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盛唐夜唱 作者:聖者晨雷(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6-8 20:54: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0 53130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4 17:15
第489章 潼關表里山河路


    潼關龍盤虎踞,從遠處看,就像是一隻暗夜中的巨獸,悄然潛伏,磨牙吮血,準備噬人。

    蔡希德手按腰刀,俯身察看城牒之下,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回過頭,對著身邊的一將道:“好生守衛,勿失城關。”

    “是”那將軍應了一聲,然後笑了起來:“將軍放心,洛陽里的唐軍,也不過兩三萬人,我們有一万精兵守衛潼關,莫說唐軍不敢來犯,就是來犯了,也不可能攻破潼關天險”

    “雖是如此,還須小心謹慎,不可大意,若是有失,你我腦袋就都沒了。”蔡希德道。

    那將領神情轉為肅然,不再說什麼。

    他們在政變之後,便被派來奪取潼關,阻止有可能來自於東面的攻擊。不過京畿的一些消息,也時不時傳來,特別是有關安祿山性情大變暴怒噬殺的消息,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

    若潼關有守,以安祿山現在的性格,十有八九會砍了蔡希德等人的腦袋。

    “將軍,那邊,烽火台”

    察看完畢關防之後,蔡希德正準備下城,突然間,有人叫道。蔡希德向著東面望去,只見綿延的山峰之上,一座座的烽火台突然燃起了狼煙。

    整個潼關,是一個防禦系統,周圍群山上的烽火台,亦屬於潼關防備體系中的重要一環。每處烽火台,蔡希德都安排了多則十餘人少則三五人的斥侯警哨,若有動靜,則燃起烽煙,在很短時間內就可以將警訊傳回。

    “來了”

    望著這些狼煙,蔡希德肅然道:“緊閉城防,下令全軍備戰”

    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第一批斥侯回到了關中,蔡希德細細相詢,原來是洛陽城中的唐軍兩萬餘人進逼潼關

    “敵將是誰?”蔡希德問道。

    “辛京杲。”

    這個名字對蔡希德甚是陌生,他心裡暗暗感慨,葉暢慣於培養人才,想來這個辛京杲應當也是他培養出來的人才之一。

    “你們可知這個辛京杲是何許人也?”他環視左右問道。

    “我倒是知道,他應當是將門之後,其兄辛雲卿曾任太常卿,他投身葉暢帳下時間並不太長,舊年在都畿道之戰中頗立戰功……年紀很輕。”

    “葉暢倒是好胸懷,什麼樣的人物,他的囊內都有。”蔡希德心中暗讚了一句,但口中卻笑道:“原來是一個無名後輩,他既不是軍中積年宿將,想來只是一勇之夫,我等慢慢消耗他的銳氣,待他焦躁之際再一舉擒之”

    眾人聽了他的話都笑了起來,聰明點的便明白了蔡希德的意思。此戰蔡希德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相對辛京杲而言,他兵力較少,故此並不准備出城與之野戰,而是據雄關而守。

    反正安祿山給予他們的任務,也只是守住潼關,勿令唐軍突入。

    “史思明已經入長安與安公會合,想來葉暢支撐不了多久,待擊敗葉暢之後,再回軍掃蕩洛陽、河南,定鼎中原,到那時,我們都是開國公侯,沒準也在凌煙閣上畫上一幅畫像”蔡希德又激勵眾人道。

    “聽聞大王正準備登基稱制,改朝換代,將軍功高,公侯算得了什麼,沒準親王、郡王之類都有份”部下湊趣恭維道。

    蔡希德哈哈大笑起來,彷彿真不將近在眼前的辛京杲放在心上。

    唐軍當中,辛京杲盯著尚未消失的烽煙餘燼,撇了一下嘴:“這蔡希德倒是個謹慎的性子,看來想要一舉奪關是不可能了。”

    他旁邊的年輕人目光閃動了一下,微笑不語。

    “岳郎君,你怎麼不說話,我可都費了老半天氣力,也沒有從你那兒得到什麼消息——葉公既然讓你來佐我,總不是讓你來當這個悶嘴葫蘆吧? ”辛京杲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瞞什麼?”

    “非是我有意要瞞,是將軍你心太急啊。”岳曦笑吟吟地道:“總之我保證,用不了多久,這潼關大門,便向你敞開”

    “辛將軍,我軍已至禁溝之外,是否要攻擊?”辛京杲還在琢磨著怎麼從岳曦口裡套出攻破潼關的計策,部下先跑來問道。

    “比我心還急……不過天色尚早,總得試試,沒準蔡希德被我嚇破了膽子,棄連城而不守呢。”

    辛京杲口中這樣說,但行軍還是甚為謹慎的,他明白葉暢召岳曦來的用意,助他破城只是其一,還有一個目的,應當是監督他行事。畢竟此次葉暢是將整個潼關以東能夠調動的人手全部都交給了他,莫看現在出現在潼關之外的,只有兩萬餘人馬,這只是前鋒,真正的大部隊還在後頭。

    葉暢既然能將關西的築路工人組織起來募為軍士,自然也可以將關東的築路工人同樣如此。而且早在袁氏兄弟之亂時,葉暢就給岳曦下達了密令,讓他隨時準備動員,故此關東的築路工人比起關西的組織得還早些。這也是葉暢有信心一舉將安祿山、史思明全部殲滅的依據之一,關東的築路工人總數可是三十餘萬,岳曦能夠徵募的至少是十五萬

    潼關往東六里左右的地方有禁溝,在禁溝兩岸立了不少城台,與潼關組成了防禦體系。欲攻潼關,就得先攻這些城台。辛京杲擁兵至城台之前,遠遠望去,見城台之​​上旗幟招展,將士們盔明甲亮,每處城台少則百餘多則數百人,相互之間遙遙呼應,不由得搖了搖頭。

    “不必嘗試了,此等防禦,不可力破,徒自傷害士卒性命。”他有些惋惜地道。

    大軍便在潼關外安紮下來,聽得這個消息,蔡希德也有些驚訝:“這辛京杲連試探攻擊都不做,徑直囤兵於關外,莫非他此來並未做決戰打算,只是應付差事?”

    不過第二天來的消息,就讓他明白,辛京杲自有打算。

    “當真,唐軍有援軍來此?”

    跪在他面前的斥侯臉色有些發白,顯然是被唐軍的規模嚇到了:“不是援軍,是主力,小人遠遠觀望,數量比起城外的還多,足足有三四萬人”

    “唐軍怎麼會有這麼多兵力,若是有這麼多兵力,去年如何會給幾個泥腿農民,鬧得都畿道與河南道震動不安?”蔡希德聞得這個禀報,猶自不信。

    “小人也想法打探,但是唐軍戒備甚嚴,小人無法靠近……但人數是沒錯的,小人為證實此消息,還特意向東,到唐軍經過的地方打聽過,數了他們埋鍋造飯的灶台”

    蔡希德皺著眉,好一會兒,喃喃罵了一聲。

    潼關是險關沒有錯,但潼關並不是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關,而是需要大量兵力防禦的守備工事群。他有十萬兵馬,可以確保潼關不失,但他只有兩萬餘人,其中還有一些是未必忠誠於安祿山的舊潼關守兵。

    另外,潼關是固定的,人卻是移動的,潼關雖固,卻不是不可以、繞過。若是唐軍留一部在此與他牽制,另一部自渡口渡過黃河,潼關天險就成了一個擺設,最大的作用,就是讓唐軍繞得遠些罷了。

    “再看看,再看看……”

    唐軍主力抵達,卻仍然沒有開始攻擊,蔡希德正猜疑間,突然聽得消息,蒲津關落入唐軍之手

    “這怎麼可能?”蔡希德大驚:“蒲津關不是史思明部下所守麼,怎麼史思明才過,便落入了唐軍手中?”

    史思明部入關中,就是走的蒲津關,原本蒲津實也是蔡希德防守的,但因為史思明到來的緣故,為了方便後勤補給,故此移交給了史思明的部將。

    “史將軍在蒲津關只留了兩千餘人,唐軍搭浮橋過黃河,猝然而至,破門而入,如今蒲津關已失,我軍如何守衛潼關,還請將軍速速拿個主意”

    蒲津關一失,關中的門戶不說是向唐軍洞開,至少也是打開了一半。而且蔡希德面臨一個非常窘迫的問題,他的兵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將整個潼關防衛體系守住。為了防止唐軍自背後攻擊自己,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放棄外圍,收縮兵力。只要保住潼關本城,那麼他的任務還算完成了一半。

    他雖然有此心,卻不敢立刻拿主意,當下派急使去向長安告急。果然,急使前腳帶來了長安城中安祿山的命令,斥侯後面就來報,自蒲津關入關中的唐軍已經出現在潼關西面。

    “大王令我等守住潼關,等待援軍,不可放唐軍入關內。”得到命令之後,蔡希德略鬆了口氣:“既是如此,關外台城就不必守了,全部撤入關內”

    蔡希德很清楚,此時事情尚有可為,自蒲津入關中的唐軍數量並不太多,安祿山只要再收復蒲津,這些唐軍就是甕中之鱉。而他只要能守住潼關,那麼就有功無過,相反,若是他再失了潼關,唐軍真的湧入關中,長安城就面臨著腹背受敵的狀態,安祿山部的處境就會前所未有的惡劣。

    “賊軍棄了台城,外殼已經剝開,如今就看你的了。”得到叛軍龜縮入潼關的消息,辛京杲笑著對岳曦道。

    岳曦拱了拱手:“好,今夜便打開潼關城門,請將軍攻城掩護我的人”

    他心中暗暗佩服,辛京杲能為郎君重視,選拔為將,甚至年紀輕輕就負責潼關以東的大軍,果然非同一般。明攻潼關,暗取蒲津,就做得非常漂亮,就連岳曦自己都沒有想到,辛京杲會使出這樣一招來。

    聽聞唐軍將禁溝兩側的台城全部佔據,大軍移囤至此,蔡希德立刻明白,長期不曾行動的唐軍,終於要開始攻城了。

    傍晚時分,唐軍將各式攻城器械都擺了出來,就在城頭八牛弩射程之外列好陣。蔡希德聞報之後,親上城頭觀望,見唐軍舉動甚為謹慎,顯然對城頭的各式弩機甚是忌憚,不由得笑了起來。

    “將軍何故發笑?”

    眼見唐軍勢大,城上的叛軍都有些畏懼,這個時候,蔡希德的笑容就有些異樣了,因此有部將向他發問道。

    “人人都道葉暢足智多計深謀遠慮,我在想,若是他發覺自己研製出來的東西如今用來對付自己,不知會是什麼神情。”蔡希德拍了拍一具床弩:“這些床弩,盡是葉暢改進過的,而且我記得五年之前,正是他上書朝廷,在內地關隘整頓武備,這裡才會換上新式床弩……他定然沒有想到今日”

    眾人聞得此言,盡皆哄笑,一個個嘲笑起葉暢來。

    他們城頭嘲笑,雖然聽不到聲音,可是通過望遠鏡,辛京杲還是看得清清楚楚。辛京杲罵了一聲,然後回頭道:“岳郎君,此際是否攻城?”

    岳曦點了點頭,辛京杲當即下令,諸軍擂鼓鼓譟,作勢欲攻城。城頭蔡希德瞇著眼睛望著唐軍的動靜,見唐軍只是鼓譟,卻不曾動手,當下冷笑道:“虛張聲勢,終究是不敢攻城。”

    他如今也知道,唐軍主力的來源是築路工人,雖然其核心也是一些老兵,但大多數都是第一次上陣,若真攻城起來,傷亡一多,必然潰敗。從辛京杲奪取蒲津來判斷,這不是一個願意己軍出現重大傷亡的人,因此他必然還要用計

    “欲攻我城,所用計策無非就是那麼幾樣,或是斷糧,或者絕水,或是內間,除此之外,便要強攻。如今我城中糧足,自有水源,凡是有可能成為內間的,都盡被我驅離,故此只有使用攻城器械強攻一途。葉暢雖是多智,卻未曾聽說他發明什麼特殊的攻城器械,如何能破我城?”

    他剛想到這,突然間看到唐軍兩翼一分,原本被眾多的旗幟遮住的一樣東西露了出來。

    這是數輛奇怪的車子,車上方與前方都被鐵板所覆蓋,車前有小孔供人觀察方向,裡面大約能容納二十餘名軍士。

    “衝車?”蔡希德愣了一下:不像

    還沒有等他想清楚那究竟是什麼,便聽得城頭一陣驚呼,緊接著,無數石頭自唐軍陣後飛了起來。

    拋石機

    蔡希德沒有再去考慮那輛奇怪的鐵車,而是注意起拋石機來。不過只看了一眼,他便啞然失笑。

    拋石機的射程未必有城頭的床弩遠,而準頭就相差更大,那些石頭亂七八糟地落在城外,根本不可能對城牆構成威脅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4 17:16
第490章 榮華權勢皆作土


    “可以開始了麼?”

    辛京杲都有些等不及了,他又催促岳曦道。

    岳曦笑了笑:“可以了,只等將軍下令”

    “那好,攻城”

    隨著辛京杲一聲令下,拋石機停止投石,那數輛怪車開始向前。

    蔡希德看到這些怪車模樣,冷笑了一聲:就憑這些車,連城前的壕溝都過不了,如何能接近城牆

    但隨著怪車接近,蔡希德突然“咦”了一聲:“原來是如此”

    那怪車底下,分明伸出兩根長長的木頭,看起來就像是轍軌,只不過足有五丈長,看來是用來搭橋越過壕溝的工具

    蔡希德指著那怪車下令道:“射穿它們”

    城頭的床弩開始憑藉望山進行瞄準,然後集齊射擊,但是那怪車有鐵板護著,雖然每射中一次,怪車就會劇烈地抖動,鐵板也彎曲變型,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被掀翻。

    “開城,準備出城廝殺”蔡希德見此情形,當機立斷道。

    不能讓這些怪車輕易架好橋樑

    城外壕溝,乃是潼關的又一道防線,防止敵軍輕易就接近城垣。蔡希德一聲令下,城門頓時打開,早準備好的騎兵便要衝出來。

    幾乎在此同時,辛京杲也下令:“攻城”

    要奪潼關,想要沒有傷亡哪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聲令下,頓時萬軍齊動,吶喊著擁向城牆。

    城上的床弩頓時發出沉重的聲音,一支支充當弩箭的鐵矛被射了出來,短時間內,便在唐軍中造成了大量傷亡。但是還是有大量唐軍擁到了壕溝之前,拼命射箭,將從城門中衝出的叛軍又射了回去。

    但是仰射與俯射相比,畢竟是吃了虧,而城頭的那些防禦器械,也確實給唐軍構成了極大威脅。

    “快了,快了”眼見城前血戰,岳曦面色有些發白,手足發冷,只盼著能夠早些靠近。此刻他心中有些懊惱,自己終究是不諳兵事,不該這麼早就將那些怪車推上前,結果遭到對方的激烈反應。

    不過付出努力,終有回報,雖然傷亡重了些,那數輛車終於過了壕溝——卻不是它們憑藉自備的長木,而是靠著辛京杲指揮將士冒著箭雨填土。

    它們過了壕溝之後,徑直貼到城牆。蔡希德在城上冒險俯看,發覺他們似乎是在挖城牆牆角。見此情形,蔡希德噗笑一聲:“終究是秀才典兵,這樣就挖得穿牆,那潼關也就不是潼關了倒水”

    城頭之上,滾燙的沸水往下澆來,雖然被鐵板擋著,卻還是澆得一地。剛看到這些水時,岳曦神情大變,幾乎跳將起來,大叫鳴金,但發覺倒下來的只是水而不是油,他算是鬆了口氣,又連聲說“慢”。

    辛京杲有些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理睬他。對於岳曦的“秘密武器”,他已經有些失望了,幸好他另有準備,讓人整頓器械,準備好雲梯、登城車等物,準備開始自己上了。

    就在這時那數輛車終於發現什麼不對之處一般,其中一輛被推到了門洞之下,然後迅速退了出來。緊接著其餘車也相繼來此,然後離開。

    蔡希德在城頭,看到這些怪車開始後撤,心中甚是狐疑:它們到戰場之上是來搞笑的不成?

    “退,讓咱們的人退下來”岳曦拉著辛京杲的手叫道:“成了,成了,再等三分鐘就可以了”

    辛京杲下令鳴金,在噹噹的銅鑼聲中,唐軍分批而退,倒是不緊不慢。蔡希德在城頭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他俯著城牒又往下看,看了好一會兒,除了發現那幾輛怪車方才停的地方出了一個坑之外,並沒有什麼別的異樣。

    “敵軍似乎堆了些東西在坑中。”有人叫道。

    蔡希德皺著眉,不管是什麼東西,都絕對不是好事,他下令道:“用火箭給我射”

    城頭弓箭手當即拿火箭向著城下射去,也有人拋下火把,然後就听得轟然數聲巨響,整個潼關的地面都震動起來。

    “手雷”蔡希德被震得幾乎站不穩,靠扶著城牒才沒有出醜,他心中一閃,這個詞立刻浮了出來。

    他雖然沒有參與除夕夜的政變,但是“手雷”之名已經如雷貫耳了,就是安祿山下達的軍令中,還特意提醒他,要注意唐軍使用這種詭異武器。方才那聲勢,與傳聞中的手雷極象,蔡希德慌忙伸頭望去,卻只見一片硝煙,在風吹散了硝煙之後,潼關城牆上,出現了數個崩塌的地方。

    不過這崩塌也太小了些,至少對於城牆來說,只是脫了一層油皮,根本於事無損。

    那麼大的聲勢,卻只造成這樣一點的損傷,蔡希德見此情形,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葉暢的神兵利器,還不如拋石機……”

    話未說完,就听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這一次聲響,可是來自於他的腳下

    他站在城門樓上,而這聲巨響,就是放在城門洞裡的那些火藥。這裡放的火藥最多,油漆木箱子裝的火藥,足足放了近千斤,而且又是在城洞之內,隨著這聲巨響,不僅城門給炸開,就是城樓也碎裂塌陷下來

    蔡希德與他的主要部下,都站在這城樓上,故此無一例外,全部被濃煙與亂石所吞沒

    方才那幾下聲響,雖然也聲勢浩大,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但實際上因為火藥沒有埋好,數量也比較少,故此有如兒戲。這門洞中乃是重中之重,這一下才是真的,並且門洞相對城牆結構上要薄弱些,被炸之後,由於自身結構被破壞,這才發生塌陷。

    硝煙稍散,辛京杲看著這一幕,頓時大喜。

    “攻城,擂鼓,攻城”

    城頭一片大亂,這正是攻城的最好時機,雖然最初幾次爆炸的效果很差,可畢竟最後一下,卻是將城門炸塌了。這被炸塌陷的部分,就成了攻城的薄弱環節。

    他用力拍了一下岳曦的肩膀:“不錯不錯,果然是好東西”

    他如此興奮,岳曦卻高興不起來。

    “怎麼會這樣……”岳曦盯著潼關城牆,喃喃嘀咕了一聲。

    他是少數接觸過火藥的人,因此很清楚,當初在海島上實驗這種木箱火藥威力時,很小的一個箱子,就可以將一幢水泥房掀飛。這是他有如此信心的根源,在他看來,潼關城牆也應當被掀飛才是,而不應是現在這樣僅僅塌陷。

    就是葉暢給他的指示當中,也是說火藥炸城,足以攻破任何雄關堅城,並沒有說只是讓城樓塌陷。實戰中的威力,與葉暢描述的,相差很大。

    不過他是個善於總結的人,葉暢的說法應當沒錯,因為有在孤島上的實驗驗證,​​那麼就肯定是今日的爆破方式出了問題。

    “對了,不該是這樣……應當是掘土鑿地,在比較密封的環境下炸城,而不是只隨意挖個淺坑……”

    他在喃喃自語,辛京杲聽不明白,也懶得再理會,只是看著部隊吶喊著再度向潼關發起衝鋒。

    城頭上的叛軍已經組織不起反擊,方才爆炸的聲勢太大,而城樓的塌陷也讓他們驚恐萬狀,火藥攻城​​的初陣,雖然並不怎麼漂亮,戰果也就那樣,但至少造成的威嚇效果十足。故此這一次攻城,當叛軍終於開始像樣點抵擋時,唐軍​​已經踏著塌陷的城門攀了上去。

    “成了”辛京杲見此情形,仰天大笑:“這潼關落入我手中了”

    如他所言,城中叛軍見事已不可挽回,紛紛棄械投降,少數便是出城逃走的,也被自蒲津關繞至潼關之後的唐軍截獲。

    長安城,這幾日是難得的晴天,暖洋洋的太陽照在這座帝國都城之上。

    但是有的人心裡卻是冷冰冰的。

    禪讓的受禪台昨日才築好,上面抹的水泥還未於,李亨一臉木然地站在台下的台階前,看著上面的儀式。

    自曹丕自漢獻帝手中篡取帝位以來,華夏皇朝更迭,多有這個禪讓儀試,晉代魏,宋代晉,齊代宋……便是那些入主中原的胡族政權,也要學習這個形式,乃有北齊代東魏,北周代西魏,魏又禪讓予隋,就連唐高祖李淵,名義上也是從隋恭帝楊侑手中接受禪讓。

    現在輪到他了。

    李亨突然間有些想笑。

    他費盡心機甚至不惜殺親逆父,終於坐上了帝位,可是到現在還不足兩個月,他就又必須將代表帝位的玉璽符印交出去。

    交出去之後,若是安祿山真能坐穩天下,那麼他大約會在一兩年後莫明其妙地死亡,史書上載一個“暴卒”,若是安祿山坐不穩天下,在最後滅亡之前,安祿山肯定不會留下他。

    雖然對此有清醒地認知,但是李亨卻還是不敢反抗。他看了一眼就站在他身邊得意洋洋的嚴莊,便又垂下頭去。

    嚴莊確實得意,安祿山登基之後說得明白,他將會得到一部尚書之職,在局勢穩定之後,甚至可以與吉溫一起成為新朝的宰相。現在安祿山還需要藉助於舊朝老臣的聲望,因此以陳希烈、吉溫為相。

    台上的陳希烈搖頭晃腦,正在念冗長的禪讓文章,安祿山在受禪台的另一端,雖然還沒有正式為天子,但他如今的儀仗傘蓋,已經與皇帝沒有兩樣了。

    甚至昨夜他就正式宿在興慶宮中,被李亨冷落的這座宮殿,卻是安祿山所喜愛的場所,當初還是李隆基臣子時,他每每入內,見宮殿之華美,便生出艷羨之心。

    “沐猴而冠。”

    底下觀禮的群臣當中,不知是誰喃喃說了一聲,王維側過臉去望瞭望,卻沒有看出是誰在說話。

    不僅是他,還有其餘人也在尋找誰這麼大的膽子。

    他們早就對眼前的一切不耐煩了,甚至連台上的陳希烈都如此,但是性命攸關,誰都不敢反抗,便只有抽動著臉皮,將戲繼續演下去。

    好在安祿山同樣不耐煩。

    退回長安之後,他的傷情就開始反复,如果不是嚴莊等人的花言巧語,他絕對不會搞什麼受禪,那個帝位,一屁股坐上​​去就是,自己兵強馬壯,至少長安城中沒有誰敢不服氣,偏生漢人多禮,反复折騰瞭如此之久,

    上頭陳希烈念的那四六駢文,他是不懂的,只知道這廝越是嘮叨,自己站在這兒就越累。眼見座鐘都過去了二刻,他再也不願意等了,大步上前,直接走上了受禪台。

    這可不合禮儀。

    因此見他走了上來,陳希烈目光發楞,心中不明白怎麼回事,口裡也不知道是否該繼續念下去。

    安祿山一把將他手里長長的紙奪了過來,直接扔到一邊,然後向著台下招手:“上來”

    李亨知道他在召自己,他心裡冷哼了一聲,只恨不得老天突然降下閃電,將安祿山劈死。

    可惜,除夕夜裡的雷聲乃是手雷響,而不是真正天降霹靂,而且若天降霹靂的話,他李亨也不會倖免。

    “陛下,你還是快些上台為好。”旁邊的嚴莊低聲說道。

    李亨又看了看另一側,吉溫在那邊神情肅然,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再拖延又有何用,還不如爽快些。”

    “朕待卿不薄,何苦逼朕如此?”

    “太上待你也不薄,花萼相輝樓裡何苦逼迫太上?葉暢待你不薄,又何苦逼葉暢?”吉溫壓低聲音道。

    李亨見已經有武士按刀過來,情知確實無法再拖,只能邁步,緩緩踏上台

    一階,兩階,總共不過九階,他心中十分渴望,這九步之中,會有什麼變化。但讓​​他失望的是,他直到登上台,也沒有任何變化。

    他身後,吉溫與嚴莊二人,捧著璽印也走了上來。

    按照儀式,李亨從二人手中接過璽印,然後安祿山拜璽,李亨再將璽印將與安祿山,再拜安祿山,這算是禪讓主禮完成,君臣之位互換。此後便是百官朝拜、封賞大赦。李亨抓著璽印,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這璽印,他還沒有抓熱啊……

    淚水突然湧上來,他努力了好幾回,也沒有能把璽印交到安祿山手中,安祿山盯著那璽印,終於不耐煩,直接從他手裡來奪。

    李亨還抓著不放,卻聽得安祿山一聲喝斥:“鬆手”

    在這聲喝斥之下,李亨再也不能堅持,放手,然後痛哭起來。

    十餘年謀劃,終成泡影,自此以後,性命都難以保全,更別提重新拿回璽印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5 16:37
第491章 長安大道終不孤


    李亨的痛哭嚎淘,沒有人理會,自有武士將他摁倒,跪在地上,向著安祿山跪拜。

    安祿山握著璽印,饒是他覺得這個受禪儀式只是多此一舉,此時也不禁咧開嘴,開懷大笑。

    就在他咧開嘴的那一剎那,卻見外頭,有人影在晃動。

    他此時視力已經相當不好,只看到遠遠有人在晃,卻不知道是誰。但那人既然站在那麼遠,以安祿山猜測,當時來送軍情急報的。

    順著安祿山的目光,眾人紛紛回頭,向著那邊望去。

    這禪讓儀式當然不是在大街上舉行,而是在大明宮外的一處大院落裡,眾人看著那院門,便見一個渾身骯髒的人被兩個人扶著,正在那邊探頭探腦。

    “吃敗仗了?”王維心中暗想。

    若是得了勝仗,當然不會是這麼狼狽模樣,那人身上的污漬,十之八九就是血跡。

    眾人此時所想著,就是西線戰場上,葉暢可能突然發動進攻,讓安祿山的西線防禦崩潰,否則不會出現如此狼狽的身影。

    安祿山瞇著眼,旁邊的嚴莊見情形不妙,立刻高聲道:“禮成,百官跪拜新君”

    眾人這才省悟,現在還不是好奇的時候,正在舉行非常嚴肅鄭重的禪讓大典呢。

    不過無論是台上的安祿山,還是台下的百官,都沒有心思,大夥草草應付,這模樣態度讓嚴莊甚是不滿,可是看到安祿山並不在意,他也不好發作。

    只怕安祿山的心思也和別人一樣,都在那個探頭探腦的士兵身上。

    這所謂的禪讓大典就這樣草草收場,不等百官散去,安祿山就將那兵召到面前來。

    其餘人散了,王縉卻跟在劉駱谷身邊,正與他談笑風生,不過劉駱谷眼睛時不時往安祿山那邊瞄去,分明也是在擔憂那士兵帶來的消息。

    “什麼,潼關就這樣失了?”

    安祿山失聲突然大叫,因為憤怒,他的五官都扭曲變形了。

    “大王,這是真的,真的,咱們回范陽的路,已經斷絕了”那士兵慘然哭道。

    “蔡希德呢,他人呢,為何不來見我?”

    “蔡將軍被雷火擊中,城牆塌陷,死活不知,我還是繞道才逃回來的……如今唐軍源源不斷正湧入關內,大王,快去,快去……”

    那報信的士兵話沒說完,突然被安祿山抬起一腳踢中下巴,整個人倒飛出去。

    今天原本是安祿山大喜的日子,可他的喜氣,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完全破壞掉了。他原本就喜怒無常,此刻暴怒之下,更是失控,直接下令,將那士兵拖出去斬了。

    聽得這命令,嚴莊就是再怕事,也不能不出聲:“大王……陛下,聖上,且暫緩雷霆之怒,史思明如今正趕往潼關,想來他必定能很快收復潼關……”

    聽得這裡,安祿山才稍收怒意,冷靜下來後,他明白嚴莊的意思,若是來報信的士兵不受賞而被砍了,那麼今後有什麼消息,誰還敢送來?

    “將他帶下去,好生招待,另外,都把嘴給我關緊些,莫要走漏了消息”安祿山看了看左右,都是自己親信,這讓他稍稍安心:“若走漏了消息,當心腦袋”

    他手下將士,多是范陽到平盧一帶之人,其中最忠於他的,又是各族胡人。若是給這些傢伙知道他們回家之路已經斷絕,只怕立刻就會哄散了。

    一想到這可怕的後果,安祿山就咬牙切齒:他只以為葉暢會在長安城下與他決戰,卻不曾想葉暢會用斷他歸路這一招。想想他又覺得身心俱疲:若不是與李亨勾心鬥角,花費了他不少精力,他又如何會出現這麼大的疏忽?

    他這個時候,完全就是找替罪羊,他與李亨便是不內訌,也只會將注意力集中在葉暢身上,畢竟那裡不僅有葉暢本人,還有老皇帝李隆基,這二者只要控制了任意一人,基本上就定下了大局。

    他這邊吩咐保密,那邊遠處,王縉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待回到自己宅中,他才臉露喜意,立刻來找王維。

    “兄長,大喜,大喜”

    王維這幾天一直都是悶悶不樂,雖然​​他也不恥李亨為人,可是畢竟李亨是大唐太子,政變之後成了長安的天子,安祿山這樣篡位,他身為大唐之臣,往常也以忠義氣節自詡,卻不敢站出來喝一聲,這不免有些讓他慚愧不安。

    此刻聽得王縉一臉喜意過來,他精神一振,起身道:“葉暢又打勝仗了?

    “正是,哦,不是葉暢那邊,是潼關,官兵不知怎麼的,收復了潼關”

    “潼關?”王維吸了口氣,滿頭都是迷霧:“這怎麼可能,葉暢主力都在長安之西,如今還在金城一帶,怎麼……怎麼跑到潼關去了?”

    “必定是葉暢布下的奇兵”王縉道:“潼關既然光復,再加上前些時日,我隱約聽說,蒲津關已入官兵之手,兄長,你知道這是什麼模樣麼,這是關門打狗,安逆的後路已斷了”

    王維不太通軍事,但經過王縉解釋,他也想明白,不禁動容道:“據我所知,顏杲卿在常山,他與顏真卿乃是兄弟”

    常山離安祿山的老巢極近,顏杲卿在那裡,此時安祿山的歸路又被斷,顏杲卿只要稍稍使力,便可以同遼東聯絡上。雙方合擊,安祿山的范陽老巢都要被唐軍收復

    陰鬱已久的大唐局勢,彷彿在一瞬間出現了曙光,王維也喜形於色,這些時日的苦悶隨之一減。

    “不僅如此,我等候多時,一直就盼著這個機會。”王縉咧著嘴,笑了笑:“安賊令人閉口,不許潼關已失的消息洩露,我卻要反其道而行之,大肆宣揚,總​​教他不好受”

    “賢弟,雖是如此,千萬要當心”喜歸喜,但聽得王縉要做如此冒險的事情,王維嚇了一跳,他思忖了會兒,咬了咬牙:“此事不可賢弟一人來做,若有什麼差池,我們兄弟都是保不住的,我們一起來做,只是定要做得小心謹慎才行”

    “兄長說的是,我這不就來與兄長商議麼,怎麼樣能將事情做成了,又可以不讓安賊發覺。”

    兩人低聲商議了幾句,都覺得相當困難,他們只是書生,怎麼才能將這消息傳遍長安,自己卻不惹人生疑?

    想了好一會兒,外邊突然傳來扣門之聲,王維心中暗驚,起身問道:“是誰?”

    “有一位杜夫子求見。”門外僕人道:“他說來找縉郎君。”

    “杜夫子?”王維琢磨了會兒,看了看王縉:“是你朋友?”

    “我不記得有什麼杜夫子此時會來尋我……”王縉搖了搖頭。

    “那位杜夫子說了,他是陳二郎介紹來的。”

    “陳二郎快請,快請他進來”王縉聽得這裡,心一跳,然後叫道。

    他態度突然的變化,倒讓王維嚇了一跳:“這是何許人也?”

    “誰?”

    “陳二郎。”

    “什麼陳二郎,就是以往我們見過的,常在我們這裡賣報的那陳小二。”王縉壓低了聲音:“他是葉暢的人,我與葉暢搭上關係,便是他居中傳遞消息

    王維聽得這樣提醒,頓時想到是誰了。這陳小二也是一個奇人,早年孤貧,有一頓沒一頓靠著給人當學徒為生,後來報紙出現後改賣報紙,積攢下一些家當,如今不僅成了一個報紙的批發商,還開了家不大不小的書舖。年紀輕輕,長得也不好,但談吐舉止,卻不是俗人。

    他竟然是葉暢布下的暗棋……當真是讓人料想不到

    “那這位杜夫子?”

    “十有八九是葉暢派來的人……”

    聽得有可能是葉暢派來的人,王維有些心跳加速,他命僕人將人迎入客房,自己再過去。到了那兒一看,卻啞然一笑。

    “原來是你,杜子美啊。”他笑著拱手道。

    來的正是杜甫。

    潛入長安的杜甫,看上去極為精於,與王維的豐逸飄然不同。他與王維、王縉見過禮之後,眾人賓主入座。

    雙方互相觀察了一陣子,雖然此前都打過交道,但彼此間的交情並不算深厚,此時見面,免不了試探一番。因此雙方的話題是從杜甫所辦報紙《民報》開始的。

    “子美,《民報》之名,乃葉公所擬,據我所知,葉公為人豪放不羈,故此不知偏諱,未避太宗之名。子美乃博學多才之人,當初為何不建議,換為《氓報》或《人報》皆可啊。”王縉笑著道。

    “太宗之時,並未避諱,魏公徵文章中,有用'民,處頗多者,今人文章銘志,也頗有用'民,者。”杜甫很認真地道:“甫雖短陋,亦知太宗皇帝曾頒布過《二名不偏諱令》,不敢傷太宗皇帝寬厚仁和之名,故此並未避諱這一'民,字。”

    “這個……”比起王維,王縉學識稍弱,對於這《二名不偏諱令》也不是很熟悉,故此不禁看了看王維,王維點頭,表示確有其事,他才笑道:“雖是如此,我觀還是避諱者多。”

    “兄諱縉,若非要避諱,今後兄之子孫,怕是不能考進士矣。”杜甫道。

    話說到這,王縉在一愣之後大笑起來:“不愧是杜子美,在報紙上伶牙利齒慣了,我說不過你”

    “子美此時來長安,可不是時候。”王維咳了一聲,微向前傾身體,小聲說道:“安……”

    他話還沒有說完,王縉卻道:“子美此時來長安,正是時候,方才我們兄弟正有一事,頗為傷神,如今見到子美,大事成了”

    杜甫精神一振,他原本是想在這兒打聽安祿山搞的禪讓鬧劇情報,卻不曾想趕上了“大事”。在陳小二那裡,他知道這王維王縉兄弟雖淪陷賊手,心中卻還向著大唐,故此慨然道:“為國為民之事,不敢拒之,二兄只管吩咐”

    他這麼不問細節直接應承下來,讓王維心中暗暗讚了聲,王縉卻是一聲輕笑:“杜公可知,潼關已經光復?”

    這消息絕對勁爆,杜甫潛入長安城已經有兩日,與外界的消息並不是很通暢,故此並不知道這個消息。他又驚且喜,忍不住站起身來:“當真?”

    “自然千真萬確,今日安賊的禪讓大典,便被這消息攪了。”王縉道:“安賊封鎖消息,此後只怕長安城內外消息更難聯通,我欲將此事宣告全城,故此求助於杜公”

    “要我如何去做?”

    “《民報》在長安城中,原有印刷器械,如今都藏起來了麼?不知是否落入安賊之手?”

    “你是說?”

    “印上幾百份,將這消息貼滿大街小巷,一日之內,全城皆知”

    說到這裡,王縉頗為得意:“全城百姓都知道的話,叛軍就也會知道,叛軍若是得知歸路被斷,特別是我們還可以給他添油加醋,說叛軍老巢亦已經為官軍所收復,如此一來,叛軍必再無戰意”

    “好此事杜某當仁不讓”杜甫聽到這,也不禁拍案叫絕。

    三人暗中計議,不一會兒便擬定條文,杜甫將之背了下來,事不宜遲,他便要出去辦此事。王維與王縉將他送到客房門前,王縉突然拉住他的胳膊,長嘆了一聲道:“此事須得謹慎,杜公為人,我們兄弟自然是信得過的,但安賊狡詐,不得不妨,杜公一定要記住,要用信得過的人”

    “放心,若有什麼意外,杜某也一人擔了”杜甫慨然道。

    “非是我兄弟懼死,實在是還得留下有用之身,待葉公兵臨城下之時,我兄弟可以為內應。”王縉拱手肅容:“我就將這長安京中百萬百姓的性命,託付與杜公了”

    杜甫雖然覺得王縉反復交待有些做作,可他是一個血性的人,既是應下,便絕不後悔。他轉身離開之後,王維嘆了口氣,責備王縉道:“杜子美實誠之人,賢弟何必如此捉弄他”

    “哪裡是捉弄,兄長不要太小看他了,實誠人能當《民報》主筆?”王縉嘿嘿一笑:“況且我說的也不假,你我兄弟,豈是他能夠相比的”

    王維搖了搖頭,知道自家兄弟本性如此,除了對自己這位兄長甚為關心之外,對於別人,當真算不得赤心。他只能看著杜甫消息的地方,略帶憂色地道:“但願他此次所為能一切順利”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6 15:46
第492章 頻頻獻計何所


    潼關收復,天下震動

    而且潼關與蒲津關都落入唐軍手中,也就意味著進入關內的叛軍返回河東、河北的退路被截斷

    史思明原本是與安祿山聯手,欲先破葉暢之兵,但葉暢在金城一帶遷延不前,沒有給安史決戰的機會,直到蒲津關失守,安祿山與史思明才意識到,葉暢選定的決戰方向,根本不是他自己所在的西線,而是被安、史所疏忽的東線

    安祿山乃令史思明再度折返,親領五萬大軍來支援潼關,但史思明部數千里奔波,如今已經是一支疲憊之師,行到半路上,聽說潼關已失,他們回河東的道路被徹底截斷,頓時沒了鬥志。史思明聽聞唐軍以火藥炸開城門奪取潼關,而傳聞之中火藥的威力又被無限放大,使用的方法從葉暢在千里之外呼風喚雨到岳曦擺下祭壇召來雷神等等有十餘個版本,他也不敢在不清楚唐軍虛實的情況之一就與唐軍交戰,因此,他的選擇是退回長安。

    才到長安,他就覺得不對,長安城中的人看他們的眼神,彷彿都變了一般。此前他入長安時,長安城百姓對他們是畏大於敬,但這畏懼也讓他們相當享受。那些自詡天子腳下的“貴民”,不得不在他們面前低頭,實在有種美妙的滋味在其間。

    可現在,這些長安百姓們看他們,似乎又有些抬起頭來,甚至還敢帶著一絲輕蔑。史思明很快就知道這變化從何而來:原本應當是機密的潼關失守的消息,在安祿山得報的次日,就被幾百份張貼在長安城大街小巷的紙傳遍了長安

    “陛下呢,陛下就不想法子?”這種手段,毫無疑問是葉暢所為,史思明知道葉暢在長安城中還埋伏了不少暗探,卻不曾想這些細作能如此猖獗

    劉駱谷垂頭喪氣,看著史思明,嘴巴動了動,終究沒有作聲。

    “莫非陛下……有什麼意外?”

    “在登基大典之後,陛下身體就一直不適,如今大小事務,皆由嚴公主持,內外消息,也是他傳遞。陛下是否知道這些事情……尚未可知”

    “陛下身體竟至於此?”史思明大驚失色。

    他目中寒光閃了閃,過了好一會兒,輕聲又問道∶“是不是嚴莊隔絕中外

    劉駱谷渾身一抖,然後苦笑起來。

    此時的安祿山勢力,已經處在非常困難的境地之中,但是所有人還是各懷打算。史思明的猜疑不是沒有道理,嚴莊、安慶緒、李豬兒,這三個安祿山最親近的人如今勾結在一起,便是劉駱谷,也被他們排斥在外。

    無論是從整個勢力的未來,還是從個人的前途來看,劉駱谷都需要有所作為。史思明回長安之後,劉駱谷立刻來找他,為的就是要得到史思明的認可。畢竟史思明乃是安祿山部下第一大將,得到他的認可,那麼就方便下一步計劃了。

    史思明心裡此刻閃動著無數念頭。

    對於安祿山,因為積威的緣故,他是真心畏懼。他知道這傢伙殺起人來絕對是六親不認,不怕自己與他是多年的交情,只要惡了他,甚至是讓他覺得有可能威脅到他,都意味著性命不保。

    那麼現在安祿山的病情是真還是假?

    是不是一個專門針對自己的陷阱,想要確認自己的忠誠?

    還是另外有什麼打算,故意裝病,麻痺葉暢?

    史思明將兩者都否定了,劉駱谷的話不是謊言,安祿山就算要試探他,也不會用劉駱谷,而若只是欺騙葉暢,更用不著將他也瞞過去。

    “依你之意,是想做什麼?”

    “將軍歸京,陛下按理說應當接見。請將軍看望陛下,若陛下真是病重,我們再議其餘。”

    史思明也覺得,這是穩當之舉,兩人商量了一番如何想法子請見安祿山,這邊話還沒有結束,那邊有人來禀報:“嚴大夫請史將軍相見”

    史思明勃然大怒,他在安祿山勢力中,一向只位居於安祿山之下,嚴莊說好聽點是安祿山謀主,說不好聽些就只是一個區區幕僚,如何敢如此召他去見換了在范陽之時,嚴莊敢在他面前擺譜?

    “將軍,這豈不是正好?”劉駱谷見他欲怒,低聲說道。

    史思明略一猶豫,將到嘴的罵人話咽了回去,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嚴莊現在的宅院,便是舊日李林甫的宅邸,這片豪華的建築,在轉換了幾個主人之後,被安祿山賜予了嚴莊,或者說,嚴莊一入長安就看中了這裡,特意向安祿山求了這個恩典。

    當年的月堂,如今更富麗堂皇,嚴莊乍得富貴,自然是恨不得全部展示出來給別人看。史思明也喜好奢侈,但是一見這月堂的擺設,心中便氣惱萬分:自己在外辛苦征戰,多有風餐露宿之時,而這廝卻在京城中享受奢華。

    待上來獻茶的使女出來之後,他更是眼睛發直:此等殊色,嚴莊何德何能,竟然有之

    他心中對嚴莊越是妒恨,面上卻越是和氣,見面之後,立刻還長揖行禮:“卑職拜見嚴大夫。”

    嚴莊哈哈一笑,受了他這一禮才道:“副帥何必如此,副帥品秩,並不在嚴某之下……”

    話沒說完,突然間聽得外頭又有人闖進來:“大夫,大夫,緊急軍報,葉暢已破金城”

    “什麼?”嚴莊嚇得跳了起來:“這……這怎麼可能,前幾日才派的援軍,怎麼現在就破了金城?”

    “前方軍情尚不清楚,只是說金城已失,我眾大潰,頗有降者……”

    “這當如何是好……這當如何是好!”嚴莊急得團團轉,他出出主意可以,但真的決斷起來,那就差得不只一點半點了。

    不過轉了兩圈之後,他看到史思明神情泰然地坐在那兒,頓時心中一動,面上的表情也緩和下來。

    “葉暢果然難對付,不過好在有史副帥在此。”他緩緩道:“如今太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史公為兵馬副元帥,這軍國之事,還需要史副帥多多操心了

    “我如今要對付東面來的唐軍,豈能分身西顧?”史思明想都沒想,搖頭便道:“此事唯有陛下才能拿主意,嚴大夫,我們一起求見陛下,請陛下聖裁

    嚴莊身體猛然一抖,目中閃過絲恐懼。這神情落到史思明眼中,就更為可疑。

    “莫非嚴大夫有什麼不便之處?”

    “陛下近來身體不適,這點事情,不好去打擾史副帥,我也不瞞你,陛下因為身體不適的緣故,每日脾氣暴躁,便是我,也少不得挨鞭撻。若是給他知道這個消息,只怕他會殺人洩憤。”說到這,嚴莊又苦笑起來:“若是史副帥不懼,倒是可以一試。”

    史思明哈哈一笑,然後道:“但此事若是不禀報陛下,當如何是好?”

    “還要煩勞史副帥拿個主意……”

    “我只是副帥,不是還有太子這個正帥麼,陛下有恙不能決斷,太子出來也行”

    嚴莊卻只是搖頭,也沒有說什麼理由。

    安慶緒說話顛倒,連安祿山都對他失望至極,若是經常與部將們交談,部將們發現這一點,必起輕視之心。嚴莊不讓他見部將,也是出於維護他的威懾力而做出的決定。但他這一決策,讓史思明更為懷疑。

    一方面隔絕內外,一方面自己卻奢華遠勝王侯,這嚴莊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兩人推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一個結果出來,最後只有不歡而散。史思明回去之後,片刻也不曾停留,立即請了劉駱谷來,將事情說與他聽,劉駱谷聞言大驚:“這麼說來,不僅陛下,連太子都落入此賊手中?”

    “你說當如何是好?”史思明道。

    劉駱谷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史思明怒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玩這吞吞吐吐的不於脆”

    “城中兵卒,近半為史公部下,當如何行事,唯請史公決斷。”

    “放屁”史思明怒罵了一聲,心中當真覺得不是滋味。

    嚴莊也好劉駱谷也好,都唆說他來做決斷,實際上是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他若真做了什麼決斷,出現了意外的話,那問題可就大了。

    見他有甩手不於的趨勢,劉駱谷有些怕了,便又道:“嚴莊小人在側,將軍清君之側,誰人敢不從之?”

    “清君側?”

    史思明聽到這,不由得怦然心動。安祿山清君側清來了一個皇帝坐,自己若清一下,能清出什麼來?

    他們這些胡族將領,原本就沒有什麼長遠的戰略眼光,安祿山好歹身邊還有高尚、嚴莊等謀主為其謀劃,史思明此刻完全要自己拿主意,難免就被眼前的一點蠅頭小利所動。

    特別是方才嚴莊對他的那種傲慢姿態,也確實激怒了史思明。

    “欲清君側,如何去做?”史思明問道。

    劉駱谷倒是早有準備,不一會兒,便將一番密計說與史思明聽,聽得史思明連連點頭。直到半夜,劉駱谷才回到家中,不過他回到家中不是休息,而是首先道:“快請盧郎君來。”

    轉眼間,一個面帶胎記奇醜無比的男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盧杞。

    按理說,盧杞之父去年為民亂所害,他應當回鄉守孝才對,但他卻一直留在了長安城中。李亨與安祿山的政變,他因為地位低下,並未參與,再加上貪慕富貴不為父守孝,頗為人所詬責,故此事後封賞,他這個太子一黨的於將卻沒有撈到半點好處。

    再之後,安祿山逼迫李亨退位禪讓,盧杞更無所依,轉臉便來投當初結識的劉駱谷。劉駱谷原本就是廣交朋友之人,倒沒有因為這些而輕視他,對他頗為器重。

    “如盧郎君所言,果然,史將軍同意了”見著盧杞,劉駱谷迫不及待地道。

    “那是自然之事,如今咱們這局面,再無一強力人物出面收拾,就只等著葉暢來砍腦袋吧。我倒是無妨,​​但是劉公安危就難說了。”盧杞平靜地道:“至於史將軍,他與陛下多年情誼,也是脫不了身的。”

    這話說到劉駱谷心上,可以說,安祿山勢力中,別人都可以觀望,但是史思明、劉駱谷因為牽扯太深的緣故,是絕對不能的。

    “大事若成,盧郎君高官顯爵,不在話下。”劉駱谷自然知道盧杞到底想要什麼。

    “一切都仰賴劉公”

    盧杞告辭離開,回到自己的宿處,神情卻變得陰鬱起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此時天色已晚,他正待休息,卻聽得有人求見。

    他身邊就只跟著兩個僕人,他將二僕都打發離開,然後親自去門前,將人迎入屋內之後,他要關閉門戶,那人卻擺手道:“不必,事情如何了?”

    “劉駱谷已說動史思明矣。”盧杞道:“不過我有一事不解,史思明勝過嚴莊甚多,為何葉公要令史思明取代嚴莊?”

    來人笑了笑:“卞某隻是一個執行之人,卻不是葉公,哪裡猜得到葉公心思?”

    “卞公乃葉公手下刺探機密第一人,如今又親身在長安,若是卞公不知道,誰能知道?”盧杞盯著卞平,想到這人十年前還不過是東牟的一個漁民,此刻卻能對自己發號施令,心中不免有些不平。

    不過他很清楚,這是自己活命的機會。

    他雖然沒有介入李亨與安祿山的政變,但是他是當初李林甫埋在李亨身邊的一枚棋子,李林甫原本把他交給了葉暢,只是他自己有了自己的打算。所以,待葉暢打回長安之後,他莫說榮華富貴,就是性命都堪憂。

    他絕對不相信安祿山會是葉暢的對手,在安祿山與李亨翻臉之後,就更不相信了。所以當卞平出現在他面前,把葉暢給他的機會和最後通牒說與他聽時,他毫不猶豫就屈服了。

    “不過,你說的是,史思明自然是勝過嚴莊與安慶緒的,所以現在葉公還要你做一件事情。”

    “何事?”

    “去找嚴莊,告密。”卞平慢條斯理地道:“有你小小地幫他們一把,想來……他們還是能與史思明好生斗上一斗的。”

    “嘶”盧杞倒吸了一口冷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6 21:02
第493章 大勢蕩蕩順者昌


     “陛下遣奴婢前來勞軍之餘,尚有一問托奴婢向葉公請教。”

    週相仁說話的時候垂著眉眼,不敢露出絲毫驕矜之色,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位置,他來的時候,高力士也反復交待,千萬莫要在葉暢露出什麼傲意。

    “你在宮中之時並不顯,如今你能出頭,只是因為時機好,聖人身邊,並無其它奴婢可用,便有意提拔你。你自家要掂量清楚,這個時候,若恃寵而驕,惡了葉公,便是葉公寬厚,不欲與你為難,聖人也饒不過你”

    因此,他說了這番話,偷偷瞧了瞧葉暢的臉色,想要窺探葉暢的情緒。葉暢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讓他心中暗暗敬服:幾年前見葉公時,葉公還有幾分年輕人的跳脫,但現在來看,不愧是​​朝中重臣,國家柱石,單從面上神情,已經無法窺測其實際喜怒了。

    “陛下欲問之事,我已料到幾分了。”葉暢道:“想來是潼關大勝的消息已經傳到陛下耳中了,陛下欲知何時可以收復長安?”

    “葉公料事如神,正是為此。不過陛下有言,他只問,不會於涉軍務,葉公勿因他的詢問而更改軍略。”

    葉暢笑意更濃。

    李隆基倒是從接二連三的打擊中接受了一些教訓丨不愧是前期明君,多少恢復了幾分舊日的政治手段。

    這次派週相仁來,他是打著勞軍的幌子,送了一批酒肉與飛錢來,用作犒賞——獨孤明等奉上的百萬貫飛錢,如今是派上了大用場。而詢問收復長安的時間,看起來只是兼顧。

    但實際上,葉暢明白,何時能收復長安,才是李隆基遣週相仁來的真正用

    從正月初一逃離長安開始到現在,兩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李隆基駐蹕在雍縣,沒有逃到蜀地去,但是雍縣簡陋,終究比不得長安好。

    特別是安祿山逼迫李亨禪位之事,讓大唐的皇室聲望跌到了最低點,這個時候,若能收復長安,還可以收拾人心,相反,收復長安的時間越晚,也就意味著皇室的威望受到的打擊越大。

    “請陛下放心,為時已經不遠。”葉暢道:“如今萬事俱備,只欠一個契機,我已經佈置下去,這契機很快就會浮現出來。快則十日,慢則一月,陛下就可以起駕回長安了。”

    週相仁吃了一驚,饒是高力士反復交待,他自己也屢次自警,此時也禁不住張大眼睛:“葉公如此篤定……啊呀,非是奴婢不相信葉公的話,實在是覺得,葉公果然不愧是當世第一名將,安祿山如今還有十餘万精銳邊軍……”

    週相仁記得自己在行宮中聽李隆基與高力士、陳玄禮商議過軍務,李隆基等人一致認為,此前葉暢雖然屢屢取勝,但都不是決定性的大勝,對安祿山的真正主力並沒有造成重創,甚至就是奪取潼關,也只是在戰略大局上讓自己處在極為有利的位置。

    而到現在,葉暢能用的底牌幾乎全部都亮出了,安祿山雖然處於極度不利,可正是極度不利,反倒讓安祿山更為警惕,他們會擇堅城固守,接下來的戰事,將會越來越艱難。

    所謂困獸之半,便是指此。

    但葉暢言下之意,接下來的戰事不但沒有什麼麻煩,甚至會更為輕鬆,莫非他還藏著什麼暗中的手段,能夠在接下來短短的十天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徹底擊敗安祿山?

    “葉公,葉公,奴婢求求你了!”只覺得心癢難熬,週相仁起身便向葉暢長揖:“這話只說了一半,奴婢聽得有如雲霧之中,實在不明白葉公接下來要做什麼。只要不會洩露葉公的軍事機密,還請葉公再多說一點,只要多說一點點。”

    說到這裡,他又指了指自己,諂媚地笑道:“奴婢也有幾分私心,此次受聖人之派來葉公面前,若是能多打聽得些消息,必能讓聖人是多加安心,奴婢在聖人面前也能留下一個能於的好印象。奴婢自知是殘穢之軀,比不得別人,能對葉公有什麼用處,但葉公有何吩咐,奴婢決不二言”

    這個太監倒是有幾分眼色,知道看人說話,在葉暢面前沒有遮遮掩掩他那點小心思。葉暢對他生出幾分好感,當下笑道:“非是葉某不信任你,實在是關係到機密,稍有風聲傳出,事情就不靈驗了……”

    他話未說完,便見一人徑直入營,不顧他正在說話,湊到他耳畔嘀咕了兩聲。週相仁見這一幕吃了一驚,葉暢治軍,向來嚴謹,紀律之重,勝於山岳。像這樣的事情,很少見。

    緊接讓周相仁更驚的事情發生了,葉暢聽了那人說話之後,面上神情頓時展開,從開始讓人窺測不出深淺的淡笑,變成了哈哈大笑,若說有何詞可以形容,那就是欣喜若狂!

    “事成矣。”葉暢站起身,笑了幾聲之後便歇住,看了看周相仁:“你可以即刻回禀陛下,請他做好準備,數日之內,便可還京了。”

    “什、什麼?”

    “如今也可以告訴你,我施了離間計,安逆與其頭號大將史思明已然反目,昨夜長安城激鬥半夜,如今想來仍在酣戰。”葉暢道:“事不宜遲,我這便要督軍向長安,你速速回禀陛下”

    “離間計……安祿山與史思明反目內鬥?這……這怎麼可能?”

    週相仁瞠目結舌呆在那兒,半晌回不過神來。在他看來,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要知道,如今雍縣聚集的各方官員越來越多,也有不少向李隆基獻計者,其中便有人獻離間計,說是要離間安祿山與其麾下大將的關係。而史思明因為可以說是安祿山麾下頭號大將、整個安祿山勢力中前五位的巨頭,所以也是這些自詡智計者們離間的對象。

    但是李隆基與諸重臣商議時,都覺得這是紙上談兵之計,安祿山與史思明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他們之間即使不說是穿一條褲子​​,卻也絕不是一般的離間之計能夠使之反目的,即使要施離間計,也絕非一天兩天可以見效,正所謂遠水不解近渴,於朝廷大計並無多大作用。

    但葉暢卻將這個紙上談兵的離間計用成了?

    他還待細問,卻發覺大帳之中,已經看不到葉暢,忙追出營帳​​,卻發覺大帳之外,一隊隊軍士,肅然無聲自軍營中出來。隨著這些軍士到了校場,數万將士在迅速集合,而這麼多人整隊行動,竟然未發出什麼雜亂之聲

    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讓周相仁打消了繼續尋葉暢相問的念頭。

    “嚴公治軍,果然不遜於古之名將——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名將,離間計這普通之策,到他手中卻能化腐朽為神奇,這也再正常不過了。我又不想著去當將軍,要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只要盡快將葉公的好消息禀報聖人,我便已經是立了大功”

    想到這裡,他回到主才的大營之中,尋了一個招呼他的小吏,請他代為向葉暢告辭,自己便帶著隨從離營而去。

    葉暢在他面前的一番言行,並非做作,而是真實。

    在大軍集結完畢之後,他也沒有做太長的戰前動員,只是一指長安方向:“長安淪入賊手久矣,百萬黎庶盼望王師亦久矣,今日賊既內鬥,互攻不止,正是我等收復長安之良機——卓舜輔、安元光,你二人共領一軍,先奪咸陽,為我軍前站。遣快使與辛京昊,令他星夜進軍,勿失軍機,與我本部會於長安,形成東西夾擊之勢。”

    這二將領命而去,葉暢目光一轉,發覺諸將中有一些人神態頗異,其為首者,正是王思禮。

    他手中的軍隊,如今數量已是不少,其中主力自然還是他招募的築路工人。但除此之外,哥舒翰部下亦併入他的軍中,哥舒翰本人為了避嫌,自請去與張忠志對峙,但其兵力,卻留下一半,供葉暢驅使。

    留下的諸將之首,就是這個王思禮。

    對於這些人,葉暢的使用是有些顧慮的,畢竟這些人是迫於形勢才到他的手下,而不是真正忠於他。

    “葉公,我等入葉公帳下效力也有些時日,只恨才疏學淺,一直不能派上什麼用場。如今眼見決戰在即,還請葉公吩咐”

    見葉暢望向自己,王思禮前進一步道。

    因為裴冕的事情,哥舒翰部的處境甚為尷尬,他們明明是忠於李隆基的部隊,但卻出現了一個忠於李亨殺死永王的叛逆,連累到他們全軍的忠誠受到懷疑。若他們不能在戰場上以血洗刷這一懷疑,毫無疑問,在戰爭結束之後,他們的下場絕對不會好看。

    葉暢聽得他請戰,眉頭一揚:“確實有一事要煩勞王將軍,我大軍東西合圍,安賊必敗,唯一可慮者,便是他們會四散逃遁,禍亂地方。故此,我欲以王將軍領一軍,前往子午谷道,斷絕其南遁之路。”

    “這……這豈能有功可立?”聽得葉暢這樣安排,王思禮急道。

    “王將軍,要不換你去奪咸陽,我另遣卓舜​​輔他們去南面?”葉暢面色一沉:“你能立軍令狀,半日之內奪下咸陽,我便更改將令”

    王思禮神情頓時僵住。

    半日奪取咸陽,在他看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這分明是為難他們

    “葉公,他們就能半日拿下咸陽?”

    “要不讓他們也立下軍令給你瞧瞧?”葉暢似笑非笑地道。

    “這……末將不敢。”王思禮與他目光相對,不免心中一寒,只能垂頭道

    “既是如此,依令行事,你儘管放心,能阻絕安賊敗軍南下,便是大功,我自不吝向朝廷請賞。若是你等辦事不利,致令安賊殘部逃至南方,我亦必奏明天子,請其重罰”

    “是。”王思禮應了一聲。

    諸將領命而去之後,葉暢身邊淳明道:“郎君何不厚遇結好之?”

    “我如今掌握天下之兵近乎大半,若再將哥舒翰部也拉入帳下,莫說天子,就是我自己夜裡睡覺都不自安。況且,哥舒翰與其部,名聲雖大,實際上卻並非良將,不恤士卒不顧大局,只求個人功績封賞,我實在是看不起他們。”葉暢籲了口氣:“此等舊軍,遲早要被裁汰,何必過於重視他們”

    不是葉暢太過自傲,這是他的真實想法。火銃已經研製出來,下一步就是改良與實戰裝備,舊的冷兵器時代的軍隊,都要被裁汰,而新式的火槍兵,在紀律上唯有更加嚴明,才能發揮出更大的戰鬥力,至於個人勇武,完全成為戰場上非決定性的因素了。

    葉暢從不認為火器不會外傳,他再注意保密,也只能保證自己的火藥配方和火器領先於別國,十年或二十年後,周邊國家肯定也會出現火器,像大食這樣的大帝國,更可以集中工匠研製出自己的火槍來。所以,葉暢覺得最重要的是用更先進的軍制與科技,來提升自己的優勢,而不是單純的技術保密。

    “原來如此。”淳明雖然還不明白葉暢想的到底有多遠,但既然葉暢不是疏忽,而是有意如此,那必然是有道理的。

    “淳明,待天下太平之後,你想要做什麼?”葉暢看著這個當初自己買來的小僮僕,笑著問道。

    “我愚駑,才能學問比不過諸位師弟,但我見他們功業之心都重,都志在四方,願意為郎君守著旅順書院。”

    淳明這是真心話,葉暢培養出來的這些年輕人,朝氣蓬勃的同時,也都有極強的進取之心,讓他們在旅順書院當一個院長,著實令其有些為難。隨著葉暢事務越來越繁忙,這幾年旅順書院的院長工作,實際上是由淳明等年長些的已經畢業了的學子輪流承擔的,但今後肯定是要有一個專人來為此。

    “這個倒是很適合你,而且今後不只一家旅順書院,長安洛陽安能沒有書院?”葉暢笑道:“這事情我們就說定了,有你在旅順書院,我心甚安”

    旅順書院將會為葉暢源源不斷地培養人才,這個院長之職,莫看聲名不顯功業不彰,卻是一個對葉暢重要性非常大的崗位,淳明能靜下心來做此事,確實給葉暢幫助極大。

    “先收復長安吧,收復長安之後,郎君便可以大婚,早些有了小郎君,這若大的家業才不愁有人承續”淳明抓緊機會向葉暢進言道。

    聽得這裡,葉暢微微一笑,邁步道:“好,就讓我們為了小郎君,早日收復長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7 20:51
第494章 各懷鬼胎算計忙


    咸陽城甚至沒有阻當葉暢半天

    卓舜輔、安元光領前鋒一到,安祿山安排在咸陽的安守志立刻為部下所擒,獻與卓、安二人。一直在關注這邊消息的王思禮此時才明白過來,葉暢有把握令卓安二人半日奪取咸陽,原因在於他早就將安祿山部下的中層將領收買了一大批。安祿山雖然能向這些人許與榮華富貴,可眼見大廈將傾之下,這些人怎麼會不起異心,而論起撒錢,全天下又有誰能比得過葉暢?

    這個時候王思禮頓足懊惱,後悔不迭,若是當初他敢立下軍令狀,這頭功就是他的——對葉暢的人品,他還是非常信任的,他若真立了軍令狀,葉暢也絕對會全力支持他。

    可惜,事到如今,後悔亦無用處,他只能灰溜溜地領著本部繞道向南,去堵截有可能南逃的安祿山敗軍。

    咸陽失守、安守志被擒的消息,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傳回長安,等消息傳到長安之際,葉暢的先鋒斥侯,也已經出現在長安的外圍了。

    控制著金光門的,乃是安祿山部,得知這個消息,他們片刻也不敢耽擱,立刻禀報給嚴莊。嚴莊聞得此訊,險些吐血,只能又趕往興慶宮,去見安祿山

    只不過此時長安城中的形勢頗為微妙,史思明部控制著長安城東南部,大約佔據了三分之一的所在,安祿山控制著大部分,約是三分之二的區域,雙方此前內訌了兩夜一日,總算都還有所顧忌,雖然頗有死傷,卻還未分出勝負。

    “葉暢大軍已至?”安祿山躺在床上,聽得這個消息,頓時坐了起來,心中又驚又怒:“安守志也背叛了我,他們全都背叛了我”

    嚴莊身上冷汗涔涔,前日接到盧杞告密,得知史思明、劉駱谷等勾結欲發動兵變,他為了性命,總算與安思緒一起來見了安祿山一次,安祿山傷病纏身,視力已經極度模糊,但聞得此事之後驚躍而起,大罵史思明不止。

    隔絕安祿山與外頭,雖然是嚴莊的狡計,但也合乎安祿山現在的身體狀況,故此嚴莊行此策時,是狡言詭辯,得了安祿山允許的,如今史思明卻欲以此為藉口發動兵變,如何不讓已經變得非常多疑的安祿山憤怒至極。

    在他看來,這分明是史思明忘恩負義,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於背後插他一刀。至於史思明為何要插他這一刀,無論是想拿他的腦袋找李隆基請功脫罪,還是想取代他當這個大燕國的皇帝,總之理由是不缺的。

    安祿山初時還想用隱秘的手段解決掉史思明,但是史思明謹慎,劉駱谷情報又及時,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雙方的暗中較量頓時變成了明面上的攤牌,安祿山畢竟積威日久,在他親自出面之後,史思明能掌握的部隊也只有自己的嫡系和劉駱谷拉攏的少數人馬,這等情形之下,雙方鬥得旗鼓相當,安祿山也只是略佔優勢,長安城便成了戰場。

    打成這模樣,兩邊都頗有傷亡,讓他們難以收手,也一時無法坐下來談,偏偏此時,葉暢兵貴神速,已經軍臨城下。

    “安守志家眷都在城中,只怕不敢背叛陛下,其間恐另有緣故……”嚴莊很想這樣勸,可是前幾回這樣勸都換來了一頓鞭撻,他就不免有些猶豫。

    好在今日安祿山與前段時間有所不同。

    史思明的內訌,讓安祿山徹底清醒過來,又恢復到那個梟雄,雖然還是多疑暴虐,卻不再那麼輕易發洩怒火。

    “此事暫且擱住,如今有兩件事情必須去做,第一件事情,你遣使者去史思明那兒,只問他一句,是想要我腦袋,還是想要我的位置,若是這二者,在葉暢入城之前,我先殺他,若不是這二者,就讓他乖乖將他控制的地盤守好,若我所守之區有所需要,他需得速來援助,他的地盤有危險,我也不會坐視。

    嚴莊哆嗦了一下,這就是說,雙方明明已經殺得血流成河,卻還是要攜手對付葉暢,只是這等情形之下,雙方真能夠無視舊怨嗎?

    更重要的是,這種合作,對他來說,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但他同樣也不敢表達自己的意見,畢竟此時此境,也唯有安史再度攜手,才有可能渡過難關。

    “其二,你將這些時日有些不穩的官員都關起來,潼關失守的消息傳出去,必定是他們當中有人與葉暢餘黨相勾結,他們乃是葉暢的天然內應,若不能控制好,沒準城門不等葉暢來打,就被他們獻了出去”安祿山說到這,獰笑道:“手段可以激烈一些,長安城……咱們未必守得住,軍無戰心,終究還是要回范陽,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多帶些金銀財寶,這些狗官這些年吃我的用我的,如今都得給我吐出來”

    這第二個對策內中含義,更讓嚴莊一凜:安祿山有退出長安之意

    自從入長安以來,安祿山便事事不順,發動政變沒有完全成功,反而葬送了最喜愛的兒子,追殺葉暢、李隆基沒有任何戰果,反而損失折將……這些就不提了,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體狀況日益惡化,想到即將到來的長安的酷暑,他真擔心自己的性命會不會丟在這裡。

    葉落歸根,安祿山雖不知自己真正的根在哪兒,但他已經將范陽當成了自己的根。就算死,他也希望是死在范陽,而不是長安之中。

    嚴莊在一凜之後,又滿心歡喜,這可是一個美差,安祿山幾乎就是授權他去搜刮長安城中的官員貴人們,這些人當中有不少世代勳貴,家產之豐,不說富可敵國,至少是數十萬上百萬貫毫無問題

    他們會將金銀存在地窖之中,只要挖得一窖,嚴莊這個經辦人就可以給自己分到不少的財富

    此時嚴莊,對於成為帝國宰相也已經不抱希望,只想著若是大事不成,能夠順利脫身,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當富足翁。

    他領命而去之後,安祿山看著他的背影,因為視力嚴重減退,安祿山眼中的嚴莊,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他目光突然變冷,厲聲道:“驢兒,你去將慶緒喚來”

    李驢兒聞言離開,沒有多久,安慶緒便到了安祿山面前,見著自己父親,他戰戰兢兢,不敢大意。這些時日,嚴莊、李驢兒等沒少受安祿山毆打,他這個所謂的太子同樣如此。這讓他心生怨恨,特別是安祿山毫不掩飾對幼子的偏袒,更讓他坐立不安。

    “這些時日,你與嚴莊做得好事”安祿山召他來之後,披頭蓋腦,先是一句責罵,嚇得安慶緒立刻跪倒。

    不過今日安祿山也只罵了一句,緊接著便又道:“你讓我甚是失望,如今還有一件事情要交與你,若是得成,算是將功折過,若是不成,你這太子位置就不要想了”

    “父皇、兒臣必定全力以赴至死方休”

    聽得他口中說出這個“死”字,安祿山心裡就極度不喜,但此時用人之際,他手中又沒有別的可以信任者,只是哼了一聲,然後道:“我要你選派可靠人手,在長安城各處布下引火之物,只待我退出長安,便選死士,四處引燃,燒殺入城的唐軍就算燒不死李隆基與葉暢,也要給他們一個焦土長安”

    安慶緒聽得這裡渾身一顫,他在長安呆的時間可沒有兄長死鬼安慶宗多,長安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都​​讓他沉浸於其間不可自拔,所以,他根本不想離開長安,更不想毀掉這樣的長安。

    他忍不住問道:“父皇何必如此,我聽聞父皇已令人與史思明商議攜手之事,父皇既有此意,史思明想為不會拒絕,既是如此,兩軍聯手,豈會怕了葉暢?”

    “你懂個屁史思明若是你這般蠢,老子早就殺了他不知多少遍”安祿山冷笑了一聲:“如今我早就明白,此次事端,根本就是葉暢意料之中的,他早就準備好了,這一次將我和史思明一網打盡,就算我與史思明不反复,也不可能擋得住這個狗賊奸詐之徒他將我誘離范陽,讓我們離開老巢,就是要將所有邊軍中胡人殺盡滅絕當初他對高仙芝下手時,我就應想到的,如今你看哥舒翰那蠢貨在他手中日子也不好過他的心大得緊,既是布下這樣的大局,又怎麼會給我翻盤的機會,如果我料不差,前兩天史思明突然意欲兵變,其背後也是葉暢遣人唆使”

    這番話說出來,嚇得安慶緒險些尿了褲子。

    因為安祿山已經很明確地表示,他怕葉暢,畏之如虎

    而且若安祿山方才的攜測全部屬實,那麼葉暢心機之深,便是被人稱為梟雄的安祿山拍馬也趕不上。

    這個局布下來,叛逆、惡人的名聲,安祿山、李亨等都受了,亂國、殘民的名聲,李隆基、楊國忠等受了。唯有他葉暢,以力挽狂瀾的英雄之姿,雄據於百姓心中,留名於青史之上

    安祿山將李隆基的子孫殺得沒剩幾個,殘餘數人,除了李亨的兩個兒子,其餘盡皆不成器。這樣待李隆基死後,這天下會是誰的?

    偏偏局勢至此,就算全天下人都能看得明白,卻也根本無法改變,就是全天下人心懷猜測,卻也不能用此來指責葉暢

    正如禹治水之後,舜便不得不禪位於其,到那時,李唐皇族當中只怕就有人迫不及待要跳出來當從龍之臣了。

    “是,謹遵父皇之命”

    意識到這一點,安慶緒也從對長安的不捨惋惜中掙脫出來,應聲說道。

    若這一切都是葉暢的佈局,豈不意味著他們父子就像蠢牛一般,被葉暢牽著鼻子走既是如此,葉暢也休想得到一個完整的長安,玉石俱焚,這個因果,全都該應在葉暢身上

    安祿山的使者到了史思明處,將安祿山的意思說了一遍,史思明不急著回應,而是將劉駱谷又召請來。

    劉駱谷原本是最忠於安祿山的,這麼多年來,安祿山也對他信任有加,他在長安城中所需金年,安祿山幾乎從不打折扣。他與史思明發動的初衷,也是因為嚴莊隔絕內外,而不是真正要造安祿山的反。

    但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就算是有一百張口,也休想要辯解清楚了。他也唯有全心全力輔佐史思明,才有可能活下去。

    故此聽得史思明問計,沉吟了會兒之後,劉駱谷道:“史公以為,陛下此言有幾分真意?”

    “自然是十足的真意,他和我的頭號大敵,始終是葉暢,我們之間的廝殺,不過是利益之爭,與葉暢的廝殺,卻是生死之半。雖然我不欲承認,但卻又不得不承認,如今三家之中,葉暢最強,我最弱,而安公唯有與我聯手,方可以與葉暢稍稍較量。”

    “那麼史公何不答應?”

    “我只擔心一件事情,安胖子在背後捅我刀子他既然能裝病騙過我們一回,難道就不會再裝弱騙我給他墊背?而且,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必定是準備離開長安了,到時留我斷後,他自己跑回范陽去逍遙自在?”

    “潼關、蒲津盡皆陷落,如何能逃回范陽”

    “我若知道,我已經逃走了,誰會留在這送死之地?安胖子必定是有主意的,當初他險些被砍了腦袋尚且能脫身,此次他有兵有將,豈無脫身謀劃?所以,我請你來,是想你藉著人脈,盯緊安胖子手下的動靜,看看他們究竟在做什麼打算”

    劉駱谷苦笑了一下,他叛安投史,原先的情報與人脈關係如今很多都斷了,史思明這個要求,還當真不是很容易。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唯有盡力去做了

    出了史思明之宅,劉駱谷沒有直接乘上馬車,而是走在長安的大街上,讓冷風吹著自己的臉。他同樣覺得,他們如今的處境,似乎就是葉暢有意牽引所致。既是如此,如今離長安城已經不遠的葉暢,是否也預料到城中會發生的事情,而準備好了對策?

    雙方都在算計,不,三方都在算計,但劉駱谷怎麼也沒有自信,自己這方的算計能夠奈何得了葉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9 08:33
第495章 孤注一擲任成敗


    長安城的金光門就在葉暢的視線之內,只不過以前,他不會用望遠鏡來觀察這座門,現在則不然,他在距離金光門足有十里之外,遠遠眺望著這座大唐的都城。

    卞平神情有幾分落寞,站在他的身邊,一聲都不敢吭。

    放下望遠鏡,葉暢平靜地轉過來對著他,見他還是這模樣,不由得笑了起來:“還是心中不甘?”

    “著實心中不甘,總覺得,原本可以一舉定之的。”卞平道。

    “做你這一行的,萬萬不可心急,也千萬不要想著一舉定之,要知道,這些手段,終究只是輔助,可以有頭功,卻不可能有全功。安祿山,一雜胡,能竊居高位,豈是僥倖故此,你們在城中站不住腳,被驅趕出來,也是應當之事,初時我為何要你做好最不利時撤退的預案,便是知道會如此。”

    葉暢拍了拍卞平的肩膀,安慰這個負責情報細作的傢伙。

    安祿山決定與史思明再聯手後,立刻開始清洗長安城中的百官,他既然打定主意要退回范陽,自然就不再顧忌,稍有嫌疑者盡皆被捕,卞平雖然思細密,卻也無法面對這種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局面,好在他事前得了葉暢叮囑,事有不諧,立刻撤離,故此受到的損失不算太大。但他原本準備讓城中秘密聯絡的官員獻城的,這個打算就被徹底破壞了。

    見他猶有些意難平,葉暢又道:“你們做得已經足夠漂亮了,總得留些功勞給別人……還有一事,你要注意,你與城中尚未曝露者聯絡一下,要他們注意保護長安城。”

    “郎君是擔心安祿山狗急跳牆?”

    “那是必然的,他若守不住長安,豈會將這樣一座好端端的城市留給我們?毀了長安,多少可以分散我的精力,他若是專心逃脫,沒準還可以憑藉這個阻我一阻。”

    “是”

    吩咐完此事之後,葉暢再未多說別的,他轉回軍營,下令奪取長安城外圍的村落。安祿山對這些村落只是像徵性地防守,然後縱火棄之,全軍都縮回長安城內。

    卞平跟在葉暢身邊,見他雖然是調兵遣將,卻只是佈置圍城,並沒有真正開始攻城。他心中有些不解,莫非葉公是要與安賊打持久戰?

    但旋即他推翻了這種猜測,因為李隆基的使者又來了。

    仍然是周相仁,他滿面風塵卜卜之色,見著葉暢,深施一禮:“葉公,聖人聽聞葉公請他準備返京,又遣奴婢來傳話,葉公切勿因聖人而改變自己的計劃,當以愛惜士卒為先。”

    葉暢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既是如此,你在我軍中暫歇幾日,看我破賊之後再去回禀聖人吧。”

    他一語將周相仁打發走,卞平卻從中聽出了葉暢的決心與信心。葉暢分明是有絕對把握,能夠在短時間內攻破長安城,既然如此,那麼就不可能與安祿山打持久戰了。

    打發走週相仁,葉暢看了看卞平,笑著道:“與我去見見辛京昊與岳曦吧,他二人在潼關打得不錯。”

    “他們到了?”卞平訝然道。

    葉暢一笑,這廝現在也會玩花招了,他主管情偵,豈會不知辛京昊與岳曦已經在長安城東,奪了灞橋遙指春明門。

    辛京昊一見葉暢,立刻下拜大禮:“京昊拜見葉公數月不見,葉公身體可安好?”

    “哈哈哈,起來起來”葉暢大笑將他拉了起來:“京昊,你在潼關打得漂亮”

    “是葉公錦囊妙計,某不過只是一執行者罷了,換了任何人,都能勝之

    這廝倒是謙遜,不過他方才稱葉暢為葉公,自稱為京昊,這其中蘊含的意思非淺。

    “岳曦,如今可知,軍務不易吧?”葉暢又笑著看向岳曦。

    岳曦面有慚色:“郎君說得是,如今我總算明白,為何郎君不以我領兵了

    岳曦這個人在軍事上有些紙上談兵,葉暢長時間將他放在築路工地之上,讓他以軍法訓練築路工人,原本是想增加他的實際經驗,幫助他成長成為文武全才的人物,但他訓練工人有成,對於自己的軍事才能更為自負,直到潼關之戰,千軍萬馬會戰之中,他發覺自己還是太過想當然,最突出的就是他發明的那種攻城炸藥車,實際上的作用並不大。

    而如果不是運氣,也不可能炸塌潼關城門。

    “人都請來了麼?”葉暢與眾人寒喧過後問道。

    “已經從軍中選拔出來了,一千二百名,隨時可以派上用場,還有兩千人備用”

    “好”

    聽得這個消息,葉暢大喜,他看了看岳曦,點頭道:“你能吃一塹長一智,實在是再好不過了。既是如此,我便將此事交與你督促,務必三日之內完成——你有計劃了麼?”

    “已有腹案,只待郎君批准”

    他們說得和打啞謎一般,聽得卞平一頭霧水,但很快,他就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長安城既然是大唐國都,自然是數一數二的堅城,雖然從戰略上說,在潼關失守四面被圍之後,守長安這個孤城沒有什麼意義,可是若安祿山、史思明橫下一條心要與長安城共存亡的話,想要攻下此城,不僅耗時耗力,而且損傷必大。

    城中百姓,更是會十不存一

    故此,葉暢並不打算蟻附攻城,他的打算很明確,既然火藥能炸塌潼關城門,那麼就也可以炸塌長安城門。

    只不過有了潼關教訓丨安祿山必有防備,火藥想要接近城牆,必不容易,沒準要付出巨大的傷亡。

    故此,葉暢早有計較,讓岳曦準備好礦工。

    辛京昊與岳曦帶領的洛陽軍中,原本就有兩萬餘人乃是從修武附近招募來的工人,其中不少都是善於鑽穴挖坑的礦工。岳曦從中挑選出三千二百名,再準備好充足的工具,便於長安北門、東門之外,奪取靠近城牆的村落,於民宅中挖洞鑿穴,開掘地道。

    同時,亦在長安城外挖掘壕溝,以掩蓋大量土石運轉,做出準備長期圍困​​長安的模樣來。

    三千二百工人輪流挖掘,長安周圍又是平原,土質易於開挖,故此進展得極快,僅是短短三天時間,地道就穿過護城壕溝,來到了長安城下。

    長安城內,負責東門鎮守的史思明陰沉著臉,走到城牆之下,看著那幾口大缸:“動靜如何?”

    “越發響了,離城牆不遠”在那大缸之旁負責監聽的士卒禀報導。

    唐軍大興土木,挖壕掘溝,雖然在最初時掩蓋了自己的目的,但第二天,史思明就發覺不對,令人在城內挖坑,將幾口大缸倒扣於坑內,又讓聽力出眾的士卒整日監聽,果然給他聽到了動靜,他頓時判斷出,對方正準備穴攻

    冷兵器時代攻城,穴攻亦不少見,史思明自有應對之策,他先是令監聽士卒判斷出地道掘進的方向,然後在確認的方向橫著挖出壕溝,再令士卒晝夜監視。無論唐軍多能掘地道,但那地道總不可能讓唐軍千軍萬馬一起擁入,到頭來還是一個個鑽出來,那時他的部下就可以甕中捉鱉。

    這種應對,中規中矩,自古以來的兵法大家們都是如此做的。史思明想想還不放心,便又令人準備好柴草,若是風向合適,他還準備來個煙熏火燎。

    他這邊唐軍既然有異動,安祿山那邊豈會沒有安祿山如今精力不濟,不可能親自去指揮守城,嚴莊這個書生出謀劃策陰謀詭計尚可,但是要真正獨當一面卻是不易。故此,史思明還專門遣人去示警,安祿山也派人來勞軍道謝,雙方的關係,倒因為這個而有些更親近了。

    “既然已經到城牆之下,想來就是這兩天了。”史思明喃喃地道。

    “能先挫葉暢銳氣,亦是不錯。”劉駱谷一臉疲乏地道。

    “讓你打探的事情,可有著落了?”史思明問道。

    “有些眉目了,有人告訴我,太子殿下暗中令人在城內各處佈置火種,遣死士守護。”劉駱谷道:“看情形,陛下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若是城真被攻破,他必然會縱火焚城。”

    “什麼陛下太子,事到如今,你還不敢說他”史思明聽得這個消息,先是埋怨了一句劉駱谷還不忘舊情,但緊接著他眉頭豎起來:“也就是說,安祿山對守住長安城,連半點把握都沒有,他不甘心將一個完好的長安交與葉暢,拿定主意要毀了長安……不對,他要逃”

    “史公不是早就說了,他準備逃回范陽麼?”劉駱谷有些不以為然。

    “不是,他在這一兩天之內就要逃”史思明吸了口寒氣,咒罵了幾句,然後厲聲道:“你立刻想法子把消息傳給葉暢,就說安祿山準備拿我們墊背,他自己放火逃走”

    “什麼?”劉駱谷大驚失色。

    他確實有辦法將消息傳到葉暢那兒,但雙方是死敵,史思明此舉,有何用意?

    “我會告訴安祿山,消息我洩露給葉暢了,讓他自己瞧著辦。”史思明陰笑道:“他既然有法子脫身,就休想甩了我們,要死一塊死,要活一起活”

    明白他的意思之後,劉駱谷除了苦笑,別無辦法。

    安祿山與史思明自反目之後,彼此之間就缺乏最起碼的信任,雙方都怕對方在背後給自己一刀,故此相互牽制。如今雖然表面上不再廝殺,但暗地裡卻都在防備。

    想到這裡,劉駱穀不免灰心喪氣,當初正是抓住了李隆基、楊國忠、李亨等各懷鬼胎相互牽制的機會,安祿山才能夠舉事,但現在,反而是他們這邊,相互扯起後腿來。

    雖然心有不甘,卻不得不為。史思明將消息傳給了安祿山,安祿山其時正召嚴莊詢問城中內奸事宜,聽了之後,氣得再也控制不住,不但踢了嚴莊一個跟頭,還直接下令道:“將此人砍了”

    嚴莊嚇壞了,幾乎屁滾尿流,當武士上來夾他的時候,安祿山卻又道:“不是嚴大夫,是這廝”

    他指的是史思明派來的使者,那使者頓時驚慌失措,大叫求饒,安祿山不為所動,令武士將之砍了之後把頭顱直接扔到了史思明的地盤去。

    逃得一命的嚴莊抹著汗,戰戰兢兢地道:“陛下,如今當如何是好?”

    “史思明這廝,果然不愧是我多年摯交,當真明白我的心思,他必是發現了蛛絲馬跡,知道我欲離開長安,故此拿這個威脅我,好讓我帶他一塊兒走”安祿山冷笑道:“只是他知我,我豈不知他我砍了他的使者,他以為我是無計可施殺人洩怒,卻不知我真實用意卩今我們準備已成,他就是將消息透露給了葉暢,葉暢也來不及佈局了……​​葉暢的主意,我如何不知,史思明只道他是想挖地道攻城,我卻知道,他必然是在城下埋那火藥了”

    “什麼”嚴莊失聲一叫,然後頓時大悟:“這……這幾日葉暢不攻城,只是挖掘地道,原來是為了埋火藥?”

    “若長安城牆與潼關一般被炸塌了,這城如何還能守?我早料此事,故此根本就不准備守葉暢發作,必在這一兩日夜間,他只道我們未能識破其計,為了能一舉盡功,現在肯定在安排攻城事宜,整個準備完成,最有可能的就是明夜我今夜就破圍而走,留個燃燒著的長安與他,看他是要救長安,還是要我的性命以我對葉暢的認知,他必然覺得我如今是喪家之犬,逃不脫他的手掌,能盡可能減少損失就減少損失,所以定是優先救火。而且城中還有史思明,他總得先剷除了史思明,才能安心救火,又只有救了火之後,才可以去追我

    嚴莊咽了口口水,看著安祿山,心中不知道是該佩服還是該蔑視。

    安公終究是受傷病折磨,精力不濟,雖然毒辣一如既往,但思考問題時,不免就有些想當然了。

    葉暢既然有這許多設計,怎麼會那麼容易被他破圍?而且史思明與長安城,又能阻止葉暢多長時間?

    “要你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麼?”安祿山又道:“那些笨重之物就不要帶了,今夜都燒掉,只帶金銀,我只給你兩個時辰時間,今天一定要動手”
yamaba10 發表於 2014-7-30 09:19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7-29 08:33
第495章 孤注一擲任成敗

第496章 大廈已傾各西東

“葉公,為何不安排在後半夜,乘著賊人後半夜睡熟之機,再引燃火藥,炸開城牆,乘勢攻城,讓賊人防備不及?”

  葉暢準備用火藥炸城,此時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文學 館Ww w.WxGUan.C oM*故此,眼見葉暢下達命令,身邊的淳明有些好奇地問道。

  “若我們面對的真是強敵,自然選擇後半夜較好,但如今城中還有什麼強敵麼?”葉暢笑道:“一群喪膽之輩,不過就是借站堅城壯膽,我若當他們的面,把他們看似堅固的外殼給剝了,你道他們會如何選擇?”

  城中逆軍還有近二十萬,但並不是說,這二十萬人都是安祿山、史思明的親信死士,雖然大半是能跟他們一起造反的部下,但若真到事不可為,他們也未必願意陪安祿山史思明一起去死。

  即使安祿山能控制住將領們的家人來威脅他們,卻也控制不住每一個士兵。城牆若破,這些士兵哪裡還會有死戰之心?他們在長安城中搜刮得已經肥了,唯一的想法,應當是如何化妝成百姓,逃回家鄉去當個富翁才是。

  而兵士都逃了,只留下那些將領,又能有何用?

  “而且,卞平得到的消息,安祿山在長安城中也有所準備,他想要給我一座火城,若我是安祿山,必然會選擇在炸城之前突圍逃走,棄尾求生。他和你一樣,肯定以為我是在後半夜炸城,絕對不會想到我會挑午時剛過就動手”

  說到這裡,葉暢背手而立,在他面前長安城如山一般巍峨聳立。

  “差不多了。”摸出懷錶,葉暢喃喃說了一聲。

  懷錶亦是遼東鐘錶工坊的新式產品,目前的體型還是偏大,約有一掌方圓,而且因為唯有最出色的工匠手工製作,才能保證其精度,故此產量極低,拿到市場上去賣,一個價值就數萬貫。

  懷錶上顯示的時間是午時十二點十四分。

  當懷錶時間指到十二時十五分時,地下隆隆聲響了起來,長安城開始劇烈搖動,城裡的人,無論是軍是民,都驚慌失措四散亂跑,等大地的搖動結束之後,他們才茫然四顧,想要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果離長安北城、東城近的,可以看得到,長安城的北面與東面,都有一大段城牆塌陷下來,只剩餘斷壁殘垣。

  城牆的缺口足有十餘丈長,而塌陷的長度更是數倍於此,這樣的劇變,讓見到此情景的人,無論是兵卒還是百姓,都嚇壞了。

  有關葉暢的種種傳聞,於是又浮現在他們心中。

  特別是安史二人的部卒,前些時日長安城中流傳的潼關失守的消息裡,就有葉暢召來天雷,擊碎門樓的說法,今日發生的一幕,與傳聞何其相似,都是一聲地底悶雷,然後地動城搖,城牆塌陷。

  不僅如此,當初之際,潼關上可還有大將蔡希德亦被雷擊殺而死,此次長安城上,兩段城牆,足有數百名將士或死或傷,甚至化為齏粉屍骨無存

  緊隨著城牆塌陷的,是唐軍開始進攻。安祿山與史思明不是沒有準備,他們雖然料錯了葉暢發動的時間,卻早早在城邊佈置好了預備部隊,只待有個萬一,就讓這些預備部隊去堵缺口。但城牆塌了那麼一大截,連城外壕溝都被崩塌的石頭填了起來,這些普通軍士哪裡不駭然的?

  這麼大的缺口,要付出多大代價才能堵上,而且葉暢還有手雷這樣的強兵,另外,他們去堵城,萬一葉暢又召神雷來,豈不是白白送死?

  原本城中守軍的精神支柱不過有二,其一是對安、史之敬畏,其二是對長安堅城的信心。但現在幾乎是轉眼間,支柱之一就已經崩塌,而此前安史內訌,也讓另一根支柱發生動搖。

  故此也不知是誰帶頭,這些叛軍幾乎都沒有猶豫,轉身便逃,根本沒有幾人去堵住城牆缺口。

  即使還有少數忠於安、史者,一見只剩餘自己數人,也不得不跟著逃走。

  安祿山正在看著親信收拾東西,他已經下定決心,今夜就縱火焚城然後再突圍遠遁。

  “什麼聲響?”

  爆炸聲傳來時,他猛然跳起,驚駭欲絕。

  因為史思明內訌的緣故,他從興慶宮搬到了大明宮,大明宮便在城北,離被炸塌的城牆並不遠,那種震動傳來,加上巨響,安祿山已然明白,葉暢竟然于白晝之時炸開了城牆

  不應當是夜裡麼?葉暢那狗賊一向不是自詡惜愛兵士性命,夜裡攻城更有利一些麼?

  安祿山腦子裡完全蒙了,過了好一會兒,他猛然醒悟:現在不是反思自己錯誤的時候,而是想法子脫身

  “嚴莊,嚴莊人呢,快喚他來”他連連叫道,然後又點了幾個自己親信將領的名字,這些人是他所信任者,也是他準備帶著逃離長安的核心力量。既然打定主意斷尾求生,除了這些人之外,其餘所有人,他都準備捨棄。

  點完這些人名之後,他又想起一件事情:“慶緒呢,讓他行事,快讓他行事”

  他咆哮叫嚷,吼聲不停,院子之中的武士們也亂成一團。他此刻失去了冷靜,揮動不知從哪兒抓來的皮鞭,見誰抽誰,使得院子裡更是亂成一團。

  叫喊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連滾帶爬地趕了過來,卻是安慶緒。

  “父皇,不好了,不好了,北城、東城同時被炸開,如今唐軍已經入城,雖然我軍尚在抵擋,卻撐不住多久……”

  “嚴莊呢,嚴莊這狗賊去了哪兒?”

  “跑了,孩兒聽說他已經跑了,親兵都找不著人”

  “什麼,嚴莊也跑了?”安祿山聞得此語,總算是清醒了幾分,愣愣地問道。

  “父皇,現在還管他做什麼,咱們得走啊!”

  “來人,給我找到嚴莊,我要殺他全家,我要食其肉寢其皮當然若不是他教唆,我如何會謀逆造反!”安祿山又暴怒,他只覺得血往上湧,兩眼發黑,原本還可以模模糊糊看得到一點的視力,如今卻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瘋狂叫駡,原因在於他心中甚是清醒,他知道自己這一次什麼退路都沒有了。原本斷尾求生的打算,因為葉暢反常的攻城時間而徹底作廢,葉暢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他的逃跑準備卻還沒有做好,就是想走,也難以走脫。

  “父皇,別管嚴莊了,咱們該怎麼辦,你快拿主意”安慶緒雖然平日裡口齒不清,這個時候卻說得順溜起來。

  “對,對,拿主意……慶緒,我給你安排的事情,你記得麼,點火,在長安各處都給我點火,就算死,也要讓葉暢和我一起被燒死,李隆基,你什麼都得不到”

  聽得自己父親有若瘋魔的聲音,安慶緒終於明白,這個時候還指望著父親拿主意,那純粹是等死。他二話不說,正準備離開,卻被安祿山一把抓住了脖子。

  “父皇,我這便去,這便去”感覺到父親死死抓著自己,也已經完全失去了判斷能力,安慶緒叫道。

  “還有,把他們全殺了,嚴莊,李豬兒,全部殺了,然後你也死吧,陪我死!”

  安慶緒猛然哆嗦了一下:“父皇……”

  “快殺,快殺豬兒過來,給我殺!”

  雙眼什麼都看不清的安祿山,此際滿心都是恐懼,他心裡越是明白,人就越是瘋狂,甚至想著拉這個世界與他一起毀滅。

  李豬兒在一旁直哆嗦,乞憐地看著安慶緒。安慶緒心裡想著是如何擺脫安祿山,正在這時,聽得安祿山叫道:“為何還不動手,是了,是了,你這豎子也要造反,我早該殺了你,早該殺你,立慶恩為太子,他比你強得太多,你這豎子……”

  安祿山一邊說,一邊卡住安慶緒的喉嚨,意圖要掐死他。他雖然傷病纏身,但身體肥碩,力量奇大,安慶緒全力掙扎,卻也掙不脫。他既說不出話來,又呼吸困難,心中焦急不安,只能拿眼睛去瞄在一旁的李豬兒。

  李豬兒嚇得在那裡瑟瑟發抖,與他目光相對,突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安祿山已經瘋了,殺子,殺奴,誰他都要殺

  若等安祿山殺掉了安慶緒,他李豬兒又豈能活?

  此時李豬兒並不知道,安祿山因為氣血翻湧已經完全失明,他只知道安祿山絕對不會放過自己。故此他一咬牙,撲了過去,抽出安慶緒手腰間的劍,然後刺入安祿山的腹中

  安祿山只覺得腹中劇痛難忍,手一松,向後退了兩步,往腹部一摸,濕漉漉的全是血。

  “必是內賊害我。”安祿山歎息著摔倒在地上。

  掙脫過來的安慶緒揉著自己的脖子,用驚駭的目光看著地上的安祿山。安祿山還沒有死,躺在地上喘著氣。安慶緒抬眼看著周圍,發現院子裡的武士們早在安祿山發瘋之時就已經全部逃散了。

  “這該如何是好?”他心裡暗暗想。

  他雖然擅長弓馬騎射,但因為有些口吃的緣故,長期都有些自卑,此前拿主意的,要麼是安祿山,要麼是嚴莊,現在卻要他自己做決定,一時之間,不免手足無措。

  “對了,還有一人可以去求……”

  琢磨了片刻,他猛然想起一人,當即邁步出門,發覺李豬兒也跟著他出來,不由得歎了口氣。

  眾叛親離,竟至於此

  他總算攏住了幾百兵馬,上街之後又抓了滿街亂竄的散兵游勇,湊了千餘人,然後便奔向東面。沿途抓著退下的敗軍相問,得知史思明已經敗退到了城南,便折向南。此時長安城中殺聲四起,安慶緒環看四周,自己安排縱火的人根本沒有幾個執行命令的。他心中明白,此時那些死士只怕也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卻也無法去追究。

  長安城雖大,卻終有盡頭,沒過多久,安慶緒便到了史思明這邊。史思明軍容亦是不整,身邊人數比他多不了多少,遠遠見他的兵馬趕來,立刻做出戒備的姿態。安慶緒親自上前呼喊,史思明才出來與他相見,安慶緒看到史思明模樣,嚇了一大跳。

  史思明在爆炸發生之時就在城牆邊,正命人繼續監聽地下的動靜,故此崩塌的亂石擊中了他。雖然僥倖撿回了性命,整個頭都被紗布包了大半,此時正驚怒交加,見著安慶緒便厲聲道:“安祿山人呢,莫非他斷尾求生,連你這個兒子都不要了?”

  安慶緒也不敢說安祿山被李豬兒捅了一劍生死不知,他哭道:“父皇病體沉重,已經無法支撐,我奉命來投靠史叔父,還請叔父收容”

  史思明愕然,原本準備一口拒絕,但看到安慶緒身後的這些將士,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既是如此,你我不妨合兵一處,如今還有一座城門在我手中,我們立刻出城”

  他所說的還在他手中的城門,其實是曲江池的水門,此處唐軍較少,他們近三千人馬沖出去之後,不敢向東,只能往南,向著南山連綿的群峰遁去。

  但才逃出不足數裡,便聽得身後馬蹄聲疾,煙塵遮天,顯是大軍來追。史思明見此情形,轉頭向安慶緒道:“事急矣,今日欲要脫身,唯有分頭行事

  安慶緒一愣:“如何分頭行事?”

  “你我各領本部,能逃多少人便逃多少人吧。”史思明道。

  “可是……”

  “若你不同意,我們現在就火拼一場”史思明厲聲道:“一切禍事,皆你父子所致,拿你首績獻與葉暢,或許還可以保我一條性命”

  他說此話時目露凶光,駭得安慶緒連連後退,只能自領本部而去。

  見他仍向南面,史思明眼中閃過一絲淩厲光芒,回頭看了看身邊,對著一親信道:“段乞奴,我待你如何?”

  “將軍待我恩重如山,我願意為將軍效死”段乞奴道。

  “既是如此,你選一匹跛馬,給自己留點傷,在此等著,追兵來此,必問你我往何處去了,你說往那邊去了。”史思明向著安慶緒離開的方向一指道。

  段乞奴聞言立刻明白他的打算,這是一計金蟬脫殼,也唯有深受史思明信任之人方可以行之。他用力點了點頭,慨然應了下來:“小人知道,小人定然不負將軍所托”
yamaba10 發表於 2014-7-31 12:16
第497章 錦衣貂帽入長安

王縉看了看自己與兄長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兩人頭臉上的傷痕,露出了滿意的笑。
  
  王維有些不解,抱怨道:¨此時為何不洗漱一番,就這樣增見葉暢,豈不為其小視?”
  
  ¨兄長這就不明白了,就是這樣去見,葉暢才會知道這幾日我們吃了什麼樣的苦頭。”
  
  ¨丟人之醜,何必外露?”
  
  ¨原本我們是想立下一番功勞,在朝廷光復之後可以自救,結果安逆棋高一招,竟然預先將咱們捉了起來。如今咱們並未立下多大的功勞,也只有拿苦勞說事了。”王縉苦笑著道。
  
  兩人正說間,看到一小隊人馬護送著葉暢過來。
  
  ¨如今該怎麼做?”王維向王縉問道。
  
  ¨哭。”王縉道。
  
  ¨什麼?”王維沒有反應過來。
  
  王縉也不解釋,瞅著葉暢已經到了面前,當即大叫一聲,嚎淘大哭,從人群中走出去,拜倒在街側。
  
  此時長安城中仍然還有零散的戰鬥,個別地方還有火光,葉暢身邊的護衛都是高度警惕的,故此王縉才一嚎,便立刻有人將他擋住。
  
  不過王縉拜倒之後,葉暢認出他,從馬上下來道:¨這不是王公麼,為何如此?”
  
  ¨終於將葉公盼回來了,下官這是喜極而泣若非葉公,下官等皆已斃命于安逆之毒刑中矣”
  
  見他這等模樣,葉暢哈哈一笑,安慰了幾句,正準備把他打發走,就在這時,卻見一個兵士飛奔而來:¨發現安祿山了”
  
  葉暢眉頭猛然一揚:¨好,帶路
  
  安祿山仍然在大明宮中,他的生命力也確實頑強,腹部中劍,竟然沒有死去。
  
  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耳朵還很靈敏,聽得周圍的聲音,當一小隊唐軍搜索到這裡時,他雖是一聲不吭,卻也知道,自己完了。
  
  ¨這個大胖子……還穿著龍袍,必然是安賊了,不曾想我竟然立下這般大功,賀老九,你速速去稟報,其餘人與我守住這裡,莫讓別人靠近”
  
  他聽得有人在吩咐,然後有冰冷的鐵器指著他的脖子,他苦笑了一下:¨我已動彈不得,不必如此了。”
  
  ¨這安賊竟然還沒死啊,還能說話
  
  ¨都別動他,等上面的指示”
  
  聽得這些兵士們的聲音,安祿山原本以為他們接下來就要四處搜刮,難得進入皇宮一趟,若不搶個盆滿缽滿,豈不是白來一趟。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些士兵都安靜下來,雖然在他們的小聲談論中,對這皇宮裡壯美的建築、華麗的裝飾也都帶著羡慕之色,但並無一人去搶掠。
  
  葉暢這廝,治軍還真嚴啊……
  
  也不知等了多久,安祿山聽得有一群人的腳步聲傳來,他知道,定然是葉暢到了。
  
  ¨還有氣麼?”果然,他聽到了葉暢的聲音。
  
  ¨尚有。”安祿山自己回答道。
  
  葉暢也吃了一驚,看安祿山這模樣,分明是奄奄一息,但意識卻很清楚。他愣了一下,然後笑道:¨安大夫,今日不意又相見了
  
  ¨葉暢,只恨當初你尚微時,我百般顧忌,不曾及早除去你,至有今日。”安祿山道:¨事已至此,何必多言,給我一個痛快吧
  
  葉暢聽他提起舊事,不禁搖了搖頭。
  
  當年他微末之時,就因為不小心得知了安祿山殺進京告狀的胡人而被其部下追殺,甚至讓原本的葉暢魂飛魄散,他這個新的葉暢自另一世穿空而來。在某種程度上說,安祿山其實已經將那個當初的他除去了。
  
  當然,這種話不必解釋與他聽,葉暢道:¨世間即使沒有我,安祿山,你也成不了事。”
  
  ¨若無你,誰能阻我?李隆基年老昏聵,楊國忠自大無能,李林甫一死,誰能阻我?”
  
  ¨刺你一劍者,卻不是我。”葉暢道:¨以你驕狂暴虐,稍稍得意便不知收斂,即使這世上從來沒有我,你也必死於自己的驕狂暴虐”
  
  此語一出,輪到安祿山啞口無語了。
  
  ¨此賊也有今日,當真是蒼天有眼,葉公真不愧是國之干城,安賊猖獗,卻依然被葉公一鼓定之”王縉在旁說道。
  
  原本葉暢是要打發他走的,但是得知安祿山被擒之後,一時忘了處置他,讓他也跟了過來。安祿山聽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微揚起頭:¨此必我入京後投靠我的書生,奴顏婢膝,我卻連名字都記不得,只怕未讓嚴莊將此輩拷死。不過也好,葉暢,此輩日後必為你心腹之患”
  
  聽他這樣說自己等,王縉雖是面皮厚,也禁不住大怒。不過當著葉暢的面,他也不好多說別的,只是笑著道:¨安賊有所不知,我等乃奉葉公之命,在城中欲為內應,汝潼關大敗的消息,便是我等傳遍長安。可笑,你以為我等對你虛以委蛇,豈是真心向你?你這等殘暴不仁不忠不義的蠻胡,憑什麼能讓士人歸心?”
  
  安祿山身體一動,又驚又怒:¨果然是你們,果然是你們”
  
  他敗得如此迅速,最重要的原因在於軍無戰心,而軍無戰心的最重要原因,又在於退往范陽的道路被截斷。所以,當初潼關兵敗的消息被傳播之後,他才會下定決心放棄長安,只不過葉暢行動甚為迅速,讓他無法從容退走,只能最後安排一個乘亂斷尾求生之局。可惜的是,就連這一斷尾求生,也仍然在葉暢的速攻之下成了笑話。
  
  ¨不僅如此,你部下諸將,如今紛紛反戈,亦與我等有關。這些時日,我等明裡暗裡與他們聯絡,早得了他們的支持,你難道沒有覺察到,今日城牆一塌,你的兵卒便象無頭的蒼蠅了麼?”
  
  葉暢笑吟吟搖了搖頭,讓欲要發怒的卓舜輔與安元光稍安勿躁。王縉這廝舌爛蓮花,想要憑著這兩片嘴唇,將今日之功占去大頭,引得卓、安等武將不滿,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葉暢心中也承認,王縉說的有幾分道理。今日入城的順利,甚至還勝過了他的意料。王縉等人與安祿山的中下層將領相聯絡,倒是頗有作用,別的不說,他們原本是被嚴莊拘禁在十王宅拷掠勒索,但城牆一塌,與他們有聯絡的武將立刻將他們全部放了出來。
  
  ¨安祿山,如何處置你,唯天子可以定奪,你這幾天就好生養著吧。”葉暢見王縉功也表完了,便對安祿山道。
  
  安祿山哆嗦了一下,抬起臉看著葉暢,雖然他視力喪失,卻也知道,葉暢就在那個位置:¨何不給我一個痛快?”
  
  ¨將安祿山抬到偏房,讓軍醫給他包紮,滿肚子肥油倒也有些好處,不僅這一劍沒有穿入腹腔,流血都流得不多。”葉暢對身邊人吩咐道。
  
  ¨葉暢,你亦是當世英雄,見我如此,難道就不兔死狐悲麼?”安祿山大叫道:¨你若不給我一個痛快,必有一日,你與我一般下場”
  
  但是葉暢仍然不理睬他,安祿山聽得眾人腳步聲離升,他勉強坐起,又大叫:¨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他們李唐都是沒有良心的賤種,葉暢,你會死得比我還慘,比我還慘”
  
  自有軍士將安祿山的嘴給堵上,王維聽得他這樣叫,身體微微顫了一下,悄然看向葉暢。
  
  安祿山自己不學無術,什麼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都是高尚、嚴莊當初勸他起事時的說辭,他倒是記得清楚,現在拿來對葉暢說。但是話雖是他拾人牙慧,卻並非完全沒有道理。從李淵起,李唐家的皇帝,對待功臣就不能說¨寬厚”。
  
  這或許並不是他們的性格使然,而是他們的地位決定的,身為天子,如何能不猜忌多疑,如何能不刻薄寡恩?
  
  葉暢如今功業之高,聲名之重,自李唐建國以來,絕無第二人可想。功高震主,以葉暢的聰明,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王維從葉暢臉上,看到的並不是憤怒、忌憚、擔憂,而是淡淡的笑。
  
  那笑容仿佛說他智珠在握,根本不擔憂可能發生的君臣猜忌。
  
  王維心裡微微跳了一下:葉暢為什麼這麼自信,難道說,他從天子那裡得到了什麼許諾?
  
  不論葉暢是為何顯得如此自信,都不是王維所知道的。出了大明宮,葉暢轉過臉,看著亦步亦趨的王縉:¨王公等人功績,我已知矣,必不敢隱瞞,定會稟報陛下。”
  
  王縉這個時候心頭一熱,面上卻苦笑道:¨也不算什麼功勞,只求陛下與葉公不要追究我們從賊之過。”
  
  ¨功就是功,豈可不記?不過如今還有一件事情需要王公來操持,我對長安陷敵之後城中情形並不是十分瞭解,特別是百官表現,更是未能盡知。如今滯留在長安的官員,數量足有數千,他們是真心從賊,還是迫不得已,亦或曾如同王公這樣有功于朝廷,都需要加以分別。”葉暢看著王縉,似笑非笑地道:¨此事就交與王公兄弟,如何?”
  
  王縉先是大喜,然後大怖。
  
  喜是因為他終於被葉暢接納,此前因為球市而產生的芥蒂,雖然不算全消,至少葉暢是不準備找他算舊賬了。
  
  大怖,則是因為這看起來風光無限的職務,其實是一個燙手的栗子。
  
  李亨與安祿山發動政變,李隆基倉皇出逃,因此失陷于長安城中的有品秩的官員就數以千計,貴戚數量更是不知多少,這些人可都非同一般,進行分別,在能討好其中一部分人的同時,也必然會得罪其中一部分人。
  
  特別是那些忠於李亨的,往往與李隆基有舊誼,這些人算不算從逆?
  
  王縉正琢磨著要不要接下這個活兒,葉暢又升口了:¨怎麼,王公有什麼難處?”
  
  王縉心頓時一跳,立刻暗罵自己何其蠢也。
  
  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眼見著葉暢在朝廷中的影響將無人能及,成為朝中第一大勢力,他既然想成為這一勢力中的一員,自然就得為這一勢力出死力,否則葉暢憑什麼用他?
  
  因此,他根本不必考慮討好誰得罪誰的問題,他要考慮的只應有一個:討好葉暢。
  
  那些陷於長安的百官,凡與葉暢有仇有怨的,即使沒有真心從賊,也必然有附逆之劣跡。凡與葉暢親近交好的,即使曾經為李亨、安祿山所驅使,也必然是虛以委蛇身在曹營心在漢
  
  拿定主意之後,王縉挺胸昂然道:¨並無太大難處,唯一可慮者,便是愚兄弟駑鈍,辦事不合葉公之意,故此,還請葉公悳安排一人相助。”
  
  葉暢笑了一下,王縉果然明白他的意思。
  
  人皆有私心,此次李、安之亂,他如果不借機清洗一番,那就是奇蠢無比的傻瓜了。
  
  ¨我讓栗援居中聯絡。”葉暢道:¨你有什麼困難,雖需找他就是……”
  
  話未說完,突然聽得有人大叫道:¨葉暢,我要見葉暢,我要見葉暢”
  
  這聲音很有些熟悉,葉暢揚了揚眉,敢直呼他名字者,現在倒不多了。他轉目相向,發覺是在離大明宮較遠處,一個白淨的太監模樣之人在大喊大叫。
  
  此人被軍士隔升,離葉暢較遠,又怎麼也無法說服軍士讓他過來,故此大喊大叫,以吸引葉暢的注意力。見葉暢望過來,他立刻拜下:¨葉公,是奴婢,奴婢程元振,奉旨來見葉公”
  
  程元振?
  
  葉暢只是覺得他聲音有些熟悉,此刻想明白過來,這不就是李亨的那個親信太監麼。李亨的左膀右臂,一個是被壽安刺死的李靜忠,另一個就是這程元振。他所謂的奉旨來見,想必就是奉了李亨的旨意。
  
  想到李亨,葉暢倒有些奇怪,安祿山受禪之後,封李亨為唐公,不過大夥都覺得,這位唐公活不了多久,卻不曾想,他如今竟然還在。
  
  ¨葉公?”王縉見葉暢若有所思,低聲問了一聲。
  
  這個程元振的出現,倒是及時,有助於他揣摩葉暢的真實心意。葉暢擺了擺手:¨不必理睬,如今我諸務繁忙,哪有空去理會這樣一個逆閹,王縉,交與你處置了。”
  
  ¨是”王縉恭應道。
  
  自有武士將程元振拖走,栗援來請葉暢休息,他已經安排好了葉暢的宿處,就在大明宮南的一處宅院,原屬某位貴戚,如今自然沒了主人。但葉暢還沒有入其門,便又聽得有人叫他:¨葉公,葉公”
  
  這一次,卻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非常陌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8-2 14:59
第498章 群議洶洶戮野狼


    這個女子眉目俊美,但眼角稍吊,看上去帶著一股平常女子少有的英氣。

    葉暢皺著眉,他並不認識這個女子,對方突然叫他,是何用意?

    “可認得是誰?”他問道。

    身邊的卞平也不認識這個女子,別人就更不認識了。因此葉暢向栗援示意,自己要入宅院之門,就在這時,那女子又叫道:“我,壽安之嫂也”

    壽安公主的嫂嫂,那定然是哪位王子的妃子了。葉暢有些刮目相看,這女子倒是機警,從自己的小動作里分辨出自己不願意搭理他,所以搬出了壽安公主來。

    壽安的面子,還是需要給的,因此葉暢止步問道:“不知是哪位殿下家眷,為何會到此處。”

    得了葉暢示意,士卒將那女子放了過來,那女子到了葉暢面前,盈盈下拜:“妾身拜見葉公”

    葉暢避開她這一禮,然後便見她伸手,從袖中掏出一物,呈了上來。

    葉暢心中覺得甚是奇怪,讓栗援將那物接過,然後吃了一驚:“這是……

    “奉天子之命,封葉暢為代王,許以河北北道為食邑,以壽安長公主賜嫁……”那女子起身道。

    話才說了一半,葉暢厲喝了一聲:“住口”

    他眼中殺氣騰騰,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上下打量著那個女子。

    那女子夷然不懼,只是目中淚光盈盈​​:“上皇能給葉公的,陛下可以加倍,陛下……”

    “逆亨又將他對諸胡的那一套來對我麼?”葉暢又是厲聲打斷了這個女子的話語。

    他已經知道這個女子的身份了,李亨的妃子,李亨為太子時被封為良娣,李亨篡位之後封為淑妃!

    此女生性慧黠,在李亨最困難的時候與之相互扶持,每每李亨畏懼為人毒死,所有食物,她必先嘗試有無毒之後,才與李亨吃。

    禪讓的鬧劇之後,李亨與她一起被拘在原本的十王府之中,由安祿山親信把守。只不過此後戰局變化極快,安祿山一時顧不上他們,原本是打算離開長安之前將他們誅殺,也因為葉暢神速奪城而未能執行。在看守他們的叛軍逃散之後,他們便苦思如何在這種局面中反轉。

    於是乃有程元振之行,但是李亨與張氏意識到,只靠著一個程元振,肯定難有成果,要向葉暢展示誠意,還必須有人出來。在眾叛親離身邊並無親信的情況之下,張氏不得不拋頭露面,執行這一使命。

    “葉公,陛下已經知錯,願將國是盡付與葉公……”

    “叉出去”葉暢道:“勿令這等無君無父不忠不義之輩污了我的耳朵

    他既下令,手下兵卒再不留情,也不顧這張氏乃是太子之妃女子之身,將之遠遠叉開。張氏放聲痛哭,不停哀求,聲音婉囀,當真是鐵石心腸之人亦會落淚。葉暢卻是毫不理睬,只是看著栗援道:“安祿山這廝做事也太拖泥帶水,竟然還給我們留下了這樣大的麻煩。你讓人去將人看住,勿令走脫,也請聖裁吧。說來說去,終究是他們的家事”

    栗援眼中閃過一絲兇芒,這兇芒落到葉暢眼中,葉暢知道他會錯了意,搖了搖頭道:“別讓他們死了,你只管放心,他沒有任何機會了。”

    葉暢很清楚,李隆基與李亨的關係已經徹底破裂,就算能留李亨一條性命,也絕對不會給他有再起的機會。莫說太子,就是庶人都是幸運——李隆基殺自己只是可能威脅到自己帝位的兒子,也沒有手軟過,更何況這李亨已經威脅到他的性命。

    更何況,此前安祿山公佈的李亨的罪名,其中結交四胡之事有憑有據,這廝已經成了整個李唐宗室的負面資產,就算李隆基還想網開一面,也擋不住那些宗親們千夫所指。

    葉暢只是厭惡這對公母,若沒有勾聯四胡的計劃,葉暢或許還不會如此討厭他們。

    雍縣,行宮。

    李隆基這幾天都相當興奮,週相仁帶回來的消息,別人或許不信,他卻是十成裡信了九成。

    這十餘年來,葉暢答應的事情,還沒有做不到的。無論那事情看起來是多麼荒唐不可思議,最終,都會在葉暢的謀劃下一步步變成現實。

    單以軍務而言,遼東如此,劍南如此,安西亦是如此。所以,李隆基相信,長安亦會如此。

    “得葉暢,乃是國家之大幸,陛下自天寶載以來,所用者多非人,不過有葉暢一人,便足以彌補其餘諸人之錯也。”在他身邊,韋見素也是喜笑顏開。

    換了以往,韋見素是絕對不敢當面批評李隆基所用非人的,但現在不同,韋見素明面上批評用人不當,實際上是在拍李隆基馬屁。小刺而大贊,正是拍馬屁達到一個新境界的標誌,果然,他這番話讓李隆基笑了起來。

    “卿說的不錯,李林甫、楊國忠之輩當用,皆朕之誤也。好在朕選拔人才未拘一格,使葉暢有出頭的機會……高將軍,你這急匆匆的,可是有了軍報?

    他們君臣正說話間,看到高力士匆匆進來,滿臉都是喜氣。李隆基騰地站了起來,向他問道。

    “聖人明見萬里,正是長安捷報到了,還有葉暢的奏章”

    “快,快呈上來”李隆基咧著嘴,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行宮簡陋的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高力士手中的捷報與奏章上。大夥對於葉暢的勝利都有心理準備,但是每個人又都渴望聽到這個好消息,甚至聽個十幾遍也不會嫌厭。

    “長安……光復了”李隆基先看了一眼捷報,然後大聲宣布。

    “萬歲萬歲”周圍群臣也一個個興奮地跳起,山呼舞蹈,拜在李隆基腳下,向他齊聲祝賀。

    “列諸列宗保佑,群臣將士效力……”李隆基喃喃地想要說幾句話,卻因為激動得太過了,話說得沒頭沒腦,連他自己也沒有聽清楚。

    他又迅速往下看,然後,他臉上的狂喜神情一止,突然間變得猙獰扭曲起來。

    “好好”他看著群臣,連迭地說了幾聲,群臣靜了下來,等著他宣布接下來的消息。

    “逆亨與安賊盡皆生擒葉暢在奏章中問朕,如何處置此二賊”

    群臣頓時啞了,一個個神情都變得古怪起來。

    葉暢……你能不能不做得這麼漂亮?

    原本大夥都覺得,勝利是肯定的,但李亨與安祿山這兩個政變的罪魁禍首,定然會畏罪自盡,再不濟也是力戰而亡,結果葉暢卻將這兩個傢伙全活捉了

    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葉暢做得這麼漂亮,反而給朝廷出了個難題,安祿山好辦,凌遲車裂誅九族都不算過份,但這個李亨如何處置?

    “諸卿皆是忠義之臣,以為當如何處置這二逆?”李隆基開口問道。

    “當窮治其罪,鞠問朝廷之中,是否尚有其黨”一人殺氣騰騰地說道。

    這是一個外臣,聞道李隆基出逃後棄職來投,因此與李亨、安祿山都沒有什麼關聯,所以才敢這般說。其餘諸臣,卻都是變了顏色,個個面面相覷,特別是那些京官,更是面色古怪。

    他們這些人,大多都收過安祿山的好處,在朝廷中或是為安祿山說過好話,或者是曾經與安祿山方但。若真是窮治同黨,他們這些人,就算不被治罪,少不得也要受其牽連。

    李隆基也瞪了那廝一眼,那廝垂下頭去不再說話,有人頓時明白他的打算,這廝純粹就是故意的,這樣一來,李隆基絕對不會問他如何處置李亨了。

    “韋卿,你說當如何處治此二賊?”李隆基又看向韋見素,身為宰相,此時當然要帶頭出謀劃策。

    但是韋見素可真不願意帶這個頭

    沉吟了一會兒之後,他才開口道:“安祿山身受皇恩,不思盡忠,卻要謀逆,此千古逆賊,不可不重治其罪,以警萬世。臣以為,此賊當凌遲處死,誅滅其族,永不可恕。至於逆亨,乃天子家事,非臣等所能置喙。”

    他主要針對安祿山,這個他是有底氣的,雖然楊國忠與安祿山有所勾結,但韋見素本人是屢次進諫,指出安祿山兵權過大,不是君臣久處之道。至於李亨,他一句天子家事,輕描淡寫,將責任推回給了李隆基。

    “你們以為呢?”李隆基有些不滿意,又看向其餘諸臣。

    “臣等以為,韋相公所言甚是。”諸臣的意見空前統一。

    李隆基點名發言,每個發言者都慷慨激昂地指責安祿山的罪狀,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但輪到李亨時,大夥就個個推託乃是天子家務,外臣不便進言。李隆基聽得不耐,轉向獨孤明:“吾婿非是外臣,以為如何?”

    獨孤明沉吟了一會兒,然後抬頭道:“臣前些年身體多病,在家休養之時,喜看些話本評書打發時間。”

    眾人聽他開口扯得沒有邊,心中不禁暗笑,哪怕此刻他已經成為李隆基諸婿中最受信任者,原來也不敢在這件事情上發表意見。

    但是,獨孤明接下來的話,讓眾人都駭了一大跳。

    “臣喜看者,《三國志繡像演義》當居第一,臣以為,安祿山其人,頗類董卓,幸哉陛下英明,葉暢多智,使安逆之謀化為泡影,大唐社稷轉危為安。在《三國志繡像演義》之中,董賊被殺之後,百姓以其腹中之脂點燭,數日不滅,臣以為,當生點安賊,方能平天子之怒,安百姓之心”

    這是要活點了安祿山天燈,其手段之狠辣,讓群臣都是一凜。這手段,便是周興來俊臣,也不過如此。

    “至於逆亨之事,其人無君無父,大逆不道,聖人卻不可無臣無子,失慈仁之心。廢黜其人為庶人,圈禁幽閉,一全父子之情,二顯寬厚之心……”

    他是第一個提出如何處置李亨者,別人不敢說的話,他卻說了出來。李隆基沉默了好一會兒,遲遲未發一語。

    李亨當然不能為太子了,廢為庶人圈禁幽閉,這個處置未免太過輕。不過李隆基也明白,李亨到這個地步,自己不能說沒有責任,而且經此之亂,他諸子幾乎喪失殆盡,若再親自下令誅殺李亨,難免讓他又有些難過。

    “安祿山處置,可依卿言,至於逆亨……先罷為庶人,將他的姓改為狼,從宗室除名。其餘處置,待朕返回長安之後…與葉卿商議之後再說吧。”

    “陛下聖明”群臣都鬆了口氣,這個讓人麻煩的問題,總算是給推掉了

    週相仁再度成為使者,將李隆基與群臣商議的結果帶回長安。當他抵達長安時,見西面的金光門沒有什麼變化,心中暗奇,問守著城門的兵士道:“我聽聞葉公以神兵利器炸開了長安城牆,為何不見,難道說短短數日,這城牆便又修好了?”

    “這位天使說笑了,當日攻城,炸開的是北門與東門,這西門卻是紋絲未動的,要見火藥之威,得到北城與東城去”那兵士知道他的身份,笑著答道:“說起此事,這幾日里,不少人專門去看,特別是城中的胡人,一個個變色駭然,都說要傳訊回國,請其國之君萬勿與我大唐為敵呢。”

    週相仁聽得這個,也不禁咧嘴笑了笑,與那兵士一樣,只覺得幸有榮焉。

    大唐乃是天朝上國,四夷賓服,諸胡畏怖。但此次內亂,曝露出大唐虛弱的一面,稍有見識的人都明白,只怕四夷諸胡會瞅准這個機會,發動叛亂,那樣的話,大唐將面臨新的一輪危機。

    但火藥武器的橫空出世,讓這種擔憂消失了。見識過火藥威力的人,都對大唐軍隊有一種極度的樂觀,總覺得離長安這樣的雄城都一舉爆破,那麼全天下再也沒有什麼關隘險阻可以攔得住大唐的軍隊了。

    進了長安城,週相仁還可以看到一些戰火的痕跡,不過在每處戰火痕蹟之地,必然有或多或少的軍士帶著百姓,或清理垃圾、屍骸,或重建建築、房屋

    “葉公以利民為道統,故此戰亂未定,重建便先行,等陛下回京之時,只怕這街道兩邊都盡復舊觀矣。”週相仁心中默默地想。

    隨著引路之人,一直到了長安城東北角,葉暢的大營便在於此。不過週相仁到的時候,恰恰還趕上了一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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