[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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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49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5 09:30
第六百五十二章:項莊舞劍
   

    而接下來,總兵衙門很好地貫徹了徐大人的意志。  

    一隊隊的官軍開始上街,拿著名單開始一一拿人。

    被拿住的,有的是一些士紳,這些人因為沒有從新政裡頭得到好處,自以為風向變了,於是跳了出來抨擊新政,為總督的作為拍手叫好,而現在,總兵衙門開始查探,旋即直接拿人。

    整個總兵衙門熱鬧非凡,有拿人的,有搜查證據的,也有過審的。

    總兵楊彪已經成了階下囚,被提調到了衙門裡審問。

    坐在堂上的乃是千戶劉虎,說起來,這劉虎曾經在楊彪眼裡不值一提,可是現如今,二人的位置換了個個。

    劉虎瞪視著楊彪,冷冷地道:“楊大人,你圖謀不軌,破壞新政,為虎作倀,曾經想要擅自調兵彈壓無辜百姓,這些罪,你認嗎?”

    楊彪的眼睛半張半闔,坐在小凳子上頭不做聲。

    劉虎冷冷一笑道:“楊大人,咱們從前畢竟是同僚一場,這個情分卻也是不小,你何必要讓我難做?欽差大人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要動你,要拿你來殺雞嚇猴,反正左右都是如此,你何必還要死鴨子嘴硬?不如直接認了吧,大家也算是好聚好散不是?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現在的處境嗎?楊大人,實話告訴你吧,徐大人的意思很明白,讓你活不過這個月,左右都是要死,何苦如此?”

    楊彪怒氣沖沖地道:“老子無罪,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老子說話?一個小小千戶,你配嗎?”

    劉虎的嘴角浮出一絲冷笑,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也罷,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了你!”

    劉虎喝道:“左右·動刑!”

    “你們敢!”楊彪依舊還存著幾分官威。

    只是可惜無人再對他敬畏,左右的兵丁已經上來,將他死死按在地

    劉虎獰笑道:“到了現如今,你還敢造次7果然是活得不耐煩了·沒有眼色的東西,難怪要被人整死。”

    楊彪扑哧扑哧喘氣,大怒道:“狗東西,莫要讓老子有翻身的一天。”

    劉虎瞇著眼,冷笑連連道:“翻身?你到閻王爺那兒翻身吧,動手!”

    正在這時,卻有人慢慢踱步進來·淡淡道:“好端端的,動什麼手?”

    劉虎抬頭,卻是看到徐謙進來·一下子三魂丟了六魄,連忙小心翼翼地站起,躬身上前道:“卑下劉虎,見過大人。”

    徐謙頜首點頭,壓壓手,道:“出去!本官和楊大人說幾句話。”

    劉虎猶豫了一下,道:“大人,這是十惡不赦的惡徒,就怕卑下們走了·他對大人……”

    徐謙微微一笑,自信地道:“無妨,一個階下囚·本官不怕的。”

    劉虎不敢再勸,領著差役走了。

    徐謙坐在劉虎的位置上,看著義憤填膺的楊彪·微微一笑道:“楊大人受苦了。”

    “哼!”

    徐謙嘆道:“前幾日,京師裡有人來信,渝州侯張舒修了封書信給本官。”

    聽到張舒,劉虎呆了一下,看了徐謙一眼。

    徐謙道:“他說你們的父輩曾是義兄弟,都在宣府當過差,是嗎?”

    楊彪臉色緩和了一些·重重點頭:“不錯。”

    徐謙微嘆道:“張舒和本官有幾分交情,他在如意坊裡也做了一些買賣·這一次修書就是希望能夠給你一條生路。只不過·····.想來你是明白的,現在直浙這裡鬧了這麼大的事,總該有人來背這黑鍋,是不是?”

    楊彪呆了一下,道:“這……這······”

    他怎麼會不明白徐謙的意思,事情鬧得太大,朝廷已經震動,徐謙到時候回京交差,總不可能說,這一切都是誤會,並沒有任何人犯錯吧。

    出了事就得有人來承擔這個乾系,大多數時候未必就是惹事的人來背黑鍋,既然要選,那就得選一個資格足夠的人出來。

    現在的處境,其實楊彪又怎麼會不知道?朝廷肯定要幾個人的腦袋,如此才能把事情遮掩過去,要誰的腦袋呢?現在徐謙拿住了自己,方才又有人逼問自己是否圖謀不軌,這顯然人家就是打算拿他來背這黑鍋。

    一旦定了罪,自己的性命只怕真要休矣。

    他艱難地道:“那麼大人的意思是…···”

    徐謙的臉色冷下來:“既然有人要保你,你就要自救,本官問你,這麼大的事,該誰來負責?”

    楊彪看到了一線生機,此時也不再嘴硬了,他徹底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道:“還請大人示下。”

    徐謙瞇著眼,似笑非笑地道:“這個····`·本官可說了不算,得你來。”

    楊彪猶豫了一下,道:“總督王道中,成不成?”這-可以。 ”徐謙微笑道:“不過嘛,在本官看來,還不夠”

    “還不夠······”楊彪苦笑,開始往深裡想,可是越往深裡想,就越是心驚肉跳,他的臉色慘然,道:“大人莫非······”

    徐謙壓壓手,道:“有些話,自己清楚就好,不必挑明。實話和你說了吧,若只是為了收拾一個總兵,一個總督,本官何必要千里迢迢趕來這裡?真要收拾你們,在京師就足夠了,本官來,原本是想把你們一網打盡,不過現在卻想網開一面,只是本官真正的眼中釘卻不能留,你現在明白了嗎?”

    楊彪苦笑,他當然清楚徐謙的意思,若是徐謙收拾不了那個人,那麼自己就得完蛋,可要收拾這個人,自己也將成為關鍵的棋子。

    姓徐的一開始就已經佈置好了,人家是要將自己當槍使。

    可若是自己不答應,徐大人並不會介意將自己置之死地,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人家要收拾自己就像掐死一隻螞蟻那般容易。

    “我……我……卑下願聽徐大人差遣!”

    楊彪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了自己的立場。

    徐謙站了起來,道:“既然如此,那就好,你現在先寫一封供詞吧。”

    楊彪凝視著徐謙道:“只是不知,如何個寫法?”

    徐謙微微一笑,道:“總督王道中這個傢伙,是時候該倒霉了。”

    楊彪連連點頭,道:“是,是,卑下明白,卑下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徐謙打了個哈哈,道:“好了,本官也不會為難你,現在命人將你押回去,你自己想一想再決定動筆,寫完之後,還得委屈委屈你,先吃幾日的牢飯,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本官自然保你無恙。

    楊彪遲疑了一下′他最擔心的是,自己作為徐謙的棋子,等將來沒有了利用價值,最後會被徐謙當做夜壺一樣踢到一邊,這種事更加常見,到時候可不要被人利用,最後還落了個悲慘下場。

    徐謙笑了,他當然也明白楊彪的意思,隨即道:“你不放心?你不放心也屬於人之常情,只是到了現在,你還有得選嗎?就算你有得選,你也該信一信渝州侯,他既然肯求到本官的頭上,本官怎麼可能這點面子都不給|你自己掂量吧,本官話就說到這裡,何去何從,你自己選。”

    楊彪苦笑,重重點頭道:“是,是,卑下明白。”

    他心裡卻是生疑,這個徐謙既然要對付的是廟堂裡的人,而且這個人必定是朝中最關鍵的人物之一,那麼為何又要對總督動手?

    種種的猜測讓楊彪一時也摸不著頭緒,而徐謙已經走了出去,想必是和外頭的劉虎等人吩咐了一下,這劉虎進來竟是堆起了笑容,命人將楊彪扶起,道:“楊大人,卑下也只是公事公辦,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楊彪朝他重重冷哼一聲,此時,他反而更加堅定了抓住這條救命稻草的決心,虎落平陽被犬欺,若不是徐謙給了他這個機會,只怕這個時候,自己早給人整死了,不成,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徐謙出了這裡,便有人來報:“大人,青田的誠意伯劉瑜來訪。”

    徐謙到了杭州之後並沒有和任何人接觸,甚至是最親信的趙明等人都沒有召見,他之所以這樣做,主要是整人需要,沒必要節外生枝,而且很多時候,大家各憑默契也就足夠了,未必需要聚在一起洽商。

    現在劉瑜來訪,倒也算是時候,徐謙沉吟片刻,道:“請他進來,是了,請他去書房。”

    徐謙先抵達了書房裡,這座書房自然本是楊彪的,如今鳩占鵲巢,對徐謙來說是家常便飯。

    過了片刻,劉瑜進來,他朝徐謙微微一笑,隨即道:“徐部堂真是甘霖,到了哪兒,哪兒就有好事。”

    徐謙亦是站起來,道:“這卻未必,或許在有些人的眼裡,本官是雷霆呢,到了哪兒,哪兒就是飛沙走石,哪兒就是雷鳴電閃。”

    旋即,二人相視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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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6 10:12
第六百五十三章:破門而入

  
    來了徐謙這裡,劉瑜也不客氣,直接在書房裡找了個椅!坐下。

    徐謙笑吟吟的道:“本官看你紅光滿面,劉先生莫非又做了一筆大買賣。”

    劉瑜謙虛的道:“哪裡,哪裡,大買賣倒是沒有,只是花了幾十萬銀子,收購了一批貨物,若是下月行情好,或許能掙個十來萬兩銀子。

    他說的謙虛,可是報出來的數目卻是讓人咋舌。

    轉手之間,十萬紋銀的利潤,這大明朝,有這樣的買賣?

    若是讓朝中的袞袞諸公們得知了,多半要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一個月十萬紋銀啊。

    可是徐謙臉上卻是風淡雲輕,似乎不足為奇,並不覺得驚異,他淡淡道:“你放心,下個月,行情肯定是看漲的,你這十萬兩銀子,本官可以打包票,保准能掙到。”

    “那麼······”劉瑜笑的更加燦爛,道:“就託大人的福了。大人既然有如此把握,莫非沒有收購一批貨物嗎?”

    徐謙淡淡笑道:“倒是也做了一點小買賣,本官讓如意坊那邊,半個月之前,就在各處收了一批貨物,也不多,兩三百萬紋銀而已,若是行情好,下個月轉手出去,想來兩百萬紋銀是有的。”

    即便是財大氣粗的劉瑜,此刻也不由目瞪口呆。

    和徐大人相比起來,自己實在是小巫見大巫,而且人家是半月之前出的手,那個時候,幾乎所有的貨物價格都是暴跌到了谷底,若是下個月行情好,這至少是雙倍的利潤,比劉瑜收購的價格,肯定還要低上不少。

    一轉手,相當於國庫一年的收入,這才是真正的大手筆要不然,徐謙怎麼叫做財神爺,這個世道,生產再賺錢也沒有靠政策賺錢啊,做官的要掙錢,實在是太容易了。

    不過,徐謙能賺這個錢,也是他的本事,他能保證行情漲,就必須拿出實力來他及早收購貨物,只不過是對自己有信心而已,有信心能讓行情漲起來就在所有人沒有信心的時候,這錢還不是跟撿一樣?

    劉瑜盡量使自己的表情平靜一些,可還是平靜不起來,此時唯有苦笑,道:“大人這才是大手筆,好手段。”

    徐謙嘆口氣:“這只是雕蟲小技,順手牽羊而已,算不得什麼,接下來對本官才是至關重要,錢財再多,終究是身外之物有些東西,比錢財更加金貴。”

    這種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說穿了,就是權力,權力帶來的不只是心理上的快感,更重要的是,生命財產的安全。

    對此,劉瑜深有同感的點頭,道:“只是不知大人現在籌備的如何,聽說總兵已經伏法不過老夫以為,罪魁禍首,卻不是總兵,大人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徐謙道:“能有什麼打算,正如直浙的這些商賈一樣,他們要活下去,就得鬧事。本官想要繼續下去,自然也要鬧一鬧。”

    徐謙對此,只是透露只言片語,並不願意深談。

    而劉瑜亦​​是不好多問,淡淡一笑,露出幾分會意的意思,旋即和徐謙閒談起來。

    接下來說的,無非是一些直浙的近況,信心提振之後,一切又恢復了從前,商賈們恢復了生產,工徒們又有了生業,現在各處都在大肆招募人手,而種棉、種桑的大戶們亦是定下心來,一切,重新步入了正軌,和從前似乎再沒有什麼兩樣。

    徐謙微笑道:“只要在生產,這直浙就能穩下來,本官的使命,也就算是徹底結束了。”

    劉瑜道:“大人莫非即刻要回京?”

    徐謙搖搖頭:“還有兩件事,辦完了這兩件事再說。”

    官軍們已經在徐謙的指使之下,拿住了近百人,一個個人被拿住,消息自然傳到了總督衙門。

    王道中幾乎已經不再辦公,事實上也沒什麼公可辦,樹倒獼猴散,他現在不過是個光桿總督,又有誰有心思理會他。

    徐謙一到,動亂就平了,來的快去的也快,單憑這一點,他這個欽差就算是功成圓滿,為朝廷解決了眼下的心腹大患。

    可是對於王道中來說,事情卻是越來越複雜。

    楊彪已經拿住,以至於幾個幫腔反對新政的文人竟也在清算之列,據聞是官軍直接破門而入,直接動手拿人,提了人就去過審,非要你招供圖謀不軌不可。

    徐謙的手段實在太過粗糙,可是這種粗糙的辦法,卻最是震懾人心。

    至少現在王道中就徹底的震懾了,他不是沒有膽魄,也不是沒!有,可是面對這麼個動手就拿人的傢伙,還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非要給你栽一個圖謀不軌又如何?現在朝廷要的是直浙穩定,要的是動亂弭平,這才是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是朝廷最為憂心的事,至於如何穩定,如何弭平,這就不是朝廷考慮的問題了,也即是說,朝廷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

    這意味著什麼?這就意味著徐謙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徐謙現在就是砍了你的腦袋,到時候跟朝廷打個招呼,說這是為了穩定人心,朝廷也不會深究。

    現在怎麼辦,這姓徐的到處拿人,會放過老夫嗎?

    王道中可不是傻子,這裡頭的事,他早就看透了,楊彪算什麼,那些幫腔的文人又算什麼,人家的目標一定是自己,絕不可能讓自己安然無恙。因為在直浙,新政最大的敵人也是自己。

    想到這裡,王道中不由輕籲了口氣,一時不曉得怎麼辦才好。

    每日除了躲在書房裡,無計可施,等一日算一日,更不知什麼時候,姓徐的清算到自己頭上。

    不過有一點是足以肯定的,那就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是總督,不管怎麼說,也是三品大員,這個身份,或許可以保自己安然無恙,徐謙要對自己動刀子,雖然最後可以把事圓過去,可是接下來,還會有數不盡的麻煩。

    也就是說,自己身家性命,至少可以保全,除非姓徐的想要魚死網破。

    這一點,真不知是該難過還是應該慶幸,為官這麼多年,居然只是慶幸自己能暫時保住腦袋,想一想,就覺得可笑。

    在這種不安的情緒之中,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一隊官軍破門而入。

    還真是破門而入,為了防止宵小鬮事,總督衙門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大門緊閉,畢竟鬧事的人雖然依舊散去,可是誰曉得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這些人按理來說,是可以直接敲門的,就算敲門,總督衙門的差役也不敢不放他們進來,可是他們偏偏還是採取了最直接了當也是最無理的方式。

    大門轟然倒下,旋即一個千戶按刀帶著一隊官軍衝進來,有差役上前,不敢造次,帶著笑道:“不知諸位…···”

    啪······

    千戶官揚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然後喝道:“總督王道中,在哪裡?”

    差役打痛了,但是並沒有被打懵,看對方殺氣騰騰的樣子,惹不起啊,他只得乖乖道:“大人在後衙書房。”

    “帶路。”千戶官大手一揮。

    差役忍不住道:“軍爺,是不是讓小人先通報一聲。”

    其實這差役也是為了這些官軍好,畢竟你們是去見總督大人,事先通報一下,多少也……

    誰知千戶官毫不客氣,手中的刀柄往外一拉,露出半截刀身,大喝道:“帶路!”

    差役吞了吞口水,再不敢造次了,乖乖領著官軍去後衙。

    這總督衙門裡的其他人也都驚動,他們紛紛遠遠在一旁悄悄觀看,見到這個狀況,俱都倒吸一口涼氣,果然是來了,而且還如此囂張,如此看來,總督大人是真的已經兇多吉少。

    幾個幕友一個個不做聲,從公房裡看到這一幕,俱都皺眉,他們和差役不同,都是王道中從各地邀來的幕友,平時王道中的政令,都曾和他們磋商,也大多由他們執行,現在總督大人有難,自己能置身事外嗎?

    想到這裡,大家更是憂心忡忡,一個個神色黯然。

    啪啪啪……

    王道中的書房里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王道中驚了一下,忍住怒意,道:“進來說話,是誰如此放肆。”

    一個差役當先開門進來,朝王道中苦笑,道:“大人,有幾個軍爺要和大人說話。”

    這是什麼道理,堂堂總督,豈是說見就見,王道中眉頭皺的更深,斷然道:“不見。”

    差役笑的更苦,道:“大人,人已經來了。”

    緊接著,一隊官軍如潮水一般湧入,所有人都目不斜視,一個個臉上帶著冷酷無情。

    為首的千戶官擠出幾分笑容,道:“王大人,卑下有禮。”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6 10:12
第六百五十四章:株連
  

    王道中又驚又怒,驚的是這些人如此沒有規矩,一個小戶官,就可以帶著人直接闖入後衙,攜槍帶棒,殺氣騰騰。怒的是自己堂堂總督,竟是被人如此小看,如此輕​​慢。

    他冷冷一笑:“你們是什麼人,莫非是要造反嗎?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如此造次,豈有此理,朗朗乾坤,連王法都不要了?”

    數十年積攢的官威卻也是非同小可,言談舉止之中,威嚴畢露。

    可是這千戶官似乎不為所動,依舊是臉色冷峻,淡淡的道:“卑下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欽差大人請大人去總兵衙門走一趟,大人,請吧。”

    徐謙既是欽差的身份,就算拋開欽差身份不談,那也是戶部尚書,無論如何,都比王道中品級高一個檔次,只不過徐謙未免也太拿大了一些,直接叫人請自己去見他,這顯然有違官場的禮數,而且這些來請的人,既沒有帶名刺,態度有是囂張,可見是來者不善。

    王道中臉色更冷,淡淡道:“本官若是有公務在忙嗎?”

    他如此說,倒不是故意要唱反調,而是希望藉此來試探一下。

    千戶官正色道:“欽差大人有命,若是總督大人不來,那麼弟兄們,就少不得要得罪一下。”

    王道中大驚失色。

    得罪一下?這就是要強行動手了,姓徐的這顯然,是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如此強硬,莫非·……真要對自己下手了,真的一點顧忌都沒有?

    他心裡突然苦笑,現在想來,徐謙只是派人來'請,,已經算是客氣,不過這客氣也實在有限。

    他瞇著眼睛,一時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為官多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不曾見過,可是今天,卻徹底的有點不知所措了。

    這可以說是他人生中最關鍵的一刻·換做是誰,怕此時也是心亂如麻。

    嘆口氣,他只得道:“好,那麼本官,就會一會這位欽差大人。”

    口裡雖然是在嘴硬,心裡卻是如暴風中風雨飄搖的小船,滿是無助。

    怎麼辦·怎麼辦,自己還有什麼底牌,而姓徐的·又有什麼底牌,應當如何應對。

    心裡一個個疑問泛出來,王道中臉色卻是異常平靜,隨著官軍出了衙門,叫人備轎,坐上轎子上的一刻,王道中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自己過去之後,就再不能回來了。

    抵達了總兵衙門·他從鑽子裡鑽出來,卻發現這裡滿是肅殺,無數的官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如臨大敵。

    到了門口,一個兵丁站出來,大喝一聲:“什麼人·欽差大人有命,為防宵小造次,所有人沒有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倒是跟來的武官和這些兵丁低語幾句,門口的守衛只是朝著王道中冷笑幾聲,努努嘴:“進去吧。”

    王道中臉色更加蒼白,現在分明整個杭州已經平靜下來·徐謙卻依舊是如臨大敵,這是什麼用意·無風起浪,這或許說不定是故意製造緊張氣氛,藉此來打擊自己的政敵。

    至於徐謙的政敵是誰,王道中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出來。

    這種把戲,王道中自然曉得,要整人之前,為了表示對方包藏禍心,為了顯示有人圖謀不軌,往往,都會先製造緊張氣氛。比如說劉瑾當時為了整一些朝廷命官,一面讓京營做出驚弓之鳥的姿態,一面卻是向正德進讒,說是有人窺測神器,蓄養死士,圖謀不軌。

    可是現在總兵已經拿下,至於其他人都是阿貓阿狗,平白無故,為什麼要玩這種把戲,除非這個傢伙覺得還不夠,還要繼續整人,整的人是誰呢?

    重重的陰霾,壓在王道中心頭,讓他更加喘不過氣來。

    進了總兵衙門,有人將他領到後院花廳,那千戶官並不進去,只是對他道:“大人在此久候,你進去吧。”

    王道中深吸口氣,踱步進去,在花廳裡,除了徐謙在這里美滋滋的喝著茶水,並無一人。

    他雙目微沉,看了徐謙一眼。

    在京師的時候,王道中雖然沒有和徐謙打過交道,不過同在京師為官,徐謙又是個萬眾矚目的人物,所以一看到徐謙,他便認了出來,只是徐謙並不認得他罷了。

    遲疑一下,王道中上前,還是躬身行禮,道:“下官王道中,見過大人。”

    明明眼前這個傢伙如此年輕,不過上下終究有別,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還是欽差。

    徐謙抬抬眼,似乎這才發現他進來,他微微含笑,道:“哦,是王大人,久聞王大人的大名。”

    徐謙的話,說的倒還正常,至少沒有一開始就金剛怒目,也沒有一開始,就圖窮匕見。不過人說話的時候,需要配合表情才能明白意思,就比如有人在夸你,露出幾分真摯,這就說明,人家真的是在夸你了,可要是在誇獎你的同時,嘴角帶著冷笑或是淡漠的表情,那麼這個人要嘛就在諷刺你,要嘛​​只是嘴皮子上的客氣。

    而徐謙的表情,卻是冷漠,顯然既不是真心誇獎,也不是諷刺,而是那種徹骨的漠視,就彷佛在徐謙眼裡,王道中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人物,大家見了面,所以自然而然,假意客氣一番,可實質上那一股輕視,更加露骨。

    王道中微微皺眉,只是現在七上八下,現在也顧及不了這麼多,道:“大人客氣,倒是下官,對大人才是久聞大名。”

    徐謙點點頭,道:“王大人請坐。

    王道中欠身坐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正色道:“不知大人喚下官來,有何見教?”

    徐謙道:“見教二次不敢當,只是有些事,還想大人澄清一下。”

    澄清······澄清什麼?王道中警覺起來,再無從前的銳氣,心裡又是翻江倒海。

    王道中道:“只是不知什麼事需要下官澄清?”

    徐謙道:“坊間有人說,這直浙的亂子,乃是王大人蓄意為之,此事是有的嗎?”

    王道中搖頭,道:“下官此前並不知情,到底是什麼人要鬧,為何要鬮,下官都不清楚。”

    “是嗎?”寫在徐謙臉上的冷漠更甚,​​他風淡雲輕的道:“既然如此,那麼本官又要問,又有人說,大人故意破壞新政,拿著朝廷的旨意,四處加徵商稅,這才惹出這麼大的事,這件事,是有的嗎?”

    這件事倒是真的有,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雙方本來就是在給對方使絆子,找到了機會,不整整你又怎麼可能,只是現在聞起來,王道中有些發窘,不過還是毫不猶豫的矢口否認道:“空穴來風,下官根本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流言。”

    徐謙冷笑,道:“是嗎?那麼王大人對新政怎麼看?”

    王道中沉吟片刻:“有利有弊。”

    “很好,不過還是那句話,朝廷再三嘉獎新政,便是天子,也屢屢下旨褒獎。可是有人故意破壞新政,鬮出這麼大的亂子,以大人之見,當如何處置?”

    王道中道:“大人說的是誰?”

    徐謙似笑非笑道:“本官只是打個比方,想問一問王大人的高見。”

    比方?王道中才不信,這絕對不是比方,怕是這個比方,影射的就是自己。

    王道中毫不猶豫的道:“下官並非刑名官員,自然不知。”

    徐謙又問:“那麼大人是否知道,若是有官員破壞新政不說,還貪贓不法,甚至圖謀不軌,捅出了個天大的簍子,甚至還想假借生命,屠戮無辜百姓,大人認為,本官遇到這樣的人,又當如何處置?”

    王道中的老臉已經開始繃不住了,繞來繞去,都是在打啞謎,在不斷的旁敲側擊,無論如何都不進入主題,不但讓王道中七上八下,更讓他感覺事態嚴重。

    他面無表情,道:“下官方才說過,下官並未接觸過刑名,所以這些事,下官並不知道。”

    “很好!”徐謙的音量提高了幾分,道:“既然你不明白,也不知道,那麼本官,就不妨告訴你,破壞新政,既是反對朝廷,這是罪一,貪贓不法,這是罪二,圖謀不軌,這又是一樁重罪,企圖以天子名義屠戮百姓,這是罪四,如此四罪,非同小可,任何一條,都足夠讓人萬劫不復,假若是數罪併罰,本官可以保證,這不但要殺頭,而且還要株連,更何況還鬧出這麼大的事,一個人的腦袋,夠給朝廷交代嗎?沒有幾百上千個腦袋,怎麼交代?”

    王道中微微打了個冷戰,株連這個字顯然太有威懾力,掉腦袋已經是讓人絕望的刑罰,而株連就相當於殺全家​​,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牽掛,統統都要死絕,從你的妻子,到你的子女,甚至於你的父母,無一能夠倖免,這既是斷子絕孫,也是斷絕人所有人的希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6 10:15
第六百五十五章:死了你一家 幸福千萬人
  

    王道中看徐謙一臉認真的模樣,忍不住道:“只是不知人為何要和下官說這番話,有人破壞新政,有人圖謀不軌,和下官何干?”

    王道中還在裝糊塗,可是不裝糊塗也不成,眼下的他是騎虎難下。

    徐謙深沉他看一眼,似笑非笑道:“到了現在,王大人還不明白本官說的人是誰?”

    王道中喉結滾動,最後艱難的道:“還要請教。”

    徐謙瞇著眼,道:“本官說的,就是大人。大人破壞新政,圖謀不軌,甚至還想調兵殺害無辜百姓,這一樁樁的罪行可是有的?還有,你勾結朝中大臣,又有什麼圖謀。”

    終於還是圖窮匕見,王道中臉色驟變,忙道:“你這是污衊,這是栽贓!你,你,你,徐大人,本官敬你為欽差,禮讓你幾分,可是你這般污衊,這般陷害,又是有什麼圖謀?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下官若是此前有得罪你的地方,大人儘管說出來,何必要陷我於死地。好,你不是說本官圖謀不軌,說本官要殺害無辜百姓嗎?那麼,證據呢?我乃只浙總督,沒有證據,你憑什麼如此污衊?”

    王道中一番話說的理直氣壯,他現在算是想明白了,怕什麼?只要沒有把柄,他就不怕,他畢竟是總督。

    徐謙微微一笑,道:“是嗎?看來王大人,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既然如此,就請大人看看這個吧。”徐謙說話的功夫,已從長袖中取出兩本東西,直接丟到王道中跟前。

    王道中也不磨嘰,直接拿了來看,第一本,乃是總兵楊彪的供詞。

    “總督衙門幕友楊康至營,具言此乃亂民造反,急命全力彈壓·又言……”

    這封供詞十分詳盡,洋洋數万言,將事情的經過統統說了一遍,只是事實也經過了幾分潤色·比如說楊彪自稱,民亂之前,王道中就已經派人傳達了消息,說是可能會有人鬮事,楊彪便問,為何總督知情,又為何鬧事。王道中派來的幕友則是語焉不詳·只是說到時便知。

    此後,杭州果然打亂,總督王道中又派了人去·讓總兵立即彈壓,格殺勿論。

    別看楊彪這個那傢伙只是語焉不詳的說了一下此前總督派了人來知會,說以後會有人鬧事,可是只因為加了這麼個'故事,,整件事的性質就變了。

    若是沒有這個'潤色,,那麼最多是總督施政不當,這才鬧出了亂子,在處理民亂上頭,總督也算辦事不利。可是說來說去·這只算是辦事不利而已,只能說王道中昏庸,並不算罪·只能算是錯,朝廷就算要處置,至多也就是罷官而已。

    可是有了這個潤色之後·這就是說,在此之前,王道中是知道的會有人鬧事的,為何有人鬧事?雖然楊彪的交代語焉不詳,可是給了別人足夠的聯想時間,你一個總督,怎麼會知道別人鬧事呢?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事是你挑起來的,你明知這樣做會有人鬧事·可是你卻非要如此施政,導致了直浙所有人的不滿,最後鬧出事端出來,這是什麼?這絕不是施政不當,而是故意為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拿江山社稷,拿直浙的穩定來開玩笑。

    而且,在鬧事之前,你既已經猜測出又人鬧事,同時讓總兵衙門做好防備,可是你並不採取任何措施,反而火上澆油,等到真正鬧出事來的時候,你又讓總兵衙門彈壓,還說什麼格殺勿論,那麼顯然,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故意激起民變,然後又讓官軍殺人,這······是什麼行為?

    行為只有一個,就是鬧出這麼大的事,都是你主謀,激起民變的是你,要殺人的也是你。可是你為何要激起民變,又為何要殺人?

    在供詞裡頭,楊彪十分聰明的給了一個交代,說某日去見總督王大人,王大人痛斥新政,又痛斥戶部尚書徐謙,說什麼本官主政一方,絕不許新政進行下去。

    如此一看,事情就清楚了,把所有的東西串起來,大致的情形就是,王道中痛恨新政,同時痛恨徐謙,可是你要明白,縱然朝中有許多人痛恨新政也痛恨徐謙,可是這種事,是不能擺到檯面上的,畢竟新政已經得到了宮中和朝廷的褒獎,在明面上,大家就算看新政不慣,那也絕不會輕易說出來。

    說出來也就說出來了,大不了你要和朝廷要和陛下唱反調而已,而唱反調其實也是無妨,畢竟朝廷也沒有因為唱反調就殺你腦袋的道理,最多,你跟不上上頭的節奏,你的前途堪罷了。 !

    可是問題就來了,你痛恨新政倒也罷了,居然還敢策劃這樣的大事,因為你痛恨新政,所以你故意激起民變,然後又指使官軍殺人,以此來達到你反對新政的目的。

    這一下,問題才是真正的嚴重,你是什麼東西,就因為你的私念,所以陰謀激起民變,所以想放縱官軍屠戮百姓,最後再將這些百姓污衊為亂黨嗎?

    這種行為,已經不再是昏庸來形容,故意激起了這麼大的民變,又差點調動官軍搞出個大屠殺,這是什麼?這絕對是包藏禍心,絕對和謀反沒什麼區別。

    若是人人都是如此,就因為痛恨朝廷的某個政務,所以故意壓迫百姓,讓百姓忍無可忍,隨即揭竿而起,最後你再動手將他們殺光,那麼大明朝,還要不要維持下去?

    其實問題的關鍵在於,前者你是無心之失,所以這叫過失,而後者,則是有意為之,這就是犯罪,而且觸犯的還是朝廷的底線。

    王道中看著供詞,忍不住瑟瑟發抖,他當然清楚這份供詞意味著什麼,只要這份供詞遞上去,那麼他就徹底完蛋,朝廷為了殺雞儆猴,定然會徹查他,不但要他的腦袋,他要他一家七十四口的腦袋。

    可是你就算是想要狡辯,怕也得詞窮。一方面,朝廷是取信欽差的話,還是取信你這個鬧出民變的王道中的話?另一方面,這份供詞許多東西都十分吻合,比如楊彪卻是曾經拜訪過王道中,身為本地總兵,拜訪一下總督這是情理之中的事,而王道中性格魯莽,也確實曾在酒後失言過,這句話,不只是楊彪一個人聽去了,其他的人,也可以出來作證。

    而最後,他也確實經常派幕友楊康去和王道中聯絡,唯一失實的,就是那一個小故事,即所謂總督派了人去找楊彪,說杭州過些時日會有人鬧事,讓楊彪提早做好準備。

    所謂九句真一句假,可是這一句假話,就足以讓整個事情的性質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將一個庸官,變成一個十惡不赦,另有圖謀的罪臣

    最最重要的是,現在無論是宮裡,還是朝廷,都希望這場亂子能有個交代。

    百姓們鬧事,皇帝老子的面子上自然不好看,畢竟天子要文治武功,總不能在史書上添上這麼一個污點,於是,皇帝必須得有個說得過去的說法,而王道中別有圖謀的說法,正好可以給皇帝老子一個台階,你看,這和皇帝是無關的,皇帝勤政愛民,百姓們之所以鬧,並非是因為皇帝有什麼過錯,只是下頭的臣子為禍而已。

    而對朝廷,對內閣,也是一個完美的落幕,因為商稅的事,是內閣和朝廷制定的,若是說朝廷和內閣制定的政令有巨大漏洞,引發直浙不滿,才鬧出這樣的事,這對內閣和朝廷來說,都是很不光彩的事。而將他王道中推出來,將主要責任放在王道中身上,那麼就說明,政令的問題不大,錯就錯在王道中故意激起民變,故意歪曲了朝廷的政令,才導致了這件事的發生。

    皆大歡喜,所有人的都皆大歡喜,皇帝老子和內閣都可以藉此推卸責任,可以藉此找到自己的台階,而對王黨分子來說,正好可以藉他和他全家的腦袋來殺雞儆猴,等於是說,這件事所有有牽涉的人,都可以明智的脫身而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唯一倒霉的就是王道中。

    死了你一家,幸福千萬人,這才是整個供詞的中心思想。

    你不死,皇帝老子怎麼又台階下,你不死,內閣怎麼遮羞你不死,徐謙怎麼立威,你不死,難道證明千千萬萬的百姓站出來,是腦子抽了。

    你必須死,你一家老小也必須你,你必須遺臭萬年,你的祖墳也必須要挖出來鞭屍,唯有這樣,大家才能開心,才能鬆一口氣。

    王道中的臉部肌肉在顫抖,他的身軀也在顫抖,他的手更是抖如篩糠,幾乎握不住手中的供詞,最後,他喃喃道:“不······不· ·····不……,這才栽贓,這是栽贓。”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6 11:46
第六百五十六章:早知今日 何必當初
  

    確實就是栽贓,可是栽贓和栽贓是不同的。

    有的栽贓,痕跡太過明顯,粗俗一點來說,就是手藝太糙,沒有技術含量,很容易被人揭破。

    可是現在這份供詞,足以算是栽贓中的典範,它既沒有直接指認王道中的任何罪行,通過旁敲側擊的辦法,卻是將一個活靈活現的奸賊形象躍然紙上。

    更可怕的是,這份供詞契合了所有人的心理,給了所有人一個台階,這就是說,這份供詞只有大家相信它的真實,大家就都能得到好處。

    很多事,大家要的未必是所謂的真相,大家需要的,是所有人都希望相信的真相,只有你相信你希望相信的是什麼,那麼你就是什麼。所謂屁股決定腦袋,就是如此,你坐在哪裡,你的利益在哪裡,那麼真相就是什麼。

    王道中絕不愚蠢,他也看出了這個問題,他幾乎可以相信,供詞遞上,朝廷的旨意立即就會下來,這樣的罪行,足以稱得上欺君罔上,足以當得起圖謀不軌,那麼朝廷為了以儆效尤,為了給所有人一個交代,那麼掉一個腦袋是不可能的,到時候必定下旨,抄家滅族。

    抄家滅族……

    這絕非是正常人能接受的懲罰,王道中甚至不怕掉腦袋,可是怕的恰是這個抄家​​滅祖。

    所以他嘶聲揭底,眼睛血紅,身軀顫抖,幾乎手舞足蹈起來,大喝道:“誣陷,這是誣陷,我……我……”

    徐謙冷眼看他,眼眸冷漠,淡淡的道:“這是誣陷嗎?如果這是誣陷,那麼就算是誣陷好了,這份供詞,本官會命人遞上去·而大人若是覺得冤枉,大可以上書爭辯,可以上書陳情就好了。

    王道中卻是在顫抖,顫抖的很厲害·他的嘴唇哆嗦,卻突然,垂下了手,滿是沮喪。

    爭辯?陳情?

    有個什麼用,自己便是有一百張口,也絕無可能讓人相信,也就是說·自己死定了,真正的死定了,到時候·死的不能再死,斷子絕孫,闔家遭難。

    他咬咬牙,握緊了拳頭。

    昂首朝徐謙道:“你這奸賊,你……你······”

    徐謙臉色風淡雲輕,道:“大人說本官是奸賊,本官卻是覺得冤枉的很,你我本就是勢同水火,你來這直浙·不就是要直搗本官的巢穴嗎?相信若是本官淪落你這個境地,你也絕對會痛下殺手,你我之間·本就是你死我​​活,落在你的手裡,本官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只是所幸,本官有幾分運氣,最後死的是你而已,既然如此,本官這麼做,又有什麼錯?”

    “你······你······”王道中幾乎陷入了瘋狂的狀態,而此時·外頭的兩個官軍見情況不對,已是作勢要衝進來。

    徐謙朝兩個官軍使了個眼色·命他們不可輕舉妄動,隨即笑道:“事情就是如此了,王大人,請回吧,本官上了這份供詞之後,一個月之內,你我之間,就能見個分曉,至於你,無論是覺得冤枉還是其他,大可以上書,是辯解也好,還是彈劾本官也罷,本官也都由你。本官的態度是很開放的,自從步入官場,被人彈劾的次數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不差大人這麼一份,好啦,該說的已經說了,大人請回。”

    王道中哪里肯走,冷笑道:“你要老夫全家老小的性命,難道就不怕將來……”

    徐謙顯出幾分厭倦之色,不耐煩的道:“殺你全家,並非只是本官的心願,說的難聽一些,就算是你的主子,只怕現在也恨不得殺你全家滅口,這個世上,一向都是如此,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家都在做對自己有利的事,良心報應這些話,你就不必提了,這世上若真有報應,這滿朝的文武官員,哪個逃得掉?你逃得掉嗎?你不要告訴本官,你沒有做過什麼違心的事,大家都在名利場上扑騰,誰都不是聖賢,殺你全家和良心無關,只和利益有關。”

    王道中驟然變色,他居然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說不過這位徐大人,只是因為,徐大人說的乃是實情,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現實,現實無可反駁。

    “走吧,你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裡,你盡可以自救,至於如何自救,就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自救······

    王道中苦笑,以他多年的經驗和眼光來說,這種事,已是無藥可救。

    他站起來,幾乎打了個踉蹌,神色黯然的離開了總兵衙門。

    上轎的時候,他幾乎站都沒有站穩,差點摔了一跤,好在轎夫連忙將他扶住,關心的道:“大人……”

    “滾,滾開!”王道中像是條射一般,整個人抽搐了一下。 !

    嚇得那轎夫連忙縮手。

    王道中還覺得不解恨,反手狠狠一巴掌打在轎夫的臉上,嘶聲揭底的大吼:“你們這些畜生,畜生!”

    坐回轎裡,王道中的憤怒不見了,他呆若木雞,心亂如麻。

    他想到自己的父母,自己的雙親含辛茹苦將他養大,供他讀書,他的家境其實並不好,可是……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結髮妻子,周氏賢惠,幾乎家裡的事盡都大包大攬,所做的事,無可挑剔。

    他想到了他的長子,他的長子已經中了舉人,若是不出意外,後年的恩科,就有金榜題名的希望,到時候,他的前程自然大有可為。

    他更想到了自己的幼子,幼子不過七八歲,奶聲奶氣,聰明調皮,每次見了他,都會往娘親的身後去躲。

    是啊,平時對他太嚴厲了,可是這麼做,也是為了他好。

    只是現在,真的為了他們好嗎?因為自己,這些所有人都要遭殃,父母妻子要受到株連,前途大好的長子也跟著倒霉,還未懂事的幼子…···

    王道中幾乎不敢想下去,他突然淚流滿面,滿是悔恨。

    若是當時,不來這杭州,又怎麼會有今日,若是當時,不受人慫恿,又怎麼會有今日,若是當時……

    他深吸一口氣。

    他必須活下去,他的家族也必須延續,必須想辦法,要活。

    他在轎中,陷入深思,一個個計劃,都被否決,而猛然間,他腦海中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了什麼。

    是了,姓徐的為何······為何要請自己去看那份供詞。姓徐的完全可以直接將供詞送上京師,何必要多此一舉,自己看了又有什麼用?反正自己左右都是要死。

    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藉此來奚落自己,藉此來讓自己絕望,好看自己的笑話。這個可能並不小,殺人,未必是開心的事,可是看到自己的政敵滿是悔恨,卻讓人痛快。

    可是,這個人身為戶部尚書,身居高位,難道,就因為如此,才請自己去嗎?

    那麼,還有一種可能,想到了這個可能,王道中心裡咯噔一下。

    旋即他毫不猶豫的道:“回去,回去,回總兵衙門。”

    轎子掉轉了個頭,又回到總兵衙門,王道中下轎,深吸一口氣,而後上前,對門丁道:“請通報欽差大人一聲,就說下官王道中求見。”

    畢竟是總督,門口的兵丁稍稍猶豫,便飛快入內,好一會兒才回來,道:“王大人,徐大人有命,說是他要撰寫奏疏,沒有功夫見大人,還請大人見諒,大人請回。”

    王道中怎麼肯走,他毫不猶豫,居然扑騰一下跪倒在衙門口,正色道:“請再去通報一聲,就說下官非要見大人不可,大人若是不肯,下官便在這里長跪。”

    門丁們目瞪口呆,他們雖然見多識廣,可是堂堂總督,居然跪在這裡,便是天子在裡頭,也未必如此殷勤吧?

    猶豫了一下,門丁只好繼續進去通報,好一會兒才出來道:“大人請進吧。”

    王道中二話不說,直接入內,又回到花廳,見徐謙此時這不耐煩的坐在那裡,案頭上還陳放著一本未寫完的奏疏,王道中幾乎沒有思考,又是跪倒,朝徐謙磕了個頭,正色道:“下官王道中,見過大人。”

    徐謙的臉色卻未必好,低斥道:“王大人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行這樣的大禮,快快請起吧,莫要失了你的官儀。”

    王道中卻是不肯起來,突然痛哭流涕的道:“下官此前多有得罪,如此種種,都是受人指使,下官來這裡,是來請罪,請徐大人格外開恩,放下官一條生路,下官……下官拜謝。”

    他連續磕頭,額頭都已磕出血來,可依舊不停。

    徐謙不由嘆了口氣,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可是現在,本官已經萬事俱備,花了這麼多功夫,難道你一句求情,一切都可以煙消雲散了嗎?那麼,本官向朝廷該如何交代,本官又像那些寫供詞和查辦的人交代?大家都這麼辛苦,豈可最後徒勞無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6 23:39
第六百五十七章:不做死就不會死


    王道中算是徹底的栽了,眼下到這個地步,他確實是選擇都沒有,既然沒有選擇,那麼就只好求饒。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徐大人道出了此中的關鍵。

    人家費了這麼多功夫來整死,好不容易搞出了個大家喜聞樂見的理由出來,為了整理這些黑材料,不曉得花費;了多少功夫,流了多少汗水,大家都是人,你總得體恤一下吧。現在你說饒你就饒你,你讓總兵楊彪情何以堪,讓總兵衙門這麼多人情何以堪,讓徐大人情何以堪。

    人要將心比心,整理黑材料不但要花費功夫,更加費腦。

    王道中哭笑不得,他沒有底牌,什麼都沒有,甚至根本連和徐大人交易的資格都沒有,唯一的辦法,就是求饒,所以他不做聲,只是不停磕頭,磕的滿頭是血,磕的頭暈腦脹,口裡只是喃喃道:“下官死不足惜,可是下官還有父母在堂,還請大人垂憐·​​·····”

    徐謙不由好笑,這個傢伙,顯然是將自己當成了山大王。

    他嘆了口氣,旋即道:“你先不要忙著磕頭,有事,慢慢的說,你好歹也是總督,斯文體面都不要了?”

    王道中卻是不肯,道:“只求大人饒下官一命,下官做牛做馬,願以大人馬首是瞻,是了,下官從今日開始,要擁護新政,下官從現在開始,要研讀王學,大人……”

    徐謙索性就不做聲了。

    任由他像瘋了一樣的碎碎念叨,任由他磕頭。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王道中才停下來,此時的他,很是狼狽,不斷的喘著粗氣,顯然已經沒有了多少氣力。臉上已經分不清血水和淚水,一雙眼睛,卻是巴巴的看著徐謙看著這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不敢作聲。

    徐謙嘆口氣,道:“你這是何苦來著,你要做本官的絆腳石就要有點絆腳石的樣子,罷,你既苦苦求情,本官倒是想網開你一面,只不過,若是網開你一面,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

    王道中也愣住了。

    不錯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欽差奉旨徹查,一方面呢是要穩定人心,另一方面,就是要追究此事的責任。

    責任在誰,很是關鍵。

    既然不是他王道中的責任,那麼是誰的責任?總兵楊彪,莫說他還不夠格,就算夠格,他寫出了那份供狀,顯然是已經和徐謙站在一起了。那麼還有誰?直浙這裡有資格來做替罪羊的,還有幾個巡撫,可是這幾個巡撫如今都是新政干將徐大人總不可能為了你一個王道中,把自己人賣了吧。

    王道中的表情,變得越來越複雜起來他不由求助的看向徐謙,道:“那麼大人的意思是……”

    徐謙冷冷道:“出了事,肯定追本溯源,得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也必須要有人承擔干係,你也是朝廷命官,想來也是清楚罷了,該說也都說了不妨如此,本官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只見之內,你自己想一個能讓本官既能保全你同時又能讓本官不為難的方子出來。這份供詞,本官會留三天,若是三天之後,本官不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那麼只好對不住了,你能明白嗎?”

    徐謙許多話都沒有明說,可是王道中瞬時領悟了什麼。

    徐大人給他機會,可是機會在哪裡?直浙這邊,根本就沒有替罪羊,按理來說,徐大人會直接斷然拒絕,因為找不到另一個人替代,可是他依舊給自己機會,這只能證明,徐大人希望有人成為替罪羊,這個人是誰呢?既然不可能出自直浙,那麼只有可能出自朝廷。

    想到朝廷,王道中打了個冷戰,能夠負責這件事的人也是不多,關鍵人物只有一個,是這個人制定了商稅章程,也是這個人主持商稅的徵收,同時也是這個人……

    可是,這個人自己得罪的起嗎?

    心情複雜的王道中千恩萬謝,告辭而去。

    徐謙冷冷看他的背影,徐謙幾乎可以肯定,王道中已經知道怎麼做了,無論是楊彪還是王道中,其實都不是他的首要目標,對徐謙來說,真正的目標,只可能是朝廷,身為戶部尚書,已經不可能在小打小鬧。

    此時,有門子來報,道:“浙江巡撫趙明求見。”

    趙明是徐謙請來的,想來他是早就來了,只是可惜王道中在這裡,所以耐心等候,王道中一走,他才方便來說話。

    徐謙頜首點頭:“請進來。

    過一會兒,趙明進來,行過了禮。

    徐謙笑吟吟的站起來,道:“趙老兄,你我鈽見,就不要多禮了,來,坐下說話吧。”!

    趙明點頭,客氣的道:“大人來了浙江,大家就心安了,大人是不知道,現如今整個直浙又煥然了生機,大家終於有了生業,買賣又可以繼續做下去,雖然還有人不免在擔心,可是大多數人,還是歡欣鼓舞的。”

    “擔心,擔心什麼?”徐謙微笑問。

    趙明道:“擔心的自然是商稅的事,雖然大人已經到了,可是朝廷也沒說商稅不收不是。”

    徐謙不由笑了,道:“商稅肯定是要收的,朝廷推行新政是為了什麼?若是不徵商稅,朝廷又拿什麼養兵?有國就有稅,恆古至今,都是這個理。”

    趙明苦笑,道:“下官其實也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嘛,大人想必也知道,大傢伙兒的心裡,終究不安。”

    徐謙淡淡道:“不安是肯定的,為什麼不安,其實並非是稅,而是不知稅的多寡,也不知道如何徵收,本官請你來,為的也就是這件事,朝廷現在有很多難處,而大家跟著新政賺了銀子,哪有不繳稅的道理,可是繳稅,得有一個限度,一方面呢,得維持住朝廷的開支和用度,另一方面,又不能竭澤而漁,這裡頭有個度,掌握的好,皆大歡喜,掌握不大,則天下大亂。”

    “本官此番前來,不能久待,可是規矩,終究是要立下,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先立下規矩,也是防止將來有人朝令夕改,把事情說清了,大家才知道該怎麼去做,是不是?”

    趙明連連點頭,道:“不錯,下官也是這個意思。”

    徐謙道:“所以就要勞煩你,本官打算十日之後去如意坊,你要聯絡各大商行,還有一些商賈的代表,讓他們一道來,大家坐在一起,把事情說清楚,講明白,如何?”

    “這……倒是個法子。”趙明知道,徐謙的話,比再多朝廷的政令都有用,只要徐謙肯出面,商稅的影響,肯定能降到最低。

    他打起精神,道:“大人說的是,要說清楚,說清楚才好。”

    徐謙又交代道:“至於參加會商的人選,你們巡撫衙門來擬定吧,最好各行各業的人都要有,​​以後呢,也可以把這個立為規矩,比如每個月的月初,官府可以親自出面,在如意坊裡,邀請一些商賈名流,在那兒坐下來談話,他們有什麼困難,官府盡量想辦法解決,而官府有什麼難處,也可以請他們施以援手,大家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把話說清楚了,才是互惠互利,你看如何?”

    趙明也不曉得這個法子好不好,不過徐謙既然提出,自然順著徐謙的話道:“不錯,這是個好辦法,既然下官要推廣,要做個表率,總該有個名目才是,只是不知大人,用什麼名目?”

    徐謙沉吟道:“既是施政的協商,就叫政協吧,政協洽商,把各行各業的一些代表都邀來,可以請一些大商賈,也要請一些小業者,既然是協商,還可以請一些讀書人,官員、士紳、商賈、讀書人,大家湊在一起,彼此閒談,權當是閒聊,就算談不出什麼,至少湊在一起,至少大家能增進一些情感不是,本官呢,給你們開個頭,你們往後效仿便是。”

    趙明連連稱是,他的一切都來自於徐謙,而徐謙更是他的保護傘,因此趙明自然以徐謙馬首是瞻。

    事情既然敲定了,趙明倒也不敢逗留,連忙回到總督衙門,隨即將所有幕友和本地的官員都請來,將徐謙的意思大致的說了一遍,隨即對眾人道:“諸位,徐大人很是看重此事,咱們這可不能把事辦砸了,不過眼下受邀的事倒是最麻煩,不如這樣,人數呢,暫時定為三百人,讀書人得佔五十個,商賈占一百人,而士紳嘛,也要邀請五十,其他的,還有各行推選出來的一些人物,佔個五六十人就是了,咱們省里和府裡的官員來彌補其他不足。各府都要推舉出幾個人選,而讀書人那邊,則是讓學官來選,與會的官員,老夫來擬定,諸位以為如何?若是沒有意見,就這麼辦了,明日就要擬出名冊,得催促他們盡快成行,時間不多,不能誤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6 23:40
第六百五十八章:老子也要有德


    規矩擬定之後,事情倒是變得好辦了。

    省裡和府裡一個個名單擬出來,有商賈,有讀書人,有士紳,甚至還有一些技藝精湛的工匠,有幾個學堂裡教授雜學的教習。

    一般人選都是先讓府裡選,選了之後,飛馬報到巡撫衙門,巡撫衙門再在各府的名單裡開始挑人。

    只是時間倉促,準備略有不足,為了趕時間,也只能盡快擇定人選。

    緊接著,在杭州城的一個巨大府邸前,差役們尋上門來,旋即將一個紅底的請柬送上。

    宅子的主人乃是杭州最大的船行東家,叫王川,近幾年生意做得很大,雖然主業是船行,其他買賣也牽涉了不少,這位王東家有個特點,就是大方,出手很是闊綽,比如上一次鬧事,他就拿出了七萬兩銀子,給上街的百姓供應伙食,至於許多河道的拓寬,他也沒有少出力。

    紅色的請柬送到之後,自然立即送到了王川的手裡,王川一看,頓時驚得臉色都紅燙起來。

    你必須明白,王老爺雖然家財萬貫,雖然僱傭的工徒就有六七千人,可謂是富甲一方,在船行這個買賣裡,更是數億數二的人物,在他船界跺跺腳,地皮都要振一振。

    可是商賈就是商賈,不管你如何,你還是商賈,太祖皇帝在的時候,王川他就是個屁,甚至是一個屁都不如的東西,隨便一個縣里的小主簿,都可以吃他死死的,雖然家財萬貫,可是絲綢衣衫,都得躲在家裡去穿,出了門,見了誰都得乖乖給個笑臉,說不准誰告你一狀,你就完了。

    太租之後商賈的待遇雖然好了一些,比如商賈可以堂而皇之的穿著絲綢衣衫上街,代步亦可乘轎,反正也沒人管可是風氣雖然寬鬆,卻並不代表你能蹦。

    至少在官府眼裡,你還是屁都不如,甚至遇到士紳,人家憑著人脈和關係,想怎麼收拾就收拾你。

    當然,這裡是直浙直浙推行新政之後,商賈的地位有了一定的提升,可是社會大環境如此卻也有它的局限。

    可是現在,這份請柬下頭的具名乃是巡撫衙門,還加蓋了巡撫衙門的大印,大意是說,久聞你的大名,浙江巡撫衙門將於某月某日於如意坊東安廳舉行政協磋商,屆時,戶部尚書徐大人將會親自主持,還望王先生能夠蒞臨。

    王川這個激動啊連手裡的請柬都握不住了,巡撫衙門請我去開會,還是戶部尚書徐大人親自主持和自己磋商事宜,這······這……光宗耀祖啊。

    王川淚流滿面,雖然這幾年見多識廣,便是知府大人也打過交道,可是交道歸交道,人家有事,是不可能和你磋商的,你是什麼東西,你就不是個東西這一點,連王川都知道自己只是個商賈,只是個低賤的商賈,能和知府衙門打交道,他已經很心滿意足,已經覺得足夠體面,磋商這種事,有自己說話的份嗎?

    可是現在,人家居然送來了請柬。

    祖上積德啊……

    “來,來人······”王川大叫,道:“快,快把這份請柬裝裱起來,要快,裝裱之後,就貼到大廳裡,還有,請周東家和趙掌櫃幾個人來,就說老爺請他們喫茶,對,就是喫茶,就在這個廳裡。”

    什麼叫暴發戶,暴發戶就是這種心態,你還真別嫌棄,畢竟沒有底蘊,畢竟除了有錢就只剩下了寂寞,所以臉面是最重要的。

    這就好像,貴族是不需要顯擺的,因為他的赫赫家世,就注定了他要顯赫一時,所以這種人,往往並不裝逼,裝逼沒意思,你這一輩子,都在貴族之中打交道,至於其他人,怕是你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你讀書的時候,是在宗族的學堂裡讀書,你讀完了書,也是在貴族圈子裡混,和普通人不會有任何交集,你任何裝逼的行為,都沒有意義。

    可是暴發戶不一樣,暴發戶此前是個窮逼,你的左鄰右舍也都是窮逼,你從前的同窗好友,家世也大多一般,等到你發跡了,怎麼樣才能顯示自己有錢有地位了呢?唯一的辦法,就是做出各種怪異的舉動,比如人家買車代步,你買車就是長臉,一般的馬車他是瞧不上的,要買就買最貴,上頭不鑲幾塊金磚,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而將請柬裝裱起來,擺在這廳堂裡頭,也屬於裝逼的一種行為,一方面,是不斷的提醒自己,大爺我已經不再是一般人了,大爺我真正發跡了,另一方面,又是給別人看的,別人不嘖嘖稱嘆幾下,心裡總是覺得空落落的,所謂富貴不歸故鄉,如錦衣夜行。其實也是這麼個心理,你牛逼了不顯擺出來,那麼有什麼作用。 !

    可是貴族就不一樣,人家從呱呱墜地起,就已經很牛逼了,人家也不可能和窮逼打交道,早就習慣了那種錦衣玉食,自然而然,沒有這個必要。

    可是相較起來,暴發戶至少還是努力積攢了自己的財富,不管是何種辦法,他至少是富一代,至於那些優雅的貴族,同樣是靠吸人血為生,靠的卻只是他的血脈,王川這種暴發戶,益處卻比所謂貴族要大的多。

    接二連三有人接了請柬,緊接著,整個浙江就震動了,受邀之人,自然要四處張揚,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曉得,這宣傳的力度自是空前,於是乎,所有人都在期待,期待這請柬送來,一般人自然也沒有妄想,可是但凡有機會的,卻每日都躲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侯有人送請柬。

    收到了的人自然臉上有光,四處嚷嚷,彷彿一下子,自己的臉就貼了金箔,尾巴都要翹到天上。

    而沒收到,就開始琢磨起來,憑什麼他們收到,我收不到?

    許多人甚至心中滿是不忿,論財富,自己可不比其他人要少,論手頭的工坊規模,那也不比別人差,可是怎麼就他收到了請柬,自己收不到呢?

    寧波那邊,鐵器作坊的巨頭劉文龍就是這麼個不服氣的。

    他是什麼人,寧波這裡,他就有數十個作坊,不只如此,在如意坊,他的股份也是不小,比起王川來,他的財富至少多了一倍,身為鋼鐵業的巨頭,雖然及不上天津製造局那邊資本雄厚,可是在這直浙一帶,卻屬於一等一的人物。

    劉文龍眼紅啊,不眼紅是不成的,以往的時候,沒有這個什麼政協,倒也罷了,可是現在有了,居然別人有份,自己沒份,他一向以直浙一帶的巨賈自居,自覺地自己牛叉無比,現如今沒有自己的份,感覺自己一下子檔次就沒了,用他的話就是,丟不起這個人。

    一定是他們有關係,是他們買通官府,不錯,一定是。

    想到這個,劉文龍就是火大,寧波知府,他也拜會過,不過人家說了,雖然知府衙門將他的大名也報了上去,只是可惜巡撫衙門沒有批,結果自然可想而知,人家不批,自然就沒有他的份。

    想不到走關係走到了巡撫衙門,劉文龍淚流滿面,連忙命人去查,無論如何,也要查出人家走的是什麼關係,不查出來,他不安心。

    而且據說,這政協往後每月都要開會,每年要換一屆,今年雖然沒有指望,可是明年他是志在必得,所以,一定要查清楚,查清楚之後,才能想盡辦法疏通。

    “老爺,老爺……”管家連忙尋了上來。

    一看管家回來,劉文龍立即打起精神,霍然而起,道:“怎麼,查到了嗎,他們找了什麼關係,又是如何疏通,快說,快說。”

    管家道:“因為事先沒有知會,所以呢,此前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有這個事,就算疏通,人家也沒有疏通的時間,小人仔細查訪了一下,確實沒有人走關係。”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憑什麼劉家有份,憑什麼朱家有份,憑什麼連姓鄧的一個開客棧的也有份,怎麼到了老爺這裡,就沒有份了,你不會敷衍了事吧?”

    管事苦笑,道:“不過小人倒是真打聽出來了點什麼,據說這一次,能入選的,都是平時的有德商賈​​,巡撫衙門,是以這個標準評定的,就說那開客棧的鄧賢,今年年初的時候不是資助傷殘的工徒嗎,他大手一揮,拿出了四千兩銀子,還有後來學堂要籌募一些助學的款項,他也零零散散拿了一千多兩銀子出來。還有朱家,那就不必說,平時施粥、散錢,都有他家的份,這是出了名的·`····”

    原來如此,財大氣粗的劉文龍感覺自己坑了,然後很是豪氣的道:“以後留意一點,下次再有助學或是施粥之類的事,跟老爺打招呼,老爺今年什麼都不做,就他娘的做這個了,五萬銀子夠不夠,不夠就十萬,銀子老爺有的是,要的就是這個面子,知道了嗎?算了,這事還是專門讓人負責為好,你事忙,到時候若是疏忽,反而不好,就讓著趙賬房負責吧,老爺我今年,也要做有德商賈。”

    奸商都有德了,那啥,有票的兄弟,老虎可是實打實的三章呀。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7 11:06
第六百五十九章:破天荒

  
    轉眼過了十天,得到了請柬的人已經紛紛聚集到了杭州!

    時間倉促,有的人接到了請柬之後,連夜乘船而來,一絲一毫都不敢耽誤。

    好在浙江這裡交通便利了不少,否則絕不可能在如此短促的時候集結一起。

    而如意坊的東安廳,也開始修繕,王川雖然是杭州人,不過早在昨天夜裡,就已經下榻在瞭如意坊附近的客棧,怕的就是耽誤了時間,不能及時趕到。

    一大清早,王川便到瞭如意坊,如意坊今日依舊是賓客如雲,許多人都聽說了政協的事,都是想要湊個趣,如意坊的買賣,比之從前又提高了不少。只是到了東安廳附近,這裡開始出現了護衛,並且嚴禁人隨意出入,王川拿了請柬出來,對方才放他入內。

    這種感覺,讓王川很是享受,自從得了請柬之後,王川頓時感覺自己高人一等起來,從前同樣是做買賣,可是做買賣和做買賣是不同的,商賈議政,這也算是開天闢地的頭一遭。

    進來的人有不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閒談。

    也有相互認得的,彼此打著招呼。

    前頭的東安廳,佔地極大,規模不小,不過如今重新修葺,上頭已經換了匾額,叫政協聽政。

    聽政四個字主要是為了不犯忌諱,若是說議政,難免讓人有猜想,所以索性改為聽政。

    王川隨著人流進入廳裡,裡頭已經徹底的改換了原貌。

    整個廳裡全部進行了修葺,比如說門窗,能封死的都盡量封死,出了進去的正門,整個偌大的廳堂,簡直就成了一個密封的火柴盒。

    裡頭的桌椅設計的也很巧妙,設計而成的是一個回字形,以一個圓台為中心·而所有的桌椅,全部是一圈圈的圍繞著圓台擺放。

    正中的位置,顯然就是講台,而三百個座椅·則有五個圈,後排的位置越來越高,形成了類似於一個羅馬鬥獸場的格局。

    當初設計的時候,主要的原因就在於,三百多個人參與會議,若是如上朝一般,皇帝坐在上頭·而其他人左右分列,就算你嗓子再好,你的聲音也未必能讓所有人聽見·這本就是議政,就是大家有空來說說話,這就必須保證每一個人的講話,都能清晰入耳,這種封閉的設計,還有回形的桌椅排放,能盡量做到每一個人最大程度的聽講。

    畢竟這個時代沒有麥克風,所以只能盡量如此。

    每個桌椅上,都有名字·大家必須找自己的名字落座,三百多個位置找起來,自然有些麻煩·不過,每一批桌椅,都會劃定區域·比如商賈會在哪個區,讀書人會在哪個區,在這個範圍內,大家各自找自己的桌椅。

    王川找到了桌椅,在東邊的第三排位置,不好也不壞,他興沖沖的坐上桌椅·這裡的位置比較高,能夠看到任何死角。

    再加上封閉的屋子裡·一盞盞的馬燈懸在牆壁,使得裡頭格外的明亮。

    各自的桌子上,都有一份冊子,寫著今日開會的內容,上午議的是商稅,正午吃飯休息,下午議的還是商稅相關。

    上午議商稅,主要是由主持會議的人來講,也就是說,大家都沒有發言的機會,乖乖聽著就是,可是下午雖然同樣議的是商稅,卻可以讓大家各抒己見,有意見的,但可以提出來,覺得哪一點不滿,都可以暢所欲言。

    大家紛紛坐好,小半時辰之後,所有的位置意見沒有了虛席,連巡撫老爺帶著一批官員進來的時候,在眾人紛紛打招呼的情況下,也只是潮眾人點點頭,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這種東西,給人第一個感覺就是稀罕,因為是破天荒的事,大家都顯得有些緊張,會場上鴉雀無聲。

    終於,徐謙的人影出現。

    大家紛紛站起來,要向徐謙行禮。

    徐謙含笑,壓壓手,道:“這裡不是官府,不必多禮。”

    旋即,他直接走上了正中的台子上,手裡拿著一份文檔,開始道:“時間有限,本官也就不說閒話了,今日議的是商稅,何謂商稅?自古以來,收稅養國,國以養兵,養兵則是護民。本官遍覽史冊,未嘗聽說過不徵稅的朝廷,也沒有聽說過,不繳稅的商賈。”

    “只是到了大明朝,朝廷確實是不向商賈繳稅了,可是諸位想來卻是知道,雖然不繳,繳的其實更多,朝廷雖然不繳,可是各地官府,各個關卡的盤剝和各種名目的苛政雜稅卻是從沒有少過,可是這樣的做有什麼益處?朝廷徵不到錢糧,而諸位的銀子,卻全鄱肥了地方的官員,從中中飽私囊者,可謂是不計其數。 ”

    “既然如此,與其如此,不如朝廷統一徵取稅賦,從而讓朝廷的了錢糧,用來賑濟、養兵之用,何苦要肥了別人?因此,本官以為,商稅非徵不可,也必須要徵,只是如何個徵法,本官就索性說一些淺見吧。”

    “徵稅,並非是要逼​​迫大家破產,所以這稅制,必須在所有人的接受範圍之內,可是又不能太低,導致朝廷無錢可用,無糧可調。此外,要徵取稅負,只怕並不容易,若是向各工坊徵稅,就會有兩個問題,其一,瞞報,想來諸位也不是省油的燈,那些興辦工坊的商賈若是讓你們自己包每年的盈餘,朝廷再在這上頭徵稅,想來諸位,所報多有不實。”

    說到這裡,大家都不禁尷尬的笑起來,連王川也跟著笑,大家都是做買賣的人,誰也不是傻子,自己的作坊若是每年的利潤有一萬兩銀子,肯定是會報一千,這是他們的屬性決定的,他們是商賈,商賈就是來賺錢的,生產是賺錢,瞞報稅賦,自然也是賺錢。這個錢,為什麼不賺。

    謙繼續道:“畢竟是難以統計嘛,瞞報的問題很嚴重,第二個問題也很嚴重,那就是利潤很難估算,而官府假若好大喜功,你們利潤一萬,可是官府向朝廷報的卻是十萬,屆時向諸位徵取十萬的稅收,諸位只怕也難以維持了。”

    這倒是一個很重要的考量,而且,許多人擔心的也就是這個,因為利潤難以統計,自己瞞報倒是好說,可是官府非要說你的利潤高呢,畢竟收稅的權利在人家手裡,倘若是人家非要報高,胳膊扭不過大腿,你能如何?

    王川不由點頭,覺得徐大人說的很有道理。

    徐謙道:“所以,朝廷徵稅,不妨就用新政的錢糧局模式,收取棉桑,收取鐵礦、煤礦,收取木料,還有收取路費的形式,比如時候棉桑,棉桑的稅賦就很好統計,產出的相差也不會大,你有多少畝地種了棉桑,朝廷就徵多少銀子。​​礦產也是如此,鐵礦、煤礦、木材、粘土、茶葉等原料若是想在市面上兜售,就必須獲得許可,許可就要徵稅,如此一來,朝廷只要固定的監督少數的人,就可以收到稅賦。而諸位的作坊,但凡是要生產,就少不了要購買原料,原料的稅漲了,生產原料的士紳商賈就不免要提高價錢兜售,諸位以高價收購原料的形式將其投入生產,其實本意上,也是徵取了一重稅負,最後,這些稅賦,還是由大家一起來承擔。”

    這種徵稅的模式,其實新政推行的時候就有,只是還不夠規範和普遍,大家也能夠接受。

    比如說種棉的士紳,他們原本種棉一百斤,價格是一百兩,而官府徵收他們一百兩銀子的稅賦,那麼,收購棉花的商賈,肯定要提高價錢收購,賣棉花的是士紳,一百八十兩賣給收棉的商戶,商戶一百八十兩收到了棉花之後,就要進行加工,比如製作成棉布,原本他們若是一百兩銀的棉花製作棉布,可以賣出一百五十兩銀子,可是因為收購的價格高了,所以就不得不以兩百一十兩銀子將棉布兜售出去,而收購棉布的成衣作坊,兩百一十兩銀子收購之後,又必須承擔收購棉布價格高漲之後的費用,至少又要少二三十兩銀子的利潤,除此之外,他們還要將這個稅賦的負擔,轉移到染坊,珠花工坊上頭。

    最後,這一百​​兩銀子最後是種棉的承擔了二三十兩,織布的承擔二三十兩,成衣和染坊以及珠花的商戶又承擔二三十兩銀子。

    當然,實際上一百兩銀子的棉花不可能征取一百兩的賦稅,至多,也就是三四十兩銀子而已,一層層的分擔了賦稅之後,實際上一百兩銀子的產出,最後到了成衣的環節可能已經達到了三百兩銀子的最終價格,大家承擔的賦稅,也就是三四十兩而已,這個稅率,大家都能夠接受,而且收起來也容易,童叟無欺,不必擔心商賈們消化不了這筆稅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8 22:54
第六百六十章:鼓掌


    個時代收稅,其實很是隨意,根本沒有規範可言,只是稅收和地方官員的政績掛鉤,然後呢,大家各自憑自己的本事,若是今年收的少,那就再攤派掉雜稅下去,可要是收的多,依舊還要攤派,報上去一部分,自己私自截留一部分。

    可以說,收稅不但不專業,而且完全是胡搞,全憑地方官的心意,另一方面,大戶人家地方官不敢碰,這些世家大族在本地根深蒂固,動了一個,就有幾十數百個人跳出來製造輿論或者和上頭的親朋好友打招呼,就算不能弄死你,至少也能搞臭你。

    既然大戶的稅不徵,最後可憐的自然就是小戶了,於是,土地兼併就開始了,小戶人家這麼點田地,還要受官府如此盤剝,最後不得不將這僅有的土地賣出去,最後淪為流民或者佃戶。

    可以說,大明這種混亂的稅收制度,是當下大明許多問題的關鍵,而大戶們坐擁許多土地​​,卻不必繳稅,家大業大,每年不知兼併多少土地,此後他們的土地越來越多,貧民也越來越多。

    商賈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平時朝廷雖然說不徵商稅,可是朝廷不徵,地方上卻是要徵的,所謂雁過拔毛,就算是客商帶了貨物途徑此地,若是被人盯上,多半也得刮出一層皮出來。

    表面上好像商賈是大明稅制下的得益者,可是事實卻是,因為這混亂的稅制,還有混亂的苛捐雜稅體系,使他們朝不保夕,一不小心,就可能破產。

    直浙新政之後,從商的難度確實是減少了許多,而現在,朝廷統一稅制·正如徐謙所說的這般,使用一條鞭的商稅之法,其實對大家,未必沒有好處。

    再者徐謙的稅制雖然還未實施·可是此前,地方官府就已經開始施行了,比如說棉稅和桑稅,在直浙已經流行,只不過朝廷將這這筆銀子倒騰到了右手而已,至於礦稅、木稅等等,影響雖然也不小·卻還沒有到完全讓大家破產的境地。

    徐謙一番話出來,不少士紳鬆了一口氣,他們許多人都是種植棉桑的大戶·以前就要繳納重稅,而現在,朝廷雖然又提高了一些棉桑的稅負,可是至少,還沒有到不能容忍的境地,以前怎麼辦,現在還是怎麼辦,再加上,他們還可以提高一些價格·將一部分稅負轉嫁給上游的工坊,這就等於,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損失。

    徐謙又道:“稅制大致是定了出來·可是諸位要知道,稅制是稅制,條文是條文·律法是律法,若是難以實施,或者是有人陽奉陰違,最後可能稅制雖然訂立,可是無人執行,任何變法革新,若是不能貫徹實施·亦是無計可施。所以,本官會奏請天子·請天子同意,在戶部之下,重設稅局,建立完整的稅制徵收體系,稅局和地方官府完全剝離,所有稅丁,都要經過專門訓練,必須要懂算數,能書能寫,具有一定的知識……”

    徐謙滔滔不絕的發言,他反正是臉皮厚的人,眾目睽睽之下,並不覺得有什麼關係,整整一個上午,他將自己的所有計劃和盤托出,不只是稅率的製定,還有商稅的徵收。

    所有人都聽的很是認真,一絲不落,生怕遺漏了什麼,甚至有人提起桌上的紙筆,將徐謙說話的重點統統記下來。這些,畢竟和他們息息相關。

    一個上午過去,徐謙的喉嚨已經冒煙,不過終於將該說的大致都沒有遺漏的說了出來,最後,他左右四顧,忍不住道:“怎麼沒有人鼓掌?”

    而後,如潮的掌聲啪啪的響起來,久久不散。

    徐謙不由苦笑,話說,自己代入的太深,竟是忘了,這個時代是沒有鼓掌贊同的,經過今天之後,會不會鼓掌也成為潮流?

    徐謙下台,上午的會議結束,眾人紛紛到瞭如意坊的茶廳去用午飯,飯菜不多,卻是管飽,只是大多數人,都沒把心思放在吃飯上頭,心裡卻在努力琢磨徐大人講話的內容,若是真按這個稅制來執行,對未來會有什麼影響,行情是會漲還是會跌,這是所有人需要思考的問題。

    不過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個新的稅制,若是當真能夠一絲不苟的執行,就將商稅對當下買賣的影響降到了最低,至少不會像朝廷旨意出來的時候那般,一下子鬧的雞飛狗跳,無數人尋死覓活。

    下午,會議繼續召開,而徐謙則是抱手坐在位上,一聲不吭,也不發言,倒是趙明上台,請大家有疑問的上台說話。 !第一個上來的,就是王川,王川做的是造船生意,他忍不住發問,道:“若是這個稅制,倒是不錯,可問題就在於,從前大家的稅是交給地方官府,地方官府進行修橋鋪路,同時供養巡捕廳,而如今地方官府的稅收轉移到了朝廷,修橋鋪路怎麼辦,巡捕廳誰來養活,還有各處學堂的補貼,又誰來支付。”

    他一開始,說的語無倫次,畢竟是第一次上台詢問,很是緊張,不過後來漸漸膽子大了起來,​​聲音也高昂了幾分,最後道:“就說河道的拓展事宜,現在直浙這邊,水網是大致有了,可是這兩年,地方官府打算繼續拓展支流,現如今地方官府已經沒了銀子,誰來付這筆銀子。小人做的乃是船行的買賣,河道越多,商貿的需求越多,小人的買賣就越好,假若朝廷不繼續拓展支流,修築道路,往後貨物的流動越大,現有的水路,如何承擔的起?”

    王川說完,所有商賈都陷入了深思,王川的話很有道理,大家擔心的是,朝廷把這些銀子都拿了去,誰來付這個錢,莫非往後,又要咱們來承擔嗎?這不就等於,朝廷和官府又收了兩道稅。

    這時候,徐謙率先鼓掌。

    他一鼓掌,先是讓所有人愕然了一下,不過徐大人鼓勵的態度,倒是讓所有人反應過來,於是大家一起跟著鼓掌。

    掌聲漸漸消停之後,徐謙起身道:“這件事,往後就是戶部的責任,戶部的錢糧會進行折算,比如巡捕廳,從此,就讓戶部來養,每年的用度多少,都由戶部如數撥付。”

    徐謙說完,掌聲又起。

    戶部既然肯承擔,那麼就好說話了,這是再好不過的事,其實就是等於,官府的稅轉移給了戶部,責任也全部轉移給了戶部,對直浙來說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官府和衙門之間權利和責任的轉換而已。

    王川很是激動,覺得自己長了臉,不過還是悻悻然的下台。

    第二個登台的,卻是杭州學堂的教習吳用,吳用是學官們拍板請來的,他教授的主要是雜學,雖然不入流,巡撫衙門也給了三四個名額。

    他登上台,倒是不緊張,或許和他職業的關係,因此放開喉嚨,道:“大人方才說要招募稅丁,那麼敢問,要徵募多少稅丁?”

    徐謙起身,道:“全天下這麼多府縣,此外還得有人常駐在雙嶼港,因此,本官在戶部曾大致估算了一下,人數怕要在兩萬人上下。”

    吳用點點頭,道:“學生問完了,謝大人。”說罷便要下台。

    眾人一陣七嘴八舌,這會議進入高潮徐謙低調的態度,也讓不少人膽大起來,有人道:“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問一問就下台?”“問需要稅丁多少做什麼······”“浪費時間。”“咱們這麼多人搶著登台,你到時好,搶上去了,卻問這無關痛癢的問題,這是故意拿徐大人開涮嗎?”

    吳用這下子不敢下台了,道:“諸位,諸位,聽我一言,學生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咱們杭州學堂早就開辦了算數科,若是戶部所需的稅丁多,這對學堂的算數科是好事,大家又多了一條出入,大人現在需要兩萬多人,再加上各個工坊。商舖所需要的賬房數目,可以想見,用不了多久,學堂下的算數科肯定要緊俏,既然緊俏,自然此時要擴大規模,多招募一些教習,做好準備是不是?”

    一句話,言論立即平息了,大家有跟著鼓掌,臥槽,這個教習哪裡像是老師,簡直他娘的也是買賣人啊,一葉知秋,只從徐大人的只言片語裡就看出了商機。

    在掌聲之中,吳用向大家一一點頭,這才下了台。

    緊接著,越來越多人上台,很多問題已經完全脫離了商稅的問題,這個問:“徐大人,現在婚喪嫁娶越來越大,有人甚至直接擁堵了車道,城裡的道路本來就狹窄,被人一堵,許多上工的人怎麼辦?”那個道:“劉家坊那兒很是髒亂,散發著怪味,這事兒,不知官府管不管?”“大人甚麼時候回京,回京的時候招呼一聲,小人們去送行……”

    第二章送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8 22:55
第六百六十一章:最最關鍵的問題


    眼看這會議要演變成訴苦大會的意思,徐謙看了趙明等官眼,趙明等人臉色俱都拉下來。

    大家說的事,大多數都和直浙各個城市的一些政務息息相關,比如說髒亂的問題,比如說擁堵的問題,本來大家也不在意,官府呢,更是無人去理會,從古至今,這種事也不歸商賈管哪,關我屁事。

    只是今天,大家暢所欲言,聊開來了,而隨著城市的人口增多,城市的市民在滿足了吃飽穿暖的問題之後,就開始追求更高一層次的生活了。

    以往,大家吃不飽,衣不蔽體,誰有興致管這個,所謂飽暖知淫欲,也可以換句話來說,飽暖知衛生,因此,對城市的衛生問題,對城市的道路的問題,都有了新的要求。

    這是歷史發展的進程。

    可是對直浙這些官員代表來說,卻不啻是赤裸裸的打臉,好在他們經過新政之後,視野也開闊了許多。

    況且徐大人都沒有擺譜,你敢擺譜,腦袋犯抽了不是?

    趙明站起來,道:“關於諸位的建言,本官會和各地知府衙門洽商,比如說髒亂的問題,一方面是攤販放肆,另一方面,也需官府委派人清掃,要解決,一方面,要打擊一些無良商販,另一方面,往後直浙的錢糧局再不負責修路搭橋,但是裁撤就沒有必要,可以轉換一下,讓他們負責一下城裡的街道清掃,可以讓他們負責一下道路和碼頭的養護,總之,這件事本官一定會關注。”他說完了,小心翼翼的看了徐謙一眼。

    徐謙差點吐血,又是小販,小販招誰惹誰了,香港片裡到處都是警察追小販,某天朝也是到處驅逐小販到了大明朝,還是如此,小販傷不起,每一個苦逼人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小販。

    不過對此徐謙暫時沒有乾涉,只是滿腦子覺得歷史總是不謀而合,感嘆老天爺他老人家實在有些開玩笑。

    大家熱烈鼓掌,為趙明的態度叫好。

    如此一來,倒是讓趙明和在座的官員生出奇異的感覺。

    其實你是多大的官,首先你是一個人,就如一個小學生被戴上了紅花,他會感覺驕傲和自豪,任何一個人其實都是小學生他會貪婪,會搶掠別人的東西,會和人爭吵,會憤怒,會露出笑容,同樣,每一個人都喜歡受到別人的誇獎。

    況且在這裡,得到那種最直觀的誇獎,這種感覺絕對不同尋常。

    這就是所謂的爽感,人有各種爽感,而這就是其中一種感覺似乎還不錯,有點飄飄然。

    一場會議,終於在天黑之後結束晚飯是不提供的,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而在如意坊的其他各處廳堂,許多人還在焦灼等待,他們雖然不能與會,卻都在焦急的等待消息,當散會之後一些意猶未盡的與會之人,自然不甘寂寞竄到了各個廳裡,滿臉紅光,開始講解徐大人的商稅之策。

    “諸位,諸位······”王川在四海廳裡,被上百個商賈注視著,卻一點都不怯場,反而是滿面紅光,壓了壓手,示意所有人都安靜,旋即道:“徐大人的稅制是這樣的,所有相關的作坊,俱都免稅!”

    人群一陣歡呼。

    王川老臉一拉,道:“鼓掌,現在時興鼓掌。”

    於是掌聲如潮,許多人拍的手都紅了。

    王川又開始詳解稅制,這個稅制,還是可以讓人接受,所以在場之人,雖然一些礦主們有一些腹誹,不過想到自己的礦要徵稅,別人的也要徵稅,到時候,還是可以抬高一些價錢轉嫁出去,只不過利潤比從前少一些而已,倒還不至於讓大家都沒飯吃,因此大多數人還是鬆了口氣。

    其實若是徐大人直接拋出這個稅制出來,肯定大家都要喊痛,畢竟是讓大家掏出白花花的銀子,是人都不能接受。

    可是因為有內閣擬定的稅制在先,那種純屬坑人,逼人去死的稅制頒布之後,大家反而覺得徐大人的稅制實在是業界良心。因此,這就很容易讓人想到,徐大人頂住內閣壓力,和朝廷據理力爭,為大家爭取來瞭如此大的利益,人家都到了這個份上,你還能說什麼?感激都來不及,你還能叫罵嗎?你一叫罵,這就不厚道了,只怕到時候,所有人都要罵的你抬不起頭來。

    因此,縱然是有人感覺自己被割了肉,覺得現在還肉痛,可是依舊還是大力擁護,王川說一句,大家就跟著鼓掌,提到徐大人三個字時,大家就高潮,掌聲更烈。

    原本內閣是希望拿姓徐的趟雷,告訴天下人商稅是姓徐的倡議的,一手拿徐謙去做擋箭牌,一手大把把的往國庫裡摟銀子。誰曉得這個時候,卻被徐謙當成了排雷的工兵,這即是凡事就怕比,這一比,良心和王八蛋就都出來了。

    好在,徐某人成了良心的典範,而內閣的袞袞諸公嘛,或許在其他地方,或許在從前,大家都覺得幾位閣老人品不錯,乃國之柱石,可是現在,雖然還沒有到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可是和徐良心比起來,簡直他娘的就是奸商中的奸商

    王川說完了稅制,旋即又說了一些花邊新聞,無非是下午開會,大家紛紛暢所欲言,而官老爺們悉心聽取了意見,並且願意對一些意見進行關注。

    又是歡聲雷同。

    這彷彿成了了不起的勝利。大家突然發現,原來商賈也有了說話的權利,而且官府還肯悉心接受。

    這進入政協,似乎一下子成了所有商賈的夢想,這已經不只是單純的面子問題了,想想看,當你在所有人羨慕的目光之中這坐進了政協聽政廳,與官老爺,與士人們洽商著政務,指點江山,這是何等是痛快

    王川自然也獲得了他的高潮,因為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帶著稱羨和嫉妒,大家原來都是一樣的商賈,沒有高下之分,可是現在,王川一下子感覺自己的檔次上來了,老子也是問過徐大人政務的人,是跟官老爺們提過意見的人,也是噓過幾個大儒的人物,這地位,怕是不比士紳們差了吧,檔次,這就是檔次。

    從總兵衙門裡回來,趙明回到了自己的巡撫衙門,一天的會議,讓他顯得有幾分疲憊,不過疲憊歸疲憊,可是他還是強打起了精神,今日的會議,給了他很多思路和啟發,也讓他享受了不少快感,原來做官老爺,可不是自己把自己關在衙門裡作威作福才感覺痛快,真正的痛快是在一個場合,這個場合的人幾乎代表了各界的旗手人物,在這裡,得到他們的稱讚和驚嘆,這才是真正的痛快。

    這就好像做皇帝的,把自己關在宮裡,平時的感覺就是無聊。可是一旦來個大朝議,別看坐在鑾椅上好生無聊,可是聽著無數官員的稱頌,那種舒服和愜意,那才是真正的爽。只是可惜,大明朝的皇帝上朝,大多都是各種這拐彎抹角的拍黑磚和陰陽怪氣的指桑罵槐,有人拍個馬屁,都會被他的同類們視之為溜鬚拍馬和身無直骨,這皇帝老子能堅持去上朝,那叫業界良心,三十年不郊不廟不朝那才是正常。

    趙明直接到了後衙的花廳,然後立即召集了幕友們來說話。

    “諸位,眼下這浙江各府,有幾個重要的問題,今日本官來和諸位商議一下,大家集思廣益,拿出個辦法出來,看看如何解決。”

    趙明頓了頓,看了七八個幕友一眼,他故意將重要二字咬的很重,意思就是告訴大家,本官很重視,大家得打起精神。

    這些幕友就是靠看人臉色吃飯的,自然曉得大人是什麼意思,於是一個正襟危坐,紛紛道:“請大人示下。”

    趙明倒也不含糊,將今日聽政廳裡的一些問題盡皆枚舉出來,隨即痛心疾首的道:“咱們浙江如今乃是首善之地,兩京十三省,浙江如今乃是翹楚,什麼是翹楚,翹楚就該是典範,可是呢,本官發現許多街坊髒亂不說,還有人擁堵街道,這些問題不解決,別人會怎麼看,這算什麼首善之地。因此,本官以為,當下最是重要的,是先要讓百姓安份起來,不能再讓他們隨意丟棄垃圾,浙江各城的垃圾,也要集中處理,不能隨意堆放,此外……還有……”

    幕友們個個目瞪口呆,原來大人說的如此重要大風問題,竟然是······

    只是巡撫大人既然說重要,那麼肯定是重要的,誰敢說個不重要,明天就沒飯碗吃了,於是大家紛紛點頭,似乎都是有了垃圾,大明朝社稷就要完蛋,似乎街道髒亂了一些,天就要塌下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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