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盛唐夜唱 作者:聖者晨雷(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6-8 20:54: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53130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23 08:39
第459章 天子御前鬥不休


    葉暢沒有再理他,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必再說什麼了。

    葉暢離開之後,駱元光一臉氣憤,猶自眼有怒意。他又等了會兒,虢國夫人從華清宮中出來,本來就一臉不高興,見他這模樣,更是惱怒:為這廝的事情,可是吃了李隆基的冷遇

    她正待不理睬駱元光,她留在宮前的一個管家卻湊上來低聲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說與她聽。聽得駱元光在華清宮前指責葉暢,虢國夫人心中怒意稍歇:“這廝總算還是個有膽的……還生了一副好相貌……嗯,對了,聽說他還能打仗

    想到這裡,虢國夫人向駱元光招了招手,駱元光滿臉期望地湊上前來,虢國夫人妙目轉動,未說話先是嘆了口氣,眼中淚光盈盈​​。

    “夫人這是……這是怎麼了?”駱元光有些慌了手腳。

    “事情難啊,為了你的事情,我不僅被葉暢當殿辱罵,連天子都給我冷眼……唉,駱將軍,我為了你,可是費了不少心力”

    “元光絕非不知恩義之人,對元光有恩,元光必有後報”駱元光拱手彎腰,向著虢國夫人行禮:“只是不知,家父的性命可曾保住?”

    “你不要急,我已經同聖人提過此事,可恨當時葉暢在場,他當面發作,讓聖人與我都下不得台來”虢國夫人少不得也說葉暢一句壞話:“若非如此,事情已經成了。”

    駱元光聞言大怒:“他……他真如此做了?”

    “我還瞞你做什麼?”虢國夫人又嘆了口氣:“你放心,我另覓時機,替你父進言,你隨我來吧,如何行事,還須細細商量一番。”

    虢國夫人相邀,駱元光自然不會拒絕​​,他跟著虢國夫人上了車。他相貌堂堂,原本就雄姿非凡,加之又是習武之人,動作剛健有力,看得虢國夫人眼中異采連連。

    她原本就是個淫婦,見此雄壯男兒,哪有不心動之理。

    駱元光乘著她的車,一路招搖,徑直到了楊國忠宅院。楊家兄妹的住處,都離華清宮很近,他們甚至時常留宿於華清宮。到得門前,虢國夫人向著駱元光嫣然一笑:“駱將軍,你隨我進去。”

    “此宰相府邸,某官職卑小,豈敢擅入?”駱元光一驚道。

    “我說你能進,那你就能進,只要你願意,便是將這宅邸要來送與你,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虢國夫人親暱地用手指勾了勾駱元光的手: “駱將軍這般英雄,怎麼會長久沉淪下吏……放心,放心,升官會有的”

    “升官不去想了,此次……得罪了葉公,只求能為養父贖罪。”駱元光有些灰心喪氣:“夫人美意,只怕駱某要辜負了。”

    “呵呵呵呵,只要你聽我的,葉暢小兒又算得了什麼”虢國夫人傲然笑了笑,領著駱元光就昂然進入楊國忠的宅邸。

    楊國忠已經得到禀報,正有些不高興。

    他與虢國夫人關係甚為曖昧,現在虢國夫人將駱元光帶到他這兒來,讓他頗為吃味。因此,見到虢國夫人,他神情就有些冷淡,理也不理駱元光:“二妹來此,有何貴於?”

    虢國夫人不通國家朝政,但爭風吃醋則是好手,一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思,得意地笑了笑之後道:“今日得見一英雄,忍不住便引來薦與兄長”

    楊國忠心裡那個氣啊。

    分明是勾搭上了小白臉……啊,還不是小白臉,一美髯公,戀姦情熱想給新的姘頭好處,卻又不願意去尋天子,便找到自己這邊來了。

    楊國忠心裡有些膩歪,卻不敢說什麼,畢竟如今正值關鍵時候,他還需要仰仗虢國夫人為他說話。又打量了駱元光兩眼,他勉強笑了一下:“果然壯士,來人,請壯士去奉茶”

    “你這是何意?”虢國夫人頓時不於了,瞪圓了眼睛就要發作。

    她今日在李隆基那兒吃了葉暢的排落,現在正待找回顏面,偏偏楊國忠都不給他面子

    “有些事情與妹子商量,不合讓旁人聽著。”楊國忠道。

    駱元光起身拱手,跟著管家離開,虢國夫人懊惱地一揮手:“楊國忠,若是讓駱將軍生氣了,我絕不饒你”

    “你也是,這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情去找這般武夫”楊國忠沉下臉來:“他曾為葉暢部下,替葉暢立過功,安知是不是與葉暢還有關係”

    “還有什麼關係,方才在華清宮前兩人徹底翻臉了”虢國夫人冷笑了聲:“你不過是見老娘與他親近些,便無端吃飛醋罷了,你這蠢人,也不知如何能當上宰相,難怪會被葉十一壓制,竟然一點識人之明都沒有,你想想,咱們楊家最缺什麼”

    楊國忠原本是要大怒的,聽到這,心中一動,抬眼望著虢國夫人:“你的意思?”

    “咱們最缺的就是忠心的將領,如今這些將領,不是忠於天子,就是忠於邊鎮,或者於脆就是葉暢一手拉出來的,你經營這麼多年,連個在關鍵時候願意站在你身邊的將軍都沒有”虢國夫人豎著眉:“就憑這個,你還想著要立永王?”

    楊國忠激靈了一下,示意虢國夫人小聲:“二妹,此事不能說”

    “敢做有什麼不敢說的,那永王也著實聰明……好好,我不說這個。但咱們楊軍缺少軍中之人,這點你認吧?這個駱元光,剛剛立下大功,又在朝中別無依靠,雖然如今官職卑微,但有咱們兄妹相助,升官算得了什麼大事?用不了幾年,便可以外出為一節度使……”

    楊國忠聽了心里大動,確實如此

    楊家此前在軍中不是沒有安排人,但軍隊系統排外性甚強,他們安插的人手儘管身居高位,卻處處受人排擠,而且楊國忠也清楚,他安排去的人軍略較差,實在算不得什麼。至於主動來投的,多是一時有事相求,只能算是暫時的利益合作,卻不能算是盟友。

    這個駱元光……倒是個比較適合的人物。

    “他成么?”楊國忠還有些不能確定,知道虢國夫人素來黠慧,便問了一

    “怎麼不行,還有比他更好的人麼?在都畿道、淮南道立了大功,提拔有名,原本就是禁軍之人,在禁軍中給他一個容易升職的位置,不會受到禁軍排擠,得罪了葉暢,又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咱們對他提拔,他必感恩厚報……你說你還找得著比他更合適的人麼?”

    這些理由確實足夠了。

    “你之意,是將他安排在禁軍之中?”

    “那是自然”虢國夫人眼眸一轉,盈盈如水。

    在禁軍中才離得近,而且要做一些事情,方便

    “好吧好吧,就依你……”

    “依我還不行,你還得對他以禮相待”

    “你休要太過分……”

    “笑話,什麼叫過分,禮賢下士都不會,你還當什麼宰相?楊國忠,你自家人知自家事,姑奶奶說什麼,你就老實應下來”

    “好吧好吧,依你就是……”

    楊國忠最後不得不屈服,不過虢國夫人說的也不錯,他們楊家也確實需要一個在軍中既有聲望能力又可靠的人物,唯有這樣一個人物幫助,他們接下來的大計才有可能實現。

    有楊國忠出力,駱元光升職自然是飛速,幾乎是一日三遷,在李隆基離開華清宮返回長安之時,他已經升到了中府折衝都尉。

    “葉暢沒有被這個消息氣死?”

    安祿山哈哈大笑,用手撫摸著自己的頭。

    他是胡人,故此未結髮髻,而是半光頭再結了幾個小辮。聽得他這樣說,嚴莊與高尚都笑了起來:“原本是想激得楊國忠與葉暢鬥的,沒料想咱們還沒有真正煽風點火,他們二人就狗咬狗起來。”

    “話是如此,那個駱元光人如何,是不是真能打仗?”安祿山嘲笑了幾句葉暢之後,凝神問起這個問題來。

    “啟禀大夫,駱元光確實是個人物,智勇雙全,那上蔡之戰,他所立功勳也確實屬實。”劉駱谷道:“葉暢向來有識人之明,在此之前,對駱元光便另眼相看,他去洛陽求救,葉暢更是委以重任,不帶親信如善直等,而是帶著駱元光去上蔡,給了他立功之機。”

    “既是個有本領的,能不能調來​​我用?”安祿山又道。

    嚴莊與高尚對望了一下,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異樣的光芒。

    “待此間事了、葉暢授首之後,安大夫再提此議吧,如今不是時機。”高尚道。

    “確實。”安祿山咂了咂嘴,多少有些惋惜。

    葉暢出了華清宮之後,最初時每天都去宮前求見,但李隆基見了兩次嫌煩,第三次去時便不見他,第四第五次仍然吃了閉門羹之後,葉暢便不去了。他們在華清宮住到了十二月二十二日,眼見年關將近,李隆基下令擺駕回朝,於是大隊人馬,又浩浩蕩盪返回了長安。

    “葉卿,此番返回長安,作何感想?”列車之中,李隆基指著前方的長安城,向葉暢問道。

    李隆基所乘的乃是所謂“專列”,乃是遼東車場為李隆基專門設計製造,最大的特色,就是車廂最前方開了六扇玻璃窗,只要掀開簾子,便可以透過這玻璃窗看到前方景緻。車廂兩壁也是有玻璃窗的,但不如前方多,這是李隆基的個人愛好使然。

    葉暢看著的不是長安城,而是在前方駕馭御馬的車夫,車夫身邊之人,便是駱元光——楊國忠向李隆基建議,駱元光在此次平亂中立下大功,當賜予其相應榮耀,其中之一,便是為天子御者。

    當然不會讓他真正去駕車,這種轍軌列車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駕御的,更何況是有天子所乘。所以只是讓駱元光與真正的御者並排而坐,以此顯示出天子恩寵。

    “卿還是心懷怨恨?”李隆基見葉暢不理自己,面色微微一沉。

    同在此節車廂的,還有楊國忠等,他看了看虢國夫人,見虢國夫人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便知道這是虢國夫人為駱元光爭來的。

    為的就是掃葉暢的顏面。

    “臣不敢。”葉暢生硬地答道。

    “父皇說笑了,葉暢這麼多年對父皇忠心耿耿,什麼時候心懷怨恨?”正在替李隆基捶肩的壽安微笑道:“父皇,你若是嚇他,兒臣可是不​​依”

    “朕可是記仇的,他上回為了你的婚事,險些對朕飽以老拳,這事情,朕還記得,還說不是心懷怨恨?”李隆基板著臉道。

    “父皇,你……你……”壽安拖長了聲音撒嬌道:“兒臣可不依了”

    同時,她又悄悄瞄了葉暢一眼,葉暢垂下頭去,沒有說話。

    安祿山嘿嘿一笑:“葉尚書,我看駱元光人不錯,知恩圖報,這樣的人物,若是到了我手中,忠孝雙全,我定然是要全力相助,以成全他的忠孝之心的……葉尚書何必耿耿於懷呢?”

    他雖是胡人,這個時候插嘴進來,時機卻拿捏得正好,將壽安方才緩和下來的氣氛一下子又挑緊張了。

    壽安跳將起來,戟指安祿山,破口大罵:“安胡兒,你這胡狗也敢胡言亂語你算什麼東西,我與父皇說話,你也敢橫生枝節”

    安祿山眉頭一揚,冷笑道:“小娘兒也敢罵我?我眼裡只有天子,你算什麼東西”

    他話音未落,就听得旁邊“嗡”的一聲,他躲閃不急,被葉暢一拳擊中眼眶,頓時眼冒金星頭昏目眩。不待他回過神來,葉暢人已經撲過來,狠狠抬膝,撞在他腹下,也是他肚闊腰圓,這一膝撞不曾擊中要害,卻也將安祿山打得彎下腰。

    早年時安祿山也是勇武過人,但如今養尊處優時間久了,腹大如豬,動作雖然依然敏捷,卻比不上葉暢年輕靈活。他大怒之下,使出相撲手段,便要抱著葉暢摔倒,但是葉暢卻是連連閃開,他幾次撲擊都撲錯了人,甚至撲到了楊國忠身上,將楊國忠撞翻了一個大跟頭。

    一時之間,李隆基這皇家專列車廂之內,亂成了一團,女子的尖叫聲,安祿山的咆哮聲,葉暢的叫罵聲混在一處,倒像是市井一般。

    “住手,住手”李隆基也嚇得臉色發白,此刻回過神,大聲叫道:“來人”

    “啊喲”安祿山聽得李隆基的怒吼,停住了手,卻被葉暢又是一拳,將另一拳眼也打成了黑眼圈。
yamaba10 發表於 2014-6-24 08:39
第460章 各聚風雲會中州

這場架打得當真是讓李隆基七竅冒煙。
  
  他本來是想為葉暢與駱元光化解彼此芥蒂,就是不成,也不過是多廢些唇舌一一老年人總是話多囉嗦。
  
  安祿山的一點小心思,他當然清楚,不過並沒有放在心,安祿山若是不與葉暢鬥,他才會睡不著覺。
  
  但一點點言語衝突卻變成了兩人間的鬥毆……這也太失體統,特別是當著他的面,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裡
  
  ¨我忍你很久了,若不是看在天子面上,早就砍了你的腦袋當球踢”他還沒有發作,便見葉暢指著安祿山破口大駡:¨當年你欺淩二十九娘,區區一個邊將,也敢在二十九娘面前擺威風,那時我就想殺你,只不過那時我還只是一介百姓,沒有這個實力如今我已經是朝廷尚書,二十九娘也被聖人封為公主,你這廝什麼東西,胡奴一個罷了,卻還敢對二十九娘無禮”
  
  這一頓罵,讓李隆基心裡的火又降了些。
  
  葉暢說得不錯,他打人固然不對,可是這次挑釁的卻是安祿山。而且上回安祿山挑釁葉暢,葉暢雖然言辭反擊,卻沒有揍他,此次只因為安祿山對二十九娘無禮,葉暢頓時翻臉……
  
  葉暢這廝,畢竟還是個重情義之人啊。
  
  想到葉暢甚至可以為了二十九娘對自己揮拳頭,李隆基對葉暢的怒氣消了一些,轉而成了對安祿山的埋怨。
  
  這胡兒對付葉暢就對付葉暢,為何偏偏要牽連到壽安身上去
  
  安祿山頂著兩個黑眼圈,眼神狠辣淩厲,手在不停地抖。
  
  他要殺人,他想殺人,他必須殺人
  
  但此時此地,他又如何能殺人?
  
  護衛的禁軍將領早已經沖了進來,將他與葉暢隔升,李隆基就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色陰沉不知喜怒,旁邊回過神來的親信重臣們一個個神情不安。
  
  這是什麼事啊……
  
  ¨葉暢當眾毆打大臣,免去一切官職,回府等候處置。”李隆基見局勢得到控制,終於升口。
  
  他這樣一說,旁邊的壽安臉色頓時慘白。
  
  李隆基早就想要罷免葉暢的官職,奪走他手中的各種權力,從軍權到財權,都不給葉暢留下分毫。唯有如此,李隆基才放心葉暢
  
  而這一次事件,則是給了李隆基一個最好的藉口。
  
  壽安跪在李隆基身後,顫聲道:¨父皇……”
  
  ¨住口,若為葉暢求情,那麼就立刻將葉暢斬首”李隆基回頭瞪了她一眼。
  
  從這一眼中,壽安看到似乎有些別的意思,她身體一顫,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垂下頭去。
  
  一個對李隆基有威脅的葉暢,李隆基是肯定會忌憚猜疑的,但一個對李隆基沒有威脅的葉暢……李隆基就要拉攏了。
  
  ¨現在都給朕滾出去”李隆基又厲聲道。
  
  此時車已經停下來,從楊國忠到安祿山,還有葉暢、元公路等,都被李隆基趕下了他的車廂。這專列的車廂寬大舒適,裝著三四十人也只是略嫌擁擠,現在把人趕出去後,便是空蕩蕩的。
  
  就連虢國夫人等都被趕走,唯一留下來的,只有楊玉環。
  
  楊玉環略帶憂慮地抬眼瞧了李隆基一眼:¨聖人息怒,切莫為這些許小事傷了身體,葉暢行事乖張,聖人懲處他就是,不必過怒
  
  ¨乖張?這廝是憋著一肚子氣,早就想發作,幸好你族兄還沒有拿壽安說事,若是你族兄拿壽安說事,今日挨揍的就是楊國忠了”李隆基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唉聲歎氣:¨朕實在受不了他……朕要罰沒他一半家產”
  
  楊玉環眼前亮了亮,但旋即搖頭:¨聖人已經罷去他官職,再罰他一半家產……”
  
  ¨朕要嫁女兒,他不拿聘禮怎麼行,一半家產充當聘禮,已經算是便宜他了”李隆基哼哼地道。
  
  ¨啊?”
  
  ¨你瞧他和壽安那模樣,若再不將壽安嫁與他,誰知道還會鬧出多少事情來安祿山也是個沒有眼色的,平日看他挺伶俐,今日怎麼就胡鬧起來”
  
  ¨聖人欲與葉暢為駙馬?”楊玉環自動忽略了李隆基對安祿山的評論,而是八卦起此前李隆基的打算來。
  
  ¨女生外向,兒大不由娘……”李隆基用百姓俚語說了一句,眼裡卻閃閃發光。
  
  其實楊玉環也曾建議過,讓他將壽安嫁與葉暢,只不過李隆基忌憚葉暢的實力,始終不願意如此。但現在不同,葉暢被罷官,再利用婚嫁之事,取他一半家產,葉暢就成了無牙虎缺水龍,留在李隆基身邊,只能為他更增加威風。
  
  葉暢並不知道李隆基在做新的盤算,他出了李隆基的專列,歪過頭去,看著頂著兩個黑眼圈的安祿山,嘴角露出了笑意。
  
  ¨安大夫,感覺如何?”他笑吟吟地問道,語氣和氣,仿佛方才的鬥毆與辱駡都不存在。
  
  安祿山的肺都要氣炸了:這廝占足了便宜還賣乖?
  
  ¨葉暢,你等著,你的腦袋,我必親自取之”安祿山低聲咆哮道。
  
  ¨就憑你?你可知為何我打了你天子不去追究?你可知我為何敢在這打你?你可知我手中有什麼寶貝是專門用來對付你的?”葉暢嘿然笑道:¨安祿山,你以為偷了幾具望遠鏡,你就可以在我面前囂張了?”
  
  安祿山心中雖然還是巨怒,但在這同時,卻猛然警醒。
  
  ¨望遠鏡”
  
  與葉暢交過戰,又同在遼東附近,安祿山再不濟,這幾年功夫還是在遼東安插了一定人手,通過一些管道和手段,自安東商會弄來了三副望遠鏡,安祿山對此是視如珍寶。
  
  他身為邊將雖然屢吃敗仗,卻也知道這望遠鏡在軍事上的價值,用寶物來稱之也不算為過。但是,葉暢有不少望遠鏡,少幾個不算什麼,可這個時候葉暢提起此事,為的是什麼,莫非只是想羞辱他是一個賊麼?
  
  葉暢不會那麼無聊,舉動必有深意。
  
  ¨休要以為你的那些伎倆能夠得逞。”葉暢最後說了一句,又冷笑了一聲,然後揚長而去。
  
  安祿山在背後望著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葉暢這最後的話,應當是示威,也是警告吧。
  
  安祿山的目光變得越發陰冷。
  
  ¨你們說,葉暢今日與我相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出車後的那番話,又是何意?”
  
  回到自己的車廂之中,安祿山問道。
  
  在他面前,他的兩位謀主高尚嚴莊都是面面相覷。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出人意料,莫說他們,就連當事人安祿山此時,也是一頭霧水。
  
  在華清宮期間,他與葉暢爭執攻訐,可以說從來沒有斷過,兩人甚至互相指責對方有意謀反,但無論是在公升場合,還是兩人私下偶遇,葉暢都沒有表露出要和安祿山打架的意向。
  
  可是今天,當著李隆基的面,葉暢就和安祿山打了起來。
  
  雖然安祿山方才自稱葉暢是乘他不注意偷襲得手,而他還手時對葉暢飽以老拳,打得葉暢吐血三升筋折骨斷回去之後要療養半年沒准就此廢掉,但是高、嚴二人都明白,那後邊只是吹牛。
  
  葉暢打了安祿山,占盡便宜,然後出來時來放下狠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暢與壽安公主關係確實非同一般¨劉駱穀這時升口,他咳了一聲,神情有些尷尬:¨此事我早就稟報給大夫過,葉暢初見著壽安公主時,公主殿下才……那個九歲。”
  
  ¨九歲……葉暢這廝也太過了。”高尚憤然道:¨色中惡鬼,不過如此”
  
  ¨正是正是,九歲就下手……當真是毫無人性”嚴莊也道。
  
  他們兩這話,其實是幫助安祿山擺脫尷尬,同時也緩一緩氣氛,讓自己有更多時間去思考,葉暢的言行舉動,究竟是什麼用意。
  
  ¨別胡扯了,葉暢這等人物,豈會為一個婦人女子冒這種性命之險他即使是真正因為我得罪了壽安恨我,也只會隱忍不發,待到有十足把握之時,才會向我發作”安祿山不耐煩地道,然後一驚:¨十足把握?”
  
  高尚與嚴莊幾乎與他同時失聲升口:¨十足把握?”
  
  眾人的神情一下子就嚴肅起來,而且非常壓抑。
  
  ¨莫非是那邊走漏了什麼消息?”安祿山微微猶豫:¨給葉暢知曉了……所以他才說望遠鏡之事,我們又稱望遠鏡為千里眼……千里眼,順風耳?”
  
  ¨不可能,不可能,他若真有證據,早就呈到天子面前,若真如此,大堊事早就去矣”高尚搖頭道。
  
  ¨或許雖然走漏了一些風聲,但是葉暢手中卻沒有確鑿證據,畢竟這等大堊事,沒有確鑿證據,又牽連到如此重要人物,天子只會以為是他進讒言。”嚴莊道。
  
  ¨那他也不該現在發作,而是應當隱忍,暗中調集人馬……最近葉暢的那些部下,可有什麼調動?”
  
  ¨沒有,葉暢在南山中的兩個莊子裡,共有四百餘人,與一年之前相比並無增多,也沒有減少。”劉駱穀道。
  
  葉暢在長安城中布下了眼線,安祿山同樣也在長安城中布下了眼線。
  
  ¨那可有什麼異動?”
  
  ¨也不曾有什麼異動……就是那附近時常打雷,不知這算不算異動。”劉駱穀道。
  
  ¨打雷……那和葉暢有什麼關係,若他真有呼風喚雨禦雷馭電的本領,咱們還在這謀劃什麼?”高尚不耐地道:¨依我愚見,葉暢是在試探”
  
  ¨試探?”
  
  ¨正是,他應當是發覺了一些蛛絲螞跡,但是卻沒有確鑿證據,故此有意激怒安大夫,想乘著安大夫怒不擇言之時,窺得我們的秘密。”
  
  嚴莊微微點頭,確實,這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不過,嚴莊總覺得,葉暢不應該只是試探,或許還有什麼意思。
  
  ¨真想將葉暢擒住,好生盤問,他心裡究竟在打著什麼壞主意。”他忍不住道。
  
  ¨正是,還有,他那些賺錢的本領,究竟從何而來……若能擒著他,倒不必急於殺他,他既然能造玻璃,能煉鋼鐵,還會弄轍軌等等諸多賺錢的生意,那麼就肯定還有別的……”劉駱穀也道,他為安祿山在長安經營,可是知道錢是多麼的不經用
  
  若沒有安祿山口述時強調¨望遠鏡”,他們對於葉暢賺錢的本領與心思,還不會這麼關注,但現在,眾人潛意識當中,都在琢磨著葉暢的那些賺錢的玩意。
  
  ¨說起來,座鐘之機巧,也確實巧奪天工,難怪天子都要建宮殿以貯之。名義上這是李林甫家的產業,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因為李林甫找了個好女婿……”
  
  ¨坐在這想,永遠也到不了手,先得擒下葉暢再說。事情不能再拖了,安大夫,必須早下決斷”高尚道。
  
  安祿山還有些猶豫:¨並未有十足把握。”
  
  ¨如今葉暢回到長安,天下再無人可以與安大夫為敵,這還不算十足把握?”嚴莊幾乎跳起來道:¨安大夫,時不我待,天賜不取,反受其綹,你若是再這般猶豫不決,我們便只有辭去,免得到時葉暢來殺安大夫時,我們也一起跟著枉送了性命”
  
  這一句話,讓安祿山最後下定了決心。他眉頭皺得緊緊的,看著眼前的這幾位謀主:¨這是汝等迫我為之……我便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你們手中了”
  
  ¨安大夫放心”高尚與嚴莊等齊聲道。
  
  ¨不過,為防萬一,還是召史思明來。”安祿山眼中異芒閃動:¨史思明不來,我終究是不放心啊。”
  
  劉駱穀心怦怦直跳,安祿山究竟是因為史思明不在身邊相助而不放心,還是對史思明不放心呢?
  
  這場禦車之中的鬥毆,雖然有人想要將之遮掩住,但還是傳了出去,幾乎就在安祿山與謀主們商議的同時,龐大的車隊中的一處,太堊子李亨咧升嘴,笑得甚為燦爛。
  
  ¨安祿山忍下去了?”笑完之後,他低聲道。
  
  ¨忍下去了,奴婢聽說,他兩隻眼睛又黑又腫,只怕有幾天是不能出來見人了。”
  
  ¨好,好,你暗中遣人去給他送些藥……葉暢倒是做了件好事”李亨又無聲無息地笑了笑:¨長安就到了吧?”
  
  ¨長安已經到了,殿下。”李靜忠細聲細氣地說道。
  
  ¨準備下車吧,父皇現在應當很生氣……很生氣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25 08:28
第461章 樓外評話樓內客


    天寶十四載的動盪,隨著年關的接近,彷彿就要過去了。

    御駕一行十二月十二日離開溫泉宮,回到長安,御車之中的鬥毆事件,在高層當中不是什麼機密,因此很快也傳到了民間。相對於這幾年屢屢喪師的安祿山,葉暢在民間的聲望可是要好得多,就是把楊國忠與安祿山綁在一起,也及不得他半根腳指頭,因此民間中,就變成了奸相楊國忠指使蠻胡安祿山,試圖霸占美麗的公主,葉暢一怒之下,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擊敗奸相蠻胡贏得美人歸

    “這是什麼話”

    西市裡,葉暢氣得七竅冒煙,雖然他在故事裡成了正面人物,可是這個正面人物也太不符合他的形象了吧。

    “葉公帳下有四人,其一乃是智多星張鎬,最慣於運籌帷幄,其二乃太白星李白,一曲青蓮劍歌橫掃天下,其三乃飛將軍南霽雲,神射定天山,其四乃伏虎羅漢善直,鋼筋鐵骨。葉公見四周盡是賊人,不由大哭道,如今帳下四人唯有一人在身邊,我當如何是好,正在這時,便聽得……”

    在葉暢的對面,栗援憋笑實在憋得厲害。

    雖然名義上被令在家中反省待罪,但葉暢其實並不在乎,所以帶著栗援等在西市中逛,沒有想到的是,在一家茶樓裡,卻聽得那落魄書生改編的評話。

    “大夥都知道,咱們普通人哭哭,天下地上除了爹娘之外沒有人當回事,可葉公是普通人麼?不是葉公乃星宿下凡之體,羅漢轉世之身,六丁六甲天兵天將,每日十二個時辰都繞在身邊轉他這一哭,那行淚珠落在地上,噼哩叭啦直響——那可是珍珠……”

    雅座裡的栗援等人已經捂著肚子站不起來了,葉暢的臉色也開起了染鋪,七八種顏色變來變去。

    “只聽得一聲怒吼,誰人安敢傷害吾師,然後一人便從地下竄了出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大夥可要記住了,唯有江海老雷生所著之《盛唐葉公演義》方為正宗,其餘皆是粗製濫造之作,不可聽,不可聽”

    栗援等已經完全沒有了形象,葉暢這個時候也是哭笑不得。

    託他《繡像三國志演義》開創先河之福,也是因為城市經濟繁榮的結果,大唐的市民文化如雨後春筍一般繁盛起來。各種演義、評話、唱辭、戲劇,可以說是層出不窮,而那些不得志的文人,落魄的官員,也都愛用一個別人來寫些志怪演義,既書憤排悶,又能騙幾文錢花銷。最初時還只是寫些古事,但後來就有寫當代的,在描寫唐初立國的《大唐龍興傳》流行之後,甚至有人寫起當今之事,而葉暢自然就成了這些作品中的重要角色。什麼《遼東歌》、《平蠻傳》、《葉公西遊記》諸如此類,都是以葉暢為主角。各家競爭之下,連版權意識都出來了,一個個自稱正宗,別家都是粗製濫造想編之作。

    “行了,原本帶大夥出來只是放鬆放鬆,結果你們是高興了,我卻憋了一肚子氣。”葉暢瞪了還在笑的屬下們一眼,然後自己也笑了。

    這位江海老雷生所寫《盛唐葉公演義》有些不慍不火,雖然作者與說書人都全力去鼓吹,可是成績就那個樣兒。葉暢覺得活該,誰讓在這部話本里,他被寫得只有兩樣本領,一樣是大哭,另一樣就是長嘆“我當如何是好”。

    “等等,葉公,我們還想听……”栗援笑著道。

    “正是,現在不聽,只怕以後沒得機會聽了。”另一人道。

    葉暢神情微微一怔。

    在這裡陪著他的,沒有一個外人,都是旅順書院培養出來的子弟,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四歲,最小的只有十九歲。

    這些人,才是他真正的親信,甚至張鎬、岑參、南霽雲、善直等,都比不得這些人親信。

    所以在這最關鍵的時候,葉暢將這些人召集到身邊來。一方面是召集張鎬等人的話,因為他們都在外地任要職,必然會引起大麻煩;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些人是他真正敢放心去共享秘密的人。

    若將他的全盤計劃托出,張鎬等人就算不反對,只怕心裡也會留有疙瘩,對於以後的合作會有不利影響,最好也不過是張鎬等人請辭隱居,最差的結果甚至可能是雙方反目成仇,葉暢好不容易拉扯出來的勢力分崩離析。

    方才說話的是岳曦,他在天寶十一載時代表旅順書院,曾參與同國子監算學館學生的比賽,他說這話,是含有深意的。

    無論葉暢如何安排,有一件事情是改變不了,長安城面臨著一場空前的危機。

    能夠改變這一結果的,只有李隆基,但是李隆基不會相信葉暢。在這種情形之下,葉暢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做好應變的準備,盡可能減小危機帶來的傷害。

    若是長安城在即將到來的危機中被毀去,那麼岳曦所言“只怕以後很難聽到”就會一語成讖。

    “無妨,以後會有更好的。”淳明說道。

    在所有旅順書院出身的子弟當中,淳明恐怕是最樸素最不起眼的一個。他雖然打小就在葉暢身邊,但個人資質平常,故此在學問上並無太大成就,待人處事也比較憨厚。

    不過他性子寬和,早年的憤嫉已經蕩然無存,又有自知之明,因此諸位學弟們對他都甚為尊重。聽得他這樣說,楊帆用力點頭道:“淳明說的是,便是一時毀去,今後我們要建更好的,讓百姓真正安居樂業”

    眾人相視一笑,然後跟著葉暢,便欲出門。

    就在這時,聽得外邊人喊馬嘶,許多人跑了進來,喧嘩之聲,讓人側目。葉暢他們一行走到門口,正好和這些人相遇,雙方人數都是不少,因此彼此望了一眼。

    “是安慶宗”

    “是葉暢”

    雙方都認出了對方,葉暢倒還罷了,那邊安慶宗的眼圈頓時紅了。

    他受人之邀,來這西市“風華樓”飲酒作樂,卻不曾想在這裡會遇上葉暢

    “葉暢”眼見葉暢泰然自若地要離開,他一側身,便擋著了葉暢的去路

    葉暢微微笑了起來:“好狗不擋道”

    安慶宗本來就想找事,卻不曾想葉暢比他還想找事,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叫道:“給我打,打斷這廝狗腿……”

    “砰”

    他話聲沒有落,葉暢身邊的卓舜輔已經飛起一腳,正踹在安慶宗的胸膛上,安慶宗身體頓時倒飛出去,咕嚕咕嚕,從酒樓的樓梯滾到了樓下。

    好在他身體頗類其父,甚是胖碩,一身肥肉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減震的作用,雖然把他摔得鼻青臉腫,卻並無大礙。

    卓舜輔一動手,旁邊諸人也齊齊動手,跟著葉暢,他們行事都是毫無顧忌,所以下手忒狠。安慶宗的伴當雖然也有孔武有力者,可在長安城中卻沒有葉暢這麼囂張跋扈,轉眼間給打倒一地。

    這邊開打,那邊掌櫃上前想要勸,澄明已經過去,將一張安東銀行的飛錢交到他手中:“打壞了東西,包賠”

    他們這一夥旅順書院出來的人,做這種事情可是習慣了,有人專門第一個動手的,有假裝勸架實際上去幫忙的,也有在混亂中打太平拳的,當然,淳明每回都是負責善後賠償的。那掌櫃一看飛錢上的數字,頓時眉開眼笑:只要把他的店鋪拆了,打壞些桌椅盆勺真不算啥。

    一時之間,“風華樓”中乒乒乓乓聲音不絕於耳,葉暢自己則啥事沒有,拖了條長凳坐在那看熱鬧,不過片刻功夫,安慶宗一夥就被打得在地上翻滾,沒有一個能爬起來。

    “把這廝拖過來。”葉暢示意道。

    安慶宗被拖到了葉暢面前,這廝倒是有幾分骨氣,雖然鼻青臉腫,卻仍然目露凶光,瞪著葉暢:“有種你就殺了我,若不殺我,今日之辱,我必後報

    “榮義郡馬,連你老子我都打了,打你又算什麼?”葉暢嘆了口氣:“我本來不想與你一般見識,免得人說我以大欺小,你卻偏偏要來擋我道……做人眼睛要放亮一些,別傻乎乎地被人使喚。”

    “你……”

    “這話回去說與你老子聽,你這小輩,是聽不懂的。”葉暢冷笑了一聲,起身道:“走了”

    他走之時,向著酒樓大堂中央望了一眼,那裡原是說書人所在的位置,只見那邊一個乍看上去看不出年紀的人,一身潦倒青裳,手中拎著枝禿筆,正飛快地在紙上寫著什麼。仔細去聽,還可以聽得他在喃喃:“我老雷總算親眼見著葉公威風了,得記下來,通通都得記下來……”

    出了“風華樓”,身邊的隨從們都圍上來,葉暢騎上馬,大聲道:“淳明

    “在”

    “你去將莊子裡的人調入京中,從今日起,閉緊府門,嚴守門戶,禁止進出,我要閉門思過,你們也不要到處亂跑了”

    “是”淳明應聲道。

    淳明自去將城外莊子裡的人召來且不提,岳帆輕輕捅了一下卓舜輔:“郎君對那安慶宗說的那番話,你知道是什麼意思麼?”

    卓舜輔智勇雙全,雖然年紀在眾人中不算大的,但眾人都知道他多智,故此岳帆會問他。

    “那個安慶宗,必定是被人騙到這風華樓來的。長安城中這麼多酒樓,風華樓又不是太出名,我們在這裡是體驗一番長安的市井人情,他安慶宗跑來於什麼? ”卓舜輔冷笑道:“就是有人想見著他與郎君起衝突,所以將他騙來啦

    “或許是他自己的主意呢,得知郎君在這裡,特意來找麻煩。”

    “若真如此,就不會只帶這麼些人。”卓舜輔解釋道:“只憑他身邊這些人手,敢來找郎君麻煩?還不如回去買根繩子,把自己掛在樑上算了。”

    眾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他們離開風華樓不久,便聽得馬蹄聲急,數十騎甲士飛馳而來,為首者,正是劉駱谷。

    不過他們來這裡,能做的只是將顏面盡失的安慶宗帶回家中罷了。

    安祿山的兩個黑眼眶才好不久,現在看自己兒子,也頂了兩個黑眼眶,心中又氣又急:“葉暢,我與你這賤奴勢不兩立”

    劉駱谷在旁邊抽了一下臉,嘆了口氣心道:“便是沒有這一遭事,也早就與葉暢勢不兩立了……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不惜一切代價,將葉暢這廝除去

    他不知,安祿山心裡也隱隱有這樣的想法。當初為了掩蓋自己殺良冒功的行徑,安祿山便派人追殺進京告狀者,卻又被葉暢撞著,那次未能殺掉葉暢,此後隨著葉暢的成長,安祿山就越來越後悔此事。

    “安大夫,葉暢最後那番話,似乎還有什麼意思。”嚴莊見安祿山一肚子怒氣,心裡也明白,父子先後被葉暢打了,確實是顏面盡失,不過,現在這個關鍵時候,些許顏面根本算不了什麼大事。

    “什麼?”

    “別傻乎乎地被人使喚。”嚴莊道:“這話葉暢絕非無的放矢。”

    劉駱谷也點了點頭:“小人也這樣以為……今日之事,太巧了。”

    “太巧?”

    “大公子為何會在風華樓遇上葉暢,大公子並不笨,若早知葉暢在風華樓,就不會去了,就算是去,也不會只帶著這些人。”嚴莊道:“想來是有人挑唆……大公子,是誰讓你去風華樓的?”

    安慶宗此時也明白過來,臉色頓時甚為難看:“是那個盧醜臉。”

    “盧醜臉……盧杞?”劉駱谷心念一轉:“怎麼會是他?”

    “是他才對,劉郎不是說過麼,他是太子的人。”嚴莊聽得這裡,微微鬆了口氣:“是太子的人,那就難怪了……”

    “這個時候,太子想做什麼?”安祿山咆哮道:“他想讓我兒子去與葉暢相鬥?”

    “他心急了,想要火上澆油。”嚴莊道:“這位太子殿下……膽子不大,心卻很極啊。”

    弄明白這因果,安祿山神情頓時從暴怒變得陰沉:“這麼說來……葉暢那番話證明他也猜到了些什麼吧?”

    “只要知道是盧杞唆使公子,猜到太子並不難,不過太子向來與葉暢不睦,兩者亦是勢同水火這個葉暢,還當真是會得罪人。”嚴莊說到這,情不自禁嘲笑道:“楊國忠,太子,還有安大夫,你看他專挑什麼樣的人得罪”

    “太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安祿山罵了一聲,眼裡像是點燃了兩團火焰。
yamaba10 發表於 2014-6-26 08:23
462章局外冷眼局中人

  高力士長長伸了個懶腰,然後用一個小木錘輕輕敲打著自己的腰。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不服老不行啊……他還有力氣侍候李隆基,但時間稍久,他就會覺得腰背疼得厲害。李隆基也體恤他,現在一些雜事,都交與了小太監,他更大程度上,就是陪李隆基說說話逗逗趣兒。
  “高將軍,高力士!”
  殿中傳來了呼他的聲音,高力士應了一聲,放下小木錘,向著大殿裡跑去,完全看不出七十歲的老人。
  見高力士迅速出現在自己面前,李隆基笑道:“你這老傢伙,腿腳倒還很靈便……這兩天可有什麼趣事,說與我聽聽!”
  “這個,老奴還真沒聽到什麼趣事。”高力士道。
  “你就瞞吧,以為我真不知道,聽說葉暢在酒樓又打了安祿山的兒子?”高力士苦笑起來。葉暢當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傢伙,前幾日才打了安祿山,昨日又去打了安慶宗。想想也對,長安城中的紈絝大少,葉暢打得哪少了,甚至還打斷過腿呢……
  “這廝當真是胡鬧,讓他在家閉門待罪,他待到西市中去了,還與人當街鬥毆,你過會派人去,罰他銅五十斤……直接罰他錢吧,罰他一萬貫,給安慶宗充當湯藥費。好歹安慶宗也是郡主丈夫,他總得給咱們李家留些顏面。”
  李隆基說話時有些興致沖沖的,雖然責罰葉暢,卻並沒有真正怪罪。在李隆基看來,葉暢已經是收斂了,畢竟只是揍了安慶宗一個鼻青臉腫,而不是當眾要了安慶宗的性命。
  “是……”
  “今年事情太多,國家也不太平,希望他們都不要鬧了,讓朕過一個安安生生的年吧……高將軍,朕與你都老了,過一年少一年啊。”李隆基突然又道。
  高力士心一凜,笑著道:“聖人何出此言,老奴是覺得有些老了,但聖人養生有道,看上去還正當壯年,為何言老?”
  “老就是老,不服不行。 ”李隆基笑了笑,將方才的愁緒稍稍解:“今日信成、建平上表,你見著沒有?”
  這事情高力士聽說了,信成公主、建平公主這兩位與楊家姐妹有仇的公主,據說家人被楊家僕人欺凌,她們不敢告狀,便上表李隆基,請求去終南山中的別業暫居。
  因為牽涉到楊家姐妹,高力士不願意過多介入,但他內心深處,卻是將楊家姐妹恨上了。
  信成、建平公主家人,見了他都是恭恭敬敬喚他一聲高翁,楊家姐妹心情好時喚他高將軍,心情不好時,便是呼來喝去,彷彿他真是奴婢一般。
  就算是奴婢,也只是天子之奴,楊家姐妹何許人也,安敢如此無禮!
  想到這裡,高力士道:“奴婢見了。”
  “此事朕允了,也免得在京中鬧出什麼事端,擾了朕的興致。”李隆基淡淡地道:“明年新年朝會,朕要辦得熱熱鬧鬧的。”
  “聖人說的是,也當喜慶喜慶,洗洗晦氣。”高力士笑道: “總算是有驚無險,過會兒奴婢親自去葉暢府中,聖人要喜慶,他總得出出彩頭,要不然豈不便宜了他這第一號的大財主!”
  聽得高力士要去敲榨葉暢,李隆基愉快地笑了起來。讓葉暢掏錢,總是讓人高興的事情,難得那小子竟然極能賺錢。
  “不過你也別太過了,得給我家壽安留些。”李隆基道:“聽說今年安東商會也不大景氣?”
  “是,聽聞今年他們的分紅比去年少了一半。”高力士說到這裡,眼中還是有些羨慕:“不過也不算少了,今年大伙的田莊,許多都沒有什麼收成,得靠著老本呢。”
  “朕不該讓你退了……”李隆基緩緩道。
  “唉,奴婢已經有不少家當,拿不拿他這分紅,算不得什麼。”
  兩老人絮絮叨叨,說起長安城中的一些軼事。高力士總覺得李隆基的心情雖然愉快,但似乎有些不得勁兒,但他仔細觀察,卻沒有觀察出什麼異樣,只能將這個當成是自己的錯覺。
  說了好一會兒話,李隆基有些倦了,令高力士退下。高力士出了門,因為站久了的緣故,也覺得雙腳發麻。他坐在避風之所,讓小太監給自己活腳時,卻看到一個太監急匆匆從旁邊走過去。
  “那是誰,為何慌慌張張,有什麼事情?”高力士正無聊間,見那人身影有些熟,喝了一聲道。
  那人停住腳步,向這邊看來,發覺是高力士,忙上來行禮:“原來是高將軍,奴婢給將軍請安了。”
  “是你……程元振啊。”仔細分辨了一下,高力士認出此人來,他隱約記得,這廝當是太子李亨身邊之人,怎麼這個時候出現在興慶宮?
  “你到這裡做什麼?”高力士問道。
  “奴婢奉殿下之命,來此拿些東西。”見高力士一臉疑惑,程元振嘻嘻一笑:“這不要過年了麼,東宮用度有些不足……”
  “原來如此,你去吧去吧。”高力士揮了揮手:“速速去辦,勿要誤了殿下之事!”
  太子李亨對高力士向來尊敬,稱之為“高兄”,而高力士暗中也有保護李亨之舉。當初李林甫為相時,對李亨凌迫甚急,連接著逼得太子與兩位太子妃離緣,太子朝不保夕,連日常用度都不敢花銷,還是高力士將李隆基引到東宮,讓李隆基看到東宮的局促艱難,才改善了太子的處境。
  因此,高力士沒有太多的懷疑。程元振笑嘻嘻應了一聲,小跑著離開,到了無人之地,臉上的笑容才收住,換成了一股陰鬱:“好險,竟然被這老貨遇上了!”
  程元振離開沒有多久,高力士看到龍武大將軍陳玄禮面上帶笑,跟著一個龍武軍將軍正邊走邊說話。見到他之後,陳玄禮拱手道:“高將軍!”
  高力士笑著頷首,目光卻轉到跟在陳玄禮的那人身上:“原來是駱將軍。”
  駱元光上前向高力士行禮:“不敢當,高將軍呼小人之名即可。”
  “如今元光在我麾下效力,我少不得要耳提面命。”陳玄禮笑著道:“後生可畏,前途無量啊。”
  高力士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他心裡是有些瞧不上駱元光的,葉暢待他甚厚,而且還給了他立功機會,他卻去投楊國忠——雖然說是為了救養父,可是高力士總覺得,此人此舉,終究非忠義之士所當為。
  “宮中宿衛之事,多向高將軍請教,聖人近來難眠,非高將軍值班之時不能入睡,元光,你如今也漸居要職……”
  聽得他們邊說話邊遠去,高力士撇了一下嘴。
  出宮之時,卻看到一隊人馬簇擁著安祿山父子來此,那人馬數量足足有百餘名,而且個個都披甲執兵,看上去甚是威風。高力士搖了搖頭:“被葉暢打怕了啊。”
  以前安祿山父子在長安城中可沒有這麼威風的,但是現在他們出入之際,護衛甚眾,誰都清楚,這是因為他們被葉暢揍過了。
  想到這父子二人,高力士苦笑起來,葉暢當真是會惹事生非。不過這廝自己也不好過,原本他家中人手並不多,在揍過安慶宗之後,立刻下令將安置在長安城外莊子裡的人手也抽調進了長安,顯然,葉暢也怕安祿山報復。
  原本京兆尹是會盯著這兩家的,可是現在京兆尹是楊國忠的人,他 ​​巴不得葉暢與安祿山打起來,對雙方各召家丁之事,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有與安祿山招呼,高力士就乘上馬車,下令御者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不與安祿山會面。結果到半途中,卻聽得前方喧鬧,高力士掀簾一看,卻是極為華麗的儀仗。足足有千人,每二百餘人左右,著一色衣裳,招搖過市。
  整個長安城中,有這種氣派的,唯有楊氏一家。高力士皺著眉,見對方沒有避讓的意思,他下令自己的儀仗避到道旁。
  走在最前的正是楊國忠的儀仗,當他的馬車從高力士車旁經過之時,楊國忠的車廂中毫無動靜,高力士微微沉了沉臉。
  他不相信楊國忠的伴當沒有告訴他自己在這裡。
  楊國忠以宰相身份,不給自己讓道還情有可緣,但明知自己在這裡,卻不出來招呼一聲,甚至連掀起窗簾拱個手都不做……其輕視如此!
  以往楊國忠也囂張,卻還沒有囂張到這個地步,今日為何會如此?
  高力士心中琢磨了好一會兒,待楊家的人走過之後,他的御者正待驅車前行,高力士心中卻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不對勁!”
  “回頭,回興慶宮!”高力士道。
  他的御者自然不會多嘴相問,於是高力士片刻之後又回到了興慶宮中,但他並沒有去見天子,而是遣了一人出去,沒多久,便有個太監到了他面前來。
  “這兩日楊家人入宮次數多不多?”高力士問道。
  那太監心裡有些奇怪,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只要李隆基身體好,楊家的人幾乎天天都到宮中來。
  聽到這個回答,高力士哼了一聲,又問道:“永王呢?"
  “永王這幾日也常來。”
  “是不是楊家人來的時候,他就跟著到?”高力士又問。
  “是!”
  “行了,你先去吧,嘴緊一些。”
  打發走那個小太監,高力士臉色陰沉得不成模樣,他抬頭望瞭望天色,只覺得這天色如同自己心情一般壓抑。太子的位置……麻煩了!此前楊國忠的頭號敵人是葉暢,雖然李亨與葉暢的關係不和,但不得不承認,能夠幫助太子李亨分擔楊氏壓力的就是葉暢。
  現在葉暢已經被完全罷職,就算李隆基沒有深究他的想法,但在楊國忠看來,葉暢想要再起,已經非常困難。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信成、建平兩位公主,她們現在乾脆就躲出長安,以避開楊家的鋒芒。
  因此,楊家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太子身上來了。
  隨著李隆基的年紀一天天老去,楊家的打算也越來越清楚,他們想要扶植永王,取代李亨的太子之位。
  高力士理解楊家這樣做的原因:他們的富貴完全係於楊玉環一身,李隆基若死,太子李亨繼位,楊玉環只有去冷宮裡苦挨殘年,楊國忠的這個宰相位置也會坐不牢,這還是在李亨不與他們計較的前提之下。更大的可能,是楊玉環賜死,楊國忠與楊家姐妹抄家滅門!
  所以,楊家就把主意打到了廢立之上。若能扶植永王上台繼位,永王又沒有母親,感激之下,就算不以母視楊玉環,至少會對楊家保持恭敬。
  自從天寶十一載那場未遂政變以來,楊家就一直在盤算著這事情,而那場未遂政變之中,永王的表現也讓李隆基很欣賞,相反,太子李亨則有些失去李隆基信任。在此之後,永王對楊玉環的恭敬孝順,當真可以入孝子榜了,可以看出,永王自己也頗有野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無怪乎今日聖人的神情有些古怪,或許,他們在一起,便是盤算著這事情!”高力士心裡想明白之後,頓時警覺起來:“內有貴妃,外有楊國忠,再加上一個近來同楊國忠走得極近的安祿山……想來太子殿下也是察覺到什麼,所以程元振才在此時出現在宮中。他並不是真正來拿什麼東西的,而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打探消息的!”
  若是這麼多人齊造聲勢,尋個藉口歸罪於李亨,李亨的太子之位……真的很難保住了。
  “不成,不成……當想些辦法……陳玄禮那邊……不對!”高力士突然又想起,陳玄禮方才與駱元光走得那麼近,這豈不意味著,陳玄禮也有可能是站在楊國忠那邊的?
  他與陳玄禮是多年同僚,彼此既有合作也有爭鬥,但大致上算是當初隨李隆基發動政變奪取帝位的老兄弟,他相信陳玄禮的忠誠,但是擁立之功,那可是難得的奇功,自己這位老伙計會不會因此而心動,實在很難說。
  “無論如何,總得做一些準備,就算是他們成了,也不能……也不能讓我受損。”琢磨了好一會兒,高力士陰沉著臉起身,又到了門口,命令御者送他離開。
  御者正琢磨著,今日高將軍的命令怎麼反反复复,就听得高力士道:“去葉暢府!”
yamaba10 發表於 2014-6-27 08:25
第463章 利箭在弦夜將闌

大唐天寶十四載眼見就要過去,今夜除夕,明天便是天寶十五載了。
  
  安元光呆呆望了一下天空,看到彤雲密佈,顯然,即將到來的不僅僅是新年,還有一場春雪。
  
  陳玄禮披著皮裘,見他抬頭仰望天空的模樣,不由得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多少有幾分冷意。
  
  “元光,你今日不是不當值麼?”他向安元光道。
  
  “大將軍。”安元光聽得他的聲音,忙向他行禮:“今日原是薛千仞當值,但他身體不適,我想著反正我家中也沒有什麼人,倒不如在宮中當值,這裡還熱鬧些。”
  
  聽得他這樣說,陳玄禮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已經聽說了,就在昨天,駱元光用他的功勳換取養父駱奉先性命的事情,在楊國忠的手底下辦成了。但是駱元光在將駱奉先接出之後,跪拜完畢,便稱當初養恩已報,自己當還本姓,自立門戶。
  
  此時駱奉先是死裡逃生,哪裡還敢說什麼,自然應承下來,於是駱元光便又成了安元光,緊接著駱奉先便回老家去養老了。此事傳出之後,長安城裡大多數人對這安元光是交口稱讚,覺得他算是忠義兩全,而沒有誰認為他不該脫離駱奉先。
  
  “犬父豈可有虎子!”大家都是如此評論的。
  
  “看情形,今夜會起北風,挺冷的啊。”陳玄禮緩緩說道。
  
  “大將軍說的是。”安元光恭聲道。
  
  “楊相公近日可曾與你說了什麼沒有?”陳玄禮像是不經意地隨口道。
  
  “楊相只是要卑職專心做事,好生為大將軍效勞。”駱元光道。
  
  “不是為我效勞,是為聖人效勞。”陳玄禮一邊說,一邊輕輕撇了一下嘴。這是關鍵,他表面對安元光親熱,實際上心裡卻懷著幾分疑忌的原因就在這裡。身為禁軍將領,只能效忠于天子,效忠于坐在御座上的那個人,而不應當與外臣走得太近。
  
  特別是一位權相,若真與禁軍將領關係太過密切,遲早是取禍之道。
  
  安無光如果弄不明白這一點,莫看現在他正得聖眷,可是用不了多久,他的性命只怕就掌握在別人的手中了。
  
  陳玄禮正在想著,卻看到一個人出現在院門前,向他歪了一下嘴。
  
  “高將軍?”陳玄禮快步上前,與那人見禮。
  
  “陪我走走。”高力士道。
  
  陳玄禮神情微微一變,到了他們這個地位,當然不會吃飽了撐的胡亂散步,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說,高力士才讓他相陪。
  
  “高將軍有何吩咐。”兩人行到無人之處,陳玄禮站定之後,向高力士道。
  
  高力士抬起臉,目光深沉,盯著陳玄禮:“玄禮,還記得當年的事情麼?”
  
  “當年?”
  
  “我們,還有那死鬼王毛仲,隨著聖人一起舉事……你還記得麼?”
  
  陳玄禮微微抖了一下,然後露出笑:“記得……怎麼不記得,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咱們這四十年的富貴,全部來自於那一年,咱們生前身後之名,也全部來自於那一年。那一年舉事之時,莫看我慷慨激昂的模樣,實際上,我兩條腿在不停哆嗦,因為我怕……仿佛周身置身於某種極度的兇險之中,雖然無形,無色,無味,但我能感覺到,所以我怕!”
  
  高力士這番話讓陳玄禮的神情變得非常古怪,他們這種人,如何會輕易吐露心聲,高力士怎麼可能只是為了和他回憶當年舊事,而說起這番話來!高力士究竟是想說什麼?“今日,我又有那種感覺……我不敢說,不敢和聖人說,就只敢與你說……你明白麼?”
  
  正當陳玄禮揣測高力士究竟是何用意之時,卻聽到高力士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陳玄禮全身一顫,目光炯炯地瞪著高力士:“高將軍這是何意?”
  
  “你與楊相走得比較近啊。”高力士緩緩道。
  
  “我只忠於天子,楊相不過是與其敷衍罷了。”陳玄禮聽得這個,稍稍放下心,緩緩道:“若是高將軍擔心的是這個,那麼就多此一舉了。”
  
  “但願如此……”高力士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道。
  
  楊國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瞪了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諸子一眼:“今夜守歲,你們這些傢伙,都老老實實在家中呆著!”
  
  “父親大人莫非還要出去?”
  
  “老夫要去宮中,陪著天子守歲……明日還要向天子賀春。今夜過後,便是新年了……”
  
  他說到這裡,心中微微一動,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
  
  今夜過後,可不就是新年了麼?
  
  帶著這種好兆頭的欣喜,他快步穿過小門,到了隔壁的虢國夫人府,虢國夫人卻還在梳妝打扮。
  
  “怎麼還在打扮?”楊國忠見此情形,不免有些不耐煩:“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女娘,為何每日裡要將那麼多時間花費在塗脂抹粉之上……那葉十一在《博物》一書中不是說了,你們塗在臉上的那些鉛粉,其實含有毒素,可能傷害壽命麼,你怎麼還拼命往面上塗?”
  
  “若無美麗,不如短命。”虢國夫人說了八個字。
  
  楊國忠突然覺得不喜,方才的那心情都沒有了,“短命”可不是什麼好話。
  
  足足又等了一刻鐘,虢國夫人換了幾套衣裳,這才挑了一套大紅色的穿在身上,二人連袂而出,同乘一輛馬車,向著興慶宮方向進發。
  
  “今夜定要讓聖人拿定主意,只要聖人拿定了主意,咱們楊家今後二三十年富貴便不愁了。”楊國忠在車上小聲道:“二妹,這事情,你可要出全力。”
  
  “對付葉暢要我出全力,這廢立太子之事也要我出全力,你當我是什麼人?”虢國夫人心裡突然有些煩躁:“你為何不去求娘娘?”
  
  “娘娘她又不管這些事情,你知道的,雖然現在永王……”
  
  說到這裡,楊國忠閉口不言了。天寶十一載起,他開始大權獨攬,那個時候就琢磨著要扶植一位王子取代李亨。只不過當時他的頭號大敵還是葉暢,因此事情並不急,現在葉暢所有的職位都被罷免,而且朝中內外,不少人都在推動葉暢尚主——只要葉暢成了壽安公主駙馬,他就休想再離開長安城一步。
  
  當然,他還是會對葉暢動手,不過就不象對李亨動手那麼迫切了。
  
  “今日安祿山會不會來?”虢國夫人問道。
  
  “這種事情,怎麼少得了他!”楊國忠壓低聲音:“他的十萬大軍可就在畿內,這些時日我派人去打探過,這廝將邊軍經營得鐵桶一般,比葉暢有過之而無不及,此間事了之後,下面就要想法子解除這廝兵權了,我看這廝模樣,遲早是要謀逆!”
  
  “說的是……我看用安元光代替他不錯。”虢國夫人眼前一亮道。
  
  楊國忠氣得半晌沒有吭聲,虢國夫人猶未察覺,見他不回應,推了他一下:“你覺得如何,用安元光代他?”
  
  “你捨得將你的美髯公放到冰天雪地裡去?”楊國忠忍不住道。
  
  “啊呀,說的也是,若真放出去了,我便見不著他了……”
  
  “行了行了,莫說這廢話,馬上到興慶宮了。”
  
  到得興慶宮門前,楊國忠下了馬車,然後便看到了安元光。虢國夫人見著他,頓時覺得身酥骨軟,目光盈盈地行過去:“元光,今日你當值啊?”
  
  “與人換班了。”安元光微笑行禮:“元光拜見夫人。”
  
  “啊喲,你與我這般客氣做甚,在這裡還好吧,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只管與我說,我去聖人面前告他一狀!”
  
  “是,夫人關愛,元光永銘在心。”安元光道。
  
  “客氣話莫說了,現在都有哪些人到了?”楊國忠上前道。
  
  安元光也不隱瞞,將已經到了的人一一稟報給楊國忠聽,其中既有與李隆基同一輩的諸王,也有十王殿、百孫殿的王子王孫和各家公主,還有高力士等親信。朝中重臣,目前倒只有楊國忠一人到場。
  
  “安祿山還沒有來?”楊國忠問道。
  
  “安大夫還未到。”
  
  “怎麼這麼慢……”楊國忠喃喃說了一聲。
  
  安祿山的行動其實不慢,他此時挺著肥碩的身軀,正在自家宅邸院中。在他面前,是一隊隊軍士,一個個神情冷肅,抬眼望著他。
  
  “要起風啦……”安祿山閉了閉眼,感覺著北風吹拂自己的面龐。
  
  “依我軍令,你們各自出去!”他定了定神之後道:“小心一些。”
  
  “諾!”諸軍士齊聲回應,然後從安祿山的宅邸之中魚貫而出。
  
  安宅的位置,在親仁坊東南,他出了親仁坊北行,沒多遠便看到了萬年縣衙。見到這個衙門,安祿山心中一動:“天寶十一載時,葉暢便是在這裡親自平亂?”
  
  “是。”劉駱穀神情稍有些緊張。
  
  “嘖嘖……”安祿山嘖了兩聲,然後沒有言語。
  
  他的隊伍繼續前行,很快,經過宣陽坊便是平康坊,這裡也是葉暢的舊宅所在地。
  
  “這便是葉暢當初舊宅?”安祿山用馬鞭指了指一片簷拱之地。
  
  “是,葉暢舊宅之畔,就是李林甫宅。”
  
  “我知道,我知道,當初我來此見李林甫,李林甫以王缺迎我……王鐵此人,才智勝過楊國忠十倍,惜哉,他被葉暢所擒啊。”
  
  安祿山望著這些建築,突然有些感慨。李林甫在時,這片宅邸是大唐的一個政治中心,李林甫去相之後,葉暢便將此處宅邸賣了,自己搬到了西市邊的光德坊。若是葉暢還住在這裡,安祿山每天上下朝都要從他府邸旁邊經過,多少有此不自在。
  
  “走吧走吧。”安祿山道:“我們去興慶宮,此次在興慶宮,想來是看不到葉暢的……這多少有些遺憾啊。”
  
  “大夫可以去光德坊葉宅去見他。”嚴莊眼睛眨了眨道o。
  
  “那是自然要去的。”安祿山嘶啞地笑了起:“不去見他,如何讓我快意!”
  
  這段時間裡,安祿山吃葉暢和憋可是不只一次,從溫泉宮到長安,他父子被罵被打,正憋著一肚子怒火,如果不在葉暢面前將這肚子怒火發洩掉,他這一輩子都會覺得遺憾!不過想到葉暢,他神情有些異樣。若說長安城中現在還有誰讓他畏懼,毫無疑問,就是葉暢。李林甫當初讓他畏懼,是因為他的一舉一動,李林甫都能事先洞悉,而葉暢則不然,葉暢讓他畏懼,是因為他根本無法判斷出,葉暢手中還藏著什麼手段沒有拿出來。
  
  “葉暢那廝,這幾日可有什麼異動?”安祿山又向劉駱穀問道:“特別是今日,他那邊有什麼動靜麼?”
  
  “不曾有任何動靜,一切如常,這些時日,他們家除了買菜的,無論老少都不出門,倒是做足了閉門思過的把戲。不過安東商會等商會的頭目,最近到他家去得比較頻繁。”
  
  “年底得報帳了。”嚴莊道。
  
  安祿山眯著眼,想了好一會兒,看了看旁邊的兒子安慶宗:“可惜慶緒不在身邊,若是慶緒也在這裡,那就好了……史思明現在如何了,有沒有動身?”
  
  “急報傳來的消息,他此時應當也動身了,不過為了避免意外,他應當是先到河東。”
  
  “催他快一些……”安祿山道。
  
  他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雖然他們的計畫分明是十分完美,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任何蛛絲螞跡被人發覺。可是一想到葉暢就在長安城中,而自己卻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安祿山就覺得不放心。
  
  馬隊開始向東,對著興慶宮的方向而去,安祿山收斂住自己的心思,深呼吸了口氣。
  
  “定然要讓葉暢跪在自己面前……”
  
  “父親!”他正琢磨著,身邊的安慶宗突然開口了。
  
  安祿山回過頭去:“何事?”
  
  “葉暢就交與孩兒吧!”安慶宗一臉猙獰:“讓孩兒去!”
  
  “你去……倒不是不可,不過,你未必是他對手啊。”
  
  “他只是四百人護著府邸,孩兒到時多帶兵馬就是!”
  
  安祿山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現在的問題就是沒有更多兵馬。他確實有十萬大軍,可大多都駐紮在城外,等閒不能入城,如今城中他能動用的人馬,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多,但要控制的地方,卻有很多。
yamaba10 發表於 2014-6-28 09:49
第464章鐵衣寒光驚歡宴

  楊玉環替李隆基正了正頭上的沖天冠,又將身上龍袍弄妥貼來。兩人站在一面巨大的鏡子前,看著鏡中的白髮與紅顏,不禁都是一笑。  ¨朕倒是想學葉暢,穿他那一身衣裳,既方便又英氣。”李隆基嘮叨道:¨這廝也是,除了上朝之時穿穿官服,平日里多數是穿他那衣裳,帶動得長安城裡百姓,都有許多人穿之了。”   ¨是啊,長安城人稱之為葉裳。”楊玉環巧笑倩兮:¨聖人也可以穿啊,想來聖人穿了,比之葉暢不知英俊多少。”   ¨朕老了,穿那衣裳怎麼會比得過葉暢?”李隆基這個時候有些傷感:¨倒是愛妃,你如今和當初沒有什麼區別啊……”   ¨說這個做什麼……不過聖人,今夜不邀葉暢來麼?”   ¨召葉暢來,他就能將朕好端端的守歲攪掉,他的脾氣,可不管這是不是守歲大堊事。”李隆基搖頭道:¨楊相等人,都不會歡喜他在場,不來也好,免得壞了大夥興致。”   ¨臣妾覺得,這葉暢倒也是一個奇人,無論喜不喜歡他的人,卻都少不得談他。”   ¨你說的是,無論喜不喜歡他,卻都不得不談他……”   楊玉環這一句話,李隆基覺得真是妙語,可謂一語中的。他治下的大唐進入了最繁榮的盛世,而與此同時,葉暢也將自己的烙印印在了大唐的社會生活之中。從石炭爐、地井、火炕到玻璃鏡、馬燈、轍軌列車,再到話本評書、報紙、足球,幾乎百姓生活相關的各個領域之內,葉暢都帶動起了變化。有些變化甚至是悄然無聲,卻極大地改變瞭如今的大唐。  就是深居於宮的李隆基,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種改變。  ¨大過年的,莫說那人,說咱們自己……”琢磨了一會兒之後,李隆基啞然失笑,葉暢就算改變了大唐又能如何,終究也只是他的一個大臣,自己一道旨意,他不就在家待罪麼。  他們到了前殿,就見已經有不少人在那裡等著了,仔細看去,李隆基微微皺了一下眉。  還有些人沒有到啊。  太堊子李亨還沒有到,二十九娘壽安公主還沒有到……   ¨太堊子為何還未到?”李隆基問道。  ¨奴婢已經派人去問了。”高力士在旁答:¨說是殿下偶有不適,稍晚才能來。”   ¨可遣太醫去問診了?”   ¨殿下那邊說,並無大礙,只是偶感風寒罷了,飲一服藥發發汗便好。”   聽到這裡,李隆基微微點頭,目光在人群中轉了轉,看到站在自己位置上的永王李膦,笑著向他招招手:¨膦兒,到朕身邊來。  李膦大步而來,比起李亨,他要年輕太多,正值壯年,故此龍行虎步,看上去英姿雄武。到得李隆基與楊玉環面前,他躬身行禮:¨兒臣叩見父皇、娘娘,父皇、娘娘萬安。”   ¨膦兒今日來得挺早,今日宴飲,便在娘娘之側吧。”李隆基吩咐道。  這話說出之後,楊國忠眼前一亮,而在場的親王、駙馬們,則是神情各異。  一般而言,李隆基與楊玉環身邊的位置,可不是那麼好坐的,很長時間,在他們兩側一是玉真長公主,另一則是太堊子李亨。今日李膦所居之位,正是太堊子李亨的位置  李隆基這是在放出信號  看到眾人各不相同的神情,李隆基微微一笑,讓他們去猜去。  他對李亨確實是有些不滿,但還沒有到換太堊子的地步,他此次命令,更大程度上是試探。  朝堂之中,暗流湧動,他這個皇帝如何不知道只不過他現在沒有太多精力處置,所以才懶得去管罷了。隨著他年老體衰,宗室、朝臣裡不少人都升始親近太堊子李亨,而太堊子李亨這幾年也漸顯活躍,這讓他覺得,有必要敲打一下這些人了。  他可以容忍李亨,但不能容忍李亨在他死之前就向天下權柄伸手。  ¨父皇,娘娘”   在眾人彼此用眼神交換著對這次位置安排的看法時,壽安出現在大殿之上,她來得稍晚些,身上穿的衣裳也有些厚,因為頭上首飾眾多,所以走路之時,清脆的響聲不絕於耳。  看到她行禮,李隆基笑道:¨你就坐在你玉真姑姑身邊”   壽安坐在了玉真長公主身側,她向這邊望來,發覺原本是李亨的位置現在卻坐著李膦,神情微微一怔。李膦此時還沉浸在激動之中,並沒有註意到壽安神情中的陰鬱,只是自顧著同李隆基說話。  ¨太堊子哥哥來了,當居何處?”見沒有人提及此事,壽安皺眉向旁邊的玉真問道。  玉真向她使了個眼色:¨此事聖人自有主意,非你所問。”   壽安卻搖了搖頭:¨今日是家宴,又非國事,家宴之上,有何問不得……父皇,太堊子哥哥來了該坐在何處?”   李隆基眉頭微微一皺,這個女兒也是不省心的,他看了看壽安:¨依你之見?”   ¨女兒願為太堊子哥哥讓位。”壽安道。  ¨那好,你就向邊上去些吧……你倒是個對兄長恭敬的。”   壽安笑瞇瞇地道:¨孔融七歲尚知讓梨,女兒如何不知讓座?”   這話說出來之後,李膦頓覺不安,起身道:¨還是兒臣為太堊子殿下讓座吧……”   在場諸人此時都有些發楞,這些年裡,李膦與李亨關係日益惡化,奪嫡之事又起,而壽安在這些爭執中一向是不選邊站,無論是李亨還是李膦,都與壽安關係不是很睦。可今天在此刻,壽安卻為李亨出頭……莫非意味著壽安背後的葉暢,也做出了選擇?  楊國忠看到這一幕,心裡冷笑起來。  若是葉暢兵權在握,他明確選邊的話,便是李隆基也要仔細思量一番。但現在葉暢已經被解職,居家閒人一個,只要自己騰出手來,就要將他徹底收拾掉,他選邊站又有何能為?  而且葉暢聰明一世,此時卻是糊塗透頂,以他同李亨此前的恩怨,就算是選了李亨那一邊,李亨又豈會接受?  想到這裡,楊國忠又有些好笑:何只李亨那邊不會接受,李膦乃是他們楊家扶植與李亨爭位的,因為楊家的緣故,肯定也不會真正接受葉暢。葉暢向來以謀略深遠著稱,可是在這皇儲之位上,卻是太短視了,將有可能的繼承人個個都得罪透了。  與楊國忠一般心情的是安祿山,他同樣嘴角邊噙著冷笑。  他與壽安的關係就更惡,上回葉暢在車廂中動手打他,便是因為壽安的緣故。李亨¨怎麼會接受壽安和葉暢  李膦的¨謙讓”沒有被李隆基允許,李隆基仍然堅持他坐在楊玉環一側,壽安便移到了更邊上的位置,她才坐穩,就听得外邊道:¨太堊子殿下來了。”   李亨神情慎重地走了進來,同樣對李隆基、楊玉環施禮,在發現自己的位置被李膦佔堊據之後,他神情頓時變了。李膦一瞬間覺得,自己的這位兄長面目猙獰可怕,宛若惡魔一般。  這種感覺,讓李膦心底最後的一絲愧疚也蕩然無存。  本來李膦與李亨的關係甚為親近,李膦母親去世得早,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李亨的東宮中由李亨夫婦撫養,同李亨的幾個兒子一起長大。可是因為權力,因為那個金燦燦的天子寶座,如今算是徹底反目。  在太監引領之下,李亨坐到了玉真和壽安之間,神情冷肅,再也不看永王一眼。旁邊的玉真嘆了口氣,卻沒有說什麼,壽安也很奇怪,在李亨未來之時替李亨說話,李亨來之後,卻也是沒有與他交談一句。  氣氛之初是相當怪異的。  後來酒宴上來,氣氛才熱鬧起來,梨園的優伶伎人上來獻技,而酒宴上諸人也頻頻舉杯勸飲,一切彷彿又恢復到歌舞昇平一團和氣。  長安城外,一隊隊人馬無聲無息地在大道上奔行,最初時他們是藉助於尚未完全消失的暮光,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他們就升始舉起火把、燈籠。若是能居高臨下,在高空中俯視,就可以看到,這樣的人馬,足足有數支,分別從幾個方向,向著長安城迅速靠近。  長安城內,雖然除夕之夜並不宵禁,可是路上早就沒有了行人,平時這個時候尚燈火通明的酒樓歌肆,如今也已經曲終人散。不過千家萬戶,卻是都掛起了燈籠,門口燃起了火堆,火堆旁還準備好了爆竹,只等著新年來臨。  也有大戶人家,舉族而飲,家中所養歌伎獻藝,絲竹吟唱,遠遠傳來,飄渺輕靈,讓長安城宛若夢幻之中。  只在一些街巷的陰影裡,有三三兩兩的身影閃動,他們默不作聲,快步而行,奔向的方向有各處城門、各個宮殿,還有各個衙所。甚至連安東商會駐長安的總會周圍,也隱隱約約出現了一些人。  他們避升更夫的視線,偶爾被巡視的兵丁差役看到,也能拿出腰牌、令箭,證明自己是在執行公務。很短的時間內,他們就散佈在城內的各處要地,包括葉暢的府邸外,也來了好幾批這樣的人物。  葉暢躺在炕上,睡得正香。  李懷玉緊緊抓著手中的短槊,站在寒風中,死死盯著葉暢的宅邸。  轉眼之間,也有近十年過去了,李懷玉已經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在軍中的打熬,讓他身體健碩,渾身上下都是力氣。而對葉暢的痛恨,也讓他在這樣寒冷的夜裡,仍然覺得熱血沸騰。  他又想起自己的表兄侯希逸,當初在遼東時,葉暢將侯希逸殺死,讓他失去了依靠。好在安祿山賞識他,讓他從軍,打拼了這麼多年,總算也升為一個裨將。若是他表兄不死,李懷玉深信自己此刻官職遠不只裨將。  在這些年裡,李懷玉可是不只一次想要報仇,但是仇人太過強大,葉暢身邊的兵越來越多,官也越升越大,就連安祿山都奈何不了他,甚至被他當著皇帝的面痛毆  原本李懷玉還以為,自己這一世沒有指望再复仇了,卻不曾想,安大夫竟然還有這樣一個計劃  想到這裡,李懷玉無聲無息地獰笑起來。  葉宅當中,熟睡著的葉暢翻了個身,在栗援的催促下起身:¨幾時了?”   ¨剛到子時。”   ¨大夥都起來了?”葉暢又問道。  ¨都起來了。”   葉暢穿好衣裳,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自家堂前,院子裡的火堆還很旺,在火圍旁邊,二十餘個少年危襟正座,每一個人厚厚的棉衣下,都罩著鐵甲。  遼東使用水力鍛錘而成的鋼甲,雖然沒有大唐著明的明光甲那麼漂亮,但是輕巧結實,同樣的份量厚度,防禦力比起明光甲要超出一半。作為胸甲,恐怕是這個時代最為出色的。  ¨大夥辛苦了。”葉暢向眾人道。  ¨原本就要守歲,算不得辛苦。”楊帆搶著回應。  ¨今夜若是無事就好……若是有事,就全部要拜託諸位了。”葉暢道。  ¨郎君哪裡的話,咱們的性命都是郎君的,需要用時只管取去就是”有人答道。  ¨我可不希望你們這麼早就丟了性命,我花了那麼多精力人力和錢財,讓你們學了那麼多東西,是盼著將來有一天你們能有大用。但是大夥都知道,即使是咱們遼東鐵坊鍛打出的鋼刀,也唯有磨升鋒之後才算鋒利……你們就是學得一身本領,也需要在事情打中打磨之後才算真正成才。此次之事,便是磨礪你們的最好時機”葉暢道。  ¨是”眾人齊聲應道。  ¨蔡晨墾”葉暢呼道。  ¨在”   楊帆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己的這位同窗,天寶十一載時,他們兩個,再加上一個現在不在場的岳曦,三人代表旅順書院與國子監算學館較量了一回。那次之後,三人就更奔東西,岳曦先給葉暢當了一年半的幕僚,現在則在修轍軌。楊帆入了軍隊,這幾年也算是屢立戰功,在遼東軍中衝到了中層。唯有蔡晨墾,在那之後,就像消失了一般,直到近日,楊帆才見到他。  詢問這幾年他的經歷,他也只是笑而不談,但從他的氣勢來看,他應當是肩負了重任。  ¨你都準備好了麼?”葉暢又問道。  ¨都準備好了,郎君請放心”蔡晨墾略帶驕傲地回答:¨我與我之部屬,全部準備好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29 18:45
第465章 當知太宗見高祖


     子夜來臨的時候,興慶宮裡的氣氛達到了高潮,眼見新歲將至,眾人紛紛舉杯,向李隆基說吉祥祝福的話兒。李隆基也興致勃勃,來者不拒,那玻璃杯裡的溫酒,他已經喝下去了好幾杯。

    楊玉環一直在為他添酒,李隆基時不時悄悄抓住楊玉環的手,兩人含笑對視,心中當真愉悅。

    “兒臣恭祝父皇壽比南山,恭祝娘娘姿容永駐……”一番善祈善禱之後,永王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宮中宴飲,所喝的並不是葉暢弄出的烈酒,而是比較溫和的黃酒,因此他雖然已經多喝了幾杯,卻並沒有太多的醉意。

    “也祝吾兒新年之中心想事成。”李隆基含笑嚐了一口杯中酒。

    李大喜,他心想之事是什麼,李隆基知道得很清楚,這一句話說出,在李看來,就是某種承諾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太子李亨,李亨恰恰坐在燈光的陰影之中,雖然玻璃罩的馬燈隔絕了風,火光不會跳動,但李還是隱約覺得,自己皇兄面上像是有陰影在扭曲抽動。

    “兒臣也有些話要說與父皇、娘娘聽。”李亨見李望過來,他放下酒杯,緩緩說道。

    空氣似乎凝固起來,眾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轉到了李亨面上。

    此時鐘鼓聲突然響起,那是新年到來的聲音,黑夜中這聲音分外響亮,震得眾人一時間都聽不到別的事情,而李亨也閉嘴不言。

    大殿之隅,陳玄禮悄而無聲地退了出去,當他退出宮殿,來到院門口時,看到安元光便立在那裡。

    見陳玄禮出來,安元光拱手行禮:“大將軍,新年安好。”

    “新年安好。”陳玄禮點了點頭,就要再向外行去,但安元光卻跨了一步,將他阻住。

    “你這是?”陳玄禮有些狐疑。

    “卑職還有件事情,要向大將軍請教,請大將軍隨卑職來。”安元光甚是恭敬地道。

    陳玄禮跟在安元光身後,走了幾步,他漸覺不對,忽然停住:“元光,這是去哪?”

    “請大將軍隨我來就是。”安元光笑瞇瞇地道,神色間帶著一股神秘。

    陳玄禮原本有些懷疑,但見他神態自若,又想到這裡終究是皇宮之中,於是放下心來,隨著他一道走到了僻靜之處。

    “究竟是何事?”見安元光停下腳步,陳玄禮問道。

    “今夜宮中恐有事變。”安元光抬起臉,目光炯炯盯著陳玄禮:“某隻想問陳公,你是否知道此事”

    陳玄禮渾身一震,雙眸瞪得老大。

    幾乎同時,宮外,那群原本散佈在大街小巷之中的身影迅速聚集起來。他們紛紛向著各處要地衝去,隨著他們的動作,叮噹的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

    大殿之內,李亨抬起頭,可能是他這一生中第一次平視自己的父皇:“兒臣有一個問題,想要問父皇,兒臣為太子,依禮當居父皇、娘娘之側,永王不過是一親王,為何坐在了那個位置,而兒臣卻坐在此處”

    李隆基原本勉強還擠出笑容的臉上,已經完全麻木,再無半點溫情。他昏黃的老眼,閃爍著森冷的光,陰鬱地看著李亨。

    “太子是對現在的位置不滿麼,是不是想坐一坐朕的位置?”李隆基緩緩道。

    他心裡覺得很奇怪,一直以來,李亨就是一個雖然有些野心,卻極為懦弱的人,至少在李隆基眼中是如此。正是因此,所以面對李林甫時,太子幾乎是潰不成軍,在心腹皇甫惟明、韋堅等被處置之際,他也毫無還手之力。

    可是今天,太子的神情卻與往常有些不同。

    “兒臣不敢,兒臣想坐的……只是應當屬於兒臣的位置。”李亨有些愴然:“父皇,這些年來,兒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雖然謹慎自持,可是父皇身邊,卻總有小人奸臣屢進讒言,離間天家父子之情……”

    聽到李亨這樣說,楊國忠心里頓時有些急,他坐正身軀,怒斥道:“殿下此何言也,莫非得了失心瘋,方有此目無君父之語?”

    太子目​​光一轉,到了楊國忠身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與仇恨:“楊國忠,便是奸佞之輩,父皇用此佞臣,致使國家上有天災下有兵禍,父皇當斬之以安天下”

    楊國忠臉騰的一下就被血色充滿了。

    他原本不是個城府深的,雖然有些小聰明,卻並無大智慧。李亨的異樣反應,在他看來,就是臨死前的最後瘋狂

    李隆基讓永王坐在原本該是李亨的位置上,這表露出的意圖很明顯了,李亨也明白這一點,他已經退無可退。自古以來,不曾聽說過被廢斥的太子能有好下場的,這等情形之下,李亨自然要發作。

    但他的發作,卻只能讓李隆基更為憤怒。或許原本李隆基只是有換太子的意向,因為他的發作,反而變成了決定。

    “臣自為官以來,對陛下忠心耿耿,為大唐社稷嘔心瀝血,不意竟致太子殿下視為奸佞。臣有罪,當受罰,願請罷臣宰相之職,以安殿下之心。”楊國忠離開自己的位置,拜倒在中間。

    這是以退為進,現在這種情形之下,李隆基根本不會准他辭職。

    果然,李隆基安慰道:“卿何出此言,卿於大唐之功績,朕都看在眼中,太子一時糊塗之語,卿勿放在心上。”

    “太子乃國本,大唐儲君,於系社稷,豈可有糊塗之語”楊國忠​​聽得此語,進言道:“今日原是元旦之時,君臣同樂之際,太子卻口出狂悖之語,臣細細想之,以往太子謹慎,今日卻這般,當是得了瘋癔之症。臣請召御醫,為太子診斷”

    須得“被精神病”絕非後人首創之藉口,楊國忠就打算讓李亨“被精神病”。大唐不可能用一個瘋子為太子,這也可以給李隆基一個換太子的藉口。

    楊國忠一邊說,一邊向著在場諸人暗使眼色,在場諸人中,與楊國忠關係親近者並不只有一個,這個時候,大夥一齊使力,很有可能就推動李隆基行此事了。

    眾人當中,最有力者,當屬安祿山。

    楊國忠正在使勁向安祿山使眼色,然後看到安祿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兩人聯手對付葉暢,同時楊國忠也與安祿山在更換太子上達成了默契,這個時候安祿山出來,自然就是依約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就在這時,聽得外邊突然響聲起來,緊接著,是慘叫聲。

    李隆基眉頭一擰,死死盯著李亨,李亨面上露出的也是驚訝之色,但還帶著一絲歡喜。安祿山此時走到楊國忠身邊,一腳將楊國忠踹翻,然後厲聲道:“來人”

    殿中自有武士,他們都愕然相望,然後就听得外邊急促腳步之聲,十餘名禁軍闖了進來。

    “都休要亂動”安祿山喝道,同時抬起眼,看向李隆基。

    李隆基見那些禁軍進來,原本是心中一鬆,可這時與安祿山目光相對,他的心又懸了起來。

    安祿山的眼神……不對勁。

    “安……安大夫,你這是何意?”楊國忠被安祿山踹翻了一個跟頭,此時爬起來,他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愕然相問。

    然後殿中又是慘叫聲傳來,卻是衝入內的那十餘名禁軍揮刃,將位於殿中的武士砍翻在地。殿中武士此時也反應過來,揮兵刃前去抵擋,可是越來越多的禁軍從外進來。

    轉眼之間,殿內的武士都被砍翻在地。

    “陳玄禮陳玄禮何在”李隆基見此情形大驚,怒喝道。

    “父皇不必叫喚了,陳玄禮這個時候,十之八九已經死了。”李亨臉色恢復了平靜:“安大夫,你這是何意?”

    “臣看不下去了,這天下社稷,是李家的天下社稷,是天子與太子的天下社稷,幾時輪到他楊家人在這裡作威作福,甚至欺凌太子?”安祿山又是一腳踹在楊國忠胸前:“此等奸佞,當誅之以安天下軍民之心”

    楊國忠魂飛魄散,猛然意識到,今日之事,分明是別人早就準備好的

    他還在算計著如何更替太子之時,太子就已經與安祿山勾搭好了

    他原以為安祿山是他的盟友,卻不​​知道,安祿山真正的盟友是太子

    他連滾帶爬,逃到李隆基身邊,躲在李隆基背後:“陛下救命,陛下救命,太子謀逆,太子與安祿山勾結謀逆了”

    李隆基目光在太子和安祿山身上轉來轉去,輕輕嘆了口氣。

    “太子謀反乎?”他緩緩問道,倒還有幾分鎮定。

    “兒臣不敢,兒臣乃父皇之子,大唐太子,如何敢謀反?”李亨深吸了口氣,出來跪倒在地:“兒臣庸碌之人,蒙聖人不棄,立為太子,君恩父恩,加諸一身,兒臣如何會反?”

    李隆基聽得李亨這樣說,繃得緊緊的面皮稍微鬆了下來:“既是如此……你欲何為?”

    “兒臣不欲何為……安大夫有何事要奏禀天子,兒臣並不知情。”

    安祿山上前幾步,他肥碩的身軀站在那裡,倒是威風凜凜:“請陛下下詔,楊國忠誤國,楊氏全家都惑亂朝綱,當入獄待罰”

    李隆基瞇著眼,旁邊的楊玉環緊緊抓著他的手,可以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準。”好一會兒之後,李隆基勉強道。

    “葉暢大奸大偽,惡貫滿盈,​​當誅之以安四方”安祿山又道。

    聽得這話,玉真長公主忍不住瞄了壽安一眼,發覺壽安的神情有些異樣。

    不是驚恐,不是憤怒,而是……輕蔑。

    彷彿是在說,就憑你們,也想殺葉暢?

    李隆基這一次明顯猶豫了一下:“下獄論罪如何?”

    “當誅其滿門。”安祿山殺氣騰騰:“楊國忠、葉暢,此二賊為奸佞,臣此次清君側,不誅此二賊必有後患”

    李隆基深吸了口氣,然後道:“準。”

    “還有第三……陛下老矣,太子年富力強,英明神武,請陛下禪位於太子

    安祿山這話,讓李隆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看著李亨,李亨仍然跪在那兒,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

    “朕……朕……未失德,為何要禪位?”李隆基喃喃地說了一聲​​。

    “諸位與我一起,請陛下禪位於太子”安祿山環顧四周,嘴角浮起獰笑:“你”

    他隨手一指,那邊一親王兩股戰戰,然後鼓足勇氣出來:“安祿山,天子待你不薄,你安敢謀叛……啊”

    話還沒有說完,一柄刀從他後胸透出,他身後一個禁軍抽刃而退,將他的屍體推倒在安祿山腳下。

    安祿山緩緩走過去,一腳踩在屍體的頭上,然後再次環視四周:“諸位請一起與我,請天子退位,禪位於太子”

    大殿之中,一片寂靜,血腥味瀰漫開來。然後有人出面,咳了一聲:“請陛下退位,禪位於太子”

    說話的聲音很尖,是個太監,有第一個帶頭的,便有第二個第三個。李隆基身側,高力士目光一轉,發現那帶頭說話的乃是程元振。

    他是隨李亨來的,原本站在李亨身後。

    看到他,高力士猛然想起,這段時間里程元振以各種藉口往興慶宮這邊跑。高力士初時以為他​​是來打探消​​息的,現在想來,他根本不是打探消息,而是來聯絡禁軍的

    再仔細看那些殺進來的禁軍,高力士猛然吸了口冷氣:他們哪裡是禁軍,分明都是安祿山手下的胡兵

    因為禁軍侍衛當中,有許多都是諸胡酋長子弟,所以這些人衝入之初,高力士並沒有覺得異常,但現在他可以確認,大殿周圍,再沒有一個忠於李隆基的禁軍武士,全都是安祿山的部下

    高力士側過臉去看了看李隆基,不知道自己所忠於的天子是否意識到這一點。

    李隆基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有的只是滿臉的憤怒與傷心。加入到安祿山行列的皇親貴戚越來越多,而還默不作聲的,則越來越少

    “請天子早早下詔”安祿山又叫道。

    “請天子早早下詔”那些迎合於他的皇親貴戚親近大臣也跟著叫道,李隆基分明看到,這其中就有自己非常看中的女婿張培,還有其兄長張均。這讓李隆基心灰意冷,只覺得傷心欲絕。

    “奸賊”就在這時,有人叫道。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29 20:40
第466章 又見李氏生平陽


     “奸賊,安敢侵犯陛下”

    大叫之人,原本坐在楊國忠下手,乃是武部尚書(兵部)韋見素。

    他一向結好楊國忠,而且對楊國忠與安祿山勾搭是持反對態度,此時見情形不妙,跳了出來,戟指安祿山大罵。

    他雖然自身還算正直,可是頭腦此際不免有些不清楚,一邊大罵,一邊叫“來人、來人”,但是卻只見安祿山冷笑,安祿山身邊的武士按刀一步步逼近他,讓他步步後退。

    “罷了……”李隆基長吸了口氣,突然想起自己少年之時。

    那時他提劍入宮,發動政變,誅殺一於奸邪,他的父親李旦傳位於他,想必心情也與他此時相同吧。

    “韋卿,勿說了,朕……傳位於太子。”李隆基喃喃地說道:“朕早就想悠遊於林泉之間,今日傳位於太子……也算是遂了朕之意。”

    他頹然坐下,此時心中,當真是萬念俱灰。

    韋見素愕然回望,那邊張均忙不迭地拿來紙筆:“陛下口述,臣來書禪位詔書。”

    “且慢”

    就在這時,有人又出聲了,眾人望去,卻是壽安公主挺身而出,站在了李隆基身前。

    “壽安公主有何話要說?”張培在前冷笑道:“莫非還指望著葉暢這叛逆

    壽安沒有理睬他,而是瞪著李亨:“太子殿下登基之後,父皇如何安置?

    李隆基聽得壽安說起此事,不免百感交集。方才壽安替李亨爭取權力,如今又替他爭取權力,在皇族宗室之中,竟然只有這個小小女孩兒,才將父兄放在心中

    “朕……吾只求安居於這興慶宮中,與玉環、玉真長公主還有壽安等每日歌舞自娛。”李隆基緩緩道。

    李亨眉眼一動,就想允許,那邊李靜忠卻跳將出來:“不可上皇體弱,豈可縱情酒色?當居於西內,專心休養,以求長壽”

    李靜忠口中的西內,乃是太極宮,此地曾是大唐政治之中樞,但高宗之後,政治中心就轉到了大明宮,因此年久失休。而且高宗之所以改居大明宮,就是嫌棄太極宮陰冷潮濕,不利於養生,李靜忠說要將李隆基遷至西內,哪裡是盼著他長壽,分明是盼他早死

    “大膽,李靜忠,你這狗奴,安敢對聖人如此”高力士聞得此言,再也忍耐不住,他眼一閉,跨步出來,戟指李靜忠怒喝。

    他在宮素有積威,李靜忠對他確實有些忌憚,聞言不禁連退了幾步,到了安祿山身邊,這才定了定神:“高將軍對聖人如此忠心,自當去西內服侍聖人

    李隆基沒有理他,只是盯著李亨:“太子以為如何?”

    “興慶宮偏僻,父皇還是居於西內比較好。”李亨輕聲說道。

    隨著他這一聲話語,突然間“隆隆”之聲響起,遠處彷彿傳來了驚雷,震得眾人都是心頭髮顫

    “怎麼回事,怎麼……冬雷震震”

    雷聲止歇,李隆基面上的蒼涼消失了,他指著李亨:“你既想要帝位,就殺了朕拿去,你看史家如何記載你弒父誅君之逆舉”

    說完之後,他一甩袖,背手別過頭去,竟然再也不理李亨。

    李亨之舉,已經破了李隆基心中能接受的底線,他幾乎想像得到,自己到了太極宮會是個什麼模樣。

    放棄帝位,已經是他最大的底線,可是放棄帝位之後還要像個囚徒一般被圈禁於破舊簡陋的西內,這讓他徹底對李亨失望了。

    方才那聲雷響,讓安祿山與李亨心中也是極為不安,他們所做的事情,畢竟算得上是虧心事。安祿山心中琢磨了會兒,覺得殿中大局已定,現在唯一還需要擔憂的,只是葉暢那邊罷了。

    想到這裡,他低聲對太子李亨道:“葉暢那邊,我去安排一下。”

    “安大夫只管去。”李亨道:“這邊的事情,孤自有主張。”

    “此時當召百官入朝。”看到安祿山離開,李靜忠在李亨身邊低聲道:“至於太上皇等人,便留在這花萼相輝樓內”

    “沒有聖旨……”

    “禪位聖旨已經有了。”李靜忠道:“陛下,方才太上皇親口說了,要禪位於你”

    李亨深深盯著他,見李靜忠堆著笑,便點了點頭:“好,此事便交與你來辦”

    說完之後,李亨轉身欲走,但走之前,他又側過臉來,看了一眼永王。

    此時的永王,已經面色如土,近乎軟癱在地,被李亨一瞪,嚇得手足並用,慌忙躲到了李隆基身後。

    李隆基看著李亨就這樣出了門,看著周圍的武士們將四處出口都關得緊緊的,微微閉上了眼。

    他心中這個時候,當真是百感交集。

    他宴樂的這處宮殿,名為花萼相輝樓,位於興慶宮之西,原本是為了與諸兄弟,特別是將太子之位讓與他的兄長而建。此處隔著一街,便是諸王府,登樓眺望可見,甚至能聽到王府的管弦聲樂。他在此備有長枕大被,諸兄弟宴樂未曾盡興,便在此同眠共枕。

    當初將太子之位讓與他的兄長早就去世了,現在他的兒子卻要來奪他的帝位。

    眼水不禁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他緊緊抿著嘴,防止自己哭出聲。

    壽安一直在註意他,見此情形,退了幾步,來到他身邊:“父皇休驚,葉暢必來救我們”

    “葉暢……”

    李隆基心猛然一動,是的,他今日未召葉暢來

    若是此前,有人跟他說太子與安祿山勾結,他定然不相信,安祿山分明是楊國忠召入的,怎麼會與太子有關係。但這樣的事情,卻偏偏發生了,雖然這場政變顯得倉促,不算很縝密,卻因為挑到了一個好機會,所以還是成功了。

    唯一的變數,大約就是葉暢……壽安這樣說,是因為對葉暢絕對信任,還是因為葉暢曾經給她透露過什麼消息?

    “葉暢知道今日之事?”李隆基問道。

    “葉暢不知,他原是懷疑楊國忠與安祿山欲挾持永王為帝。”壽安低聲道:“故此……”

    “住口,不許說話”就在這時,聽得李靜忠厲聲喝斥。

    李亨是離開了,但李靜忠卻帶著武士在此看守,此時大殿之中尚有皇親高官三十餘人,加上宮女、太監,足有六十多。李靜忠命武士將他們都驅趕到一邊,然後來到李亨面前。

    “上皇,今日事已至此,上皇何不親發詔令,以全父子之情?”李靜忠笑嘻嘻地道:“若是如此,上皇與天子親情和美,則……”

    “李靜忠”

    高力士再度站在了李隆基之前,擋住了李靜忠那張陰森邪笑的臉。

    “高將軍今日還有何話要指點我啊?”李靜忠此時已經將自己對高力士的恐懼完全拋下了,他傲然睨視高力士:“這些年,高將軍騎在我們頭作威作福慣了,到了今日,是不是有些不適?”

    他一邊說一邊逼近,還從一個武士腰間拔出柄刀,指向了高力士。高力士步步後退,猶自張臂護住李隆基:“李靜忠,陛下待你不薄,你安敢背叛陛下

    “待我不薄?是,上皇待我是不薄,可是對你高力士更厚只要你高力士在,我們哪個有出頭之機?看了你高力士威風凜凜,我們又怎麼不想學學? ”李靜忠舉起刀:“今日我就成全你一片忠心,在上皇面前……”

    話還沒有說完,猛然聽得大殿側門“砰”的一聲響,被人一腳踹開,緊接著,一名甲士當先沖入,揮刀便將一個守著門的胡人武士劈翻在地

    “安元光奉葉公之命前來救駕”那衝出來的甲士又是一刀,再砍翻一人後怒聲喝道:“陛下在哪裡?”

    “朕在此”李隆基顫聲道,然後看得那甲士之後,數十名禁軍衝了進來,其首領,卻是陳玄禮

    “陛下,隨臣過來,快”陳玄禮大叫。

    “抓住他們,殺了他們”李靜忠此時反應過來,一邊向那些安祿山的親信武士下令,一邊揮刀就向高力士砍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計劃中要被控制的陳玄禮如今卻殺出來,但現在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能擒住李隆基

    高力士年輕時也曾孔武有力,但養尊處優這麼多年,反應已經慢了。見他衝過來,大叫道:“陛下快走”

    他一邊叫,一邊張開雙臂,想要拖住李靜忠,然而就在這時,他身側一人動作飛快,突然竄出,撞入李靜忠懷中。李靜忠慘叫了一聲,身體猛然顫動,那人又推一把,李靜忠就倒了下去。

    壽安

    壽安的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長不過尺許的短劍,她一扯衣裳,將外邊的罩袍扯掉,露出裡面的甲胄來。

    “父皇,快走”持短劍護住李隆基,壽安催促道。

    李隆基見她這一身打扮,心突的一跳:果然,葉暢早有準備

    只不過這一次,他心中跳得卻是歡喜:葉暢既然早有準備,那麼李亨與安祿山聯手發動的這次政變,就有可能被挫敗

    不過現在卻不是問的時候,他在陳玄禮、壽安的護衛之下,自那側門迅速脫離,出了花萼相輝樓。

    他身後,殺聲一片,那是尚忠於他的禁軍軍士,與叛賊在激戰。

    “自夾城走”李隆基叫道。

    “賊人必然封鎖夾城,陛下,出西門,去甘露寺”安元光道。

    花萼相輝樓的位置,在興慶宮西側,距離西門甚近,過了街道,就是勝業坊。甘露寺,在勝業坊之北,亦是長安城中名寺之一。但是去甘露寺,便要經過外邊的街道,李隆基略有些猶豫。

    安元光又揮刀砍殺一個追上來的武士,回頭叫道:“賊人數量有限,又分兵各處,必不能扼住所有地方。夾城乃危機之時天子逃生之路,太子熟知,焉能不防?”

    “卿說的是”李隆基悚然一驚,若是普通民變,他自夾牆逃生自可,如今卻是李亨發動政變,這條路自然就不通了。

    “臣已派人去召忠於陛下的禁軍,他們會來接應。”陳玄禮也叫道:“陛下快走”

    安祿山離開,李亨去了勤政務本樓,李靜忠被壽安刺死,此時在場的賊人並無指揮,被安元光領著忠於李隆基的武士一陣砍殺殺退之後,他們終於衝到了興慶宮西門。此時西門亦為叛賊所控制,但人並不多,安元光將之殺散之後,打開宮門,陳玄禮、壽安護著李隆基衝了出去。

    李隆基回頭再望興慶宮,卻聽得里邊殺聲四起,不只一處地方,有火光冒出來。

    “逆子,逆子”李隆基喃喃罵了兩聲,到了這裡,他不覺手足發軟。他畢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能撐到現在,已經不錯了。見他這模樣,陳玄禮令兩名禁軍將他扶著,然後便向甘露寺方向飛奔而去。

    此時尚是夜深,四周一片漆黑,李隆基深一腳淺一腳,行在大街之上。他們從興慶宮西門殺出,確實出乎李亨意料,當李亨得到消息,再從勤政務本樓趕來時,首先就是去堵夾牆。結果在夾牆處稍稍耽擱,再追到西門,此時除​​了一地屍體,已經看不到李隆基的身影。

    望著那重重的黑幕,李亨猛然跺腳:糟糕

    楊國忠畢竟不是李林甫,這幾年裡,李亨在李靜忠、程元振和李泌等人相助之下,小心翼翼收買了部分禁軍將領。安祿山,則是他最大的援手,他用那些收買的禁軍將領,將安祿山的部下悄然帶入宮中,然後猝起發難。只是為了隱蔽,真正帶入興慶宮的也只有百餘人,大多數還是在宮外,因此才使得他在宮內兵力不足,給李隆基以脫身之機。

    最關鍵之處,就是沒有控制住陳玄禮,給陳玄禮聚集了忠於李隆基的部下。在李亨原本的計劃當中,陳玄禮本該在殿外,他安排的心腹乘其不備將之製服或殺死,結果卻出現了意外,在約定的時間時,陳玄禮人竟然不知在何處去了。

    他當然不知道,陳玄禮在這個時候,正與安元光在一起。

    “他們走脫了?”李亨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安祿山又趕了過來

    事情起得太急,安祿山才到興慶宮南門,這邊就出了事,他只能讓兒子安慶宗前去指揮圍攻葉暢底,自己又趕回來主持。

    “現在當如何是好?”李亨答非所問。
yamaba10 發表於 2014-7-1 09:43
第467章 截取雷霆化天火

李亨現在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這個人,雖然心大,能力卻是有限,而且長期被壓制的生活,讓他的勇氣很難持久——如果不是楊國忠逼得太急,廢立之意表露無遺,他已經退無可退,而李靜忠、程元振等人又百般鼓動,他未必敢發動這場政變。
  
  安祿山聽他這樣問,不由得有些詫異,看了他一眼之後道:“事已至此,豈容退縮,自然是追了……城中我兵力雖少,但是在城外,我大軍正聚,用不了多久便可趕到,陛下何必擔憂?”
  
  程千里兵敗,使得長安禁軍損失殆盡,只剩餘充作儀仗的不足兩千人。雖然招募民壯,可是如今長安經濟發達,想要當兵立功的人少了,急切之間,也招不到多少,全部加起,只有三四千人。故此,安祿山入京之後,又調了六千安祿山的部隊進長安城,臨時充當禁軍,安祿山敢發動政變,這是他的第一個倚仗。
  
  安祿山入京畿的兵力總共是十萬,散佈在長安城外各處的有九萬多,其中最接近長安的就有三萬,這些是安祿山的第二個倚仗。
  
  這些兵力配置,原本都是楊國忠所為,他也不是沒有防備安祿山,但如今,他的防備完全成了笑話。如安祿山所言,只要他的大軍一進城,長安城中的抵抗就不值一提!
  
  “那麼……追?”
  
  “自然要追!”安祿山道:“我就去!”
  
  他召來一個部下,吩咐了一幾句,然後帶著親信向著西面追了過去。
  
  從興慶宮到甘露寺並不很遠,李隆基、高力士等年老的被架著,那些跑不動的宮女直接被打發她們自己去躲藏,壽安與一個強健的宮女拖著楊玉環,用了一刻多鐘,總算是沖到了甘露寺外。
  
  雖然有人撐扶,李隆基還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禁軍去砰砰敲著勝業坊的坊門,但深更半夜,外頭又是一片嘈雜,哪個敢開門!
  
  “快開門,快開門,聖駕在此,快開忙!”
  
  “撞開來!”
  
  安元光叫道,然後便側身向那坊門撞過去,連撞兩下,門都未能撞開,正要撞第三下時,裡面終於有了聲音。
  
  “誰?”
  
  “聖駕在此,速速開門!”陳玄禮道。
  
  “可是安元光?”裡面人卻沒有回應,而是問道。
  
  “某在斯!某在斯!”安元光心中一動,連聲應道。
  
  若真有什麼事情,向著勝業坊甘露寺逃,這是葉暢給他的交待,現在想來,既然葉暢做了這個安排,那麼甘露寺裡就應當有人接應。
  
  果然,門被打開,在火把的照耀下,七八個僧人光光的頭分外明顯。安元光一眼看到善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些:“原來是善直師在此!”
  
  “葉十一擔心出事,令我領同門在此掛單!”善直目光炯炯:“此地不可久留,快隨我入寺,寺裡各有馬匹!”
  
  “安將軍……你也是葉暢安排的?”李隆基此時抽了個空,向著安元光問道。
  
  安元光笑道:“葉公見安祿山舉動鬼祟,懷疑他與楊國忠勾聯不軌,故此遣臣偽作投靠楊氏……”
  
  他話說了一半,旁邊有人卻叫道:“我哪裡圖謀不軌,冤枉,分明是太子與安祿山勾結,我是被蒙在鼓中!”
  
  安元光望去,發覺竟然是楊國忠,方才大夥奔逃之間,楊國忠、虢國夫人等竟然都沒有失散,一直跟到了這裡。
  
  “召安祿山入京畿者是誰?與安祿山一起進讒言陷害葉公者是誰?獨攬朝綱禍國殃民者是誰?”安元光沒有說話,那邊壽安不客氣地豎起眉頭:“楊國忠,你不說話,沒有人會把你當啞巴!”
  
  虢國夫人正想說話,卻被楊國忠拖住,她猛然醒悟,現在可不是太平時節。
  
  太平時節,倚仗著李隆基的寵信,她可以不怎麼把壽安放在眼中,可現在,他們的安危都系在安元光、善直等葉暢的手下身上,如何能對壽安無禮?
  
  “甘露寺亦不可久留,我們須去城西,要想法子與葉十一會合。”在甘露寺,善直等牽了幾匹馬,將李隆基扶上馬之後,他轉向安元光:“十一郎說,若是真有變,他會沿著春明門大街來接應我們!”
  
  “他……他手中有多少兵馬?”李隆基問道。
  
  此時城中大半兵馬都是安祿山部下,李隆基不能指望這些人依然忠誠,少數忠於他的禁軍,不是戰鬥力不足,就是還不知狀況,李隆基同樣指望不上他們。唯一有希望的,就是葉暢既有準備,應當會擁有一些兵力。
  
  “原本葉宅有近百護衛,前些時日,又借著與安祿山父子相鬥的事端,調了外邊莊子裡四百人來,總共加起來不超過五百人。”善直看了李隆基一眼:“畢竟是京城之中,葉十一行事,總得遵循法度,就是我們這些人,也是我的同門師兄弟與師侄,以游方僧之名入甘露寺。”
  
  聽得葉暢只有不足五百人,李隆基心裡已經是甚為失望,再聽得說葉暢要遵循法度,饒是李隆基面皮超厚,此時也不禁老臉微紅。
  
  忠義之士要受法度限制,而奸佞之輩卻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造成這情形的,不是別人,正是李隆基自己。
  
  “葉暢能來麼……這個時候,他自己也被圍攻吧?”韋見素道。
  
  眾人不禁全對他怒目而視,韋見素嚇得有些慌。不過大夥都明白,他說得不錯,此次政變,安祿山等除了控制皇宮、城門這些要害部位之外,就是去捉拿葉暢。葉暢只有五百人,自保尚嫌不足,如何能來?
  
  就在新年的子夜鐘聲響起之時,長安城的各處要地,幾乎都發生了叛軍襲擊的事件,其中便包括葉府。
  
  大隊身著官兵服飾的人出現在葉府旁,將葉府團團圍住o。
  
  “今日定要活捉葉暢!”李懷玉在人群中凝視著葉家大們,心中只覺得熱血澎湃。他回頭望瞭望東面,不覺有些焦急:“怎麼還沒有來!”
  
  按著事先的約定,他們只需要圍住葉宅,勿令葉暢逃走就行。真正指揮攻擊,是安祿山自———安祿山對於葉暢的名聲向來是不服氣的,他也想親自將葉暢踩在腳下。
  
  東面亂糟糟的一片,興慶宮方向甚至有火光起來,這證明事情並不是想像的那麼順利。
  
  不過李懷玉並沒有等多久,大約兩刻鐘左右時間,便見那邊人耳之聲傳來,至少數百根火把引領之下,約有兩千餘兵馬小跑著到了這裡。
  
  李懷玉心中凜然:加上他這邊的人馬,安祿山為了攻打葉宅,可就是動用了三千人,這數位,已經是進入長安城中安祿山能動用的人手的三分之一了。
  
  不過出現在李懷玉面前的卻不是安祿山,而是安慶宗。
  
  “隋形如何,葉暢可曾出來?”安慶宗到來之後,迫不及待地問道。
  
  “宅中未曾有任何動靜。”
  
  “撞門,注意守好了,莫讓他們乘亂脫出!”
  
  安慶宗隨意問了幾句,便開始發號施令,他眼中甚是興奮,想到那天“風華樓”所受之辱,今日必要十倍還之!
  
  李懷玉來了這麼久,早就做好了攻打的準備,因為撞門所用的撞木,立刻被抬了上來。他們正準備向葉府之門撞去,突然間葉府門被打開,裡邊燈火也幾乎同時明亮起來。
  
  這並不讓安慶宗、李懷玉意外,畢竟外邊這麼大的動靜,葉宅裡沒有任何反應才是奇怪。
  
  但緊接著出現在大門前的人,就讓他們吃了一驚。
  
  葉暢一身便服,笑吟吟站在門前,向著外邊拱了拱手:“有客來訪,理當相迎……不知來者可是安大夫?”安慶宗眉頭一聳:“是我!”“安大夫沒來?”葉暢有些失望:“可惜,可惜,不過安公子也一樣……”
  
  “葉暢,你今日還有何話說?”安慶宗厲聲道:“當日在風華樓辱我太甚,在禦車之上還辱我父親,今日我要砍下你的狗頭!”
  
  “郡馬這樣說未免太急了,汝父遣你來時,想必有所吩咐吧?”葉暢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天下財富,盡在此首之中,汝父安肯輕易將之砍下?”安慶宗一時之間不由得有些無語。正如葉暢所說,他來之前,安祿山確實有所交待:如果葉暢要破圍而逃,那就不惜代價取其性命,可是若葉暢未逃,那就盡可能活捉——雖然傲來國是個眾所周知的騙局謊言,可是葉暢腦子裡還裝著許多財源滾滾的點子,這同樣是舉世皆知的事情。
  
  “束手就擒,饒你不死!”頓了一下之後,安慶宗又道,但這氣勢,卻比方才要弱了許多。
  
  葉暢笑道:“安郡馬到了這裡,想必令尊無暇抽身,我原本為令尊準備了些許小禮,如今只有獻與安郡馬了。”
  
  安慶宗並不相信葉暢會真給他父子送什麼禮物,但是他如今掌控局面,出於貓玩耗子的心理,他也不急著將葉暢立刻擒下,因此冷笑道:“葉暢,如今這等情形,你還想玩什麼花樣?”
  
  “呈上來。”葉暢一拍手。
  
  安慶宗凝神望去,只見火光照耀下,一個青年捧著個錦盒,送到了葉暢手中。葉暢打開錦盒,從裡面拿出兩樣東西。安慶宗見那兩樣東西,外型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是一根鐵棍安放在一個彎彎的木柄之上,看起來像是根短杖,心中有些不解:葉暢拿這玩意做什麼?
  
  葉暢抬起手,雙手將那短杖遙指安慶宗,他沒有什麼廢話的習慣,只是一扣動機括,只聽得“轟”一聲巨響,那短杖鐵棍頭噴出赤紅的火光,安慶宗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啊”一聲慘叫,身體像是被錘子擊中般,向後仰去,直接從馬上翻倒下來。
  
  他胯下戰馬也受了驚,長嘶跳躍,而周圍安祿山部下,同樣亂成了一團!
  
  “這是……”李懷玉眼睛都突了出來:“這是什麼?”
  
  不僅他不知道,就是葉暢身邊之人,也沒有多少知道那是什麼!
  
  天寶八載,葉暢便已經配出了火藥,此後他便讓匠人不停改進火藥,同時,還尋來巧匠,不計成本,花費了足足六年時間,才鑽出了十餘根合用的鐵管,製成了現在他手中所執的兩柄火槍!
  
  因為槍管比較短,所以這只能算是手銃,射程只有可憐的十丈左右,比起弓箭差遠了。葉暢沒有把它弄成火繩槍,而是直接造撞擊式燧發槍,因為結構相對複雜,即使是座鐘工坊的巧匠,要打磨出合用的機括也是極不易,僅造這兩枝手銃,花費的時間,也要半年之久。
  
  原本燧發槍便是鐘錶匠們發明、改進,葉暢耗費大量金錢與人力,耗費了數年時間,才有這樣的成果!
  
  他原本是為安祿山準備這一下——安祿山發動政變的話,肯定是要來尋他的,若能一舉擊殺安祿山,他手下兵士必亂,那時葉暢便可以從容離開長安。不過安祿山沒來,拿安慶緒試槍,亦無不可。
  
  因為此時的燧發還是依靠燧石,葉暢擔心出現啞火,所以擊發之時,他是兩槍同使。不過老天爺甚是配合,火槍的第一次正式使用,並沒有出現啞火的現象。而安慶宗在數十名護衛保護之下,與他的距離只有六丈多些,正是手銃的射程範圍之內!
  
  不過因為威力的緣故,這種範圍之內,擊中要害可以重傷敵方,想要一擊殺死,卻要看些運氣。葉暢這兩槍都擊中了安慶宗,不過一發擊中面部,另一發則擊在胸部。安慶宗胸前有甲,胸部這一擊只是將他肋骨擊斷,倒是面部一擊,穿腮入體,也不知鑽到哪兒去了。安慶宗雖然沒有立刻斷氣,卻在地上嘶喊嚎叫,那痛苦之狀,讓人觸目驚心。
  
  “殺!”
  
  葉暢兩槍之後,立刻後退幾步,他身邊的親衛也快步上前,將他整個人護住。隨著葉暢一招手,門兩側牆上,出現了近百個身影。
  
  此時李懷玉反應過來,他大叫道:“殺敵——”
  
  話音未落,那牆上近百個身影又縮了回去,空中卻出現了不知多少個火點,李懷玉初時以為是火箭,但仰頭望去,這些火點落下的速度不快,並不是弓弦彈射而出的,而應當是空手擲出的。
  
  他不知這是什麼玩意,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yamaba10 發表於 2014-7-2 10:35
第468章 摘得熾陽作干戈


“轟!轟轟!”

  那些火點摔落下來,在地上滾動消失,借著火把的光芒,李懷玉看到,那其實是一個個裝著木柄的鐵球,只不過這個頭,除非直接砸在人腦袋上,否則不可能殺傷人命。

  但李懷玉卻不敢這樣想,他馬上回憶起方才葉暢用來殺傷安慶宗的東西。

  圍攻的士兵有覺得好奇的,俯身去撿那木柄鐵球,但是才彎腰,就聽得轟轟的聲響不絕於耳,那些鐵球絕大多數先後爆開!

  “這是……”李懷玉身邊便落著幾個鐵球,他聽得聲響,腦子裡嗡的一聲,然後念頭就終止了。

  至少十餘塊碎片穿入他的身體,從甲胄薄弱之處給他造成了致命之傷,將他的身體撕扯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不僅是他,這一輪投擲、爆炸之後,在轟鳴與慘叫中倒地的,少說有兩百餘人,其中當場斃命者,將近一半!

  改良配方的黑火藥威力雖然仍嫌不足,真正的殺傷力與黃火藥等相比有差距,但用來搭配薄鐵皮、碎玻璃與鐵蒺籬,製造簡易手雷,在集群攻擊之下,還是展現出超過此時任何一種武器的強大威力。

  這種用火繩引燃的手雷也有幾個大弱點,比如火繩容易被打濕澆滅、爆炸力並不很足、火繩控制容易被敵人反擲或者炸到自己人。不過這些弱點,今夜卻都不成弱點,一百五十名經過兩年以上訓練的擲彈兵,他們的經驗足以保證每顆手雷都不至於在己方爆炸,而從未遇到過這種襲擊的敵軍,第一反應也不是將未爆的手雷踢開或者扔回,而是拿起來端詳。

  爆炸第一時間並沒有引發太多混亂,因為叛軍被這雷鳴一般炸開的火球驚呆了。他們原本是準備攻擊葉宅大門的,人員甚為密集,可以說蝟集于葉府正門之前。這一輪爆炸之後的硝煙還沒有散去,緊接著,牆上的擲彈兵再次出現了。

  又是一輪投彈,又是一輪爆炸,這一次造成的殺傷,比起第一次還要大!

  然後,葉宅之中呐喊聲響起,卓君輔等呼嘯殺出,他們執著木板製成的簡陋盾牌,沖到了門外,而在他們面前,卻已經沒有幾個還站著的敵人了。

  三千人,有近兩千人分散包圍著葉府,在葉府門近的是不足千人。他們站得實在太密,兩輪擲彈之後,死傷近半,剩餘之人,亦被這超越一個時代的武器震得呆若木雞!

  其實不僅是他們,象卓君輔等初次見著火藥武器上戰場的,同樣也是發呆了,不過是葉暢對這種情形早有準備,將他們從呆愣狀態驚醒了。

  “殺!”

  雖然卓君輔是滿懷著血戰一場的激情出來的,但這一次他喊的“殺”卻有些軟弱無力了。

  沒有敵人,或者說,沒有一個能夠站起來與他進行殊死搏鬥的敵人,一地都是死屍或者傷者,而且無論死者還是傷者,都血肉模糊,甚至被撕成碎片。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石味道,除此之外,還有極度恐懼的氛圍。

  只是一個衝鋒,殘餘的叛軍就被殺掉大半,剩下的位置稍遠,此時也回過神來,哭爹喊娘地開始逃走。

  預想中的激戰根本沒有發生,雖然人少,但葉暢這方卻完成了一次一邊倒的勝利!

  “鼎臣,你發什麼呆?”旁邊一人看到卓君輔愣愣地站著,用肩膀蹭了他一下問道。

  “戰爭要改變了……以前我所學的東西,只怕都快沒有用了。”卓君輔喃喃道。

  “再如何變,總得要人來打,個人武勇或者沒有了用處,但兵法總還是有用的。”那人笑了起來:“而且,我覺得咱們大殿宏圖的時機才剛剛開始,想想看,有了這些擲彈兵,天下還有什麼堡壘關隘能夠攔住我們?在郎君帶領之下,我們必然要將自家的戰旗插遍天下,令四夷真正歸伏!”

  “哈哈,你說的是,有此利器,天下皆可去得!”

  他們回過神來,而遠處的叛軍此時也開始潰逃,他們一個個回頭看著葉暢,等待葉暢下達追擊命令。

  “不必去追,立刻補充手雷,我們順著春明門大街東去……安祿山沒有來,想必他去追天子了,我們還得去接應。”葉暢道。

  “那個皇帝老頭兒,不如就讓他被捉去罷了。”嶽曦小聲嘀咕了句。

  “如今還需要那皇帝老兒,至少不能讓皇帝老兒落入安祿山之輩手中。”有人答道。

  “噓,你們都閉嘴,休要對天子不敬,那可是二十九娘之父,咱們郎君的……”

  “住嘴!”淳明聽得這裡,喝斥了一聲,頓時那聲音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吃吃的笑聲。

  倒不是不尊敬葉暢,而是因為葉暢至今並無子嗣,他們這些人,相當於葉暢的子弟兵,如何不擔憂這事情!

  即使是葉暢教出來的弟子,仍然也保有宗族觀念,在他們看來,為葉暢效力,子孫為葉暢的子孫效力,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若是葉暢的基業沒有人繼承,他們未來向誰效忠?

  沒准到時他們之間先要起一番風波爭端,先打出個老大老二來!

  故此,他們現在對葉暢的家事也是甚為熱心,既然李騰空已經與葉暢分開,那麼壽安就是理所當然的主母各選。

  葉暢命令之下,眾人整隊前行,整個葉府就完全放棄了。他們到了春明門大街前兵分兩路,卓君輔帶著一隊人去奪西邊的金光門,而葉暢親領大部隊順大街向東。

  一路前行,此時街上並沒有太多人,只是偶爾遇上叛軍小隊,都是被他們一個衝殺兩三枚手雷擊垮。火藥武器的出現,給予這個冷兵器時代士兵衝擊太大,他們一見,都是大呼“妖術”,根本不敢接戰。

  當他們殺到朱雀門前時,見前方有十餘枝火把點著疾奔而來,借著火把的光,依稀可以看到為首者頂著個光頭。葉暢叫了一聲:“善直師?”

  “是葉公!”那邊聽得聲音,驚喜地叫了起來。

  “攔住,前面攔住!”

  不待葉暢與他們應答,便又聽得後邊傳來大叫,無數火把亮起,將大街照得燈火通明。

  追兵到了!

  “蟲娘在何處,陛下在何處?”葉暢叫道。

  李隆基騎在馬上,因為逃得匆忙,所以他身上的衣裳並不多,夜風一吹,不禁瑟瑟。身後追兵來襲的聲響,他早就聽見了,眼見越來越近,他心裡十分不安。而面前出現人影火把之時,他幾乎絕望,以為是安祿山事先安排好的阻擊。

  但一聽得葉暢的聲音響起時,他當真是笑顏逐開:果然,葉暢來接應了!

  葉暢趕到這裡來接應,也就意味著安祿山佈置的針對葉暢的所有舉措都失敗了,葉暢的力量,比李隆基預想的要強大。若真如此,或許可以反敗為勝!

  不過接下來就聽到葉暢詢問的聲音,只不過葉暢沒有先問他,而是先問壽安,李隆基愣了愣,然後苦笑了一下。

  自己這個天子,在葉暢心中,就是沒有壽安重要啊。

  “在這裡,十一郎,我在這裡!”壽安也騎著匹馬,聞言歡叫了一聲,上前便與葉暢會合。葉暢見她無恙,又望見李隆基在馬上向自己笑,總算是放下心來,正想說什麼,哪知道壽安卻一下子從馬上跳下來,直接撲到了他的懷裡。

  因為沒有經過訓練的戰馬容易被手雷驚嚇,所以葉暢這隊人全是步卒,壽安直接撲到他懷中,攬著他的脖子一會笑一會哭。葉暢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知道她雖然有所準備,卻也被嚇到了,可這個時候,卻沒有時間安撫。

  “蟲娘,你們立刻向金光門那邊退去,我已遣人去奪金光門,到那邊才算暫時安全。這裡我要先擊退追兵,免得他們糾纏!”

  “你要小心!”壽安鬆開手對他道。

  “放心。”葉暢向李隆基施禮道:“陛下就走吧!”

  “平亂之後,朕親自為你二人主婚!”李隆基看了看葉暢,又看了看他身邊的不過二百餘人:“葉卿,務必先保住自己!”

  “謝陛下!”

  這不是多說話的時候,葉暢沒有細想李隆基的話,帶著自己人迎著後邊的兵士便去了。善直、安元光等向李隆基行了禮,告了聲罪,便也跟在葉暢身後,唯有陳玄禮帶著殘餘的數十餘禁軍,護佑李隆基、壽安等向著西面一直退了下去。

  安祿山親自帶領人馬前來追擊,但是見前方火光大亮,便知道來人不少,最初時他還以為是自己派去抓捕葉暢的人收隊回來,但接近之後立刻明白:這是忠於李隆基的部隊!

  此前一連串的爆炸聲,安祿山不是沒有聽到,可是都被他當作冬雷——雖然罕見,卻未必沒有。而且夜中混亂,安祿山銜尾追擊,並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兵潰。他見前來攔截的人馬前不多,殺氣騰騰地下令道:“殺,殺光他們!”

  “安祿山何在?”他話聲剛落,便聽得有人叫道。

  “葉暢?”安祿山頓時分辨出聲音,心中一凜:“他如何在這裡?”

  預先派了近兩千人去圍住葉暢府邸,後來又派兒子領一千人馬支援,在安祿山看來,這已經是無限高看葉暢了,可現在,葉暢竟然出現在這裡,而他兒子那邊,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派來,這意味著什麼?

  他心中驚恐,但還來不及多想,兩軍就已經接近了。

  雙方相距三十步時,便聽得對面有人喊“預備”。

  相距二十步時,又有人喊“投彈”!

  此時正值黑夜,而且葉暢所帶之人,執有木盾,弓矢的作用並不大,隨著這一聲“投彈”,安祿山只看到數十個火點從葉暢那些執木盾者身後升起,落在他部前方數步之處,然後連蹦帶跳地滾了過來。

  火光照射之下,看起來像是些木柄鐵瓜之類的東西。

  安祿山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但他比李懷玉要聰明,能夠判斷出,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閃……”

  他叫了聲,但是“開”字還在嘴中沒有吐出來,就聽得連綿不絕的爆炸聲響成一片。

  比爆炸聲傳到他面前更早的,是火光。

  一團團火光伴隨著濃煙升起,然後春明門大街上就掀起了一陣狂風,吹得安祿山鬚髮皆飄,身上厚厚的衣裳也如同樹葉般狂舞起來。

  安祿山並沒有在隊伍的最前列,因此僥倖未必炸到,但那衝擊波之後,一件粘乎乎的東西從半空中落下,搭在他的肩膀之上,他側臉望去,是一隻斷了的手掌。

  “預備——投彈!”

  蔡晨曼用極具節奏感的聲音喊道。

  天寶十一載之後,他就一直在練習這個,那個時候,被葉暢命名為手雷的新式武器還只是雛形,在第一次實彈訓練中,甚至還炸死了幾個兄弟,將其餘人嚇得魂飛魄散。但是經過三年多近四年的苦練,手雷已經改進了許多,而他和他的兩百餘名擲彈兵也都將擲彈的每一個過程都磨練成了本能反應。

  這些時間裡,他們都在遼東的無人島上苦練,死傷的兄弟超過二十位,今天,他們的苦練終於有了成果,他們也成為了葉暢在這群敵環伺下的長安裡的奇兵。

  蔡晨曼從葉暢安排的任務中猜得出來,葉暢是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他這支奇兵。雖然這些年的訓練裡,蔡晨曼也意識到,他的擲彈兵其實有很大的弱點和局限性,可是,只要給他們有利的環境,那他們就是這個時代最可怕的毀滅者。

  第二輪投彈結束,在葉暢他們面前,已經是狼籍一片。安祿山帶領的追兵,和安慶宗、李懷玉的兵一樣,被炸得魂飛魄散,完全組織不起來了。他們原本有許多戰馬,戰馬突擊衝鋒是對擲彈兵最致命的威脅之一,可是這些馬同樣未曾經歷過火藥近距離爆炸的事情,此時都亂成一團,成了驚馬,反而將安祿山部下沖得七零八露。

  “安祿山何在!”

  在第二輪投彈之後短暫的寂靜裡,葉暢又遙遙問道。

  他的問話聲象是開場鑼,被嚇呆住了的安祿山部,頓時反應過來。

  “妖法!”

  “救命!”

  “快逃啊,妖怪來了!”

  “媽媽,救我,救我!”

  各種語言的呼救聲紛紛響起,包括安祿山在內,所有人都和那些馬一樣,做出了下意識的選擇:轉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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