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搜神新記 作者 : 往往醉後(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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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0929 2013-8-16 12:01:4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 57810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22
第一集 第十章 纏繞

  第二天,我依舊踏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進公司所在大樓的門口。豎亥說太章的傷要三天後才會好,那也就是說這三天我是安全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用不著多想,倒不如放鬆心情,說不定還能找到辦法解決。

  剛走進公司門口,一個人影就撲了過來,一下摟住我的脖子,就這麼掉著不肯下來。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一定是相繇。果然,耳邊傳來相繇興奮的聲音:「主人,珍姐說今天帶我們出去玩。」

  我還沒轉過頭,馬上聽見了寡婦珍充滿曖昧的聲音:「你來了,豬人!」

  我仔細看著她,還是昨天那種半截裝,只不過顏色變成了鵝黃色。頭上還戴了個白色的遮陽帽,寬寬的帽沿遮住了大半個臉。

  「你說今天要帶我們去玩?」我有點不敢相信,「你吃錯藥了?」

  話沒說完,我頭上就挨了一下,「誰說我要帶你出去玩?我是要帶向悠出去,只不過她說什麼都要跟你在一起,才只有連你一起帶出去。」

  「你不用上班啊?」

  「孫老闆的生意已經差不多了,休息一天不過分吧?」她仰起頭,露出一副銀邊的墨鏡。

  「你怎麼做老闆的?居然這麼沒責任心,你是老闆當然不怕,我可是個打工仔。要知道,這個世界是很現實的,生活的壓力使我不堪重負……」

  「行了,我放你假!」

  「太好了,我先去做個按摩……」

  「小蔡,這個月的獎金表做好沒有?拿給我看看。」

  「女王,請盡情蹂躪我吧……」

  * * *

  好不容易才把像無尾熊般粘在身上的相繇拽下來,我匆匆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後在同事們可以殺人的目光中跟著寡婦珍離開了公司。

  「快點,主人。」在過道上,牽著寡婦珍右手的相繇不停的回頭催促我,神情看起來非常興奮,走路時也蹦蹦跳跳,加上她如畫中仙子的容貌,讓看見她的人心情都會不由自主的好起來。

  我慢吞吞的跟在後面,看著大小兩個女人一路上東張西望,指指點點,心裡卻一直想著昨晚豎亥對我說的話。

  「向悠,你過來一下。」我向相繇招招手。相繇停下來,對著寡婦珍笑笑,鬆開手向我跑過來。

  我朝正疑惑地望著我們的寡婦珍擺擺手,「沒事,我想問她一點老家的事。」寡婦珍點了下頭,沒有跟過來。

  相繇來到我身旁,抓著我的左手:「什麼事啊?主人。」一邊說著話還一邊頻頻轉過頭看後面,看來能出去玩一天這件事真的讓她很高興。

  「相繇,你很喜歡出去玩嗎?」我低下頭看著她。

  她毫不猶豫的拚命點頭,「對啊,我和姐姐只有很小的時候才和主人一起出去玩過,那時真的很開心。後來主人不見了,我們就一直忙著到處找主人和為主人報仇,再後來我們就受了傷,養傷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等到我們出來,這三年又一直在找主人的轉世,直到今天才能再和主人一起出去玩,當然很喜歡了!可以像過去一樣,和主人一起生活,這是我和姐姐唯一想做的事。」

  「像過去一樣嗎?」我若有所思。「沒事了,我們走吧。」

  相繇一聲歡呼,放開手就要往寡婦珍那裡跑去。我卻又叫住她:「等等,還有一件事。」

  相繇不情願的停下來:「什麼?」

  「記住,以後你不要叫我主人了。」

  「為什麼?」

  「現在還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共工轉世,再說時代不一樣了,這樣叫會被人誤會的。」

  「那該怎麼叫你?」

  「總之,叫我名字也好,或是其他什麼的都行,只要不是叫主人就對了。如果你聽話,等會兒我請你吃好東西。」

  不知道哪個王八蛋說過:「無知是一種罪惡。」我馬上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只見相繇點了點頭,大聲的回答我:「知道了,爸爸!」

  頂著寡婦珍眼裡的凶光,我紋絲不動:「你又聽錯了,她叫的是粑粑(注1),不是爸爸,這代表她肚子餓了……」

  * * *

  帶著滿臉的抓痕,我鬱悶的跟著她們倆滿大街閒逛。寡婦珍似乎與相繇很投緣,一路上與相繇言談甚歡,卻對我不理不睬。我只能充當苦力,提著她買來的大包小包戰利品走街竄巷。只有相繇不時跑到我身邊,陪我說上兩句話。我偷偷問她為什麼會叫我爸爸,她振振有辭的告訴我,是寡婦珍告訴她,爸爸是撫養自己長大的男人,她是我養大的,自然可以叫我爸爸。

  剛想告訴她爸爸不可以亂叫,寡婦珍就跑了過來把人抓走了,只留下我站在那裡聽著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那對姐妹長得好漂亮!」

  「對啊對啊,她們的老爸看起來也很年輕!」

  「……」

  我搖搖頭,提著包跟了上去。

  天氣非常的悶熱,時間漸漸的接近中午,街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逛了一陣之後,我們三個都滿頭是汗,寡婦珍第一個支持不住,拉著相繇進了路邊的一家冷飲店。

  叫了三份飲料,我們坐到了窗邊的座位上,寡婦珍從挎包裡掏出一包衛生紙,抽了一張出來,輕輕的擦著額頭。看了看旁邊的相繇,伸手把她拉了過來,小心的給相繇整理了一下頭髮,又拿了張衛生紙,替她擦著頭上的汗。相繇還是意猶未盡,在座位上興奮的動來動去,寡婦珍手滑了兩下,不得不用左手按著她的肩膀,再用另一隻手為她整理儀容。

  我坐在她們的對面,嘴裡咬著吸管,默默的看著兩人的動作,心中一片寧靜。在這一剎那,我竟然對這個畫面深深著迷。

  還沒等頭上的汗擦乾,相繇就指著窗外喊了起來:「那個,我還要去玩那個。」

  我扭頭看了一下,她指的是街對面的一家電玩店,剛才在逛街的時候我教了她怎麼玩街機,沒想到她會這麼喜歡,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百元鈔遞給相繇,「自己去玩吧,我們在這裡等你。」看到寡婦珍張了張嘴,不等她說話,我就補充了一句:「這麼大的人了,不會有問題的。」她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看我。

  相繇歡呼一聲,接過錢衝了出去。桌子前只剩下我和寡婦珍面對面的坐著,誰也不說話。寡婦珍眼睛看著窗外,左手放在桌上,右手拿著面紙輕輕在自己頸下擦拭。她的遮陽帽和墨鏡已經取了下來,平時整整齊齊的短髮顯得有點凌亂,幾縷細細的髮絲被汗水粘在額邊,皮膚微微有點發紅,小巧的鼻尖上帶著幾粒汗珠。臉頰上還有一些濕濕的汗跡,一顆水珠順著耳畔滴下,沿著修長的頸部流向胸前。和平時的濃妝艷抹比起來,此刻的她更讓我感到一種真實的美麗。

  直到看著相繇跑進了電玩店裡,寡婦珍才回過了頭,看到我正靜靜的看著她的樣子,臉一下子全紅了,拿著面紙的手放了下來,眼睛也望向了地上。

  我笑了一下:「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比平時漂亮得多?」

  她的腳輕輕跺了一下地上,抬起了頭:「這個不用你說,我現在和平時都一樣漂亮!」用手抓過飲料杯,咬著吸管喝起來。

  這次我卻沒有和她爭吵,只是轉頭看著對面的電玩店:「你好像很喜歡向悠啊?對她像親生女兒一樣。」

  「什麼女兒啊?我可還沒結婚呢,是像妹妹一樣,懂不懂?這麼漂亮又天真的小姑娘,當然是人見人愛了。哪像有些人,什麼都沒有,就一張嘴巴討人厭。」說到這裡,寡婦珍眉頭微微皺起,「不過有點奇怪,向悠明明已經是個十五、六歲的人了,可說話做事都像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一樣,該不會真的像你說的一樣,她的腦子有問題吧?

  「她沒事,只不過她和她姐姐都是孤兒,撫養她們的人又出了事,很早就離開了她們。這些年來,她們一直不諳世事,根本就沒人好好的教過她們做人的道理和人情事故,所以才會變成這樣。」我放下杯子,歎了口氣,豎亥的話又在心裡響起。

  「咦,你的表情不對啊!好像這一次說的是真話。」寡婦珍好奇的伸出五指在我面前晃晃,又縮了回去。

  「什麼啊,說得我好像經常不說真話似的。」我不滿的看著她。

  「當然不是了,我的意思是說,其實你還是經常不說假話的!」

  「……」

  * * *

  在冷飲店裡坐了很久,才等到相繇滿身是汗的跑回來。寡婦珍立刻心疼的抓住她,一邊為她擦汗,一邊小聲的埋怨。可能是被她的食物攻勢所收買,相繇似乎也對寡婦珍很有好感,對她的囉嗦也不反駁,只是一個勁兒的傻笑。

  寡婦珍要相繇馬上和她回去洗澡換衣服,可相繇死活不幹,堅持還要再玩一陣才肯走,兩人爭到最後,寡婦珍拗不過相繇,只好答應下午再帶她去遊樂場才算讓她乖乖聽話。我在一旁提醒寡婦珍,如果回家作飯,可能等相繇吃飽時連拉登大叔都已經佔領了美利堅合眾國。寡婦珍想了想,就帶著我們一大一小兩隻米蟲進了旁邊的館子。

  吃完飯出來,再回家洗澡換完衣服,當我們趕到遊樂場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相繇一見到大大小小的遊樂設施,立刻大呼大叫的撲了過去。我和寡婦珍不得不跟著她在遊樂場裡轉完一圈又一圈。我在心裡暗罵,也不知道是她在保護我還是我在保護她,今天一天的運動量已經比平時一個月的還要多,要是多來幾次,用不著太章找來我已經一命嗚呼。

  這樣跑了幾圈之後,我和寡婦珍都沒有了體力,坐在路邊的椅子上呼呼喘氣,相繇卻還像沒事一樣精神抖擻的跑去玩起了滑水。我們再也沒力氣跟上,只好由得她去。

  歇了一會兒,漸漸有了說話的力氣。我看著坐在身邊,正笑嘻嘻的對著遠處的相繇揮手的寡婦珍,忽然問了她一個問題:「看來你真的把相繇當做了自己的妹妹,為什麼會對她這麼好?」

  寡婦珍怔怔的收回手,將雙肘撐在膝蓋上,雙手合攏支住下巴,大拇指輕輕的彈著下嘴唇,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頭卻沒轉過來,眼睛依然看著相繇:「因為我看見她,就像看見了當初的自己。在我剛到這個城市的時候,我就像她一樣天真、一樣幼稚。」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讓我無法聽清楚,「這些東西,我已經沒有了,所以我想保護她。我不希望她的將來會變得和我一樣……」

  我可以清楚的看見,一串晶瑩的水珠就這麼滴在了她面前的地上,但我沒有說話,只是把雙手插進了褲子兩邊的口袋,仰起頭看著天空。

  相繇從滑水池跑了回來,一身都濕答答的滴著水,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幾乎可以看見內衣,連旁邊經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偷偷瞧上兩眼。她站在我們面前,大大的呼出一口氣,正要說話,寡婦珍卻突然站起來,為相繇拉了拉衣服,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我去那邊坐一會兒,你們休息完了過來叫我。」說完就匆匆向著門口的方向跑過去,一路上都沒有回頭。

  相繇疑惑的看了兩眼,「珍姐怎麼了?好像眼睛都紅了。」

  「她沒事,有沙子進了眼睛而已。」我歎口氣,接著又笑了笑,「倒是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是有關太章的。」

  坐在那裡聽我說完了太章的過去,相繇問了我一個問題:「失去家人很難受嗎?」

  「當初共工消失時你們姐妹有什麼感覺?」我微笑著問她。

  「心裡空蕩蕩的,像是天塌下來一樣。」相繇想了一會兒,告訴了我答案。

  「就是這種感覺,但比這種感覺更難受。」

  「可我們也是為了替主人報仇啊!再說,他們不是也把我們的身體毀掉了嗎?為什麼還要這麼恨我們?」相繇很不解。

  「本來仇恨的確應該在那時了結,很可惜,太章是一個被過去纏繞著的人。」

  「被過去纏繞著的人?什麼意思?」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但每個人也有自己的現在和將來。如果人一直糾纏於過去的經歷中而無法看見現在和將來,那麼他就是一個被過去纏繞著的人。」

  「那又怎麼樣?這樣的人有什麼不好嗎?」相繇越來越糊塗了。

  「中國人有句老話:『千里搭長棚,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無論過去是什麼樣子,過去的就應該過去。不管經歷是快樂還是痛苦,既然過去了就說明你已經失去了它。一味去追求已經失去的東西,卻忽略眼前已經得到的一切,結果現在會變成過去,痛苦卻不斷累積。一個人如果只能活在自己的過去中,就永遠不會幸福。」

  「太深了,你能不能說國語?」

  「就拿太章來說好了,他一直活在自己家人死去的那一刻,所以他看不見其他的東西:他朋友對他的關心,你們已經付出的代價,他本來可以得到的幸福……他唯一看得見的,就是他家人的死。結果他失去的東西越來越多,自己也越來越痛苦。他被痛苦的過去纏繞,而這又不停的讓本可以幸福的現在繼續變成了痛苦的過去。真是諷刺,他的痛苦已經變成使他痛苦的原因。」

  「還是不明白……」

  「現在不明白不要緊,記住我說的話就行了。你只需要知道千萬不能只活在自己的過去中就行了。」

  「我明白了。」相繇站起來,向溜冰場跑過去。

  「其實你根本不明白!」望著她的背影,我喃喃自語,「這個世界上被過去纏繞著的人不止一個。太章是,你們姐妹倆同樣是,還有……」我望著門口的方向,臉上出現了一絲苦笑:

  「……她也是!」

  * * *

  注1:「粑粑」這個詞在四川話中,可以理解為餅類食物的統稱。

本帖最後由 theo0929 於 2013-8-16 12:26 編輯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26
第一集 第十一章 身份

  從遊樂場到寡婦珍住的小區距離並不遠,從裡面出來以後,我們沿著馬路往回走。時間已經不早,天色慢慢的暗下來。隨著氣溫漸漸的降低,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三三兩兩的坐在街心花園周圍的椅子上乘涼聊天,不時還有一陣涼風襲來,吹得人的衣襟微微揚起。空氣中一直瀰漫著一股黃桷蘭的清香,讓感受著這一切的人體會到一絲像是喝醉時的眩暈感。

  寡婦珍的心情顯然不好,一路上她緊緊抓著相繇的手,默默的走在前面。平時常見的笑容早已消失,紅潤的嘴唇抿在一起,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只有當額上的髮絲被風吹得拂到眼睛時,才會用空著的左手伸到額頭處輕輕將頭髮撥開。看著她纖細修長的白皙手指挽著烏黑油亮的髮絲,我竟然略略有些失神。

  相繇的左手被寡婦珍牽著,人卻在好奇的東張西望。寡婦珍說她像個十一、二歲的孩子,這話還真的沒錯。她這時的表情就像是一個剛剛從鄉下來到城裡的小孩,對一切有趣的東西都充滿興趣。看來這些年她為了尋找共工,並沒有真正開心的去好好玩過。不過相繇可能感受到了寡婦珍的心情,雖然忍得很難受,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任由寡婦珍牽著往前走。

  我跟在離她們後面兩米多遠距離的地方,手插在褲兜裡,慢吞吞的踱著步,眼睛卻一直注視著寡婦珍的背後。老實說,如果不是還有那麼多煩心的事情,我真的很享受現在的氛圍。

  和寡婦珍認識了三年多,平時見慣她自信滿滿,活力十足的模樣,想不到只是一句短短的問話,卻讓她變成現在的這種情況。看來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的地方這句話,的確有幾分道理。不過我還是覺得不太習慣,正想找兩句話來說,寡婦珍卻先我一步開了口。

  她沒有轉過身,連腳步也沒停下,只有淡淡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平時那麼多話,現在怎麼沒聲音了?」

  從語氣中我聽不出她的心情,不過這麼多年下來,早已形成了習慣,連想都不想,話就脫口而出:「沒什麼,只不過現在的環境和氣氛讓我想起了一副著名的油畫,所以有點感觸而已。」

  聽到我這麼說,她也有點好奇,停在那裡轉身看著我,神情也剛才開朗了許多:「想不到你還有些藝術細胞,居然會懂得詩情畫意。你倒說說看,你想到了什麼作品這麼了不起?」

  「……最後的晚餐(注2)!」

  「我就知道……」

  * * *

  看著街邊的路燈漸漸發出桔黃色的光芒,我們的心情也慢慢好轉。沒過多久,三人就走到了寡婦珍的家門口。

  寡婦珍掏出鑰匙打開門,相繇立刻抽出還被她牽著的手,歡呼著直奔廚房。寡婦珍仍站在門口,背對著我,似乎猶豫了一下:「進去喝杯酒吧!」

  我聳聳肩,手依然插在褲兜裡:「還是不了,今天累了一天,我想早點回去休息。」既然太章這兩天不可能來報仇,我也就可以放心的讓相繇住在這裡,順便還可以節約一大筆伙食費。我把正拿著一隻雞腿大嚼的相繇叫出來,叮囑了幾句,她咬著雞腿不停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我在說什麼,還沒等我說完就又跑進了廚房。

  寡婦珍看我這樣,也沒有堅持:「那好吧,記得明天來上班,要是遲到我就扣你獎金。」說到獎金兩個字時,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又聳了聳肩,轉身向馬路走去。等走出了兩步,想起一件事,回頭叫了一聲:

  「葉珍!」

  她正準備進屋,聽到我的話後愕然的轉過了頭,手還放在門把上:「還有什麼事?」

  「別去想那些不該想的事情!」

  她神色微微一變,不過慢慢的,一縷笑容像花朵一樣在她臉上綻放:「什麼是不該想的事情?你是指我下午說的那些嗎?」

  「當然不是,我是指扣我獎金……」

  「……」

  * * *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寡婦珍和相繇的感情越來越好,現在幾乎形影不離。公司裡的女人們一向就對漂亮東西沒有抵抗力,所以相繇的出現立刻被所有人接受。而當相繇的癖好被人知道後,每天她們都會買來各種各樣的食物收買相繇的心。看到無數高級點心被當作飼料送進那條九頭蛇的胃裡,我在旁邊啃著麵包妒火燒心。可惜現在相繇身邊一大堆大大小小的保護者,連我唯一的同性戰友也被迷得暈暈乎乎,使得我搶劫食物的計劃始終無法成功。

  在這期間孫老闆曾打來電話,說張泰告訴他明天就可以繼續上次的工作。我聽到這個消息後一陣心驚,又想起相柳已經去了兩天還沒消息,一時之間卻拿不出什麼主意。

  轉眼已經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按照豎亥的說法,太章的傷應該會在今天痊癒。就是不知道他是會在傷一好後就立刻殺過來,還是躲在暗地裡下工夫。不過聽豎亥的描述,太章不是一個有著花花腸子的人,所以他採取第一種辦法的可能性比較高。

  為了保險起見,我騙寡婦珍說相繇老家的親戚來了要見她,讓她暫時讓相繇跟著我走。在被寡婦珍層層盤問了半個多小時以後,她才總算答應放行,不過條件是我必須在晚上十二點以前把人送回去。因為事情緊急,我也只好先答應她,至於其他的事也只能以後再說。

  很快到了下班時間,公司裡沒出去跑業務的人一哄而散,寡婦珍出來看見我和相繇還坐在那裡,過來問了兩句,卻始終不得要領,悻悻的開車走了,最後公司裡就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們又在公司裡呆了一會兒,直到整棟樓的人差不多走光,天也黑下來了的時候,才不得不在清潔大媽的催促下離開。我擔心走正門會碰到太章,於是提議從底樓的停車場離開,相繇對這些事本來就一竅不通,對我的提議自然也就沒有意見。

  坐著電梯下到三樓,然後再順樓梯往下走,一路上別說人,連其他的聲音都沒有,陰暗的樓梯間裡只有轉角處有一盞小小的音控路燈,在我和相繇的腳步聲傳來時亮起,勉強照亮周圍不到三平方米左右的範圍。我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在狹窄的樓道中不停迴響。

  我的心越來越緊張,雖然知道沒什麼用,卻還是本能的以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周圍,企圖可以提前發現一點端倪,不過身邊的相繇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在聽我說了太章過去的事情後,她對太章也有著幾分內疚,不過她畢竟是小孩心性,還不太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對我說的話也當作了耳邊風。

  從安全門進入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我終於鬆了口氣。這一路下來總算是平平安安,也許太章不打算在今天動手,否則剛剛在樓道裡那樣狹窄,相繇變身後只會縛手縛腳,要殺我們是最好的動手機會。可現在到了這麼空曠的停車場中,正好有利於相繇發揮力量,太章幾乎沒有勝算。

  我還是有點不太放心,又仔細的觀察了周圍一下。這個停車場是專為在大樓裡工作的人停車用的,就修在大樓的地底。這棟樓在C市也是數一數二的建築物了,佔地的面積大得嚇人,以至於樓底的停車場的面積同樣巨大,足足可以同時停下一百多部車,連它的天花板離地面都有兩三層樓那麼高。此時停車場裡只有最遠的地方還停著一輛小貨車,其餘的地方全部空空蕩蕩,幾根柱子孤零零的立在中間,除此之外我看不見任何東西。

  我抹了一把汗,就想轉身招呼相繇離開,才把頭轉過來,就立刻看見身後站著一個人影,我馬上被驚出一身冷汗,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身邊的相繇已經撲了過去,抱著那人歡呼起來:

  「姐姐!」

  我這才看清背後的人原來是相柳,拍拍自己的胸口:「被你嚇死了!」

  相柳看起來一臉的風霜,連身上的白色連衣裙都有好幾個地方被染成了黃色,似乎趕路趕得十分辛苦。不過此刻她臉上卻全是笑容:「還好我趕得急。你們看,我拿到崑崙石了!」伸出右手,她的手掌中放著一顆鴿蛋大小的黑色石頭。

  「這就是崑崙石嗎?怎麼看起來像塊煤炭?」我看了半天,才說出疑問。

  「你不要小看它,有了它,再配上特殊的儀式,就可以把主人身上的神力引發出來,我們就不用擔心太章了。」相繇在旁邊興奮的向我解釋。

  「要是引不出來怎麼辦?」我還是有懷疑。

  「放心,所有的神轉世後神力都會隱藏在身體裡,只要儀式完成就會被崑崙石引發出來,無論是什麼神都好,只要有神力就不可能例外,連盤古都不行,這是西王母告訴我的。」相柳耐心的向我解釋。

  「那要什麼儀式才行?會不會來不及?」我又提出一個問題。

  「這個你更不需要擔心。以前我們就是用這個儀式加上崑崙石來鑒別是不是主人的,已經做過上千次了,很簡單的,幾秒鐘就搞定。」相繇有些得意的告訴我。

  「哦,那你們還等什麼,說不定太章馬上就殺過來了。」我終於放下了心。

  「好的,我們這就開始。」相柳一面把崑崙石握在手中,一面向我解說過程:「儀式很容易的,只要我把自己的神力輸進崑崙石中,然後把它向你的頭扔過去。你身體裡的神力就會自動將它吸收掉了。」

  「什麼?原來你們兩個就是襲頭黨!」我一下子跳起來,張著嘴說不出話。

  這三年雖然我一直住在C市,但也聽說B市裡有一夥犯罪分子專門趁人不注意時砸破別人的頭,卻既不搶劫又不做別的事,所以被人叫做襲頭黨。已經有上千人受害,只是沒有出過人命,又沒有財物糾葛,公安局也沒太認真去查。沒想到真正的原因是這個。

  「沒事的,既然你是真的主人,就一定不會受傷的!」相繇還在安慰我,「到時太章就拿你沒辦法了。」

  「是嗎?可惜他沒機會了。」太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太章!」三個人的眼光一起向他看過去。太章正站在停車場出口的大門處,幾天不見,他的樣子憔悴了很多,本來黑黝黝的臉也顯出一點蒼白,頭髮依然亂糟糟的。此時他的一雙眼睛正恨恨的盯著我們三個,右手還拿著上次用的那根黑色短棍。

  「笑話,你根本打不過我們,無論再來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相柳往前走了一步,把我擋在身後,相繇站在了她的旁邊,看樣子正躍躍欲試。

  太章不再說話,一雙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手裡的棍子也越抓越緊。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像上次一樣立刻撲上來拚命,反而往後退了一點。

  「等一下,太章!」我在相柳身後大聲的對他喊話,「你過去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你家人的事我也很遺憾。雖然當初的事的確是她們的錯,可那時她們不過是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只是想為共工報仇而已,並沒有想到會有什麼後果。況且當初大禹已經毀了她們的身體,讓她們四千年都無法離開系昆山。她們已經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了代價,你也做了大禹的屬神,又何必一直抓著這段仇恨不放呢?」

  「廢話,你知不知道,這四千多年來我唯一的願望就是為家人報仇。只要可以殺了你們,我就可以放心的去陪我的父母妻兒。做不做神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只要可以殺了你們就行了。」太章的眼中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一般,神情也越來越猙獰。

  「唔,你說話的表情讓我想起文革時代……」

  「何必說那麼多,先把他打跑,再為主人恢復神力。」相繇在一邊扁扁嘴,對我的做法很不以為然。

  還沒等她們衝過去,太章就從身後掏出了一個巴掌大小、深黑色的東西,在瘋狂的大笑聲中,他把那樣東西向我們這邊丟了過來:「去死吧!」

  「好歹也算個神,居然用手雷這麼掉身價,太丟面子了。」我發表著評論,心裡倒是不怎麼擔心,相繇的力量我見識過,一般的火藥武器是傷不到她的。

  相柳卻一下子神色大變:「快跑,那是息壤(注3)!」不等我們反應過來,一手一個拉著我和相繇向後退去。

  息壤離我們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我有些搞不懂她為何這麼緊張。相繇一邊也拉著我跑,一邊向我解釋:「息壤是大禹的寶物,能隨主人的心意不停增長,而且沒有限制。當初大禹治水能成功,它起了很大作用。要是被息壤圍起來,本事再大也死定了。怎麼這東西會在太章手上?」

  彷彿為了證明她說的話,息壤在半空中突然膨脹起來,並順著牆壁不停蔓延,不到一秒的時間,它已經將停車場的四周全部填滿,並一直向我們所在的地方擠過來。那輛小貨車在息壤的擠壓下發出吱吱的響聲,最後砰的一聲被壓成了扁扁的鐵塊。

  「跑不掉了,我們一人一邊,看能不能擋住它。」相柳放開我的手,跑到後面。姐妹兩人作出同一個動作,身子微微前傾,雙手平平伸出,一片藍色的弧形光幕在她們面前出現,將息壤擋在外面。不過她們的身子都震動了一下,顯然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不行的,支持不了多久。」可以從相繇的聲音中聽出她真的非常吃力,「我們剛剛才找到主人,我不想就這麼死!姐姐,你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除非主人恢復神力,否則我們一定完蛋。可是我現在不能鬆開手了。」相柳也很不好受。現在整個停車場都已被息壤填滿,只有我們周圍被相柳姐妹力量護住的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還有空間。我也想不到什麼辦法,一時之間三個人都沉默下來,只有太章瘋狂的叫聲不斷傳來:「我報了仇了!我報了仇了!」

  光幕劇烈晃動了一下,範圍收窄了一點,剩下的空間又少了四分之一,我急得滿頭大汗,正想引太章說話,看能不能拖延一下時間,耳畔忽然傳來太章驚恐的大叫聲:「什麼人?為什麼會這樣?」

  對著太章方向的息壤一下子裂開了一個大洞,露出遠處太章驚疑不定的臉孔,相繇姐妹倆都感到手上一鬆,息壤似乎停止了膨脹。

  「好機會。」沒等我們說話,相柳已經做出了動作,從腰間掏出崑崙石,緊握在手掌中,手指縫中藍光閃動。太章也驚醒過來,作了一個手勢,好像是要再催動息壤。

  「等等!」我剛想說話,相柳的行動已經完成。崑崙石發出了刺目的藍色光芒,照得我眼睛都無法睜開,相柳手一揚,將它向我的頭部扔了過來。

  在那一剎那,時間彷彿停頓了一般。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啪」的一聲,變回原來顏色的崑崙石掉在了地上,滾了兩圈,終於停住。

  又過了半晌,太章才澀聲說出了一句話:「原來……你真的不是共工。」

  我捂著流血的額頭從地上爬起來:「如果這顆崑崙石不是偽劣產品的話,我想,是這樣……」

  * * *

  注2:達芬奇的名作,描繪了耶酥與他的十二個門徒吃飯的情景。據說這頓飯之後,耶酥就被猶大出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注3:據《淮南子》和《山海經》記載,息壤是一種神奇的可以不斷生長的土壤,它本是天帝的寶物,為了幫助治水而送給了大禹。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27
第一集 第十二章 收留

  停車場中的四個人都不再說話,四週一遍寂靜,幾乎連人的心跳聲都可以聽得見。遠處隱隱傳來其他人的喧嘩聲,好像這裡的聲響已經驚動了他們,正打算到停車場來查看出了什麼狀況。息壤也沒有了動靜,一直保持在剛才的大小,現在我們就像站在一條狹窄的隧道中一般,我和相柳姐妹站在隧道終點只有十來平米的一小塊地方,而太章站在隧道出口,兩邊隔著中間幾十米長的,只有一人多寬的通道互相對望。

  從崑崙石失效的那一刻開始,相柳姐妹倆就沒有說話了,只是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相柳的手都沒有放回去,還保持著剛才用石頭扔我時的姿勢,本來靈動的雙眼一下沒有了神采,呆滯的望著我站的方向,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嘴唇不斷的微微顫抖著,卻沒有聲音發出來。相繇卻沒有放開拉著我的左手,反而將另一隻手也放了上來,將我的右手緊緊握住,彷彿只要她一鬆手我就會消失不見一樣。平時總是充滿著幸福笑容的小臉上寫滿了傷心,就這麼仰著頭看著我,兩行清淚無聲無息的順著臉龐流下,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我用左手捂著額頭上的傷口,相柳剛才那一扔將我的頭砸了個口子,還好用力不是太大,只是一點皮外傷。我只感到頭上有些清清涼涼的感覺,疼痛感卻不強,不過血出得多了一點,不斷的從我指縫中湧出來,將半邊臉都染成了紅色,連左眼都被擋住,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紅色閃動。

  「看來平時保養得不錯,將來失業了就算去賣血也餓不死我。」正想自嘲兩句,看到兩姐妹的樣子,我又把話吞了回去。一雙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該說些什麼。

  太章還是一個人站在遠處,臉上的瘋狂神色已經消失了。但他的雙眼依然充滿了仇恨,目光不停的在我們三個身上掃來掃去,神色陰晴不定,好像內心在不停的掙扎著什麼,一雙手抬起又放下,不斷的重複著這個動作。

  遠處的人聲越來越近,已經快到大門口了。太章終於有了決定,恨恨的一跺腳,「我說過,我不會去傷害無辜。既然你真的是個普通人,我就不會對你出手。這次算她們運氣好,我還會再來找她們的。」雙手快速揮動兩下,本來幾乎填滿了整個停車場的息壤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點灰塵都沒有留下。又不甘心的看了這邊一眼,轉身跑出了大門口。

  太章剛剛離開,豎亥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剛才他所站的地方,身上還是那副老裝扮,看了看太章離開的方向,回頭笑嘻嘻的衝我招招手,也跟著跑了。

  一時間,偌大的一個停車場就剩下我們三個人。四周又變得空空蕩蕩,只有遠處那部被壓扁的小貨車,和被擠得有點變形的柱子可以證明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王八蛋,把這裡搞得一塌糊塗,什麼交代都沒有,拍拍屁股就走了。」我罵了兩句,跑過去拉住相柳的手,「快走,馬上有人過來了。」

  兩姐妹都沒有反應,只是呆呆的任我拉著她們從樓梯跑回了公司,幸好天已經很晚了,剩下的人都跑去看發生了什麼事去了,一路上都沒被人看見。

  將公司大門鎖上,我才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這才覺得頭上的傷口火辣辣的作痛,伸手摸了一下,滿手都是血,「看樣子今年真的走是霉運了。」我苦笑著這麼想。

  相柳兩姐妹還是呆在那裡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我也不去催她們,跑到茶水室裡到處找創可貼,翻箱倒櫃了半天,才算在放杯子的櫃子裡邊找到了一個醫療箱。隨便用水洗洗傷口,我就對著鏡子把創可貼粘上去。

  回到外邊,她們還在那裡發呆,氣氛非常鬱悶。我忍不住開了口:「喂,你們用不著這個樣子吧?」

  相柳身子動了動,終於有了反應——她趴在桌上大哭起來:「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不是你?」相繇彷彿受到感染,跟著趴到另一張桌上大哭個不停。

  「兩位大姐,我也不想變成這樣啊!當初是你們自己找來,硬說我是什麼共工轉世。我也和你們說過我不是了,是你們自己不信的。現在證明了,我真的不是,用不著這麼意外吧?」

  兩人沒有理我,還是趴在那裡哭個不停,聽得我的心也難受起來。

  「其實你們沒必要這麼難過,既然我不是,你們接著去找就行了!」

  「去哪裡找啊?」相柳一邊哭一邊對著我大叫,神態看起來竟有幾分瘋狂:「從主人失蹤那天開始,我們就不停的找、不停的等。四千多年啊,所有的方法我們都用過了,什麼苦都吃過了,就是為了能再和主人在一起,像過去一樣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結果卻根本不是,我們還能怎麼辦?你來教我啊,我們還可以去哪裡找?」

  「你們不是說,共工是77年6月在B市B區轉世的嗎?既然我不是,那還有其他人在啊。」我有點不解。

  「沒有了。」這次回答我的是相繇,「這三年來我們已經將符合條件的人全部查過,本來我和姐姐都絕望了,後來去查戶口薄才知道還有你在外面,你已經是最後一個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的話也斷斷續續。

  「沒用了,我們還能怎麼找?還要找多久?本來你和主人長得一模一樣,我們以為一定是你。你知不知道剛見到你時我們有多興奮?」
現在相柳的樣子居然有點像太章,「現在連你也不是,我們已經沒辦法了。」

  「冷靜一點,既然找不到,你們就開始新的生活好了,又不會死。」

  「你不會懂的,只有和主人在一起,我們才會覺得快樂,否則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是嗎?」我苦笑了一下,「那我不勸你們了,希望你們可以找到共工。」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血跡,就向門口走去。

  「等等!」相柳在身後叫我,我回過頭,她已經恢復了正常的表情,「請你答應我們一件事!」相繇也慢慢止住了哭聲,捂著自己的嘴,雙肩也不時抽動一下。

  「放心,我不會把你們的事說出去。」

  「不是這個!」不等我說完相柳就打斷我的話。

  我疑惑的看著她,她的臉上還有淚痕,神情卻顯得很堅定,目光中閃動著一種說不明白的東西。

  「你該不會想要殺人滅口吧?」我後退了一兩步,警惕的看著她,「女俠,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其實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你還沒結婚。」相繇在一邊提醒我。

  「是嗎?」我抓抓頭,「是私生子!」

  「也不是這個。」相柳又否定了我的猜測。

  「那你想幹什麼啊?我還很笨的,女俠!」我快要崩潰了。

  「我想讓你收留我們!」相柳轉頭看了看相繇,隨即又用堅定的目光盯著我。

  「是這樣啊!」我鬆了口氣,看見兩姐妹都正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兩張滿是淚痕的臉在燈光下顯得說不出的淒婉。「你們知道的,我只是一個小職員而已,那點薪水連自己都要養不活,更何況你們……」

  「這個你不需要擔心,我會想辦法。你只要肯讓我們跟著你就好了。」相柳的回答斬釘截鐵,看樣子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可以說說原因嗎?」我頗有點好奇。

  「那是因為……」相柳的聲音帶著傷感,目光也黯淡下來,「因為你長得和主人一模一樣。」

  「就為這個?」

  「嗯,只有這個原因。」相柳癡癡的看著我的臉,「現在我們找不到主人,就算是假的也好,我們不想離開主人。所以,求求你,讓我們跟在你身邊,騙我們也無所謂,只要每天能讓我們看見你就行了。」

  我看了看一旁的相繇,發現她也和相柳是一個表情,心中暗歎了一聲,「我可以答應你們,但你們也要答應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怎麼樣,答不答應?」

  相柳和相繇對望了一眼:「沒問題!」

  「那好,先把過道上的血跡弄乾淨,免得有人查到這裡。」我這才想到這個問題,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相柳點點頭,正要出去,身子卻突然晃了晃,一下子向我倒過來。

  我本能的張開手抱住她,結果她就這麼臉朝上的躺到了我的懷中。低下頭仔細觀察,發現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還沒等我說話,她又醒過來,用左手攬住我的肩膀,對我笑了一下:「沒事,剛才太累了,所以有點脫力,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點點頭,正想把她扶到椅子上,門外卻傳來寡婦珍的聲音:「為什麼有這麼多血?公司裡有沒有人在啊?孟軻,是不是你在裡面,快點說話啊!」到後來,她的聲音中已經帶上幾分焦急。

  不等我回答,就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緊跟著大門打開,寡婦珍急匆匆的跑進來,叫了一聲「孟軻」,看見了我們現在的模樣,就這麼僵在了原地。

  旁邊的相繇看見寡婦珍進來,立刻向她跑過去,嘴裡叫著「珍姐」,又抱著寡婦珍大哭起來。

  我觀察了一下現在的狀況,寡婦珍正站在門口,摟著相繇小聲安慰,眼睛卻一直盯著我這邊。相柳現在正斜躺在我的懷中,左手摟著我肩膀,而且身上的衣服還很凌亂。我呆了半天,才遲疑的開了口:

  「如果我說我正在給她們講解馬列主義,你信不信?」

  * * *

  為了避免別人追查,寡婦珍先帶著我們離開公司。下面的人亂成一團,誰也沒有注意我們,警察也還沒到,大街上到處都是一群又一群看熱鬧的老百姓。

  寡婦珍的車停在附近不遠的街邊,聽她說,她正在不羨仙喝酒,聽到大樓這邊出了事,擔心相繇還在樓上,就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公司看一下。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一直都沒有看我,我是待罪之身,也不敢隨便開口。

  說完自己趕到公司的經過,她才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你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先給你介紹,這是向悠的孿生姐姐,向柳。」我指指坐在後面的相柳,寡婦珍衝她點點頭,沒有說話。

  「其實是這樣的,今天向柳回來,我們約好在大樓下的停車場見面。沒想到她很久都沒來,剛想出去看看,她就從門口跑過來,後面還有一大堆人在追她。你也知道,我是正人君子嘛,當然要去救她了。結果人救到了,我的頭也被敲了一下。雖然我很厲害,但是雙拳難敵四手,我就帶著她們跑到公司裡,才擺脫了那群人。」說到這裡,我對坐在後面的兩人使個眼色,她們很配合的一起點頭。

  「那在公司裡的事又怎麼說?」寡婦珍將信將疑。

  「那更簡單,向柳被嚇壞了,又跑得脫了力,到公司沒多久就昏過去了,你也知道,我是個正人君子嘛,當然要接住她了,就在這時候,你就來了。」

  「那停車場裡又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寡婦珍還是有疑問。

  「停車場發生了什麼事嗎?我一點都不知道啊。可能那夥人找不到我們,就在那裡發洩吧。你也知道,我是個正人君子嘛,從來不打聽別人的私事!」我的表情滴水不漏,寡婦珍看了我半天,才哼了一聲轉過頭:「算你過關。」

  我長噓了一口氣,對她伸出大拇指:「陛下聖明。」

  「不過向柳也要住我家,不許跟你回去。」

  「沒問題,不過……」

  「不過什麼?」

  「你家裡還有餘糧嗎?」

  「所以現在去買了讓你抗回去!」

  「……」

  * * *

  「喂,你不要動來動去的,這樣我怎麼包紮啊。」

  買完東西回到寡婦珍的家裡,相柳姐妹換了件衣服就跑去大吃大喝。可寡婦珍非要給我的頭重新包紮一次,說我當時沒有消毒,傷口會感染。我不得不乖乖坐在沙發上,讓她在我頭上纏來纏去。

  看著寡婦珍穿了件半截裝跪在身邊,豐滿的胸部在我面前晃來晃去,體香一陣陣傳到鼻子裡,眼前儘是她白皙柔嫩的肌膚,我拚命忍住心裡的衝動,嘴裡默默念訟:「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你在念什麼呢?」看見我嘴不停的動,寡婦珍好奇的問我。

  「沒事,你也知道,我是正人君子嘛,所以沒事就唸唸正氣歌,你不用理我。」

  「古里古怪。」寡婦珍拿著消毒棉簽的手加了點力。

  「好痛,輕點!」

  「大男人還怕痛,你是不是男人啊?」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實話了。不錯,其實我是女人……啊,好痛!」

  「懶得理你。」

  過了良久,寡婦珍收起藥箱,「好了。」

  我對著鏡子看了半天:「為什麼我覺得,我現在的樣子像印度阿三呢?」

  「……」

  把我送到門口,寡婦珍叮囑我傷口不要沾水後就回去了,我看了一下還在吃東西的兩姐妹:「相繇!」

  相繇轉過頭看著我,眼裡全是問號。

  「記不記得我在遊樂場說的話?」

  「記得啊,怎麼了?」

  我笑了笑,對她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寡婦珍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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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一章 息壤

  走出寡婦珍住的小區後,時間已經到了晚上10點多,公車是坐不到了。我走到路旁,打算叫輛出租車回家,結果在那裡站了半天,連自行車都沒看到一輛,一氣之下,我轉身去了不羨仙酒吧。

  聽著酒吧裡嘈雜的音樂聲,我依舊在吧檯前坐下,叫上一杯啤酒,邊喝邊想著相柳姐妹倆的問題。雖然寡婦珍願意收留她們,而且也很喜歡相繇,但畢竟她們不是普通人,時間一長,難保她們不會露出破綻。何況太章的事也沒有解決,要是他找到寡婦珍家中,很可能會連累她。即使太章不會對普通人出手,但兩邊開打,萬一有什麼閃失,寡婦珍也不會好過。唯今之計,只有先把她們從寡婦珍那裡弄出來。

  「放心,太章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旁邊傳來豎亥的聲音。

  我一口酒噴到旁邊的地上,差點連酒瓶子都拿不穩了,連忙做了個深呼吸,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才回過頭看著旁邊的豎亥。

  「你還真是像病毒一樣無所不在啊!不過麻煩你下次找我時先打個招呼,我可是個打工仔,嚇出心臟病都沒錢醫的。」我白了他一眼,「還有,你怎麼可以看出我在想什麼?」

  豎亥還是那副襯衫加西褲的打扮,正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手裡拿著瓶啤酒,笑嘻嘻的看著我,「我來了很久了,是你自己在想事情沒看到。其實我不能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我可以聽到你在說什麼,記住,下次想東西的時候嘴巴不要說出來。」

  「是嗎?這話有人對我說過,你再說就沒什麼新意了。對了,我還要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們。」

  「我說過,我救你們是為了幫太章。」豎亥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心事重重的喝了口啤酒,「不過我沒想到他居然為了報仇去偷息壤,這下事情就糟糕了。」

  「糟糕的是我們,他有什麼糟糕的。」

  「你知不知道大禹的身世?」豎亥沒有看我,而是轉過頭看著他對面的酒櫃。

  「不是吧,你又要講故事。你的工作是不是說書的,大哥。」我不滿的看著他,「還有啊,麻煩你說話時看著我,別搞得我不知道要看哪裡好不好?」

  「啊,是嗎?不好意思,我習慣這樣了。」豎亥有點尷尬的又把頭轉了過來,「剛才說到哪了?」

  「大禹的身世。」我提醒他。

  「對了,就是大禹的身世。」豎亥把酒瓶放到吧檯上,神情看上去有些迷茫。「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應該是在堯做帝(注1)的時候。那時上天為了懲罰人間,就降下了一場大洪水,很多人都淹死了,還有很多人被逼得無家可歸。人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天天乞求上天放過他們。」

  說到這裡,他看看我:「你知不知道那些受災的難民是什麼樣子?」

  「知道,就像現在那些非洲難民嘛!電視裡經常演。」我喝著啤酒回答。

  「就是那樣,不過還要淒慘一些。」豎亥陷入回憶之中,「到處都是腐爛的屍體,成群的蒼蠅圍著飛來飛去。活著的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全部都整天不停的號哭,沒有吃的東西,就冒險跑到山上打獵摘野果。運氣好的可以吃上一頓,可大部分都被各種各樣的猛獸吃掉了,一座山上到處都是白森森的人骨頭,誰都不知道明天自己是不是還能活著。」

  「我正在吃東西,大哥!」我無力的打斷他的話。

  「啊,對不起,我太投入了。」豎亥回過了神,抓起酒瓶連灌了兩口。「當時當天帝的是黃帝,他的孫子鯀(注2)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跑去求黃帝結束這場洪水,可黃帝說人們還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洪水還會繼續下去。於是鯀就偷了黃帝的息壤,一個人跑到下面,想治住洪水,結果沒多久就被發現了,黃帝很生氣,就讓人殺了他,還把他的屍體丟到了羽山。」

  豎亥又陷入了沉思中,聲音也變得恍恍惚惚:「羽山上什麼都沒有,沒有花草,沒有樹木,只有數不清的蝮蟲到處爬來爬去,一年到頭都在下雨,山腳下全是水窪,從來都沒有幹過(注3)。鯀的屍體放在這裡三年,一直沒有腐爛,大夥兒都說是因為他一心想治水,所以不甘心就這麼死掉。到後來,黃帝也害怕了,叫人去把他的屍體割爛,誰知道剛剖開肚子,就有一條龍鑽出來,也就是大禹了。」

  「老百姓說大禹是鯀專門為了治水而孕育出來的,他吸掉了鯀身上所有的元氣,連黃帝都感到吃驚。於是黃帝跑去找他,希望他上天做神,可大禹說,他父親讓他出世是為了治水,不是為了做神;黃帝又問他會不會想為鯀報仇,大禹說,他父親讓他出世是為了治水,不是為了報仇;黃帝就叫他不要急著治水,先等懲罰結束了再說,大禹還是說,他父親讓他出世是為了治水,不是為了看著人死。最後黃帝沒辦法,只好同意大禹去治水,還不得不把息壤給了大禹。」

  「這和太章有什麼關係?」我還在喝啤酒。

  「息壤是不可以隨便用的,這次太章為了報仇去偷息壤,上天一定會懲罰他。」豎亥悶悶不樂的將酒瓶送到嘴邊,才發現已經沒有酒了,於是揮手叫酒保過來:「再來一瓶。」

  「這麼說息壤不是大禹給太章的嗎?」我也再叫了一瓶啤酒。

  「當然不是,大禹一直在勸太章不要再想報仇的事,怎麼可能把息壤給他用?這也怪我,要是可以把他看牢點就好了。」

  「你現在告訴我這個有什麼用?」我感到很奇怪。

  「我希望你可以幫他,這件事不能再拖了,一定要盡快解決。」

  「又推到我身上?你今天也看見了,我真的不是共工。」我現在一聽到太章兩個字就頭痛,更別說還要去幫他。

  「我說過,你是不是共工並不重要,只要你能幫到他就行了。你也不希望太章和相繇她們同歸於盡吧?」豎亥眼中又有了笑意。

  「老狐狸!」我暗罵了一句,「我會想想辦法,不過你要幫我做件事。」

  「什麼?」

  「到時候再通知你!把你的手機號給我。」

  商量好一切,豎亥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頭問了我一個問題:「知不知道殺掉鯀的人是誰?」

  「我怎麼可能知道!」

  「是火神祝融,共工的父親(注4)!」

  「……」

  片刻後——

  「什麼,你說那個王八蛋沒給錢就跑了,所以要我替他付帳……」

  * * *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寡婦珍的電話,說公安局查到有血跡從停車場一直延伸到我們公司門口,所以要我們在上午接受問話,叫我在家中等她來接我,到時一起去公安局。為了保險起見,我勸她不要帶上相柳姐妹,雖然不清楚我為什麼這麼說,寡婦珍還是答應了我。

  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小個子警察,只有二十多歲,看起來剛畢業不久。他帶著我們到接待室坐下,卻絕口不提昨天的事,只是陪著我們東拉西扯。可惜他一個毛頭小伙子哪是寡婦珍的對手,沒幾句話就被迷得昏頭轉向,什麼東西都說了出來。

  原來警察在停車場發現很多不能用科學解釋的現象,讓這裡的局長非常驚慌,立刻對外封鎖了消息,只說是有流氓在裡面打架鬥毆;另一面迅速上報,希望上面派專人來處理這件事。我這個目擊證人非常重要,所以專門派了個人來陪著我,直到專家趕來為止。

  正說話間,接待室的門被打開,一群人走了進來。最前面的正是警察局長,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米七左右的個子,略微有點禿頂,頭髮整齊的梳向腦後,人長得很瘦,厚厚的嘴唇,戴了副很大的黑邊眼鏡,手裡還提了個公事包。身上穿的是件灰白色的襯衫,下擺也沒有紮起,就這麼露在外面。

  寡婦珍湊到我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看樣子那個傢伙就是專家了。」

  「當然了,有著這副形象的人要麼是專家,要麼是修電器的!」

  一行人坐到我們對面,果然警察局長給我們介紹:「這位是中央來的柏先生,今早才乘飛機趕到,他是處理這種問題的專家。」又指指我,「這就是事發時在場的證人,孟軻,這是他的老闆,葉珍珍。」

  那位柏先生衝我們微微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扭頭對著警察局長:「我想單獨和孟先生談談。」

  警察局長顯得有點吃驚,不過他沒說什麼,立刻招呼所有人離開。

  看到其他人一個個走出接待室,寡婦珍緊緊握著我的左手,擔心的看著我,我對她笑笑:「沒事,連你我都能對付,一個修電器的怕什麼?」

  寡婦珍「撲哧」一聲笑出來,手上緊了一下,才跟著局長走了出去。

  柏先生還是沒有什麼表情,把公事包放到了身邊,雙手合攏放到了膝前:「孟先生,我們開始吧。」

  我從沙發上挺起身體,看著柏先生的眼睛:「沒問題,那我就說了。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昨晚我下班,去停車場看看有沒有順風車坐,誰知道看見十幾個人追著一個女孩跑過來。你也知道,我是正人君子嘛,當然要去救她了。結果人救到了,我的頭也被敲了一下。雖然我很厲害,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只好跑到公司裡,才擺脫了他們……」

  「我不是要問這個……」

  「是嗎?我知道了,你是問停車場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吧,也沒問題。停車場發生了什麼事,我一點都不知道啊。可能那夥人找不到我們,就在那裡發洩吧。你也知道,我是個正人君子嘛,從來不打聽別人的私事……」

  專家在那裡微微搖頭:「孟先生,你沒說實話!」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實話了。不錯,其實剛才我說的的確和事實有點出入,不是十幾個人,而是七八個人……」

  「孟先生,我是想聽實話。」

  「ok,沒問題。四個,其實是四個人,喂,做人不要這麼小氣嘛!要是人太少,我怎麼拿見義勇為獎金哪?」

  柏先生長歎了一口氣,搖著頭站了起來。

  「喂,你別指望刑訊逼供啊!我可是一等良民,小心我去紀委告你。」我身體向後縮了一點,用手抓著自己衣領,一臉緊張的望著他。

  在我愕然的眼神中,柏先生走到我的面前,一臉肅然的看著我。然後,深深的對我鞠了一躬,頭幾乎要碰到我坐的沙發了。維持著這個姿勢,他那深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對於太章給你們造成的麻煩,我非常抱歉!」

  「啊!」

  * * *

  柏先生慢慢的抬起了頭,對我笑了笑,又回到剛才的座位上,拿起水瓶為我的茶杯加水,「現在,我們可以認真的談談了吧?」

  我保持著剛才哪個姿勢不變,一雙眼睛驚疑不定的看著他:「你是……」

  他把水瓶放到一旁:「我的本名叫做伯益(注5),和太章一樣,我也是大禹治水時的手下。」當說到大禹兩個字時,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崇敬之情。

  「搞什麼啊?古時候的神也太多了點吧,一個修電器的居然也是個神。」我鬆了口氣,重新坐直了身體。

  「所以請你放心,這件事警察不會再追查下去。還有,我不會修電器……」

  「別這麼計較嘛,下次穿件酋長服,別人就會帶著美女而不是電器來找你了。」

  「……」

  「對了,你又不在這裡,怎麼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有點好奇。

  「是豎亥打電話告訴我的,所以我就急匆匆的趕過來了。」伯益的表情好像有些感慨,「其實太章用息壤對付你們,自己也很危險。息壤的力量不是我們這些屬神可以控制的,一不小心就會被反噬。他已經為了報仇不顧一切了,我們這些朋友都很擔心他。」他搖搖頭,又長歎了一聲。

  「是這樣啊!」我抱起雙手若有所思,「這麼說你和豎亥也是好朋友了?」

  「對啊,我們認識四千多年了,從治水時就在一起。」伯益眼光望著遠處,似乎在回憶往事。

  「這就太好了!」我雙手一拍,嚇了他一跳,「昨晚豎亥在酒吧喝酒,錢都沒給就跑了,還是我替他墊的酒錢。既然你是他好朋友,那就替他把錢還我吧。一共二十塊,謝謝!」

  「……你比共工厲害多了!」

  * * *

  注1:堯是五帝之一,正確的稱呼應該只有一個「帝」字,或者叫他唐堯。

  注2:根據《山海經》記載,黃帝生駱明,駱明生白馬,白馬是為鯀。所以大禹其實是黃帝的曾孫。

  注3:《山海經·南山經》:又東三百五百里,曰羽山,其下多水,其上多雨,無草木,多蝮蟲。

  注4:據《山海經》記載,炎帝神農生下兒子炎居,炎居的兒子叫節並,節並的兒子叫戲器,戲器生下了祝融,祝融是火神,被貶到南方居住,在那裡生下了個兒子,也就是水神共工。關於鯀的死有兩種說法,一是治水不力,被舜殺掉的;二是黃帝派祝融去殺掉的,不過地點都是在羽山,這倒沒有爭議。因為本書的需要,我採取了後一種說法。

  注5:伯益是大禹治水時的助手,本應繼承帝位,但帝位被大禹的兒子啟所奪。據說《山海經》就是伯益和大禹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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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章 定計

  和伯益一起從接待室走出來,遠遠就看見辦公廳中圍了一群人。寡婦珍正坐在人群中間捂著嘴笑,旁邊一堆不知死活的狂蜂浪蝶則口沫橫飛的大獻慇勤。

  早上出來時一直擔心著怎麼在警局應付盤問,對周圍的一切都不太注意,現在事情解決了,我總算有了心情仔細欣賞寡婦珍的打扮。

  與平時不太一樣,她今天沒有穿那些很性感火辣的衣服,一件天藍色的女式襯衫將上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但卻又緊緊的繃在身上,將她傲人的身材表露無遺;襯衫上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紋飾,只是在邊緣處加了一圈細細的白色花邊;衣領處略略分開,露出修長的頸部和一絲白色內衣的上緣;下身依然是她最愛穿的白色鑲片緊身褲,褲管剛到膝蓋下面不遠就沒有了,白嫩光滑的小腿簡直可以讓人眼中噴出火來;腳上同樣是一雙奶白色的高跟涼鞋,十個腳趾甲上還塗著透明的指甲油,在燈光下反射出彩色的光芒。

  她的臉上也只是打了一層淡淡的粉底,不用心看幾乎看不出來,細長的眉毛如同一輪彎月,笑起來的時候微微揚動,讓周圍的人心癢難當;唇膏也不是平時的淡紫色,而換成了櫻桃一般的紅色,整個人這樣打扮起來,在不失性感的同時又多了幾分莊重。連我這個見慣了她的人都看得有點發呆,更別說那幫頭一次見到她的凱子們了。

  當我們走過去的時候,寡婦珍正坐在不知是哪位工作人員的椅子中,雙肘撐在桌上,用右手的手背托著下顎,笑咪咪的聽著一位不知是警員還是其他什麼人的慷慨陳辭:

  「葉小姐放心好了,這應該不是什麼大事,最多問他兩句話罷了。就算真有其他問題,我們也不會對他做什麼的。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孟軻是你男朋友嗎?看他像個印度人一樣,和你一點都不相配啊!」

  「印度人得罪你了啊?」我在一邊聽不下去,忍不住出口反駁,「告訴你,就算我像個印度阿三,也是個搞電腦的阿三,你不要歧視我們第三世界的老百姓。」

  一群人這才看到我和伯益站在旁邊,訕訕的站到了一邊。寡婦珍看見我出來,眼睛一亮,站起身就朝這邊走過來。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伯益這時咳嗽了一聲,對周圍的人揮揮手:「大家都去忙自己的工作吧,我已經問清楚了,孟先生對昨天的事的確毫不知情,所以沒必要再讓他協助調查了。」旁邊的警察局長張了張嘴,剛想說話,伯益就身手阻止了他,「這件事我會親自向上面交代,你們不用再插手了。」局長不好再說什麼,又把話嚥了回去。

  我用手捅捅伯益,小聲提醒他:「獎金,獎金!」他裝做不知道,轉過頭不看我,我捅了半天也得不到回應,只好忿忿的拉著寡婦珍離開警局。

  就這麼牽著寡婦珍的手到了警局的大堂,我才發覺不對勁,連忙像觸電一樣鬆開拉著她的左手,但那種溫暖柔軟的感覺似乎依然從手上一直傳進心裡,我尷尬的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舉到胸前,想要說兩句話轉移一下氣氛,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就這樣呆呆的站在那裡。

  寡婦珍也不說話,只是站在我面前,用手捂著嘴吃吃的笑,眼睛卻一直盯著我,裡面全是笑意。我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眼睛也不敢看著她,只好把頭扭來扭去,看著大堂周圍的東西。

  當目光轉到大堂裡面的過道上時,我發現過道口正有幾個腦袋探出來不停張望著這邊,看樣子寡婦珍的魅力還真的厲害,短短幾十分鐘就又增加了一批錢包。

  看見我的頭停住不動,寡婦珍放下捂著嘴的手,好奇的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也發現了正在偷看她的幾個傢伙,轉頭看看我又看看那群人,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種頑皮的笑容。

  不等我有什麼動作,她一下子貼到我身邊,伸出右手勾住我的脖子,墊起腳尖迅速親了一下我的右頰。在這一剎那,我只感到臉上傳來一種溫暖濕潤的感覺,鼻子裡儘是她的體香,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做完這個動作,寡婦珍馬上又站回了原位,眼中像是要蕩出水來,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過道上的那群人,抓著提包的手卻在微微顫動,顯然忍笑忍得非常辛苦。

  大堂上看見這一幕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四週一片眼鏡碎片落地的聲音。那幾個錢包更是眼中噴火,恨不得立刻衝出來把我這個印度阿三碎屍萬段。俗話說: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這裡雖然沒有千夫,但妒夫卻不在少數。在無數火花閃爍的目光注視下,我立刻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

  瞪了寡婦珍一眼,正想馬上離開這裡。身後卻傳來「啪」的一聲,回頭看看,卻是早上接待我們的那個年輕警察。此刻他手裡抱著一大堆飲料,正站在大堂門口呆呆的望著我們,眼中全是傷心,連手裡的瓶子掉到地上都沒有發覺,顯然是也看到了剛才那一幕。

  我搖搖頭,走到他身邊把瓶子撿起來,放到他手中,順便拍拍他的肩膀。又搖搖頭,歎了口氣,走出了警局的大門。寡婦珍也笑嘻嘻的背著雙手,一蹦一跳的跟了出來。

  一直走到警局旁的停車場,我回頭望望,那個小警察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大門口,不由得長歎一聲:「可憐啊,年少無知,不知這世間人心險惡。」

  寡婦珍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年少無知我可以理解,人心險惡你指的是誰?」

  「這還用問,當然是那個修電器的……」

  「這麼說你還很年輕了?」

  「當然,我只是有點未老先衰,所以看起來才像印度阿三……」

  * * *

  坐在車上的時候,寡婦珍還在偷偷的笑。我一直用手摸著她剛才親過的地方不說話。就這麼過了許久,看見她還在笑個不停,我忍不住開了口:

  「喂,你還想笑多久?」

  「再等等,」寡婦珍用手按住自己的小腹,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剛一張口,就又止不住的笑出了聲。

  「什麼事這麼好笑啊?說出來讓我聽聽。」這下連我也有些好奇了。

  她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是用不斷抖動著的手指著我的鼻子:「你……你……」

  「我怎麼了,沒見過帥哥啊?」

  她拚命抓住身後的椅背,閉著眼深呼吸了一下,才算可以完整的說完一句話:「沒想到你平時口花花,居然會這麼清純,輕輕的親你一下就受不了。你該不會還是處男吧?」

  「清純有什麼不好。告訴你,我可是現代社會中的一朵奇葩,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即使是在這個污穢黑暗的世界中,也無法掩蓋我璀璨的光芒……」

  「我怕你發完光會領白包啊……」

  「你這個女人這麼惡毒,小心將來找不到老公養你!」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老公養我,將來我自己養自己。」寡婦珍轉頭看了我一眼,「說不定我連老公一起養。」

  「真的沒有想過?」

  「沒有!」

  「一點點都沒有?」我打破沙鍋問到底。

  寡婦珍的聲音低沉下來,臉上也沒有了笑容,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眼睛也呆滯的望著前方:「可能,曾經有段時間我這麼想過……」

  看著她的樣子,我暗暗歎息了一聲:「快開車吧,向悠她們快要餓死了!」

  她猛的一驚,抬起了頭:「對啊,家裡又快沒東西吃了,要先去買才行。」

  「中午做糖醋排骨吧,我喜歡吃那個。」

  「你又想去蹭飯啊?」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你家裡那兩條每天吃這麼多,也不差我一個吧?再說,我真的有事情要找她們商量。」

  聽到我這麼說,寡婦珍馬上警惕的看著我:「你想對她們做什麼?我警告你啊,有我在,你別想對她們亂來。」

  我一陣無力:「要不要這樣緊張啊?你都說過我沒殺傷力了,怎麼一眨眼,清純處男就變成變態大色魔了……」

  * * *

  回到寡婦珍的家裡,相柳姐妹果然已將她家的廚房一掃而空。看見我和寡婦珍提著大包小包的食物進來,立刻兩眼發光的跟著走來走去,如果她們再把舌頭伸出來,那就跟兩條哈巴狗一模一樣了。寡婦珍連忙喝止,提醒她們要注意儀態,可惜食物的力量如此巨大,她的話未起到任何作用。

  沒有辦法之下,寡婦珍拿出兩包速食雞腿丟給她們,自己則馬上跑到廚房作飯,只留下我們三人呆在客廳裡。

  我坐在沙發上,帶著笑看兩姐妹在那裡你爭我奪,回頭瞟了一眼廚房的方向,確定裡面聽不到客廳裡的說話後,對著相柳她們招招手:「你們過來,我有事和你們說。」

  姐妹倆這才不情願的停止了爭奪,一手拿著一個雞腿向這邊走來,還邊走邊啃,弄得嘴唇上全是油。

  「喂,雖然我不是你們的真主人,但至少也算是你們的飼主之一,尊重一下我好不好。至少你們不該在我空著肚子的時候在我面前吃雞腿啊!」

  「養我們的是珍姐。」相繇一邊咬著雞腿一邊反駁我,「你一點力都沒出。」

  「學得這麼快!」我大吃一驚,寡婦珍果然了不起,短短幾天時間,就讓九頭蛇迅速向著黑寡婦演化,要是達爾文還活著,大概也會因此變成她的錢包之一。

  「我們不談這個!」我鬱悶的中斷了這個話題,「今天我來,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怎麼解決太章的問題。」

  「太章手上有息壤,我們不可能是他的對手。」相柳從口裡拿出了雞腿,臉上多了幾分擔憂,「要是他找上來,我們連跑都跑不掉,說不定還會連累珍姐。」

  「這個倒不需要擔心,太章不是那樣的人。」我急忙打消了她的疑慮,「但是只要你們一旦在外面落了單,他一定會出現的。」

  「對了,上次不是有個人幫我們嗎?」相繇在一邊叫起來,「要是可以找到他,就不用擔心太章了。」

  「小聲點,別讓珍姐聽見。」相柳連忙摀住她的嘴,還轉頭看了廚房一眼。

  「這樣也不是辦法,上次他恰好在場幫了我們,誰知道下次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再說,你們也不可能一直躲著不出去啊!」我指出了這個想法的缺點。

  「哪怎麼辦,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掉,這次真的死定了。」相繇也開始擔心起來,連雞腿都不吃了。不過很快她又振作起來:「既然這樣,我要在死之前吃個夠本……」拿起手上的雞腿,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冷靜一點,」我趕忙拉住她的手,「其實也不是沒辦法了。」

  「你有辦法?」相柳在旁邊疑惑的看著我,手上也停止了動作,:「我們是神都沒辦法,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能有什麼辦法?」相繇也咬著雞腿點點頭,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眼中寫滿了不信兩個字。

  「都說了你們不要小看人類了,解決問題不一定要靠力量,動腦子一樣可以。虧你們還長了九個頭,居然連這點都不知道。真不知道平時這麼多東西吃到哪裡去了?」我佔得上風,當然要有風駛盡帆,趁機教訓她們兩句,免得日後她們會小瞧我這個不出力的飼主。

  「我早知道你很厲害了,快點說出來啊!」相繇開始抱著我大腿不停撒嬌,寡婦珍真是教的好學生啊。

  「喂,你不要把手上的油趁機在我褲子上擦乾淨啊!」

  「這都能看出來?」

  「你珍姐那兩套我還不清楚,那這幾年我不是白混了?」

  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後,我開始說起了正事:「我問你們,如果太章沒有息壤幫忙,能不能打贏你們?」

  「當然不行。」兩姐妹一起搖頭,「我們倆的力量在屬神中是最強的,除了那些大神,誰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那如果你們在和太章交手時有人可以幫你們擋住息壤,你們能不能殺死太章?」

  「也不可以。」相柳想了想,又搖搖頭,「神是很難被殺掉的,就算我們可以毀了他的身體,一樣留不住他的元神,最多也只是讓他重新轉世而已。想要連他的元神一起毀掉,只有一些很厲害的大神才能做到。以前主人可以,主人的父親也可以,還有大禹也行,當初要不是大禹故意放我們的元神離開,我們也活不到今天。所以這個辦法也管不了多久,他一樣會再回來找我們。」

  「如果我有辦法困住太章的元神呢?」我又問了一個問題。

  兩姐妹吃驚的瞪著我:「這怎麼可能?連我們都做不到的事,你一個凡人居然能做到。」

  「我當然做不到。」我笑了笑,「不過我知道有個人可以。」

  「那就不一樣了。」相繇一下子興奮起來,「只要我們殺了太章,以後就不用煩了。」

  「我不是要你們殺了太章!」我立刻給她們潑了盆冷水,姐妹倆又安靜下來,一言不發的看著我。

  「記不記得我要你們答應我做一件事?」

  「記得啊,你說要想到了才告訴我們要做什麼?」

  「那好,聽著,我要你們做的事就是……」

  「那怎麼可以?」姐妹倆一起驚叫起來。

  「有什麼不可以,既然你們沒辦法,為什麼不試試我的辦法?」我手一揮,「就這麼定了,要麼照我說的做,要麼你們自己回系昆山。」

  「……好吧。」兩人這才委委屈屈的答應了。

  「還在說什麼呢?過來吃飯。」寡婦珍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

  「好了,過去吃飯。」我起身向桌子那邊走去,仔細看著桌上的菜。

  「我的糖醋排骨呢?」

  「在這裡!」寡婦珍遞給我一個盤子。

  「這是炒空心菜啊!」我叫起來。

  「吵什麼,吃那麼多糖醋排骨,你不怕蛀牙啊?」寡婦珍瞪著我,「再說,沒貢獻的人有空心菜吃就不錯了!」

  「……印度人也是有尊嚴的!」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28
第二集 第三章 圈套

  在寡婦珍家裡吃完飯,我又找機會把相柳姐妹叫到一旁,叮囑她們記得我說的事,然後編了個借口溜出來,準備實施我的大計。

  記得以前公司在不遠的郊外買了棟舊倉庫,準備將來炒炒地皮,一直放在那裡沒有動過。現在倉庫裡什麼都沒放,只是一棟破房子。而且因為以前是堆放化學品的,所以周圍很大一片地方也沒住人,平時幾天都沒人去一次,正好可以用來實施我的計劃。

  一切安排好之後,我在寡婦珍家的小區外給豎亥打了個電話。大概他也一直在等我的消息,電話音剛響了一聲就接通了,我也沒客氣,馬上直奔主題:

  「豎亥,你知不知道太章現在在哪裡?」

  「當然知道,我一直跟著他,他現在正在離你老闆家不遠的那座茶樓上,看樣子是在等相柳她們出來,你們要小心一點。」豎亥的手機裡不斷傳來汽車喇叭聲,似乎是在街上。

  「這麼說,只要相柳她們一出來,太章就能看見嘍?」為了保險,我要確認一下。

  「一定會看見,所以你不要離開她們身邊,這樣太章才沒辦法動手。」

  「那就好。」我長長的出了口氣,「你記不記得我要你替我做件事?」

  「當然記得,不過我沒錢借給你……」

  「你是不是神啊?不是說神愛世人嗎?怎麼這麼小氣?」我忘記了本來的目的。

  「那是西洋神,東方的神祇愛元寶蠟燭香……」豎亥的聲音底氣十足。

  「偉大的真主安拉會懲罰你這個無知的異教徒的……」

  「誰懲罰誰還不一定呢,那傢伙的歲數還沒我大(注1)。」

  「算了,反正我要你做的也不是這個。」我終於想起了打電話的目的,「聽著,我要想辦法引太章出來解決問題。而你要在相柳她們和太章交手時不止擋住息壤,還要困住太章的元神,讓他無路可逃。」

  「難度太高了,我只是個屬神,怎麼可能做得到?」豎亥在電話那頭叫起來,「再說,我不會讓太章出事的,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照我說的辦,太章就不會出事。」我聲音裡透著一股復仇的快意,「是你讓我想辦法的,現在我辦法有了,做不做得到就是你的問題了。你不做也可以,那就借我二十萬……」

  「……你想在哪裡動手?」

  * * *

  掛上電話,我再次直奔寡婦珍的家,在門口按了半天門鈴之後,才聽到門上的傳音器裡傳出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什麼人?」

  「我是孟軻,快開門,我有急事!」

  「等等啊!」

  又過了一會兒,我聽到裡面有拖鞋踩在地上的踢嗒聲,隨即房門打開一條縫,露出寡婦珍睡眼蓬鬆的臉:「幹什麼啊,午覺也不睡,下午還要上班的。」

  她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真絲睡衣,薄薄的一層布根本遮不住什麼東西,我站在她面前可以清晰的看到裡邊內衣的顏色與形狀。臉上還帶著一絲剛醒來的紅暈,眼波四處游離,整個人顯得又嬌又媚,看得我一陣熱血上衝,幾乎從鼻孔裡從出來。

  定了定神,我才有了說話的力氣:「天氣這麼好,睡什麼覺啊?向悠她們在哪裡?我有事找她們。」

  寡婦珍顯然還在半夢半醒之間,聽了我的話把頭伸出來看了看天:「三十多度的天氣也叫好,你是不是昨天被敲傻了?」

  「是嗎?」我發出一陣乾笑,「你沒看書上說嗎?多出汗有利身體健康。不說這麼多了,快把向悠她們叫出來,我真的有事找她們。」

  聽我說完這句話,寡婦珍一下子清醒過來,立刻向後退了兩步,目光凌厲的打量著我:「你找她們想幹什麼?我警告過你,別想打她們的主意,否則我就要你好看。」為了增加氣勢,她衝我揮揮拳頭。

  「都說我是清純處男了,還能打她們什麼主意?」

  「那可不一定,你在我身邊這麼久,說不定已經從我身上學到了兩招。」

  「從你身上學來的只能對付男人,對女人又沒用。」

  「什麼事啊?珍姐。」按照我剛才的吩咐,相柳姐妹及時出現在樓梯口。我停止和寡婦珍爭論,轉頭看過去,立刻有種想要捧腹狂笑的衝動。

  兩人這時都穿著一件小孩子才穿的那種水珠花紋圓領睡衣,只不過一個是藍底白花,另一個是白底藍花,頭上還戴著個聖誕帽似的睡帽,一個白色的絨球從帽子尖尖的頂端垂下來,幾乎要遮住眼睛;手中還一人抱了一個半人高的玩具小熊,毛茸茸的小熊配上她們的如花容顏,本來是一幅可以讓所有人都驚歎的美麗畫面,可不知為何,我的腦子裡老是出現九頭蛇戴聖誕帽的樣子。

  「珍姐讓我們睡午覺。」相柳當然看不出我心裡的想法,正向我解釋她們穿成這樣的原因。

  「快去換衣服,我要帶你們出去。」我衝她們使了個眼色,兩人知道我要做什麼,都是面露喜色,急忙轉身上樓。

  「等一下!」寡婦珍在一邊出聲阻止,「你給我說清楚到底什麼事,不然誰都不許出門。」

  姐妹倆停下來可憐兮兮的望著我,我對她們揮揮手,示意她們繼續上樓換衣服,臉卻朝著寡婦珍解釋:「其實是這樣的,老家的親戚不放心她們倆,所以專門來看看。剛才他們打電話給我,說現在在等我們過去見面。你也聽我說過了,就是那個六姨婆。」

  「不對啊,你上次說的是二姨婆。」

  「是嗎?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從二姨婆升級到六姨婆,一下子多了四個寶,你應該為我高興才對,怎麼可以懷疑我。」

  「也不對啊,你上次還說她們是孤兒。」

  「孤兒的意思是指沒有父母,有沒有姨婆不算在裡面……」

  「不行,還是信不過你,我也要去。」寡婦珍說著就要去換衣服。

  「也好啊,聽說六姨婆老花眼白內障,哮喘咳嗽樣樣齊全,好像還有灰指甲,估計也沒兩年好活了。雖然不認識,你去見她最後一面也是應該的。」

  「……我想再睡會兒,還是不去了。」

  * * *

  答應寡婦珍晚上吃飯前會把人送回來後,我帶著相柳姐妹離開她家。為了能讓太章看見,我還故意在門口磨蹭了好一會兒。

  在路口叫了一輛出租車,我吩咐司機開到我說的地址去,司機說那裡太荒涼,回來時搭不到客,一定要我加錢。我和他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才決定了價格。這樣一來,時間又過去不少,我想太章應該已經發覺,接下來就看他上不上當了。

  在車上時誰都沒說話,相繇看起來有點緊張,相柳在一邊拍著她的手安慰她。我則不停的通過反光鏡向後看,果然,沒用多久,我就發現一輛黑色跑車牢牢的跟在後面,不過……

  「看起來兆頭不太好啊,這傢伙居然開的是寶馬……」

  倉庫離市區有點遠,足足過了將近50分鐘之後,出租車才開到了目的地,司機收了錢就罵罵咧咧的走了,我顧不得和他吵架,馬上仔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記得這裡我只來過一次,這還是在兩年前的事,我只是依稀記得周圍的環境,今天再看,發現這裡還是沒什麼改變。

  倉庫是一座大約一千平米的老式瓦房,因為年久失修,屋頂已經有很多地方露出了木製的房梁,甚至有些地方還長出了青草。前面的鐵門銹跡斑斑,邊角處還缺了一塊,門上的鎖已經整個銹成了黃色,就算有鑰匙恐怕也打不開。房子四周的地上雜草叢生,到處都是碎磚頭破瓦片,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潮濕霉爛的怪味。向四周看去,房子周圍三、四百米範圍內,除了後面十幾米遠的地方有片小竹林外,其他的全是一片空曠,除了野草什麼都沒有。一條不知道哪年修成的泥土路孤零零的延伸到倉庫門口,路面上也到處都是坑坑窪窪,有的洞裡還積著水。

  相柳姐妹倆捂著鼻子走到我身邊:「這就是你說的地方?」

  「對,現在一切具備,只等太章一到就可以開始了。」我有點得意。

  「你說的辦法到底行不行啊?」相柳的樣子看起來還是有點擔心,相繇在一邊跟著點點頭。

  「放心,聽我的不會錯。就算真有什麼閃失,我也已經托人為你們買了人生保險,受益人是我……」

  「我們回去了!」

  「開個玩笑,別這麼認真嘛!放心,要真有什麼事,回去我就被你們珍姐包成木乃伊。」

  看到太章的車在很遠的地方停下,我對她們做了個手勢:「我先去躲起來,不然他不會出來,你們記住我說過的話,自己也要小心!」

  把相柳姐妹留在大門前,我一溜小跑到了後面的竹林。豎亥果然已經到了,正蹲在草叢裡拍蚊子,看見我就開口抱怨:「怎麼這麼久,我的血都快被吸乾了?」

  我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小聲問他:「太章應該來了,他會不會發現我們。」

  「放心,我有辦法讓他發覺不到我們的存在。」

  「看來太章比蚊子好騙……」

  看著相柳她們不知用什麼辦法打開門走進去,豎亥忍不住也小聲問我:「這個陷阱這麼明顯,太章會不會上當?」

  我蹲在他旁邊,一直盯著倉庫,頭也不回的回答他:「他沒得選擇。既然你說動用息壤會被天譴,太章自己也應該知道。他必須在天譴到來之前完成想做的事,他已經沒時間等了,所以看到這麼好的機會,明知是陷阱也會跳下來。」

  話音未落,一個人影就以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速度出現在倉庫門口。上身灰色襯衫,下身黑色西褲,頂著一頭亂髮,黑黝黝的皮膚,手中還拿了根黑色棍子,果然是太章。他先往四周觀察了一下,似乎在看有沒有其他人。豎亥的辦法的確有用,雖然我們離他不到三十米,太章卻無法發現我們。

  確定周圍沒有人存在後,太章猶豫了一下,但隨即一咬牙,衝進了倉庫裡面。

  「開場了,開場了。」我一邊說一邊向倉庫跑去,豎亥也跟著跑了過來。沒等我們跑到門口,太章的聲音就傳了出來:「相繇,這麼多年的仇,我要在今天和你們了結!」

  「沒新意,每次都是這一句!」我趴著牆上的洞往裡看,太章正站在門口處,眼睛死死盯著站在他對面的相柳姐妹,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二十米。相柳和相繇並肩站在一起,雙手微微抬高,同樣全神貫注的看著太章。

  「上次因為不知什麼人幫你們,再加上還有普通人在場,才讓你們撿回一條命。今天我已經查看過了,周圍什麼人都沒有,我看你們怎麼逃?」太章的表情越來越激動,眼睛也開始充血,「爹娘,我今天終於可以為你們報仇了!」

  「你偷了息壤,就算殺了我們,自己也跑不掉,應龍很快就會來找你了(注2)!」相柳不甘示弱,大聲反駁,「當初你家人的死,的確是我們的責任,可那也是無心之過,我們已經付出了代價,你卻一再相逼,你和當初的我們有什麼不同?」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大家一起死吧!」太章瘋狂大叫起來,伸手摸出息壤,向空中丟去。相繇姐妹臉色大變,本能的向後退了幾步。

  不等我提醒,身邊的豎亥已經站了起來,伸手快速的做了幾個手勢,嘴裡也不知念了幾句什麼話。

  倉庫裡,太章驚訝的看著息壤並沒有像上次一樣膨脹開來,而是就這麼維持著原來的大小「砰」的一聲掉到地上,呆了一呆,忽然轉過身,大叫起來:「什麼人,給我出來,給我出來……」聲音已經有了幾分嘶啞,聽起就像是哭音一般。

  叫了幾聲後,看見周圍還是沒有反應,太章停了下來,呆呆的望著地上的息壤,相柳姐妹也沒有動手,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一時之間,倉庫裡安靜了下來。

  過了片刻,太章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可眼中的瘋狂卻越來越濃,他猛的抬起頭,對著相柳她們的方向發出一聲大吼,提著棍子就衝了過去,「死吧,一起死吧!」

  豎亥眼中流露出不忍的神色,似乎就想衝進去,我一把拉住他:「再等等,不要前功盡棄。」

  倉庫裡,三個人已經打成一團。相柳姐妹倆沒有變身,而是一個像上次那樣在身前形成藍色光幕,擋住太章的攻擊;另一個卻不知從哪裡凝結出一個半人大的水球,不斷的從水球中形成水箭射向太章。

  太章的力量本來就不如她們,以一對二就更是吃虧,沒過片刻,他就渾身是傷,連射向他的水箭都被染成了粉紅色。太章卻對身上的傷渾若不覺,眼中已經沒有了理智,只是不停的瘋狂大笑著,一次又一次的撲過去,笑聲淒厲得讓人心悸。

  終於,相繇找到一個機會,整個水球一下砸在太章身上,太章渾身是血的飛了出去,撞在牆上,又反彈回來,臉朝下的重重摔到地面,掙扎了兩下,再也爬不起來,即使在這個過程中,他依然沒有停住笑聲。

  看見相柳姐妹向他走過來,太章終於止住笑,吃力的翻過身體,讓臉對著相柳姐妹的方向,嘴裡還不停的冒著血沫。他用雙肘撐在地上,勉強支起半個身子,眼睛看著相繇,眼中的恨意卻絲毫未減:「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結束,即使身體毀掉,下一世我依然還會來找你們。我不會放過你們,永遠不會!」說到最後一句時,他已經是聲嘶力竭的喊出來的了。

  我捅捅豎亥,豎亥歎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剎那間,一種無形的力量將整個倉庫重重包圍,這種力量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人面對大海時的感覺一般,無邊無際,卻又沛然莫御。

  太章的臉上突然出現驚駭萬分的表情,拚命的掙扎起來。瘋狂、恐懼、仇恨、悲傷,種種不同的情感在他眼中不斷變換,到最後,他終於放棄了掙扎,長歎一聲,閉上了雙眼:「原來如此,你們動手吧!」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竟有種輕鬆的神色,甚至嘴角都有了笑意。

  等了半天都沒有動靜後,太章忍不住又睜開眼睛,卻被眼前的一幕嚇得說不出話來:相柳姐妹非但沒有動手,反而肩並肩的跪到了他面前。

  「我們可以理解你當初的感受。」說話的是相柳,「當主人不見了的時候,我們就像你一樣,不顧一切的想要報仇,並為此傷害了很多人,包括你和你的家人。但我們並不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因為主人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我們,所以根本沒人教過我們什麼是對和錯。其實你比我們要好,至少……你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生活那麼多年,我們的大部分時間卻是在苦苦等待中過去。」

  「可無論如何,你的家人是因為我們而死,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但是至少,我們始終欠你一個交代,所以……」兩人一起俯下頭,直到額頭碰到地面,「對不起,請原諒我們!」

  兩人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太章也沒有說話,他臉上的神色變來變去,最後定格在一個笑容上。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他就這麼笑著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一手提著棍子,一手捂著胸口,不時還咳嗽兩下。但慢慢的,他的臉開始不斷抽動,牙齒咬得格格直響,雙腿一軟,也直直的跪到了地上。

  「噹」的一聲,太章手裡的棍子也掉了下來,他全身不停的發抖,用雙手摀住自己的臉,彎下了腰,就這麼跪在那裡放聲大哭,整個倉庫裡一直迴響著他那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聲。

  相柳姐妹伸直了腰,我和豎亥站在門外,四個人誰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太章。

  * * *

  過了良久,太章的哭聲依然還在繼續,身邊的豎亥卻忍不住問了我一個問題:「為什麼會這樣?」

  「對啊,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哭起來真難看……」

  「我不是問這個,你很清楚我在問什麼。難道你早知道相柳姐妹道歉可以化開太章的心結,所以叫我幫她們打敗太章,好讓她們道歉。」

  我笑了笑:「當然不是,道歉其實用處不大,我要做的,是讓太章看見那些他平時看不見的東西。」

  「怎麼說?」

  「太章被過去的仇恨蒙蔽,所以他本能的拒絕接受與仇恨無關的東西,即使別人為他做再多事情,他也不會去留意。而我要你做的,只是讓他感覺到自己會死而已。」

  「那有什麼用?」

  「當一個人臨死的時候,就會自然的去反省自己的一生,看看自己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有沒有留下什麼遺憾。太章也一樣,當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那些平時他沒注意到的東西就會出現在他眼前,當他發現自己過去做的一切其實都沒有意義之後,他的心結自然就會打開了。」

  「那你為何還要叫相柳她們去道歉?」

  我看著還跪著的相柳姐妹,臉上帶著笑容:「神是什麼樣子我不清楚。不過,我會教她們怎麼去做好一個人。」

  「明白了,可為什麼你說的話像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

  「比起四千多歲的老妖怪,我算年輕了……」

  看我轉身想走,豎亥又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可以困住太章的元神的?」

  我停下腳步,背對著豎亥:「上午我見到伯益,他說息壤的力量不是屬神可以控制的,一不小心就會被反噬,你卻可以在息壤發動時輕易阻止它。相柳她們是最強的屬神,連她們都做不到的事你卻能做到。伯益一提到大禹就滿臉崇拜,你提起大禹卻結結巴巴。你說你是太章的好朋友,卻一直避免和他見面。而且你還對大禹的事瞭如指掌……這麼多事加起來,只有一個可能。」

  我轉身看著他的眼睛:「你根本不是豎亥,你是大禹!」

  * * *

  注1:伊斯蘭教形成於公元7世紀,有關安拉的傳說也不過兩千年左右。

  注2:據《山海經》記載,應龍是黃帝的屬下,負責為黃帝懲罰敵人。蚩尤、誇父都是被應龍所殺。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28
第二集 第四章 解脫

  聽到我說的話,大禹的臉色一下變得很不自然:「什麼大禹?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猛男大哥,這個時候再否認就沒意思了。」

  「都說了我不是大禹了。」他突然變得暴躁起來,「我還有事,要趕時間先回去了。」不等我開口說話,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不是找你借錢,你跑那麼快幹什麼?」我對著他消失的方向大聲喊了一句。

  「他不會承認自己是大禹的。」太章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回頭看看,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哭泣,正被相柳姐妹一邊一個扶著走出來。即使臉上淚痕未乾,但他此時的笑容卻是我從未看見過的,那是一種沒有任何負擔的笑容。我突然有種感覺,雖然太章的樣子已經有四、五十歲,這個時候的他給人的感覺卻像個初生的嬰兒。

  「你沒事了?」

  太章有些感慨的點點頭:「我的確沒事了。剛才的那段時間我想過的事比過去四千年加起來還要多。我的家人的確是因她們而死……」他轉頭看看相柳姐妹,姐妹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看到她們的樣子,太章微微一笑,「……可是那時她們也只是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而且也為此付出了代價。是我對過去太過執著了,現在想想,為了這段仇恨我也傷害了不少人,雖然沒出人命,但本質上和她們沒什麼不同。其實當我為了報仇而辜負了朋友們對我的關心時,我已經沒有了報仇的資格,所以我不再恨她們。事情能這樣解決,實在是再好不過。」

  說到這裡,太章抽出被扶著的雙手,身子晃了兩晃,終於靠自己的力量站在了地上。他瞇著眼,抬頭看著天空,彷彿是在自言自語:「過去的四千多年裡,我錯過了太多的東西。過去就像一個噩夢,一直糾纏著我,直到今天我才可以擺脫它,我真的從未像現在這樣輕鬆過。」他回頭看著我,「我非常感激你,雖然你不是共工,但我想即使是共工也做不到你做的事情。」

  「是嗎?」我抓抓自己的頭,「運氣好而已。對了,剛才你說大禹有什麼問題?」

  太章搖搖頭,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可以幫到我,我希望你也可以幫到他。」

  「難道他也是玻璃……」

  「……」

  相柳在旁邊提醒我:「珍姐叫我們在晚飯前回家。」

  「別急。」我小聲呵斥她,相柳嘟起嘴走到一邊坐下。我也不去理他,而是滿臉笑容的朝著太章:「剛才你說你很感激我,那不知道有沒有什麼……」

  沒等我把話說完,從剛才起一直在走神的太章突然清醒過來:「對啊,我也該回去了。」

  我皺起眉頭看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你這樣還能走路嗎?我還是替你叫輛救護車吧!」

  太章微微一笑:「我不是要回這個世界的家,而是要回天上去了。」

  「你要回天上?」我吃了一驚,「那你在人間的家……」

  「我在人間沒有親人,朋友也沒幾個。今天來的時候我沒有打算活著回去,所以把全部的東西都捐掉了。」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我還剩了輛車,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吧!」

  「那怎麼好意思!呵呵呵呵,不過我聽大禹說你偷息壤是重罪,你就這麼回去不怕嗎?」

  「既然是我的錯,就一定要承擔責任,這還是你教給相繇姐妹的,我也是現學現賣而已。」太章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身影卻開始變得模糊,「希望一切結束後,我可以重新開始。」

  「等等,你的車還沒辦過戶手續呢!」

  太章的身影已經看不清了,可聲音還在繼續傳來:「記住我的話,幫幫大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再也聽不見了。

  「可惜了,黑車賣不了好價錢……」

  相柳姐妹倆嘟著嘴走過來:「主人剛才好丟臉,像個十足的財迷。」

  「小孩子懂什麼,這個世界很現實的,沒錢拿什麼餵你們?」

  「我們吃的都是珍姐的東西,你一分錢都沒出過,還常用我們當借口蹭飯。」

  「是嗎?那好吧,剛才那句不算,這句才是事實:這個世界是很現實的,沒錢拿什麼做按摩啊?」

  「按摩是什麼?」

  「小孩子別問這麼多……」

  興沖沖的跑到太章的跑車旁,圍著車子轉了兩圈,我笑得合不攏嘴:「以後不用再看寡婦珍的臉色了,農奴也有翻身做主人的時候!相柳、相繇,快點上車,我帶你們兜兩圈。」

  片刻後——

  「太章老哥,麻煩你把車鑰匙從天上丟下來啊……」

  * * *

  「主人,這裡好像叫不到出租車啊!要是走路回去要走幾個鐘頭。」

  「是哪個王八蛋說要來這裡的……」

  「是你自己說的……」

  「是嗎?其實王八就是甲魚,王八蛋就是剛生出來的甲魚,甲魚是長壽的象徵,說人是剛生出來的甲魚就是恭祝別人萬壽無疆的意思……」

  「這樣你都能繞回來……」

  「那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對了,主人,你為什麼會想到這個辦法呢?真的很有用誒!」

  「當然了,我想的辦法怎麼會沒用。告訴你們吧,其實我的靈感來自一個姓倪的人說過的話。」

  「他怎麼說的,讓我們也學一下!」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 * *

  等到天全黑的時候,我們三個終於在路上截到一輛貨車,請司機把我們送到市區裡。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看見相柳姐妹全身是血,以為我們碰到了劫匪,不止沒收錢,還送了我們一百塊。不理姐妹倆在一邊拚命阻止,我笑呵呵的把錢收進懷裡。

  回到寡婦珍家的門口,我看看相柳她們的身上,盤算著如何同寡婦珍交代。沒等我想到辦法,門就「吱」的一聲打開了,露出寡婦珍怒氣沖沖的臉:

  「我說過要你們晚飯前回來的……你們身上怎麼這麼多血?」看清現場的狀況之後,她的臉迅速從生氣變成了擔心,一下撲出來抱著姐妹倆左看右看,「傷到哪裡了?快給珍姐看看,痛不痛啊?」

  「我們沒事,珍姐,這是別人的血。」相繇一臉的純真,好像就要哭出來的樣子,「不過我們好害怕啊!」我在一邊看得連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這條九頭蛇越來越狡猾了,以後一定要小心一點。

  「沒事、沒事!你們先去洗澡換衣服,然後出來吃飯。」寡婦珍拍著她的背安慰著,一副慈母的形象。相繇回過頭衝我吐吐舌頭,拉著姐姐一起進去了。看著她們的背影一直走進衛生間,寡婦珍才轉頭看著我:「孟軻……」

  「行,我來解釋!」我伸手阻止她後面的話,「其實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我們一起去見五姨婆……」

  「你中午還說是六姨婆!」

  「她排行第六,但是人姓伍,所以叫伍姨婆也可以,六姨婆也可以。這種小事不要那麼計較嘛!」

  「信你才有鬼!」寡婦珍哼了一聲,也沒再說什麼。

  「你也知道了,人老了病就多。所以咳咳嗽啦,抽抽風啦,這些都是很正常的現象……」

  「那又怎麼樣?」

  「伍姨婆的症狀只是要嚴重一點,她沒事喜歡飆飆血,所以她常常坐著坐著就向外噴血,這也是很正常的……」

  「正常個頭啊,她們身上的血夠一個老太婆死十次了!」

  「噴習慣了,造血機能就好啊!這邊噴,那邊馬上就造出來了,沒事的,看著嚇人而已,對身體還有好處,增加血液循環嘛……」

  「那你身上為什麼沒有血?」

  「這個問題問得好!就因為我知道她的這個症狀,所以每次見她都會穿雨衣,向柳她們不清楚,結果就中了招。看來青少年的教育問題一定要加強……」

  「好啊,我也加強一下你的造血機能好不好!」寡婦珍的眼裡閃著寒光。

  「不用,」我滿臉堆笑的搖著頭,「我現在還年輕,身體也很好,等我老了再說吧,有機會,一定有機會……」

  「我怕你沒那麼大歲數好活……」

  正說話間,相柳她們已經洗完澡出來了,正穿著睡衣圍著餐桌打轉。寡婦珍回頭看了一下,又轉過來狠狠盯了我一眼:「以後再審你,總有一天叫你說實話。」

  「我為人頂天立地,從來不說假話……」

  她沒有理我,轉身朝屋裡走去。我長噓一口氣,跟在了她後面。沒想到她突然攔住了我:「你進來做什麼?」

  「這還用問,當然是吃飯了!」

  「誰說要你在這裡吃飯的?」寡婦珍露出一副詫異的表情。

  「你不是這麼無情吧?我走了一下午了,又累又餓,而且身無分文。現在飯都做好了,你好意思讓我出去吃?」

  「為什麼不好意思?誰叫你騙我?」她硬是把我推出門外,又從後面鎖上了門。

  「唔,果然最毒婦人心,尤其是黑寡婦。」我當然不敢把這話說出來,只是拍拍門:「沒錢我怎麼回去啊?」

  門又打開了一條縫,寡婦珍晶瑩如玉的左手伸出來,指縫中夾著一張黃色的紙。

  二十塊!

  「有總比沒有強!」我悻悻的接過鈔票。那隻手立刻用食指向大門處指了兩下,然後向外面揮揮,緊跟著就縮回去鎖上了門。

  「不用做得這麼明顯吧?」我搖著頭向外走。

  「等等!」她又在後面叫住我。我回頭看去,她的手又從門縫裡伸出來,對我招了招。我興奮的跑過去:「你終於良心發現了!」

  她的聲音從門後傳來:「相柳說你身上還有騙來的一百塊,把那二十塊還我……」

  戀戀不捨的從口袋裡把鈔票又掏出來,放回寡婦珍的手上,我一臉的沮喪:「早知道就走快點了!」

  「你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我趕緊搖頭。

  「這個給你!」她從裡面遞出一個用紗布包著的盒子。

  不用伸手去接,我就聞到了糖醋排骨的香味。

  * * *

  太章既然回到了天上,相柳姐妹也就可以大搖大擺的到處閒逛。結果從第二天起,她們就每天陪著寡婦珍一起上班下班,三人好得像親姐妹一樣。寡婦珍被這兩條九頭蛇哄得服服帖帖,對她們有求必應,簡直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麼騙到那麼多男人的,又或者她對男人的功夫無法用到女人身上,所以被那對蛇姐妹吃得死死的。每當我看到她們纏著寡婦珍買這買那,就會想這會不會就是所謂的報應,俗話說一物降一物,可能這對姐妹就是寡婦珍的剋星也不一定。

  而平時上班的時候,這兩條九頭蛇就會一邊一個趴在我的辦公桌上玩鬧,弄得我無法睡覺。對此我甚是惱火,老想找機會教訓她們一下。可九頭蛇經過寡婦珍的調教,已經變得非常狡猾,每當我有所行動時,就會立刻跑去找寡婦珍求救。為了獎金著想,我也不得不日復一日的忍氣吞聲,這直接導致了九頭蛇的氣焰日益囂張。

  更可恨的是,公司裡有兩個可愛妹妹的消息傳出去後,整棟樓的男人排著隊往這裡跑。寡婦珍他們不敢打主意,可兩個小姑娘應該沒什麼危險。於是九頭蛇每天的食譜不斷翻新,越來越豐富,寡婦珍連她們的伙食費都可以省下來了。最令我憤怒的是,她們居然把那些食物全堆在我的桌子上,讓我只能看不能吃。隨著她們的飼主群像滾雪球一樣不斷增大,我的地位也日益下降,現在這兩條蛇已經不太害怕我的教訓了。

  令我傷心的是,太章的車最終也沒到手。聽那個孫老闆說,他走的時候將全部財產捐給了希望工程,說自己要去周遊世界。公安局在郊外找到了他的車,以為他被人喀嚓了,還大張其鼓的查了一陣,雖然什麼都沒查出來,但車已經被列為證物,我也不敢跑去領。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天氣都開始轉涼了。我終於再也無法忍受睡眠不足的生活,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揭竿而起,衝進寡婦珍的辦公室,想要為自己討個公道。

  誰料她在聽完我的訴苦後,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皺著眉坐在轉椅上一直思考。過了好半天,才猛的一拍桌子:「那好,就這麼辦!」

  我被嚇了一跳:「什麼這麼辦?你有沒有聽清楚我說什麼?」

  寡婦珍從椅子上站起來,有些得意的衝我搖著手指:「我也覺得你說的有道理,不能讓她們這麼玩下去。可我叫她們去讀書時她們又死活不幹,所以我決定給她們找點事做。」

  「英明啊!」我熱烈鼓掌,寡婦珍的神情更加得意,滔滔不絕的講述著她的構思:

  「公司在底樓還有間門面,我決定在那裡開間店,讓她們去工作。可是她們什麼都不懂,沒人指導她們也不行,不過反正公司這邊也不會經常需要我來出馬,所以我決定親自指導這三個閒人的工作!」

  「等一下,你所指的三個閒人,還有一個是誰?」

  「你說呢?」寡婦珍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不去行不行?」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29
第二集 第五章 美女

  沒想到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使出渾身解數,希望可以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於將傾。無奈寡婦珍似乎鐵了心要收拾這三隻米蟲,無論我怎麼說都不肯鬆口,還反過來對我威逼利誘,最後以我可以領兩份薪水的條件讓我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結局。

  從辦公室裡出來,我在自己的位子上垂頭喪氣。一想到從此將要和周公勞燕分飛,我就忍不住悲從中來。冷眼看著那兩條罪魁禍首在身邊打打鬧鬧,笑個不停,我眼光變得陰森起來,心裡盤算著怎麼想個辦法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掉這兩個麻煩。

  「賣她們去東南亞做雞?太惡毒了,而且沒有可行性,東南亞的雞會被她們吃光的,這樣太對不起那裡的老百姓。」

  「讓她們回系昆山?也不行,要是那裡還有一堆蛇蟲鼠蟻,聽她們一說這裡有個長得跟共工一模一樣的美男子,到時一窩蜂的湧過來,拿什麼去收留它們。這兩隻還好是雜食動物,下次來個只吃人肉的怎麼辦……」

  「要不送她們出去唸書,最好走遠一點,能出國就更好,日本、美國、法國,隨便哪裡都行,可我身上的錢只夠自己去髮廊而已……」我趴在桌上苦惱不已。

  「髮廊是什麼地方?」相繇在旁邊好奇的湊過臉看著我。她今天穿了件蕾絲邊的白色女式襯衫,外邊套著高腰的牛仔服,下身是件紅黃相間的花格子短裙,長髮整整齊齊的披在肩後,額頭上的劉海齊眉而止,頭上還戴著那個銀色髮夾;小臉因為剛才的玩鬧顯得有點發紅,樣子真是說不出的可愛。但我卻對此深惡痛絕,就是這張迷人的臉蛋害我落到了如斯田地,這世上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如周公可愛。

  「髮廊就是……啊,我又說出來了嗎?」

  「對啊,我們全都聽到了,東南亞有很多雞嗎?好不好吃?」相繇顯然不太明白我剛才說的話。

  「主人,你不要趕我們走……」相柳眼淚汪汪的拉著我手搖晃,她的打扮和妹妹一模一樣,只是髮夾是金色。

  「孟軻!你剛才對她們說了什麼?」寡婦珍立刻衝了出來,也不知道她耳朵為什麼會這麼好,「說的是什麼雞啊,你給我說清楚!」她眼睛瞪著我,好像還有電火花在辟里啪啦的閃動。

  周圍的女人們也圍了上來,一邊把兩姐妹摟到一邊小聲安慰,一邊同樣對我怒目而視,外邊人聲鼎沸,好像還有人正從樓下衝上來。

  唔,很危險……

  「什麼什麼雞啊?當然是肯德雞!」我慷慨陳詞,「身為新一代的都市年輕人,怎麼可以對流行元素之一的快餐文化沒有瞭解,所以我決定中午帶她們去肯德雞體會一下最新出品的『東南亞肯德雞』……」

  「有這種東西嗎?」周圍一片竊竊私語,寡婦珍臉上也有疑惑之色。

  「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我嚴肅的看著她們的眼睛,「肯德雞的口號就是『我們有做雞的權利!』(注1)」

  「好啊!那中午我也去。」寡婦珍笑咪咪的俯下身看著我眼睛,「記住,你付錢!」

  「太好了!」相柳姐妹撲過來抱著我的手,臉上看不到一絲淚痕。

  嗯,好像被擺了一道,下半月又要吃泡麵了……

  * * *

  雖然天氣已經慢慢涼爽起來,但中午的街上依然沒有多少行人。長長的一條步行街,只有街邊的椅子上坐著幾個正在吃盒飯的職員,偶爾有一兩個拿著飯盒的人匆匆的從身邊經過,看來也是跑去吃飯的。步行街兩旁的店面裡不停播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各色各樣的招牌把整條街裝飾得花花綠綠,連遠處的汽車喇叭聲都少了許多。

  從離公司不遠的那家肯德雞出來,我臭著一張臉走在前面,寡婦珍拉著相繇嘻嘻哈哈的在後面說著什麼。看到相繇手上和嘴上全是剛才吃雞腿時沾上的油,寡婦珍掏出面紙,小心的為她擦拭。相柳則站在寡婦珍的身邊,好奇的東張西望。三個大小美人湊到一起,的確十分養眼,連那些正在吃飯的職員都不時偷偷向這邊瞧上一下。可惜我剛剛損失了半個月的工資,心裡一直在想如何找個借口每天出去蹭飯,對一切視而不覺。一想到剛才肯德雞全體員工被感動得快要流淚的嘴臉,我就恨得牙齒發癢。

  不一會兒到了街口,再往右走幾分鐘就是公司所在的大樓,寡婦珍看我一直沒有說話,低聲對姐妹倆囑咐了兩句,就一個人加快腳步跟了上來,忍著笑拍拍我的肩膀:「喂,為什麼不說話,一個人在想什麼呢?」

  「我終於可以確定了,」望著天空,我以看破世情的語氣蔚然長歎,「這輩子,我最恨的就是雞……」

  「這樣啊,你也不用難過,剛才我們已經為你報了仇了。你要是還不甘心的話,要不,咱們明天再來?」寡婦珍很沒儀態的用小指剔了下牙縫。

  「唔,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我決定以後和雞不到黃泉不相見……」

  「那太可惜了,晚上我還打算請你吃叫化雞呢。」

  「折現行不行?」

  「這話是周公教你的?」

  「我已經和他分手了……」

  正打算和寡婦珍鬼扯一通,騙得她在養蛇的同時順便把我養進去,身邊卻突然傳來一股奇異的香味,如蘭似麝,濃郁卻不會讓人感到煩悶,聞到後讓人覺得神清氣爽。有些像是女人的體香,卻混雜了其他的味道。

  「咦,你什麼時候換香水了?這味道很不錯啊。」我抽抽鼻子,打算先恭維她一下,然後再灌以迷湯,趁她迷迷糊糊的時候一舉完成我的蹭飯大業。

  寡婦珍卻沒有回答我,只是怔怔地看著我的身後,臉上有些失魂落魄。很難看見她會有這副表情,我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立刻看見了一個美得驚心動魄的女人,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那個女人正站在離我們幾米遠的地方,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身材高挑,足有一米七,只比我矮上少許,要是穿的是高跟鞋,恐怕看起來就和我一樣高了。如黑色絲綢一般的長髮一直披到了腰上,從側面看過去光可鑒人,僅此一項便足以讓無數女人吐血身亡,更何況她週身上下幾乎找不到缺點。膚色如象牙一般晶瑩玉潤,上面連一絲最細小的疤痕都找不到;眉如柳葉,眼含秋水,瓊鼻直挺,櫻桃小嘴,精緻的五官完美的搭配在那張小巧的瓜子臉上,透著一股可以讓任何男人發狂的嫵媚之意。更厲害的是,我發現她居然沒有做任何的化妝,這一切全都是天然生成。

  她的穿著同樣有品位,上身是一件粉紅色的高領無袖T恤衫,上面只在胸口處有個很大的花朵文飾,其餘地方完全是一片空白,讓人更多的注意到她的完美身材;一雙手臂全露在外面,潔白修長,給人無限遐想;下身是一條白色的緊身庫,褲腰處懸著跟黑色的金屬鏈子,其他的同樣沒有任何裝飾,別人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那雙與眾不同的傲人長腿;腳上是一雙普通的白色女式涼鞋,前端露出被塗成鮮紅色的腳指甲。從上到下,全身沒有一件首飾,連耳環都沒戴,簡樸的裝扮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看上去她也是要過馬路,見我們盯著她看,她也好奇的打量著我們。周圍不遠處還站了幾個男人,鬼鬼祟祟的向這邊探頭探腦,用意不言而喻。

  「很漂亮哦!」耳邊傳來了寡婦珍不懷好意的問話。

  「哪裡!哪裡!」我的反應極快,立刻大搖其頭,「紅粉骷髏,紅粉骷髏而已,貧僧早已心如止水,所謂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這世間的一切外表,都不過是幻象,無法進入貧僧的法眼了。」

  「比我漂亮吧?」她還是不打算放過我。

  「這要看哪方面了,外表只是美麗的一種,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溫柔善良……」看著寡婦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自覺的閉上了嘴,「剛才我什麼都沒說……」

  看了那女人半天,寡婦珍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漂亮有什麼了不起,都四十歲的人了,還有幾年好過……」

  「人家看起來才三十歲!」我仗義執言。

  她聞言轉過頭恨恨的看著我:「你怎麼知道她有沒有做整容手術,她一定是去韓國整容才有這副樣子的!」

  「整容後有刀疤的,你看她的皮膚一點傷痕都沒有,要是整容有這種效果,那我也想……」我察覺到不妙,馬上住了口。

  「你也想整容是吧?好啊,我公費讓你出國去做手術!」

  「你會這麼好?公費送我去韓國?」

  「誰說去韓國,是送你去泰國!你給我做完變性手術後再回來!」

  「女俠饒命啊……」

  對面綠燈亮起,兩邊的行人開始往前走去,那個女人不知有沒有聽到我們的說話,抿著嘴笑了一下,讓四周的男人一陣暈眩。她的眼光在我們這裡轉了一圈,看到相繇姐妹時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也在驚歎兩姐妹的美麗,隨即就轉身走向馬路對面。

  寡婦珍哼了一聲,回頭拉過相繇的手,也不看我,逕直走向公司的方向。相柳卻在一邊磨磨蹭蹭,等到她們走遠,才跑到還在抱頭懊惱的我身邊,拉拉我的衣服:

  「主人,剛才那個女人有點不對勁!」

  「你那個珍姐什麼時候對勁過?要是這次搞不定她,下次你們見我時就要叫主母了……」我還是抱著頭冥思苦想,希望找個可以對付寡婦珍的辦法,聽了她的話也不在意。

  「我不是說珍姐,我說的是剛才那個女人!」相柳手上加了點勁。

  「為什麼女人這麼愛忌妒呢?這可不是好習慣,你還小,將來長大不會比她差的,說不定比她更漂亮!再加上你珍姐教你的幾套功夫,別說開公司,開飛機都可以!」我語重心長的為她指出未來的人生藍圖。

  「不是啊!」相柳真的急了,硬把我拉起來,指著那個女人離開的方向,「那個女人……她身上有妖氣!」

  「對啊,她是個狐狸精嘛!」我陶醉在空氣中殘留的香味中,連變性的苦惱都拋到腦後。

  「不是指這個。」相柳被氣得直跺腳,「我是說,那個女人不是人類,是個妖怪!」


  「妖怪?你是說她和你們一樣,也是以前的神?」我終於清醒了過來。

  「不是,神和妖是不一樣的。像我和妹妹這樣本來是妖,後來被主人收養,成了主人的屬神後,才有了神力。那個女人身上一點神力都沒有,是個純粹的妖怪!」

  「那又怎麼樣?你們還是神呢,我還不是一樣的收養,一個小妖怪怕什麼?」想到這一節,我的心又放了下來。

  「不一樣,成為神後,我們就必須遵守很多規則,有很多事是不可以做的,否則應龍就會來懲罰我們。但妖怪力量雖然弱,卻是沒有任何限制的,它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只要不是太傷天害理,就不會有人找它們。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剛才那只妖怪很不簡單,單以力量來說,幾乎可以比得上普通的屬神了!這樣的妖怪是很少會出現的。現在它出現在這裡,一定是有什麼事快發生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管它們去幹什麼,只要不會搞到我們頭上就行了。現在這樣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多好,沒必要去多管閒事。上次太章那件事要不是和我扯上關係,我才不會去淌那趟渾水,但是你們別想有下一次啊!」我敲了敲她的頭,警告了她兩句。

  「主人好遜啊!」相柳摸著頭向我抱怨。

  「錯,這不叫遜,這叫有自知之明。我只是個普通人,哪像你們一樣沒事就招兩坨水來洗洗澡,連水費都不用繳。」我把手插在褲兜裡向公司走去,相柳連忙跟上。

  「這麼說,大禹的事你也不打算幫忙了。」她在後面問我。

  「幫什麼忙啊?別人愛叫什麼是別人的事,他叫大禹也好,叫豎亥也罷,就算他叫自己是飯島愛都可以,最多也是讓人吐兩口,有什麼好幫的?」

  「飯島愛是誰?」

  「是一個犧牲自己來滿足無數可憐人的偉大女性……」

  「像女媧一樣?」

  「比女媧厲害多了,尤其是聲音……」

  * * *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周圍沒有任何聲音,唯一可以聽見的便是自己沉重的呼吸,一次,兩次,三次……不斷的繼續,永無休止。

  遠處隱隱出現一個光點,好像還有一個聲音在說著什麼,可是怎麼也聽不清楚。我拚命的向那邊跑,不知過了多久,光點漸漸的變大,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一個臉盆大小,朝著光點的中心看過去,裡邊出現的卻是大禹的那張臉。耳邊也聽清楚了那兩句話: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都說了我不是大禹!」他的表情越來越驚慌恐懼,聲音也越來越大,大得像打雷一樣。

  「走開——」

  我大叫一聲,從夢中醒過來,坐在床上不停喘氣,伸手摸摸額頭,發現全都是冷汗。拿過床邊的鬧鐘看看,現在才晚上三點。我再也睡不下去了,下床穿上拖鞋,跑到衛生間洗了個冷水臉,又倒了一大杯涼水喝下去,坐到椅子上怔怔的看著床頭那盞檯燈,腦子裡還是迴旋著夢中的畫面,耳朵裡也全是大禹說的那兩句話,心臟跳得像是要從口裡蹦出來。

  過了十幾分鐘,呼吸才慢慢平穩下來,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想睡覺,扭頭看著放在桌上的手機,我伸手把它拿了過來,從通信錄裡翻出一個號碼,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按下了呼叫鍵。

  電話音響了十幾下,終於接通了,我用還有點顫抖的手把手機放到耳邊。電話那頭傳來寡婦珍懶洋洋的聲音:「誰啊?」

  她的聲音顯得很疲倦,看樣子剛被電話吵醒,心情也不大好。聽到她的聲音,我深深的吸了口氣,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回答她:「是我,孟軻!」

  「是你啊,這麼晚了還打電話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啊?」她的聲音有了點精神。

  「不是什麼大事,」我又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下去,「其實我想請你幫個忙。」

  「不是急事的話,明天說不好嗎?現在都三點多了,你也要上班的。」

  「在電話裡就可以做了,很小的事情。」我怕她掛電話,急忙向她說明。

  「那你說吧!」

  「我想聽……聽你對我說句話!」我的聲音開始變小。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來,過了半天,她的聲音才傳來,同樣小了很多:「……你想聽我說什麼?」

  「你能不能對我說:『太陽已經升起來,那些星星全都看不見了。』」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半天,然後她的聲音響了不少:「就是這句?」

  「對!」

  「那好,我成全你,聽著!太陽明天會升起來,但你這個月的獎金已經看不見了,因為你半夜給老闆打騷擾電話!」話音一落,她就「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這次完蛋了……」

  * * *

  注1:肯德雞的口號是:「We do chicken right!」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29
第二集 第六章 惡夢

  這天晚上我沒有再睡覺,到第二天早上時我對著鏡子幾乎要認不出自己了:眼睛通紅,滿臉的憔悴,頭髮也亂成一團,看起來和太章倒有幾分相似。草草的整理了一下,我也顧不得那麼多,飯都不吃就去了公司。

  到公司的時候,寡婦珍已經來了,她看來也沒睡好,眼裡帶著血絲,還有點黑眼圈。看她怒氣沖沖的樣子,應該是想把我大罵一頓的,見了面反倒被我的形象嚇了一跳,什麼話都沒罵出來就算了,而且還安慰了我兩句,說要扣我獎金的話全是嚇唬我的云云。我沒有精神說話,乾脆一聲不吭的趴在桌上聽她講。她又旁敲側擊的問我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說是自己做了噩夢所以被嚇得睡不著。見問不出什麼東西,寡婦珍有些擔心的看了我兩眼,才去處理開店的事情去了。

  相柳姐妹在一邊等了半天,看到她進去就立刻圍了過來,相繇抓著我的左手,嘴一扁就想哭,我眼明手快一把摀住了她的嘴:「我沒事,真的只是做噩夢,晚上睡一覺就好了。」

  「真的?」相柳在旁邊也是滿臉的擔心,「主人你不像是會被噩夢嚇到的人啊?該不會還有其他的原因吧?」雖然我說了很多次,但她和相繇還是堅持用主人這個詞來稱呼我。到後來我也沒有辦法了,加上寡婦珍對此也沒有多說什麼,所以也就由得她們。

  「那是因為我昨晚的夢特別恐怖!讓我現在還心慌得緊。」我拍拍胸口,示意自己的害怕程度。

  「是什麼夢啊?說出來聽聽。」相繇終於掙脫了我的手,趴在我旁邊饒有興味的問我。

  「說出來嚇死你們,我夢見了飯島愛!她還對我大叫:『呀嗎爹——』恐怖吧?」

  「不懂。」相繇有些掃興的支起頭。

  相柳也學著她的樣子趴在桌上用手支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說大禹!說不定是昨天碰到那個妖怪搞的鬼,就是不知道她有什麼目的?」

  「妖怪倒是妖怪,不過應該不是狐狸精。」我趴在那裡哼哼,「一定是太章那個老妖怪。他看我不去幫大禹,就在天上耍花樣,害我睡不好覺。還說把車送我,自己卻帶著車鑰匙跑掉了,就算我失眠一個月,我也不會去幫他。」

  「太章回天上了,怎麼可能做到這種事?就算是大神也不可能做到的。」相繇反駁我。

  「不是他就是那個修電器的,他們本來就是一夥。樣子又長得陰險,下次電視機壞了也不照顧他生意。」我還是不依不饒。她們也不說話了,就這麼趴在那裡想事情。

  「你們三個過來!」寡婦珍推開門,站在門口衝我們叫,「我帶你們去看看店面。」

  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後,相繇小聲問我:「珍姐說的是什麼店面?」

  「你不知道嗎?」我驚訝的看著她,「你們珍姐打算讓你們做童工……痛!」

  寡婦珍收回敲在我頭上的手,轉身看著姐妹倆:「現在也應該讓你們知道了,既然你們不打算讀書了,老是這麼玩也不是辦法。我打算再在樓下開間店,你們平時就去幫忙,雖然你們只有十六歲,但也可以說是在這裡兼職,應該沒問題的。」

  「這樣也好。」不等相繇說話,相柳就搶先開了口,「反正我們也要找份工作,既然珍姐想到辦法,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乖了。」寡婦珍眉開眼笑,抱著相柳親了一口,「還是小柳最懂事,和某些人沒得比。」

  「你珍姐在說你了,以後懂事一點。」我轉頭教訓相繇,她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就覺得頭上一痛,又被敲了一下。

  「不要理他,我們走。」寡婦珍一手拉著一個走在前面。

  「你還沒說打算開什麼店呢?」我在後面問她。

  「水吧。」她的聲音透著得意。

  「現在是秋天了,你開水吧?怎麼可能會有生意,以前你怎麼當老闆的?」

  「生意好的話你做得下來嗎?」寡婦珍對我的疑問嗤之以鼻,「就是趁生意不太好時讓你們熟悉一下,將來才不會手忙腳亂。」

  「你還真是高瞻遠矚!」我對她豎起大拇指,縮到一邊不說話了。

  店面就在公司大樓旁邊那座樓的底層,正對著商務樓的門口,大概有三百個平方大小。現在還沒有裝修,屋裡到處都是垃圾和灰塵,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這裡不錯吧,以前的老闆出國,我就把這裡買了下來,現在是我的私人產業了。工商局我有熟人,已經打過招呼,執照很快就可以辦下來,等找人裝修完以後,水吧就可以開業了。」寡婦珍捂著鼻子向我們介紹。

  「你這樣子很沒說服力啊!」

  「要你管,總之以後你別想偷懶!小悠,你們覺得怎麼樣?」

  「我餓了……」

  「……那先去吃點東西。」

  * * *

  寡婦珍說到做到,隔天就去請人設計了水吧的裝潢,然後一堆裝修工人就在那裡乒乒砰砰的開了工。沒過幾天,營業執照也辦了下來。公司裡的同事得知我被發配邊疆,全都跑來恭喜我。我則抓緊時間,與周公共渡僅餘的幸福時光。

  自從那晚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做過那樣的夢了。不過為了盡盡人事,我還是給大禹打了個電話,以此證明自己已經盡力,希望那群老妖怪不要再來煩我。不出所料,電話沒有人接,自此我也可以心安理得的過悠閒日子。而寡婦珍在這段時間裡,一直在教導相柳姐妹如何經營水吧,沒時間來管我,於是除了偶爾去她家蹭頓飯以外,我整天都無所事事。

  水吧的裝修在將近一個月後完成,我的好日子終於走到了盡頭。寡婦珍還將開業時間定在了十月二十一日,那是她的生日。水吧也照房產公司的慣例定名為「珍珍水吧」,暫時由我來擔任店長,職員就是相柳姐妹二人,寡婦珍自己也會留在那裡從旁指導,房產公司的事就交給唐家儀處理,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時才來請示她。

  在開業的前一天,寡婦珍又帶我們去參觀了一次。水吧裝修得十分漂亮,裡面的裝飾全部以黑白二色為主,黑色的吧檯位於大門對面的牆邊,再後面是兩個同樣顏色的櫥窗,上面擺滿了各式飲料;兩台雪櫃就放在吧檯出口處;地板和牆壁都是乳白色,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牆上的壁燈卻別出心裁的用了深紫色,在黑與白的世界中格外引人注目;其餘的地方稀稀拉拉的放了十幾張黑色桌子,讓人一進來就感到寬鬆,特別是那些在擁擠的辦公室裡工作了很久的人,到這裡來應該會有緩解情緒的作用;每張桌上除了放著桌號牌以外,還同樣放了一盆紫色的小花。

  「不錯吧!」寡婦珍拉著相柳姐妹倆的手,「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在這裡上班了。」

  「是我們,你只是暫時在這裡指導。」我提醒她,老實說,一想到從此不能在上班時睡覺,我就心痛欲絕。

  「那又怎麼樣,反正兩邊的老闆都是我,要是做得高興,我就一直留在這裡了。」她放開手,跑進吧檯裡面,輕輕的撫摸著光滑的大理石檯面,眼裡全是憧憬的神色,「我早就想開一間這樣的店了。就像電視裡演的那些古裝片中一樣,在一個地方開間飯館,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打掃,然後買菜作飯,看著無數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在這裡進進出出,自己卻什麼都不用想。就這麼慢慢的等到天黑,在門口掛上燈籠,又昏又暗的燈籠光把周圍都映得模模糊糊,街上沒有什麼人,遠處還可以聽到狗叫聲。直到最後一個客人離開,才關上店門,一家人全都坐到一張桌邊,圍著盞油燈吃晚飯。」

  相柳姐妹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已經跑到旁邊去玩了。只有我一個人站在她面前,靜靜的聽著她的話。

  寡婦珍已經俯下身,把自己的右邊臉貼到冰涼的吧檯上,眼睛不知道看著哪裡,她變得像夢囈似的聲音卻繼續傳來:「每天都像這樣過下去,一直到自己老死,不用擔心明天會變成什麼樣,也不用擔心有人騙我,大家都天天見面,又不會發生什麼關聯,心裡平平靜靜,不需要去想勾心鬥角的事。將來老了,還可以帶帶自己的孩子,把飯館交給他做,自己就整天坐在搖椅上聊天睡覺,那樣的生活該有多好!」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一直默默的站在原地看著她的樣子,我突然出聲說了一句。

  「真的?你也這麼想?」她猛的抬起頭看著我,臉上還有一道被吧檯擠壓出的紅痕,眼中卻全是驚喜感動的光芒。

  「不過你不適合演古裝片。」

  「咦?」

  「你比較適合演『沉默的羔羊』!」

  「你說我像朱迪·福斯特啊?」

  「不是,你比較像霍金斯醫生,吃人不吐骨頭……」

  「你去死吧!」

  * * *

  第二天水吧開業,寡婦珍不理我的抗議,一大早就把我們趕到了店裡,拿出三套制服要我們換上。

  「這算什麼?制服誘惑啊?我可事先聲明,我可是個清清白白的正經人。」我拿著那件印有「珍珍水吧」的白襯衫嚷嚷。

  「你穿上制服也誘惑不了人,我還擔心你把客人嚇跑了呢!」她反唇相譏,「既然是正規的水吧,當然要統一制服。你以為這裡是那些玩搖滾的酒吧,穿得越古怪越好啊?連我這個老闆都穿上了,你還抗議什麼?」

  我冷眼打量著她,她果然也是穿的這種制服:上身是白色的絲綢襯衫,領口和袖口的紐扣都扣上了,襯衫後面橫著印有「珍珍水吧」四個大字,下面是字的拼音寫法;前邊左胸處還有一模一樣的四個小字,頸下打了個黑色的領結;襯衫下擺紮在一條黑色短裙裡,短裙上同樣沒有任何文飾,再往下是穿著肉色絲襪的小腿,腳上穿著雙黑色的高跟鞋。比起平時來,她這種樸素的打扮別有一番風味。

  「你倒是可以誘惑不少人。可惜這裡離公司太近,大家都知道底細,恐怕沒什麼用。」我悻悻的反駁她。

  「這個你不用擔心,你看!」寡婦珍得意的把躲在她身後的相柳姐妹推出來。她們都和寡婦珍一個打扮,唯一不同的是她們的長髮梳得整整齊齊,頭髮兩邊還結了幾根小辮子,搭配上她們稚氣未脫的臉,還有那副怯生生的表情,的確可以讓男人瞬間退化成禽獸。

  「有她們在,還怕會沒生意?」寡婦珍的眼中發出金色的光芒。

  「主人,我們穿成這樣很不習慣。」相柳向我吐苦水。

  「忍忍吧!你看你珍姐現在的樣子,你們現在的身份是金條。」我歎口氣,拿著衣服進了衛生間。

  開張時沒有舉行什麼特別的儀式,因為不可以放鞭炮,於是在選好的吉時踩爆幾百個小氣球了事。四個人在那裡踩了半天,我的雙腳都被踩得又酸又痛,那大小三個女人倒是玩得很興奮,尖叫的聲音都快比上鞭炮響。於是我提議乾脆讓她們在這裡叫上幾分鐘就行了,何必這麼麻煩踩氣球,結果被打得滿頭包。

  果然不出寡婦珍的所料,雖然對寡婦珍的威名心存忌憚,但相柳姐妹的外表吸引力依然讓大樓周圍的男人們悍不畏死的往水吧衝來。從剛開門開始,店裡的座位就沒有空過,往往剛有人離開,外面馬上就衝進個人來補上空缺,有時甚至是幾個人一起衝進來,為了一個空位爭執半天,害得我費了不少口水才把他們勸開。

  就這樣,我站在吧檯內把客人定的飲料遞出來,由相柳姐妹送到座位上去,寡婦珍則坐在收銀台那裡收錢,不時還帶著淡淡的笑容看看在店裡跑來跑去的姐妹倆。看著這一切,我居然有點恍惚,連著走了幾次神,被相繇拍了幾下才清醒過來。

  很快,一天就在忙碌中過去了。到了晚上七點,送走最後一個客人,水吧就關門打烊。關於這個問題,我也問過寡婦珍,為什麼水吧晚上不營業,她卻說晚上太複雜,讓相柳姐妹晚上上班不好,我自然也樂得清閒,不再堅持了。

  忙了一天,相柳她們還是精神奕奕,我卻已經腰酸腿痛,坐到位子上揉著肩膀。寡婦珍清點好一天的收入,正要叫我們出去吃飯,我伸手阻止她的話,然後拍拍手。

  在她愕然的眼神中,水吧後門一下打開,房產公司的同事們一個接一個的走進來,最後的人還推進來一個生日蛋糕,連蠟燭都點好了。我和相柳也站起來,走到蛋糕旁邊,對著她唱起生日歌。這一切都是幾天前大家已經商量好的,打算給寡婦珍一個驚喜。

  寡婦珍有點感動,帶著笑走過來,眼中還有淚花閃動,張開嘴還沒說話,就被外面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誰這麼不識相啊?」劉敏生氣的走過去,打開防盜門上的小門。

  一個人低著頭從小門裡鑽進來,然後站直身體,眼睛望著我們這群人:「請問誰是孟軻先生?」

  大家全都望著我,我卻沒有反應,只是吃驚的望著眼前的人:「是狐狸精!」

  來的人的確是上次在街上碰到的那個女人,只是今天她穿了件乳白色的高領薄毛衣,下身也變成了紅色長裙,裙子一直遮到足踝的地方,腳上也變成了雙紅色的平底女式皮鞋。除了衣著,其他地方都沒有改變。可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和上次有些不一樣的地方。看了半天,我才明白過來,是神情。上次看見她時,她臉上總有股嫵媚之意,這次看上去卻是個端莊的大家閨秀。

  「叫你呢!還在看什麼?」寡婦珍冷冷的提醒我。

  我反應過來,向前走去,偷偷小聲問旁邊的相柳:「這妖怪找我做什麼?該不會想吃我吧?」

  相柳臉上也有疑惑之色,又看了看那女人,突然湊到我耳邊告訴我:「和上次不是一個人,她身上沒妖氣,是個真正的人!」

  「這樣啊!」我放下心,走到那個女人面前,她身上沒有上次那種香味,看來的確不是同一個人,「我就是孟軻,你找我什麼事?」

  她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會兒,臉上漸漸出現了堅毅的神色,忽然在我面前跪了下來:

  「求求你,幫幫我!」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29
第二集 第七章 妻子

  所有在場的人都楞在了原地,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我和那個女人,一時間周圍一片寂靜。過了半晌,我才急忙伸手想把她拉起來。

  手才遞出去一半,寡婦珍已經跑到了我前面,搶先把那個女人扶起來:「你起來慢慢說,要是我們幫得上忙,一定會盡力幫你。」

  那個女人看了我一眼,眼中全是乞求之意。我看了看寡婦珍,她正衝我瞪眼,只好無奈的沖那個女人點點頭:「你先坐下在說,不過我只是個普通的打工仔,恐怕幫不了你什麼忙。」話音剛落,我就被掐了一下,痛得我呲牙嚙嘴。

  我把寡婦珍拉到一邊,小聲問她:「你的生日怎麼辦?」

  她轉頭看看那個女人,衝我搖搖頭,「算了,看她很可憐的樣子,先幫她再說吧,生日每年都有,少慶祝一次也沒什麼。」

  「你平時沒這麼好心啊,怎麼今天轉性了?」

  「我一直都溫柔善良,是你自己看不見!」

  「以前栽在你手上的男人還真是冤枉……」

  商量完畢,我們重新走回那個女人身邊,其他人也跑了過來,以那女人為中心圍成一個圓圈,一個個豎著耳朵想聽聽到底有什麼事。看到周圍這麼多人,那個女人有些害怕的向後縮了縮身子。寡婦珍見狀又站起來,向她們揮揮手:「好了好了,今天就到這裡,你們先回去吧,留下我和孟軻他們三個就行了。」

  「可惜了,還以為可以聽到一出愛情大悲劇呢……」一群八婆和一個八公掃興的離開了。

  「小柳,你去倒杯茶來。」寡婦珍吩咐相柳,接著坐回位子上,指著還站在旁邊的我:「你,坐這邊來!」

  我不敢反抗,乖乖在她旁邊坐下,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對著那個女人:「小姐,你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我姓塗,叫做塗嬌,你們叫我阿嬌好了。」塗嬌接過相柳遞上來的茶,雙手捧著放到嘴邊抿了一口,然後把茶放到桌上,對相柳道了聲謝,看得出她很有教養。

  「那麼塗小姐,你還沒說到底有什麼事要孟軻幫忙呢?」從側面看過去,寡婦珍的臉抽動了一下。這也難怪,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要她對著個慢吞吞的老小姐說話,的確是有點難為她。我在旁邊身子一動,剛想說話,立刻覺得大腿上一陣劇痛,又被她掐了一下,於是馬上縮了回去,來個悶聲大發財。相柳姐妹也停下手裡的事,坐到我的另一邊,笑嘻嘻的趴著看熱鬧。

  「其實是這樣的……」塗嬌說話開始吞吞吐吐,一點都沒有了剛才下跪時的勇氣,臉上也變得忸扭捏捏,看起來倒像是要向男人示愛一般。寡婦珍的臉抽動得越來越厲害,猛的又伸手過來掐我,幸虧我見機得早,才躲過一劫。

  「我說塗小姐,有什麼事你說快點好不好?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我大腿想想啊!」我實在忍不住,冒著危險插了句話,寡婦珍在一邊重重哼了一聲。

  「大腿,什麼大腿?」塗嬌愕然望著我。

  「沒事,你繼續說……」

  塗嬌又喝了口茶,然後以一個大家閨秀的標準坐姿坐在椅子上,開始說起她的事情:「我家是個大家族,從小爹就對我管得很嚴,不准我做那些無聊的事情。所以從小到大,別說朋友,我連生人都沒見過幾個。一直到我十八歲的時候,我才看見了除了我爹和叔伯之外的其他男人。」

  「看得出來……」寡婦珍在一邊點著頭,「真不敢相信你是二十世紀出生的人。」

  「對、對!」我和相柳姐妹跟著附和。

  塗嬌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又接著說下去:「也就是在我十八歲那年,有一天,我爹忽然很高興的跑來對我說,有個很有本事和德行的人來向我提親,他已經答應了。我很好奇,就偷偷跑去看那個人……」

  「想不到這個時代居然還有包辦婚姻……」寡婦珍轉頭和我竊竊私語,女人對這種事情的好奇心一向不小。

  「對啊,共產黨失職了……」我點頭稱是,「為什麼我碰不到……痛!」

  塗嬌沒有注意到我們的表現,還在繼續她的故事:「……沒想到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他。他的個子很高,皮膚被太陽曬成古銅色,身子也很結實,尤其是他的手,稍微動動就可以看見鼓起的肌肉;他的臉也很好看,瘦瘦的,額頭有點高,眉毛粗粗的,眼睛裡總是透著自信,好像沒有什麼事他解決不了一樣……」

  「好像在哪見過。」我皺起眉頭,卻始終想不起來。

  「好看的男人都靠不住,有本事的也是!」寡婦珍在一邊發表自己的看法,眼神卻有點黯然,顯然想起了傷心事。我在旁邊歎口氣,拍拍她的手,她身子抖了一下,卻沒回過頭。

  「不是的,他的人也很好。」塗嬌急忙辯解,寡婦珍又哼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後來沒過多久,我們就結婚了,那時我真的很高興,雖然我們才剛剛認識,可他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惜他真的很忙,結婚只有四天就跑出去工作,一直沒有再回來,我在家裡苦苦的等,就是見不到他的影子。」

  「好可憐……」大小三個女人開始一起抹眼淚。

  「就這樣過了好幾年,終於有一天,他風塵僕僕的趕回來了,我高興得不得了。可他對我說,他只是回來看我一眼,馬上又要去工作了。我捨不得再和他分開,就對他說,我要和他一起去,在他工作時我就去送飯。他聽見我這麼說,顯得很高興,什麼都不說就把我帶走了。從那時開始,白天他去做事,我就在家裡做飯,到中午時就給他送過去,就這樣我們去了很多地方……」

  「直到有一天,他對我說,他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我在中午時不要打擾他。我答應了,可是卻不放心,最後就跑去偷偷的看。可是,我見到他的樣子變得很奇怪……」

  「後來呢?」寡婦珍連聲追問,看來是聽出了興趣,又偷偷轉過頭問我:「不知道她丈夫變成什麼樣子,把她嚇成這樣。」

  「女人化妝和不化妝樣子差很多的,男人也一樣……」

  「你也化了妝?怎麼還是這麼猥瑣。」

  「我化了妝更猥瑣……」

  塗嬌沒有理我們:「我當時很害怕,就拚命的跑,結果被他看見了,他從後面追上來,叫我聽他解釋。可我怕得什麼都不敢聽他說,後來他沒有辦法,就帶著我們的孩子走了,從此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那你想我幫你做什麼?」我不再和寡婦珍爭論,掉過頭問塗嬌。

  「後來我想通了,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都始終是我丈夫。我想去找他回來,可怎麼都找不到他,後來聽說他不知為什麼跑去躲起來了,連他以前的那些朋友都不肯見。我想這都是我不好,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想跟他道歉,卻始終沒有他的消息。前幾天他以前的一個朋友告訴我,孟先生曾在最近見過他,所以……」

  「所以你想我告訴你你丈夫在哪,對吧?」我接過她的話,「可我根本不知道你丈夫是誰啊!到底是誰告訴你這個消息的?」

  「他叫伯益。」

  「噗!」我和相柳姐妹倆人同時一口水噴到地上:「你丈夫是大禹(注1)?」

  * * *

  磨破了嘴皮子,我才讓塗嬌相信我現在根本不知道大禹在哪裡,同時把大禹的電話號碼給了她,至於能不能聯絡上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塗嬌滿懷希望來找我,結果卻不甚滿意,心情自然不會很好。不過我看她四千多年都熬過來了,這點打擊應該還撐得住。離開的時候她從身上摸出一張寫著字的信紙,讓我如果再見到大禹時就交給他。

  送她走遠後,我把信紙翻過來看了一眼,上面只有四個字:候人兮猗(注2)。

  回到店裡,馬上就被寡婦珍提審:「她剛剛說的大禹是誰?怎麼名字這麼古怪?」

  「你聽錯了,他說的不是大禹,是戴宇。」我一本正經的同她解釋,「那個人我的確在最近見過,不過現在真不知道他在哪裡。」

  「是嗎?你怎麼這麼清楚他的事?」寡婦珍的臉離我越來越近,我臉上甚至感覺到了她呼出的氣息,她的眼睛也牢牢的盯著我,讓我的任何表情都無法瞞過去。

  「哎——」我長歎一聲,帶著一臉的同情緩緩坐到身後的椅子上:「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實話了。不錯,其實我早就認識她丈夫了。你知不知道,這件事說起來真是慘絕人寰啊,所以我都不好意思告訴塗嬌真相。戴宇他自從嚇跑了老婆之後,就已經瘋掉了,不但喜歡到處跑,還老說自己是薩達姆(注3)。這樣的情況,你叫我怎麼說得出口啊!」我坐在那裡連連搖頭。

  「真的?那塗嬌不是好可憐,找了這麼久,最後卻是這個結局。」寡婦珍眼眶又濕了。

  「算了,不開心的事別去想了。」我站起來拍拍她肩膀,「先去吃飯吧,我餓了,今天你生日,所以你請……」

  在去飯店的路上,寡婦珍還在抹眼淚,相柳和相繇牽著她的手,不停的安慰著她。

  「要是我是塗嬌,不管喜歡的人是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離開他的。」一直到吃完飯,寡婦珍還在想這件事,走出飯店門口時,她這樣對我們說。

  「真的?就算是變成怪物你都不怕?」

  「當然了!」寡婦珍點點頭。

  我盯著她不放,過了半天,直到她的臉都紅了的時候,我才笑了起來,從口袋裡摸出一樣東西遞給她,「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是什麼?」她的神情高興起來,接過去翻來覆去的看,「看起來像是骨頭,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骨頭。」

  「這是個護身符,可以保佑你將來平平安安,千萬不要弄掉了!」

  「什麼啊,一定是你不知從哪個地攤上買來的便宜貨。」

  「不是,這是中午我吃盒飯時剩下來的……」

  * * *

  將她們三個送回家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我拒絕了寡婦珍要開車送我回去的提議,打算一個人沿著馬路走走,再截輛出租車回家。

  出了寡婦珍住的那片小區,我順著馬路向家的方向慢慢走過去。馬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連車都很少經過,四周空空蕩蕩的,只是每隔十來米有盞桔黃色的路燈照亮周圍的一小片地方,燈光把我的影子打在空曠的路面上,從長變短,又從短變長,週而復始,讓人感到幾分孤寂。

  往前走了半天,已經快到那片沒人住的空地了,我還是沒有看到有出租車經過。停下來想了想,到底是一直往前走還是掉回頭好。前面是一片很大的荒地,邊上還有片小樹林,政府遲遲沒有對這裡進行開發,所以這片地就一直這麼空置在那裡,裡面還經常發生一些搶劫斗歐之類的罪案,所以晚上很少有人會從這裡經過。可如果回頭走也未必能截到車,何況已經這麼晚了,等走到的時候恐怕是深夜一兩點鐘,到時更不容易回家了。

  正當我站在原地猶豫不決,前面的樹林中突然閃了兩下綠色的光芒,雖然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了,卻還是被我看在眼裡。

  唔,看樣子前面不安全,還是回頭吧!

  我立刻掉轉身體,可還沒等我邁開步,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僵直的站在原地,絲毫不敢動彈。

  就在我剛剛經過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起靜靜的站了一隻白毛狐狸,正用它那雙紅色的眼睛盯著我看。雖然樣子是狐狸,可它的身體卻有一頭牛那麼大,嘴巴長長伸出,從前端露出兩顆雪白尖利的獠牙,前腿直立,後腿蹲在地上,通體上下呈現出一種迷人的銀白色,連最細心的人都不可能找出一根雜毛。即使有著如此巨大的身軀,卻並不讓人覺得臃腫,反而給人一種優雅的感覺。平時別人都說馬的線條是動物裡最漂亮的,但無論什麼馬恐怕都比不上這條狐狸的十分之一美麗。

  最重要的是,在這條狐狸身後舞動著的——是九條尾巴。

  「沒事、沒事!」我自己安慰著自己,「連九個頭的我都養了兩條,九條尾巴的根本不在話下。」雖然如此想著,我的身體卻一直不敢移動分毫,害怕會一不小心激怒這只九尾狐,相繇和相柳此刻都不在身邊,到時別說我只有一個頭,就算真有九個頭也不夠看。

  就這樣對恃了半天,我的冷汗開始順著額頭滴下來,對面的九尾狐也有了動作,後腿從地上立起來,整個身子站在那裡,顯得更加巨大。它的眼光一直停在我身上,尾巴也停止擺動,開始向我走過來。

  我雙腿發軟,喉嚨裡發出幾個連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古怪音節,強行按下了拔腿就跑的衝動——這裡這麼空曠,我兩條腿又怎麼可能跑過它四條腿。心裡不斷盤算脫身之計,眼睛卻不住四處張望,希望能有什麼人或車突然經過,嚇跑這隻狐狸。

  九尾狐走了兩步,已經離我不到五米遠了,我正想試試看能不能和它溝通,它卻忽然又停了下來,一雙紅寶石似的眼睛也望向我身後的樹林,露出警惕的神色,身子微微後仰,前爪卻向前伸出,似乎樹林裡有什麼讓它很忌憚的東西存在。

  我努力想要轉頭看過究竟,可脖子才動了一點,後面就傳來一聲低沉的野獸呼嘯。這絕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動物的聲音,有點像牛叫,卻要比牛叫聲充滿野性得多;還有些像虎嘯,又比虎嘯聲低沉厚實,雖然聲音不大,卻已震得我的耳膜隱隱作痛。

  九尾狐眼中的忌憚之色越來越濃,慢慢向後退了兩步,又停下不動,一隻前爪在地上刨來刨去,看來馬上就會發起攻擊。

  我趁它後退的機會猛地轉過了頭,卻又一次被嚇得僵在了原地。

  在那片小樹林中,一隻恐怕有七、八十米長的東西正慢慢的爬出來。長長的身體,背部全是黑色的鱗片,體型就像一條蟒蛇,可前後腹下各卻長了對像鷹一樣的爪子,從頭部開始,一條豎長的鰭一直連到了尾部,腦袋長滿了黑色的棕毛,在頸部圍了一圈,就像戴了條黑色的圍巾;嘴角還像鲇魚般有著兩條長須,墨綠色眼睛上方,從額邊伸出兩個跟鹿角一樣的巨大犄角。

  其實也不能說沒見過這東西,小時候看的小人書上經常會有這東西的圖片——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條龍……

  注1:據《山海經》記載,大禹的妻子因為是涂山人,所以一般被人稱為涂山氏。在民間傳說中,她還有個名字叫阿嬌。據說她和大禹成親后,中午就去為大禹送飯,有一次大禹為了開山把自己變成一頭黃熊,卻被送飯來的涂山氏看見,她以為自己嫁給了一個怪物,就拼命逃跑,大禹追去想向她解釋,她卻嚇得一直跑,最后來到河南嵩山一帶,她跑不動了,就站在山崖上變成了一塊石頭。大禹沒辦法,就對她說:“你總該把兒子還給我吧。”結果石頭裂成兩半,掉出一個孩子,也就是夏朝的開國君主啟,啟這個字的意思就是“裂開”。
  
  注2:“候人兮猗”這句詩的意思是:等待著人啊,多么的久長!據說這的確是涂山氏所做,這也是中國南方最早的詩歌。 本帖最後由 theo0929 於 2013-8-16 12: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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