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好!又見面了。」
少昊也認出了我們,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勉強打了聲招呼。不過大概相柳用的勁不小,他還是躺在地上起不來。
此時地面雖然已經干了大半,但始終有些低窪的地方還有積水,他被相柳打倒在地,身上的灰色休閒服也沾上了不少泥漿,弄得髒兮兮的。再加上眼角處也青了塊,本來頗為英俊的臉孔此刻看起來甚是滑稽。讓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有笑出聲來。
不過這人的修養當真是不錯,最初的尷尬之後,他很快便恢復正常,連無緣無故挨了相柳一頓揍都不生氣。寡婦珍見他的行動還有些困難,便招呼我過去一起把他扶了起來,他還說了聲謝謝。隨即開始清理起身上的污垢,看來是個對自己的儀容很重視的人。不過他身為堂堂天帝之尊,居然會被相柳這個小小的屬神一頓好打,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你真的沒事?」看見少昊的身體還有些晃晃悠悠,而經過上次在機場的那件事之後,寡婦珍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加上又喜歡聽他彈的琴,難得的關心了一句,「要不要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沒事,沒事!」少昊大度的擺擺手,看樣子的確不介意自己被揍了一頓,「一場誤會而已。」
此時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在那裡指指點點的議論不休,其中還有不少是少昊的粉絲,正好趁這個機會大飽眼福,尖叫聲此起彼落。而遠處那個孩子的母親也跑了過來,抱著女孩放聲大哭。
幾個巡警走過來,將中間隔了個圈子,開始向少昊查詢事情的經過。而相柳因為在大街上撒潑打人,也被一名女警帶到一邊問話。
一陣混亂過後,事情終於被問清楚了。原來那個孩子和母親走散後,自己單獨一人跑到街上玩耍。但過了不久就因為找不到媽媽哭了起來,而少昊恰好來這裡逛街放鬆心情,見到後便自告奮勇的要帶她去找人。誰知女孩話說得不清不楚,兩人很快便走錯了方向,結果兜了一個大圈,最後又回到了商業街。不過還沒來得及發現這邊的狀況時,女孩就開始嚷嚷著口渴,於是少昊便帶她去買飲料,正當要付錢時卻慘遭相柳的毒手。
弄清事情的經過,那個年輕的母親道了聲謝便帶著孩子離開。而這邊巡警念在相柳也是出於好心,加上少昊也在一邊說不礙事,告誡了幾句以後不要太衝動云云事情便不了了之。而周圍的粉絲團也在少昊的勸告下也慢慢散開,一時間,這裡又安靜了下來。
「這個……剛才實在是不好意思。」沉默了一會兒,寡婦珍首先開了口,又拉著相柳來到少昊的面前,輕輕拍拍她的手,「還不快點道歉!」
「不用,不用!」看見相柳扭扭捏捏的樣子,少昊連忙推辭,「都說是誤會了。」
「這樣吧!」寡婦珍本來就疼這姐妹倆,見相柳漲紅著臉半天說不出話來,也就不再逼她,順勢接過了話頭,「剛才把你的衣服弄髒了,我們再去買一件給你,算做補償好了。」
「你居然為男人花錢!」寡婦珍最後的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讓我吃驚的張大了嘴,立刻把她拉到身邊小聲詢問,「今天沒發燒吧?還是你想放長線釣大魚?」
「誰說我要為他花錢?」寡婦珍用奇怪的眼光盯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狡猾的笑意。
「那你剛才……」
「為他買件衣服嘛!誰叫小柳打了人家,但是我又不想違背自己的原則……」她打斷我的話,用不懷好意的目光在我身上瞟來瞟去,「……所以無論花了多少錢,都從你每月的零花錢裡面扣……」
「小柳打人為什麼算在我頭上?」我驚駭欲絕。
「什麼也不為,上次你在酒吧鬧事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帳呢。這次只是想找個理由把你零花錢扣掉……」寡婦珍轉過頭去,本來雪白的臉頰卻有些發紅,聲音也低了下來「……免得你有錢在外面不安分。」
「這個仇結大了……」知道現在的寡婦珍不可理喻,我惟有把憤怒發洩到其他人身上。看著不明所以地望向這邊的少昊,我咬牙切齒的小聲嘀咕。
令我感到幸運的是,少昊堅決不肯接受寡婦珍的賠償,到最後寡婦珍的陰謀終於破產。見一計不成,寡婦珍便退而求其次,說中午請他吃飯,就當是向他道歉,順便也謝謝他上次在機場救了我們。這次少昊沒再推辭,看得出他對我們這群人頗有興趣,也想趁這個機會瞭解一下我們的情況。
說好了地點之後,少昊返回賓館更換衣服,我們一行人則先行前往酒家。一路上除了我以外,三個女人都興高采烈,只有伊鳴一直默默的走在最後,眉頭緊鎖,似乎有什麼心事。
趁三個女人走在前面不注意的時候,伊鳴悄悄的拉了我一把,示意我放慢腳步。我微微一楞,還是配合地停了下來。寡婦珍和相家姐妹正邊走邊查看今天的戰果,絲毫沒有留意到我們這邊,很快就拉開了一段距離。
「有件事很奇怪!」估計她們已經聽不到我們的談話之後,伊鳴小聲的問我,「記不記得剛才我用神力查看那個女孩下落時的事?」
「記得啊!你看到一半就看不見了,說明她就是那時碰到少昊的。」我有些不以為然,「你不是說過,如果對方神力比你強,你就不能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嗎。少昊既然是個天帝,神力就算不比你強上百倍,十倍八倍的總有吧,看不見也不奇怪啊。」
「不對勁的就是這個!」伊鳴眉頭越皺越深,腦袋搖了搖,「後來你們說話的時候,我又使用了神力,結果發現我能看見少昊帶著那個女孩回到商業街這段時間的事。」
「或者他是故意讓你看見的呢。」我也有些好奇,但也不覺得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你不明白。」伊鳴的頭搖得好像撥浪鼓一般,「這種事情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在所有的神中間,只有身為時間之神的我才有這種觀察過去的事的能力。我無法看見比我強的神的經歷,是因為他們的神力波動會壓過我的力量,將我的力量排斥開來。這是自動發生的事情,少昊再強也不可能控制這個過程。」
「那你是說……」聽他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事有蹊蹺。
「還有啊!」伊鳴伸出短短的食指衝著我輕輕搖晃,「少昊既然身為天帝,力量強過相柳何止百倍,可今天卻被她偷襲成功,還被打成熊貓眼,你不覺得奇怪嗎?」
「難道是苦肉計?」我抄起雙手苦苦思索,「或者他是個被虐狂……」
「這還不止。」伊鳴意猶未盡,「剛才我一直在觀察少昊,有件事相柳她們太粗心所以沒發覺,但我卻看得清清楚楚。」
「什麼?」
「在少昊的身上……」伊鳴直視著我的眼睛,臉色十分凝重,「……我感覺不到一點神力的波動,我們見到的這個少昊,是個完全的普通人,可偏偏我又看不見他的過去。」
「這怎麼可能,上次在機場時他明明……」話說了一半,我若有所思的停了下來,「難道……」
「你們在說什麼呢?快點走啊!」這時寡婦珍終於發覺我們落後了很大一段路,回過頭來催促了一聲,「該不會又打什麼壞主意吧?」
「沒有!」我和伊鳴一起向她微笑搖頭,加快腳步跟了上去,「你知不知道少昊是五方天帝之一,簡直是所有神的經典,簡稱神經。」
「你究竟想說什麼?」寡婦珍沒好氣的看著我。
「聽說神仙都是吃素的……」
「……怕花錢就直說!」
寡婦珍挑選的這家酒樓離商業街並不遠,步行不到五分鐘就到了。這裡雖然說不上是市內第一,但也算是C市最好的酒樓之一,在市內赫赫有名,是各位富豪們常來光顧的地方。以前我雖然沒有來過這裡,但當看到其富麗堂皇的裝修時,隱約聽到衣袋裡的錢包發出了一聲慘叫,頓感心中一陣淒涼。
不過寡婦珍顯然心情甚好,一進大堂就把經理叫了過來,訂下了一個包廂,看那個經理滿臉堆笑和她說話的模樣,顯然她是這裡的常客。現在正是午飯時間,連大堂中都快坐滿了人,看見我們進來,不少人的眼光都在寡婦珍身上瞟來瞟去。
閒聊了兩句,經理揮手叫來了一個侍應生,領著我們朝樓上走去。相柳姐妹倆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吃飯,一路上好奇的東張西望,就算進了包房裡都不肯安靜下來。而伊鳴和我說了那一番話之後就恢復了常態,笑瞇瞇的和她們逗趣,完全看不出剛才還憂心忡忡。
等了一會兒,少昊果然如約而至。大概他回去後還洗了個澡,現在他的樣子已經渙然一心,臉上的青腫也消失不見了。似乎為了表示隆重,他穿了套淡綠色的西裝,衣服筆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褶皺,本來齊肩的長髮梳了個馬尾,讓那張可以迷死無數歐巴桑的俊臉顯得更加突出;微微有點青色鬍鬚的下巴也使得他多了幾分男人味,嘴角邊依然帶著那招牌般的溫和笑容。無論我怎麼對他有意見,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的確是個帥哥。而他的帥與大禹那種純剛陽之氣的帥不同,那是種接近中性的帥氣。
「對不起,我來晚了。」少昊剛一進門便向我們道歉,完全沒有身為天帝之尊的傲氣,而且語氣真誠,即使是我也無法從中聽出一絲虛偽的感覺,就算對他心有成見的人都挑不出毛病,這個人的確是個很完美的男人。「就算他是女人恐怕也一樣會迷死不少男性。」我在心中惡毒的猜測。
不過少昊的英俊顯然對相柳姐妹沒有任何殺傷力,她們的注意力已經被陸續端上來的飯菜所吸引。即使沒有,恐怕她們也不會感冒,因為少昊離她們心目中「美男子」的標準實在相差太遠。所以除了進門時打了聲招呼外,兩人一直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消滅眼前的飯菜上,不止發出稀哩呼嚕的聲音,而且吃相極為難看。
「不好意思啊,她們在家裡習慣了。」見到這個情況,寡婦珍感到有些尷尬,提醒了兩聲卻毫無效果,她又捨不得責罵兩人,只得衝著少昊苦笑一聲,便不再阻止她們了。
「沒事,這樣也不錯。」每道菜端上來之後,少昊都禮貌性的吃上一口便放下了筷子,大部分的時間反而笑瞇瞇的看著相柳姐妹吃東西,一點都沒有介意的樣子,「其實這種像孩子一樣的純真率直才是最讓人喜歡的。」
「對了,她們是怎麼和你們在一起的?」沒等我們多說客氣話,少昊便開始問起相柳姐妹到人間的經過來。
我和寡婦珍對望了一眼,雖然和少昊只見過兩次面,不過他既然是上古諸神之一,姐妹倆的經歷也算不上什麼秘密,說出來也無傷大雅,想來告訴他也沒什麼。
於是我放下了筷子,將兩人這些年的經歷簡略的說了一遍,當然關於西王母她們的那部分略過不提,只說兩人得到了共工的消息,所以就出山尋找,最後和我相遇。因為我的長相和共工一樣,所以便留在了我身邊。聽到我們說起自己的事,姐妹倆不好意思的抬頭看了我們一眼,隨即又被眼前的食物吸引過去了。
等說完的時,桌上的飯菜已經被兩人消滅了大半,侍應更是送來了第十缽的白飯,表情越來越驚訝。而少昊從我開始說事起便不再吃東西,知識饒有興味的看著姐妹倆在那狼吞虎嚥,目光也越來越柔和,看得出他對姐妹倆很有好感。尤其是聽到兩人四千多年來一直契而不捨的追尋共工下落,以及對共工的依戀時。他的臉上微微動容,隨即又變成了一副感慨的神情。
「你們有一對好女兒。」聽完我的介紹,少昊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反而顯得有些感傷,不知想起了什麼心事,過了良久才說了一句,「真是讓人羨慕!」
「有什麼可以羨慕的?」因為過去的經歷,少昊的英俊顯然對寡婦珍也沒有作用,她的注意力同樣更多的集中在相柳姐妹倆身上。此刻聽到少昊的稱讚,雖然嘴上謙虛,可喜悅的神情卻掩飾不住,如同父母聽到別人誇獎自己的兒女,「兩個笨丫頭而已!」
聽到寡婦珍這麼說自己,相繇不顧嘴裡全是飯粒,抬起頭含糊不清的抗議了一聲。寡婦珍輕笑了一聲,拿起一張面紙替她擦乾淨了嘴角,這個動作在家裡常常出現,相繇也早已習慣,乖乖的仰著頭任她擦拭。
看著寡婦珍細心照顧兩姐妹的情形,少昊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嘴角多了多,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寡婦珍正忙著照顧相柳姐妹,絲毫沒有發覺這個情況。
但我就坐在少昊的身邊,那道奇怪的目光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卻
已經被我看在眼裡。依稀覺得這種目光十分熟悉,卻記不清在什麼地方見過。不過慢慢回想起來,那道目光所代表的,決不是什麼惡意,反而有種溫柔的感覺。我心中一動,卻同樣什麼都沒說。
「你在這發什麼呆啊?」當少昊的身影從酒店門口消失之後,寡婦珍立刻恢復了往常的潑辣風範,伸手推了推站在門口若有所思的我,「還不快去付帳!」
聽完相家姐妹的事情後不久,少昊便借口下午還要準備音樂會的事,起身向我們告辭,並希望我們晚上可以去參加他的音樂會,還說會為我們準備特別席位。寡婦珍早有這個打算,連門票都逼我買好了,自然是滿口答應。
這使少昊很是高興,興高采烈的離開了酒店。只可憐我本以為他會搶著付帳,到時就可以來個順水推舟,以便節約下我本已不多的私房錢。誰知這傢伙高興過了頭,居然連客氣一下都忘記了。氣得我心中不住咒罵。
不過少昊剛才的態度著實奇怪,以他的閱歷和老成圓滑,會有這樣的反應實在有些反常。所以送他離開後我便站在門口發愣,思考為什麼會這樣。
「喂,喂!」見我還是沒有反應,寡婦珍有些著慌,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怎麼了?該不會氣傻了吧?」
「沒事!」我一個顫抖,回復了過來,轉頭向裡走去,但心中還是疑惑不解。
「先生,這是你們的帳單。」一個侍應生走了過來,將手中的紙遞給我。
「什麼?這頓飯居然吃了三千二!」看著帳單上的數字,我腦袋一陣眩暈,失聲叫了出來,「你給我們吃的是什麼?紅燒熊貓嗎?」
「紅燒熊貓不是這個價錢!」侍應生顯然見慣了這種場面,回答的頗有些幽默感,應該是個宰人的老手。
「你是故意帶我來這裡的。」我轉頭恨恨的盯著寡婦珍,她既然是這裡的熟客,應該早就知道價錢,卻故意不提醒我。
「你每月的零用錢是五百塊,看樣子半年內別想出去玩咯!乖乖呆在家裡陪我好了。」狡計得逞,寡婦珍笑臉如花,眼波流轉,說不出的嫵媚動人。別說男人,恐怕女人看了都要心動。不止身邊這個侍應生,連周圍的許多客人都紛紛把目光投向這邊,不過顯然有些人是吃過她的虧的,一見是她,馬上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只有那些不知底細的人,才敢依然用那種火熱的眼光繼續追隨著她。
「刷卡!」看著她的笑臉,我沒由的一窘,滿腔的火氣發不出來,只能忿忿的將信用卡交給了侍應生。
「幹什麼生氣啊?」寡婦珍走到我身邊,伸出右手挽住我胳膊,左手卻指了指周圍,「我這叫防範於未然。再說陪我有什麼不好,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呢!不信你看看他們。」
我向周圍望去,果然很多男人正偷偷的看著這邊,但與我的目光一接觸便不自然的移開了。其中大部分目光都是色咪咪的,但也不乏略帶羞澀,真心打算追求的人。我心中一動,感覺似乎抓到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先生,你的卡。」不待我說什麼,侍應生已經將我的卡拿回來了,「謝謝光臨!」
「走吧!」寡婦珍見我又在發愣,不禁開始擔心起來,抓著我的手就要離開。
走出門口的時候,我又頭看了一眼,迎接我的,還是那片火熱的目光。霎時間,我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少昊臨走時的眼神,一下明白過來。
「葉珍!」
「什麼?」寡婦珍還在擔心我的情況,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聲。
「我在想……」我用盡全力才壓抑住大笑的衝動,勉強把話說了下去,「……那個少昊可能愛上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