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盛唐夜唱 作者:聖者晨雷(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6-8 20:54: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53130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2 23:38
第439章 不信將軍可挽天


    哈立德次日回到洛陽城時,心中還是回想著袁瑛轉述的那句話。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與齊亞德雖然百般揣摩葉暢領兵打仗的風格,但真正了解葉暢的,還是唐人。

    “當那柄唯有關鍵之時才拿出來的匕首……”

    他回到城中之時,恰好看到葉暢親自督率那群新兵出門,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練了一天還沒有什麼模樣的兵,哈立德心中又有些懷疑:這種情形之下,葉暢還藏著一柄匕首嗎,他究竟藏在哪裡?

    又是一天在外操演,這些新募兵士已經滿口怨氣,若不是葉暢派去充任隊正的親信彈壓得力,只怕他們都要開始消極怠工了。

    而這一天傳來的消息更加惡劣,洛陽城周圍的交通完全被斷絕了,逃入城中的災民數量達到了最高,亂賊的暴行也在洛陽百姓之間口耳相傳。原本因為葉暢在,百姓還算安心,但是現在,就連葉暢的威名都有些壓制不住的模樣。

    “諸賊分明已經到了洛陽之郊,卻不來攻城,每日逼近城十餘里,這當是為葉公威名所震”李橙跟在葉暢身側,有些生硬地向葉暢道。

    葉暢看了看他,笑了起來。

    “這個……葉公何故發笑?”

    “李公一向耿介,故此為楊國忠所不容,斥至洛陽。此前洛陽百姓因為金票騷動之事,雖然主要是為了對會我,想來楊國忠也想順帶著將李公趕出廟堂。”葉暢轉回頭看著這些新兵:“我與楊國忠不同,非是無容人之量者,李公有什麼話就直說,這種奉承逢迎,可不是你的風格。”

    李橙臉色頓時有如豬肝一般,卻不是因為葉暢識破了他的用心,而是因為自己如此行事,確實有違自己的堅持。

    “既是如此,那某就實說了。”他深吸了兩口氣,才徐徐道:“賊人勢眾,葉公耀兵於城外,只怕勢得其反,賊人不敢來,其中必有詐”

    “此話怎講?”

    “某不諳兵事,卻也知道,葉公手中的這些新兵,實在是不堪一用,便是洛陽令下屬的衙門差役,亦多數只會驅趕良善,捉兩個小賊,便讓他們叫苦連天。”李橙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朝廷精兵,盡在邊疆……”

    “邊疆之兵,遠水不解近渴,且休談他,說說眼前。”

    “是,某既然看得出來,賊人的細作自然也看得出來,這幾日賊人劫掠四鄉,將大量百姓驅趕入城,其中豈無賊人之細作?葉公這虛張聲勢,哪裡嚇得住他們,他們必定是要猛撲過來。但如今他們卻這般謹慎,這其中必有緣故。

    能爬上高位,正常人的智慧總是有的,李橙所擔憂的事情,與葉暢所憂並無二致。

    “李公之意,我當如何?”

    “洛陽雖是城牆厚實,但城中兵力實在少,城越大就越難守。”李橙稍一猶豫:“或者可以土百姓於河陽,守河陽三城?”

    遷到河陽去,離洛陽並不遠,而且分為三城,從防守的角度來說,確實更適合葉暢現在的情形:兵力不足,戰鬥力不強。

    “李公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事情還沒有到這個地步。”葉暢否定了李橙的這個建議。

    李橙默然無語,這是他殫精竭慮之後想到的應對如今危局的唯一方法,要想保存百姓,就唯有如此。但葉暢卻將這個建議否決了,究竟是他另有良策,還是狂妄自大?

    “中原不宜久亂,我須速戰速決。”葉暢稍微解釋了一句。

    他們的對話沒有繼續下去,因為就在這時,遠處突然燃起了滾滾的濃煙。

    那是烽火

    葉暢雖然無力去關注都畿道郊區的事情,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派人去監視亂賊的行動,他將的中堪用的有限人手,都撒開散佈在方圓數十里的範圍之內,準備了十六處烽火哨卡,只要賊人進入洛陽十五里內的距離​​,立刻點燃烽火

    前些天賊人都沒有來,烽火也未曾燃過,現在,賊人終於來了

    “不只一處”有人驚叫道。

    確實不只一處,第一處濃煙是起至東南方向,然後是東北、正北,緊接著四面八方,十六處烽火哨卡全部冒起了黑煙

    “終於來了”葉暢微鬆了口氣。

    “這這該如何是好,這下完了,便是想去河陽,也去不成了”李橙連連頓足。

    “李公先請回城,組織民壯上城助守。”葉暢瞇著眼道:“我這就將……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見這些操演的新兵當中,便有人發了聲喊:“賊人來了,快逃命啊”

    隨著這一聲喊,這群新兵頓時大亂,無頭蒼蠅一般亂跑起來。他們手中的兵刃,也大多數都丟了下來,甚至連身上披的甲衣,也嫌太重被扔下。轉眼之間,地上一堆丟棄的武器。

    看到這一幕,葉暢甚至顧不得理睬李橙了。

    “吹軍法號。”李橙聽得葉暢冷冰冰地對身邊的一兵士說道。

    李橙早就注意到那個兵士,他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葉暢,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如此。只見那兵士從腰間摘下一個喇叭,鼓起腮開始吹,四短四長的喇叭聲旋即響起,連接著循環了三遍,然後周圍便是怒吼聲一片

    那些在新兵中的老兵,紛紛怒喝,喝斥自己的部下蹲下抱頭,他們手中的竹鞭狠命地抽過去,抽打在一個個沒​​有反應過來的新兵身上。絕大多數的新兵在這一頓狂抽中抱頭蹲下去,還有少數一些試圖衝出操演場的,但是操演場邊緣的老兵們已經五人一組兜了過去。

    然後就見著接二連三揮刀砍人。

    十餘個試圖逃走的新兵,直接被砍了腦袋

    這血腥一幕,看得那些蹲著的新兵又是一陣聲嘶力竭的慘叫

    不過這一次,卻沒有人敢起身亂跑了,因為只要他們當中誰有異動,少不得就是一竹鞭然後跟著一腳,還有一聲喝:“想死就起來”

    李橙看得呆住了,這個時候,葉暢歪過臉來,才將剩餘的話說與他聽:“李公先回城中,讓百姓緊閉門戶,除了上城助守之人,不得在街頭閒逛。另外,城中的差役,就全交與李公,在大街小巷穿梭巡視,每個十字路口,至少要有三人盯著,休要讓賊人細作乘機作亂”

    “賊、賊人細作會乘機作亂?”

    “以防萬一,不過我料想,在賊人正式攻城之前,這些人都會比較老實。”葉暢道:“我讓劉長卿佐助李公,協調飯食茶水湯藥,隨時送上城頭。”

    “是,遵命”

    或許是葉暢的鎮定感染了李橙,他這個時候也安靜起來,應了一聲之後,他立刻帶著自己的親隨向城中趕去。

    校場離城門還有兩裡多地,這趕去需要一段時間。葉暢在他離開之後,回過頭,下令道:“整隊”

    “起來,整隊”充任隊正的老兵們喝斥道。

    這一次雖然還有些亂,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象此前那般拖拉。此前他們消極怠慢,雖然會被訓丨斥,甚至可能挨上兩鞭,卻還沒有人被砍腦袋。

    見他們整好隊,葉暢點了點頭:“這才有幾分軍人模樣…方才執行軍法,乃是葉某之命,你們或許覺得十餘里外的亂賊可怕,但葉某要告訴你們,在你們身邊、面前的葉某,比起那些亂賊更可怕”

    他聲音雖是不大,卻是讓這些原本滑不溜手的無賴遊俠們心驚膽戰

    “與亂賊廝殺,最多就是丟了你的性命罷了,你父母子女家人,尚有葉某撫卹。但不遵葉某將令,畏敵怕死,那麼不僅會死得更快,而且父母子女家人,也將受汝等遷累”

    那些新兵們不敢看著葉暢,心裡既是畏懼,又是不服氣。就在這時,便聽葉暢又道:“方才斬殺的那十餘兵士,視為戰場逃兵處置,家人不但沒有撫卹,而且給我記下他們籍貫,待平賊之後,他們家產盡沒,家人全送安西,為軍中屯奴”

    新兵們頓時嘩然,忍不住抬起臉看著葉暢,發覺葉暢神情淡漠,彷彿宣布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處置。

    天寶十一載,葉暢在怛羅斯大敗大食與河中諸國聯軍之後,大唐的勢力便在碎葉川一帶站穩了腳根,從碎葉川到龜茲,千里餘地界,沿著天山兩麓,修建了近二十處軍屯所。這些軍屯所都以一到兩處堡壘為依托,開闢周圍數千甚至萬頃良田,平時耕作,有警則避入堡壘之中。所處軍屯所駐軍不等,少則不過數十,多則幾百近千,他們都是脫產的職業兵,耕作之事,一律交由附城兵與屯奴。

    所謂屯奴,便是這些年被判流徒的犯人,根據其所犯案子長短,必須在軍屯所中勞作。他們想要穿過漫漫黃沙回到中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不提沿途的哨崗,就是那萬里路途,也絕非零散的屯奴能夠回來的。

    “現在你們明白了麼?”

    “明、明白”

    在發覺這位葉郡公比起傳說中的還要恐怖之後,這些新兵哪裡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無論他們心裡還做著什麼打算,但至少現在,他們已經被懾服,不敢不聽軍令了。

    “隨我先退,不入城,就在洛陽城外,與敵一戰。”葉暢又道。

    新兵們個個都是心驚膽戰,但葉暢既然做了決定,他們哪有膽子表示不同意見?眾人重新拿起自己的武器、披起丟棄的衣甲,垂頭喪氣跟著葉暢退到了洛陽城前。

    城門雖是開著,吊橋也未收起,但是葉暢卻不允他們入城,而是在城外列陣,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城里送來過一次吃食飲水,他們才看到賊眾到了。

    放眼望去,賊人像是潮水,無邊無際,組成了一條長線,將整個洛陽城都包圍得嚴嚴實實。賊人未急著攻擊,他們在距離洛陽城約里餘之外停了下來,城外的這群兵士成了他們關注的重點,很快,葉暢就看到有十餘騎飛奔離開。

    他嘴角微微噙起了一絲笑。

    “郎君,為何不入城?”他身邊的栗援見此情形,有些擔憂,低聲在他旁說道:“郎君千金之軀,不可以身涉險,更不可寄望於這些烏合之眾。”

    “你且放心,我若不在這裡,只怕憑著些許老兵,彈壓不住這些無賴。而唯有我在這裡,才釣得上大魚。”

    “大魚?”

    “賊首袁瑛。”

    “啊?”栗援雖然是葉暢身邊的親信,也看到葉暢大多處部署,但是,他只是這兩年隨在葉暢身邊的,軍略方面並不是很擅長,故此對葉暢的想法有些不解。

    “你看著就是。”此時葉暢也沒有心思解釋。

    城頭之上,李橙連連跺腳,一把扯來一個士兵:“快下去,請葉公速速入城,請他萬勿大意輕敵,快”

    他在城上,看得比葉暢更遠,也更真切,他可是親眼見到賊人聲勢,只怕不下十萬眾

    這十萬人各持兵刃,排隊進入洛陽城也需要老長時間,葉暢只帶著兩千多烏合之眾,便敢在城外迎戰——這若不是蠢到極點,就是狂妄到了極點。若只是葉暢一人,依著李橙的性子,讓他死就是,但可是葉暢一身於係到洛陽全城的安危,甚至可以說,在如今四面烽火的情形之下,於係到整個大唐的安危,他可不能此時死在洛陽城外

    下去催促的兵士派了三批去,可是都沒有能夠接近葉暢,甚至連出城都沒有,才到城門前,便被葉暢的親兵攔住,趕了回來。這讓李橙更是心憂,他舉目再望賊軍,發現賊軍開始異動,原本分散於四處的,現在開始聚攏了。

    雖然還保留了部分賊軍留在洛陽東西二側,但主要兵力,都開始向著洛陽城南集結。

    葉暢便在洛陽城的南門定鼎門。

    “該死,該死,這等人物,竟然也是當朝名將”在李橙的心裡,都已經開始破口大罵了,賊勢如此眾,葉暢卻還在城外,這半點都不合兵法。就連賊人都知道圍三闕一,葉暢卻還這般大意

    他目光閃動,漸漸變得深沉起來:葉暢自尋死路,洛陽城卻不能陪著他自尋死路,過會兒賊軍攻城,只要葉暢稍露敗狀,自己就得讓親信和衙役奪取城頭絞鎖,收起吊橋,放下千斤閘

    哪怕讓葉暢死在城下,也不能讓賊人入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4 11:09
第440 疑有神兵自天降  


    “果然是葉暢……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儘管袁晁反復交待過袁瑛,面對葉暢要小心謹慎,而自從得知葉暢就在洛陽城中之後,袁瑛也確實很小心謹慎,可是現在,他覺得勝利在望,忍不住原形畢露起來。

    葉暢就在城外

    只有兩千餘人護衛

    “袁五哥,你說怎麼辦?”周圍亂賊首領們也都眼前發亮,個個叫道。

    “還怎麼辦,弟兄們,抄傢伙上去,於他娘的”袁瑛嚎叫著道。

    在他們聚集起看望向洛陽城外的葉暢部時,葉暢同樣在看著他們,只不過葉暢手中有望遠鏡,故此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看來那就是賊首了。”見到一群賊人圍著一人向自己這方指指點點,葉暢猜想道,然後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羊兒,看到那面旗幟麼? ”

    王羊兒順他所指望去,然後點了點頭:“看到了。”

    “殺過去,無論他逃到哪兒,就追殺到哪兒”葉暢下令道。

    王羊兒咧嘴笑了笑:“好”

    他卻全然不想,自己面對的是十餘萬眾,只是葉暢一聲令下,便要向前衝殺。葉暢自然不會讓他一人去送死,他又向自己身邊的那號兵下令道:“命令他們閃開,城裡準備衝鋒”

    號兵的喇叭聲響了起來,那些面對著人多勢眾賊軍已經兩股戰戰的新兵們,突然聽得這號聲,尚不知其間是何用意,然後便聽得身邊的老兵呼喝道:“閃開,閃開”

    呼喝聲與竹鞭的抽打下,這些新兵左右散開,露出中間的葉暢等人。袁瑛遠遠見此情形,心情更是歡喜:“果然,葉暢臨時抓來的那些烏合之眾,根本不敢接戰……”

    城上的李橙開始小聲向自己的親信吩咐,要他們見自己命令,便去奪下城頭絞盤。正吩咐間,忽然見兩列兵卒騎著戰馬,小跑著出了城。

    “這是?”他訝然揚眉。

    “那又是什麼?”袁瑛亦是奇怪,這個時候,城中派出了援軍?方才葉暢新兵的混亂,是為了給這些援軍讓開道路?

    不管是什麼,現在就是機會,官兵陣勢不穩,膽氣不足,只要他這邊一個衝鋒,便可以殺敗官兵,乘勢奪城

    “殺”他大叫道。

    “殺啊,搶金銀,搶小娘”

    那些亂賊首領紛紛叫嚷起來。賊兵湧出陣列,像是海潮一般,狠狠地拍向洛陽城。

    這是十萬人的衝擊,城外的田地早就被踏平來,他們掀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彷彿四處都燃起了烽煙。

    “糟了”李橙臉色大變,但這時,卻聽得城頭鼓聲響起。

    密集的戰鼓聲中間,還夾著尖銳的喇叭聲。出去的那些唐軍用很短時間便在葉暢身後完成了集結,而此時,賊軍距離城前,不過里餘

    “羊兒,殺吧”葉暢用力抽打了一下王羊兒的肩。

    王羊兒吼了一聲,像是只放出囚籠的餓獸,將手中的長刀高高舉起。

    “殺”

    他身後,近兩千騎也全是舉起長刀。一時之間,刀刃如林,寒光似雪

    鼓聲更急,喇叭聲更淒切。

    這兩千騎兵組成的隊伍開始緩緩前移、加速,最初時陣型相當密集,但隨之開始散開,形成一個錐狀。

    王羊兒便是錐尖。

    袁瑛下令衝殺,自己卻在高處,並沒有隨隊沖出來,見城中突然殺出這兩千騎,他吃了一驚,愕然環顧左右:“不是說他只募得兩千人麼,哪裡又殺出這兩千兵士?”

    雖是驚訝,卻並不太害怕,畢竟他以十萬之眾圍攻洛陽,就算官兵多出個兩千人,那又有何妨?

    葉暢嘴角卻噙起了一絲冷笑。

    以為普通人拿起武器,再殺兩個沒有抵抗能力的婦孺就算是精兵了?

    無論袁家兄弟謀劃有多久,有什麼樣的智慧,有一樣是他們改變不了的,那就是他們不可能大規模地訓練士卒,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練出一支強兵。如果讓他們聲勢起來,襲捲大唐,打個三五年仗之後,他們或許能夠從投降的官兵當中練出一支強軍來,但是現在他們起事還不過月餘,身邊勇士或許有,但精兵絕對沒有。

    勇士一對一可以打敗一個精兵,三對三能夠和精兵相抗那已經是勇武過人,十對十就只能逃命,而千人以上……

    一萬勇士也未必打得過一千精兵

    如同葉暢所料,兩軍很快撞在一起。站在城頭觀望的李橙臉色慘白,在他看來,這兩千人向著數万敵軍衝鋒,根本就是自尋死路,故此兩軍相撞之時,爆發出來的巨大聲浪讓他把眼睛都閉上,不敢細看上去。

    可周圍卻是歡呼聲突然響了起來,他悄悄睜眼,只見在他看來送死的那兩千官兵,像是利刃切入豆腐一般,狠狠地錐入了賊人當中。

    一條血痕,出現在賊人的隊伍裡,而且不斷深入,不斷擴大,當兩千人完全衝入賊人當中後,並不是賊人將這兩千人包圍住,而是這兩千人生生將賊人撕扯開來。

    “啊……”李橙發出毫無意義的驚呼,怎麼可能是這樣

    他想像的最好情況,也沒有這般順利

    葉暢在城外也有些驚愕,順利得讓人實在有些驚訝。他這些日子表面上虛張聲勢,彷彿是要恐嚇敵人,實際是示弱於敵,為的就是將零散的行踪不定的叛亂者聚攏起來,最重要的是將叛亂者的頭目聚攏起來,免得他們散佈到其餘地方,留下別的後患。他心知自己兵少,故此必須要創造出將賊首一網打盡的良好時機。

    而現在,就是好機會,只要能一擊將賊首中的關鍵人物誅殺,其餘人等,就算四散,也不過是一位鄉吏帶著幾名民壯就可以解決的小問題。

    只是袁家兄弟鬧起這番聲勢,多少總得有些本領,這麼一擊即破,還真對不住自己將王羊兒這披堅持銳的最勇武之人放在鋒刃之上。

    稍一細思,便知道原因:大唐中原的官兵許久未經陣仗,沒有了血性與勇氣,那中原的百姓,豈不更是如此。這些人糾集在一起,倚仗著人多,他們倒沒有什麼害怕的,但當真正面對死亡與殺戮之時,內心中的恐懼就被挖了出來

    換言之,他們面對弱者時,比起狼群還要兇殘,但當他們面對強者時,卻就像一群喪家之犬。

    王羊兒也覺得殺的不痛快,與他在邊疆同那些殘忍的邊胡相比,這些人當真就如雞犬一般。他率軍突入,除了最初時遇到一點抵抗之外,其餘時候,就是純粹地殺戮,甚至絕大多數傷亡,都是那些賊兵自己為了奪路而逃造成的。

    他目光如鷹,劈翻一個敵兵之後,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面黃色大旗之下,神情錯愕地立著數十人,而在他們身邊,則是兩百餘人護衛著。

    “隨我殺來”王羊兒一聲怒喝,刀頭一指,向著那些人衝了過去。

    袁瑛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斂,眼角的喜悅還沒有散盡,便驚愕地看到,他派出去的兵士,鋪天蓋地的陣勢被人像紙一般捅破,而且對方還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拿著刀指自己自己,雙方相距,不足半里

    “這是……怎麼回事?”他愕然道:“打仗不是人多者勝麼?”

    周圍沒有人回答他,都是一片吸冷氣的聲音。看著自己的兵卒象巨浪一樣拍向洛陽城時,他們彷彿看到洛陽城的子女金帛都在向他們招手,但當看到這巨浪連洛陽的邊都沒有摸著,就被殺得倒捲回來時,他們又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做著一場夢。

    但現在,這場夢變成了血色噩夢,而且向他們發起了突擊

    這一剎那,袁瑛終於回過神來,想起兄長說的話:葉暢手中,永遠都藏著一柄帶毒的匕首

    這就是那柄帶毒的匕首?這支不知從何而來的精銳騎兵

    葉暢入洛陽時,只帶了兩百親衛,這兩百親衛,一百充作親兵留在他身邊,另外一百被打散分到新兵當中去,但是新兵多為臨時應募的奸猾之輩,甚至還有他安排進去的奸細,完全不堪使用……可是,葉暢從哪兒變出這兩千精銳騎兵來

    “妖……妖人”袁瑛顫聲道:“妖人,葉暢是妖人,他會撒豆成兵”

    他終究不是名將,在這種時候,不知道穩住陣腳,想法子收攏兵卒,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這樣一說,身邊的那些豪強們個個更是破膽:身為洛陽周邊都畿道的豪強,便是再偏僻閉塞之處,可也多少聽說過葉暢的名頭

    “葉公召來神兵了”眾人的心中生出這樣的念頭,然後轉身就走。

    他們這些時日劫掠收穫不少,還沒有活夠,怎麼會與那些神兵天將作戰送死?

    不唯他們轉身逃脫,就是袁瑛,也轉身就逃。整個亂賊,全軍大潰,一個個只恨爹娘未曾給自己生出四隻腳來

    城頭的李橙險些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他額頭全是汗水,方才那一幕,讓賊軍破膽的同時,也讓他心驚膽戰。

    “葉公……葉公竟然神奇如斯?”他喃喃自語:“這兩千兵馬,有如神兵天降……葉公莫非真有仙人所授的神術?”

    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聽到他的話,大家都被方才那一幕所震驚,此時回過神來,個個只覺得熱血澎湃,恨不得自己也位於戰陣之前,跟著那兩千精騎衝

    城頭的鼓點聲更疾,而城下,葉暢看著那些新兵:“善直師,打掃戰場之事,便交由你了。”

    和尚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有些悶悶不樂:“不去,這等小事,隨便派人去就是。”

    葉暢哈哈一笑,以前衝鋒陷陣之事,都是善直包攬的,但現在他手中人才漸多,除了王羊兒之外,還有別的勇將,善直出場的機會自然少了,此時神情,頗有幾分像是被冷落了的深閨怨婦。

    故此他也不計較,點了另一人的名:“辛京杲,此陣由你去”

    “是”被稱為辛京杲的將領大喜,應了一聲,便帶了五十名葉暢的親兵,再驅使那些新兵,開始去打掃戰場。

    栗援在葉暢身邊,神情微微一動:“郎君,為何讓辛京杲去?”

    葉暢身邊,出身旅順書院的少年親將並不少,而這辛京杲卻不是,他出身於隴右將門世家,其從兄辛雲卿已經官至太常卿,將他打發到葉暢身邊來效力,自是有別的用意。葉暢笑了一下:“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栗援,你切莫因為出身問題,便對不是咱們旅順書院的同僚心存偏見。”

    “是。”栗援口中道。

    他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覺得旅順書院出身的,理所當然就是葉暢的心腹親信,與他們相比,或許只有善直、王羊兒這樣的早早跟隨葉暢的老人能讓他服氣。至於辛雲杲等,畢竟隔了一層,雖然他不會歧視,卻也休想一視同仁。

    戰場之中,葉暢沒有多猜自己這些親信的心思,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讓所有人和他想法一模一樣。而且就算是他自己,也少不得親其親仇其仇。

    “葉公,葉公”他正琢磨間,聽得身後有人大叫,回過頭來,卻看到李橙按著城垛,俯著身體看著他,見他回望,李橙的臉上都要笑出一朵花來。

    “何事?”

    “葉公,城中軍民,見大勝之狀,都甚為踴躍,想要出城助戰。”李橙小心翼翼地道:“葉公覺得如何?”

    “不必了,你只要令他們準備好吃食湯水即可,如今雖勝,未必不會給賊人可乘之機。”

    對此,葉暢是斷然拒絕,開玩笑,這個時候將城中軍民放出來,誰知道其中會不會有賊人的細作,他們用不著做什麼大事,只要在後方扯扯後腿,比如說自己內訌一下,就可以⊥自己得不到最大的戰果了。

    “是,是”此時李橙對葉暢的話,當真連半個不字都不敢說,不僅不敢說,連想都不敢想

    葉暢的那兩千騎兵突然出現,何止讓袁瑛等賊人吃驚,​​就是李橙,也同樣是驚為天人,這個時候他完全明白自己淺薄的軍事才能,完全無法與葉暢相比,他雖是耿介,卻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肯服人。

    葉暢再望向戰場,微微一笑:剩餘的,就看究竟取得了多大的戰果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6 10:00
第441章 捷書飛至動人心


    這些天裡,長安城中人心惶惶,一夕三驚,雖然朝廷竭力掩飾,可是百姓還是知道了都畿道起了賊亂,而且這賊亂迅速蔓延,擴展到了大半個河南道。這等情形之下,洛陽被圍,眼見長安與關東的往來就要中斷了。

    便是宮中的李隆基,如今也沒​​有心思排演霓裳羽衣舞,變得重複勤政起來,連接著詢問各地情形。但是得到的消息,都不是什麼好事,雖然楊國忠百般阻撓,李隆基還是意識到,這個帝國出現了大問題。

    “若朕能年輕二十歲……不,只要能年輕十歲,精力還足,何愁天下不靖?”這天他退了朝之後,回到自己寢殿,見只有高力士在身側,忍不住嘆息了聲道。

    “是,奴婢若是年輕十歲,必然出去為聖人督軍”高力士回應道。

    “老了,老了……”

    聽得李隆基喃喃自語,高力士心中動了一動,忍不住往著西北方望了一眼

    李隆基如今在興慶宮見朝臣,故此太子所在的東宮,在興慶宮的西北面。李隆基雖老,興慶宮中的太子卻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若是這話給別人聽去,只怕有些不妙。

    想到這裡,高力士道:“聖人哪裡老了,聖人如今仍然是龍精虎猛,這幾日上朝,與當初年輕時沒有什麼區別”

    李隆基背著手,搖了搖頭,奉承話他怎麼聽不出來,他是真覺得老了。

    過了會兒,他幽幽地問道:“高將軍,你說,讓安祿山南下勤王……如何

    高力士心中一凜,忙跪倒在地:“此軍國大事,非奴婢所能言”

    “為何不能言,讓你說,你便說,你這老東西的狡猾,莫施在朕這裡”

    高力士偷窺了一下李隆基的眼色,垂下頭去道:“奴婢聽說,安祿山在聖人面前與聖人背後,不是一番模樣。”

    “你是說,此人奸詐,必有反心?”多年主奴,李隆基自然是知道高力士心思的,瞥了他一眼:“這些年,安祿山送到你府中的東西也不少吧?”

    “聖人聖明,明察秋毫,奴婢有罪,貪污受賄……不過奴婢雖然收了安祿山的東西,卻不敢不忠於聖人”高力士聲音發顫,連連求饒:“奴婢對聖人一片赤心,天日可鑑”

    “朕知道,你起來吧,若不是這片赤心,朕豈能容你這個朕的身邊之人”李隆基嘆息道:“只是這幾日,不時有人上表,說葉暢手中無兵,難以壓制都畿道之亂。朕派人去查過,原來不只都畿道、河南道,就是京畿道,出了長安百里也是怨聲載道,只差兩個人了……”

    “兩個人?”

    “一個叫陳勝,一個叫吳廣。”李隆基哼了一聲:“國家變成這模樣,皆是宰相之過也”

    高力士心中一動,很明顯,李隆基對楊國忠似乎有些不滿了。

    “故此有人勸朕召安祿山入關勤王,別的邊將,不是隔得太遠,就是手中兵力不足,唯有安祿山,手中有十餘萬兵,他只需要帶六萬人入內,便可以掃平煙塵,還天下一個太平……”

    “萬萬不可,聖人,進此言者何人,不可聽之”高力士頓時慌了:“安祿山忠奸尚難辨識,如今中原空虛,他帶強兵入內,何人能製之?”

    這是李隆基也一直擔憂的問題。若不是擔心這個,他早就派​​人召安祿山回來了,哪裡會等到現在?

    “如今來看,只怕不如此不行了,今日得李橙密奏,說是都畿道賊兵亦有十萬,漸有圍洛陽之勢,葉暢兵力不足,而且都是新兵,只怕難以守衛洛陽。他有意勸葉暢棄洛陽而守安陽,隔絕黃河,不令賊亂至黃河之北……若賊人真正圍了洛陽,也唯有召安祿山入內了。”

    “葉暢久督邊事,熟諳兵法,他必然能勝……”

    李隆基搖了搖頭,他不是不信任葉暢能力,但是手裡沒有足夠的精兵,葉暢個人再強又有什麼用處?他有些話沒有和高力士說清楚,事實上,召安祿山回來的密使,在他得知洛陽危險之後,便已經派出去了。

    只是派出去之後,他心中又不安,在猶豫是不是要追回密使。

    他心中煩躁,邁步欲往別殿去,高力士起身正要隨之,卻看到側門處一小太監在那裡晃著。

    因為李隆基心情不好的緣故,現在什麼閒雜人等都不敢出現在他面前,這個小太監,定然是有事禀報。而這個時候,能讓膽戰心驚的小太監跑出來的,唯有前方的軍情了。

    “可是有軍情禀報?”高力士問道。

    那小太監跪下道:“禀聖人,禀高將軍,大喜,洛陽大捷”

    “洛陽太捷……葉暢僅憑兩千新兵,擊敗了十餘萬賊人?”李隆基不待高力士轉話,快步出殿,直接向那小太監問道。

    小太監將一份軍報呈了上來,高力士在旁邊歪著脖子偷瞄了一眼,然後吸了口氣:“果真大捷”

    確實大捷,那戰報如果不假的話,證明圍擾洛陽的賊兵不但被擊潰,而且損失大半

    依托洛陽城,憑藉精銳突擊賊部中軍,大小賊首斬殺近百,賊十餘萬眾盡皆崩潰,逃散者不計其數,目前仍成伙的賊人,唯有三四萬餘,餘眾非死即俘

    “哈哈哈哈葉暢果然不負朕所望”李隆基見此戰報,仰天大笑,滿臉都是喜色。

    洛陽圍解,也就意味著河南道迫在眉睫的危機已經解除,現在要看的,就是程千里了。

    葉暢僅憑兩千新兵便能擊敗十萬賊人,程千里帶著數万禁軍與團結兵南下,打得應當不會比葉暢差才對。

    “恭喜聖人……恭喜聖人”高力士在旁也是笑逐顏開:“葉暢之才,盡是聖人發掘,得此賢臣,實是聖人洪福齊天啊”

    李隆基笑著連連點頭:“馬屁精……不過朕喜歡好吧,這等好消息,不可朕獨享,你令人將之傳遍京城,也安安京城百姓之心。只要京城不亂,葉暢他們便可以安心平賊了。”

    “洛陽捷報,賊首袁瑛率十萬亂賊圍困洛陽,東牟郡公葉暢以四千軍大破之,斬首六千,俘獲五萬”

    這捷報迅速傳了出去,得到這個消息,吉溫吃了一驚,慌忙來拜訪楊國忠

    與上回吃閉門羹不同,這一次楊國忠聽說他來了,立刻出來相迎,才一見面,便劈頭道:“葉暢勝了,你可知這個消息?”

    “京中傳得到處都是,卑職如何不知道”吉溫面色亦是陰沉:“楊公,這樣一來,只怕召安大夫入京的事情會有波折”

    楊國忠猶豫了一會兒,不等他回應,吉溫又道:“葉暢力挽狂瀾,若再給他竟全功之後,楊公以為,朝廷當如何封賞,是將郡公升為郡王,還是宰相?

    這對楊國忠來說是致命一擊,此前葉暢收拾好洛陽散亂的人心,已經讓他的處境甚為尷尬,若不是突如其來的暴動,只怕葉暢就要乘勝追擊,將線索牽連到他身上。現在葉暢更再立戰功,而且不是邊境上的戰功,是在李隆基眼皮底下立下了力挽狂瀾的戰功,除了入朝為相,還有什麼爵賞可以安天下之心?

    以葉暢的能力,真的入朝為相的話,他楊國忠除了靠邊站,和前幾年的陳希烈一般當個聾子啞巴,還有何能為?

    “不可能”楊國忠從牙縫裡陰沉地道。

    “所以必須將安大夫招來,安大夫平定民亂,最多升升爵位,不可能入朝為相,只要他攤​​薄一些葉暢的功勞,讓葉暢不顯得那麼突出。”吉溫同樣陰森森地道。

    “吉公何其熱衷於此事?”

    “楊公以為,葉暢得志,我能有好下場?”

    兩人短暫地交換了一句,楊國忠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我會想辦法的,你只管放心”

    長安城中某些人在做死,洛陽城則是陷於一片狂歡之中。

    駱元光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雖然他心中有事,可到了洛陽之後,卻也禁不住為城中的狂熱氣氛所感染。

    “叭叭叭叭”那是在家門前的火盆中燒爆竹的聲音。

    “咚咚鏘,咚咚鏘”那是燈籠隊的聲音。

    整個洛陽城,到處瀰漫著酒香,醉狂之意,充斥於大街小巷之間。那些青樓畫閣之上,不知多少書生,將滿腹的才思,變成紅顏朱唇的淺吟低唱。

    不怪這些百姓、書生如此,這些時日來,甚至可以說這兩年來,像這般的好消息,總是讓人覺得少。若說葉暢來之前,城中被騙的百姓對於葉暢還懷著幾分怨氣,那麼現在,洛陽城裡的百姓不但沒有怨氣,反倒滿是感激——那些從城外逃入城裡的難民,可是將賊人劫掠過後的慘狀說與他們聽了,燒殺搶擄姦淫屠戮,只要能想得到的罪惡,幾乎一樣都未曾少,便在洛陽之外,都畿道之內,他們視線能及之處發生了。

    這些無法無天的亂賊,若是給他們闖入洛陽城中,城裡的百姓能活下一半,那就謝天謝地

    “你們這是……為何如此,有何喜事?”駱元光雖然肩負重任,卻還是忍不住拉著一個喜氣洋洋的洛陽百姓問道。

    “郎君從外地而來?”那百姓訝然道:“竟然不知此事?三日之前,葉公召來神兵,便在洛陽城外,大敗亂賊,四千破十萬,殺得血流飄杵,大小賊酋百餘人授首,光俘獲的賊兵,就有幾萬之眾,如今盡數關押在城外囚城之中

    “囚城?”

    “葉公擇了一處地方,令這些賊兵掘土為壕,築起​​囚城。”那百姓嘖嘖了兩聲:“也是葉公仁厚,換了我,哪裡會給這些從賊之人活路,直接砍了腦袋壘成京觀,震懾那些不法之徒就是”

    駱元光聞得此語,精神一振,他在昨日距離洛陽尚有段距離時,就已經聽說葉暢在此大勝賊軍的消息,只不過那時離洛陽還有些遠,他以為傳聞未必屬實,如今到了洛陽城邊,聽得同樣的消息,讓他覺得自己此行來對了。

    “葉公果真是召來神兵?”駱元光問道。

    被追問的那人看著他,好一會兒後向後退了幾步,然後猛然沖向路旁的一隊差役:“官差,官差,此人可疑”

    雖然獲勝,但洛陽城中的戒備不鬆反緊,原因在於賊首袁瑛終究還是逃掉了。從俘獲的賊人頭目口中得知,賊人在洛陽城中尚有不少內應和眼線,目前正在緝拿之中。那幾個差役聽得這話,頓時嗷叫著舞動刀劍向駱元光撲來。

    駱元光先是一愣,然後大叫道:“且慢動手,有話好說……我是軍中秘使,是奉程大將軍之命來此的秘使”

    “管你是不是秘使,先給咱們下了馬來,棄了兵刃,咱們自會帶你去辨別

    官差們根本不為所動,只是拿著刀劍向駱元光晃動,駱元光見此情形,心裡暗暗讚嘆了一聲:“難怪葉公獲勝而程公慘敗……程公號稱謹慎,卻還是給了賊人可乘之機,葉公看似年少輕狂,實際上卻極是小心”

    他舉起手,示意自己並不會拔腰刀:“諸位既是如此說,便請領我去拜見葉公,或者葉公帳下能說得上話的人物亦可”

    葉暢此時正在軍營之中,看著那些新兵操演。如今當然用不著跑到城外去誘賊人,故此操演都是在城內舉行,三日前的大勝,極大鼓舞了城中的士氣,除去原本的兩千新兵,又募得了五千餘人,這樣葉暢在洛陽城中有了近萬軍士,單說守城,倒是足夠了。這些新兵部分來自於洛陽城中,但有大半,都是被賊人毀了家園逃難而來的百姓,他們對賊人恨之入骨,比起最初那兩千新兵可是敢殺敢戰得多。

    “葉公,這些兵士要聽話得多,莫看要晚從軍,我覺得比起前些時日招的那些渣滓強上不知多少倍,他們都急著要出去與賊人戰,不像那些渣宰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辛京杲精神振奮地對葉暢說道,三日前的大勝雖然勝得漂亮,但美中不足有兩處,一處是讓袁瑛逃了,二處則是那兩千打掃戰場的新兵,竟然為了爭奪俘虜的財物而內訌起來,辛京杲因為帶隊,所以甚覺羞辱。他跟隨葉暢的時間雖是不長,卻也知道這等奸猾之輩在軍中,只會敗壞軍紀,極難將之練成一支強軍。

    “你之意我明白,那兩千人如今只是充數。”葉暢正要說,忽然見栗援匆匆進來:“郎君,有一人自稱是程千里的秘使,要求見郎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6 10:01
第442章 噩耗急傳社稷危


    駱元光整了整衣裳,想到即將要見葉暢,他多少有些心虛。

    他本不是唐人,乃是胡商後裔,為太監駱奉先所收養,這才改姓駱。駱奉先初時在宮中的地位不算太高,不能為他謀劃太好的出路,只能充任宿衛軍士,此次程千里去平亂,駱奉先將他送入程千里帳下,原是想跟著去混個軍功,好賺一份前程。

    此時駱元光心中已經暗生悔意,早知軍情會如此,自己應當來投葉暢,在葉暢手中,軍功如探囊取物,哪裡會像在程千里手下一般,處處憋屈,最後還是難逃一敗。

    進入葉暢的中軍大帳時,他有意觀察了一下周圍的軍士。看得出,這些軍士稍年青一些的都只是新近招募的新兵,但他們的精氣神,卻與駱元光見過的別處新兵不同,他們不僅朝氣蓬勃,而且有一股難得的自信。

    駱元光暗自猜想,這種自信,恐怕唯有勝利才能帶來。

    混在這些新兵中的,有一些年紀四十以上的老兵,外表看來,這些老兵倒沒有什麼剽悍、雄壯之意,倒像是如今各種轍軌站的護衛,或者是各個大城之中的郵丁——專門負責將郵件送到收件人家去的那些人。但他們顧盼之間,那些蓬勃自信的新兵們就老老實實地服從,能壓服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們,其戰鬥力可想而知。

    葉公是從哪裡尋來這樣一些老兵的

    駱元光心中暗暗驚嘆,雖然葉暢這裡老的老嫩的嫩,可是與程千里身邊那些外表風光的京中禁軍相比,這裡的才是真正的陣仗之士,而程千里身邊那些人,就像是籠裡的金絲雀兒,一開了籠子,就惶惶不知所措。

    邁步進了營帳,駱元光終於看到了葉暢。

    這不是駱元光第一次看到葉暢,他為宿衛軍士之時,曾在皇宮前多次見過葉暢,還與葉暢說過話,有幾次葉暢入宮,甚至是他通禀。

    不過他只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葉暢卻是當朝重臣,兩人年紀相差是不大,可身份地位相差得就太遠了。

    葉暢端坐在那邊,坐得很正,因為留了鬍鬚的緣故,葉暢顯得很是沉穩。駱元光自己相貌堂堂,有美髯,可見到葉暢時,還是覺得自慚形穢。這種感覺並不是兩人的身份地位造成的,而是功業氣質造成的。

    在駱元光眼中,葉暢象座山,高大雄壯,要觀全貌,唯有仰視。

    “卑職見過葉公”他不敢多想,單膝跪下行禮道。

    “原來是你,竟是故人,我還道是哪個駱元光。”駱元光恭敬下拜,卻聽得葉暢帶著笑的聲音,然後眼見腳步移動,葉暢親自到了他身邊,將他一把拉起:“既是故人,就用不著這般虛禮了……當初宿衛軍士之中,我就說過,你絕非池中之物,終有一日要為國立功於疆場之上”

    葉公竟然記得自己

    駱元光心里頓時一熱,只覺得抓著自己手掌的葉暢的手分外溫暖,在這初冬寒氣之中,彷彿能驅散他心裡的冰冷。

    “葉公……竟然記得小人?”

    “自然記得,自然記得”葉暢笑道:“幾回面聖,可都是你在宮門前為宿衛,當時我不就說過麼,你這般人物,自應為國立功,安可立於門前,彷彿石獅一般”

    “是,正因葉公此語,此次賊亂,小人託了些人情,跟隨程大夫前去江南道……”說到這裡,駱元光神色慘淡,又跪了下去:“葉公,請為程大夫報仇啊”

    “報仇……什麼意思?”葉暢一愣。

    “六日之前,廬江城破,程大夫遣小人來告急……小人為避開賊軍圍堵繞,先南後北,故此得到消息,程大夫未能突圍,已經陣歿”

    葉暢大吃一驚,這事情完全出乎他意料

    他只道程千里固然難以取勝,但是程千里所督畢竟是禁軍,賊人要打敗他也是不易。程千里只要能穩守城池,他在北邊先平定了袁瑛,轉身便會前去支援,若是順利的話,新年之前應當能夠掃平賊軍。

    結果他這裡才擊敗袁瑛,正在猛追窮寇之時,那邊程千里卻也敗了

    定了定神,葉暢正色道:“程千里行軍謹慎,等閒賊軍不能敗之,這其中必有緣故,你說與我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駱元光神情有些恍惚,他看著葉暢,似乎是在想著該怎麼說。

    “你說吧。”葉暢心中微微一沉。

    駱元光這才開口說起程千里敗亡之局。

    叛亂原本是從江南兩道開始的,在程千里領兵南下之際,淮南道表面還安穩。可是叛賊似乎知道​​朝廷的動向,就在程千里出河南道的同時,他們也放棄了自己的目標,不再圍攻餘杭,而是掉頭北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渡過長

    或許在長江之南時,亂賊總數不過十餘萬人,但當他們渡過長江,進入淮南道之後,被這幾年搜刮弄得喘不過氣來的百姓紛紛來投,亂賊人數象滾雪球一般暴漲,而淮南道原本有限的一些兵力,都去援餘杭,只能尾隨著叛軍來追,結果叛軍在攻克巢縣之後,又殺了一個回馬槍,將江南兩道與淮南道原本就不多的地方兵力一口吃盡,繳獲了大量武器裝備。

    得了這些武器裝備之後,叛亂已經從民亂變成了真正的戰爭,袁晁遣陳莊東征,目標直指廣陵郡(揚州),意在奪取廣陵倉之糧與廣陵郡之財,作為自己的根據地。同時己軍北進,與程千里部相會於廬江郡。

    因敵兵多,程千里不敢猝戰,便聚兵於郡城之中。袁晁並不攻城,而是縱兵掠於左右,將百姓驅趕入城,又遣一支軍北進,截斷程千里糧道。此時秋糧尚未入郡庫,故此廬江郡中並無多少存糧,袁晁再圍廬江郡,城中大饑。

    “城中大饑?秋糧便是沒有完全入庫,城中應當還有些糧,多支撐月餘應當沒有問題,為何會大敗?”葉暢聽得這裡,心裡一動,開口問道。

    駱元光面有慚色,喃喃不語。

    葉暢見他這模樣,神情變為肅然:“有何事情,你就直說,這般吞吞吐吐,恁的不爽快”

    “葉公……葉公此事是家嚴不對”

    “令尊?”葉暢一愣。

    他並不知道駱元光的身份,在皇宮之前雖然有數面之緣,也曾在交談中發現此人頗有才於,為宿衛實在浪費,但不曾想過,駱元光這赳赳壯士,卻拜了一個太監為養父。

    “宮中駱公諱奉先者,為家嚴。”

    “駱奉先……陛下所命監軍使?”葉暢心頭一凜,開口問道。

    這個駱奉先,在宮中地位雖不是太高,卻因為與高力士關係較近,也算是李隆基親信,曾被打發到太子東宮中侍奉太子。但是這次程千里出兵,駱奉先不知如何討了李隆基歡喜,被委任為監軍使。

    這也是李隆基自知朝中空虛,害怕剩餘的這一點兵權為人所掌控,故此安排了這樣一個人物。駱奉先隨程千里南下,一心便是立功,程千里謹慎行軍,在他看來就是沒有膽魄。而且太監心理多數扭曲,程千里又不敢得罪他,不得不依其方略出戰。結果勝負未分,駱奉先見程千里暫退,卻以為戰敗,驚恐之下,開北門逃遁。

    此時廬江四野盡是亂民,他這一逃遁,便使自己為亂賊所圍。他遣駱奉先向程千里求援,程千里只能再度出城營救,雖是殺破重圍,將他救出,卻也只能再遣駱奉先來洛陽求援。

    結果再回廬江城時,城中賊人內應早已開城,賊軍一擁而入,程千里再護駱奉先北退,在過一處浮橋之時,馬蹄陷入朽木縫隙之中。程千里猶自奮戰,雖是殺賊數十,卻終於為賊人亂刃所害。

    聽到這裡,葉暢刃不住用拳一擊掌:“禍國殃民”

    駱元光跪在地上,只覺得臉面無光,以頭頓地,連聲請罪。

    “你雖為駱奉先養子,此事卻與你無關,你往來廝殺,甚是辛苦,如此男兒,豈能為閹豎之子”葉暢眉頭一揚,拍了拍駱元光肩膀:“你祖上原為安息人?”

    “是”

    “入大唐多年,早為唐人……不過你既是安息人,便復安姓吧,駱奉先何人哉,安得有此偉男為子”

    駱元光跪在地上,叩首道:“元光願復舊姓,只是駱公為元光養父,數載親恩,尚未報達,如今駱公雖有罪,願死戰為之贖罪”

    葉暢聞得此語,心裡跳了跳,這駱元光雖是胡人後裔,卻受漢家教化,有忠義之心,而且又是一個人才,正可為千金市骨之用。想到這裡,他緩緩道:“既是如此,我豈有不助你之理……”

    安元光感激涕零,以首頓葉暢之足:“恨至葉公帳下晚矣,願為葉公效死力

    “你先且安心休息,待我將都畿道賊人掃平之後,就禀明天子,督軍南下。”葉暢道。

    安元光知道這是必須的程序,葉暢為東京留守,在都畿道可以隨意用兵,可是兵出都畿道的話,則必須經過朝廷之命令。

    葉暢身邊的栗援上得前來,笑著對他道:“郎君請隨我來,我來安排郎君食宿,不知郎君是先睡一覺,還是先吃點東西?”

    這幾日安元光奔波而來,又是經過連番廝殺,早就疲累不堪。聞言之後,眼皮直打架,便跟著栗援出去。不過他神智還算清醒,知道此人在葉暢身邊,定然是親信,不敢有所失禮。

    栗援有些不喜那鋒芒畢露的辛京杲,但對這個謙恭的安元光倒是有幾分好感。兩人談了幾句,安元光雖然頭有些昏沉,卻也覺得,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少年,見識談吐都非一般。

    “葉公身邊隨便一人,便是這般人物我若真為葉公效力,當好好表現,不可落後於人”安元光心中暗下決心道。

    將他安頓下來,栗援回到中軍大帳,發覺劉長卿、李橙等人已經到了。

    只不過劉長卿、李橙的神情都是一片肅然,看起來非常沉重,大約是程千里失利的消息他們也已經知道了。

    栗援為眾人布好茶水,悄然退至門口,就在這時,忽見一人匆匆而來,到了帳前大聲道:“緊急軍情,欲求見葉公”

    “哪裡的緊急軍情?”栗援問道。

    “鞏縣。”那使者喘了口氣:“賊人聚於鞏縣”

    栗援此時還沒有細想,正要進去禀報,卻見葉暢皺著眉走了出來:“鞏縣

    “禀葉公,河南道亂賊在攻克榮陽之後,聞說袁瑛圍洛陽,便趕來相援,他們與袁瑛敗軍相會,如今正向鞏縣進逼”

    “洛口倉”

    不待葉暢說話,葉暢身後李橙脫口道。

    葉暢苦笑著嘆了口氣:“當初我在城外操演新兵,便是以洛陽與我自身為餌,想要將賊人誘此洛陽,使其無心去顧洛口倉。此前大勝,原以為賊人必作鳥獸散,我可乘勢東征,奪回榮陽……現在看來,賊人雖中我一計,卻也能亡羊補牢啊。”

    此前李橙對葉暢堅持將洛陽城的守備虛弱曝露在賊人面前是極不理解的,對於葉暢帶著兩千新兵在外,更是覺得冒險,直到那兩千精銳突然出現,才覺得葉暢用兵之術,非自己所能揣摩,此時一聽,原本還不解的幾個疑問頓時全部明白,不過他明白得比賊人還要晚一些。

    他頓足道:“事急矣,哪怕失洛陽,都不可失洛口倉,葉公,若是洛口倉有失,那,那……”

    說到這,他聲音發顫,當真是覺得膽戰心驚。

    “那便又是一個瓦崗軍。”葉暢嘆息道。

    這洛口倉,便是興洛倉,當初瓦崗寨反隋,給了隋王朝幾乎致命一擊,也使得天下群雄紛紛並起的事情,就是奪取了興洛倉

    這興洛倉有三千倉窖,每窖可藏糧八千石,若是倉滿,即有二千四百萬石糧。此時各地正遇饑饉,賊人奪了這些糧之後開倉募兵,只怕旬月之間,就能嘯聚百萬之眾。那個時候,整個河南道,甚至整個黃河中下游流域,都要亂成一鍋粥了。

    到此刻,葉暢心裡也有些打鼓:李隆基行事,與隋煬帝行事頗多相似之處,難道說歷史真要重演,此前還繁華似錦的大唐,就要變成下一個隋朝?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11 08:16
第443章 今日敵軍非瓦崗


    為了保護興洛倉,隋時曾建周長二十餘里的城牆,是為興洛城。後來李密攻破興洛倉,不思進取,只想著依托這里海量的存糧建制稱王,便擴建興洛城,使之周長四十餘里。

    不過後來興洛城毀於戰爭,興洛倉也因之廢棄,開元二十一年時,李隆基下令復建興洛倉,轉運江淮糧食,供應洛陽、長安還有北方邊境,因此雖然尚未盡數恢復舊日規模,卻也積存了不少糧食。

    此前葉暢對於中原局勢還很有把握,一個關鍵就是洛口倉的存在。他派人查過洛口倉的存糧,足有七百萬石。

    袁瑛望著洛口城的城牆,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這個,袁五哥為何笑?”旁邊一賊首問道。

    袁瑛回頭看了看,經過洛陽城外的那場慘敗,他臉上的飛揚跋扈早就不存在了,取代之的,是一種陰鷙與森冷。

    在大敗之後,他能夠還維持上萬人的隊伍,也算是有幾分本領,而且在與河南道的亂民會合之後,他的聲勢復振,又有五六萬人。

    “你看到沒有,那是什麼,洛口倉,當初瓦崗軍破洛口倉,毀了大隋基業,今次我們破洛口倉,亦要壞了大唐社稷”袁瑛獰笑著回應道:“破倉之後,開倉放糧,河南河北百姓,必然蜂擁而來,我們再從中擇青壯者從軍,大事依然可期”

    眾人面面相覷,打洛口倉倒是一個好主意,但洛陽外的慘敗之後,眾人就沒有那麼高的心氣了,只想著能撐過眼前最困難之時,支撐到南面義軍主力北上就可。即使袁瑛領著眾人向東奔,他們也只以為是同滎陽的河南道義軍會合,卻不曾想,袁瑛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可是……我們打得下麼?”有人顫聲問道。

    在攻洛陽城不成,反而全線潰敗之後,賊人就有些破膽,看到高大的洛口倉城,他們實在沒有多少信心。

    “攻得破,洛口倉守軍不過千餘,而且都是些差役民夫之類,不是葉暢的百戰精兵。”袁瑛想到那支突然殺出的精兵,也不禁哆嗦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道:“昔日瓦崗軍李密用七千人便攻下重兵把守的興洛倉,我們如今聯軍有五六萬,破此城如探囊取物”

    “萬一葉暢離開洛陽來此,那當如何?”又有人問道。

    “我不是說過麼,葉暢手中只有幾千精兵,他怎麼敢出來與我們野戰?咱們就是站著不動讓他殺,也能將他累死”袁瑛咬牙切齒地道:“他除非能像上回一般,變出更多精兵來,否則就只能乖乖縮在洛陽城中”

    話雖如此,袁瑛心裡也明白,這只是給同夥們打氣,葉暢真有可能帶著精銳來此,若當時他正在攻城,背腹受敵之下,很有可能連逃都逃不掉。故此,他攻洛口,沒有像攻洛陽那樣魯莽,而是先在外圍挖壕布柵,留下三萬軍守護,做好面對葉暢偷襲的準備,然後才揮軍東向,準備攻城。

    “城中守軍如何?”來到城下之後,袁瑛向前鋒問道。

    “派了使者過去,都被射了回來”

    “守將是誰?”

    “守將姓顏,名真卿,乃是鞏縣令。”

    “這個名字似乎在長安聽人說過……”袁瑛喃喃道。

    顏真卿原本在御史台,只是他不願憑藉舊日交情依附於葉暢,又看不慣楊國忠之輩,屢屢上書進諫,得罪了楊國忠,被貶出長安。不過葉暢多少伸了一下手,沒有讓他貶到永州之類的偏遠地界,而是到了離洛陽不遠的鞏縣。

    “依我之見,直接殺進去,管他這個狗官有沒有名聲,破了腦袋就是。”有人叫道。

    這是河南道的賊軍首領,他們連打勝仗,甚至還奪了滎陽,故此頗有傲意,甚至有些不將袁瑛放在眼中。袁瑛搖了搖頭,嘆氣道:“吳大郎,咱們頭號之敵,仍然是葉暢,能讓兄弟們少些死傷那是最好不過……這樣吧,你們不是帶了那東西麼,拿出來,用盒子封上,加一封信,送與那個顏真卿”

    沒有多久,在洛口倉城之中,顏真卿便得到消息,賊人又派了一個使者,說是有書信送來。

    “讓那使者入內。”顏真卿有些奇怪,當下道。

    那使者卻不敢入內,只是在城下,將一封信與一個匣子放進了城上吊下來的竹籠之中,然後撒腿便跑了。見他跑得一溜煙,顏真卿笑罵道:“賊子鼠膽,倒是長了對兔子腳——將東西拿上來,讓我看看是什麼”

    那東西拉上來後,呈到顏真卿面前,顏真卿先是打開信,瞄了一眼:“賊子無文,這字寫得狗扒一般,當真有辱倉頡”

    信裡不過是威脅恫嚇之語,倒不出顏真卿意外,唯有末了一句,讓顏真卿開那匣子,便知其意。顏真卿不以為意,命人打開匣子,往裡一看之後,卻不禁怒髮衝冠

    那裡面是一顆人頭

    仔細一看,他認出來:“是盧公”

    這顆人頭,正屬於盧杞之父盧弈。他奉葉暢之命,往河南道募兵,結果在滎陽被賊軍圍住殺害,賊人知道他是一個大官,還把他的首績割了下來,用石灰保好,此時拿出嚇唬顏真卿。

    “盧公不慎落入賊手,不屈而死,而國之烈士,不可不敬之”在認出是盧弈之後,顏真卿肅然道,然後將首績木匣接過來,恭敬地放在一塊石頭上,自己下拜叩首。

    他這一下拜,身邊諸人便跟著拜了拜,顏真卿起身之後,回頭望著大夥,見眾人神情有些驚慌猶豫,便又道:“盧公雖殉國,朝廷必有哀榮,蔭其子孫,而葉公坐鎮洛陽,新近又大敗賊人,必然會斬賊首為其報仇。諸位,賊人見洛口倉城牆高糧多,守備森嚴,無計可施,便以盧公首績來嚇唬我們。我輩男兒,豈能為此所屈”

    眾人聽他提到葉暢,都是精神一振,鞏縣距離洛陽並不遠,葉暢在洛陽大敗賊人的事情,眾人都很清楚。

    “我早偵知賊人欲攻洛口倉,故此已遣人求援,洛口倉乃國家糧庫,於系社稷安危,我,葉公舊友,曾師事葉公以學書法,於公於私,葉公都會遣精兵強將前來救援,諸位莫要擔憂……”

    話未說完,便見遠處,賊人的陣營亂了起來。顏真卿急忙舉目去望,見賊陣中呼號之聲、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其陣列亂成一團麻,然後像風掠過的麥田一般,向兩邊分開,一隊人馬破其而入l

    “這是官兵,是朝廷派來的援軍,是葉公的人”見到這隊人馬所打的旗幟,顏真卿忍不住振臂大叫道。

    來的確實是葉暢派來的援軍,為首者,正是善直。

    莽和尚總算撈著了一件重要功勳,當真如猛虎一般,帶著部隊突圍而入。他雖莽,這些年跟著葉暢南征北戰,又打過幾場關鍵戰役,見識方略都已經培養出來,故此抓住了賊人立柵未穩、欲攻未攻之機,打得賊軍一個措手不及,帶著一千二百餘人破圍而入。

    眼見要殺到洛口倉城下,而賊人反應過來,也緊跟著擁了上來,城上顏真卿雖是命人準備好弓箭,可是敵我混攪在一起,他又不敢輕易下令射箭。善直回頭一望,咧嘴笑道:“好賊,倒還沒有殺破膽子,看和尚爺爺再殺一回”

    他咆哮一聲,領著身邊二十名僧兵,棄馬執棍,排成鋒矢陣狠狠突回賊軍之中。他們斜斜殺過,在賊人裡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迫得賊人不得不退。

    善直勇武,將城上顏真卿等人都看呆了,善直殺了好一會兒,見情形有些不對,側頭大叫道:“射住敵陣”

    顏真卿這才回過神來,下令道:“放箭,放箭”

    城頭上的箭矢不要錢地飛了出去,特別是架在城頭的八架床弩,射出的根本就不是箭,而是鐵矛,每一枝總要穿透兩三名賊人,這才會餘勁止歇落地。

    “嘖嘖,這養由基果然厲害”城頭有人咂舌道。

    “那是自然,葉公造此床弩,若無威力,豈敢以養由基命名”操持床弩者道。

    這種床弩,乃是遼東鐵場的傑作之一。旅順有專門的機械研究所,其前身是研究座鐘的那些巧匠們,在天寶十一載之後,又加上了部分旅順書院結業的年輕學生。他們設計的新型床弩,相較此前更為輕便、威力更大,更重要的是,因為是用流水線製式零件製造,所以可以互換零件,便於移動、安裝。其誕生之後,葉暢就強力主張將一些軍略要地換上這類床弩以為守衛之用,不僅是洛口倉城,洛陽城上,也有不少這樣的傢伙。

    不過葉暢也只推出了“養由基”型床弩,然後便停止了這方面的研究,將幾乎全部的力量,都轉移到另一項重要研究上了。

    “聽聞遼東機械之精,甲於天下,水力機械,更是精妙絕倫,故此可以藉助灌車、水排還有地井,引水至旱地,不虞水旱……”

    “何只這個,聽聞這幾年裡,葉公每年撥出十餘萬貫,養了百餘工匠,專門精研以火力帶動機械之術”

    城頭的顏真卿有些無語了,那些操控床弩的弩手,乃是專門送往旅順培訓過的,他們在旅順的見聞,一直是津津樂道的話題。顏真卿自己是有些不相信的,葉暢本領再大,還能用火代水,去驅使機械?不過這些人非要如此說,他也懶得去計較。

    “都收攏心思,此為戰時,不要說些閒話”他訓丨斥道。

    “明公何必擔心,你看賊人不是退了麼?”

    顏真卿向城外看去,果然,因為城頭箭雨隔絕,賊人後援跟不上來,緊隨著援軍的被善直等殺盡潰散,城頭已經清出了一片空地。

    “顏公,顏公,是和尚我啊”善直踏著一具屍體,扯著嗓子對城頭喊道

    顏真卿認得善直,當初兩人也不只一次宴飲,他面露喜色:葉暢果然派援軍來了

    “開城門,請善直師入內”他下令道。

    為了防止賊人乘機奪城,城門開得併不大,只是一道,善直一千餘人入城之後,清點人數,他咧著嘴一笑:“如何,我說了那些賊人,不過是些雞鴨之輩,我們一千二百人殺入,還餘有一千一百八十七人,只折了十三人”

    眾軍士齊者呼了一聲,滿臉盡是興奮。

    顏真卿快步從城頭下來,看著善直:“善直師,葉公遣你來的?”

    “葉公自家要坐鎮洛陽,不可輕離,故此派我來了。”善直仰首道:“葉公來時,讓我轉告顏公,只管放心,他會遣更多援軍前來,洛口倉之圍,用不了多久便能解”

    顏真卿聽得大喜,但看善直目光閃爍,他心中又突的一跳。

    他想到一個問題,葉暢正是因為兵力不足,所以才派盧弈等四處募兵,現在善直卻說有更多援軍……援軍從何而來?

    不過當著這麼多人面,不是詢問的時候,他見賊人小敗之後並無繼續攻城之意,便令人煮飯置酒,安置隨善直來的這些兵。

    拉著善直到了僻靜住,顏真卿道:“善直師,你與我說實話,究竟有沒有援軍?”

    “有。”善直很肯定地回答:“不過急切之間卻到不了。”

    “急切之間到不了……這是何意?”

    “葉公擔心賊人打成流寇,在洛陽城外時未能擒住賊首,便是因為賊人一見戰事不利便作鳥獸散。此次賊人攻洛口倉,不能四處流竄,正是一網打盡的良機,葉公已經在散佈消息,爭取將都畿道與河南道賊人都聚攏於一塊”

    這消息讓顏真卿欽佩葉暢豪氣之時,眉頭也連接跳了跳:“這個……若是葉公兵力不足,即使能勝,也不過如同洛陽城下一般罷了。”

    洛陽之戰,葉暢雖大勝,卻未能根除賊人,原因在於他沒有足夠兵力去圍剿。善直聽得這裡撓著腦袋道:“和善我也不知道他欲從何處變出兵來,反正不管那麼多,他說有兵,那必定是有兵”

    “但願如此……”顏真卿略有些苦澀地道。

    朝廷重邊而輕內,兵力集中在邊疆胡將手中,這其中的隱憂,顏真卿兄弟早有察覺,他兄長顏杲卿便不只一次說,安祿山若無遼東牽制,必然會反。現在安祿山雖然沒有反,可是內地的民亂,卻讓朝廷捉襟見肘,沒有兵力去鎮壓

    不過寧可沒有兵力鎮壓,也不要調安祿山等胡騎入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11 08:17
第444章 願奉葉公清朝堂


    安祿山捋著鬍鬚,興奮地望著南方。

    他雖然早就習慣了燕北的氣候,但是,溫暖的中原,更讓他歡喜,特別是繁華的長安與洛陽,若不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根本在幽燕,他甚至願意長留這兩座城市,在花團錦族之中流連。

    不過這一次去了長安和洛陽,應當可以不再返回幽燕了吧?

    “好兄弟,這邊就交與你了”望著來送他的史思明,安祿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兄長只管放心,我必為兄長守好此地,只等兄長命令”史思明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天氣冷了,冰天雪地不好動手,想來也就是來年​​開春的事情。”安祿山道:“我在長安城中,等你的好消息”

    “必將建安州獻與兄長”

    史思明與安祿山是多年的交情,平時常以兄弟相互稱呼,不過史思明明白,安祿山可沒有什麼兄弟之情,否則他與安思順的關係,不會弄成現在這麼僵

    見安祿山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史思明笑著又道:“小弟我也在這裡等著大夫的好消息——到時候,大夫也得帶著諸位兄弟,到中原花花世界裡去逛上一逛”

    “那是自然”安祿山傲然道。

    “大夫,事不宜遲,吉時已到,咱們還是出發吧”旁邊的嚴莊催促道。

    安祿山點了點頭,是,事不宜遲,難得李隆基派使者攜聖旨來,催促他進軍中原,這種事情,遲則生變,不抓緊時間可是不成。

    回頭望了一望,大軍已經開動了,安祿山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就在這時,卻看到一騎逆向奔來,片刻之後,來到他面前。

    “何事?”

    “洛陽急報,葉暢在洛陽城外大敗亂賊”那人喘息著道。

    安祿山聽得這裡,瞳孔縮了縮:“這廝倒是好本領……他哪來的兵,只靠著洛陽城裡那些軟蟲麼?”

    “他將這幾年自安西、雲南與遼東返鄉的老兵召了回來,足有兩千餘人,這些老兵,多在安東商會下屬做事”

    安祿山聽得這裡,先是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大夫,有何可笑?”史思明上前問道。

    “原來葉暢早有反意”安祿山沒有說,旁明的高尚先說了。

    “啊?”

    “這些老兵,他能招之即來,乃是暗養私兵。”高尚道:“在長安、洛陽暗養私兵,若非早有反意,安敢如此”

    說到這時,他與嚴莊交換了一下眼色,嚴莊微微點了點頭,暗示兩人想到了一處。

    “原來如此……”史思明也恍然大悟。

    安祿山是在嘲笑葉暢,或許這兩千私兵並不是有反意,而是為備不時之需,比如說,受李隆基猜忌不得不逃出長安時,這兩千私兵就可以派上用場。但是百姓的起義卻打亂了葉暢的計劃,他不得不將自己暗藏的劍亮了出來。或許他是在為李唐朝廷解決困難,但實際上換來的,只怕是李隆基更大的猜忌吧。

    長安城中,李隆基尚未從勝利的喜悅中完全恢復過來,程千里敗亡的消息就接踵而至。接到來自洛陽葉暢的急報,李隆基剛剛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來。

    他感覺這段時間,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簡直就不讓他有喘息的時間。

    “程千里無能誤國”他的咆哮聲還停在大殿之中,高力士抹了抹汗水,看了楊國忠一眼。

    當初力主由程千里擔任統帥,帶京中禁軍去江南鎮壓民亂的,就是楊國忠。這個時候,楊國忠倒還是鎮定,只是額頭一顆顆的汗珠,證明他內心的惶恐不安。

    “你說,當如何處置,你是宰相,說說當如何處置”

    “此時當召邊鎮入京,拱衛京師。”楊國忠道:“賊人勢大,如今得到的消息,他們正舉兵北上,要與河南道的盜賊會合。若是他們聚於一處,則河南危矣,關中危矣”

    “有葉暢在洛陽,他們成不了事”李隆基哼了一聲道。

    “葉暢雖然早有防備,在長安城中暗藏幾千甲士精兵,但如今這些兵力已經被他動用,他兵力還是不足,臣以為,當給葉暢增兵。”楊國忠不慌不忙地道。

    “增兵?”李隆基吃了一驚,楊國忠與葉暢幾乎是公開反目,他是很清楚這一點的,狐疑地打量著楊國忠:“此前你不是還說,葉暢不可於都中掌重兵

    “此前聖人未與他重兵,他猶可暗藏甲士,召之即來來則能戰,既是如此,倒不如使其典兵權。”楊國忠面無表情地回道。

    高力士幾乎想啐這廝一臉,這番話,看起來是在稱讚葉暢馭兵有方,實際上卻是指葉暢包藏禍心

    而且楊國忠說得非常明顯,幾乎是不加掩飾。

    他目光瞄了一下,如今大殿之中,就只有楊國忠在奏對,若是真正朝會之上,只怕元公路要迫不及待跳出來與楊國忠爭吵了。

    李隆基哼了一聲,楊國忠的這點心思,他如何不明白他此際對楊國忠實際也生出厭心,只不過考慮到楊玉環,暫時還能隱忍罷了。

    “休要胡言”斥了一聲,李隆基看了看高力士,然後面無表情地道:“去催安祿山,讓他快一點。”

    高力士頓時臉色大變,嘴唇動了動,想要說話,卻又咽了回去。

    原來是為這個

    楊國忠那番話,並不是真地進葉暢之讒言,而是提醒李隆基,必須讓人在軍權上製衡葉暢。當初葉暢為東都留守時,拒絕朝廷派監軍,那麼就要讓另一位將軍來牽制他

    楊國忠應了一聲,臉上閃過一些喜色。高力士暗暗搖頭,他因為不是衝突的直接當事人,反而看問題能看得更多一些,安祿山入中原,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李隆基斥退眾人,高力士見他想要一個人安靜,便也悄然退出大殿。到得大殿前,便看到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從外而來。

    陳玄禮見著高力士,神情微微有些異樣,高力士心中有事,並沒有將這異樣放在心裡,只是嘆了口氣,低聲道:“陳公,聖人召安祿山入內了……朝廷這邊的安危,要多多倚仗你啊。”

    陳玄禮也低沉地聲音回道:“高將軍放心。”

    高力士如何放得下心來,他看了看東邊,葉暢正在那兒與蜂擁而起的盜匪亂民作戰,可朝廷裡卻總有人拉著他的後腿——自古以來,未曾聽說權奸在內而大將可在外立下奇功者,葉暢這小子……倒也辛苦

    葉暢卻不覺得辛苦。

    他笑盈盈搖著馬鞭,看著面前的敵軍,頗有些漫不經心。

    “賊人這營壘柵欄,倒也做得像模像樣,看來賊首之中,還是有人學了點兵法皮毛的。”他對左右道。

    左右齊笑了起來,雖然賊人連營無數,看上去遮天蔽日,有著十餘萬之眾,但是葉暢身邊之人,卻視之如無物。葉暢自有一種感染力,可以把自己的情緒傳給周圍之人。

    “果然如葉公所言,賊人為攻洛口,必糾集大眾,此戰之後,再放糧安撫,想來都畿道與河南道之亂就能平定了。到時葉公便可揮師南下,與賊主力戰於淮南,若能再破之,天下復歸太平矣”

    “但願如此啊。”葉暢道。

    花了幾日功夫,原本零散於各處的賊人再次聚攏起來,都聚在了洛口倉城外,數量再度有十萬之眾。這個時候,葉暢不緊不慢地帶著五千人出洛陽來救援,得到這個消息,袁瑛最初是想撤圍離開,再向東去。但是從河南道聚來的亂民卻不肯聽他號令,往東去又是滎陽,那裡已經被亂民劫掠一空,根本無利可圖,哪有奪下洛口倉好,裡面可是有數百萬石的白花花大米等著他們去吃

    “看那邊旗幟,當是葉暢”

    賊人之中,袁瑛望著這邊,只覺得心口有些發悶。他在洛陽城外吃了一次慘敗,終於意識到自己與葉暢的巨大差距,原是不敢與葉暢正面較量的。但是圍攻洛口倉,連續狂攻了五日,卻始終未得寸進,葉暢帶著援軍抵達,而部下又不同意他撤圍遠遁,他現在覺得有些騎虎難下。

    終究是當斷不斷,反受其累啊……

    暗嘆了一聲之後,袁瑛霍然驚覺,自己是不是被葉暢嚇住了,如今可不是洛陽城外,他十餘萬人並無組織,被葉暢暗藏的精銳衝破之後潰敗。現在他的手下藏身於柵欄壕溝之後,向來攻難守易,他們防守還不成?

    至於人數上的優勢,袁瑛倒不敢去想了。

    “我有一計,可以免得這一場大戰。”他正琢磨著,身邊一人捋鬚道。

    亂軍攻破滎陽之時,盧弈雖是不屈而死,但總有文吏懼死,投靠了亂賊,此人便是其一。見他這般說,袁瑛似笑非笑地道:“汪公有何妙計?”

    “我跟著盧弈,曾聽他說,葉暢與楊國忠不和,兩人爭到天子麵前不是一回兩回。盧弈曾言,葉暢功高,又博學多才,早該為相。楊國忠不過借著貴妃之力,竊居高位,還處處與葉暢針鋒相對。若是我們勸葉暢清君側,願佐他殺入長安,誅盡奸邪,以他為相,袁公兄弟為大元帥、大將軍,葉暢必然心動

    “什麼,你要我家兄長去輔佐葉暢這廝?”袁瑛身邊一人怒道:“這廝在洛陽城外殺了我們那麼多兄弟,我們與他誓不兩立”

    那姓汪的哂然一笑:“此等蠢話,休要再提,戰陣上廝殺,不是你殺他,就是他殺你,當初太宗皇帝能容欲殺他的魏徵,你們卻容不下一個葉暢,如何能成就大業?”

    “你的意思?”

    “朝廷倚仗者,唯葉暢耳,若是葉暢亦叛了朝廷,從洛陽至​​長安,再無人可阻義軍。待攻入長安,擒了天子之後,袁公與葉暢,究竟誰人來坐這天下,到時再說就是”那姓汪的道。

    “若葉暢不叛呢?”

    “不叛又有何傷,不過就是和如今一般,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他如何打算

    那姓汪的從盧弈口中知道不少關係葉暢的事情,盧弈又是從其子盧杞那兒得到的消息。因此,他自覺自己所言乃是妙計,定然能叫葉暢由敵人變成友軍。而且他心中也覺得,葉暢比起袁家兄弟有人主樣得多,若真能讓葉暢也叛,那麼他必然會去投葉暢。

    袁瑛不知道他心中的打算,只是覺得勸一勸倒也無妨。但派誰去勸是一個問題,上回勸顏真卿獻城都未能成,此次勸反葉暢,想要不拿出些什麼來,顯然是不成的。

    他心中一琢磨,看了看左右:“以盾護我,我到前面去”

    葉暢正在觀望賊陣,突然見賊群分開,幾個人執盾護著一人,小心翼翼地出陣而來,在距離他七十步處停了下來:“來者可是葉工部?”

    葉暢為工部尚書,稱他為葉工部倒也沒有什麼錯。葉暢見此情形,哂然一笑:“不意賊人竟然也敢叫陣……我去看看,賊人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他催馬上前,那邊賊人卻立刻向後退,其膽怯若此。葉暢又是一笑,示意身邊安元光道:“你與他應答。”

    “葉工部在此,賊子何人,安敢叫陣”安元光揚聲道。

    袁瑛向他看去,吃了一驚:好個壯士。

    安元光有美髯,姿容雄壯,非同一般,一看就是員虎將。袁瑛曉得他自然不是葉暢,而他身邊那外著紫袍者,才應當是葉暢。

    “某台州袁瑛,天寶十一載曾於葉公門外求見葉公,惜哉為葉公門人所阻。葉公門前,英雄難進,乃有今日之事”袁瑛高聲叫道,他心裡對當初被葉暢門人趕出來的事情還是耿耿於懷。

    葉暢又是哂笑了一下:“回他說,我門前有的是英雄,但無叛賊亂匪之輩

    聽得安元光的回應,袁瑛心中一怒,不過還是按捺下去,他直接說道:“葉尚書有大功於國,但朝中奸賊楊國忠竊居權柄,使功臣不賞,民不聊生。我們兄弟興起義師,非是叛亂,而是誅國賊清君側,使葉公這般才能正直之士可以為相,令楊國忠這般鼠輩雞狗之徒遠離天子。葉公一向智慧,為何不幡然易幟,與我等合力西向,驅逐楊國忠,還大唐一個朗朗乾坤?”

    這番話當真出乎葉暢意料,葉暢愕然了一下,然後大笑道:“賊人當中,亦有說客,奈何這等蠢話,打動不了我……元光,你且回他,就說我奉天子昭令,滅賊平亂,他們只要棄械投降,我便只誅首惡,餘者可脫死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11 08:18
第445章 千帆競渡再無賊


    見此情形,袁瑛情知無法說服葉暢,冷笑了一聲:“葉公既是執迷不悟,那麼就沙場上見真章吧”

    他說完之後,迅速後退,生怕葉暢又遣軍突襲,葉暢一笑,轉看左右:“準備作戰”

    隨著他一聲令下,這五千兵開始向前,竟然連休整都不做。袁瑛大怒:“村夫小兒,安敢欺吾”

    雖是如此說,袁瑛卻不敢真正向前,只是縮入柵欄與壕溝之後,下令弓箭準備。他們奪了幾個縣的武庫,裝備倒是不差,至少可以湊出幾千具弓箭來,這些執弓箭者湧到柵欄壕溝邊上,盡可能靠近官兵。

    不過當官兵接近弓箭射程時,卻停了下來。

    “袁五哥,官兵這是什麼勾當?“見此情形,一個賊首湊到袁瑛身邊問道

    “不管葉暢有何狡計,咱們只要堅守,就不必擔心中計,他兵力不足,這一事情,他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袁瑛哼了一聲:“你去催促他們,全力攻洛口倉城,不要再耽擱了”

    袁瑛自己並不想兩面作戰,但是他的那些部下們卻與他想法不同,他大敗之後,威望降低,名義上是這支叛軍共主,實際上底下的大小賊首自有統屬,他能做的事情並不多。聽得他催促,那賊首嘿嘿笑了笑,卻不​​曾吱聲。

    這些賊人都是鄉間豪雄,把自己手中的兵力看得老大,這幾日攻洛口倉城,大夥受損不小,如今都在猶豫,是不計傷亡地全力進攻,還是另外再想其餘計策。

    “兵力不足……“袁瑛又喃喃說了一聲,彷彿是給自己某種安慰。

    可就在這時,突然聽得遠處嘩然,緊接著,他的右翼隊伍陷入混亂之中。袁瑛一驚,在馬上立直身軀,向著那邊望去。

    卻見北方,黃河之中,無數帆楫順河而下!”這是怎麼回事?”袁瑛大驚,冷汗涔涔而下。

    他未堅持自己的意見,而是留在洛口倉城外兩面作戰,一邊抵擋葉暢一邊攻洛口倉城,一個原因便是洛口倉的位置特殊。此地南臨洛水,北為黃河,用是洛水與黃河交彙的三角地帶。在他看來,官兵數量不足,只能從西面陸上來攻,故此他在佈置壕溝柵欄之時,也特別重視西面,至於南北兩面,他則以為有水面天險,官兵數量不足就是送死。可現在,看那些舟楫,官兵的數量,只怕不下數万

    葉暢在洛陽城中變出兩千精銳老兵,又在這裡變出數万官兵?

    一想到這裡,袁瑛臉色慘白,他哪裡還敢再懷僥倖,立刻環視左右。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會如此?”旁邊的賊首也慌了。

    “事不可為,我們必須突圍了“袁瑛心念電轉,低聲向周圍親信道。

    “五哥,還不至於此吧?”一親信急道。

    “不要再懷僥倖了,葉暢用兵,神出鬼沒,果然有撒豆成兵的本領,我敗於此,非戰之過”袁瑛此時心中當真是極度後悔,他將聲音壓得更低: “此時脫走,還有機會,若是等到戰事不利,諸將皆走,我們如何能脫身這幾日你們也看到了,河南道來的那些人驕縱輕狂,哪裡將我們放在眼中,跟他們還講什麼義氣”

    諸家首領面面相覷,一想到義氣是別人的性命是自己的,當下應道:”謹遵五哥吩咐“

    “走……”

    袁瑛才下命令,那邊船已經開始靠岸登陸,一隊隊軍士登岸,他們隊列嚴明,則賊人眼見對方上岸,也有人試圖攔截,頓時被船上所架床弩、弓箭射倒,便是有幾個能傷著這些官兵的,當更多的官兵上岸之後,他們也迅速被包圍誅殺。賊人右翼,幾乎是一觸即潰

    賊正惶惶之際,又聽到西面喇叭聲響起,葉暢本部終於開始動了

    一聽到喇叭聲響起,袁瑛就覺得心驚膽戰,那日洛陽城前官兵的衝鋒彷彿還在眼前。他顧不得再做更多吩咐,帶著人朝南便走。

    此刻他心中只有慶幸,自己為了以防萬一,搜羅了數十艘船,藏在洛河之中。雖然還不足以⊥他全軍逃走,但他與他的親信,卻可以脫身。

    他這一逃,賊軍失了指揮,頓時更為混亂,葉暢兩面夾擊之下,賊人不敢再據守柵欄壕溝,紛紛向後逃去。

    “土雞瓦狗,官兵缺少訓練,這些亂民同樣未曾真正見過陣仗,還是鄉民打仗的水準,豈有不敗之理?“葉暢輕蔑地說道。

    旁邊安元光點了點頭:”葉公說的是……只恨程公未能如同葉公一般,致使江南賊軍坐大“

    他心中卻生出一絲驚疑:如同葉暢所言,他要消滅這些亂賊,並不怎麼花費氣力,但是為何他初為洛陽留守之後,並沒有立刻將還處​​在萌芽狀態的民亂平定下去,而是裝模作樣地招募士兵?他分明暗中有兵可用,完全用不著招募士來浪費時間……除非,葉公有意縱容民亂?

    這個念頭只是生出來,安元光便又生生將之掐了,這種想法,不能有,不敢有

    葉暢笑吟吟看著來自北面與自己指揮的西面兩支軍隊,衝入賊人當中,他們一個個都在大叫”棄械跪下不殺”,而慌了頭的賊人當中,也確實有不少人都棄械跪了下來。

    這些都是青壯勞力,並且都是有罪之身,加上洛陽之戰俘獲的,十萬青壯不成問題……遼東多了這十萬青壯,大局定矣。

    他將目光投向南面,那裡,淮南之地,還有數十萬青壯,等著他去收取。

    袁瑛對於慘敗有心理準備,但對於敗得如此之快和如此徹底,卻沒有心理準備。當他逃了半個多時辰,終於逃到了洛河邊上時,再回望自己背後,發覺除了三百餘名親信和有馬的賊首,他的十萬大軍,已經蕩然無存了。

    “葉暢村夫,他日我必殺汝,誅汝全族“到了這裡,他才有膽子對葉暢大罵。

    敗犬的悲鳴是沒有用的,他並沒有註意到,身邊親信之中,有幾人已經在相互使著眼色。

    “船,我的船在何處?”喘過氣後,袁瑛沿著河問道。

    他留了數人看守這船,但此際看洛水之邊,並無一人。這讓他心又懸了起來,下令眾人趕緊找船。

    眾人在水邊枯萎了的草中,倒是找出了十餘條小船,只是這些船都太小,每艘能乘人十餘人就是極限。袁瑛見此情形,搶先上去,便要奪一條船先走,但身邊數人卻同時撲了上來,將他攔住:”袁五哥何處去?”

    “上船快走,諸位兄弟放心,葉暢說了,只誅首惡,只要我脫身,他必不難為你們“袁瑛心突的一跳,然後開口道。

    “袁五哥說的在理,葉暢要殺是殺袁五哥不過,五哥既是如此義氣,何不再給兄弟們一場富貴?”

    袁瑛目光頓時一凝。

    說話聲已經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逃來逃去,咱們早就逃膩了,袁五哥,對不住,咱們兄弟原是陪你打天下享富貴的,可是你卻屢次拋下兄弟,只顧自己逃命,怨不得我們也拋下你了“

    “船與你們就是”袁瑛臉色慘白地道:“兄弟一場,何必如此?”

    “兄弟一場,袁五哥理當為了兄弟如經。“那人道。

    袁瑛看了看左右,發覺雖然也有十餘親信拿著刀劍準備上來救他,但絕大多數人,一個個雙目茫然,已經失去了主意。他慘然一笑:”好好,我們兄弟結交英豪,卻結交了你們這些敗類……以罷,你們就拿著我的首績去獻與葉暢吧“

    “五哥說笑了,咱們畢竟兄弟一場,真要殺五哥,我們如何下得了手?來呀,給五哥綁上,綁牢一些,五哥頗有勇力,大夥都是見識過的。 ”

    “呸,不過是活的比死的換得功勞更大罷了”袁瑛呸的一口口水吐過去,吐到那人臉上,那人用手一抹,然後反手一刀背就抽在了袁瑛的面上,抽得他皮開肉綻。

    “給五哥留點顏面。“另一人道。

    “他馬上就要關於囚籠之中,押運幾百里送往京師,還要什麼顏面”那人罵道:”阿耶我原在鄉間為良善之家,為這廝所蠱惑欺騙,如今幡然悔悟,自然是要揍他一番“

    “好,好”袁瑛氣急反笑,但罵人的話語還沒有說出來,便被堵上了嘴

    眾人押著他向北迴,途中袁瑛的親信大多都逃走,最後只餘三十餘人,他們走到半途,卻見一隊人馬開了過來,為首者少年英武,相貌非凡。有長期跟著袁瑛的,便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來者正是卓舜輔。

    他那日破圍趕到修武,只用了十五天功夫,便招募了兩萬餘人——這些都是修武、武陟等鄰近縣的礦工、工人,作為葉暢的老巢,修武附近的工業作坊與礦業甚為發達,而且這裡的地方大戶利益與葉暢的捆綁更為緊密,卓舜輔打著葉暢的招牌,他們頓時個個將自己的工人、家人都動員起來。

    對於這些新式的地主、礦主和工場主來說,早日平定叛亂,他們的貿易路線才能重新暢通,而對於工人來說,貿易重新暢通,大夥才能繼續上工賺錢。故此,這幾個縣從軍、擁軍的積極性甚高。

    工人與城中的無賴遊俠相比,一個最大的特點便是更具有吃苦耐勞和紀律精神。修武附近的工場、礦山,都按照葉暢制定的標準行事,故此這些工人,平時就是用近乎軍紀的製度在約束,只要一徵來,稍加訓練,即可充當軍士了

    自然,此時還談不上太大的戰鬥力,但他們的對手,則是更為不堪的所謂義軍。

    卓舜輔募足人手之後,原本想回洛陽,但此時葉暢已經在洛陽城外擊破了袁瑛,令他們轉至武陟,徵募原本在武陟船坊的船隻約時渡河,​​來到洛口倉城

    “是什麼人?”見這三十餘人,卓舜輔厲聲喝道。

    “將軍,將軍,我們是反正的義士,我們縛了賊首袁瑛”

    眾人七嘴八舌嚷嚷著,還將綁得嚴嚴實實的袁瑛推了出來。卓舜輔愣了愣,然後認出這廝就是在河陽橋北險些被自己射死的賊首,頓時大喜:“原來是你”

    他命人上將,將袁瑛帶了過來,那些縛了袁瑛來獻的賊人還有些不捨,可是面對卓舜輔身邊兩百餘人的刀劍所指,他們不得不交出了袁瑛。袁瑛怒目瞪著卓舜輔,卓舜輔令人取了堵住他嘴巴的爛布,笑著道:“賊兒,識得卓舜輔否?”

    初時袁瑛並沒有認出他來,但​​聽得此語,恍然大悟:“原來是你……這些突然來的兵士,是你帶來的?”

    “當日奉葉公之命,去募兵來援,恰恰趕上今日之戰。”卓舜輔笑著將手中馬槊往袁瑛頭上一架:“那日未能射殺你,一直是卓某之憾,今日能生擒你,算是將此憾補上了”

    “將軍,此賊乃我等所縛,他甚為狡猾,早在洛水之畔暗藏了船隻,若不是小人等,他就又逃走了。”那些綁起袁瑛來獻的賊人終於忍不住道,一個個眼巴巴的模樣,彷彿怕卓舜輔會將他們的功勞給抹掉。

    卓舜輔神情有些不屑,不過這些人該如何處置,自有葉暢拿主意,他不會擅自行事。因此他道:“此事我自會禀明葉公,你們隨我來”

    他帶著袁瑛尋著葉暢時,葉暢已經到了洛口倉城中,與顏真卿見過禮。顏真卿看著葉暢的神情,也是彷彿不認識一般,葉暢笑道:“顏公,雖然有些時日不曾相見,但你難道認不得我了,怎麼這般模樣?”

    “這些官兵從何而來?”顏真卿與他是多年交情,即使後來因為賀知章、張旭去世,兩人關係稍淡了些,卻也與一般人不同,故此他也不客氣,直接將自己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莫非你真有撒豆成兵的本領?”

    “這是哪的話”葉暢啞然一笑:“不過是在我家鄉募來的鄉親罷了,我家鄉乃忠義之地,聞知國家有難,壯勇踴躍從軍……顏公與我相識多年,難道不知我是只喜金銀的俗人麼,哪裡能撒豆成軍”

    顏真卿這才恍然,大笑起來。正這時,卓舜輔來獻袁瑛,聽得此事,葉暢也是歡喜,撫掌笑道:“好,好,如此中原定矣,我便可以禀明朝廷,進軍淮南了”

    “有葉公,平賊旦夕之間”顏真卿在旁真心誠意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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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殘民愛民各屬誰


    對洛陽城的百姓來說,葉暢的勝利不算什麼新聞,不勝才是新聞。

    從回到洛陽開始,葉暢就是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好像就沒有失敗過。

    他們自然不知道,這些勝利背後,隱藏著多少勾心鬥角,更不會知道,為了這些勝利,葉暢從何時就開始佈局。

    自然也不缺明眼人。

    “葉公當真是神來之筆……將礦工募為士卒,嘖嘖,若我是賊首,只怕也會被他這些手段弄得頭昏眼花。”

    大觀園如今清靜得緊,因為戰亂的緣故,幾乎沒有外地商人來此,而本地書生關心著城外的戰事,也寧可去一些小的更不起眼的地方。

    因此,此時在大觀園中交談的,是杜甫與劉長卿。

    此時的杜甫,已經名滿天下,《民報》的影響力,在大唐獨一無二,雖然楊國忠也試圖辦了幾份報紙,想要操控輿論,可是他選擇的人手能力與杜甫相比,頗有差距,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像葉暢那樣全力支持報紙發展的決心

    劉長卿的誇讚,沒有讓杜甫緊鎖的眉頭散開。

    “子美,你這是擔憂什麼?袁瑛既擒,中原便無憂矣,只等朝廷一聲令下,葉公便可督帥大軍南下平亂了。待袁晁等賊首亦就擒之後,斬於京師,天下復歸太平,指日可待”

    杜甫看了看劉長卿,苦笑了一下。

    “子美心中有事?”

    杜甫心中確實有事,只不過,他在猶豫是不是將心裡的事情說出來。

    劉長卿稍有些嘴大,其實並不是好的傾訴對象,杜甫更希望是對高適或者岑參這樣的舊友,但這二位又都在邊陲。

    都在邊陲……那麼自己的疑惑,他們是不是也參與了?

    在劉長卿再三催促下,杜甫終於開口了。

    “劉公只見著葉公橫掃叛軍,卻未曾見著叛軍已經造成的傷害。我此次從長安至洛陽,沿途所見,實在慘然,雖不至於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卻也是一片蕭條民生困窘幾至絕境矣……葉公手中有老兵,又能招募礦工為軍,以他之能,早就能平定叛亂,百姓也早就可以回到太平。可是葉公卻行動遲緩,令賊人肆虐百姓流留。此時遷失其所之百姓去遼東,葉公卻甚是積極……”

    “噤言”劉長卿又氣又怒,從椅子上一躍而且,瞪著杜甫,口中都有些喘息。

    杜甫低下頭,臉上泛起苦笑,神情滄桑肅然。這間屋子裡,一時間陷入沉寂,只有劉長卿沉重的呼吸之聲。

    杜甫的話,與其說是疑問,倒不如說是指責。劉長卿最初以為他只是身為《民報》社長,特意來洛陽感受大戰的氛圍,好寫出更好的文章,卻不曾想,他竟然是來指責葉暢的。

    劉長卿雖然投身葉暢幕僚時間並不久,身體上的不適,也讓他在現在的位置上並不是十分善長,可是他卻做得非常開心。在葉暢幕下做事,擁有近乎完全的自主權,葉暢的規章制度非常明顯,而且有言在先,只要按照這些規章制度,開開心心做事即可,沒有在朝廷裡那麼複雜的人際關係。

    所以,劉長卿已經前自己的前途完完全全與葉暢綁在了一起。

    “葉公忠心為國,天日可鑑,他在沙場上奔波往復,在軍營中絞盡腦汁,這一些,劉某都是親眼所見他一片赤誠,可是有些人卻不以赤誠待他,坐在這大觀園中,指責他終究是簡單——我想到葉公曾說過一句話,批評別人總是容易之事”

    杜甫沒抬起眉,有些固執地道:“他可以做得更好,讓百姓少受些罪。”

    “誰能比他做得更好”劉長卿怒極:“杜子美,你當初與葉公絕交,後來又依附於葉公,這等反复……”

    杜甫不待他說完,起身就要走,然而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

    李冶緩步走了進來,手中托著一個盤子,對著杜甫嫣然一笑。杜甫剛想告罪,李冶卻道:“杜公何其急也,季蘭閨閣女流,見識淺陋,聽得二公爭執,卻也有一點微末所得,願說與杜公聽。”

    “請賜教。”

    “自天寶十一載以來,葉公大力招募百姓,移居遼東,而遼東如今富庶,不遜於京畿道,可百姓卻仍不願前往,故此遼東依舊地廣人稀。某曾計算過,天寶十一載至天寶十三載三年,平均每年流入遼東的人口,只是區區十五萬人。而如今,僅僅是一個月之間,在都畿、河南道登記,意欲前往遼東者,便已經有二十萬人……”

    袁瑛在都畿道與河南道的叛亂,讓原本就已經陷入困境之中的自耕農徹底破產絕望,他們要么加入到袁瑛的叛亂隊伍之中,要么就逃到鄰近郡縣,在安東商會與其餘商會設置的辦事處前登記,領取一份賑濟口糧的同時,還登記準備移民。杜甫正是看到這一點,所以才猜測,葉暢在叛亂之初沒有立刻動員鎮壓,為的就是這些移民。

    因此聽了李冶之話,他的面色更加陰沉,一言不發。

    來洛陽的途中,他可是寫了幾首反應百姓流離失所的詩歌。

    “若是沒有葉公,這二十萬百姓,要么從賊,要么餓死,杜公承認不承認?”李冶這時問道。

    “是……但是……”

    “但是葉公若是早些平亂,他們就不會流離失所,杜公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那麼葉公可能在洛陽呆一世麼?葉公即使早日平定了袁瑛,只要朝廷當中奸人當道,只要他未能宰執天下,未能將政令行諸各道,平了袁瑛,還有張瑛、杜瑛,杜公承認不承認?”

    杜甫不知從何說起。李冶這話,有些對朝廷的怨憤之意在裡面,但何止李冶,就是杜甫自己,也不是對朝廷重用楊國忠而忽視葉暢心懷不滿?

    大唐江山從繁榮盛世,到現在的四面風起,根本原因不在於葉暢,而在於朝廷,這是杜甫早就得出了的結論。他私下里自己設想時,也覺得李隆基必須退位,換一個更為年富力強也能夠給葉暢更多支持的皇帝。楊國忠必須去職,最好連他一黨都全部被驅離朝廷中樞,趕到邊境哪兒去屯田。而葉暢必須入朝為宰相,並且要獨相,要能權傾天下二十載……

    如此,天下必大治

    但是李隆基雖年老昏聵,卻是戀棧不去,已經失去了在內政上的進取之心,也唯有邊境上的成就,才讓他會興奮起來。而楊國忠,不但沒有去意,更是在想方設法要將葉暢趕出朝堂,甚至恨不得要了葉暢的性命

    “若說天下還有何處可以避開昏聵之輩的束縛,便唯有遼東了。”李冶又道:“百姓不願前往,葉公也不願逼迫,但有人會逼迫。若葉公是出自私心,中原越亂越好,最好亂得萬百上千萬人都往遼東移民,但杜公你看,是誰來平定叛亂,又是誰真正把百姓掛在心中?”

    話語未落,門再度被推開,一人神情惶然地進來。

    來的是陸羽,他是與杜甫聯袂來到洛陽的,但此時他的神情,甚為不安。

    “安祿山入中原了”他大聲道。

    “什麼?”杜甫臉上的肅然被震驚取代,與之相同的,還有李冶。

    他們與葉暢關係親密,點葉暢點評人物時,曾經說過安祿山這個人野心勃勃,終於大唐之禍。事實上安祿山現在手中擁有大唐近四分之一的官方精銳,另外還擁有幾乎同樣數量的私軍。他藉口與奚、契丹等族相抗需要錢糧,還掌控了河北道絕大多數民政。李隆基與楊國忠出於製衡葉暢、控制遼東的目的,又不斷增加他的實力。

    這樣一股力量,留在邊疆已經是國之大患,若是入中原,那更意味著國勢危如累卵

    “這怎麼可能,是何人讓他入中原的?”杜甫大聲道。

    “天子密使所召,而且,如今朝中已經派出正使前去相迎”陸羽道:“方才我在葉公那裡聽得的消息,葉公氣得摔了杯子”

    葉暢雖然不是喜怒不形於顏色,但至少杜甫沒有見到過他憤怒得摔東西,從陸羽的話裡,不難判斷出,葉暢是真的怒極

    李冶這樣的女子,都不禁神情慘然:“杜公,你還要責怪葉公麼?”

    杜甫喃喃地說道:“沒有……我一直就未曾怪過”

    李隆基絕對不會想到,他召來安祿山之舉,雖然平衡了葉暢的影響力,卻也讓葉暢身邊之人空前團結,甚至讓一些原本在中間猶豫觀望之人,下定了決

    杜甫說完之後,終於略有些踉蹌地走出了門,他性子耿介,可到這種情況下,也明白自己想要質問葉暢是多麼可笑的事情。

    朝廷不要這些百姓了,不要這江山社稷了,葉暢還有什麼辦法?能在可能到來的危險之前,盡可能保存一些人,已經是葉暢能做的極限了。

    出了大觀園,來到街道之上,此時勝利的消息雖然已經傳來,但洛陽仍在實際街禁,閒雜人等上街,都要經過詳細的排察,目的是尋找殘餘的賊人細作。杜甫望著空空的街道,還有那三三兩兩巡邏的差役,沉默了許久。

    就在這時,他聽得大觀園中忽然傳來一陣急執之聲,他回頭望去,卻看到二十餘個士兵,將四五個人圍在一處。

    “這是大觀園,爾等豈敢放肆”被圍者中有一個是胡人,大鬍子灰眼珠很明顯,但是一口流利的漢話。他憤怒地揮動著胳膊,向著將他們圍著的人喝問。

    聽到動靜,李冶也下來,她也有些驚訝,怎麼有士兵敢在大觀園中抓人。

    “這是怎麼回事?”李冶高聲問道:“你們是哪個將軍的部下,為何闖入大觀園中?”

    她話音未落,便看到那些士兵中有一人抬起臉來,沖她笑了笑。

    李冶臉色微微一變:卞平

    她與卞平,一個在長安,一個在洛陽,但並不是沒有交集,在某種程度上說,卞平其實也是她的上司,她利用大觀園收集的各種消息,都要通過卞平,轉到葉暢手中去。

    只是這廝不在長安,幾時跑到洛陽來了?

    “哈立德,你在外也已經逍遙幾年了,現在不束手就擒,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卞平沒有開口,他身邊另一人對著那胡人叫了起來。

    哈立德臉色大變,這些軍士能叫出他的名字,證明絕非誤抓

    他在洛陽城中,本著最危險之處便是最安全之處的想法,躲在大觀園之內,反正大觀園也有客棧,住了不少胡商,在此並不是十分惹人注意。這些時日,在大觀園裡果然連騷擾都無人敢來,但不曾想,今天軍士一出現,就要將他擒拿。

    他喃喃地道:“我……我只是一個大食商人,為何抓我?”

    “袁瑛已經就擒,你說為何抓你?”卞平身邊那人噗的一笑:“勸你還是放棄抵抗,老實交待,尚可留下一條性命。說起來,你的一些老友,都希望能看到你呢。”

    聽得“袁瑛”,哈立德便知道,自己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他也知道袁瑛失利,但按照他對袁家兄弟的了解,袁瑛應當準備了後手,可以從洛口倉脫身才是。可是現在聽對方的口氣,袁瑛竟然是被生擒活捉。

    旁人倒還好辦,未必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可是袁瑛那裡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但前方袁瑛才就擒,這邊就來對他動手……速度也太快了

    “老友?”

    “當初大食將軍齊亞德雖是被斬,可是部下卻大多無恙,如今有大半就在遼東。”那人緩緩說道:“以你之罪,原是必死,但若能老老實實,或許葉公饒你死罪,只是罰你與當初的同伴一起,在遼東礦山中呆著,過個十年二十年,或許還能回到家鄉”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哈立德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底細都被人掏了個於淨

    他神情慘淡,袁瑛還指望他成為一柄暗藏的短劍,卻不知道他早就被人發覺。人家不捉他只是不急於收網,此時大局已定,他還能哪裡去

    他不由自主向東南望去,隨著他的被捕,袁晁在中原落下的棋子算是被葉暢掃蕩一空,面對這種情形,袁晁會如何做?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11 08:20
第447章 進退維谷失所據


    袁晁目光凜然,看著眼前燃燒的城市。

    在攻克廬江郡之後,別人都勸他全力東向,先將繁華的揚州(廣陵)奪到手中,但是他力排眾議,決定先向北取河南道。

    因為程千里敗亡的緣故,從淮南道到河南道之間,再沒有可以阻攔他的力量。他兵力所到之處,各城不是開城投降,就是被一舉攻克,幾乎沒有什麼耽擱,他就抵達了義陽郡,再往北一步,便是河南道。

    就在這裡,他得到了弟弟袁瑛兵敗被擒的消息,這個消息讓袁晁大為震驚,同時也讓整個叛軍都騷動起來。

    袁晁力主北進的一個理由,就是進入河南道之後​​,可以與袁瑛會合,南北兩股叛軍聯在一起,兵力可以達到近百萬,而且奪取洛陽的糧倉之後,便可以斷絕長安的補給。

    可是袁瑛的兵敗,讓他的計劃胎死腹中,下一步何去何從,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為了洩憤,也是為了提升士氣,袁晁下了屠城令,對義陽郡進行屠戮,義陽郡二三萬戶百姓,頓時成了這群凶獸口中的美食。他們若不從賊,就只有死路,故此賊人又增加了兩萬餘人。

    袁瑛此時糾集的烏合之眾人數已經有四十餘萬,這麼多人,人吃馬嚼,每日消耗就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他又不善於這些後勤補給方面的事情,每天浪費的糧草就不知多少,這讓他更是頭疼。

    “哈哈哈哈……爽快”

    他身後,方清繫著腰帶,一臉神清氣爽的模樣走了出來,那屋子裡還隱隱傳來女子的哭聲,袁晁橫了他一眼,方清卻泰然自若:“袁大郎,不要擔心,只要我們取了洛陽,拿葉暢的性命來換袁五哥就是”

    袁晁嘴角微微彎了一下,心裡卻是暗暗嘆氣。

    與袁瑛不大將葉暢放在眼中不同,袁晃自始至終就覺得,葉暢是他平生勁敵。他之所以⊥袁瑛北上起事,原因就是想要斷絕轍軌車道,逼迫葉暢留在中原,不能到南邊來阻撓他。

    現在這個目的雖然達到了,卻也折了自家兄弟。方清不將葉暢放在心上,覺得己方有數十萬人,足以掃平葉暢,他的心態,與當初袁瑛別無二致。不同的是,袁瑛多少還能聽得進袁晁的勸告,而方清則根本聽不進去。

    他們這是數股亂賊合夥,袁晁只是名義上的共主,能夠勉強約束住大夥不散,這已經是他統御有方,至於讓眾人對他的命令言聽計從——這比正面擊敗葉暢還要困難。

    “那個死太監如今如何了?”見方清頗為無趣地離開,袁晁向身邊人問道

    他口中的死太監,就是安元光的養父,程千里的監軍大使駱奉先。

    “那沒卵的貨色,逃得倒是快,連接追了他幾回都沒有追上,如今應當到了上蔡。”身邊的陳莊道。

    “可惜,未能擒住他,若是擒住他,問題都好辦一些”袁晁喃喃說道

    他口中的死太監駱奉先,逃命的本領倒是大,並未如亂軍中所言那般被擒殺,而是一路北奔,始今逃到了上蔡,身邊只有區區幾百兵力護衛,一個個人心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南下之時,都是信心滿滿,只覺得憑藉禁軍精銳,平亂不過是旦夕間的事情,大夥就是來混個軍功,故此駱奉先才敢將養子也安插在軍中。

    結果駱奉先不懂軍事,胡亂於預指揮,臨敵又膽怯,率先逃命,致使程千里兵敗,數万禁軍也被葬送了個於淨,不少於脆就投入賊人當中,成為賊軍的一夥骨於力量。這個結果,讓駱奉先又驚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此前之際,他一心逃走,故此沒有想下一步該做什麼,到了上蔡,得到葉暢擒獲袁瑛的消息,又知道賊人在義陽郡暫時停住,這才緩地勁來。

    “我要你奉上的兵士呢?我如今奉旨監軍與賊人作戰,正需要軍士,你這區區縣令,安敢阻我軍計?”

    他瞪著眼前的上蔡令,胡亂罵道,罵得上蔡令面如土色。

    都是當老了官的,如何不知道這個死太監在給自己找替罪羊,他與程千里的慘敗,與上蔡令沒有半分關係,可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何況是這陰毒的太監?

    他心中急轉,想著怎麼將這太監奉承好了讓自己脫身,所謂急中生智,還真給他想出了一個名堂。

    “駱公,非是卑職阻撓,實在是因為上蔡民少糧缺,不足以支奉大軍,況且駱公南下之時,已經自上蔡過了一回,那時連城中的幾十個差役,都隨駱公南下征戰,如今尚是存歿未知……賊人現在就在義陽郡,距我上蔡不足百里,朝夕可至,卑職守土有職,一死報國而矣,可是駱公肩負重擔,不可輕有閃失

    “休要說這些沒有之事,你就說,撥不撥兵給我,若是沒有兵,就讓你的差役小吏出去捉青壯來充”駱奉先哪裡耐得住性子聽他這些胡說八道,厲聲打斷了他。

    “卑職變不出兵來,不過,卑職卻知道何人有兵……達奚大尹奉葉公之命,在都畿道募兵,如今手中有壯勇近萬,又挾葉公大勝之威,震懾群小,駱公何不請他來此相助?”

    “達奚大尹……達奚坷?”聽得這裡,駱奉先心中一動。

    此前程千里的慘敗,他從來不以為是自己於預軍務的結果,而認為是程千里無能,自己完全是被程千里所連累。他也知道,這次敗回京中,他想再有出頭之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能反敗為勝,至少要打一場大勝仗,這樣就可以將此前失利的彌補過來。

    但是打勝仗需要有兵,此前駱奉先逼上蔡令出兵,是為了保護自己,可現在,他有了新的目的。

    “可惜,元光不在,若是我兒元光在身邊就好了,也不知他有沒有到葉暢手下……”駱奉先喃喃說了聲。

    上蔡令沒有出聲,將駱奉先的注意力轉移到達奚坷身上,將自己摘出來就好了。

    達奚坷其實也是逃到豫州郾城的,他原本被亂賊圍在臨汝,後來葉暢以身誘敵,達奚坷不知圍解,連夜遁逃,原本想要逃回洛陽,結果半途得知賊眾十餘萬圍洛陽,嚇得他掉頭向東,一路逃到豫州偃城,這才喘過氣來。此時聽說葉暢在洛陽大敗袁瑛,他回過神後,情知自己失臨汝有罪,故此在豫州、許州招募青壯,只想著多募兵馬,以抵其罪。

    然後葉暢準備在洛口倉圍殲袁瑛,達奚坷又沒有趕上這場大戰,手中雖然募得近兩萬青壯,卻發覺自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整個戰爭之中,他完全沒有任何表現,如果說有,就是棄臨汝而逃。

    與駱奉先一樣,他也必須為自己的膽小無能而付出代價,故此,面對兩萬新募的青壯,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尹,這些青壯,當如何處置,是帶到洛陽去,還是就地解散?”

    在郾城已經耽擱了好幾日,幕僚來向達奚坷問道,達奚坷嘴角起了兩個大泡,正不願意說話,聽得詢問,雙眼頓時瞪了起來:“我怎麼知道……啊喲,啊喲”

    他捂著嘴角呼痛,那幕僚不敢笑,卻又不敢不說:“郾城雖未經過賊人襲擾,但在這裡久耽終究不是一回事,大尹,這兩萬青壯若不是及時處置,他們在營里呆久了,免不了要生出事端。這幾日營中打架鬥毆,每日都要生出幾起來啊”

    “每日只與他們一頓飯,免得他們吃得太飽,就只想著打架”達奚坷怒道。

    幕僚大驚失色:“大尹,萬萬不可,若真如此,只怕會將他們逼反來……如今江南的賊人打了過來,程千里都敗亡了,若是他們南下接應江南之賊,只怕朝廷饒不過大尹啊”

    “現在朝廷也饒不過我”

    達奚坷一邊喃喃說著,一邊在心里大罵葉暢。他原本以為,在洛陽城中配合葉暢清算楊國忠的勢力,葉暢會對他另眼相看,若真將楊國忠掀翻了,他甚至有青雲直上的機會。卻不曾想賊人起後,葉暢毫不猶豫將他趕出來募兵,想到葉暢當日下令時的情形,達奚坷覺得,若是自己就這樣回洛陽,即使葉暢不以貽誤軍機為名要他性命,他的仕途只怕也完了。

    同時得罪了葉暢與楊國忠的人,在朝堂中豈能還有立足之地

    “都是這些死賊人,這些死賊人”達奚坷越想越生氣,在衙門大堂上大罵起來,但一罵,嘴角的泡便又疼了起來,於是大罵再度變成了“啊喲”之聲

    就在這時,門前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尹,大尹,有使者求見”

    “使者?”達奚坷心裡突的一跳,整個人都僵住了,顫聲問道:“是朝廷派來的還是葉公派來的?”

    若是朝廷派來的,定然是召他回朝問罪,若是葉暢派來的,也不會是什麼好事情,不是斥責他貽誤戰機,就是要他回洛陽述職。

    “都不是,說是監軍大使駱公的使者”

    “監軍大使駱公……駱奉先,他還沒死”達奚坷稍鬆了口氣,然後眉頭一擰:“他派使者來找我做什麼”

    “大尹見一見不就知道了?”身邊幕僚道。

    不一會兒,那使者便到了達奚坷面前,是一個禁軍校衛,官雖不大,神情卻有些倨傲。

    “讓我督兵前去上蔡與他會合?”聽得那校衛傳達的命令,達奚坷幾乎跳了起來,神情非常難看。

    “程千里為兵馬副元帥,有都督河南、淮南道兵馬之權,如今程千里陣歿,駱公為監軍,自然也有此權。”那校衛道:“如今賊人被駱公阻於淮水,其勢已竭,如強弩之末,不如穿魯縞。奈何駱公兵力不足,故此召達奚大尹前去相會。”

    對於那校衛說的話,達奚坷半個字都不相信。

    什麼阻於淮水、強弩之末,駱奉先要是有這個本領,程千里也就不會死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駱奉先怕死,想要召他這兩萬青壯去保護自己。

    因此達奚坷淡淡一笑:“我奉葉公之命,來此募兵,未有葉公軍令,我不敢擅動。”

    “達奚大尹,你這樣說就錯了,你是河南尹,守土有職,若是駱公不支,賊人渡過淮水,進入河南道,此前河南道便有賊,大股賊人復至,你會是什麼下場?”那校衛倒是個辯才,冷笑著說道:“駱公只是監軍,尚親冒矢石不懼死傷,你堂堂封疆大吏,懼賊不敢前……也罷,你就等著長安城中來的囚車吧

    那校衛說完之後,轉身便走,竟然不再看達奚坷。達奚坷心裡卻是突的一跳,因為那校衛這話,正說中了他的心事

    他最畏者,不就是長安城來一檻囚車,將他押送回京,然後待罪於牢中麼。若真如此,楊國忠如何會放過這個機會,定然要在牢裡對他下死手,他可沒有誰能再護著他……

    “且慢,且慢,何必如此急,我又沒有說不去助駱公,只是未得葉公吩咐,我不好擅自行事。”達奚坷心中念頭一轉,駱奉先不會讓這個校衛只是來威脅一趟便了事吧?

    “達奚大尹,你要小心,如今你處境艱難,須得有人能在朝廷,主要是在聖人面前為你說話”那校衛回過頭來,冷笑一聲:“葉公之命聽不聽無所謂,但是聖人之命……”

    達奚坷悚然動容。

    他明白了駱奉先的意思,若是能幫他撐過這最危險的一段時間,駱奉先願意在李隆基面前保他。駱奉先在宮中雖然不是最得寵的太監,遠不能和高力士爭風,但是他能撈得這個監軍的位置,肯定是李隆基的親信之人。

    有他說一句話,自己的前途保下來的希望大增

    達奚坷心中念頭轉來轉去,琢磨著該如何是好,就在這時,一個幕僚匆匆過來,神情很異樣,悄悄將一疊紙放在他面前。

    這是《民報》,長安城中消息最靈通的報紙,甚至比起朝廷的邸報都要靈通。

    達奚坷瞄了一眼,看到那個標題,頓時起身,慨然道:“好,駱公既然阻住了賊人,我豈能不為朝廷分憂……我明日,不,我現在就動身,督帥大軍南下,助駱公擊敗賊人”

    他變得如此快,如此徹底,讓那禁軍校衛也吃了一驚,不過對達奚坷為什麼會如此變化,那校衛在在乎,只要將達奚坷這兩萬人馬帶到上蔡,他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12 08:50
第448章 反覆無常為官宦


    “哈,哈,哈”

    袁晁仰天大笑,只覺得胸中憋悶,在此一掃而空。

    不怪他如此,他自己都沒有料想到,會得來這般一場大勝。

    在他面前,駱奉先與達奚坷兩個敗軍之將抱在一起瑟瑟發抖,這讓袁晁身邊的賊人都是滿臉噁心與輕蔑。

    “這二位,一個就是兩腿生風駱奉先,一個就是渾身是膽達奚坷。”一個賊首笑呵呵地對袁晁道:“袁公英武,果然一鼓破城,擒獲這兩個廢物”

    這確實是一場奇襲,袁晁抹著鬍鬚,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冷笑著道:“兩個不知死活的廢物,也不知他們怎麼敢與​​我相鬥”

    “安大夫大軍已經入中原,葉公便屯軍在洛陽,賊子,遲早有一日要在長安城見到你的首績”

    駱奉先與達奚坷在那抱著一團面如土色,他們旁邊一小吏倒是膽大,指著袁晁破口大罵道。

    賊人頓時將那小吏按住,那小吏跪在地上兀自罵個不休,袁晁上前一步,用靴尖點了點小吏的下巴。

    “某最喜這種剛直強項之輩。”袁晁笑著道。

    達奚坷顫巍巍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見眼前白光閃動,緊接著喀的一聲,紅光撲面,濕濕熱熱地淋了他一臉。

    濃烈的血腥味傳來,讓達奚坷與駱奉先都大聲慘叫,那小吏的人頭,便滾到了他們面前。

    拎著還在滴血的刀,袁晁到了二人面前,臉上笑容不改:“因為這種人脖子比較硬,砍下去咯崩一聲,甚是清脆……不知二位脖子硬否?”

    “我降,我降,我願降”

    駱奉先還在那裡抖,他逃來逃去,原本都逃出生天,只因為不甘心,召來達奚坷守上蔡,卻不曾想達奚坷比起程千里更為不堪,原本停下來看似不再北進的賊人又如此狡猾,竟然連夜突襲,兩人合在一起兩萬兵馬只被賊人一個衝鋒便潰敗,他二人這次連逃出城的機會都沒有。

    他這個時候心裡對達奚坷那個怨啊,但是沒有想到,他這個太監還沒有說要降,達奚坷竟然先搶著降了。

    駱奉先目瞪口呆看著達奚坷,便見達奚坷伏倒在地,連連叩首,說起話來又快又急,他心里頓時大怒:這廝怎麼這麼貪生怕死?

    男子漢大丈夫,生何歡死何懼,怎麼能這麼貪生怕死?

    他這等沒有本領沒有氣魄沒有運道的人,怎麼能這麼貪生怕死?

    想到這裡,駱奉先眉頭一擰,手掌張開,雙足用力,向前便是一撲

    然後,他就死死抱住了袁晁的腿,將臉貼到那腳麵上,嚎叫著道:“袁公,袁公,且聽奴婢一言,奴婢原先未曾親眼見袁公威儀,早若見此,奴婢定不會逃,而是徑直降了奴婢一年袁公,就是要坐天下稱王稱帝的模樣,袁公后宮,當須得體之人服侍奴婢殘缺之人,唯有一片赤膽忠心,願獻與袁公,助袁公成就千秋萬世帝王之業”

    剛還在拼命求饒的達奚坷頓時沒有了聲音,他瞪大眼睛,轉而目瞪口呆地看著駱奉先了。

    他心裡對駱奉先那個恨,若不是駱奉先相逼,他還呆在郾城好端端的,怎麼會跑到這上蔡來送死

    他此時就忘了,他來上蔡原本就是為了搶功勞,在從《民報》上得知安祿山大軍南下之後,他就生出僥倖之心,以為袁晁得知這個消息後必然不敢北上,若他能此時抵達上蔡,便可以上奏朝廷,說是自己逼退了袁晁。這樣一來,前面畏敵失城的小過自然不會有誰在意了,沒準還因此騙得一些軍功。

    哪知道他雖然盤算得好,可是來到上蔡才過一日,還沒有來得及傳播葉暢與安祿山聯軍南下的消息,袁晁就對上蔡發動突襲,一日一夜奔襲近百里,將官兵完全擊潰,也將他也駱奉先擒獲。

    他真是不欲死,人世的榮華富貴,他還沒有享受夠呢

    一念至此,他頓時省悟,駱奉先這個死太監能夠服侍袁晁后宮,他卻不行,除非他也想把那活兒給割了。

    若他對袁晁沒有用處,豈不就意味著死路一條?

    他也衝了上去,將袁晁的另一條腿抱住,大聲叫道:“袁公,我有緊急軍情禀報,有朝廷……啊,不,有偽朝的軍情禀報”

    袁晁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他身邊的親隨和亂軍首領都哄然大笑。

    “文官,太監,再加上那些拎起刀槍手腳就發軟的武官…哈哈哈哈,這就是官啊,官啊,官啊”袁晁哈哈大笑,臉色卻毫無笑意,目光森冷,殺機凜然。

    “我有緊急軍情啊,我能替袁公管理庶務,為袁公效力”達奚坷嚎叫道:“安祿山來了,安祿山督帥十萬邊軍入中原了”

    袁晁原本是想殺了這狗官與死太監的,聽得這一句話,頓時頭皮一緊。

    他此次舉事,最擔憂的就是葉暢這個人和安祿山手中的軍隊。他這些年有意打探各處消息,知道安祿山手中兵力最盛,也最為精銳,他派袁瑛到河都、都畿起事,原本的想法就是在安祿山南下之前形成大勢,斷絕安祿山的糧道,到時就可以和這個未必忠於大唐的胡將談談條件。

    如今因為袁瑛事敗被擒,這個目的實現不了,只能指望朝廷忌憚安祿山,不令他領軍入中原。

    卻不曾想安祿山現在就來了

    “你所言是真?”一把拎起達奚坷,袁晁厲聲問道。

    達奚坷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不說的?當下連珠一般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我來時便接到消息……安祿山已親帥十萬邊軍南下,消息中說,他已經到了絳州”

    他一邊說,一邊胡亂從懷裡掏出紙來,正是那份《民報》。

    安祿山此時早已領河東節度使,據說朝廷有意令李光弼代他,但是因為民亂,此事不了了之。他此次入朝,也不像以往那樣走河北道、河南道、都畿道,而是直接走河東道,故此行軍速度甚快,在杜甫得到消息去打探之時,他已經到了離風陵渡並不遠的絳州。

    “竟然是真的,安祿山這廝竟然南下了”

    看著那報紙上所載,袁晁吸了口冷氣,心旌不禁動搖。

    “葉暢又在洛陽聚兵兩萬,他有莫測之機,能隨時招募到青壯為兵,而且那兵還能打,袁公之弟便是中了葉暢詭計,後敗於洛口倉……袁公,不可北進,只能南下,攻下淮南道,再平江南道,以淮南、江南富庶,望觀中原,等待中原之變”達奚坷說到這,聲音更大了:“如今天子年老,其壽不過十載,袁公在淮南道、江南道經營十載,再一統中原……”

    “蠢貨,那樣的話,安祿山與葉暢必然坐大”旁邊的駱奉先一把將達奚坷推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聲:“大喜,袁公,大喜啊”

    袁晁瞪著這個太監,面上殺機盎然:“喜從何來”

    方才達奚坷說的話讓他有些心動,他正想細問,可這個時候駱奉先又來搗亂,讓他極度不快。

    “安祿山與葉暢二賊必不相容。”駱奉先陰笑道:“安祿山定是楊國忠引入朝,以分葉暢之勢者,他入京之後,先要與葉暢斗上一番,兩敗俱傷之下,這天下,必然是袁公的了”

    “什麼?”袁晁有些不解。

    旁邊的達奚坷一拍腦袋,自己怎麼把這一茬忘了

    經過洛陽騷動之後,葉暢與楊國忠是徹底撕破臉了,這一回必是互不相容,若沒有袁氏兄弟起義之法,只怕兩人在京中都鬥出了勝負。

    原本兩人勢均力敵的,但葉暢平亂有功,手中有了兵權,楊國忠又有把柄在他手中,明顯處在下風。但楊國忠卻招來了安祿山,有安祿山相助,兩人的勢力恢復平衡。

    可是攤牌的局面已經形成,只要雙方沒有迫切的外敵,那麼就必然會內鬥,直到分出勝負來

    “安祿山豈是葉暢對手?”袁晁道。

    “加上聖人就不同了,葉暢功太大名太高,這已經是自尋死路了,周公之賢,尚難免成王之疑,何況他葉暢?”達奚坷乘機插嘴:“只要稍加觀望,長安城內,必然有變”

    袁晁背著手轉了兩轉,回望了一下達奚坷與駱奉先,臉上神情,仍是猶疑不定。

    他原本的安排被打破,最主要的謀主齊亞德也被捕,此時讓他拿出一份新的戰略來,確實不是件易事。更重要的是,他信不過這兩個傢伙。

    “我就在這觀望?”他問道。

    駱奉先在宮中察顏觀色鍛煉出來的,從他的神情當中看出了他的真意,當下叫道:“不可,不可,袁公如何能在此觀望此地還是離葉暢太近,袁公就在臥榻之畔,葉暢與安祿山必然會齊心協力,但是袁公若能遠離都畿道,葉暢與安祿山必內鬥”

    “回淮南道?”袁晁又問道。

    達奚坷聽出他不大願意回淮南道,心裡再一琢磨,便道:“可去山南東道

    “哦?”

    “走山南東道,順南西西向,若是葉暢與安祿山內鬥,則尋機出子午過,或者入漢中若是情形有變,跡可南下過大江,去江南西道”達奚坷琢磨了會兒,猜出袁晁心意,他乃是台州人,終究是想回到自己老家,若是事有不濟,當真是寧可回江南道也不願意呆在淮南道的。

    “此策甚好”旁邊幾個親信和賊首這個時候也插嘴道。

    他們這一路過來,個個都搶得腰纏萬貫,若不是想著坐天下,早就想回去當個富家翁了。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眾人都欲回家看看,達奚坷之語,正合眾人心意。

    “你二人當真願奉我為主?”袁晁也是心中大動,他這一路上沒有掠到多少文官,正愁著手下有悍勇好戰之輩,卻沒有能上得檯面的文官。這達奚坷好歹曾任過禮部侍郎,也算是朝廷裡有名有姓的人物,倒可以幫他招徠些人手。

    “願奉袁公為主”達奚坷沒有出聲,那邊駱奉先先叫道:“我還有一計

    “你說”

    “達奚大尹為河南府尹,我二人舉義之事,朝廷尚不得知。”駱奉先目露凶光:“袁公可以達奚大尹之名,號令郡縣開門相迎,如此附近城池,兵不血刃可得也”

    “你”達奚坷大怒,指著駱奉先的手指頭都在發抖。

    此前再為袁晁獻計什麼的,都不為別人所知,即使日後袁晁兵敗,他也可以推搪脫罪。但是若真為袁晁去騙取城池,消息傳到長安,他達奚家裡的人頭,還不夠憤怒至極的李隆基砍的

    這駱奉先是太監一個,孤家寡人,便有子嗣,也是收養,自然沒有把家人放在心中。他達奚坷家中人口雖不算眾,可畢竟還有些讓他牽掛的,這樣一來,豈不害了家族?

    駱奉先陰森森看著他,嘴角撇了一下:“怎麼,達奚大尹還想著再投回朝廷?”

    袁晁眼中頓時殺機閃動,達奚坷猛然縮了一下脖子,抬頭望了袁晁一眼,然後道:“哪裡,哪裡,我雖是河南府尹,但如今河南府都聽葉暢的,我的名號,未必管用。倒不如駱公之名,駱公為監軍,程千里已死,便是葉暢都得聽從駱公號令,我便是奉駱公之令,從偃城趕來上蔡……還是駱公之名好用”

    駱奉先臉頓時抽動了一下,他雖無嫡親子嗣,但總還有些親族,真是如此,他的親族也必然完了。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與達奚坷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眼見這二人鬥雞一般對起了眼,袁晁哼了一聲,然後嘿然笑道:“這倒是好計,好計……就這樣吧,以你們二人之名就是走,把諸家頭領召集起來,我們商量一番”

    他轉身出去,親衛都跟走,屋子里頓時只剩餘達奚坷與駱奉先二人,兩人相互瞪了許久,達奚坷嘆道:“駱公,你何必害我?”

    “你方才只顧自己活命,卻不管我,怎能來怪我?”駱奉先咬牙切齒地道

    達奚坷懊惱地撇了一下嘴,這死太監就是小心眼,方才自己求饒時,連自己性命都不知能否保住,哪裡能管得著他?

    不過此時,卻不是算賬的時候,見左右沒人,達奚坷小聲道:“你我皆是降人,若不同心,如何在賊……袁公身邊立足?你我互為援手才是,駱公以為如何?”

    駱奉先心裡暗暗記下他方才險些又以賊首稱袁晁之事,面上卻點了點頭:“只要達奚大尹願意,某亦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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