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搜神新記 作者 : 往往醉後(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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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0929 2013-8-16 12:01:4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 57809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30
第二集 第八章 戰鬥

  等到那條黑龍全部爬出樹林,龐大的身軀將前方一大片馬路都堵了起來,它那顆跟半個籃球場一樣大的頭顱始終看著這邊的方向,墨綠色的眼珠子牢牢的鎖住我身後的九尾狐,似乎同樣對它忌憚非常,嘴裡發出低低的鳴叫聲,身體也小心翼翼的弓了起來。

  就這樣,我站在路中間,兩隻異獸一前一後的隔著我互相對恃,局面一下子僵持起來。過了半天還是沒有動靜,我的冷汗把背後的衣服都浸濕了,耳朵裡聽著黑龍的低鳴聲越來越急,好像馬上就要開始攻過來,心裡不住叫苦:要是它們打起來,夾在中間的我一定第一個倒霉,偏偏我又想不到逃跑的辦法,這次真的是死定了。

  這時九尾狐又向後退了兩步,兩隻前爪已經將踩著的水泥路面抓成碎塊,身體重心也緩緩後移,嘴角微微呲開,露出裡邊雪白尖利的獠牙,喉嚨中同樣發出一聲清脆的尖嘯。我知道不好,顧不得想那麼多,立刻雙手抱頭,一個懶驢打滾向旁邊閃去。

  果然,它的後腿在地上猛的一蹬,我只看見一道白影飛快的向黑龍撲過去,速度之快讓人根本看不清楚它的身形。黑龍那邊也早有準備,看見九尾狐的身子一動,馬上張口對這個方向吐出一道黑色的霧氣,將自己前面的地方全籠罩起來。下邊的水泥路面剛碰到黑霧,立刻冒起一陣清煙,在「哧哧」的聲音中迅速被腐蝕掉一大塊。

  九尾狐似乎知道黑霧厲害,不等撲到一半,身體就在半空中一個轉折,輕巧的落到另一邊,雖然身體很大,但動作卻十分靈巧。它的前爪剛一落地,雙目中紅光就一閃而沒,周圍的空氣迅速流動,形成一股強風,將黑霧吹出一個窟窿。一根毛茸茸的白尾迅速變長,從窟窿中插了進去。對面傳出黑龍的一聲大吼,顯然是吃了點虧。

  九尾狐在地上略做停留,立刻又向旁邊跳開。身體剛離開原地,一條巨大的黑色尾巴立刻破開黑霧,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砸在它剛才站的地方,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水泥碎塊和泥土被濺得到處都是。幾顆小石子還砸到我身上,打得我隱隱做痛。

  我還橫躺在地上,勉強用雙手護住頭臉,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是呆呆的看著那兩隻異獸在那邊猛烈互鬥。心中卻有些納悶:從我看到九尾狐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馬路上一直沒有車經過。剛才的打鬥發出那麼大的聲響,居然也沒有人過來察看,莫非這兩個傢伙也學著太章一樣,把周圍的人都弄暈了?

  正當我躺在那裡胡思亂想,一縷細細的聲音卻傳進我的耳朵:「你快走,那傢伙是來找我的,你走了他不會追你。」聲音清脆悅耳,聽起來像是個二三十歲的年輕女人。我抬起頭四處張望,卻沒看見一個人影,可聲音還是不斷傳來:「快點,那傢伙還有幫手在後面,要是來了就走不了了。」

  我扭頭向正在打鬥的兩隻異獸看去,這時九尾狐正圍著黑龍跳來跳去,弄出一個空隙就撲上去用爪子和尾巴攻擊一下,隨後又立即跳開,繼續繞著黑龍轉圈子。黑龍的身軀雖然比它大得多,可吃虧在沒九尾狐靈活,無論怎麼攻擊都打不到對方,落在了絕對的下風,被氣得怒吼連連。不過好在它皮粗肉厚,被打倒也沒什麼大礙,只不過這場戰鬥看來沒有一時三刻是結束不了的。

  見我還呆在那裡,那個聲音又連連催促我趕快離開,我卻如鬼迷了心竅一般,一直留在原地想把說話的人找出來。不得以,在一個戰鬥的間隙,九尾狐跳到我的身前,給了我一個充滿怒意的眼神,我這才恍然大悟,用手指著它吃吃的說不出話:「你、你……」

  「你什麼?還不快走,他的幫手馬上就到了。」她的聲音變得很焦急。

  我醒悟過來,立刻從地上爬起,踉踉蹌蹌的向來時的方向跑去。黑龍果然沒有追來,只是纏著九尾狐游鬥。

  等我跑出百多米遠,九尾狐的聲音又傳到了我的耳朵裡:「記住,我還會來找你!」我不敢答話,兩腳不停的向前跑,一直到再也聽不見它們的打鬥聲,才停下來喘了口氣,雙手扶著路邊的欄桿,心跳得像是要把胸膛撞開一般。

  * * *

  過了良久,我的心情才慢慢平靜下來,鬆開手,就這麼背靠著欄桿坐到地上,從身上摸出一隻煙點上,靜靜的看著周圍的一切。已經這麼久了,路上還是沒有車和行人經過,不知道明天的報紙又會報道些什麼。現在又回不了家,只好先等等看了。

  煙還沒有抽完,我就感到有人站在身邊,一驚之下,我迅速向旁邊一閃。

  「不用怕,是我!」旁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

  我扭頭看去,總算鬆了口氣:「嚇死我了!修電器的,你怎麼會在這裡?最近生意不好啊?」

  伯益還是上次見他時的老樣子,只不過襯衫換成了現在更少見的中山服,紐扣全都系得整整齊齊,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就像個七十年代的人。他學著我的樣子坐到我的旁邊,眼睛也沒有看我,而是一直盯著天上。

  「上次我和塗嬌見面時說漏了嘴,讓她知道你見過大禹。我猜她一定會跑來找你,所以就急急忙忙的趕來了,幸好還來得及。」他也點上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搞半天是你害的我,塗嬌就算了,好歹她也是個美人,你怎麼還把那堆蛇蟲鼠蟻一起招來了?難道它們也想找大禹?」我把煙頭扔到地上,用手卡住他脖子不停搖晃。

  「那些妖怪不知道這件事……咳、咳!」伯益一口煙吸不進去,咳嗽起來,「你先鬆手,我給你解釋……」

  「快點說!否則以後不照顧你生意。」我悻悻的鬆開手,順便從他身上掏出一支煙,「高檔貨啊,修電器很好賺嗎?我也改行算了。」

  伯益使勁喘了幾口,才再有了說話的力氣:「那些妖怪找的不是大禹,而是塗嬌。一定是它們看塗嬌找過你,所以想從你口中知道點消息。」

  「塗嬌?她和這些妖怪有仇嗎?」

  「是大禹和這些妖怪有仇,它們都是當年大禹治水時被大禹制服的妖怪。後來大禹躲起來誰都不見,它們就趁機跑出來搞風搞雨,有幾個特別厲害的,力量差不多要比得上屬神了。太章一心想著報仇,豎亥人影都看不到,我一個人也拿它們沒辦法,幸好也沒出什麼大禍,這事就一直拖了下來,沒想到到現在它們還沒死心。」伯益一邊說一邊搖頭歎氣,看起來很懊惱的樣子。

  「那它們應該去找大禹啊!找塗嬌有什麼用?」

  「要是它們打得過大禹的話,當然不用找塗嬌了。再說現在誰都不知道大禹在哪,怎麼找他。上次他要不是為了太章,根本就不會出現,以大禹的力量,要是存心躲著不見人,誰都找不到他。」

  「這樣啊!」我摸著下巴想了想,「那塗嬌又是怎麼回事?」

  「前面的事她應該對你說過了。後來她跑來找大禹,可大禹已經升天為神,而且不久之後就躲了起來,誰都找不到。可塗嬌始終不死心,這幾千年來一直不停的尋找下去。聽說西王母給了她顆不死藥,所以她雖然是個普通人,卻可以永遠保持現在的樣子。因為怕她被那些妖怪傷害,我們幾個還在輪流保護她,唉……」伯益又搖搖頭,「照理說,四千多年下來,什麼心都該死了,她卻一直不肯放棄,也是個可憐人啊……」

  「是嗎?又是一個被過去纏繞的人……」我也搖搖頭。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說原來西王母是個賣雜貨的……」

  「……」

  「對了,大禹為什麼要躲起來?」我對這件事有些好奇。

  伯益黯然搖頭:「誰都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也四千多年沒見到他了。所以我希望你能……」

  「好了,故事聽完,回家睡覺了!」我伸個懶腰,站了起來。

  「喂,我還沒說完啊……」

  「還說什麼啊,無非是要我去幫你們搞清楚這件事而已。我說伯益老兄,你們是神誒,不要動不動就把事情推到別人頭上行不行。我只是個普通人,唯一想的就是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你們怎麼總是拿那些陳年舊事來煩我?」

  聽了我的話,伯益也不生氣,只是笑嘻嘻的坐在地上望著我:「恐怕你現在已經脫不了身了。那些妖怪既然知道你和塗嬌有關聯,一定不會就這麼放棄的。」

  「你是不是神啊?居然這麼陰險……」

  「我也是沒辦法,現在只有你才見過大禹。放心,我會小心保護你的,再加上你家裡那兩個,不會有危險。順便提醒你一下,你剛才看見的那條黑龍就是當初那群妖怪之一,就是不知道還有幾隻躲在哪裡。」

  「那隻狐狸也是?」

  伯益臉上露出思考的神色:「不是,我從沒見過那隻狐狸,不過……」

  我不耐煩的揮揮手:「反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算了,我走了!給我兩百塊……」

  伯益吃驚的看著我:「為什麼?」

  「剛才我錢包掉了,沒錢怎麼回家?」

  「那也不用兩百塊啊?」

  「跟你說這麼多話不用喝水啊?少廢話,把錢交出來!」

  「你知不知道你在搶劫一個神……」

  * * *

  折騰了一晚,等回到家時已經是半夜兩點多,來不及對今天發生的事多想,我就一頭倒在床上睡著了。

  依然是那一片黑暗,心跳聲、模糊不清的話語聲、越來越大的光點,還有……光點中大禹的那張臉。

  「走開——」我再次從噩夢中驚醒,一頭冷汗的在床上喘個不停,看看窗外,依然是一片漆黑。看了一眼床邊的手機,這次我沒有把它拿起來。

  站在窗邊一直等到天亮,我胡亂梳洗了一下,匆匆趕往店裡。

  下了公車,我沿著街道慢慢的往裡走。清晨的街道上還沒多少行人,由於離上班時間還早,那些在這裡工作的人都沒出門,只有街心花園的地方有十幾個晨練的老人在打太極拳,街邊還有幾個清潔工人正把掃到一堆的垃圾裝上車。遠處的小麵店早已開門,老闆夫妻兩人正在門口炸油條,麵團下鍋時的劈啪聲和新炸油條的香氣一起傳來,讓人忍不住飢腸大動。

  看了一會兒,我加快了腳步,剛走到街口,遠遠就看見了站在店門口的寡婦珍和相柳姐妹,寡婦珍面向著防盜門,好像在掏鑰匙,姐妹倆則一人手裡拿著支油條在咬,相柳的另一隻手上還提了個白色的塑料袋。相繇眼尖,首先看到我,立刻滿臉笑容的向我揮著手,看到她的動作,其他兩人也回過頭來,對我露出微笑。

  「我來開好了。」我走上前接過寡婦珍手裡的鑰匙,俯下身打開鎖,再用力將防盜門推上去,「這種事是男人做的。」

  「指望你就死定了。」她在旁邊撇撇嘴,「小柳、小悠,我們進去了。」

  經過我的身邊,她這才看清我眼裡的血絲,楞了一下:「你又做噩夢了?讓我看看。」站到我面前,用手夾著我兩邊臉頰,將我的頭拉低來仔細查看,她的臉距離我的臉還不到十公分。看著她白皙秀美的小臉在眼前移動,身上還傳來一股沐浴後的清香,我偷偷的嚥了口唾沫,她卻一點也沒發覺。

  「這是第二次了,你到底夢到什麼,居然會嚇得睡不著覺。」寡婦珍的眉頭皺起來。

  「……你。」

  「那就可以理解了!」她臉上出現瞭解的表情,「你去把店裡打掃一遍,準備開門。還有,我昨天定了兩箱汽水,兩箱可樂,還有一大包衛生紙,你馬上去給我抗回來!」

  「幹嘛變得這麼快……」

  「快去——」

  我認命的轉身走出店門,相柳卻把手裡的塑料袋遞給我:「來的時候珍姐給你買的。」

  看著袋裡的三明治,我回頭望向寡婦珍:「沒水啊!」

  「拿杯敵敵畏給他……」

  等我回來的時候,店裡又像昨天一樣坐滿了人。把東西放進後邊的小屋,我走進吧檯開始工作。寡婦珍還坐在收銀台那裡生氣,我也不敢去招惹她,相繇卻偷偷衝我做了個鬼臉。

  可能是相柳她們的名聲傳了出去,今天的客人比昨天的還要多,我一直忙得喘不過氣來,直到中午的時候,人才算少了一點。寡婦珍打電話叫了外賣,四個人輪流去吃東西,我端著盒飯剛刨了兩口,水吧的大門就又被推開,露出塗嬌的俏臉。

  一口飯吞到一半,就被嚇得嗆到了,我捂著嘴猛烈咳嗽起來。寡婦珍白了我一眼,遞過來一杯水:「看見美女也不用興奮成這樣吧?」

  「你看錯了,那不是美女。」我灌了口水,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

  「不是美女?你的眼光還挺高啊。」她不屑的搖頭。

  「所以說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不應該被外表的假象所迷惑,要透過現象看清事物的本質是什麼。」

  「你以為你的眼睛是X光機啊?那你說說,她的本質是什麼?」

  「麻煩,大麻煩!這次糟糕了……」我目光呆滯。

  「虛偽!」寡婦珍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理我了。

  塗嬌站在門口,一雙眼睛左顧右盼,很快看見了正偷偷向後門溜去的我,雙手掩著嘴衝我喊了一句:「孟軻先生,你能過來一下嗎?」

  我充耳不聞,腳下卻加快了速度。沒想到她又叫了一聲:「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孩子的事情。」

  瞬間,店裡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停在原地,慢慢轉過僵硬的身體,迎著寡婦珍殺氣騰騰的目光,露出一絲笑容:「你聽錯了,她說的是鞋子(注1),而不是孩子,這代表她想請我為她參考一下著裝問題……」

  * * *

  注1:在四川方言中,鞋子與孩子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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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九章 狐妖

  塗嬌臉上帶著微笑,站在門口一直向我招著手。她今天的穿著和昨天大不一樣,一身鵝黃色的女式西服,開領處露出的襯衫領口卻打開了一顆口子,顯現出裡邊白嫩的頸部肌膚,給人一種強烈的誘惑感,腳上是一雙黑色高跟鞋,讓她本來就不矮的身材更顯得高挑挺拔,身體曲線得到完美的表露;嘴唇也塗上了鮮紅色的唇膏,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雖然是一副上班族的打扮,看起來卻比那些濃妝艷抹的酒吧女郎還要妖嬈得多。

  「在叫你呢,還不過去!」寡婦珍冷冷的看著我。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她是誰的,你當時也在場啊!」我一臉無辜的盯著她,她又哼了一聲,轉過了頭。

  我無奈歎氣,向門口那邊走去。相柳卻走過來一把拉住我,湊到我耳邊小聲告訴我:「不是塗嬌,是上次那個妖怪。」

  「狐狸精?」我吃驚的望了那個女人一眼,「她來幹什麼?」

  「不知道,總之主人你要小心一點。她雖然不是我們的對手,可畢竟也是個很強的妖怪。」

  「難道是個吸精女王?這下糟了,我還是個童男子呢,她一定是見色起意……」

  「珍姐說得果然沒錯,主人是個自戀狂……」

  「……」

  還沒走到那個女人身邊,一股和上次在街上時一模一樣的香味就傳了過來,她果然不是塗嬌。奇怪的是,除了體香和神情以外,她的樣子和塗嬌根本沒有任何分別。

  「莫非是雙胞胎?但怎麼可能一個是人一個是妖。」我一邊走一邊猜度著,臉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肯過來了?」她笑嘻嘻的看著我,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麼,又補充了一句:「不用想了,我和塗嬌沒有關係。至於我的身份……,其實我們昨晚才見過面。」

  「你就是那只九尾狐?」我明白過來,正想張嘴叫相柳她們過來,她已經伸手摀住了我的嘴。

  「小聲點,我沒惡意,先進去再談!」她放開手,指了指水吧裡面。

  我又上下打量她兩眼,她只是站在那裡笑著不說話,不像是要來找麻煩的樣子,終於點點頭:「好吧,不過裡面沒什麼位子了,要等等才行。」

  「不用擔心,我有辦法!」她走進去,跟裡邊一桌一直用色瞇瞇的眼光偷看她的男人說了幾句,那些男人立刻忙不迭的將整張桌子讓出來離開了,她這才回頭衝我做了個手勢,示意我進去坐下。

  「好厲害!跟寡婦珍不相上下。」我讚歎一聲,跟著走進去坐到她對面。

  「好了,先告訴我該怎麼稱呼你吧?」對她的身份,我的心裡也有點好奇,相柳看到這邊的情況,拿了兩杯飲料過來後就坐到我旁邊,想聽聽我們說什麼。寡婦珍居然也沒喝止,只是在收銀台那裡看著這邊。

  對相柳的動作,那個女人也沒有介意,只是在聽到我的問題後,她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你也知道的,我是個妖怪,根本就沒名字,連我這個容貌都是別人的。」她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了下去:「不過為了方便稱呼,你就叫我胡嬌好了。因為我是只九尾狐,而這張臉又是塗嬌的。」說到這裡,胡嬌臉上有了幾分傷感。

  「原來真的是狐狸精……」我小聲嘀咕了一句,「那你和塗嬌是朋友嗎?」雖然她說沒惡意,但伯益說那些妖怪想用塗嬌來對付大禹,我還是不得不防。

  她又苦笑了一下:「我認得她四千多年了,可她卻一直沒見過我。你不用擔心,我和那些妖怪不是一夥的,更絕對不會去傷害她。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大禹的事情。」

  「你們要我說幾遍才肯信啊?」我雙手抱頭,痛苦的趴到桌上,這個動作讓周圍正在注視著這邊的人一陣竊竊私語,「我真的不知道大禹在哪裡,連塗嬌在哪裡我都不知道,大姐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不是要問大禹現在在哪裡,也不是要知道塗嬌的消息。」她的神情恢復了平靜。

  「那你找我幹什麼?聽說狐狸精最喜歡……」我抬頭警惕的盯著她,本能的將身子向後縮去。

  「我是來告訴你大禹在哪裡的。」

  「啊!」我這一驚非同小可,張大了嘴卻不知應該說什麼。

  胡嬌正想開口,卻突然又神情一動:「那些妖怪來找我了,下次我再和你詳談。」不等我說話,她就匆匆站起身離開了。

  「到底她想幹什麼?」我抱著頭呻吟了一聲,還沒等我站起來,一張單子就放在我的面前,耳邊傳來寡婦珍淡淡的聲音:

  「她剛才喝的那杯茶收十塊,人走了就記在你帳上!」

  「我就知道,凡是跟大禹有關的傢伙都靠不住……」

  * * *

  胡嬌走後,寡婦珍一直都沒說話,老是在收銀台那邊呆呆出神。看她這副模樣,連平時一向精力充沛的相繇都變得有點沒精神。我問她什麼事,她就只是搖頭,試了幾次都沒結果後,也只能放棄。

  很快又到了七點,禽獸們全都回了家,相柳姐妹一直在那裡嚷餓,我收拾好店裡的東西,來到還在走神的寡婦珍身邊,拍拍她的肩膀:「回魂了,再不走就有饑民暴動發生了。」

  她身子震動了一下,轉過頭茫然的看著我,眼神還在飄飄蕩蕩:「七點了?」

  「對啊,大姐,凱子們也要休息的。」

  相繇也跑過來抓住寡婦珍的右手,可憐兮兮的望著她:「珍姐,好餓!」

  她還是沒有回過神,只是本能的用左手輕拍相繇的臉:「好好,我們這就去吃東西。」

  相柳走到我身邊,眼睛看著寡婦珍,人卻湊到我耳邊小聲問我:「珍姐有些不對勁啊,從沒見過她這樣的。」

  「膚淺,枉你跟了她這麼久,居然只能注意到表面的細節,卻無法發現其中隱藏的意義。」我回頭用嚴肅的語氣低聲呵斥相柳。

  「主人你又發現了什麼嗎?快點告訴我啊。」相柳崇拜的看著我,眼中還閃爍著點點星光。

  「她現在神智不清,我們怎麼可以在細節上糾纏,根據我在她身邊三年多學到的經驗,當然是趁她病要她命,騙她請我們去吃豪華大餐了,說不定還可以讓她為我加薪,哇哈哈哈哈……」我仰天長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等笑聲停止,我低下頭,這才發現寡婦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開相繇的手,站到我面前冷冷的盯著我,她的鼻尖幾乎都要碰到我的下巴了。

  「你醒過來了?實在是太好了,我剛才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是嗎?你這麼關心我,我是不是應該請你吃豪華大餐,再為你加薪啊?」

  「那怎麼好意思,身為一個下屬,關心上司是應該的……」

  「你很謙虛啊!」

  「謙虛是我的優點……」

  「可是你長得太猥瑣,會嚇跑不少客人,所以我打算把損失從你的薪水裡扣出來。」

  「不要說得這麼直接嘛……」

  「誠實是我的本質……」

  拉起我身邊相柳的手,寡婦珍轉身走向門口:「今天回家吃飯,還有……」她回頭看了我一眼,「你也來,我有事問你。」

  我頹然看著她和相柳走出門外,哀歎一聲偷雞不成蝕把米,才慢慢移動腳步跟上去。沒走兩步,相繇就從後面跑上來:「主人,什麼是『要斷氣的癩蛤蟆』?」

  「癩蛤蟆就是青蛙的一種,要斷氣就是要死了的意思。你想像一下,一隻將要死去的青蛙,躺在地上痛苦的掙扎,這樣的情景是何等哀傷。所以要斷氣的癩蛤蟆就是形容你為一個人傷心難過時的表現……」

  「是嗎,當初沒遇到主人前我和姐姐因為餓常吃青蛙,可還從沒吃過癩蛤蟆。而且它們還沒斷氣就被我吞進去了,所以從來沒見過它們斷氣時的樣子。既然這麼痛苦,那以後我吃青蛙還是全部活吞好了……」

  「小時侯你和相柳經常吃不飽嗎?」

  「嗯,那時侯我們很小,沒有力量,經常一餓就是好幾天。不過,我記得那時有一個傢伙比我們還弱,人又笨,卻總是能找到很多東西,所以我們常去搶他的東西吃,每次都氣得他哭個不停。」

  「這就不應該了,他沒被你們吃掉就應該燒香還神,怎麼還可以哭呢?」

  「對啊,我們當時也是這麼說的。」

  「所以鄧爺爺才說,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 * *

  寡婦珍在開車的時候又開始有點走神,為了生命安全著想,我提醒了她好幾次,可每次過不了一會兒她就又開始神遊物外。我沒有辦法,只好繫上安全帶。相柳姐妹則坐在後座上大吃雞腿,那是寡婦珍怕餓到她們,上車前特地去超市買來的。一時間,除了馬達的轟鳴聲外,車裡還充斥著她們她們大嚼雞腿的聲音。我聽得飢腸漉漉,想要從她們手搶上一隻雞腿過來,奈何她們似乎對食物有種近乎瘋狂的執著,連我這個名義上的主人都不賣帳。

  秋天的晚上天黑得比較快,雖然只有七點多鐘,可外面已經全黑了下來,街邊的路燈也早已亮起,兩旁的人行道上全是逛夜市的人。道路邊上的商店幾乎都還在營業,門口掛著的各式各樣的招牌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而街道上方的霓虹燈管閃閃爍爍,照得人眼花繚亂。音樂聲、叫賣聲和行人說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竟比白天時還要熱鬧幾分。

  沒開多久,車就要駛進寡婦珍家住的小區,這裡比較僻靜,可能人都去市中心逛去了,外面看不到一個人影,有幾間房子裡甚至燈都沒亮。

  沒等寡婦珍把車開進門口,一條人影就從圍牆旁的巷子裡衝出來,倒在大門前面,一動不動的躺在了那裡。寡婦珍嚇得一聲驚叫,慌忙踩下剎車。幸好車速不快,跑車在離那個人還有兩米多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等車停穩,我擔心是有人打劫,吩咐她們三個呆在車上先不要下來,自己先去查看一下。寡婦珍堅持要和我一起去,我拗不過她,想到反正有相柳姐妹在這裡,應該不會有危險,也只好答應了。姐妹倆趴在椅背上看著熱鬧,一點擔心的神色都沒有,反倒是寡婦珍不放心,叮囑了她們兩句。

  關上車門,我讓寡婦珍跟在身後,自己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動,她則用手抓著我的左肩,眼睛也一直盯著地上的人。往前走了兩步,寡婦珍首先看清了那人的臉,失聲叫了出來:「是塗嬌,她怎麼了?」

  「不是塗嬌。」我這時也聞到那股熟悉的香味,加快速度跑過去把人扶起來,手一放到她身上,就感到濕膩膩的。抬起來一看,發現手上全是血。

  「我先打電話叫救護車。」寡婦珍從包裡把手機掏出來。這時胡嬌卻醒了過來,聽到她的話,掙扎著用微弱的聲音阻止寡婦珍:「不要叫救護車,我沒事。」

  「流這麼多血還沒事?」話雖然這樣說,寡婦珍還是把手機放了下來,用手推推我,「你剛才說她不是塗嬌,那她是誰,怎麼長得這麼像?」

  「先帶她進去,一會兒再跟你解釋。」我把胡嬌抱起來往裡走,「快點開門。」

  「你在做什麼?」寡婦珍聲音高了八度。

  「當然是帶她進去止血了,她現在又不能走路。」

  「為什麼是你抱著她?」

  「那你來抱!」

  「我抱不動……」

  「麻煩你們快點。」雖然已經奄奄一息,胡嬌也不得不拼著最後的力氣擠出幾句話,「我就快斷氣了……」

  「算了,便宜你。」寡婦珍悻悻的開了門。

  我看了看地上,發現血跡從巷子裡一直延伸到門口,回頭招呼相柳姐妹:「向柳,你們想辦法把地上弄乾淨。」相柳在車裡應了一聲。

  抱著胡嬌進了客廳,我把她放到了沙發上,寡婦珍已經把藥箱拿了出來,正在裡面翻找著消毒棉花和紅藥水。

  藉著燈光我仔細察看胡嬌的傷勢,她身上只有一處傷,在左肩的地方不知被什麼圓形的東西打出了個洞,所以傷口血液不能凝結,造成她一直在流血,前面的衣服幾乎全被染上了血跡,有的地方血液已經結成塊,看樣子受傷的時間已經有點久了。她的嘴唇發白,應該是失血過多所致。

  「看樣子真的要叫醫生才行。」看著她的傷口,我感到有點束手無策。

  胡嬌勉強給了我個笑容:「放心,我的身體與普通人不一樣,只要止住血,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不過你要小心,我怕那些……」她看看一旁的寡婦珍,「……那些人會找過來。」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小心的。」我坐到她旁邊,想將她傷口處的衣服解開。

  「你想做什麼?」手一伸出,我就被寡婦珍揪住耳朵。

  「不解開衣服怎麼包紮?我一身正氣,光明磊落,怎麼可能對她做什麼?」

  「包紮的事不用你做。馬上給我躲到廁所去,不叫你不准出來。」寡婦珍的聲音含著怒氣。

  「書房行不行?廁所很臭的。」

  「不行,一定要去廁所。快點去——」最後一句她是在我耳邊吼出來的。

  我摀住耳朵落荒而逃,沒過多久,相柳姐妹解決了外面的事,也嘻嘻哈哈的跑到衛生間來陪我聊天。

  相繇什麼都不清楚,只知道抱著我的手問什麼時候可以開飯,相柳卻在一邊若有所思。

  「在想什麼呢?」看到相柳的樣子,我有些好奇。

  相柳又想了一會兒,才搖著頭回答我:「真是奇怪,以九尾狐的力量,就算打不過也不可能受這麼重的傷,她本身速度就快,而且天生就能操縱風,見到局面不好立刻就可以逃走,怎麼可能被人打成這樣,除非是被人偷襲。可她明知那些妖怪不只一個,自己應該會有提防的,就算偷襲也不能有這種效果啊。」

  「你管她那麼多幹什麼?反正將她傷治好就沒我們事了,妖怪的事就別去想了,這兩天你們要注意一點,別讓你珍姐被嚇到,聽到了沒有?」我拍拍相繇的頭。

  「嗯。」兩人一起點頭。

  這時寡婦珍走了過來,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對姐妹倆揮揮手:「你們出去陪陪那個姐姐,我有事要和他說。」

  看著相柳姐妹倆出去後,她才轉過頭盯著我的眼睛,眼神裡透著一絲擔心:「我知道你最近有很多事瞞著我,現在你給我解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我欲言又止,心中盤算著如何瞞天過海。

  還沒等我開口,她又伸手阻止我:「算了,如果你不想說就別說,現在我不想聽你騙我。但有兩件事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不許撒謊。」

  「你問!」

  「你在這些事裡,會不會有危險?看著我眼睛回答。」她一直沒有移開目光,我也抬起頭看著她,她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放心,我做的事安全得很。」收起笑容,我認真的回答她的問題。

  「那……」寡婦珍的眼光閃動了一下,臉上出現了緊張的表情,「……你會不會因為這些事離開這裡?」

  我看著她臉上的緊張表情越來越濃,心中卻一片溫馨,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笑容:

  「不會,我會一直陪著你!」

  寡婦珍突然有幾分羞澀,微微低下了頭,不等她開口,我就接著說了下去:

  「如果我走了,到哪再去找一個像你這麼好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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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十章 引誘

  雖然被我糗了兩句,寡婦珍卻顯得很高興,下午時的煩惱表情一掃而空,又變回了平時那副女強人形象,和我鬥了兩句嘴就跑去做飯了。

  我從衛生間走出來,發現胡嬌已經纏著歪七豎八的繃帶睡著了,相柳姐妹則坐在她旁邊啃著剩下來的雞腿。看見我出來,相繇歡呼一聲,拿著雞腿就撲過來,抱著我的左手,眼睛卻不停的在我身上上下打量。

  「你在做什麼?」我有點莫名其妙,低聲呵斥了她一句。

  這時相柳也跑了過來,同樣在我身上看來看去,過了半天之後,兩人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放開我的手,跑回沙發上坐下。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我加大了聲音。

  「我們想學纏繃帶。」相繇嚼著雞腿回答我,相柳跟著點點頭。

  「想學纏繃帶幹嘛看我身上?」

  「我們還以為珍姐會揍你呢……」

  「……先不和你們算帳,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們做。」我向她們招招手,又把她們叫到身邊。

  「就算是主人都好,我們不會去幫你偷內衣的。」兩人警惕的看著我。

  「這話誰教你們的?」我幾乎被氣得跳起來。

  「珍姐說的,她還說男人都是禽獸,就算是對著主人你我們也不可以掉以輕心。」相繇接著補充了兩句,「珍姐還說對男人能騙就騙,最好是騙到他身無分文,這樣他就沒機會去傷害女孩子了,但是一定不能讓自己吃虧。」

  兩人一起向我伸出手:「錢拿來……」

  「……你們還真是找到一個了不起的教育者啊!」我搖頭感歎,「不跟你們說這個,我不是讓你們偷內衣,何況就算偷也不會偷你珍姐的內衣……嗯,我的意思是,我孟軻這個名字絕非浪得虛名,即使柳下惠再世,與我相比他都簡直像個強姦犯,而且是慣犯……」

  「柳下惠又是誰?」

  「是一隻可以讓你珍姐感到恐懼的禽獸……」

  兩姐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在糾纏下去了:「那你要我們做什麼?」

  我招呼她們坐到胡嬌旁邊的沙發上,自己則坐在對面:「我想問你們,當初你們變成共工和大禹爭鬥的時候,有沒有其他神或者妖怪幫你們?」

  相繇一坐下就開始接著吃雞腿,相柳則坐在那裡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我們兩個沒有幫手,其他的神也沒有參加我們這邊。不過當時還有很多其他的妖怪趁我們與大禹交手時去攻擊他們。不過妖怪的力量是無法和神對抗的,何況大禹的力量在大神中都算很厲害的一個。那些弱一點的妖怪差不多都死掉了,只有最厲害的三個被大禹抓了起來,但是我們只認識其中的一個,其他兩個沒有見過面。」

  「在那三個妖怪中有沒有一條黑龍?」

  「好像聽說過。」相柳仰起頭,用手按住嘴唇苦苦思索,「記不太清了,好像在我們被大禹打傷以前它就被大禹關起來了……」

  「是有一條黑龍,我聽說過這件事。」相繇嚼著雞腿在旁邊含糊不清的插嘴。

  「是嗎?先不要吃了,快說給我聽。」我示意她先把手裡的東西放下,相繇卻將身子轉到一邊,把雞腿放到身後藏起來。

  「乖了,下次我給你買兩條。」我小聲哄她。

  「主人每次都說話不算,上次也說過給我買東西吃的。」她撅起嘴不看我。我哄了半天,她才不甘不願的將事情說了出來:

  「聽說那條黑龍是住在黃河裡的,大禹治理黃河的時候它很生氣,就跑去和大禹打架,後來打輸了又不甘心,就把自己的毒液吐到黃河裡,結果不管什麼東西碰到河水都會腐爛,弄死了不少的人,連大禹的腳都受了傷。大禹一氣之下,就用神力將它鎖在河底了(注1)。」

  「那其他兩隻是誰?」我接著追問下去。

  「有一隻是我們受傷後才被抓的,不知道是誰。還有一個……」兩人眼睛突然紅了起來,「還有一個是無支祁叔叔,他會被抓是被我們連累的。」

  「五子棋?這個名字好古怪,他下棋很厲害嗎?」我撓撓頭。

  「不是五子棋,是無支祁!」相柳有點生氣,「當主人不見後,我們在桐柏山那裡找主人時碰到他的,他聽說了我們的事後很同情我們,就一直也幫我們找主人。後來我們想為主人報仇,他就勸我們不要和大禹對抗,說大禹很厲害,我們打不過他。可我們不聽,無支祁叔叔就自己在桐柏山擋住大禹,想不讓大禹碰到我們,結果被大禹抓了。我們查了很久都不知道他被關在哪裡(注2)。」

  「是嗎?我想你們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

  * * *

  胡嬌大概是受傷後精神疲乏,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她一直沒有醒來。徵得寡婦珍的同意後,我指揮相柳姐妹把她抬到了樓上的客房。即使在搬動她的過程中,她依然閉著眼呼呼大睡,雖然受傷後臉色蒼白,不過她的絕色容顏卻足以讓每個正常男人怦然心動。奇怪的是,雖然我只見過她兩三次,但也可以大概瞭解到她應該和寡婦珍是同一個類型的人,平常看起來驕傲自信的她,睡著時的表情竟然十分淒楚。再想想寡婦珍的表現,我不由得感慨萬分。

  對於胡嬌的事我也有幾分好奇,但想想這些事背後隱藏著的麻煩,我就感到頭痛。可伯益說得沒錯,我已經被捲進漩渦之中,想要脫身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件事盡快解決掉。從剛才相柳她們所說的話看來,問題的根源在大禹身上,所以當務之急是先要找到大禹本人,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胡嬌說她知道大禹在哪裡,那就只有等她醒來後才能有所行動了。

  「快點,下來吃飯了。」寡婦珍在樓下招呼,旁邊的兩姐妹歡呼著衝下了樓,我卻還在想著有關大禹的問題,只靠雙腳本能的走動著。

  「怎麼,真的動心了?」寡婦珍見我在樓梯上遲遲不下來,也走到我旁邊,笑咪咪的望著我。從剛才回答了她兩個問題後,她終於恢復了黑寡婦狀態。

  「不是,我正在思考幾個嚴肅的問題。」我隨口答了一句。

  「你就吹吧,什麼時候見你嚴肅過?」

  「嚴肅的是問題不是我,這個你要分清楚。就算克林頓和來瘟死雞上床,也不代表他不愛希拉裡,這是個哲學問題,說了你也不明白。」

  「你那嚴肅的哲學問題就是要思考怎麼和人上床嗎?」

  「你的理解力還真是透徹……」

  吃飯的時候我有些心不在焉,吃了幾口就停下筷子,看著那兩條九頭蛇瘋狂的在那裡刨飯,寡婦珍則一直給她們不停夾菜,還告誡她們不可以偏食。

  「向柳,你等會兒和我一起出去找人。向悠,你留在家裡陪你珍姐,還有,好好照顧樓上那個姐姐。」等她們吃得差不多了,我在一旁出聲吩咐。兩人嘴裡全是飯,話都說不清楚了,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

  寡婦珍反應極快,聞言一把將相柳摟在懷裡,像看著黃鼠狼的母雞一樣盯著我:「你帶小柳出去想幹什麼?」

  「都說是找人了,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哭笑不得。

  「找什麼人要帶小柳出去?你一個人去就行了。」她還是摟著相柳不放手。

  「就是那個戴宇,你也看見了,現在樓上還躺著一個,要是不趕快把人找出來,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向柳以前也見過他,多一個人找也方便點。」

  「人被打成那樣還不敢叫醫生,我看一定有問題,乾脆報警算了。」寡婦珍皺起了眉頭。

  「不行!」我和相柳姐妹一起叫起來。

  「為什麼不行?」

  「因為……因為向柳她們沒有身份證!警察查到就糟了。」我急中生智,相柳她們在一邊拚命點頭,連嘴裡的飯都顧不得嚥下去。

  「沒有身份證?你不是說她們是你老家的人嗎?」寡婦珍吃驚的望著姐妹倆。

  「是,她們是我老家的人。不過幾代前就移民出國去了,最近她們父母去世,成了孤兒,所以才回來投靠老家的親戚。不過她們在的那個國家不准人隨便出境,於是就偷渡回來了。」我聲音變得低沉,「本想慢慢再想辦法,可既然你問起了這個……唉!」

  我搖著頭:「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實話了。其實,她們是……」用手一指相柳姐妹:「……剛果人!」

  「她們是剛果人?」寡婦珍張大了嘴說不出話,恐怕就算是她知道真相也不會如此吃驚。

  「對,剛果人!」我趁勝追擊,「向柳,說兩句剛果話給你珍姐聽聽。」

  相柳一臉無辜的看著我,我使個眼色:「還楞著幹什麼?快說啊。」

  「!·#¥¥%……—*」

  「這是剛果話?」寡婦珍陷入迷亂狀態。

  「當然,這是剛果土話,連剛果人自己都聽不懂……」

  「那它有什麼用?」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證明她是個剛果人……」

  「好了,時間不早,我們出去了。」趁著寡婦珍還在一頭霧水的時候,我把相柳拉了過來,向門口跑去,「向悠,記住陪好你珍姐。」

  「早點帶小柳回來。」寡婦珍終於恢復了清醒,在後面衝我喊了一句。

  「主人等等。」相繇從後邊追上來。

  「什麼事?」我停在門口問她。

  「到底什麼是禽獸啊?珍姐老說男人是禽獸,剛才你拉姐姐走的時候她也說你是禽獸,可我不明白禽獸到底是什麼意思。」

  「……問得好,所謂禽就是家禽,也就是雞鴨鵝,所謂獸就是各種野味。所以你珍姐說男人是禽獸的意思就是說所有的男人對她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不在話下……」

  * * *

  出了小區,我帶著相柳向那晚碰到黑龍的地方慢慢走過去。現在是晚上九點多,除了市中心的夜市那邊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冷清,基本上看不到什麼人。長長的馬路上只有我和相柳兩個人在走動,只是不時有一輛汽車從身邊呼嘯而過。

  我走得很慢,而且一直不說話,相柳一開始也默默的跟在我身後,但過了半個小時之後,她實在憋不住,快步跑到我面前:「主人,我們不是要去找大禹嗎?為什麼不等九尾狐醒了告訴我們大禹的下落再去?」

  我雙手插在褲兜裡,還是不緊不慢的往前踱著步:「誰說我們要去找大禹?」

  「那我們出來幹什麼?」相柳糊塗了。

  「我問你,你們說過即使是屬神都是很難被殺死的,那一個更厲害的大神有沒有可能被妖怪殺掉?就算他不還手好了。」

  「不可能,大神的力量不是任何妖怪可以抗衡的,就算不還手也不可能會死。甚至即使是他的身體被毀掉,只要他願意,也可以很快再造一個出來。那些大神之所以轉世,是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來到人間,而不是因為怕被毀掉身體。」

  「自殺都不可以?」

  「不可以,除非是另一個比他厲害得多的大神把他身體和元神一起毀掉才行。」相柳很肯定的回答我。

  「這就對了。既然怎麼做都不可能殺掉大禹,那些妖怪一直跟著塗嬌幹什麼?要報仇的話,直接去殺塗嬌就行了,何必轉彎抹角的打聽她的消息。」我一直沒停下腳步,相柳也緊緊的跟在我身邊。

  「主人的意思是……」相柳有些遲疑。

  「它們跟著塗嬌,是想從塗嬌身上查到大禹的下落,到時再用塗嬌來威脅大禹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想要殺大禹報仇。這麼說的話,它們是想要挾大禹為它們做什麼事,或是想要大禹身上的某些東西。」我停在路邊,轉頭看著相柳,「如果不清楚它們想幹什麼,就沒辦法解決這件事。」

  「可這事要怎麼查啊?」相柳也有些擔心了。

  「不難。」我笑了起來,「直接問它們就行了。」

  相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現在我們做的就是要把妖怪引出來。」

  「總算進步了一點。」我拍拍她的頭:「既然你認識無支祁,就直接去問問他到底想做什麼。要是來的是其他兩個妖怪,以你的力量也可以應付得了。」

  「希望可以碰到無支祁叔叔,除了主人和珍姐,他是對我們最好的人了。」相柳顯得很高興。

  「可能你要失望了。」我眼睛看著前方,指了指對面那條慢慢爬出來的黑龍。

  用墨綠色的眼珠盯著這邊,黑龍的腦袋衝著這個方向游過來,它的龐大身軀才從樹叢中伸出來一半,就開始迅速變小,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變成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的青年人。身高恐怕接近兩米,整個人十分結實,一頭短髮根根向上豎起,皮膚黝黑,國字臉,濃眉高鼻,嘴唇上微微有點鬍渣子,可惜眼睛小了點,不然也稱得上個帥哥。身上穿了一套緊身的黑色皮衣皮褲,腳上一雙黑色皮鞋,讓人一見就覺得渾身發熱。

  「雖然十月份就穿厚皮衣另類了一點(注3),不過和伯益比起來,你還算個正常人。」我對他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如果你一定要這樣穿,我建議你去穿個耳孔,戴副大點的耳環,這樣看起來比較像個藝術家。」

  「少磨嘴皮子,塗嬌昨天對你說了些什麼?快點說出來,今天可跟昨晚不一樣,我們是專門來找你的,九尾今天不可能出現了。」他顯然脾氣有點急噪,而且不喜歡別人開玩笑。

  「九條尾巴的不能來,還有條九個頭的。」我往後退了一步,躲到相柳身後,用手朝黑龍一指:「給我頂住!」

  相柳迎了上去,一道藍色的光幕在我們面前張開,將我和她一起籠罩進去。同時她眼睛牢牢盯著黑龍,防備他突然襲擊過來。

  黑龍的樣子卻有些奇怪,站在原地打量了那道光幕半天,忽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神力,你是個屬神!所有的神都該死!」

  * * *

  注1:根據民間傳說大禹在長江治水,搗剿了為非作歹的黑龍的巢穴,黑龍恨之入骨,將毒液噴入長江,讓其雙腳潰爛,企圖使大禹治水功虧一簣。大禹為了不讓黑龍的陰謀得逞,他劈石作履,使毒液不能沾腳,制服了黑龍,保證了治水的繼續進行。這也是大禹發明了鞋子這個說法的由來。作者因本書需要將長江改為黃河,請讀者不要見怪。

  注2:據唐朝時的一段野史記載,在一本叫《古岳瀆經》的書中曾有記錄,大禹治水時,三次到桐柏山。桐柏山颳大風,響驚雷,石頭呼號,樹也鳴叫,神怪五伯興波作浪,天志起兵作亂,大禹調動不了他們很生氣。於是召集百種神靈,找來夔和龍,桐柏山神千君長也來請求任務。結果大禹囚禁了鴻章氏、章商氏、兜盧氏、犁婁氏。又捉住了淮河、渦水中的名字叫「無支祁」的水神。他給無支祁的脖子上鎖上大鐵鏈,鼻子上穿上金鈴,送到淮陽縣龜山腳下,是想讓淮河水永遠平安地流到海裡。從庚辰以後,人們都畫著無支祁的圖形,就是想免除淮河上風雨波濤的災難。

  注3:在書中的C市十月份溫度依然在30度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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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十一章 黑龍

  隨著那聲吼叫,黑龍惡狠狠的撲上來,一拳打在光幕上。光幕猛的一震,蕩起一圈漣漪,馬上又恢復了正常,黑龍卻被震得向後連退了七八步。

  我看看相柳的表情,她好像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一副悠閒的樣子,立刻心中大定,說話也利落了許多:「長成這副樣子也敢學基努·李維斯,回去整個容再來吧。」

  不過黑龍可能不知道基努·李維斯是誰,連臉色都沒變一下,身子剛一站穩,馬上又撲了過來,再次一拳打在光幕上面。這回趁他被震退的時候,相柳對他發出一支水箭,卻被他躲開了。這樣的過程重複了幾次,黑龍臉上的怒意越來越濃,口中開始發出不知什麼意思的吼叫聲,震得我的耳朵嗡嗡做響。可即使弄出這麼大的響動,周圍還是像上次一樣,依然沒有人或車經過,讓我暗暗稱奇。

  捂著耳朵,我向他大聲喊話:「這位黑龍老兄,其實我們是無支祁的朋友,說起來你和我們也算同志……不,是同路人,何必再這樣打來打去,乾脆找個地方喝杯茶聊聊天好不好?」

  「你做夢!」黑龍一邊躲避水箭一邊衝我大叫:「我和無支祁不一樣,跟你們這些大神的走狗沒什麼好說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你亡吧!」我又向後退了一步,讓相柳將我的身體完全遮住。

  黑龍這邊顧著和我說話,那邊不免有些分神,躲避得稍稍慢了一點,被水箭在肩上射出一道傷口,足有兩三寸長,深可見骨,黑色的血液一滴落到地面上,立刻發出「嗤」的一聲,冒起一股青煙,將水泥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小洞。

  「小心別被他的血濺到。」我提醒相柳。

  「沒事的,傷不了我。倒是主人你自己要當心一點。」相柳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笑容。

  「那好,給我掛了他。」我用手指向黑龍,身子卻繼續向後退。

  黑龍挨了一下後,反而沉靜了下來,沒有再大吼大叫的衝上來,而是用手捂著傷口,同樣向後退了一步。

  「小心,他要吐口水。」我搶先叫了出來,他聽到我的話,身子突然顫抖了一下,剛要噴出口的毒霧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恨恨的盯了我一眼,我轉過頭,裝做看不見。

  不過只是稍稍停頓,黑龍馬上就對著相柳吐出一口毒霧,黑色的霧氣瞬間將相柳團團包裹在內,再也看不見了。我張大了嘴,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聽到相柳清脆的笑聲從裡面傳出來,同時毒霧迅速翻滾著,慢慢的越變越薄,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見了。

  「水屬神。」黑龍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你是共工的手下?」

  回答他的是一個迎面射來的巨大水球,黑龍促不及防,被水球打得飛了起來,然後「砰」的一聲重重摔在十幾米遠的水泥路面上,餘勢未盡,又向前滑動了七八米,掙扎了兩下,還是爬不起來,仰面躺在地上不停喘氣。

  相柳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快步向他那裡走過去,一柄晶瑩透明的冰刀在她手上慢慢成型。

  「等等!」我叫住相柳,看了看她手上的冰刀:「你打算做什麼?」

  相柳愕然站在原地,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無辜的望著我:「是主人叫我掛了他的啊!」

  「我叫你掛了他,意思是讓你像晾衣服一樣把他掛起來,不是讓你殺他!」我走到相柳身邊,使勁敲敲她的頭,「還不把刀收起來。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的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像什麼樣子?記住,以後除非萬不得已,絕對不可以殺害任何一個人,否則你就自己回系昆山去。還有,回去後多看點書,好好學學做人的道理。」

  「哦!」相柳委屈的應了一聲,接著又小聲反駁我一句:「我已經四千多歲了。」

  「我教訓你的時候不許頂嘴!」

  擺足了主人的架子後,我走到黑龍躺著的地方,蹲在他身邊看著他:「黑龍老兄,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吧?」

  黑龍還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眼睛沒有看我,而是怔怔的望著天空,臉上的怒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摻雜著悲傷和絕望的表情,嘴唇不停的開開闔闔,我隱隱約約可以聽見他說的話:「為什麼,為什麼還是這樣,難道真的不行……」

  「什麼不行啊?黑龍老兄,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我被他弄糊塗了,又把頭低下去一點,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可剛才還龍精虎猛的黑龍此刻卻像是全身癱瘓了一般,什麼動作都沒有。對我的問話也不回答,只是躺在地上翻來覆去的念著那兩句。等念到十幾遍的時候,我吃驚的發現兩行濁淚從他眼角落下,順著耳根流到地面。

  「喂,打輸了也不用哭吧?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好了好了,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們去問其他人。」我站了起來,朝相柳的方向走過去。

  「你懂什麼?」沒走出兩步,黑龍突然來了力氣,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連臉上的淚痕都不擦就衝我大叫了一句,神情也變得瘋狂起來。

  「我就是因為不懂才來問你啊,你又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對著他兩手一攤。

  「你懂什麼?」他又重複了一句,聲音開始變低,臉上肌肉顫動,居然好像真的要哭出來了一樣,「我辛辛苦苦的熬了四千年,四千年啊,本來以為,本來以為……」

  說到這裡,他臉動得越來越厲害,話也說不下去,眼淚又開始流下來。他猛的抬手在臉上一抹,恨恨的衝我大喝:「反正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就是死,我也要拉個墊背的。」

  「主人!」相柳在身後驚叫起來,馬上衝過來想救我,但已來不及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面對著迎面襲來的拳頭,我驚喜的看著黑龍身後:「大禹!」

  黑龍大驚,迅速轉身察看,只聽到「彭」的一聲,我已趁機一拳打在他左眼上,隨即跑回相柳身後,躲著不出來了。

  相柳一邊再次張開光幕,一邊吃吃的笑:「主人好卑鄙啊!」

  「廢話,我一不會吐口水,二不會自己發電,不這樣能怎麼辦?」我揉著自己的拳頭沒好氣的回答她,「這傢伙皮好硬,打得我的手發疼……」

  發現自己上了當的黑龍並沒有暴跳如雷,反而像失了魂魄一樣呆呆的站在了原地,連頭都沒轉過來。過了一會兒,他的肩膀開始上下抖動,一陣細細的哽咽聲傳到我們耳朵裡。

  「真哭了?」我好奇的推著相柳往前走,一點一點的挪動到黑龍面前,從相柳的肩後探出腦袋看著他。「黑龍老兄,最開始是你自己跑來要打要殺的,現在打輸了你又哭鼻子,是不是個男人啊?」

  「我本來就不是男人,我連人都不是,我只是條黑龍而已。」黑龍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咧著大嘴發出嗚嗚的聲音,鼻涕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你先擦擦臉。」我遞過去一張面紙。

  他抽泣著接過面紙,胡亂在臉上抹了兩下,最後還大聲的擤了下鼻涕。

  「咿——」相柳看不下去,噁心的扭過了頭,我拍拍她的肩安慰了兩句。

  不等我問話,黑龍就開始哭泣著自言自語:「等了四千年了,我被大禹關在江底四千年,每天都不停的修煉,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出來實現願望,誰知道到了今天,我還是連一個屬神都打不過,更不用說大禹了……」

  「你也不用太謙虛。」我在旁邊插嘴,「基本上,你個子沒她大,吃得也沒她多,連頭都少了八個,打不過她是很正常的。回去整個容,多弄幾個頭出來,平時再注意一下鍛煉,應該還有機會。」相柳轉身,抓著我的手不依的撒嬌,我對她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機會?哪還會有這麼好的機會。」黑龍發出一陣慘笑,可他眼裡還在流著淚,樣子看起來十分詭異,「我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跑出來,找到幾個志同道合的夥伴,可大禹已經人影都找不到了。本來我們想順著塗嬌來找大禹,順便用塗嬌威脅他,但是大禹那幾個屬神跟得很緊,我們根本就沒機會。現在太章回了天上,只剩下伯益一個,我們就想機會來了,可每次跟著塗嬌的時候九尾就跑出來搗亂。今天我們費盡心思才打傷了九尾,本想從你身上找出塗嬌和大禹的秘密,結果又變成這樣……」他的身體抖動得十分厲害,看樣子又想大哭。

  「你們找大禹是想報仇嗎?可你們怎麼可能殺得了他,就算用塗嬌威脅他自殺都沒用的。」我怕他又哭起來,急忙接著他的話頭問他。

  「我們不是要找大禹報仇!」他深深的呼吸一口,穩定了點情緒,「我們是想讓大禹交出九鼎。」

  「九鼎?那是什麼?」我吃驚的望著他。

  「九鼎是大禹治水成功後收集天下精銅所鑄(注4),我們聽人說只要齊集九鼎,就可以擁有大禹的力量。」黑龍閉上眼,可淚水還是不停流出。

  「你們是想擁有了大禹的力量後再去殺他報仇?可他連自殺都死不了,你們這樣還是沒用啊。」我雙手抱在胸前,指出他們想法的缺點。

  「我說過了,我不是想殺大禹報仇!」黑龍突然大叫起來,神情變得很激動,眼睛死死的盯著我的臉,淚水已經流得滿臉都是,反射著路燈的黃色光芒:「我沒想過要殺他,我殺他有什麼用?就算他死了,我也得不到想要的東西!」相柳看見他的樣子,怕他再次發難,將身子往這邊移了移,又把我擋在後面。

  「那你想要什麼?」我奇怪起來。

  黑龍盯了我一會兒,牙齒咬了又咬,哼了一聲,恨恨的轉過了頭,眼睛看向地上,開始講述自己的過去:「我本來是住在龍門山附近的一條黑龍,黃河就從龍門山的山腳下面經過。那裡非常漂亮,到處都是花草樹木,飛禽走獸。河水也不像現在這麼渾濁,各種各樣的魚在裡面游來游去。我每天什麼都不用想,肚子餓了就抓只動物或是捕幾條魚吃,吃飽了就滿山遊玩,那時的日子真的很快樂。」

  他又抹了下眼睛:「後來山下慢慢開始有人居住,我也沒生氣,更不會跑去打攪他們,大家各住各的。他們在那裡打魚捕獵,我也不會去趕他們走,每天還是吃飽了就睡,他們也知道山上住了條黑龍,所以從不靠近我住的地方。」

  說到這裡,黑龍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裡面還含著一絲悲憤:「再後來住在那裡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全都靠打魚捕獵過日子,漸漸的,山上的動物和河裡的魚都越來越少,他們說是因為被我吃光了,所以他們才沒得吃,就跑去告訴那些神說,他們住的地方有條黑龍在為非作歹,害得他們沒飯吃。」他轉頭看著我們兩人大叫:「可我一樣要吃東西的!」

  「那些神要我離開龍門山,我不願意。我爺爺住在那裡,我父親也住在那裡,他們死了,就剩下我住在那裡,我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先住在那個地方,那裡是我的家,我為什麼要走?」黑龍在那裡閉著眼搖頭流淚,「我就對那些神說,以後我會去遠一點的地方找東西吃,但不會離開龍門山,那些神想想就答應了。」

  「沒過多久,大禹就跑來了。他說龍門山擋住了他治水的路,所以要把龍門山劈開,好讓黃河從這裡流過去。我跑去阻止他,可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打得渾身是傷,只好跑回河底躲起來。我的血流進河水裡,讓河水也帶上了毒,他們就說我在河裡吐毒液。但誰會那麼傻,用自己的血去給一條河下毒啊?」

  黑龍的話語中已經有了明顯的哭音:「大禹聽了他們的話很生氣,就用神力把我鎖在了河底。我沒辦法出來,眼睜睜的看著大禹用他的力量把龍門山劈成了兩半(注5),我的家也毀掉了。四千年來,我唯一想的就是怎麼找回自己的家而已。我不想報仇,甚至從沒想過報復任何人,我只想把自己的家拿回來……」

  「所以你想要大禹的九鼎。」我和相柳怔怔的看著正掩面痛哭的黑龍,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對。」黑龍捂著臉點點頭,「我出來的時候聽朋友說,要是得到九鼎就有了大禹的力量,我想大禹的力量既然可以把山劈開,應該也可以把山合起來。可是,我連這個都做不到。為什麼會這樣……」

  我無言以對,相柳同樣保持著沉默,冷清清的馬路上只有黑龍那帶著哭音的低語在慢慢迴盪:

  「還給我,把我家還給我……」

  * * *

  呆立了半晌,黑龍還是在哭,我歎了口氣,拍拍相柳的頭:「我們回去了。」

  相柳「嗯」了一聲,隨著我轉過了身,走出兩步,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了黑龍一眼,才跟著我慢慢離開了。

  一路走過來,我都沒有說話,相柳跟在後面看著我的背影,突然加快跑了幾步,雙手摟住我的胳膊,將頭靠到我肩膀上。

  我轉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一點笑容:「你發現了?」

  「發現什麼?」相柳將頭微微抬起,看著我的臉。

  「那個黑龍其實和你們姐妹倆很像。」

  「怎麼可能?他那麼醜,而且才一個頭……」相柳臉上出現了不解的表情。

  「我說的不是容貌。」我用空著的那隻手摸摸她的頭,「我曾經在遊樂場對相繇說過一些話,她有沒有告訴過你?」

  「說過,你說,不要做一個只能活在過去中的人,那樣的人不會有幸福。」

  「對,就是那樣。可惜這一點很多人都做不到。」我將眼光投向遠處的黑暗中。

  「很多嗎?」

  「非常多,太章、塗嬌、黑龍、你們姐妹倆,甚至還有你們珍姐,在這一點上,神和人沒什麼分別。」

  「為什麼這麼說?」相柳驚訝的將頭從我肩上挪開,「我們現在過得很開心啊!」

  「開不開心你自己應該清楚。太章的過去讓他痛苦,所以他追殺你們,是想將過去了結掉。塗嬌的過去讓她感到內疚,所以她追尋大禹,是想對過去進行補償。而黑龍和你們的過去讓你們感到幸福,所以你們一直想把過去找回來,就算找不到也要為自己編一個。就因為這樣,你們明知到我不是共工,卻依然自己騙自己,讓自己活在一個還在共工身邊生活的夢裡面。可夢畢竟只是夢,總有醒的時候,到時你們姐妹倆該怎麼辦?」

  相柳不肯回答,雙手卻將我的手抱得緊緊的,眼淚順著臉頰不停落下,拚命的搖著頭。

  「算了,現在對你說這些還太早。」我又歎了口氣,摸著她的頭:「不過我希望你們在這段時間裡學著成長,人總是要長大的。但願有一天,你們姐妹可以在一個沒有共工的世界裡快樂的生活……」

  * * *

  注4:據《淮南子》記載,大禹在登上帝位後,將各部落貢獻來的銅湊集在一起,鑄成九個大鼎,象徵天下九州。每個鼎都鑄著各地的山川名物,珍禽異獸,然後運到宮中,號稱鎮國之寶。各部落首領在定期向大禹進貢時,都要向九鼎頂禮膜拜,也表明了禹的地位至高無上,從此九鼎就變成王權的象徵。

  注5:民間傳說黃河遭到龍門山的阻擋,禹用神力把龍門山一分為二,使河流能順勢而下,並把這個地方取名為龍門。據說,江河的大魚到了一定時候便要集中集合在這山崖下面,舉行跳高比賽,跳過去的便能成龍升天,跳不過去的便只好碰一鼻子灰,回去仍然做魚。李白有詩《贈崔侍御》:黃河三尺鯉,本在孟津居,點額不成龍,只好伴凡魚。用的正是這個典故。黑龍住在龍門山的事是書中杜撰,請不用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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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十二章 大神

  聽完我的話後相柳就不再出聲,只是將我的手抱得更緊,還將整個臉都埋到我胸前,連路都不看,任由我拉著她往前走,結果十幾分鐘才走了不到五百米遠的距離。

  「這樣走下去,天亮都回不了你珍姐的家了。我是無所謂,但你會餓死的。」我拍著相柳的背提醒她。

  相柳甕聲甕氣的應了一聲,卻還是沒有改變姿勢,反而將頭往裡靠了靠。我看著她的樣子,正準備多說兩句,她卻似乎想起了什麼,一下子將頭抬了起來:「主人,背我回去!」

  「為什麼要我背你?按理說,你長得那麼大只,應該是你背我才對。」我一口回絕,即使是個漂亮的小姑娘,我也不會改變原則。何況要是以後對人說起,我在晚上背了一條九頭蛇到處跑,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背我嘛!」相柳開始施展從寡婦珍那裡學來的功夫,可惜連寡婦珍本人都不是我的對手,她一個新丁怎麼可能得逞。

  「不行!」

  「你要是不背我,我就去告訴珍姐,說你在背後說她壞話!你不想要這個月的獎金了嗎?」相柳衝我拋個媚眼,「來嘛……」

  「這些東西誰教你的?」我大驚失色,隨即醒悟過來:「以後不准再跟你們珍姐學這個,否則馬上給我回系昆山去。葉珍在搞什麼,怎麼亂教一通!」我被氣得七竅生煙。

  「有什麼不好啊,珍姐說這些東西對男人最有用了,為什麼主人不上當呢?」相柳狐疑的對我上下打量,「難道主人你是個女人……」

  「胡說八道!」我大聲斥責她,「好的不學,專門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現在看起來才十五歲,當然要扮清純才能勾引男人……
哦,不是,是無論多少歲都不可以扮清純……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學做一個正正經經的女孩子,這些東西以後不准再用。」說得太激動了,我掏出面紙擦擦頭上的汗。

  「知道了。」相柳嘟起了嘴,「我以後不學就是了,不過你要背我回去……」

  「給我個理由!」我又將手插進褲兜。

  「因為……」相柳臉上出現了懷戀的神情,「……因為小時候主人就經常背我們出去玩。」

  「你……」我張張嘴,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看著相柳臉上的期盼,我暗歎一聲,點了點頭,「可以接受。」

  「太好了!」相柳歡呼一聲,不等我彎下腰,就笑臉盈盈的跑到我身後,用手抱住脖子,縱身一跳,整個人都壓到了我背上。

  「這麼重,以後少吃點東西。」我將手伸到後面托住她,邁開腳向寡婦珍家的方向走去。

  「不要!反正我們怎麼吃都不會胖!」她用左手摟著我脖子,右手在我頭髮上抓來抓去,口裡的熱氣呼到我耳朵上,讓我癢癢的很不舒服。過了一會兒,她將兩隻手都放下來,頭也擱到我的肩上,嘴裡不再發出笑聲,就這麼靜靜貼在我背後。

  「怎麼不說話了?」聽不到她的聲音,我好奇的問了一句。

  「你的背沒主人的背那麼寬。」

  「別拿我和那條蛇比,男人的胸寬就行了,背上寬不寬不重要。」

  「女人的胸也要寬嗎?」

  「女人的胸不是要寬,是要大……」

  * * *

  背著相柳走了二十多分鐘,馬路上又開始有車和行人經過了,對這點我有些好奇,忍不住問相柳:「那些妖怪怎麼做到在馬路上打架還不被發現的?」

  相柳已經有點睡意,正在我背上迷迷糊糊的打盹,聽到我的話又張開眼睛,看了看周圍:「這又不難,找個沒人的地方佈個陣法,將外面隔絕掉就行了。裡面看起來雖然和平時一樣,其實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很簡單的,我也會。」

  「那以前太章為什麼不用這個辦法,反而將周圍的人弄暈這麼麻煩?」我還是不太懂。

  「除了那些大神能很快做到這點,其他人要佈置陣法很花時間的,太章太心急了,所以才用這個辦法。」

  「原來如此,那你可不可以在家裡佈個陣法,讓我能直接到達銀行的保險庫裡……」

  相柳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一下子將頭抬起來,眼睛迅速掃視著四周,臉上出現緊張的神色,用手拍著我的肩,示意我放她下來。

  「怎麼了?」我不解的看著她。

  「有人跟蹤我們。」相柳還是在四處察看,不過顯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莫非另外兩隻妖怪追來了?」我也有點緊張。

  「不是妖怪,我剛剛感應到神力,跟蹤我們的是個神。不過從力量上看來,他應該只是個屬神。」相柳為了保險,又在我們身前張開光幕。

  「那不用這麼緊張了。」我鬆了口氣,「我知道是誰,出來吧,修電器的!」

  馬路對面的一條巷子中傳出幾聲咳嗽,接著還是一身中山服的伯益從巷子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臉上那副巨大的黑邊眼鏡反射著路燈的光芒,看上去他的眼睛變成了兩個亮點。

  「是伯益!」相柳驚叫起來,「主人你認識他?」

  「上次在公安局認識的,當時他在那裡修電視……」對面又傳來幾聲咳嗽,我不理他的抗議,對著他的方向揮揮手:「生意興隆啊!」

  伯益搖搖頭,穿過馬路走到我們身前,對著相柳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相柳還是有些不放心,將我擋在了身後,眼睛也警惕的盯著他看。

  「你不要每次都搞突然出現這一套好不好?」我對伯益撇撇嘴,「以前大禹也是這樣,一聲不響的就跑出來,現在又換成是你。該不會你也和他一樣,在玩隱藏身份這一招吧?說實話,你是不是也是什麼大神之類的?」

  「不是!」伯益的表情一本正經,「不過如果當初沒有出意外的話,今天我本應該是個大神。」

  「咦,聽起來好像有故事,說來聽聽。」我來了興趣,不理相柳一直在旁邊催我趕快回家,反而興致勃勃的坐到了路邊的欄桿上。

  「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伯益臉上微微一動,不過馬上就變回平時那副古井無波的死板表情,「當初大禹升天成神後,傳位給我的父親皋陶,我父親登上帝位沒多久就去世了,本來應該是我來繼承帝位的,可啟不願意,我就把帝位讓給了他。如果我當時成為帝的話,現在就是個大神了(注1)。」

  「你還真是大方啊,連帝位都可以不要。」我嘖嘖稱奇,「難道你一點都不後悔?」

  「沒什麼好後悔的,大禹是我最尊敬的人,將帝位讓給他兒子我心甘情願。何況你不是說,一個只能活在自己過去中的人是不會有幸福的嗎?」伯益說到這裡,臉上竟難得的露出一點笑容。

  「你剛才一直跟著我們?」我有些吃驚。

  「對,從你們一出門開始我就跟在了後面。」伯益點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相柳,「我說過我會保護你,不過現在看來你似乎不需要我的保護。」

  「這麼說黑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嗯。」伯益微微搖頭,「我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當初這件事,的確做得有些欠妥。只是那時大家都心急著治水,都沒考慮得太多。」

  「你們毀了別人的家,還關了他四千年,一句欠妥就算了。做神都做得這麼沒責任感,真不知道當初你們是怎麼治水的。」我毫不客氣的指責他,聲音都高了不少。

  「那你有沒有辦法幫幫他?」聽我們說起黑龍的事,相柳也忍不住靠過來插了句嘴。

  伯益的神情有點尷尬:「我們也不希望這樣,可真的沒辦法了。龍門山一旦劈開,別說是我,就算是大禹也沒辦法把它合起來,恐怕只有盤古才有這個力量。再說,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怎麼向公眾解釋這件事啊?」

  「這麼說黑龍要找的東西再也找不到了。」相柳眼圈又紅了,趴到我腿上,「主人,黑龍好可憐!」

  「喂,修電器的,你是不是在唬我們啊!大禹這麼厲害,居然不能把一座山合起來。」我把臉湊過去盯著伯益,「你會不會平時還在龍門旅遊局做兼職啊?」

  「我再說一次,我現在是中央專門處理靈異事件的專家!我不會修電器,更不是導遊小姐。」伯益顯然很在乎自己的身份,「神的力量不是無所不能的,其實即使是大神也有很多事情做不到。大禹的力量雖然強,但還沒有強到可以操縱大地的地形這個地步。不過……」

  「不過什麼?」我和相柳一起大聲追問。

  「也許還有一個人可以把龍門山合起來。」伯益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是誰?」

  「就是土地之神后土,他掌管著所有的土地,要是能找到他,或許還有辦法。」

  「那他現在在那裡?」

  「不知道,我連他有沒有轉世都不清楚!」

  「廢柴!」我和相柳一起罵出來,不過我隨即敲了相柳一下,「女孩子不許說粗話!」

  「其實要是你真是共工就好了,后土一定會來找你。」伯益一臉的遺憾。

  「為什麼?他和共工有仇啊?」

  「不是,因為他是共工的兒子(注2)。」

  「那還是算了,共工的兩個乾女兒我都要養不活了……」

  * * *

  伯益走後,我和相柳沿著馬路往回走,這裡離寡婦珍的家已經不遠了,最多還走個十分鐘就能到。我們倆都是滿腹心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走了兩步,相柳又跳到我背上:「主人你答應過要背我回去的。」

  我「嗯」了一聲,也沒有在意,背著她繼續往前走。看到我這副模樣,相柳有些奇怪,趴在我肩頭問我:「主人你在想什麼?是不是黑龍的事啊?」

  「不是。」我看著前面的路繼續走著,「黑龍的事已經清楚了,我在想其他兩隻妖怪為什麼要想搶大禹的九鼎。」

  「這還用想,當然是為了得到大禹的力量啊!」

  「可他們得到力量後想幹什麼呢?黑龍是為了將龍門山合起來,他們得到力量的目的我們卻一點都不知道。俗話說懷璧其罪,即使他們得到了九鼎,難保不會有其他的妖怪或是神眼紅,何況還會招致上天的懲罰。即使是像當初的共工那樣強,不也被關起來了。而且……」我停在路上苦苦思索。

  「而且什麼?」相柳被我勾起了好奇心。

  「算了,沒什麼。」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看來只有把他們全引出來才能知道真相了。」

  相柳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她又趴到我耳邊小聲求我:「主人,黑龍那麼可憐,你有沒有辦法幫幫他?」

  「幫他?」我苦笑起來,「我只是個普通人,連大禹都搞不定的事情,我怎麼可能做得到。你真的以為我是共工啊?」

  「不是啊,主人最厲害了。上次太章的事情大禹還不是一樣搞不定,可主人一去就解決了,可見主人比大禹還要厲害。」

  「這些馬屁功夫也是你們珍姐教的?」

  「珍姐說色誘不成就要去使勁吹捧,男人一定會上當……」

  「告訴過你別去學這些東西,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啊?」我使勁打了她屁股一下,「回去再和她算帳。」

  相柳捂著屁股叫了聲疼,趴在背上不說話了。又過了一陣,她再次趴到我耳邊:「主人你也知道,珍姐最疼我們姐妹的了,平時不管要什麼她都會答應。要是你這次能幫到黑龍,我和妹妹就去勸珍姐給你加獎金好不好?」

  「……你們珍姐教的東西也不全是沒有道理,既然你們這麼有誠意,我就破例一次好了。其實黑龍的事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沉吟起來。

  「太棒了,珍姐說要是前面兩樣都不行就要改用利誘,原來真的有用!」

  「我改變主意了……」

  回到寡婦珍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寡婦珍和相繇都還沒有睡覺,正坐在客廳裡邊吃東西邊看電視。看到我背著相柳回來,寡婦珍還以為相柳出了事,害我費了不少口舌才把事情解釋清楚。相繇則對相柳大是羨慕,在那裡抓著我的手嚷嚷,非要我也背著她出去走一圈。

  不得已答應相繇下次一定會背她出去玩之後,我才將兩姐妹哄上樓睡覺。站在樓梯口喘了口氣,我回頭問還坐在沙發上的寡婦珍:「睡著的那個醒了沒有?」

  她衝我搖搖頭:「恐怕明天都不會醒。流了那麼多血,明天還是不做生意了,要留在家裡照顧她才行。」

  「這樣也好。」我向門口的方向走過去,「那我先走了。」

  「你去哪?」寡婦珍在背後問我。

  「回家啊?」我愕然轉頭。

  「這麼晚了還走什麼,今晚你住這裡。」她神色正常,臉卻有點發紅,「我怕你出去像樓上那個一樣被打成殘廢,我可不想為你出醫藥費。」

  「那我睡哪裡,你家樓上沒空房間了。」我抬頭看看樓上。

  「自己睡沙發。還有晚上不准上樓,要是敢上來我就先把你打成殘廢。」她臉上的紅色很快消失了。

  「這麼慘……」

  「對哦。」她眼波一轉,人又貼了過來,修長潔白的手指勾住我下巴,「你也是個男人,樓上住了四個美女卻只能看不能吃,真的很慘啊。」衝我拋個媚眼:「好吧,來嘛……」

  「劈啪」、「劈啪」,我一連撞翻兩張椅子,連滾帶爬的逃進了衛生間:「我內急……」

  背後傳來寡婦珍得意洋洋的聲音:「敢跟我鬥!」

  * * *

  注1:據《淮南子》記載,大禹死後傳位於皋陶,皋陶死後本應是他的兒子伯益繼位,但啟依仗家族的聲望和力量拒不服從伯益的指揮,自立為王。

  注2:據《山海經》記載,共工有兩個兒子,一個叫術器,術器生具異像,他的頭頂平整如削,長大後恢復了祖先的土地;還有個兒子叫后土,後來成為了土地之神。而逐日的誇父就是后土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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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一章 陷阱

  黑暗中,我不停的奔跑,腳步聲、喘息聲和自己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變成一首怪異的樂曲。即使明知是在夢裡,我卻無法讓自己從中逃離出來,只能身不由己的向著那個光點奔去。我想要大叫一聲,可無論怎麼張嘴,都沒有半點聲音發出來。

  就如同前兩次一樣,光點中出現大禹的臉,那兩句熟悉的話再次鋪天蓋地的向我襲來。但是這一次,大禹的臉開始變得模糊,接著慢慢的轉變成另一個人的容貌。

  「不是——」沒等我看清楚那張臉,我就從噩夢中驚醒。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怎麼了?你又做噩夢了?」

  我定了定神,使勁做了兩個深呼吸,這才想起我正睡在寡婦珍家的沙發上,連忙起身掀開身上的毛毯,雙腳著地的坐了起來。想起剛才那個聲音,轉頭向旁邊看了看。

  客廳裡只開著壁燈,混暗的紅色光線照得周圍的東西全部帶上了燈光的顏色,稍微遠一點的傢俱都顯得有點模糊不清。寡婦珍雙手捧著個杯子,正站在我面前看著我。

  她穿的還是那件我曾經見過幾次的白色真絲睡衣,只是在燈光映照下變成了粉紅色,腰部的絲帶在鬆鬆的繫了個扣之後,兩端一直拖到了膝蓋上,睡衣下擺露出她潔白晶瑩的小腿;腳上的白色布拖鞋剛剛遮住她的五根腳趾,僅僅是外露著的小巧足踝便足以讓所有看見的男人虛火上衝。

  大概是因為睡覺的關係,她的頭上多了塊白色的毛巾,將短髮嚴嚴密密的包在裡面,臉上也沒有任何化妝,讓我看見的是她本來的模樣。我這才發現原來她化不化妝都沒什麼分別,無論眼耳口鼻還是眉毛的形狀,全都是平時所見時的樣子,甚至皮膚上沒有了粉底,還更加顯得光滑細嫩。

  「我吵醒你了。」我不敢多看,又轉過了頭,雙手捂著自己的臉,只留下眼睛露在外面。

  寡婦珍微微搖頭,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不是,我下來倒杯水,結果看見你在沙發上動來動去,很痛苦的樣子,所以過來看看。」她把聲音壓得很低,怕吵醒樓上睡著的人。

  「我沒事,做噩夢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也壓低了聲音。

  「珍姐,什麼事啊?」相柳姐妹戴著睡帽的腦袋從樓梯口上方冒出來,兩雙眼睛帶著笑意盯著這邊。

  「沒事,還不快去睡覺,明天還要做事。」寡婦珍衝她們擺擺手。

  「哦!」腦袋又縮回去了,還傳來一陣輕笑聲。

  「現在幾點了?」我沒戴表,手機也放在那邊的桌子上,牆上的鍾又看不清楚。

  「三點多!」寡婦珍眼睛還是一直盯著我,讓我有些不自在。

  「你去睡吧,我再坐一會兒就沒事了。」我摸索著從口袋裡找出煙盒,抽出一支點上,使勁吸了一口,仰頭吐出一個煙圈。

  沒等我抽第二口,寡婦珍的手就伸過來將煙拿走了:「不許抽煙!」

  我張張嘴,還沒說話,她已經把手裡的杯子放到茶幾上。緊接著一股香風撲鼻而來,寡婦珍貼著我的身子坐到了我的左邊,隔著薄薄的絲綢睡衣,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的體溫。

  「轉過來。」她的左手伸到我的右臉頰上,用命令的語氣對我吩咐著。我有些不知所措,乖乖的把臉轉向她,我們的臉相距不到十公分,我甚至可以看清她瞳孔中倒映著的我的模樣。

  寡婦珍右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條毛巾,她用左手固定著我的姿勢,右手就用毛巾為我擦去額頭上的冷汗,睡衣的袖子十分寬鬆,她的手一抬起,袖子就自然向後褪去,將她一雙潔白得耀眼的小臂露了出來。看著一道白影在面前晃來晃去,我心中卻是一陣迷茫。

  寡婦珍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專心的為我擦著汗,眼睛也一直注視著我的頭上,可她壓低了的聲音卻不斷傳進我耳裡:

  「我不知道你做的是什麼夢,不過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以前你從來沒有這樣過。這兩個月你平時嘻嘻哈哈,可我知道你有心事沒說出來。」

  說到這裡,她的手停了一下,眼光往下垂了一點,看了看我的臉,隨即又移了上去,毛巾也從額頭移到我臉上:「你既然不想說,我就不問你,反正問你也不會說實話。」她嘴角有了一絲笑容,「我也知道你怕我擔心,所以什麼事都想自己抗下來。可是多一個人就多個肩膀,不要以為我是個女人就什麼都做不了,你到現在還是我的下屬呢!」

  我還是什麼話都沒說,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上讓她擦汗,耳邊聽著她細細的話語,鼻子裡聞著她醉人的體香,整個人像是癡了一般。

  「好了。」毛巾離開了我的臉頰,寡婦珍收回手站了起來,我心底頓時生出幾分失落的感覺,「我上去了,你也睡吧!」

  「葉珍!」我終於可以發出聲音。

  「怎麼了?」她又把頭低下來看著我。

  我沒有馬上答話,而是將手伸過去握住了她的手,她身子一震,卻沒有把手抽回去。感受著她手上的溫暖,我抬頭看著她的臉,給了她一個微笑:「你不要擔心,這些事雖然麻煩,但我很快就可以解決它,我會有分寸的。而且以後也不會再有類似的事發生了,一切都會變回和以前一樣的。」

  「那就好!」她點點頭,不說話了。

  「還有……」

  「還有什麼?」

  「你以後不要教那些東西給向柳她們,現在已經搞得我很沒面子了……」

  「……」

  * * *

  早上的時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用捏住鼻子弄醒了。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相柳姐妹大大的笑臉,她們倆正蹲在沙發邊上,好奇的觀察著我,廚房裡正傳來煎蛋的聲音,看樣子寡婦珍也已經起來了。

  看到我醒了,姐妹倆立刻湊了過來:「主人,昨晚你和珍姐在客廳裡做什麼?告訴我們好不好?」

  「你們聽到多少?」我有點心虛的問她們。

  「我們睡覺的時候只聽見你叫『不是』,就跑出來看看。結果看見你和珍姐兩人在客廳裡說話,不過聲音太小聽不清楚,剛想問問就被珍姐叫回去睡覺了。」相柳滿臉的遺憾。

  「珍姐後來回房後一直沒睡著,老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我在隔壁都聽到了。」相繇在一邊跟著補充。

  「這樣啊!」我鬆了口氣,立刻有了精神,「好吧,我就告訴你們。其實我昨天晚上做夢,在夢裡我碰到上帝,他問我是不是個美男子,你們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很謙虛,於是我就大叫『不是——』,結果被你們珍姐聽見了。她聽了我的夢後很生氣,認為我不應該向上帝撒謊,所以就氣得一晚上睡不著覺,事情就是這樣了。這件事教育我們,做人一定要誠實。」

  「是嗎?那上帝是誰?」

  「西洋神,聽說他用七天創造了世界,而且他老婆很漂亮……」

  「可創世的不是盤古嗎?」兩人迷惑了。

  「廣告嘛!虧你們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連這種小廣告都信,你們也太容易騙了。這件事再次教育我們,誠實這種美德有多麼的重要……」

  吃早飯以前,我上樓去看了一下胡嬌,她好像一直沒有醒過,到現在為止依然睡得很沉。我想了想,還是沒有叫醒她。

  今天寡婦珍的心情很不錯,吃早飯時一直笑咪咪的,連我提出等會兒要再帶相柳出去找人時,她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了。倒是相繇在那裡不依不饒的纏了我半天,非要和我一起出去,可我以擔心寡婦珍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必須留一個人在家裡照看的理由讓她留在家裡,相繇也只好答應。

  帶著相柳到了市中心一帶,我給伯益打了個電話,這個號碼是他昨晚臨走時給我的,讓我有了大禹的消息就通知他。電話很快打通了,伯益那副古板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請問什麼人?」

  「修電器的,我是孟軻!」

  「嘟……」電話掛掉了。

  我罵了兩句,再次按下呼叫鍵:「啊哈哈,伯益老兄嗎?我是孟軻啊。」

  「什麼事?」伯益的聲音帶著幾分滿足。

  「我想問你知不知道其他妖怪現在在哪裡?」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我也不清楚,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有些事想向他們問清楚,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不過塗嬌在哪裡你應該知道吧?」

  伯益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更低了:「這幾天她一直躲在賓館裡,誰都不肯見。你是不是有大禹的消息了?」

  「沒有!」我一口否定,相柳在旁邊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用手勢示意她不要說話,「你記住,我要用相柳把那些妖怪引出來,你暫時別讓塗嬌出現。」

  掛上電話,我把相柳拉倒一條沒人的小巷裡,相柳滿頭霧水的看著我:「主人,昨天那些妖怪已經上過一次當,這次不會再中計了。」

  「用我當餌當然不行了。」我四周查看了一下,確定真的沒人後才將相柳叫到身邊,「我問你,你以前能變成共工的樣子,現在能不能變成塗嬌的樣子?」

  「當然可以。」相柳明白過來,「黑龍雖然上了當,但其他兩人一定不會放棄,所以他們一定會跟著塗嬌。」

  「聰明。」我打了個響指,「所以我要你先去塗嬌住的那家賓館,然後變成塗嬌的樣子走出來。記著要裝成像是要著急去見人的樣子,你會不會?」

  「當然會,珍姐教過我們……」

  「……希望那兩隻妖怪都是雄性。」

  「那然後呢!」相柳興奮起來,看樣子她對於能去騙人這件事感到很刺激。

  「然後你就在附近轉兩圈,盡量多呆一點時間,再坐車到城郊附近那片荒地去,記得要先看看周圍,沒人的時候才可以下車,我會在那裡等你,但是你要一直等到那些妖怪現身才可以叫我出來。」說到這裡,我咳嗽兩聲,「還有,騙人是件不好的事情,這次是因為迫不得已才這麼做,以後就不准用你珍姐教的那些東西了,知道沒有?」

  「那你還整天騙珍姐,難道你每天都迫不得已?」相柳撅著嘴反駁我。

  「錯,我不是每天都迫不得已,而是每天都飢寒交迫,身處水深火熱之中,你們這些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小孩子怎麼可能瞭解舊社會的黑暗……說這麼多幹什麼,還不快去做事!」我敲了一下她的頭。

  相柳捂著頭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那這段時間主人你會做什麼?」

  「問得好!」我用力拍手,「在你到達荒地以前,我會站在離荒地不遠的那座小山坡上,以四十五度角純潔的仰望天空……」

  「為什麼是四十五度?」

  「因為如果角度太大,鳥屎會直接掉進嘴裡……」

  * * *

  待相柳離開後,我立刻截了輛車直奔城郊。當相柳以塗嬌的樣子裝成急著去見人時,那些妖怪一定會以為她要見的是大禹,這是最後的動手機會,他們絕對不會放過。再加上市區中心人太多,妖怪們也不好動手,只有當相柳到達郊外時才是最好的時機。而以相柳的力量,那些妖怪奈何不了她,更何況黑龍雖然長得醜,但心地並不壞,無支祁又和相柳是舊識,即使露餡,相柳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我走得很放心。

  那塊荒地就是上次我們設陷阱對付太章時的地方,這次為了防止叫不到出租車的悲劇發生,我特地讓司機留下手機號碼,等叫車時再打電話給他。當然,我也留下了一張百元大鈔,望著司機洋洋得意的臉,我忍住了破口大罵的衝動,恨恨的跑到荒地旁的那座小丘上躲了起來。

  從小丘上望下去,周圍四、五百米的所有東西都盡入眼底,除了蚊子多了點以外,這裡果然是埋伏的好地方。

  在我消滅了第八十六隻蚊子之後,終於看見一輛出租車向荒地這邊駛來,在路邊停下,接著一身白衣的塗嬌走了出來。要不是早就知道這是相柳變的,我還真的分不出真假。

  出租車很快開走了,相柳站在原地往周圍看了一會兒,就向倉庫的方向走去,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來,雙手支著頭無聊的看著地上。

  我顧不得正被蚊子叮咬,小心的將身子伏在草叢中,一雙眼睛四處張望,希望早一點發現妖怪的蹤跡。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相柳的姿勢已經從坐著變成蹲著,正拿著根樹枝在地上劃來劃去,我則被蚊子咬得幾乎要失血而亡了,可別說妖怪,連只蒼蠅都沒見到。整個荒地中除了野草,就只有蚊子。

  「失策了!」我悻悻的從草叢中站起來,「沒想到居然不上當,看來那幾隻妖怪還有些道道,下次要改變策略才行。」

  「過獎了。」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剎那間全身都僵直起來,用盡全部力氣才勉強讓自己轉過了頭。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男孩子。

  他的個頭不高,大概剛到一米七左右,人看上去很瘦弱。頭髮像現在的很多年輕人一樣全部染成了金黃色,亂蓬蓬的搭在頭頂,有幾縷甚至落下來遮住了一隻眼睛;一隻耳朵上戴了個很大的銀色圓環,另一隻耳朵上卻什麼都沒有;臉上幾乎沒什麼肉,眼眶下陷,顴骨突起,薄薄的嘴唇,嘴裡還不停的嚼著東西。

  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圓領T恤衫,胸口還印著個卡通圖形,棕色的短褲鬆鬆垮垮,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腳上隨隨便便的穿了雙黃色塑料拖鞋,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街上的小混混。

  他此刻正站在離我兩米多遠的草叢後面靜靜的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卻非常奇怪,驚訝中帶著點懷念的味道,連嚼動著的嘴巴都慢慢停住不動了,雙手也插在褲兜裡一直沒拿出來。

  現在叫相柳過來已經來不及了,我一時想不到該怎麼做,只好一動不動的和他對視著,過了半晌,他竟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如果沒有提前知道的話,我真的會以為你就是共工大人!」

  不等我開口,他就又睜開了眼睛,目光直視著我的臉,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那三個要抓塗嬌的妖怪之一,我叫天昊。這個名字,是共工大人賜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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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二章 變化

  「啊哈哈哈哈,原來是天昊老兄。」我突然仰天大笑,接著熱情的伸出手向他快步走去,「難怪我一見到你就有種親切的感覺,原來我們都和共工有點關係。所謂千里有緣來相會,連在這麼荒僻的地方都能碰到,足見我們之間很有緣分,我實在太高興了……」

  「我是專門來找……」天昊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臉上的悠閒表情蕩然無存,剛想解釋一下,話說了一半就被我以一個熱烈的擁抱給打斷了。

  「你是來找那些同志……不是,是志同道合的夥伴的吧?理解!」我放開手,又開始用力的拍著他的肩膀,「當我一看見你的打扮就明白了(注1),雖然我不喜歡玩這個,但我絕對不會有歧視你們的意思。你放心,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在有的國家你們還可以結婚呢,很快你們的感情就可以被世人認可了……」

  「我不是……」

  「你不是來找同志的?對了,你說你想抓塗嬌。」我雙掌一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天昊全身一抖,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張著嘴說
不出話來。我義憤填膺的大聲宣佈:「好,既然你我這麼投緣,我決定幫你們完成心願。」

  「其實……」天昊總算說出來兩個字,但立刻就被我滔滔不絕的話語聲淹沒不見。

  「其實我早就看大禹那傢伙不順眼了。沒事就裝成猛男到處逛,專門趁人不留意時跳出來嚇人,還喜歡開著扣子露胸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男人。說話的時候眼睛不看人,一看就知道有問題,喝了酒也不給錢,逼得我們這樣的藍領階級要天天吃泡麵替他還債。沒事時整天跑出來佔便宜,有事了人影都看不到。連名字都不敢用自己的,鬼鬼祟祟的冒充別人,最過分的居然還長那麼高,害得我每次和他說話都有自卑感……」

  「你冷靜一點……」

  「你不用勸我!」我越說越憤怒,一把將過來按住我的手苦苦相勸的天昊推到一邊,「我受夠了,就算沒有你們,我也要和大禹拚個你死我活。」

  「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我手向前面用力一揮,大步向下面的荒地走去,「就這麼決定了,我現在就去搞大大禹老婆的肚子,再把她賣到非洲去挖礦山,讓她來個一屍兩命,你不要攔著我……」

  「等一下……」天昊從後面抓住我的肩。

  「還有什麼事?」我愕然回頭,隨即恍然大悟,「明白了,原來你也想報仇。好,既然我們這麼投緣,我就讓你先上,不過賣掉她的錢我們要五五分帳……」

  「不……」

  「難道你想四六?年輕人,太貪心了可不好……」

  「下面那個不是塗嬌。」天昊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是相柳變的。」

  「不可原諒!」我勃然大怒,「居然還欺騙我純潔無暇的幼小心靈,大禹,我和你勢不兩立!天昊老兄你不用擔心,我這就回去打探塗嬌的下落,一有消息就打電話通知你。今日相逢,萬分榮幸,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到你,告辭了……」

  「是你叫相柳變成塗嬌的樣子的……」

  「是嗎?那就更加不可原諒!」我用手指指著天昊的鼻子大喝一聲,嚇得他往後退了幾步,「不但自己躲起來不見人,還把老婆也藏起來。害得我只能讓別人變成他老婆的樣子,在想像中發洩自己的憤怒。大禹,你實在是罪大惡極!天昊老兄你不用擔心,我這就回去打探塗嬌的下落,一有消息就打電話通知你。今日相逢,萬分榮幸,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到你,告辭了……」

  「喂。」天昊再次從後面追上來,用手按住我的雙肩,在那裡不停的搖著頭唉聲歎氣,「求求你,能不能聽我多說幾句話啊?」

  「你也不用太難過。」我大度的拍拍他的手,「你說吧,我不會怪你的!」輕輕的把天昊的手從肩上移下來,改用自己的右手摟住他的肩膀,推著他慢慢向相柳那邊走去,「來,我們邊走邊聊。」

  天昊沒有發覺到我的動作,苦笑了一下,又整理好思路,張口就說出一句讓我瞠目結舌的話:「其實昨晚黑龍和你們交手的時候,我和無支祁也在場。」

  「那你們為什麼不出現?」我一驚之下停下了腳步,「無支祁我可以理解,但你為什麼不出來幫黑龍?難道你和黑龍有仇?」

  「我和黑龍之間沒有恩怨,但也說不上好朋友。」天昊搖搖頭,「不過我很同情他的遭遇。其實我們三個人之所以要搶奪九鼎,都不是為了報仇。從當初我決定和大禹為敵時,就已經知道後果是什麼,所以我沒有恨過他,無支祁也是一樣。」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去搶九鼎?」我不解的看著他,「難道不是為了得到大禹的力量?」

  「我是為了大禹的力量,因為我希望做一件事,但只靠我的力量做不到。無支祁卻不是為了這個。」天昊不知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神色變得很溫柔,「不過現在事情有變化了,暫時我還只能告訴你這麼多。我聽說過你幫太章的事,如果可能,你也幫幫黑龍吧!」

  「你們不打算對塗嬌下手了嗎?」

  「我可以放棄,但他們兩個不會。所以你們要當心,當大禹出現的時候,他們就會對塗嬌動手。」天昊看著我的眼睛,「塗嬌吃過不死藥,無論受多重的傷都不會有事,你卻只是個普通人,沒把握就不要插手進去。雖然只是長相一樣,但共工大人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天昊拉開我的手,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來找你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記住,小心無支祁!」

  「等等。」我叫住他,「如果你想幫黑龍,就幫我做件事。」

  「什麼?」

  「到時候通知你。」

  「……我答應你。」

  「還有……」

  「還有什麼事?」天昊有些不耐煩了。

  「下次你來見我的話,麻煩你把另一隻耳環也戴上,我不想別人誤會我的性取向……」

  * * *

  從小丘上下來,相柳還蹲在地上用樹枝劃字。雖然是塗嬌的樣子,但眉宇間那股天真的神情依然掩蓋不住,我看得暗暗搖頭:「看來寡婦珍的教育不太成功,難怪會被人看出來。」

  來到相柳身邊,我輕拍一下她的肩膀:「好了,回去了。」

  相柳吃驚的抬起頭:「主人,那些妖怪還沒來啊?就這麼回去那不是白費工夫了。」

  「人家來過了,和我喝了杯茶,再聊了會兒天,如果是在市區連澡都洗完了……現在一切完成,他又回去睡覺了……」我和顏悅色的告訴相柳,「算了,給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一個叫天昊的妖怪?」

  「天昊?」相柳支著頭想了半天,「這個名字很熟,但想不起是誰,也許見了面會認識。」

  「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們……」歎了口氣,我伸手把她拉起來。相柳立刻像棉花糖一樣粘過來,抓著我的手再也不鬆開了。「你先變回原來的樣子,我可不想大禹以為我給他戴綠帽子……」

  「綠帽子是什麼?」

  「是一種讚美,意思是那個男人的老婆人見人愛……」

  今天的天氣還是有點熱,不過中午的時候天上的雲多了起來,陽光變得沒那麼猛烈。偶爾一陣風吹過,帶來一股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中聞不到的清新泥土的味道。四周的野草被風吹得發出「嘩嘩」的聲音,聽得人心曠神怡。要不是還有許多煩心的事沒有解決,我還真想在這裡多呆一段時間。

  相柳顯然沒有我那麼好的興致,在和我在路邊等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後,她拉著我的手怨聲載道:「主人,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啊?我肚子好餓。」

  「我也很餓,可那個司機一直不來也沒辦法。要不你背我回去?」我氣定神閒的回答她。

  「不要!」她回答得很乾脆,「從來都是主人背我們的,怎麼可以反過來?」

  「共工還真可憐,名義上是主人,實際卻是保姆兼司機……」

  「可在這裡等真的很無聊啊!」相柳發了陣脾氣,又蹲到地上,「今天真倒霉,在那裡白等了這麼久卻什麼用都沒有,現在還坐不到車回去。」

  「沒用嗎?」我在旁邊笑了笑,「那到未必。」

  「主人有什麼發現?」聽到我的話,相柳一下子來了精神,「說給我聽嘛!」

  「發現到沒什麼發現,不過我可以確定一件事了。」我抄起了手,眼睛望著遠方,「現在說還太早,但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這個樣子很酷哦!」相柳眼中又開始閃爍星光,「主人只有在這個時候才像個男人。」

  「男人不是看樣子的,而是應該看內涵,你一定要記住這句話。」我語重心長的教導她。

  「這句話我早就知道了!」相柳有些不以為然,轉身背著手在路上蹦蹦跳跳的看著車,她的長髮被風吹得高高揚起,從背影和動作上看去,相柳和一個十多歲的人類女孩根本沒有分別。

  「你知道了,誰教你的?這個人很有內涵啊!」我有些欣慰。

  「當然是珍姐了,她說凡是長得醜的男人都會這麼說……」

  「……我收回剛才的話。」

  玩了一陣子,相柳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問了我一句:「那下一步我們要做什麼?」

  「下一步……」我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是該去找大禹的時候了。」

  「去幹什麼,給他戴綠帽子嗎?塗嬌姐真的長得人見人愛誒。」

  「再前面那幾句也收回……」

  * * *

  回到寡婦珍家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兩點,為了讓相柳不再嚷餓,我不得不在路上給她和相繇一人買了兩包速食雞腿。結果寡婦珍開門時看見被太陽曬得面容枯槁的我和滿嘴是油的相柳,也不好意思再怪我晚回來,反而讓我好好休息一陣。

  將手裡的雞腿往旁邊的沙發上一扔,我筋疲力盡的倒在沙發上大口喘氣。而本來纏著我撒嬌的相繇立刻兩眼發光的撲了過去,一把撕開口袋的封口,拿出雞腿大嚼個不停,相柳也顧不得喝水,衝過去和她搶做一團。

  我勉強讓自己抬起頭,正想提醒她們要注意儀態,寡婦珍已經走過來,一人頭上一個爆栗,姐妹倆馬上乖乖的站起來,將雞腿放到桌上,自己跑進衛生間去洗手了。

  我看得佩服不已,相柳姐妹雖然叫我主人,卻一直對我沒大沒小,我的教訓對她們沒什麼作用。寡婦珍平時看起來被吃得死死的,卻能讓她們這麼聽話,看樣子當初將相柳她們交給寡婦珍管教,也未必是件壞事。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她會不會又教出兩隻黑寡婦出來。

  當我坐在沙發上胡思亂想的時候,寡婦珍走到我的旁邊,遞給我一個杯子:「水!」

  我撐起身子,從她手裡把杯子接過來,卻沒有立刻喝下去,而是呆呆的望著相柳她們的方向:「你怎麼可能把她們教得這麼聽話的?」

  「怎麼了?吃醋啊?我管了這麼大一個公司,如果連兩個小女孩都管不了,早就已經破產了。」寡婦珍坐到我對面的沙發上,將雙手手夾到膝蓋中間,整個人晃來晃去,笑嘻嘻的看著我。

  「那倒是,栽在你手上的凱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區區兩個小女孩還不是手到擒來。」我把杯子放下,向她伸出手,「拉一下,我起不來了……」

  「你又想去哪?」她把我拉起來,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平時不見你這麼拚命?」

  「我說過要盡快解決這件事的。」我沒有馬上放開她的手,反而將拉著她的手緊了一下。

  寡婦珍的臉上迅速出現一片紅潮,使勁將我的手甩開:「樓上那個醒了,一直說想見你,你還是上去看看她吧!」

  「太好了!」我興沖沖的朝樓梯跑過去,「我正好想找她。」

  剛到樓梯口,寡婦珍的聲音就從後面傳來:「從明天開始,你每天早上七點上班,晚上七點下班,中午有半個小時吃飯,一個星期做七天。還有,沒有加班費……」

  「其實我說的是:『太好了,我正好想找她交出醫藥費!』」

  「你把那些醫藥費留給自己吧,很快就用得著了……」

  胡嬌果然已經醒了,不過看上去精神很差,臉色發白,神情憔悴。我進屋的時候她正半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的眼睛微微一動,緩緩的張了開來。看見是我,她露出一絲喜色,張嘴想要說話,可一開口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有什麼事你慢慢說,不要急。」我坐到床邊為她拍著背。

  她又咳嗽了幾聲,拚命的喘著氣,掙扎著用手指向放在床頭櫃上的一張紙,示意我拿起來看看。

  「興華玻璃器皿廠!什麼意思?」我拿起那張紙念出來,卻不知道有什麼含義。這個廠的名字我聽說過,是坐落在本市北郊的一家小廠,專門生產玻璃瓶之類的器皿,一共才不到一百個工人,效益也不太好,瀕臨於破產邊緣。要不是因為曾經有這個廠裡的工人來寡婦珍公司買過房子,我甚至不會知道有這家廠存在。「你想在這家廠定個玻璃骨灰盒啊?」

  胡嬌搖搖頭,又喘了兩口氣,終於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大……大禹……」

  「你是說大禹躲在這裡。」我明白過來,「不過他以前的手下不是專家就是工程師,他自己卻只是個小廠的主管一流,混得也太差了吧?難道也是為了掩藏身份?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胡嬌還是搖頭,勉強把手抬起來向我招了一下,示意我把頭湊近。

  我依言把耳朵靠過去,嘴裡還在嘖嘖稱奇:「以大禹的身份,居然肯屈就做個小廠主管,難怪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但他這樣不怕委屈自己嗎?」

  胡嬌不理我的問題,使勁撐起半個身體,附到我耳邊斷斷續續的說了兩句,就又倒回床上動彈不得了。

  不過我卻站在那裡呆若木雞,半晌才回過神來:「你……你……你說,大……大禹在那間廠裡燒……燒鍋爐……」

  * * *

  注1:只戴右耳耳環一般是同性戀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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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三章 大禹

  站在興華玻璃器皿廠的門前,我木然看著面前的一切,一雙手卻不停的微微發抖,用盡全部的力量才克制住了想要大笑一場的衝動。

  這裡是C市北郊的一片舊城區,因為各種原因尚未開發。遺留下來的幾乎都是六、七十年代那種老式平頂瓦房,遠遠看過去黑呼呼一片。還沒走近就聽到各種各樣希奇古怪的聲音傳了過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化工原料的味道。街道兩邊的磚牆上畫滿了小孩的塗鴉,整個牆面被染得五顏六色;腳下的水泥路面因為年久失修,到處都是深深的裂痕,看上去就像是烏龜的殼一般,有的地方乾脆整個陷了下去,成為一個二三十公分深的大坑。幾個中年婦女正在自家門口的水槽前洗衣服淘米,看見陌生人經過就好奇的打量兩眼,隨即又轉過頭和別人閒話家常。

  為了避免被跟蹤,我特地讓司機在周圍多兜了兩個圈子,讓相繇看清有沒有人在後面。然後在很遠的地方下車,打算用腳就這麼走過去。一路上多虧了相繇那甜美可人的外表,所有被問到的人都很熱心的替我們指路,所以沒費什麼勁就找到了我們的目的地。

  興華廠的大門位於一條陳舊的小巷中,兩扇加起來足有四米寬的鐵門上銹跡斑斑,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此時鐵門緊閉,只留下上邊的一道小門供人出入;鐵門上方嵌著的應該是「興華玻璃器皿廠」七個燙金大字,可現在不但上面的金箔脫落,露出裡面黑色的鐵胚,連玻璃的璃字都看不見了;大門旁邊還掛了個兩米多長的招牌,不過頂上用來固定的兩顆釘子掉了一顆,風一吹就嘎吱嘎吱的直搖晃。

  「主人,這裡比你住的房子還要破!」看到我在原地發呆,相繇從後邊湊到我耳邊小聲說著,「看來大禹一定被珍姐騙過。」

  「膚淺!」我驚醒過來,回頭小聲斥責她,「這叫中隱隱於市。你看看,不管什麼人看到這樣的情況,都不可能想到大禹會躲在裡面,高,實在是高。」

  「那我們回去把珍姐的房子也弄爛一點,這樣就沒人知道九尾狐躲在那裡,我和姐姐也可以一起出來玩了。」相繇興奮的向我提出建議。

  「愚蠢!」我敲敲她的頭,「你知不知道那幾隻妖怪都是雄性?」

  「那又怎麼樣?」相繇揉著被敲的地方,嘟起了嘴。

  「有你珍姐住在那裡,凡是雄性動物都會退居三捨,怎麼可能有人敢去那裡找九尾狐。這叫大隱隱於朝,更加高明……」

  「什麼叫退居三捨?」

  「居就是住的意思,三捨就是旅舍、宿舍、茅舍,這句話的意思不管是男人、男神還是男妖怪,凡是碰到你珍姐,就會被騙得一窮二白,錢沒了,房子也沒了。好一點的去住賓館,差一點的住宿舍,最慘的就只能睡公共廁所了,可憐啊!」

  「那珍姐豈不是和盤古一樣厲害?」

  「盤古也是公的,所以還是你珍姐要高那麼一點點……」

  不再和相繇糾纏下去,我整了整衣服,向大門那邊走過去,相繇似懂非懂的跟在後面,嘴裡咬著手指,還在想著我說的話的意思。

  現在是下午五點多了,工廠還沒下班,四周什麼人都沒有,只有在小門內旁邊的一張籐椅上坐了個穿著保安服的中年男人,正拿著一張報紙翻來覆去的看,他腳邊的地上還放著一個很大的保溫杯。看到我們走進來,他放下手裡的報紙,站起身擋到我們面前:「這裡是工廠區,不准外人進來,你們快點出去。」

  「大叔,我們是夏羽的朋友,有些急事要找他。」我陪著笑向他解釋,夏羽是胡嬌告訴我大禹在這裡的名字。

  「夏羽?他還在上班,你們等下班了再來吧。」保安還是很負責的,一點都不為我笑臉所動。我眼見不能過關,立刻對身邊的相繇使了個眼色。

  「叔叔,我們真的有急事,你幫幫我們好不好?」寡婦珍的教導果然有用,相繇的外表加上從她那裡學來的撒嬌功夫,三言兩語就把保安迷得暈頭轉向,不止放我們進去,還差點要為我們擺上幾桌接風宴。

  「快點走啦。」相柳抓住正在與保安討論能不能將宴席折現這個問題的我,頭也不回的向工廠車間走去。

  * * *

  這間廠的面積不算大,只有三個車間和一個堆放貨物的倉庫,幾間大房子圍成一圈,中間夾了個兩千平米左右的空地。地面上全是灰塵,角落裡還放著十幾個裝著東西的大麻袋。周圍不停的有人進進出出,各種機器開動的聲音和蒸汽噴出的聲音讓人幾乎聽不到別人說話。

  找個人問清大禹工作的車間,我帶著相繇走了進去,剛一進門,就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讓人的呼吸為之一窒。今天的天氣本來就比較熱,可和車間裡的溫度比起來簡直像是寒冬臘月一般。我在裡面不到一分鐘,汗水就滾滾而下,將前胸後背的衣服全部打濕了,旁邊的相繇眉頭早就皺了起來,看樣子也不好受。

  定了定神,我急忙叫相繇到外邊去等我,自己則高一腳淺一腳的向鍋爐那邊靠進,一面走一面不停的擦汗。心下也恍然大悟,這樣的工作條件,果然只有大神才能做得下來。

  走了沒多遠,我就看見了正和其他兩個工人在鍋爐邊加炭的大禹。他穿著一身藍色的麻布工作服,不過已經濕得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頭上也全是汗珠,在鍋爐口裡的火光映照下閃閃發亮;袖子挽到了肘部,雙手握著一把鐵鏟,不停的將身邊堆著的煤鏟到鍋爐裡,不過他的神情卻很悠閒自在,顯然早已習慣了這個工作。

  越接近鍋爐的地方就越熱,我努力又往前走了幾步就再也走不過去,只好站在離鍋爐還有十幾米遠的地方放開嗓門大喊:「夏老兄,我有事找你!」

  聽到我的叫聲,大禹朝這邊看了一眼,發現是我以後,他明顯吃了一驚,馬上向左右看了看,似乎就想跑。不過周圍的工人都全盯著他,大禹猶豫了一下,對旁邊的人說了兩句話,把鏟子交出去,就向我這邊走過來。

  「先出去再說,你在外面等等,我去換件衣服再出來。」他也摸出張毛巾擦著臉。

  「你別想跑啊,否則我就在這裡到處宣傳,說相繇是你私生女兒,還一出生就被你扔在廁所裡,自己帶了錢和一個六十歲的老太婆私奔。」我一邊擦汗一邊警告他。

  「我沒你那麼陰險……」

  在外面等了沒多久,大禹果然換了件乾淨衣服出來了,不過他又沒有扣上胸口的扣子。

  「大禹老兄,你能不能不要把胸毛露出來,這樣子會讓我自卑啊……」

  「都說了我不是大禹,不要用這個名字叫我!」他臉上有了點怒容,「還有,如果自卑就去做增高手術,而不要去嫉妒其他人。」

  「好吧。」我無可奈何的歎口氣,「我會注意的,飯島兄!」

  「為什麼叫我飯島兄?」

  「不喜歡嗎?」我詫異的看著她,「沒關係,黑木、白石、小澤、麻生、小百合……你喜歡哪一個?」

  「怎麼全是日本名字?」

  「全都不喜歡?可叫你飯桶兄我會有點不好意思……」

  「我再能吃也不如你家裡那兩條!」大禹衝我叫起來。

  「小聲點。」我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其中的一條就站在你背後。」

  「主人!」相繇撲進我懷裡,抱著我的腰大哭起來,「他這麼說我,人家好難過……」

  「對不起啊!我也是無心的。」大禹尷尬的衝她點點頭,「最多今天我請你吃飯好了。」

  「我們要吃烏江魚!大份!」我和相繇一起衝他叫,相繇的臉上沒有一絲淚痕。

  「……我只是個燒鍋爐的。」

  * * *

  「服務員,再來兩份鴨腸、兩份毛肚、四份牛肉!」相繇咬著魚頭含糊不清的沖後面大叫,手上還不停的在鍋裡撈著食物,嘴邊全是紅色的油跡,她連擦都不擦一下。

  我將手裡的啤酒一口灌下,掏出面紙擦擦嘴,心滿意足的望向正在翻看錢包的大禹,又為他倒上一杯酒:「好了,吃飽喝足,現在可以談談正事了。」

  「你們吃掉了我半個月工資,現在才開始談正事?那等正事談完我豈不是要去討飯?」大禹把錢包放回兜裡,木然看著正抱著魚頭大啃的相繇,「大哥,你好歹算個白領,用不著來壓搾我們這樣的貧苦大眾吧!」

  「什麼話?你給我添了這麼多麻煩,現在都沒解決掉。只是吃一頓遠遠補償不了我受到的傷害。」我又拿出根牙籤剔著牙。

  「喂,太章的事你家裡那兩……個也有份的,再說我出的力也不小。」大禹悶悶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再次把酒給他添上。

  「不是太章的問題。」我放下酒瓶,「現在因為大禹的消息傳出去,引來了一大堆妖魔鬼怪,弄得人煩不勝煩,你說該怎麼辦?」

  「消息又不是我洩露出去的,我只是在電話中和伯益提了兩句。你去找他算帳,反正他有錢。」大禹又喝下一杯,他看起來好像有心事。

  「那大禹的老婆也殺來了,又該怎麼解決?」

  「塗嬌?」大禹愕然抬頭,「她還在找大禹?」

  「不止她一個。還有一個九尾狐,現在被人打傷了,睡在我老闆家裡起不來。你的下落就是她告訴我的。」我口裡說著話,眼睛卻一直盯著他臉上的表情。

  「九尾狐?」讓我奇怪的是,大禹的表情很奇怪,好像真的不清楚九尾狐是誰,嘴裡卻在自言自語,「我以前好像見過一隻九尾狐,應該是在塗山的時候(注2)。」他似乎想起了些東西,一把抓住我的手,「難道是……」

  「是什麼?」我將身子湊過去一點,趁機追問著。

  可大禹突然又變得興味索然,端起杯子接著喝起了酒:「是什麼都好,又不關我的事。」

  「你有種!」我悻悻的暗罵了一句,將身子縮了回來,「不管你是不是大禹,可你總和這些事脫不了關係,總之,你要給我想個辦法出來。」

  「我能有什麼辦法?」他不再說話,開始一杯接一杯的不停喝酒,很快十來瓶啤酒就落了肚。不過他的酒量也不是太好,口齒已經開始不清不楚,眼神也變得恍恍惚惚,顯然已經醉了大半。

  我盯了他半天,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就算你不是大禹好了,可你的力量總是和大禹一樣強吧。既然那麼厲害,他做到的事你也應該可以做到。這件事還是需要你來解決。」

  「厲害?」他趴到桌上癡癡呆呆的笑起來,「大禹很厲害嗎?他做了什麼事這麼了不起?說來聽聽。」

  「大禹當然很厲害了。」正在嚼牛肉的相繇也過來插嘴,「你治住了大水,降伏了那麼多妖怪,還劃定了九州。為人又大公無私,一心為民。雖然我們姐妹當時是你的敵人,但同樣很佩服你。」

  「大公無私?一心為民?」大禹重複的念了兩次這句話,人卻越笑越厲害,身子抖得連手上的酒瓶都抓不穩,「我告訴你們,那個大禹,他其實是個可憐蟲!」

  相繇張張嘴,還沒發出聲音,我立刻摀住她的嘴,衝她緩緩搖頭。相繇明白過來,低下頭繼續吃東西,不再說話了。我轉頭看著還在傻笑的大禹,歎了口氣:「為什麼這麼說?難道還有隱情?」

  「隱情?哪有什麼隱情。」大禹手猛的向旁邊一揮,差點把啤酒瓶給扔了出去,嚇得我在旁邊出了身冷汗,可他卻恍若不覺,看來人已經完全醉了,嘴裡開始不停念叨,「大禹這輩子做得最失敗的事情,就是根本沒有隱情這會事。」

  「這話怎麼說?」我點上一支煙,翹起了二郎腿。

  「你知不知道大禹的名字本來只叫禹,只是因為他治水有功,別人才叫他大禹。」他打了個酒嗝,又灌了口酒。

  「這是好事啊!有什麼不對?」我覺得有點奇怪。

  「好事?對,這是好事。」他又一揮手,「所以後來他登了帝位。你知不知道那時的人稱呼為帝的人是怎麼說的?堯,叫帝堯;舜,叫帝舜;可輪到禹了,他們還叫大禹,這代表什麼你明不明白?」

  不等我回答,他就自顧自的說下去:「這代表對他們來說,大禹治水的功績遠遠比他的其他任何事都要重要。現在也一樣,別人一說大禹,接下來就是治水兩個字。大禹這個名字跟治水根本就是同義詞。」

  「那又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大禹斜眼看著我,「你有沒有想過大禹為什麼要治水?」

  「因為他想拯救老百姓啊!」

  「屁話!」大禹突然大喝一聲,幸虧周圍沒什麼人,我對服務員揮揮手,示意沒事,服務員又出去了。大禹卻一直沒有留意,還是趴在桌上說得口沫橫飛:「天上要發大水關我什麼事?老百姓死不死又關我什麼事?憑什麼要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治水?」他已經忘記自己一直否認自己是大禹,開始自稱「我」了。

  「你知不知道大禹的身世?對了,我曾經對你說過。」他伸手拍拍我的肩,「我老爸叫做鯀,他自己就是為了治水死掉的,可他又不甘心,用所有的元氣把我孕育出來,讓我接著治水。他生我不是因為想要個兒子,而是因為想要一個治水的人,明白了嗎?不是我出生後想要去治水,而是我根本就是為了治水才被生出來。我不可以選,從我出生的第一天開始,我的路就已經注定了。」

  「我那個混帳曾祖父曾經跑來找我,問我想不想報仇,想不想做神,想不想不去治水?我想啊,我當然想!可是我不可以想,我唯一可以想的事情,就是怎麼去治水,我一生都只為了這個目的活著。我不可以有自己的私事,因為這樣會讓我分心;我也不可以去全力喜歡一個人,甚至不可以去恨傷害我的人,因為這同樣會讓我無法專心治水。我幾乎從來沒有為自己做過一件事,我所做的一切,統統是為了治水。
這樣的日子,你來試試!」

  我無言的望著他,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大禹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苦澀:「曾經有段時間,我治水時總有個姑娘來為我送飯,她長得很漂亮,我們都很喜歡她,那是我唯一過得開心的一段日子。但是到了塗山後,她就不再出現了。我很心急,又不敢去找她,正覺得沒辦法的時候,有只九尾狐跑來,把我領到了塗嬌的家裡。我偷偷看見塗嬌的樣子,以為她就是那個女孩,把心一橫就提了親……這是我唯一替自己做過的事,可我很快就發現,原來我認錯了人,你說好不好笑?」

  「再後來,我認了命。治水就治水好了,好不容易等水治完了,可舜又讓我做了帝,我要做的事,還是跟治水沒有什麼分別,我一樣要為別人而活……現在你說說,做大禹有什麼好?」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趴在了臂彎上,「比起大禹,我寧願做一個普通人,至少,我可以為了自己活著……」

  「所以你選擇不做大禹,寧願在這裡當一個鍋爐工?」我摁滅了煙頭。

  他又把頭微微抬起來,睡眼朦松的看著我:「你又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燒鍋爐?」

  我搖搖頭。

  他吃吃的笑起來:「那是因為我現在只有呆在水最少的地方,才不會覺得害怕……」

  * * *

  注2:據《淮南子》記載,大禹在塗山時見到一隻白色的九尾狐,他想起一句話:誰見到九尾狐狸,就可以做國王;誰娶了塗山的女兒,就可以家族興旺。於是便娶了塗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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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四章 突變

  望著大禹沉沉睡去的臉,我無奈的歎了口氣。雖然早料到他不承認自己的身份一定是別有內情,可沒想到真相居然會是這樣。偏偏他又是所有事情的關鍵,如果無法解決他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就不可能得到解決。

  「頭痛啊!」我懊惱的用力捶捶自己的頭,「怎麼全都是一群問題兒童?」

  「有什麼問題嗎?」相繇早已將魚頭啃乾淨,現在正在消滅魚尾,看到我的動作,她一邊舔著魚骨一邊問我。

  「問題大了!他現在死活不肯承認自己是大禹,當然也不肯出去面對那群妖怪。只靠你們姐妹的力量是解決不了這件事的。」我抱著頭在那裡唉聲歎氣。

  「讓他偷偷幫忙就好了!上次不也是這樣的。」相繇對此不以為然。

  「這次和上次不一樣。塗嬌要找的是他,那只九尾狐也和他有很大的關係,妖怪們的目的同樣是他身上的九鼎,還有……」我頓了一下,「總之,如果他一直躲著不見人,事情就不會有個了結。」

  「他為什麼不肯承認自己是大禹?」相繇開始好奇起來,「我一直聽不懂他的話是什麼意思。想不到大禹居然會怕水,說出去恐怕都沒人相信。」

  「他怕的不是水。」我看著大禹搖搖頭,「他怕的……是自己的過去。」

  「大禹的過去有什麼好怕的?」相繇還是不明白,「他一出生就有神力,更可以指揮天下無數的神靈異獸幫他治水,之後還登上帝位,最後還成為一個大神,這些事都是其他人求之不得的。何況他的德行又那麼好,從來不為自己打算,連他的敵人都佩服他。」

  「就是因為他德行太好,所以才會變成這樣。」我一聲歎息,「大禹是為了治水而出生,剛一出世就背負著天下人的期望,他承擔了太多的責任,偏偏他又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結果他為了這些責任不得不放棄自我。做一個失去自我的人是很痛苦的事情,可當他終於想要做出改變的時候,卻又遭到了挫折。就是因為這樣,大禹對過去產生了恐懼,所以他開始逃避自己的身份,不敢面對過去。他怕水也好,不願去見下屬和妻子也好,都只不過是因為那樣會讓他想起過去的事而已。不過即使如此,他卻依然跑去幫太章,有意思……」

  「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相繇掃興的搖搖頭。

  「簡單的說……」我用手支著下巴,眼睛還是看著大禹,「……這個傢伙是個很不錯的人,只是笨了一點。」

  「再不錯也沒用啊!現在他就是不敢見人,我們也逼不了他,那些妖怪的事該怎麼解決啊?」相繇毫不留情的給我潑冷水。

  「所以我們要先解決大禹的問題,讓他敢面對自己的身份。」

  「有什麼辦法嗎?」相繇眼巴巴的看著鍋裡的另一個魚頭,不停的用筷子敲著碗。

  「暫時沒有。」

  「那好吧!」相繇舉起筷子,「讓我在死之前吃個夠本……啊,好痛!」

  「聽著!」我收回敲在她腦袋上的右手,坐回自己的位子,「你們不能什麼事都等我想辦法,自己也要學著動腦子。」

  「為什麼?」相繇撅起了嘴。

  「因為這是一個人成熟的表現。」我嚴肅的看著她,「你們如果事事都依賴我,就永遠都長不大,一個人應該學會有責任感。」

  「責任感是什麼我不知道,不過成熟這個詞我常聽珍姐說……我明白了!」相繇恍然大悟,「主人是要我用珍姐教的本事去對付那三隻妖怪?」

  「胡說八道,我現在就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責任感!」我憤然而起,走到睡著的大禹身邊。

  「大禹,快起來付錢!」

  * * *

  看著大禹搖搖晃晃遠去的背影,相繇拉了拉我的衣袖:「主人,真的沒辦法了嗎?那妖怪的事怎麼解決?」

  「現在大禹指望不了,我們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我搖搖頭,拉著她向回走,「希望等九尾狐傷好一點後能多告訴我一點東西,如果……」

  「如果什麼?」相繇整個人都貼了上來,趴在我肩頭興致勃勃的問道。

  「你沒聽大禹說的話嗎?」我被相繇壓得走路都走不穩了,只好用手想把她拉下來,可她卻像牛皮糖一樣死纏著不鬆手,我歎了口氣,放棄了努力。「大禹想娶的人不是塗嬌,而是那個給他送飯的女人,而且那個女人和塗嬌一模一樣。你說,還有誰和塗嬌長得一個模樣?」

  「九尾狐!」相繇明白過來,「不過大禹現在連身份都不敢承認,就算知道了也一樣。」

  「不一樣!」我回頭看了一眼大禹離去的方向,「娶那個女人是大禹唯一一件必須用自己的身份來做,卻做得心甘情願的事情。如果九尾狐真的是那個女人,那大禹的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還是不懂!」相繇一臉的白癡表情,讓我感到一陣無力。

  「簡單的說,大禹之所以不肯當大禹,是因為他在過去中承擔了太多的痛苦,而能娶到那個女人則是他在過去中唯一可能的幸福。所以那個女人是大禹承認自己的關鍵。」

  「啊,主人說話的樣子好酷哦!」相繇指著我的臉大叫。

  「你就只看到這個?」我木然望著她,「你能不能給我一點驚喜,讓我不會感覺到自己在對牛彈琴。」

  「對著牛彈琴有什麼用嗎?難道牛聽了琴聲會自己跑過來?早知道這樣,以前我和姐姐抓牛吃就不用那麼辛苦了。」相繇陷入思考。

  「回去了……」

  「主人背我!」她對我伸出雙手。

  「又要背?」

  ……

  和大禹吃飯的餐廳座落在舊城區一個很僻靜的地方,那裡不容易叫到出租車。為了節約時間,我背著相繇沿著街道往前走,想到前面熱鬧一點的地方再截輛車。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天色早就黑了下來,陳舊的街道上沒什麼人在走動,街邊的平房裡亮著黃色的燈光,隱隱傳來的電視聲和人說話的聲音;商店也已經關了門,只有遠處的路邊還擺著一個小煙攤,在路燈灰白色的燈光照射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伯正坐在煙攤旁看著書,一切顯得平靜而安詳。

  從舊城區到主城區之間隔著一條小河,一座新修不久的水泥大橋將它們連接起來,我一直走到橋頭都沒看見有出租車經過,自己卻已經累得不行,不得不將相繇放下來,衝她擺擺手,示意要休息一下。

  橋邊一個人都沒有,周圍也沒人居住,我靠在路邊的欄桿上喘著氣,相繇卻精神抖擻的在周圍轉來轉去:「主人好沒用啊!才走這麼一點路就受不了。」

  我翻著白眼:「我既不是神又不是妖,體力不好有什麼奇怪。」

  「可你比普通人都不如啊。對了,主人你剛才為什麼不問大禹九鼎的事?」

  「那是因為……」

  剛說了幾個字,相繇突然臉色一變,迅速轉向身後:「妖氣,有妖怪跟在我們後面。」

  不等我說話,相繇已經有了動作,一閃身擋在我面前,熟悉的光幕再次張開,將我們兩人籠罩起來。她自己則雙目緊閉,抬頭向天,兩手微微張開,似乎在用什麼方法搜尋妖怪的蹤跡。

  過了片刻,相繇睜開眼睛,將頭轉向右邊,盯著那片幾十米遠的草叢,雙手向前推出。一個巴掌大的藍色光球瞬間在她手上出現,飛向草叢的方向,「給我出來!」

  轉眼間,光球消失在草叢中,然後一聲劇響,那片地方炸裂開來,灰塵濺起四、五米高,雜草和泥土四處紛飛,方圓十來米的地方全都是煙霧瀰漫,看不清東西。

  我用力揉揉眼睛,拚命向那個方向看去。煙霧中,一個高大的人影站起來,飛快的向河邊跑去,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河邊的亂石灘上。

  「是黑龍!他一直跟著我們。」藉著路燈的光芒,我看清了那身黑色皮衣,心裡一動,「快攔住他,不可以讓他跑掉。」

  「放心吧,主人。」相繇衝我做個安心的手勢,「他居然敢往水裡跑,難道不知道我是水神共工的屬神嗎?」

  不見她有什麼動作,本來平靜的河面突然開始蕩起波紋,緊接著一聲猶如汽笛尖嘯的聲音傳出,河裡的水沖天而起,一直衝到十幾米的高空,分成無數股手臂一樣粗的水柱。在空中略一停頓,立刻像是有生命的觸手般迅速向黑龍伸去,將他層層疊疊的包裹在內。黑龍一聲大叫,拚命掙扎,可水柱越來越多,他的動作也越來越吃力,慢慢的停下不動了。

  「不要傷他!他不是壞人。」我提醒了相繇一句。

  「他沒事,只是動不了。」相繇收起光幕,向河邊走去。

  我看看周圍還是一片寂靜,應該沒人注意到這邊的事,也放下了心,「等等我,我還有事想問他。」

  聽到我的話,相繇停下腳步,轉頭笑嘻嘻的看著我:「主人不是又想騙人錢吧?」

  「笑話,所謂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我是個正人君子,怎麼可能騙人錢這麼下作。我是想對他曉以大義,讓他棄暗投明。」

  「珍姐說主人你的話十句只有一句是真的。」

  「她真是太不瞭解我了,其實我說十句話中一句真的都沒有……」

  嘴裡嘻嘻哈哈的和相繇開著玩笑,我腳下卻一直不停的朝河邊走去。黑龍被水柱牢牢纏住,動彈不得,眼睛卻憤憤的盯著我們。

  「黑龍老兄,你不用緊張,我其實是想幫你。」路還沒走到一半,我就衝著黑龍大喊。

  「主人你這句也是假話?」相繇在後面狐疑的小聲問我。

  「其實……」我剛想答話,相繇的臉色卻變得驚慌起來,一下子向我撲來,將我壓在身下,「小心,還有一個妖怪。」

  彷彿為了響應她的話,本來已經開始恢復平靜的河水再次像開水一樣沸騰起來,不斷有水泡從下面冒出,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將黑龍纏得嚴嚴實實的水柱卻忽然失去了力量支撐,「嘩啦」的一聲灑得滿地都是。

  「是個水妖!」相繇吃驚的看著這一切,一時間忘了作出反應。

  獲得自由的黑龍抖抖身子,向河裡看了一眼,什麼話都沒說,縱身便跳了下去。他的身體還在半空中時便迅速變長,等接觸水面時已經完全化為了龍形。發出一聲低鳴,黑龍潛入水底,我們在岸上只能看見一條水線飛快的向遠處逸去。

  「別想跑!」相繇回過神來,連身子都沒站起,左手已經向前揮出,淡淡的藍色光芒一閃而沒。四周的空氣突然然溫度驟降,河面上辟啪連聲,長長一段河道立刻覆上一層厚冰。遠處的水線停止了移動,一聲沉悶的哀鳴從河底傳出。

  「給我出來!」相繇從我身上爬起來,雙手連揮,藍色光球一個接一個的射進河中,將冰面上炸出無數大坑,連地面上都可以感覺到明顯的震動。奇怪的是,當相繇停止攻擊時,震動不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強。

  「當心!」我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將相繇拉回身上。

  相繇不解的回頭看著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河中心的地方猛的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人頭大小的碎冰塊向四方飛散,厚厚的冰層整個破裂了,一個巨大的東西從河底伸了出來。

  那東西看上去像只人的手,可上面除了手掌部分外全長著青色的毛,掌心漆黑,胳膊的半徑足有五米多,僅僅是手肘以上的部分就足有三十米長,凝結的冰塊像是豆腐一樣被它輕輕一掃就碎成無數小粒。很快河道中的冰就全都碎開了,黑龍沒有了束縛,再次向遠方游去,迅速消失不見了。

  相繇不知為什麼呆在了我身上,一動不動的看著那隻手的動作,連黑龍逃掉了都沒注意到。我正打算提醒她一聲,河裡卻又有了變化。

  那只巨手縮了回去,接著,一個長滿白色毛髮的腦袋露了出來,黑色的面龐,高聳的額頭上全是皺紋,沒有眉毛,眼睛卻射出金色的光芒,鼻子扁平,鼻孔上還穿了個金色的鈴鐺,腦袋以下全是青色的長毛,雙肩寬闊,手一直垂到了膝蓋下面。樣子就像只巨猿,可身軀卻足有七、八十米高,十幾米深的河道僅僅能遮住它的小腿。

  「搞什麼,中國版金剛啊?」我呆呆的望著巨猿喃喃自語,手卻猛推相繇,擔心在巨猿攻過來的時候她還在發呆。

  巨猿卻沒有要攻擊的意圖,它同樣呆呆的看著相繇,眼中的金光越來越柔和,目光簡直可以稱得上慈祥了。過了片刻,它好像想起了什麼,抬頭發出一聲巨吼,身體迅速變小,潛入已經開始流動的河水中消失了。

  「怎麼了,快說話啊!」我擔心相繇,顧不得巨猿的事,大聲的招呼她。

  連叫了幾聲,相繇才有了反應,但目光還有些呆滯,伸手指指巨猿出現的位置:「他是……他是無支祁叔叔(注1)。」

  「現在別管什麼五子棋還是圍棋了,火燒眉毛了你知不知道?」我沒好氣的回答她。

  「怎麼了?」相繇不解的看著我。

  「既然黑龍一直跟著我們,就是說他們已經知道大禹的下落了。你覺得,他們下一步會怎麼做?」我還是坐在原地不動。

  「塗嬌,他們會去抓塗嬌!」相繇一下子站起來,「主人,我們快去幫忙!」

  「我也想,可是我現在動不了……」我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主人,你傷到那裡了?」相繇又撲回我身上,一臉焦急的上下查看,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沒受傷!」我連神情都沒變,「只不過你剛才在我身上趴太久,腳麻了……」

  「……」

  * * *

  注1:據《古岳瀆經》的記載,無支祁的形象是:樣子象猿猴,小鼻子,高額頭,青色的身軀,白色的頭髮,眼露金光,牙齒雪白,脖子伸出來有一百尺長,力氣超過九隻大象,攻擊、搏鬥、騰躍,奔跑迅速敏捷,身體輕靈飄忽,只是不能長久地聽聲音、看東西。大禹將它收服後,又在它鼻子上穿上了金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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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五章 主謀

  一場激戰之後,整個河邊遍地狼籍,大塊大塊還沒有融化的冰散落在河灘周圍,河水中還不斷傳出冰塊撞擊的彭彭聲,遠出人聲鼎沸,顯然已經有人發現了這邊的情況,正趕來查看。

  相繇力量雖強,卻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對此絲毫不以為意,只是站在原地等我的決定。

  「先離開這裡再說。」我雖然心中焦急,但此時急也沒用。事情轉變至此,已經大大超出我的預料,我先前的計劃已然被打亂,必須重新擬訂策略。

  揉揉還是酸麻難當的雙腿,趁還沒人趕到以前,我在相繇的摻扶下一瘸一拐的離開了現場,巧的是沒走多遠,我們就截到了一輛出租車。

  和相繇一起坐到後排座位上,司機回頭問我們要去哪裡,我略一思索,就讓他送我們去塗嬌所住的賓館。

  「主人,我們現在就去救塗嬌姐嗎?」相繇興奮的問我,她自從聽了塗嬌的故事之後,就一直對塗嬌深有好感。

  「希望還來得及。」我沒有看她,而是兩眼盯著窗外,呆呆的出神。

  「放心吧,主人!」相繇開始摩拳擦掌,「伯益的力量不弱,就算打不過那三隻妖怪聯手,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輸,我們一定趕得急救人的。到時再加上我,絕對不會輸給妖怪們!」

  「嗯!」我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想了一下,回過頭問了她一個問題:「伯益的力量很強嗎,和你們姐妹比起來如何?」

  「差不多。」相繇想了想,「當初和他交過手,他是大禹最得力的助手,還幾乎做了大神,他應該是幾個最強的屬神之一了。」

  「那如果你一個人和那三隻妖怪交手有沒有勝算?」我接著追問。

  相繇又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一對三我肯定輸,不過無支祁叔叔很疼我們,不會和我打的,你剛才也看見了。」

  「那好,我們就賭一把。」我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通了寡婦珍家的電話。電話音響了幾聲便接通了,寡婦珍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已經這麼晚了,你快點把小悠帶回來,否則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葉珍,向柳在不在你身邊?」我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用最嚴肅的口氣問她。

  「在啊!有什麼事?」聽出我的口氣不對,她的聲音也正經起來。

  「你先把電話給她接。還有,你也不要走開,等一下我還有事要告訴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接著變成了相柳的聲音:「主人,什麼事啊?」

  「你馬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塗嬌住的那家賓館對面的馬路上,在那裡等我,不要讓別人發現,等我到了再跟你說要做什麼。好,你現在把電話交給你珍姐,我會和她解釋這件事的。」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知道了!」相柳的回答很簡單,然後電話那頭又是一陣安靜。

  過了片刻,寡婦珍的聲音再次傳來,不過低沉了很多:「小柳已經出去了,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現在先不要說這個。」我停了一下,整理好思路才再次開口,「總之因為突然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必須和向柳她們姐妹倆一起去解決。不過我擔心你那裡會出事情,所以你要馬上帶著那個受了傷的女人換個地方住兩天,詳細情況我回來再和你解釋。記住,是要馬上離開,越快越好!」

  我本以為要費一番唇舌才能說服她,可沒想到她只是略一停頓就答應了:「知道了,我這就去帶她走。我在市區裡還有套房子,你知道地址,事情辦完了就到那裡來找我。」

  頓了一下,我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對不起,也許我不該管這件事情。」

  「現在別和我說廢話!」寡婦珍恢復了平時那種趾高氣昂的音調,「你也記住,要把小柳她們完完整整的給我帶回來,還有……你也是!」

  掛上電話,相繇在旁邊奇怪的看著我:「主人,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三隻妖怪又不是很厲害,用不著這麼緊張。」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伸手摸摸她的頭:「等到了以後,我會教你們該怎麼做,記住,一定要按我說的做!」

  「嗯!」雖然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說,相繇還是用力的點點頭。

  「那就好!」我轉過了頭,又開始看著窗外發呆。

  * * *

  塗嬌住的賓館位於市區中心不遠的地方,為了不被人發現,我和相繇在離賓館還有一段距離時就下了車,然後藉著夜色掩護,悄悄跑到賓館對面的一條小巷子裡。

  我讓相繇呆在裡面,自己將頭探出去到處張望。很快,我就看到了站在一塊廣告牌後面的相柳,她這時也看到了我,眼睛一亮,向周圍看了一下,然後迅速向這邊走來。

  「主人,現在我們要怎麼做?」一進巷子裡,相柳就迫不及待的問我。

  「黑龍他們來了沒有?」我還在向外面張望。

  「沒看見,也沒發現賓館裡有什麼聲音。」相柳趴在我身後,同樣看著賓館的方向,「不過我沒進去看過,裡面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就不清楚了。」

  「那好!」我縮回巷子裡,「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希望能救到塗嬌。你們聽著,等會兒我們進去後,你們這麼做……」

  「這怎麼可以?」兩姐妹一起驚叫起來。

  「照我說的做就行了,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到時你們就明白了。」我又將頭伸出去看了看,「但願還來得及,早知道就不答應幫她了……」

  「你敢不聽珍姐的話嗎?」兩姐妹對我嗤之以鼻。

  「什麼話,我堂堂男子漢,怎麼可能去聽女人的話。我只是不想被她煩而已,何況助人為樂是一種美德,這是君子的表現,你們應該以我為榜樣!」

  「什麼叫君子啊?」

  「唔,君子是古時候對某種人的稱呼,現在我們一般叫這種人冤大頭。」

  「就像被珍姐宰的那些人?」

  「有些是,不過不是冤大頭的未必不會挨宰,可是個冤大頭的一定會挨宰。」

  「那你還要我們學?」

  「當然要學,我是要你們學習如何避免成為一個冤大頭……」

  多看兩眼外面,確定沒人注意後,我和兩姐妹分頭行事,我帶著相繇直接走進賓館裡面,相柳則繞到賓館後面執行計劃。

  這是家高級賓館,生意還不錯,不過現在還不到晚上十點,旅客們大部分都沒有睡覺,大廳裡還有不少人走來走去。保安看了我們兩眼,以為我們也是這裡的住客,沒有說什麼就讓我們進去了。

  我帶著相繇直奔塗嬌所住的三樓,一路上相繇都運用神力查看妖怪的蹤跡,可什麼都沒發現,看來黑龍他們還沒趕來。不過我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吩咐她要小心戒備。

  三樓的樓道上沒有人走動,連樓下的喧鬧聲音都小了很多,看來這一層住的人很少。狹長的過道上只亮著幾盞壁燈,看上去冷冷清清。聽伯益說過,塗嬌住在最裡面的330室,我對相繇做個手勢,示意她去敲門,我則站在她身後把風。

  相繇衝我點點頭,逕直向門口走去,我慢悠悠的跟在後面,眼光卻四處遊走,提防著妖怪出現。

  剛敲了兩下,門內就傳出塗嬌的聲音,不過聽起來沒什麼精神:「誰啊?」

  「我是孟軻,我來帶你去見大禹!」我大聲的回答她。

  屋內先是一靜,接著塗嬌的聲音變得充滿狂喜:「真的!你等等,我換件衣服馬上跟你去。」接著屋內傳出急促的腳步聲和幾聲脆響,似乎她因為心急而打翻了什麼東西。

  「不要急,你先開門,我讓相繇幫幫你。」

  等了一會兒,門「吱」的一聲開了條縫,我對相繇使個眼色,她做了個明白的表情走了進去。

  背著手站在門口,我抬頭看著天花板不再說話,心中還是有些緊張,背在身後的手用力的握成拳頭,手心中全是冷汗。

  「你找到大禹了?」伯益的問話在身後響起,從聲音聽起來,他離我不到兩米的距離。

  「對啊,我現在就帶塗嬌去見他。」我轉過身,面對著他。

  伯益的打扮幾乎從未改變過,此刻他依然穿著那身灰色的中山服,腳下一雙老式的黑色皮鞋,臉上那副巨大的黑邊塑料架眼鏡幾乎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臉。大概因為心情激動,他居然有點出汗,在燈光照耀下,微禿的腦門閃閃發光。

  「太好了!隔了四千年,我終於又可以見到大禹了。」伯益的聲調雖然沒什麼變化,可他的雙手卻有些顫抖,顯然心中絕不平靜。

  「人家夫妻見面,你跟去幹什麼?」我給他潑涼水,「難道你也對大禹有超越革命友誼之上的感情?」我不懷好意的盯著他。

  「胡說!我不是……」伯益氣得漲紅了臉,張了張嘴,想要反駁我,可他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一時之間也不知怎麼開口。

  「不是大禹,難道是塗嬌?」我摸著自己下巴,「穿紅鞋可不是好習慣……」

  「你……」伯益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汗珠子直往外冒。

  我正想再糗他兩句,門卻在這時打開了,一身白衣的塗嬌拉著相繇走了出來,從她臉上神情看去,似乎心事重重,一走出門口就直看著我,什麼話都不說。

  「出來了,不要那麼緊張,放鬆一點。」我對她點點頭,「我們走吧,相繇,你照顧好她。」相繇乖乖的應了一聲。

  我帶頭向樓梯口走去,後邊的伯益卻一把拉住我:「不對勁,這裡被隔離了。」

  我仔細聽了一下,果然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周圍一片死寂,跟前幾次碰到妖怪時一模一樣:「一定是黑龍他們來時看見我們,知道一定要打一場才能搶到塗嬌,所以就躲起來布好陣法。看你的了,修電器的,塗嬌由我們照顧,你來擋住妖怪。」

  正說話間,三個人影在過道對面出現。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黑龍,中間是一個看起來六十多歲的白髮老頭,身材健碩,比黑龍都矮不了多少,穿了身藍色的運動服,應該就是無支祁。天昊還是上次見他時那身打扮,笑嘻嘻的跟在最後。

  在我們前面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下,黑龍臉色陰沉:「我說過,我們不想傷害任何人。這件事跟你們沒關係,留下塗嬌,你們可以離開。」站在他身後的兩人則默不作聲。

  「你說留人就留人,那我不是很沒面子?」嘴裡說著話,我的腳卻不停後退,一下子躲到伯益身後,「何況有電器大神在這裡,你們贏不了。地球很危險的,還是回火星去吧!」

  伯益微微苦笑,頭轉過來一點,湊到我耳邊小聲說著:「一對三我贏不了,叫相繇幫我。」他抬起手,一根跟太章一樣的黑色棍子突然出現在掌中,指著妖怪的方向。

  「沒問題。」我拍拍胸口,「不過租借費等事情完了另算……」

  「相柳來了沒有?」伯益沒有理我的最後一句話,把頭轉向妖怪的方向。

  「來了,我讓她在樓下接應,等下我叫她上來,但是租借費加倍……」我繼續向後退,又退到了相繇的身後。

  自從無支祁出現後,相繇就盯著他不說話了,直到我拍拍她的肩,她才有了反應:「叔叔……」

  不等她說出後邊的話,無支祁就出聲打斷了她:「對不起,相繇。叔叔不想和你們動手,可叔叔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黑龍說得對,這件事與你們無關,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等事情辦完了,叔叔再向你道歉。我們不會傷害塗嬌的,你放心。」他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傷感,又有些無奈。

  「沒得談了,我帶塗嬌下去,你們在這裡頂住。」我轉過了身,向著塗嬌走去。從那些妖怪出現開始,她就遠遠的躲到了後面,貼著牆壁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麼。

  「沒辦法了。」伯益一咬牙,「相繇,我左你右,小心別傷到後面的人。」

  「嗯!」相繇點點頭,張開光幕,「對不起了,無支祁叔叔,我一定要聽主人的話。」

  對面的黑龍發出一聲怒吼,向這邊撲了過來,似乎他因為知道相繇也是水屬神,所以放棄了使用毒霧的打算。後面的無支祁也歎了口氣,一把三米多長的黑色長戟憑空在他頭頂出現,掉在手上,他雙手握戟舞了個半圓,一道月牙形的黑色波紋就平貼著地面射向伯益。天昊卻只是站在後面,臉上始終帶著笑容,什麼事都不做。

  「替我擋住。」伯益只來得及說了一句,黑龍已撲到了面前,拳頭夾著一團黑氣向他攻去。不得已,伯益用力向上一跳,整個人貼到了天花板上,躲開了黑龍的攻擊。無支祁的攻擊則被光幕接下了。

  用空著的手插進天花板內,雙腳也貼到橫樑下方,一穩住身體,伯益立刻揮動黑棍,一道道的白光不斷發出,讓人無法近身。黑龍無奈的叫了一聲,轉身攻向相繇,無支祁也從後面撲了過來,和黑龍一起同時一拳擊在光幕上。

  兩人合力,相繇吃不住這股巨力,光幕一陣抖動,雖然沒有消散,相繇卻已站不穩身體,踉踉蹌蹌的往後退了幾步。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還不到十秒的時間,我甚至還沒有走到塗嬌身邊,聽到後面乒乒砰砰的打成一團,我加快腳步,想要盡快將塗嬌帶離這裡。

  正當我剛走到塗嬌面前三米遠的地方時,後邊的相繇發出一聲驚叫,一道人影忽地從我頭頂掠過,落到了塗嬌的旁邊,伸手抓住她後頸,朝這邊大叫一聲:「全都住手!」

  我呆在了原地,身後的幾人也全都停住了手,所有的人都怔怔的看著這個抓住了塗嬌的人,說不出話來。

  過了良久,周圍依然沒人可以發出聲音。我閉上雙眼,長出了一口氣:「我猜得果然沒錯,主謀真的是你……伯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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