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搜神新記 作者 : 往往醉後(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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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0929 2013-8-16 12:01:4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 57811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43
第四集 第四章 約會

  「主人,你再嘗嘗這個的味道。」一身工作服的相繇跑到櫃檯前,手裡端著一個高腳的玻璃杯,裡面裝滿了花花綠綠的軟膏一般的東西,堆成奇怪的形狀,讓人一見之下就會想起人類的排洩物。

  趴在櫃檯上絕望的歎了口氣,我把目光移向正在遠處桌上興高采烈的搗鼓著各種原料的寡婦珍和相柳。前者拿了個攪拌機正準備往裡面添加材料,後者小心翼翼的在往一個玻璃杯裡注入和相繇手裡拿著的同樣的東西,對這邊的情況毫不留意。

  從大禹的事情結束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從那天開始,大禹他們三個一直都沒有再出現過,我也不知道最後三個人的結局如何。寡婦珍去大禹的廠裡打聽,大禹已經辭去了工作,連家都不知道搬到哪裡去了,看來他已經決定了要過新的生活。

  伯益回了他原來工作的地方,他曾經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準備退休,用剩下的時間好好的寫一部關於古代眾神的書籍,算是干回了老本行。我很替他高興,順口恭喜了他兩句,誰知他話鋒一轉,說他已經是個普通人了,為了退休後的生活打算,問我能不能把上次搶他的兩百塊還給他,不等他說完我就掛了電話,並發誓和他老死不相往來。

  現在除了多了相柳姐妹和換到水吧工作以外,我的生活總算恢復了正常,也不用再住在寡婦珍家裡,而是住回了以前的那套破公寓。不過寡婦珍的表現卻很奇怪,經過太章和大禹兩件事以後,她和我的關係明明拉近了一大步,可自從上次回來後,她對我的態度又恢復成了老樣子,雖然親密,卻還是保持著距離。對此我也不以為意,照常每天樂呵呵的和她鬥嘴吵架,一切彷彿都回到了以前,我看得出來,她對現在的生活也很滿意。

  她和相家姐妹又搬回了以前的那套別墅裡。在知道了相柳她們的真正身份之後,寡婦珍不但沒有害怕,反而和她們的關係越來越好,現在幾乎把她們倆當作了命根子,連我有時見相柳姐妹倆鬧得太過分,想要教訓兩句時,她都會立刻跑來將兩人護住,反而將我臭罵一頓。吃了幾次虧之後,我不得不接受了我這個名義上的主人實際上沒什麼地位的殘酷事實,由得這一大二小三個女人整天在眼前耀武揚威。

  不止如此,寡婦珍現在還老是整天呆在水吧裡做事,房產公司那邊幾乎全都交給了唐家儀打理,除了非常重大的決定之外,她一般都對那邊不聞不問,似乎真的打算就這樣留在水吧裡。我問了她兩次原因,結果她回答句這是老闆的愛好就把我打發了。但一段時間下來,我發現她真的是很喜歡水吧的工作,連笑容都比以前多了很多,甚至是對吊凱子都沒了興趣,整天就在水吧裡和相柳姐妹倆膩在一起。

  唯一值得我高興的事情,就是在最初的衝動過後,附近的禽獸們終於知道了相家姐妹同樣是寡婦珍的高徒,雖然沒她那麼厲害,可無論是吸血蝙蝠還是蚊子,目標都同樣是他們的血,除了幾個特別不怕死的之外,其他人漸漸開始對這裡失去了興趣。水吧裡終於沒那麼忙了,我也有了可以偷懶的機會。

  「怎麼了主人?」看我久久的看著其他地方不說話,相繇不滿的拉了拉我的衣袖,「你快點嘗嘗啊!」

  「唔……」我不得已轉過了頭,苦笑著盯住面前這杯東西,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都是寡婦珍出的好主意,這兩天天氣比較冷,大部分的人都不願意走出屋裡,水吧裡經常一個人都沒有。寡婦珍覺得無聊,就說既然相柳姐妹倆是水屬神,對於凝冰之類的事應該很拿手,所以讓她們學習做冰淇淋,還說將來夏天時連空調和雪櫃都不用買,可以省下不少錢。姐妹倆現在把她奉為天人,對她說的話一向堅決執行,於是三人跑去買來了專門的教材,興致勃勃的就在店裡實習起來,還很不負責任的讓我做實驗品,專門試吃她們的作品。

  無奈相家姐妹吃東西厲害,可做東西的本事卻差到了極點,更何況現在馬上就要到寒冬臘月了,室外氣溫還不到十度。俗話說:寒天飲冰水,冷暖自知。我雖然不是在飲冰水,但冰淇淋的效果應該更強,尤其是還會讓人拉肚子的時候……

  「你珍姐就在那裡,為什麼不讓她給你點意見呢?」面對相繇一臉純真的表情,我無法說出拒絕的話,於是決定把禍水東引,讓那個始作俑者也嘗嘗化學武器的厲害。

  「珍姐說她正在減肥,所以不吃甜的東西!」相繇一點都沒懷疑過寡婦珍的話。

  「很簡單啊,你做個放鹽的冰淇淋給她……」

  ……

  不久後,我和寡婦珍呆呆的坐在桌邊,木然看著放在面前的兩份九頭蛇獨家秘製的極品冷飲——椒鹽冰淇淋,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來嘗嘗吧!」相柳姐妹倆臉上全是滿足的笑容,正以期盼的目光注視著我們兩人,「主人,珍姐,我們花了很多心思才做出來的,這樣珍姐就不用擔心吃了會發胖了。」

  「你這個混蛋!」寡婦珍用只有我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罵我,「作法自斃了吧!你自己死就算了,幹嘛把我拖下水?」

  「是誰提議讓她們學的?」我用同樣低的聲音回答,「現在也讓你知道一下我的痛苦。」

  「不想吃嗎?」九頭蛇眼裡有了淚光,寡婦珍的教育看來很成功。

  「不是!」我和寡婦珍一起搖頭,「吃,我們馬上就吃……」

  顫抖著伸出手,用勺子在杯子裡挖了一小團冰淇淋下來,還沒等送到嘴裡,寡婦珍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死裡逃生,她大喜過望,一把扔下手裡的勺子,跑到門邊接電話去了,只留下我無助的坐在這裡。

  說不到兩句,寡婦珍又跑了回來,拍拍相柳和相繇的頭:「小柳、小繇,珍姐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你們乖乖的留在店裡,有什麼東西就讓這個傢伙試就好了。」

  「哦!」姐妹倆應了一聲,期盼的目光又移到了我的身上。

  「其實,你們珍姐比較喜歡回鍋肉的味道……」看見寡婦珍已經走到了門口,我不動聲色的補充了一句,「……你們可以嘗試一下。」

  果然,正要推門出去的她立刻停住身體,回過頭來勉強擠出個笑容:「我差點忘了,自己一個人拿不動那些東西。孟軻,你也來幫忙吧!」

  * * *

  已經是初冬時分,室外的冷空氣凍得人的皮膚都有點發麻。人行道兩旁的樹上空空蕩蕩,沒剩下幾片葉子,倒是花壇裡的萬年青給這個滿是鋼筋水泥的城市添加了幾分綠色。不過街上的行人卻比夏天時多了不少,一個個穿上了厚厚的冬裝在路上悠閒的漫步。時不時一輛汽車經過,帶起一陣包含著濃烈汽車尾氣和灰塵的寒風,不過幸好鼻腔已經被凍得沒什麼感覺,倒也不那麼讓人難受。

  「現在去哪啊?」慢吞吞的跟在寡婦珍身後,我一邊問她,一邊東張西望,可惜現在是冬天了,街上的女人們全都包得嚴嚴實實,一點東西都看不到。

  「現在還能去哪?」寡婦珍頭也沒回,同樣慢慢的踱著步。出來時她在身上披了件黃色的外套,遮住了那身白色的工作服,肩上還挎著那個她最喜歡的黑色小挎包。從側面看過去,她額前的短髮被風吹下來遮住了一隻眼睛,平時晶瑩潔白的臉頰也被凍得微微有點發紅,嘴角邊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聽到我的話,她沒好氣的回答:「當然是先在外面避避風頭再說,難道真的回去吃那個椒鹽冰淇淋啊?」

  「你不是說有急事嗎?」我把手放下來插到兜裡,「騙小孩子可不好。」

  「這到底是誰害的?」寡婦珍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用挎包打我的頭,臉上帶著薄薄的怒容,「是誰說冰淇淋可以放鹽的啊?難道要我對她們說你們做的東西會讓人拉肚子?她們好不容易才有了點興趣學東西,怎麼可以打擊她們的積極性?」

  「那也不用犧牲我吧?」我用手護住頭,不停的左躲右晃,嘴裡大聲的反駁,「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上了六次廁所?再試下去,我怕你就要給撫恤金了……」

  看到我們這麼大的動靜,旁邊經過的行人紛紛駐足觀看,在一邊指指點點的看熱鬧。寡婦珍打了兩下,才發覺到周圍的狀況,臉上一紅,急忙又把挎包挎回肩上,整理了一下頭髮,咳嗽一聲,轉身急匆匆的向前走去。

  我挺直了身體,笑著對周圍揮揮手,也跟著跑過去,在她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不緊不慢的跟著她。

  她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到轉過一個街角,後面看熱鬧的人都看不到了,她才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我。可能剛才走得有點急,現在她微微有點喘氣,剛才整理好的頭髮又掉了下來一些,在她眼睛前方輕輕飄動;紅潤的小嘴張開了一條縫,隱隱露出裡面潔白的貝齒,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凝成淡淡的白霧,使她的臉看上去有些模糊。

  「幹什麼?你又想打我啊?」我警惕的看著她,身體向後退了一步,「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有人權的……」

  「我才沒空打你!」她鼻子哼了一聲,目光在我身上轉了兩圈,眼中卻出現了溫柔的神色,「站那麼遠幹什麼,你怕我咬你啊?這樣被別人看見,說不定會以為我是個女王呢?」

  「你本來就是啊……」我小聲嘀咕。

  「你站這裡來!」她沒理我的話,用手指指自己身邊的地方。看我還是不動,乾脆一把將我拽了過去,順勢將手插進我的臂彎裡,然後整個人的重量都靠了上來,「好了,走吧!」

  「你知不知道這個姿勢是是情侶才用的?」看著手挽著我臂彎,頭也靠在我肩上的寡婦珍,我淡淡的問了一句。以前我們之間雖然同樣毫無避忌,但她從不會在人前對我做出這樣的動作,看來最近發生的事對她還是有很大的影響。

  聽到我的話,寡婦珍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雙手猛的一緊,卻沒有放開,只是嘴裡依然傲氣十足:「我是怕別人看見我這樣一個大美女上街居然沒人陪會笑話,你可不要想歪了!」

  「是啊!那些男人都被你嚇跑了嘛!」我笑了笑,「現在去哪裡?難得兩個人一起出來,乾脆去逛逛吧?」

  「你這是想和我約會嗎?」她抬起頭看著我,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嫵媚的笑意,眼中全是挑逗的光芒,即使是在寒冷的初冬時分,我也頓時感到全身一陣火熱,不敢多看,乾咳一聲轉過了頭。

  「對啊!我最近看上了一台很棒的電腦,不過自己沒錢買,你能不能……」

  「喂,從來都是男人為我花錢!你現在這是在挑戰我的職業道德……」

  * * *

  感受著從寡婦珍身上傳來的溫度,我仿似在雲端飄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默默的向前走。她的頭靜靜的靠在我肩上,目光漂浮的望著前方,同樣一言不發,只有不時從她身上傳來的陣陣輕微顫抖提醒我她的心情並不平靜。

  沿著街道走了許久,我卻只覺得過去了短短的一瞬間,我們誰也不願意開口,害怕一出聲就會破壞現在的氣氛。周圍的人熙熙攘攘,來來去去,對於我們這樣的情景早已見慣不怪,偶爾一個多看一眼,多半也是因為寡婦珍的美麗,驚歎為何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雖然周圍嘈雜的喧嘩聲未有一刻停止,可在我感覺中,此刻整個天地間只剩下我們而已。

  就這樣走了半天,我才發現我們已經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電影院附近。現在時間還沒到中午,這片地方沒多少人在走動,只有前面電影院門口的音響裡不停播放著影片預告,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幾乎要把玻璃震碎。

  我正想掉頭往回走,寡婦珍卻突然拉著我停住了腳步,頭也抬了起來,眼睛注視著旁邊貼著的一張海報,臉上全是驚喜的表情。

  「怎麼了?」我微微有點奇怪,平時她對電影和流行音樂都沒什麼興趣,電視劇也是放什麼看什麼,除了有個被她坑過的小明星外,她連那些演員的名字都叫不上來,更談不上追星了,「看到大凱子了?」

  她搖搖頭,指著那張海報讓我看。海報上面是一個穿著白色古裝長袍的男人,三十多歲的年紀,長髮齊肩,面容清瘦,白面無鬚,盤腿坐在一塊瀑布前的大石上,膝上放了一具古琴,正在做著彈奏的動作。海報下方是一排黑色大字:著名古典音樂家邵昊先生來我市舉辦元旦音樂會。

  「他也不怕髒,直接就坐在石頭上。」評論了一句,我扁扁嘴,拉著寡婦珍要走,她卻拽著我不肯離開。

  「人家是古典音樂,你聽得懂嗎?」我有些吃驚,以前從沒見過她聽這些東西,「難道你想對他下手?聽說這種人其實沒什麼錢的……」

  「誰說我要坑他?」寡婦珍抽出手又敲了我一下,「我上個月聽過他彈的琴的音樂CD,雖然聽不懂什麼意思,不過讓人覺得很舒服,就像……就像做按摩一樣可以讓人全身放鬆。那時我就很想去現場聽聽他的音樂會了,可惜他一直沒來過C市。」

  「那直接去做按摩不是更好……」

  「總之,你馬上去給我買票,這次我一定要聽到。」寡婦珍的眼裡燃起熊熊火焰,「要是買不到票,今天你就給我回去把那些冰淇淋全吃光!」

  「喂,他辦的是元旦音樂會,現在才十二月十三號,還有十幾天才開始,要不要這麼急啊?」我注視著她的表情,「你真的很想去?」

  「早點買到也安心一點嘛!」她臉上又出現了熟悉的媚笑,「你不想我去聽嗎?莫非你嫉妒人家比你長得帥?」

  「笑話,別拿我和人妖比!」嘴裡這麼說著,無奈情勢所迫,我也只能不甘不願的向售票處那邊走去,她則坐到那邊的長椅上休息去了。

  那個邵昊看來果然有點門道,雖然時間還早,可賣門票的地方早已排起了長隊,買票的人男女老幼都有,一個個神情激動,就如同寡婦珍剛才的表情一般。

  周圍轉了一圈,找不到插隊的地方,我不得不排到隊尾,跟著人流慢慢向前移動。可恨的是站在我前面的是一個瘦得不可思議的傢伙,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可看起來恐怕加上衣服也不到一百斤重。上身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牛仔服,上面到處都是破洞,下身穿的看款式是一條軍褲,不過已經髒得不成模樣,本來的顏色都看不出來了,從背後看過去頭髮也亂糟糟一團,渾身還散發著一股腐臭的味道,讓我苦不堪言。

  「搞什麼啊?連要飯的都要聽古典音樂會,看來那傢伙的格調也不算高。」我捂著鼻子小聲的自言自語,也不管前面的這個人會不會聽到,不過他一直沒有回過頭,看來是沒有留意。

  好容易走近了售票窗口前,還排在我前面就剩下那個傢伙了,我總算鬆了口氣,掏出錢包準備買票。可那個傢伙只是呆呆的站在售票窗前,什麼動作都沒有。過了半天,賣票的小姐不耐煩的沖這邊拍拍桌子:「你到底買不買啊?麻煩你快點,後面還有人等著呢!」

  聽到她的話,前面那人終於有了反應,不過不是掏錢,而是轉過身來和我面對面的站著,那張猶如骷髏一般的臉上對我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

  不等我說話,本來站在我身後的一個小姑娘推了推我,不滿的向我抱怨:「要買票就快點啊,我等了很久了。」

  「小孩子要學會有公德心!」我轉身嚴肅的盯著她,「當然要等排在前面的人先買。」

  她更加不滿:「那你還不快點買?」

  「我不是也在等前面那個嗎?」

  看著她焦急的表情,我的心裡總算找到了點平衡,可她的回答立刻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你的前面早就沒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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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五章 遇鬼

  小姑娘的平平淡淡的回答,卻讓我瞬間全身冰涼,連動作都僵硬起來。不過看看現場有這麼多人,想來不至於有什麼危險,我的膽氣又壯了不少。將牙一咬,我猛的轉過了身體,可放眼看去,身後空空蕩蕩,除了賣票的小姐正瞪著我以外,剛才那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鼻端依稀還能聞到一點他身上的腐臭味道。

  「到底買不買啊?你在那邊又蹦又跳的幹什麼?」賣票小姐的忍耐看來已經到了極限,馬上就要破口大罵了。

  「買,當然要買!」我擦擦頭上的冷汗,走到窗口前面,又心虛的往四周瞟了瞟,確定那傢伙已經不在後,才鬆了口氣。看著周圍的人奇怪的神色,想要解釋兩句,不過轉念想想,如果說撞了鬼的話,恐怕只會招人恥笑,於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虧你們還聽古典音樂,連行為藝術都不懂得欣賞,四張票!」

  「每張四百,一共一千六百塊!」小姐向我伸出手。

  「呃,看在我是個行為藝術家的份上,能不能打折?」

  「行為藝術家是不會穿衣服的……」

  ……

  驚疑不定的拿著票走到寡婦珍旁邊,我在路上不停的東張西望,深恐那隻鬼會再次出現。還好,除了售票處那裡人多一點,電影院周圍的人並不多,一眼過去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沒有那隻鬼的影子。

  「白日見鬼,不是好現象……看來此地不宜久留。」心中暗自盤算了一下,我還是決定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雖說神和妖我也見得不少了,但撞鬼還是頭一遭,想起書中寫的那些惡鬼的故事,總覺得有些心底發涼。

  「你看見什麼了?怎麼神不守舍的?」看到我的樣子,正坐在花壇邊長椅上休息的寡婦珍有些好奇,伸出手在我面前晃動了一下,「買到票沒有?」

  「買到了!」我將她拉起來,目光還在四處遊走,「快點回去吧。」

  「你怎麼了?幹嘛急著回去?」她這時也發現我有些不對勁,跟著我一起四處張望,「你在看什麼?該不會你的票是搶來的吧?」

  「現在別說這麼多,回去再告訴你。」我牽著她的手就往回跑。寡婦珍雖然不明所以,不過她只是輕輕瞟了一眼我們拉著的手,臉上微微一動,不再說話,就這麼任由我拉著往前跑去。

  我一時無暇注意這麼多事,心中只想先離開這裡再說。周圍的人看見我們手拉著手在街上奔跑,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可她恍若不覺,嘴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

  一口氣跑到街角,過往的人流開始多了起來,各種各樣的噪聲此刻卻給了我一種安全的感覺,懸著的心也放下來不少。直到衝進一大堆正在等公車的人當中,我這才停住腳步,放開寡婦珍的手,彎腰用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氣,努力讓正激烈跳動著的心臟平靜下來。

  「什……什麼事啊?」寡婦珍的情況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右手握著挎包的背帶,左手撐在路邊的欄桿上,同樣在劇烈喘息著,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臉上因為剛才的跑動升起了兩朵紅暈,卻沒有責怪的表情,反而帶著開心的笑容,額頭邊也出現了細細的香汗,俏麗的模樣讓旁邊的男人看傻了眼。

  「是……」休息了一下,我正想向她解釋,話到嘴邊,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可立刻就被嚇得目瞪口呆:就在寡婦珍剛才坐的那張椅子上,此刻又坐了一個人,雖然距離已經很遠,看不清他的臉容,不過那身衣服和那特殊的體型還是讓我一眼就認出,他就是售票處碰到的那個傢伙。他靜靜的坐在那裡,頭卻朝著我們這個方向,我甚至可以感覺到那雙深凹下去如同兩個黑洞般的眼睛射出的無神目光;遠遠看去,他的嘴巴似乎正在一張一合,不知說著什麼東西。

  「不是吧?又出來了……」我一聲哀歎,無力的垂下了頭。

  「什麼出來了?」寡婦珍轉過了頭,順著我看的方向望去,一隻手使勁拍打著我的肩,「那邊有什麼啊?」

  我站直了身體,用手指著那個鬼坐著的地方:「你看看那張你剛才坐的椅子,有沒有看見什麼?」

  「什麼都沒有啊,椅子上空蕩蕩的,連人都沒一個。」認真的看了半天,她很肯定的回答我,「怎麼上面應該有什麼嗎?」

  「那就對了!」我苦笑著望向依然坐在椅子上看著這邊的那個傢伙,「這證明我的猜測沒有錯。」

  「猜測?你猜測什麼?」

  「我猜,我又要開始走霉運了……」

  * * *

  現在已經快到中午十二點了,周圍辦公樓裡的人開始陸續下班吃飯,公車站前的人越來越多,將我們倆圍在了中間。從人群中的縫隙看過去,那隻鬼還是坐在那裡不動。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只有我能看見它,不過想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幸好店裡還有兩條九頭蛇,即使笨了一點,可好歹也算是個神,只要盡快趕回去,量那隻鬼也不敢跟過來。

  打定了主意,我拉著寡婦珍偷偷的從人群的另一頭溜出去,在那個鬼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截了輛出租車,吩咐司機直開珍珍水吧的方向。

  趴在出租車的後窗前,看著電影院在身後越變越小,終於消失不見,那隻鬼也沒有追來,我總算放下了心,坐回了位子上。心中開始琢磨剛才的事究竟是偶然碰到,還是那傢伙特地找上來的,可一時之間卻找不到什麼頭緒。

  「喂!」沒等我考慮多久,就覺得頭上一痛,被坐在旁邊的寡婦珍敲了一下,「你還沒說到底碰到什麼事了呢?幹嘛這麼慌慌張張的往回跑,這麼近的路也要打的回去?還有啊,你剛才讓我看的是什麼東西?」

  「噓!」我把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車後,幸好這次那傢伙沒有再出現。

  「難道你……」寡婦珍明白過來,看了看正在開車的司機,聲音低了下來,臉上出現一絲恐懼,「……真的撞鬼了?」

  我懊惱的點點頭,沒有說話。她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光彩,聲音也少了幾分活力:「怎麼會這樣?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卻又碰到了這種事。」

  「沒事的。」我不得不反過來安慰她,「和上次那些比起來,這次的算是小兒科了。何況還不知道是不是衝著我來的,再說家裡不是還有兩個更厲害的嗎?」

  「這倒是!」她點點頭,心情好了一點,「等會兒回去問問小柳她們,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對了,你買的票呢?」

  「在這裡!」我從上衣口袋裡把票掏出來遞給她,「那個彈琴的是天皇巨星啊?一張票居然要四百塊,下半月你要借我錢吃飯……」

  「知道了!」寡婦珍兩眼發光,一把將票搶了過去,連剛才的事都忘掉了,「終於有機會可以聽邵昊的音樂會了,你還是有點用的嘛……咦,怎麼是四張?」

  我轉過頭不看她,她一愣之下,隨即就醒悟了,捂著嘴吃吃的笑,人也向我身上靠過來:「你平時嘴裡不說,其實還是蠻疼她們的啊。怎麼,不想和我單獨約會嗎?」

  「哼哼,今天出來一次就花了一千多,哪還敢有下次?」我挺起身體,盯著車前面的路,不去理她的挑逗。這三年多來,每次她都用這招把我吃得死死的,害得我尊嚴盡喪,嘴巴再厲害都沒用。

  「小氣鬼!」她靠了個空,身子倒在了我背後的椅子上,低聲罵了我一句。

  「當個小氣鬼也比當個窮鬼強!」我堅守自己的原則,絲毫不為所動。

  電影院離水吧的距離並不遠,出租車開了十分鐘不到就可以看見水吧的大門了。想到一回去就得吃那些不可思議的冰淇淋,我的心裡就開始犯愁,盤算著怎麼找個借口好躲過這一劫,不過現在姐妹倆已經變得越來越精明,沒以前那麼好騙了,要是借口找得不好很容易被識破。寡婦珍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同樣坐在我身邊皺著眉不說話。

  「喂,等會兒……」我轉過頭想和她統一一下口徑,卻一眼看見了站在馬路邊上一棵梧桐樹下的那個人影——骯髒的衣服,骷髏般的容貌,正是電影院裡的那隻鬼。

  「啊——」我嚇得指著窗外大叫起來,寡婦珍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扭頭看過去。出租車司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被我的叫聲嚇得手一抖,車子在馬路上歪歪曲曲的扭了幾下,險些發生車禍。

  「怎麼了,你又看見了嗎?」寡婦珍看了兩眼,卻什麼都沒發現,又轉過來抓住了我的手,一臉焦急的追問。司機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車,也轉過頭憤怒的盯著我,看樣子想扁我一頓。

  「沒事,沒事!我剛才看花眼了。」示意寡婦珍暫時不要問,我給了司機一個抱歉的笑容。剛才我一叫之下,那個鬼就突然消失不見了,不過我現在並不安心,從電影院跟到這裡,又只有我能看到他,那隻鬼明顯是衝著我來的,看來這次有麻煩了。

  「一共十塊!」水把那邊不能停車,所以出租車只能把我們載到路口。司機對剛才的事還耿耿於懷,收錢時都沒個好臉色。

  「啊——」我剛把手伸進褲兜,突然又發出一聲慘叫,甚至比剛才那次的聲音還要大,那個司機又被我嚇了一跳,用滿臉驚懼的神情看著我。

  「怎麼了?」本來就在擔心著我的寡婦珍衝過來抓住我的手,「他又來了嗎?我馬上叫小柳她們出來。」

  「不是!」我尷尬的把手從褲兜裡抽出來,歉意的對她笑笑,「其實是我剛才買票把錢花光了,看來只能由你來付車費……」

  「笨蛋!」她的挎包又落到了我頭上,「這點小事叫那麼大聲幹什麼?」

  「什麼小事?那可是我下半月的伙食費呢……」

  * * *

  雖然不清楚那個鬼到底想幹什麼,不過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保險。抱著這個念頭,我和寡婦珍顧不得詳談,立刻就急匆匆跑回店裡。不管怎麼說,兩條九頭蛇雖然有點靠不住,可畢竟能讓人有點安全感。

  剛進店門,我們兩人就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哀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店裡沒有客人,也不可能有客人——我們只離開了短短幾個小時,可相柳姐妹倆已經把店裡搞得一塌糊塗。本來乾淨整潔的地面上到處都是污垢,看起來像是融化了的冰淇淋;桌子上也是亂七八糟的一堆,買來的原料弄得到處都是。這樣的情況,不讓衛生局殺上門來就是萬幸了,更不用說是招待客人。

  「主人、珍姐,你們回來了!」正在打打鬧鬧的姐妹倆同樣弄得渾身髒兮兮的,看到我們進來,立刻興奮的撲過來撒嬌,「我們正在做回鍋肉味道的冰淇淋哦!很快就要成功了。」

  「呵呵……」我和寡婦珍一起乾笑,不等她們把東西拿出來,就一人一個拉著她們走到旁邊,找了幾根乾淨的椅子坐下,「先不說那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問你們。」

  「什麼啊?」看見我們不肯欣賞她們的成就,兩人嘟起了嘴,不甘不願的坐在那裡,讓寡婦珍替她們擦掉身上的髒東西。

  「你們知不知道鬼是怎麼回事?如果撞了鬼的話,有沒有辦法解決?」聽到我的問題,寡婦珍也停下了手,靜靜的等著她們的回答。

  「鬼啊?」相柳回憶了一下,才皺著眉回答我的問題:「以前是沒有鬼這種東西的,人死了就會直接轉世,所以我們也沒見過。不過我們從系昆山出來時西王母告訴過我們一些要注意的事情,這當中就包括鬼的事。」

  「快說來聽聽!」我連聲催促她,「既然西王母告訴你注意這些事,應該也教過你解決的辦法吧?「

  「說過!」相柳點點頭,「以前一般人死後魂魄都會直接去幽都,由后土大人掌管(注1),等待轉世,不能一直留在人間。可後來……大概就是主人失蹤過後開始,后土大人也離開了幽都,不知道去了哪裡。聽說現在接替管理幽都的傢伙又沒什麼本事,有些怨氣特別重的魂魄不願意離開人間,他也查不到。所以很多魂魄滯留在了人界,就變成了鬼。」

  「那這些鬼厲不厲害?」寡婦珍在一邊關心的追問,隨即又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放心吧!」相繇在旁邊哈哈的笑起來,「魂魄這種東西就像我們的元神一樣,沒有身體的支持就什麼都做不了。就算是有神力都一樣,最多也只是能再為自己做個身體,不用轉世而已。西王母說過,像這種普通人的魂魄變成的鬼,全靠一股怨氣支撐,被太陽曬兩天就完蛋了,根本無法把人怎麼樣,甚至連讓人看見都辦不倒。」

  說得高興,她走過來趴到我身上,笑嘻嘻的扭來扭去:「怎麼,主人你見到鬼了?樣子可不可怕?帶我也去看看嘛……啊,好痛!」

  收回敲在她頭上的手,我仔細回想了一下:「不對啊,我明明可以看見他。而且你說鬼是不能被陽光曬的,可我碰到的那個傢伙在陽光底下根本沒事啊,剛剛他還在門口附近站著呢!」

  「真的!我去把他抓進來。」相繇頓時忘了賭氣,興沖沖的向門口跑去,在那裡東張西望了半天,失望的回過頭,「沒有啊!」

  「其實還有一個可能。」聽到我的話後,相柳卻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又抬起頭,「西王母也說過,有一種鬼可以在陽光下來去自如,力量也比一般的鬼要強一些。」

  「那是什麼?」寡婦珍又緊張起來,「他會不會有辦法害人?」

  「就是在我們當初那個時候,有很多神與神之間的戰鬥,甚至有神因此而死,他們的後代因為有著神的血脈,即使是普通人也會有點神力。不過他們無法成為神,所以同樣會生老病死,如果這樣的人死後因為怨氣而變成鬼,神力也會留在身上,可以不用怕陽光,還可以一直留在人間不用轉世,也會有一些異能。但神的血脈最多也只能傳三代,後面的就跟普通人一樣了。」相柳拉起寡婦珍的手,「珍姐你別擔心,這些鬼的異能最多不過是給人帶來一點霉運,或者嚇嚇人之類的,只要不去理他,根本不會有事。」

  「那就好!」我和寡婦珍都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放下了心。

  「這麼說,」我抄起雙手,看了一眼門外,「跟著我這個傢伙可能也是哪個神的後代,而且是只幾千年的老鬼,那他跟著我幹什麼?」

  * * *

  注1:《山海經·海內經》說:北海之內,有一座山,叫幽都山。黑水從那裡流出,上面有黑鳥、黑蛇、黑豹、黑虎、黑色蓬尾的狐狸。在《楚辭》中也曾說在地底下,有一非常黑暗可怕的幽都,是由后土所主宰負責。后土是土地之神,同時應該也是中國早期傳說中的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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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六章 爸爸

  「對啊!他跟著你幹什麼?」寡婦珍聽了相柳的話後人輕鬆了許多,將相柳拉到身邊,繼續為她擦拭身上的污跡,同時招呼在在門口張望的相繇回來,「如果說他想嚇唬你,剛才已經嚇過了,再用這種辦法效果不大。如果是想讓你走霉運……」

  說到這裡,她嘻嘻笑了兩聲,轉過頭幸災樂禍的瞄了我一眼:「最近你碰到這麼多煩心事,現在又白日見鬼,已經倒霉到了極點,再加上一點霉運也沒什麼不同啊!」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我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兩聲,不去理她的嘲笑,將目光投向相柳:「西王母有沒有說過有什麼辦法可以將鬼趕走?」

  相柳這時正像只波斯貓一般瞇著眼膩在寡婦珍懷裡,享受著後者的撫摸,聽到我的問題後才不情願的睜開眼,想了一會兒,對我搖搖頭:「這種身上有神力的鬼不是一般人可以對付的。如果我和妹妹在場,還可以將他趕走。但是要是他躲著我們,專門等主人你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出來騷擾你,那就沒辦法了。」

  「那我豈不是以後天天睡覺都鬼壓床!」哀歎一聲,我無力的趴到桌上,「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別的人都不纏,偏偏纏上了我。不行,下次碰到他一定要問個清楚!」

  「你問歸問,這次可不許招惹什麼麻煩事啊!」寡婦珍嚴肅的警告我,「上次的事都嚇得我不輕,要是這次再像那樣,我就剝了你的皮!」

  「現在是他找上門來的誒。」我兩眼無神的望著她,「再說,我的皮很薄,上午時已經被你剝光了……」

  「懶得理你!」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相柳身上。

  「其實很簡單啊!」寡婦珍懷裡已經有人,從門口那邊走回來的相繇就趴到了我身上,笑嘻嘻的摟住我脖子,「只要以後主人不管去哪裡都帶著我們就行了,那隻鬼一定不敢出現的。」

  「不行!」我還沒答話,寡婦珍就叫了起來,「那你們不是要住在他那裡?我絕對不答應!」

  「珍姐——」姐妹倆像扭麻花一樣纏住她,「主人他真的很可憐啊!」

  無奈平時萬試萬靈的手段今天似乎失去了作用,磨了半天,寡婦珍始終不肯鬆口,到最後她看了我一眼,才做出了決定:「這樣好了,在那隻鬼被趕走以前,他暫時住我那裡。」

  「又睡沙發?現在這個季節,晚上很冷的。」

  「讓你住客房行了吧!」她白了我一眼,「難道你還想住我的臥室啊?」

  「那我寧願被鬼壓了……」

  * * *

  一切商議妥當以後,寡婦珍指揮我們三個在店裡做了個大掃除,把相柳姐妹倆的戰果打掃乾淨,以便在下午時能開門做生意。我特地在門口看了兩眼外面,那隻鬼果然沒有蹤影了,看來相柳姐妹倆的確還有點用處。

  等清潔做完時已經快到中午一點,姐妹倆一個勁兒的在那裡嚷餓,寡婦珍叫了外賣,於是三個女人坐在店裡等著吃飯,我卻不得不將剛才清理出的垃圾提到後巷倒掉。從水吧後門出來到垃圾箱只有十來米的距離,要是有什麼事發生,相家姐妹立刻就可以趕過來,何況她們也說了鬼其實沒什麼殺傷力,所以我倒並不擔心。

  所謂後巷,其實是水吧所在的大樓和相鄰的那座大樓之間的一條夾縫,連三米寬都不到。因為照不到陽光,這裡長年累月都有一股潮濕霉爛的味道,有的地方甚至長著青苔,即使是在大白天,這裡看起來都是陰森森的。周圍很多店面都把污水垃圾倒在這裡,地上到處都是塑料袋和煙盒一類的東西,看上去簡直像個垃圾堆。要不是政府在巷口處專門放了個大型的垃圾箱,恐怕人在經過這裡時連個踏腳的地方都找不到。平時除了那些倒垃圾的和躲在這裡分贓的小偷之外,是不會有人到這裡來的。

  提著塑料袋小心的繞過地上的一灘灘污水窪,我的心思卻一直放在那隻鬼的身上。相柳說他可能是什麼神的後代,那他找上我的目的是純粹的偶然,還是跟那些上古時的恩怨有關,現在還說不清楚。如果是後者,恐怕又是個不小的麻煩。在經歷了太章和大禹兩件事之後,我實在不願意再多生事端,但現在也沒什麼辦法好想,只能靜待事情的發展。

  黃色的垃圾箱放在巷口處快到街面的地方,周圍全是些果皮菜根之類的垃圾,發出一陣陣的惡臭,讓聞到的人噁心欲吐。把垃圾袋放到地上,我一手捏著鼻子,側著頭用另一隻手掀開垃圾箱的蓋子,準備將袋子扔進去,免得碰到什麼髒東西。

  「啊啊啊啊——」在蓋子打開的瞬間,我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慘叫,踉踉蹌蹌的向後退了幾步,一腳踩在個臭水窪裡,污水濺在了褲腿上也沒發覺,只能用顫抖的手指著箱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在齊胸高的垃圾箱中,各種各樣的殘羹剩菜堆滿了大半的空間,可在這些東西中間露出了一張骷髏般的臉,兩隻黑洞般的眼睛直直的望著我,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正是剛才碰到的那隻鬼。

  看到我向後退開,他有了點動作,埋在垃圾裡的頭微微轉動了一下,目光跟著我移了過來,直直的射到我身上,幾根不知是雞骨還是鴨骨從旁邊落下,掉在他臉上,他也不去理。

  「大哥,麻煩你有點品位好不好!」最初的驚慌過後,我又想起相柳的話,膽氣徒然一壯,「就算要出來也選個高雅點的地方啊!」

  那隻鬼彷彿什麼都沒聽到,凝視了我片刻之後,他那只剩薄薄的一層皮的嘴唇忽然張開,緩緩吐出了兩個音節,聲音低沉而乾澀,好像幾千年沒說過話一樣,可已經足以讓我聽清楚。那一瞬間,我嚇得瞠目結舌的呆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了!」背後傳來相繇的一聲嬌呼,看來她們聽到了我剛才的慘叫聲,已經趕了過來,從聲音聽起來她們離我還不到十米遠。

  「轟!」

  沒等我有所反應,一道閃著藍色光芒的水箭緊貼著我身邊掠過,準確的擊中了垃圾箱。巨響聲中,垃圾箱被射出一個大洞,裡面的各種垃圾被炸得漫天飛舞。一時之間,我眼前儘是骨頭和菜根,以及不同款式顏色的塑料袋。緊接著這些垃圾像落雨一般掉下來,沾在兩邊的牆上和我身上。不過我很清楚的看見,在水箭擊中垃圾箱之前,那隻鬼已經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對不起啊,主人!」相繇一手捂著鼻子,畏畏縮縮的走過來替我拍掉了頭上的香蕉皮,「我一心急,就沒想那麼多……」

  「你怎麼傻站在這裡?不是被嚇傻了吧!」緊跟在相繇姐妹倆出來的寡婦珍看見我還一直站在原地發呆,有點著急,「醒醒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連叫了幾聲,我才從剛才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又看了垃圾箱兩眼,我慢慢的轉過身對著她們,連身上的垃圾都顧不得拍掉,結結巴巴的出了聲:「他……他剛才……」

  「剛才什麼?你說清楚一點。」寡婦珍她們也很好奇,三個女人捏著鼻子在我身邊圍成一圈,眼巴巴的盯著我。

  「他……他剛才叫我……」我又回頭瞟了一眼那隻鬼剛才呆著的地方,感覺簡直天塌下來都沒這麼讓人驚奇,「……『爸爸』!」

  * * *

  剛才的響聲驚動了不少人,沒等我們離開,就有兩個巡邏的警察聞訊趕來,拉著我盤問了半天,不過沒能問出個什麼。最後他們見沒有人受傷,再加上我一身的臭氣熏得他們受不了,安慰了兩句就讓我離開了。可後巷也被他們封鎖起來,說要等專家來勘探現場。

  在水吧裡的洗手間匆匆整理了一下身上,又換了件乾淨的工作服,總算是沒那麼臭了。回到大堂,寡婦珍和相家姐妹早就坐在那裡等著我,看見我出來,一個個轉過頭偷偷的笑,顯然對剛才的事記憶猶新。

  「還笑,都是你做的好事!」我走到她們旁邊坐下,順手敲了一下相繇的頭。她呼了聲痛,立刻躲到了寡婦珍背後,露出半個腦袋盯著我繼續笑。

  「喂,那傢伙真是你兒子?」寡婦珍笑了半天,把頭湊過來問我,眼裡全是捉黠的笑意,「難怪他會一直跟著你。」

  「我怎麼可能生個骷髏出來?」我忿忿的反駁她,「何況他是個幾千年的老鬼,怎麼可能和我扯上關係?我看八成是那傢伙把我當共工了。」

  「才不是呢!」相繇趴在寡婦珍背後回答我,「主人只有兩個兒子,後來都做了大神,怎麼可能變成鬼?剛才那傢伙的樣子我看見了,根本一點都不像主人。」

  「瘦得跟骷髏一樣你都能看出他的樣子?眼力未免太好了吧。」我搖搖頭。

  「你看見他的樣子了?」寡婦珍來了興趣,興致勃勃的追問相繇,「長得什麼模樣?上次看見了幾個神,不過我還沒見過鬼的樣子呢,有沒有辦法讓我也能看見?」

  「長得醜死了!」相繇吐吐舌頭,「一點都不好看。珍姐你想可以看見鬼嗎?這我倒有辦法。」

  「真的?那快點。」寡婦珍喜出望外,連聲催促相繇趕快施法。

  「喂,你們兩個,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我無力的提出抗議,「現在一隻幾千年的老鬼纏住我叫爸爸,你們不去想怎麼幫我解決,反而躲在一邊看熱鬧,太沒人性了吧?」

  「反正他又害不到你,你就當多收一個便宜兒子好了。」寡婦珍在相繇的指揮下,閉上眼仰起頭,讓相繇閃爍著藍光的手指輕輕在眼皮上劃過,嘴裡卻說著不負責任的話。

  「好了!」相繇縮回手,「這樣你就可以看見了。」

  「沒什麼不同的感覺啊?」寡婦珍揉揉眼睛,向周圍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變得正經起來,「不過為了保險,這幾天你還是住我那裡。等晚上下了班,我開車送你回去拿衣服。小柳你們也跟去,免得出什麼事。」`

  「也只能這樣了!」我始終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尤其是想到那隻鬼看我時的眼神,那絕不是子女看父母時應該有的神情,有些震驚,有些恐懼,甚至還帶著些怨毒,讓人一想起就脊背發涼。不過寡婦珍雖然嘴上不說,我也知道她同樣在擔心這件事,現在一切未明,把這些說出來只會讓她徒增煩惱而已。

  說起來真是好笑,我一直希望可以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誰知道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居然和人神鬼妖都打上了交道。這次這件事看起來並不簡單,既然和古神扯上了關係,恐怕後面的麻煩會接踵而來,好不容易過了一個多月的平靜生活也會被打破。想及此處,我望著寡婦珍正跑去接外賣的背影,無奈的苦笑一聲。

  「主人,你在擔心什麼?」相柳看出我有些心神不定,走到我身邊悄悄的問我,「還是那隻鬼的事情嗎?放心吧,他沒能力傷害我們的。」

  「但願如此吧!」我摸摸她的頭,「不過我擔心的不是那隻鬼,而是怕還有其他東西出現。」

  「可惜我們姐妹倆的力量不夠,無法對付那些大神。」相柳顯得有些傷心,「要是我們夠強的話,主人就不用這麼操心了。」

  「不用去想那麼多!」我撫摸著她的頭髮,「比起得到力量,你們有更重要的東西去學。」

  「是什麼?」

  「比如說,如何做人。」

  「這個珍姐教過我們,她還說我們學得很好。」

  「不一樣,她教你們的,是如何做女人……」

  * * *

  冬天的晚上黑得很快,還不到八點,外面已經必須依靠路燈的光來照明了。城市中的空氣污濁,抬頭向上望去,只能勉強看見幾顆星星。從車窗看出去,長江水反射著五顏六色的燈光,靜靜的從公路右邊流過,遠處不時傳來汽笛的轟鳴。

  受中午那件事的影響,很多跑來看熱鬧的人都在店裡買水,下午時水吧的生意好了很多。寡婦珍高興得兩眼發光,我甚至懷疑以後她會不會打算以後就用這個辦法來招攬生意,要是這樣的話,警察局就有得忙了。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相繇那一下把那隻鬼給嚇到了,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即使單獨一個人出門口時他都沒有出現,讓我無驚無險的過了上班時間。但這卻讓一直在摩拳擦掌的相繇大失所望,拉著我不停抱怨為什麼不把他引出來,結果被我彈了個爆栗,撅著嘴找寡婦珍哭訴去了。

  下班之後飯都沒吃,寡婦珍立刻就開車載著我們駛向我住的地方。相柳姐妹倆雖然餓著肚子,卻依然精神十足,在後座上打打鬧鬧,玩成一片。寡婦珍嘴裡說得輕鬆,不過女人始終對鬼魂一類的東西有著天生的恐懼感,即使明知對方沒什麼殺傷力也一樣有些擔憂。我看著她鎖著眉的樣子不禁感到有點好笑,上次的事裡她見到的不是神就是妖,她反而沒這麼害怕,這次卻對一個沒什麼用的鬼這麼鄭重其事,看來她也不能擺脫女人的天性啊。

  正當我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跑車卻「吱」的一聲停在了路邊。我向外看看,這裡是環城公路中挨著江邊比較荒涼的一個路段,周圍沒什麼建築,離我家還有一段距離。

  「怎麼了?」我轉過頭問她,相柳她們也停止了打鬧,從後排將身子探過來看著她。

  「車子熄火。」寡婦珍又試著打了兩次火,可發動機一點動靜都沒有,生氣的一拍方向盤,「怎麼這個時候出問題?我就知道男人靠不住!」

  「這關男人什麼事?」身為男性,我不得不挺身而出,企圖討回一個公道。

  「這破車就是男人買來送我的,怎麼和男人沒關係?」她恨恨的反駁,「開了一年都不到就出毛病,居然拿個次品來糊弄我,一定要找他算帳。」

  「都過了一年了,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嗎?」我善意的提醒她。

  寡婦珍哼了一聲,開門下了車,從後車廂中翻出工具盒,然後走過來拍拍車窗,「下來幫我照亮啊,這麼暗我怎麼修車?」

  「你會修車?」我下車接過照明燈,詫異的問了她一句。

  「我一個女人獨立生活,不學點這些東西怎麼行?」她白了我一眼,「難道指望你啊?」

  「主人,我也要玩這個!」相柳姐妹倆也下了車,相繇指著我手裡的照明燈大叫。

  「好啊,你們來照,不過記得要拿穩一點啊!」我將燈遞給她,兩姐妹頓時在那裡你爭我奪的搶起來,我反而成為了最清閒的人。

  看了她們一會兒,我覺得無聊,又扭頭看著江面上。沒有喧雜的噪聲,呼吸著由江面上吹來的冷風,心裡開始變得寧靜。而緩緩流動著的江水倒映著城市的燈火,波光粼粼,竟然有種讓人眼花繚亂的感覺。

  「來啊,快點過來啊……」

  凝視著江面片刻,腦海裡突然傳來一個孩子的話語聲,並持續不斷在心中重複迴響著,我心知不好,想要張嘴喊叫,可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人也彷彿著了魔一般,不由自主的往江邊走去。寡婦珍和相柳姐妹倆正忙著修車,沒有注意到我的情況,連我慢慢走遠了都沒發現。

  「不能聽他的!」我竭力想讓自己清醒過來,但身體似乎已經不由自己控制,只能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河灘上,卻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這麼直直的向江中走了過去。

  「來啊,快點過來啊!」

  在這個聲音的低低的呼喚中,我只感到腳下一涼,一條腿已經踏入了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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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七章 險境

  「對了,就這樣往前走。來啊,快過來啊……」

  低低柔柔的孩子般的嗓音,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直接在我心底迴響。前方的水面平靜如常,微微蕩漾的水光此刻卻多了種致命的吸引力,讓我身不由己的一直向前走去。

  「不可以!這聲音有問題,再這樣下去就死定了!」 雖然是在冬天,腳又踩在寒冷刺骨的江水中,可我額頭上的冷汗卻涔涔而下,背心處一片冰涼。可不管我心裡怎麼想掙扎,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連一個最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出來。

  「過來啊,不用再想了,不會有痛苦的……」

  這個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柔和,誘惑的感覺也越來越強,讓我的神智一陣模糊,幾乎就想放棄抵抗。可腳下傳來的寒意卻讓心底的警訊卻突然間千百倍的增強,大驚之下,我又恢復了清醒,雖然還是無法控制住身體,但動作卻慢了很多。

  小時侯曾經聽老人說過,有些淹死的人會變成水鬼,必須一直留在水裡,只有當再有人落水時抓住對方當作替身才可以轉世。我現在碰到的大概就是一個這樣的東西,不過從沒聽說過水鬼居然可以直接影響到站在岸邊的人的神智,讓對方自動投水的。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心念急轉,想要找一條脫身的辦法,但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再好的辦法也用不上。

  「快點啊,馬上就到了,不要想太多……」看見我的動作慢下來,那個聲音變得有點急促,「到我這裡來,不要害怕……」

  我竭力抵抗,可還是頂不住誘惑,身體又往前移了兩步。江水已經淹到了膝蓋下面一點的地方,腳下全是軟軟的沙子,水裡的暗流沖得我快要站不住腳,要是現在一個不穩,恐怕立刻就會被水沖走。我又試著掙扎了兩次,發現還是沒有效果,心裡一聲哀歎,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相柳姐妹倆能發現這邊的情況,那樣我還有一線生機。

  「來啊,看見我了嗎?」

  隨著這句話,我正前方五、六米遠的水面處緩緩升起一個人頭,藉著遠處的燈光,我勉強看清了他的模樣:這是一張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小男孩的臉,圓圓的小臉,烏黑的眼睛,齊眉的短髮,頸部以下全浸在水裡,雖然從水底升起,頭上卻沒有一絲水跡。唯一和一般孩子不同的是,他的臉白得嚇人,常聽人說臉白得像一張紙一樣,現在我終於知道白得像紙是什麼意思了——在那張小臉上,竟然找不到一點其他的顏色,本來很可愛的模樣,看上去卻只有一種陰森的感覺,讓人從心底裡發涼。

  「過來啊……」他烏黑的眼睛直視著我,幾乎和臉色一樣白的嘴唇一張一合,沒有聲音發出來,幽幽的話語卻直接在我心中響起,情形詭異到了極點。

  我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話,僵持了幾秒,腳又往前走了一步,江水已經漫過了膝蓋,前方的水流變得湍急起來,沖得我的身體搖搖欲墜。

  「終於來了嗎?」他慘白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怪異的笑容,眼神中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爸爸!」

  「你很喜歡讓你老爸投河自盡嗎?」形勢危急,又被他最後說的兩個字所震驚,我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氣,竟然可以發出聲音了。不過叫完這句之後,我腳下一滑,被水流沖得向旁邊倒了下來,心中苦笑不已,長歎一聲,閉目等死。

  * * *

  預期中的冰涼感覺並未到來,我的身體只倒了一半就被扶住了。死裡逃生,我喜出望外,還以為是相家姐妹趕到了。可眼角餘光很快就掃到,扶著那隻手青筋凸起,肌肉粗糙,明顯是個男性,驚訝之餘,我試著轉動脖子,想看清楚救我的人到底是誰。

  無奈在喊出那句話後,我又變回了剛才那種狀態,別說轉頭,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奇怪的是,從這個男人出現之後,那個小孩一樣的傢伙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靜靜的看著我這邊,連一直在我心裡說個不停的低語聲都消失了。

  幸好那個男人將我身體扶正後,就涉著江水走到了我前邊,面對面的看著我,我也趁機看清了他的容貌:他的年齡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二十六、七的樣子,個頭也不高,可能比我還矮一點,亂糟糟的短髮下面是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厚厚的嘴唇,看上去像個憨厚的莊稼人;這麼冷的天氣裡,他卻只穿了件薄薄的襯衫,黑夜裡我無法分辨出衣服的顏色。

  同樣觀察著我的模樣,這個男人嘴角微微上揚,可眼神卻十分古怪,恐懼中帶著怨毒,似乎我和他有著深仇大恨一般,讓我聯想起電影院裡碰到的那隻鬼。

  看到他的眼神,我從得救的喜悅中回復過來,開始猜測他救我的用意。看眼前的情況,那個小孩子一樣的傢伙似乎認識這個人,所以由得他救我也不阻止,那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沒等我想個明白,這個男人就對著我裂開了嘴,我立刻發現他不是人類——他的嘴一直裂到耳朵下方,露出四顆尖利的獠牙,在微弱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要不是我不能發出聲音,一定會被嚇得失聲大叫。

  「爸……爸爸……」他直勾勾的盯著我,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還給我!」

  「主人!」背後傳來相柳姐妹倆的驚叫聲,腳下的水迅速向兩邊分開,露出底下的沙子,並在我周圍形成一片三米方圓的空地。我只感到身上一鬆,似乎有什麼東西離開了,試著伸了伸手,發現自己又有了自由行動的能力。

  回頭望去,她們姐妹倆已經跑到了河灘上,臉上都有驚恐之色。相繇正向這邊撲過來,相柳則伸出右手對著我的方向,絲絲的藍色光紋從她掌心中緩緩擴散,看來是她們聽到了我剛才的叫聲,所以急著趕過來救我。

  寡婦珍同樣驚慌失措的跑在後面,手裡還拿著修車用的工具。不過她只是個普通人,腳下還穿著高跟鞋,跑起來很不方便,一連幾次都差點摔倒,到現在連一半的路都沒跑完。

  「主人你沒事吧?」相繇這時已經來到我身邊,滿臉的慌張,幾乎要哭出來了,顯然被嚇得不輕,「你嚇死我們了!」

  「不要哭,我沒事!」我拍拍她的頭輕聲安慰她,眼睛卻往後看去,那兩個傢伙在相家姐妹過來的一剎那已經消失了,江面上靜悄悄的,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好像也是鬼?」相柳也走了過來,一雙眼睛還在江中搜索,表情中帶了幾分憤怒,「竟敢這樣對主人,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他們不是想殺我!」我望著江面淡淡的回答,「先上去再說。」

  腰部以下的衣服全都被水浸濕了,緊緊的貼在皮膚上,再加上風一吹,幾乎將我的下身凍得失去感覺,短短的幾步路竟走得辛苦無比。相柳發現這點,手在我身上輕輕撫過,水珠紛紛灑落在地,衣服上沒有了絲毫水跡,我這才好過了一點。相繇則緊緊摟著我,說什麼都不肯放開,我好笑之餘,不禁也有些感動。

  一直到走上河灘,寡婦珍才跑到我們身前,她的外套丟在了半路上,兩手空空如也,高跟鞋也脫掉了,腳上只穿著絲襪,而且已經在地上磨破了,露出了小巧的腳趾;額頭上的短髮因為跑動而披了下來,遮住了兩隻眼睛,俏臉上濕淋淋的,一滴水珠順著她的下巴滴到地上,不知是淚是汗。

  站在我面前急促的喘息著,她半晌都沒說話,目光透過髮絲落在我身上上下遊走,表情也不知是憤怒還是歡喜。

  「我沒事,其實……」我給了她一個笑臉,正想解釋兩句,頭頂突然一痛,已經挨了她一拳。和平時玩笑般的打鬧不一樣,這次她真的用上了勁,我解釋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打得抱著頭蹲到了地上。相柳姐妹倆看到這一幕,吃驚得不知該做什麼,一呆之下,還是相柳先反應過來,拉著不知所措的妹妹退到了一邊,站在那裡不說話了。

  「你這個混蛋!」在我頭頂揍了一拳之後,寡婦珍還是不肯罷休,狀若瘋虎的對著蹲在地上的我一陣拳打腳踢,連她平時一直注意的儀態都不顧了,「整天就知道騙人和嚇人,你就沒有顧過別人的感受嗎?」

  「喂!」我辛辛苦苦的用手擋住她雨點般落下的拳頭,好不容易才找到個空隙開口,「騙人我承認,說我故意嚇人就不對了,我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也沒到會污染市容的地步吧?」

  「你除了整天胡說八道還會什麼?」寡婦珍一邊打一邊衝我叫,「上班時就會睡覺,睡醒了就滿口胡柴的騙我,這些我都由得你了。是我自己笨嘛,以前被男人騙還不夠,現在還專門把你找回來騙我,明知道沒一句真話居然聽得開開心心,還什麼事都要幫你打算,到底你是老闆還是我是老闆……」

  「這些小事不要那麼計較……」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臉上一涼,一滴水珠落到了臉上,愕然抬頭向她看去,卻發現一串水滴正從她臉頰邊劃下,不由得呆呆的住了口。

  「你閉嘴!」她的動作沒有停下來,聲音卻變得有些嘶啞,「當初是誰說要簡簡單單的過一輩子?說什麼找一份不好也不壞的工作,拿著份穩穩當當的薪水,然後娶老婆生孩子。我才去修個車而已,你就跑來跳河自殺……」

  「誰說我要跳河自殺了?」我抱著頭大聲反駁,「你沒看見是那兩隻鬼在陰我啊?」

  「什麼鬼?」她這才停住了手,轉頭望向相柳姐妹倆,臉上的淚都沒來得及擦掉。

  「的確是有兩隻鬼在害主人,我們過來的時候才跑掉的。」相柳看了我一眼,才忍著笑回答她。

  「是這樣啊!」寡婦珍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忸扭捏捏的看了看我,雙手快速的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咳嗽一聲,「那快點回去了。」

  「你這樣怎麼回去?」我放下手站起身來,看看她赤著的腳,「你的鞋呢?」

  「在路上脫掉了。」她的聲音小得跟蚊子一樣,完全沒有了以前傲視群雄的風範,「剛才聽見你在叫,轉頭就看見你正往河裡走,我以為你受不了那隻鬼的騷擾想自殺,可穿著高跟鞋又跑不快……」

  「自殺?全世界死了我都不會死!」我哼了一聲,走到她面前,然後背對著她蹲下,「來吧,我背你上去。相柳,你們去把你珍姐丟的東西撿回來。」

  「算你識相!」寡婦珍恢復了鎮靜,我只覺得背上一沉,一個溫熱的身軀已經趴了上來,「小柳,那些東西不用撿了,丟了就丟了吧。」

  「知道了!」相家姐妹看了一場好戲,嘻嘻哈哈的跑到前面去了。

  「你說的是不是上午碰到的那隻鬼?」快要走到停車的地方時,趴在我背上的寡婦珍突然在耳邊問我。

  「不是,是另外兩隻。」我小心的看著腳下,以免踩滑摔跤,「不過他們應該是一夥的。」

  「這次你差點淹死,以後一定要小心一點。」她的話顯得有些擔心,「不行,還是要想個辦法把它們趕走才行。」

  「這倒不會,他們好像不是想殺我。」我想起剛才那隻鬼最後的那句話,「他們好像是想找我要什麼東西。」

  「是什麼?」寡婦珍也感到有些奇怪,「你身上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們來搶?」

  「不知道,反正只要不是錢就行了……」

  * * *

  早上睜開眼睛,最先看見的依然是相家姐妹的笑臉。這似乎已經成了慣例,每次我住在寡婦珍家的時候,每天天剛亮就會被她們吵醒,這讓習慣賴床的我很是不滿。無奈她們背後有寡婦珍撐腰,我也奈她們不和。按理說九頭蛇也是蛇,可不知為什麼這兩條就是不肯冬眠,害我白白損失了不少的睡眠時間。

  昨晚一場虛驚之後,寡婦珍連衣服都不讓我回去拿了,直接就把我們載回了她家裡。據她說,她檢查了很久都沒找出什麼毛病,可當我們回到車上的時候,車子就又能發動了,估計車子拋錨是那兩隻鬼做的手腳。而回到她家後,因為昨天發生的事太多,大家都累得緊,所以吃完晚飯後就匆匆的上床睡了,連商議如何對付那幾隻鬼的事都留到今天來做。

  從衛生間裡出來,寡婦珍已經做好了早飯,相家姐妹正坐在桌前吃得興高采烈,連我走到身邊了都沒發覺,想想自己居然要靠這兩個傢伙的保護,我就有種歎氣的衝動。

  「我想過了。」寡婦珍坐在椅子上看了我一眼,「這幾天還是不要開店的好,免得又出什麼事。還是等那幾隻鬼的問題解決了再說吧!」

  「不行!」我搖搖頭,「我昨晚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既然他們不是想害我,那就乾脆直接問他們想要什麼,這樣才能解決掉問題。」

  「這樣也好!」她想了一會兒,同意了我的意見,「不過還是要小心一點,我陪你一起去。」

  看她臉上的神情,,我明白即使拒絕她也不會聽,想想那幾隻鬼最多也只是可以迷惑一下人心,有相柳姐妹倆在一邊照看著,應該沒什麼危險,點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

  吩咐相柳她們躲在遠處照應,我和寡婦珍一起走到她家附近的一個偏僻小巷中,看到四周沒人以後,我大聲朝著空氣喊話:「出來吧,我知道你們在這裡!」

  片刻之後,一張骷髏般的臉從地下緩緩升起來,很快全身都露出了地面,無神的目光緊盯著我們兩人,卻和我們保持著五六米的距離,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寡婦珍還是第一次看到鬼的模樣,她心中緊張,本能的向後縮了一下,握著我的那隻手心裡全是冷汗。

  我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才轉過頭對著那隻鬼:「我想知道你纏著我的目的是什麼?還有,你為什麼會叫我爸爸?大家把話說明白好了。」

  「爸……爸爸……」他盯著我,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還給我!」

  「都說了我不是你爸爸了,你要我還給你什麼啊?」我一陣頭痛,懷疑他生前是不是個白癡,話說得這麼清楚了都聽不明白,「我是個窮光蛋,什麼都沒有的,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爸……爸爸……還給我!」他好像沒聽到我說的話一般,只是翻來覆去的重複著這句話,眼神也變得越來越煩躁。

  「你到底想幹什麼啊?」重複幾次之後,寡婦珍已經耐性全無,往前走了一步,大聲的向他喝問,渾然沒有了剛才的害怕,「你的爸爸早就應該死掉了!」

  「小心!」

  聽到寡婦珍的最後一句話後,那隻鬼的頭猛的向她轉去,眼睛裡也出現了憤怒的神色,我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不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不會是好事,連忙將寡婦珍用力的拉向身後,自己擋在了前面。

  「啊——」

  三聲淒厲的尖叫聲中,那隻鬼對著這個方向噴出了一口淡淡的黑霧,我來不及躲避,剛剛用力將寡婦珍推開,自己立刻覺得眼前一暗,已經被黑霧籠罩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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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八章 窮鬼

  「孟軻!」、「主人!」

  三個聲音在短暫的停頓過後再次響起,但是已經帶上了哭音。寡婦珍被我一推之下,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恰好避開了黑霧的籠罩範圍。可她剛一站穩,立刻尖叫著撲了過來,對那些還未消散的黑霧視若無睹。

  「別過來!」

  黑霧籠罩的範圍只有我周圍的一小片地方,透過薄薄的霧氣,我還可以看清四周發生的事情。在那隻鬼吐出黑霧的同時,相柳姐妹倆就從藏身的地方竄了出來,滿臉驚恐的朝這邊跑,手上還開始閃爍著藍色的光芒,轉眼之間就來到了我身前不遠的地方,那隻鬼則在她們出現的時候就又消失不見了。

  看到寡婦珍馬上就要碰到這股黑霧,我來不及檢查自己有什麼不妥,急忙大聲的喝止她。可她似乎什麼都沒聽到一般,繼續向我撲過來,臉上的淚珠卻一滴滴的落下。我心中大急,就想伸手把她推開,但手伸到半途,突然想起現在我全身都沾著黑霧裡包含著的東西,要是碰到她的話,不知會不會連她也一起拖累,立刻硬生生的顫抖著停在了半空,一顆心嚇得快要從嘴裡跳出來。

  「主人!」隨著相柳的哭叫聲,一道藍色光暈在我身體四周盤旋飛舞,總算在寡婦珍碰到我以前,將黑色的霧氣驅散得無影無蹤。緊接著幾股大力襲來來,三個女人一起撲到了我身上,巨大的衝力將我逼得連連後退,「砰」的一聲,後背重重的撞到了牆上。

  「好痛……」我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剛才這一下幾乎把我的骨頭都要撞斷了,一時之間,我連將手抬起來的力量都沒有。

  「你怎麼樣了啊?不是說那些鬼害不了人嗎,怎麼會這樣?」寡婦珍驚慌失措,抱著我的身體大聲哭喊,眼淚流個不停,「什麼地方痛啊?我這就送你去醫院,你忍著點。」

  「主人你不要死!」相柳和相繇摟著我放聲大哭,眼淚鼻涕弄得我的衣服一塌糊塗,「都是我們不好,我們要替你報仇!」

  「我還沒死呢,你們報什麼仇?」我試著動了動,發現自己已經被她們壓得動彈不得,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只得唉聲歎氣的望著天上,「不過你們要是再不放開我,我就真的要斷氣了……」

  「咦?」寡婦珍這才發現我的身體好端端的,一點事都沒有,立刻轉悲為喜,不過她還是不放心,小心翼翼的又檢查了我身上一遍。情緒轉換得太快,她的臉上掛著笑容,鼻尖卻不時抽動一下,眼睛也紅紅的,雪白的臉頰上還有未干的淚痕,我從來沒見過她這副小女人的模樣,剎那間居然看呆了眼。

  「沒事你叫什麼痛啊?」她呆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用力抓住了我胸口的衣服,「你又在騙我!」

  「我哪有騙你,是你們把我撞痛的……」

  「主人你真的沒事?」相家姐妹也停止了哭泣,仰起頭看著我,「我們明明看見那傢伙把一團黑氣吐在你身上啊,怎麼可能一點事都沒有?」

  「你們難道很希望我出事啊?」我沒好氣的答了一句。接著讓她們站開一點,自己試著轉動了一下身體,發現真的一點異樣都沒有,心底下不禁大奇:難道相柳說的沒錯,那隻鬼害不了人,噴出的黑霧只能嚇唬人而已?可昨晚那個傢伙既然能迷惑人心,沒道理這個卻什麼本事都沒有啊。

  疑惑了半天,我乾脆站在原地使勁跳了兩下,結果只聽見「啪喀」一聲,本來掛在腰間的手機掉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不要啊!」我一呆之下,隨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兩千多塊啊……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那傢伙的本來面目是手機殺手?」

  「你自己沒扣好手機套,關那傢伙什麼事?我們回去了!」寡婦珍翻翻白眼,一手一個拉著相柳姐妹倆走了,快到巷口的時候,她又回過頭來盯了正含著淚將地上的零件撿起來的我一眼,「今天不開店了,等會兒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免得有什麼後遺症。」

  「很貴的,借我錢!」

  「可以啊,九出十三歸(注1)。」

  * * *

  「你說那隻鬼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寡婦珍一邊開車一邊問我,臉上還是帶著擔憂的神色,「他為什麼要叫你爸爸?還有啊,他要你把什麼還給他?」

  「我怎麼可能知道?」還沉浸在破財的痛苦中,我沒有心思去思考那隻鬼的問題。

  雖然看起來沒事了,不過寡婦珍還是不放心,到附近的商場買了套衣服逼我換上,然後拉著我去了醫院。又是驗血又是照X光,所有的手段有用完了,檢查出的結果是我缺少運動,以至於身體機能遲鈍,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她這才鬆了口氣,直到快中午了才開著車回家。

  昨晚和今天上午發生的事讓她至今心有餘悸,不理我的抗議,命令相柳對我進行全天候的貼身保護。此刻兩姐妹正笑嘻嘻的趴在我椅背上看熱鬧,而從現在起我不管到哪裡都要帶著她們中的一個,想起這點,我就覺得一陣頭痛。

  「要是有辦法可以把那些傢伙趕走就好了。」我長歎一聲,身體靠到椅背上,「也不知道我招誰惹誰了,怎麼麻煩一個接一個的來?」

  「門口有人啊!」車子此時已經開進小區,相繇遠遠的一眼就看到寡婦珍家的大門前站著一個人影,立刻指著那個方向大叫起來,「一定是那隻鬼,我們去收拾他。」

  「等等,好像不是!」我伸手阻止住她們,「先看清楚再說!」

  寡婦珍放緩了車速,慢慢的向門口開去,隨著距離的接近,那個人的樣子也越來越清晰,一身黑色的西服,頭髮也有點花白了,個子不高,此刻正面對著大門站著,好像正在按門鈴。

  「修電器的!」看清那人的樣子,我們四個一起驚叫起來,「他來幹什麼?」

  伯益這時也看見了我們,對著這邊揮了揮手,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上次那件事之後,他就回了原來工作的地方,還說打算退休,想不到這次居然又來到這裡找我們,猜測著他的來意,我們滿腹疑竇的下了車。

  「原來你們出去了!」伯益興高采烈的同我們打招呼,看來不像有什麼壞消息要通知我們,「我辦完退休手續,所以出來旅遊一下,順便來謝謝你們上次幫我的事……咦?」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就驚訝的停了下來,朝這邊跑了兩步,停在了我身邊仔細觀察著我的臉,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幹什麼這麼看著我?」我被瞧得渾身不自在,將頭略微偏了一下,眼睛望向旁邊,「沒見過帥哥啊?」

  「你是不是……算了,先進去再說。」伯益收回目光,沉思了片刻,轉頭招呼寡婦珍她們,「介不介意我打擾一下?」

  「當然不介意!」寡婦珍本來就在擔心我的事,看到伯益的表情又被嚇到了,急急忙忙的開了門,「進來坐吧!」

  「喂,你們不要這麼一驚一咋的好不好,醫院都說我沒事了。」我不滿的撇撇嘴,「電器大叔,你這樣很像個江湖術士啊。」

  「雖然我現在已經沒有神力了,但我畢竟做了這麼多年的神。」伯益不理我的抗議,轉身向屋內走去,「何況我又當了這麼多年處理靈異事件的專家,知道的東西要比其他人多得多,如果科學可以解決一切的問題,就不會需要我做的這種工作存在。」

  「主人,他好像真的知道什麼,你聽一下也沒什麼啊。」相柳拉著我的手,在耳邊小聲勸我,「再說,伯益當年是大禹的助手,見過那麼多妖魔鬼怪,,說不定有辦法幫我們。」

  「哼哼!」我看著伯益的背影乾笑兩聲,「我和你打賭,他待會兒的一定會說:『你印堂發暗,烏雲蓋頂,最近一定見過不乾淨的東西!』」

  「真的嗎?」相繇也湊了過來,「主人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電視裡每個江湖術士都這麼說……」

  * * *

  走進客廳裡面,伯益已經坐到了沙發上,神情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喜悅,一隻手撫著自己的下顎,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

  從醫院出來後,寡婦珍本來已經放寬了不少心,現在被他的話一嚇,又有些提心吊膽起來,雖然出於禮貌急匆匆的跑去倒茶,可人卻有點神不守舍。一個不留神,連杯子都掉到了地上,「匡鐺「一聲,碎掉的陶瓷片飛得滿地都是,將我們這邊幾個人嚇了一跳。

  「去幫幫你珍姐!」我歎了口氣,拍拍相柳的手。她乖乖的應了一聲,朝那邊走過去了。我則拉著相繇坐到伯益對面的沙發上,和他大眼瞪小眼的瞪在一起。

  「喝茶!」很快的,寡婦珍和相柳就端著幾個杯子走過來,一人面前放了一杯,然後緊挨著我坐下,眼睛死死的盯著伯益,等他開口說話。從她身體貼著我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輕微顫抖,我暗歎一聲,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才發現她掌心中全是冷汗。

  「喂,電器大叔,有話你就說吧!不要老在那裡擺POSS行不行?」靜靜的等了半天,伯益始終在那裡不發一言,我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他一句,「我們等了很久了!」

  聽到我的話,伯益身體一震,彷彿大夢初醒,「哦」了一聲回過了神,對我們露出個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剛才我想其他東西去了,人一老就容易走神……」

  看見寡婦珍眼裡燃起了憤怒的火花,我暗罵伯益不知死活,急忙岔開話題:「你不是說從我身上看出些不一樣的東西嗎?到底是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寡婦珍也暫時按下了心頭的火氣,靜下心來聽他說些什麼。

  「對!我的確看出來一些東西。」伯益坐直了身體,咳嗽一聲,表情也嚴肅起來,「你印堂發暗,烏雲蓋頂,最近一定見過不乾淨的東西!對不對?」

  只聽到「噗」的一聲,相家姐妹將剛喝到嘴裡的茶噴到了地上,弄得正一本正經說著話的伯益莫名其妙。只有寡婦珍神情振奮,連眼睛都亮了起來,忙不迭的回答:「對啊!他最近真的碰到鬼了,你有沒有辦法解決?」

  「都說別擔心了。」我握著她的手安慰她,「相柳都說過鬼是沒能力害人的,最多只是嚇唬你一下,上午的事已經證明了啊。」

  「這話倒是沒錯。」伯益微微點頭,「鬼的確是沒能力直接傷害人的,最多不過是給你帶來一點霉運或者利用外表嚇人。但是……」

  「誰說不會?」不等他說完,寡婦珍就搖著頭反駁,「你昨晚不是差點被騙進江裡淹死了嗎?那時你還站在岸上都沒躲掉,要是下次他讓你站在馬路中間被車撞怎麼辦?」

  「等等!」伯益的表情顯得十分驚訝,「你是說你碰到的那隻鬼能迷惑人自己走進水裡?」

  「對啊!不只他一隻,主人還見到了另外兩隻。」相繇在一旁插話,「我們懷疑他們是不是哪個神的後裔,所以身上有些異能,你知不知道要怎麼對付他們?」

  「這就難怪了!」伯益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沒有回答相繇的問題,反而向我追問,「那只迷惑你下水的鬼是不是長著一副小孩子的模樣?」

  「對啊,你認識他?」我吃了一驚,頓時對他產生了幾分信心,「那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纏著我?還有啊,他們為什麼全都叫我爸爸,還叫我還給他們東西?」

  「他是怎麼說的?」伯益看起來胸有成竹,似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們每次都說同一句話,什麼『爸……爸爸……還給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我還什麼給他們。」我苦惱的抱住頭,「該不會他們認錯人了吧?」

  「他們的確是認錯了人。」伯益也歎了口氣,神色變得很奇怪,「我想他們應該是把你當做共工了。而且他們說的也不是『爸爸還給我!』,而是『把爸爸還給我!』」

  「到底怎麼回事?」寡婦珍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這又關共工什麼事?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對啊!我們也很想知道。」聽說與共工有關,相家姐妹也來了興趣。

  「你碰到的那隻鬼叫做魍魎,他有在晚上迷惑人自動投水的能力。」伯益目光游離,顯然想起了什麼事情,隔了很久才開始回答我們的問題,「他,還有其他的幾隻鬼的確是神的後裔——他們是顓頊(注2)的兒子!」

  「誰是顓頊?為什麼他們要找共工還他們爸爸?」寡婦珍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當時我還沒出生,這些事都是在治水時聽人說的。」說到這裡,伯益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才繼續開口,「那是在比治水還要早很久的時候了,黃帝剛剛才升天為神,並將帝位傳給了他的曾孫顓頊。不知道為什麼,共工也要爭奪帝位,結果他們兩人為此惡鬥連場,最後共工撞斷了不周山,被盤古關了起來。奇怪的是,過了沒多久,顓頊居然死掉了,他甚至沒有能回到天上,大家都不明白原因。」

  「原來顓頊就是主人的仇人,就是他害得我們見不到主人的,當初我們這麼求西王母她都不肯說,終於還是被我們知道了。」相柳和相繇忿忿的站起來,「現在他的兒子又來纏著主人,我們正好可以報仇!」

  「你們倆給我坐下!」我也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後低聲呵斥她們,「上一代的恩怨讓上一代自己解決,誰是誰非都沒弄清楚就嚷嚷著報仇,你們先給我老老實實的學做人,以後不准再想什麼報仇的事,否則自己回系昆山去。」

  「主人!」姐妹倆眼淚汪汪的看著我,我卻轉過頭不去看她們,還是寡婦珍把她們拉到身前低聲安慰。

  「那顓頊的兒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繼續追問伯益。

  「顓頊死時他們才六七歲左右。」伯益有些感慨,「他們成了孤兒後沒人照顧,又成不了神,沒過多久就全都死掉了。可是他們死時滿懷怨氣,結果沒有轉世,一個變為瘧鬼潛伏在長江;一個變為小兒鬼躲藏在人家的屋角,暗中驚嚇小孩;你碰到的哪個是魍魎,他能做什麼我已經說過了;還有一個……對了,你印堂的黑氣是怎麼來的?」

  「是一個長得跟骷髏一樣的鬼噴了口黑氣在他身上,不知道有什麼害處?」聽到他問起這件事,寡婦珍搶著替我回答了,這是她最擔心的事,一臉緊張的等著伯益的回答。

  「果然……」伯益的表情很古怪,似乎想笑又忍住了,「對身體倒沒什麼害處,那個也是顓頊的兒子,死後變成了窮鬼(注3),凡是被他的黑氣噴到的人只有一個結果……」

  「是什麼?」我們四個一起追問。

  「就是……他一定會一生窮困!」

  * * *

  注1:「九出十三歸」是放高利貸的術語,就是借一萬,只給九千,還錢時要還一萬三。

  注2:《史記·五帝本紀》中記載,顓頊為五帝之一,他是黃帝的曾孫,黃帝死後由他繼承了帝位,同時他也是五方天帝中的北方天帝。關於顓頊與共工之戰,很多書上說法不同,有的說其實是祝融和共工大戰,本書還是採用了前一種說法。

  注3:《禮》曰:「顓頊氏有三子,生而亡去為疫鬼:一居江水,是為虐鬼;一居若水,是為魍魎鬼;一居人宮室區隅漚庫,善驚人小兒。」在民間傳說中,顓頊另有一個兒子骨瘦如柴,生來愛穿破衣爛衫,愛吃稀粥剩飯,正月三十死於陋巷,成了窮鬼。凡人最怕窮鬼上門,千方百計要送走他。送窮鬼的日子在農曆正月廿九,常見的方式是打掃屋子院落,把掃出來的垃圾當作窮鬼,或投之流水,或傾倒街頭,有的還在垃圾堆上插注香,放三個花炮,俗稱「崩窮鬼」。唐朝文人韓愈窮怕了,曾作《送窮文》說:「三揖窮鬼而告之曰:『聞子行有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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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九章 詛咒

  一時之間,整個客廳都安靜下來,我和寡婦珍及相柳姐妹倆面面相覷,一個個神情古怪,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短暫的沉默之後,我終於反應過來,爆發了勃然大怒,「電器大叔,你這是不是在唬我啊?噴口黑氣就可以要我窮一輩子,這也太無稽了。」

  「對啊!這種事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寡婦珍跟著附和,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想笑,看到我不滿的盯著她,乾脆將頭轉到了另一個方向。相家姐妹則早已經忍不住,在那裡笑得捶胸頓足,眼淚都流了出來。

  「我沒有騙你!」伯益的臉色十分正經,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被窮鬼詛咒的人雖然可以有正當收入,但絕對不會有意外之財,而且常常會無意中破財,你在被噴了黑氣之後有沒有這樣的事發生?」

  「我……」剛想張口否認,我突然想到了那個摔壞的手機,心裡沒來由的一寒,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還是不信?」伯益慢條斯理的端起了杯子,悠閒的朝茶水吹著氣,「我可以證明給你看,葉小姐!」

  「什麼事?」寡婦珍正用手捂著嘴偷笑,聽到他的招呼後愣了一下,轉過頭來看著他,雙肩還在微微的抖動,顯然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拿張鈔票送給他!」伯益一手端著茶杯,另一隻手指指我,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讓我看上去很不爽,恨不得揍他幾拳。

  「有用嗎?」寡婦珍將信將疑的打開錢包,摸出一張百元鈔票,伸手遞給我,「拿著!」

  「這麼好?」我狐疑的看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伸過去接住了鈔票。

  「笑死我了!」相繇正在旁邊一面笑一面拚命用手捶著茶幾,一個用力過大,茶幾翻了個面,幾杯滾燙的熱茶一起向我潑來,。

  「哇!」我被嚇得一聲大叫,連忙向後跳開,可拿著鈔票的手卻撞在了一邊的燈架上,痛得我鬆開了手指。那張鈔票緩緩向下飄落,被窗戶中進來的冷風一吹,在空中翻了幾轉,然後沿著門縫滑了出去,隨後門外傳來一聲不知是誰的歡呼:

  「好運氣,撿到一百塊!」

  「看哪,證明了吧!」伯益興奮的叫起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被窮鬼詛咒過的人,以前都是聽人說起而已,想不到可以親眼看見……」

  「這有什麼好興奮的?」我衝著他吼起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快告訴我該怎麼解決,否則我就搶光你的退休金!」

  「我也沒辦法!」即使面臨生死關頭,伯益依然面不改色,「他們身上的神力來自顓頊,詛咒既然已經完成,由此產生的後果恐怕只有比他更厲害的大神才能夠消除。可顓頊的力量甚至超過了黃帝,就算你真的是共工也最多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不被它影響,更何況你只是個普通人。其實你的運氣算好了,要是被瘧鬼纏上,至少也要大病一場。」

  「我倒是寧願生病。」我頹然坐回沙發上,兩眼無神的看著地上,感覺對所有事情都失去了興趣,「那也比窮一輩子好得多……」

  「沒事的!」寡婦珍收拾好地上,然後笑瞇瞇的安慰我,「最多以後我多做一個人的飯好了,但是你既然不能發財了,工資就由我來替你保管吧,免得又像剛才一樣丟掉。如果你根本就沒錢,當然也不怕什麼詛咒了,對不對?」

  「其實還有兩個辦法可以解除詛咒。」

  伯益的話讓我一下又有了精神,一骨碌從沙發上坐起來,連聲催問:「快說快說!」

  「第一,你如果可以找到盤古,以他的力量當然可以幫你!」

  「說了等於沒說!」我失望的搖搖頭,「盤古樂隊我倒是知道一個,聽說他們去泰國做人妖了,估計現在比我還窮……」

  「那就只有第二個辦法!」伯益望了相柳姐妹一眼,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就是讓窮鬼可以放棄心中的怨氣,重新轉世做人,這樣他的詛咒就自然消除了,否則就算把他的元神消滅,只要怨氣不除,詛咒一樣有效。說起來,他們會變成這個樣子,和共工有很大的干係。你和共工長得一模一樣,又收養了他的養女,由你來做這件事是再好不過了。」

  「不行!」我還沒有說話,寡婦珍就替我拒絕了這個辦法,惹得伯益吃驚的向她看過去。

  「為什麼?」

  「孟軻不可以再去插手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了。」她收起笑容,轉頭看了我一眼,神情中帶著一絲堅決,「他只是個普通人,什麼力量都沒有,為什麼老是要他做這些危險的事情?太章的事這樣,大禹的事也這樣,昨晚他又險些淹死,那些神幹什麼去了?窮點就窮點好了,總比沒了命強。總之,我們只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我不會讓他再和這些傢伙打交道的。」

  「是這樣啊!」伯益凝視她半晌,最後點點頭,露出一絲微笑,從懷裡摸出兩塊木牌遞給我們,「這樣也好,畢竟不能老讓你們做這些事。其實 我還知道有幾個轉世的神住在哪裡,趁這段時間我去問問他們,看看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這兩塊東西是當初治水時神荼(注1)送給我的,你們帶在身上,那些鬼就不敢再來糾纏了,這就當是我對上次讓你們受驚的補償吧!」

  寡婦珍也沒推辭,伸手接過後遞了一塊給我,順勢瞪了我一眼,彷彿在警告我記住她剛才的話,這才站起身來:「我去做飯了,你們先聊一會兒!」

  「珍姐,我們也要學做菜!」相柳姐妹倆自從學會做冰淇淋之後,對廚藝也很有興趣,立刻跟著寡婦珍進了廚房。

  「葉小姐其實很關心你啊!」伯益一直看著她們走進去,才回過頭對我笑笑,「雖然我只見過她幾面,但看得出她人心腸很好,上次還肯和你生死與共,你能有這樣的女朋友實在是很走運!」

  「還不算!」我搖搖頭,「暫時來說,我還只是她的下屬兼朋友,不過她沒把我當錢包已經是個奇跡了,我覺得這樣的關係也不錯。」

  「為什麼?」伯益有些吃驚,「我還以為你們早就在一起了呢!」

  「就像當初的你一樣,很多人都有一些無法放開的東西,她也是!」我淡淡的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不願意再多談這個問題,把頭回過來,直視著他的眼睛,「好了,現在她們在廚房,聽不清我們說的話,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 * *

  牆上的石英鐘已經指向了一點的位置,廚房裡響起切菜的聲音和相家姐妹的嬉笑聲,中間還夾雜著幾聲從屋外傳來的汽車喇叭響,一股熱油的味道開始在空氣中瀰漫,將坐在客廳裡的我引得飢腸大動。

  從我剛才說完最後一句話開始,伯益就沉默了下來,靜靜的在沙發上坐了半天,臉色猶豫的不知在想些什麼。我也不催他,同樣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閉目養神。

  「你怎麼知道我有事沒說出來?」過了良久,他還是忍不住向我發問。

  「這有什麼難猜!」我睜開眼睛,微笑著回答他,「要感謝我打個電話就行了,不必親自跑一趟。上次你說自己累了,想試著做個普通人,那麼所有與你過去有關的東西你都應該盡力去避免接觸,又怎麼會眼巴巴的跑來找我們?這只可能是有什麼事發生了,才會讓你這樣做。」

  「你說得對!不過既然你們有了這樣的打算,我怕說出來會讓你們擔心。」他在那裡發了會兒呆,終於歎了口氣,承認了我說的話,「你知道我以前的工作,這麼多年裡,我接觸過好幾個轉世到人間的大神,也一直和他們有著聯絡。前一段時間我辦完退休手續之後不久,就得到了一個消息……」

  說到這裡,他扭頭看看廚房,將身子湊過來,同時壓低了聲音:「就在最近這幾個月裡,已經有好幾個屬神和我一樣,失去了自己的神力,現在這件事已經鬧大,聽說連天帝都被驚動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出來調查這件事。」

  「那你找我有什麼用?」聽到這個消息,我也有些吃驚,不過事不關己,我沒興趣追問下去,「何況你也是個普通人了,既然有人來查,你又何必插手呢?」

  「我雖然沒有神力了,不過畢竟我欠過你一份情。」他的身體又縮了回去,「相家姐妹也是屬神,我擔心她們會有事。何況有位大神告訴我,想要查清楚這件事,必須要從你這裡著手,我想,這也算是對自己當初做過的事的補償吧,能盡一分力就算一分力也好。所以我趕到你這裡來看看,沒想到你會碰到這樣的事。」

  「要從我這裡查起?」我疑惑的盯著他,「事情和我有關嗎?是誰告訴你的?」

  「西王母!她一直住在人間的崑崙山,神力又強,很多事情她都知道。」

  「又是那個賣雜貨的……」我搖搖頭,「也是上次那個人做的嗎?他要這麼多神力做什麼?還有啊,什麼樣的人可以將一個神的神力取走?」

  「我想應該是同一個人幹的,就是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伯益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頭緒,「我打電話問過那幾個屬神,他們都和我一樣,是在自願的情況下被取走神力的。這種事連天帝都做不到,只有盤古有這樣的能力,可如果盤古想要抽取我們的神力的話,根本不需要讓我們自己同意,又何必費這麼大的勁和我們交換條件。」

  「不管是誰都好了,反正不關我的事!」我伸了個懶腰,「倒是窮鬼的事你要幫我想想辦法,現在這麼多神在人間呆著,隨便找一個去讓他們轉世不行嗎?」

  「我以前說過了,神並不是無所不能的。」他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傷感,「你也見過不少神了,應該很清楚,所謂的神,不過是一群力量強一點的人而已。我們同樣有自己的喜怒愛恨,同樣會有自己的執著和追求,在這些方面,人神鬼妖都是一樣的。即使是像大禹那樣的大神,不也一樣逃不開自己的心障。有些事情,不是靠力量可以解決的,你應該很清楚這個道理。」

  「對啊!」我不置可否的晃晃腦袋,「而且他們大概活得太久了,腦子都有點秀逗了……」

  「不說這個了!」伯益深深的吸了口氣,振作起精神,「葉小姐說得對,能夠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現在那幾隻鬼已經不能再騷擾你了,窮鬼的事我會去想辦法,你以後只要注意一點相家姐妹,別讓她們也被人騙就行了。說實話,我很羨慕你!」

  「是嗎?」我又望了一眼廚房,從裡面傳出的聲音來看,似乎是相家姐妹在炒菜,回過頭苦笑著看著他,「等會兒吃完飯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 * *

  霓虹燈的彩光在混暗的舞池中不停閃爍,映射著一個個瘋狂搖擺著年輕男女的身軀,嘈雜的音樂聲讓兩個近在咫尺的人也無法聽清對方的說話,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香煙味和女性香水的味道,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大部分在身邊經過的人都帶著滿頭的大汗,臉上卻明顯的表露出發洩後的輕鬆感。

  坐在很久沒來的不羨仙酒吧的吧檯處,小口抿著啤酒,我發現這裡的一切都沒有什麼改變,同樣的音樂,同樣的人群,甚至連酒保都還是以前的那一個,這讓我感到很舒服,將心裡的鬱悶都沖淡了不少。

  中午時一頓飯吃了一半,伯益就借口還有事要做,捂著肚子落荒而逃,我和寡婦珍也趁機說要送他出去,跟著他跑出了門外。只有姐妹兩人對自己做出來的菜的味道一無所覺,看來九頭蛇的味覺真的有點問題,連鹹和甜都分不清楚。不過寡婦珍怕她們吃壞肚子,很快又回去把她們帶了出來,說為了慶祝那些鬼不能再騷擾我們,所以出去吃大餐。

  為了實驗效果,我還帶著伯益送的木牌找個僻靜的地方單獨轉了兩圈,那幾隻鬼果然沒再出現了。寡婦珍得知這個消息後很是高興,至於我被窮鬼詛咒的問題早已被她放到了一邊,用她的話說是:反正我本來就很窮,詛不詛咒都是一個結果。既然兩條九頭蛇她都養得起,多養一條懶蛇也沒什麼。這讓我鬱悶良久,於是下了班後說沒心情吃飯,直接跑到了不羨仙喝酒解悶,順便思考一下將來的問題。

  一瓶啤酒很快就見了底,我把瓶子放到吧檯上,正想叫酒保再開一瓶,話還沒出口,一隻手已經將另一瓶酒遞了過來。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動作,不用回頭我就知道是誰。果然,鼻端傳來一股同樣熟悉的香水味道,穿著一身藍色大衣的寡婦珍已經在我身邊坐下。

  「還在想修電器的說的話?」她的眼睛沒有看著我,表情和平時也沒什麼不同,「你不像個會怕窮的人啊!」

  「我不是在想這個問題!」把啤酒拿起來喝了一口,我也把目光移開,「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我感覺以後恐怕還有麻煩。」

  聽了我的話,她的頭低了下來,潔白的臉頰上雙目微閉,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不知道再想些什麼,雙手也趴到了吧檯上,十指緊緊的握在了一起。有幾個不知道她是誰的狂蜂浪蝶過來搭訕,都被她毫不留情的趕走了。

  「記不記得兩年前你在我家喝醉的那一次?」沉默了半晌,她突然問了我一個問題,「那次你對我大談你的人生理想。」

  「當然記得!」我笑了起來,「你那時說我沒出息,還說我長得很猥瑣。」

  「那你現在的理想變了沒有?」寡婦珍卻沒有笑,而是轉過頭來很認真的看著我,目光中竟然帶著一絲期盼,「我要你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沒有!」凝視著她的臉,我收起笑容,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我這一輩子只有這一個理想,從來都沒有變過,它對我很重要。」

  「那就好!」她露出一個春花初放般的燦爛笑容,從懷裡摸出張鈔票放在吧檯上,「我們回家吧。」

  「其實現在那幾個傢伙已經不礙事了,我可以回自己那裡睡了吧?」我看著她起身向門口走去,有些詫異的問她,「用不著再住你那裡了啊!」

  寡婦珍突然轉過身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在苦忍著笑意:「其實剛才房產公司裡打電話告訴我,說今天下午你住的那個地方失火,你家已經被燒掉了。警察一直聯繫不到你,最後給公司打了個電話,我就是來通知你這件事的。」

  「盤古、盤古在那裡……」

  * * *

  注1:根據《山海經》記載: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鬱壘,主閱領萬鬼。惡害之鬼,執以葦索,而以食虎。於是黃帝乃作禮以時驅之,立大桃人,門戶畫神荼、鬱壘與虎,懸葦索以御凶魅。有形,故執以食虎。案可食之物,無空虛者。其物也性與人殊,時見時匿,與龍不常見,無以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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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十章 舞會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又是快十天過去,明天就是聖誕節了。雖然天氣變得越來越冷,但臨近聖誕時的氣氛卻十分熱鬧,大街上人來人往,一個個臉上都喜氣洋洋,那些商店裡也裝飾一新,抓住這個機會大肆招攬生意,連珍珍水吧都沒有例外。

  早在幾天之前,大小三個女人就拉著我到街上買回了各種小飾物,然後指揮著我在店裡忙活了一天,將本來裝潢得很高雅的水吧弄得花花綠綠,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不過當我向寡婦珍提出自己的看法時,她卻說這是相柳姐妹倆的設計,她們是第一次過聖誕節,當然要事事順著她們的意思,最後我只能哼哼兩聲,不再言語了。

  自從上次我家裡失火之後,我就不得不暫時寄居在寡婦珍的家中。失火的原因據那些專家調查是說當時我樓下的一個傢伙睡著時煙頭點著了床單,他為了滅火順手把桌上的一杯白酒倒了上去,然後床單又引燃了天花板,再之後那兩層樓都燒了起來。所幸那棟公寓是我租來的,除了我的電腦和衣服被燒掉之外,家裡沒什麼現金之類的東西,倒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

  不過要補辦存折一類的東西頗費一些周折,我現在只能靠借寡婦珍的錢過日子,反正以前也欠了不少,也不在乎多加一點,但對於窮鬼詛咒的威力我又多了一層體會,於是整日裡提心吊膽,害怕又有什麼事發生。可偏偏事與願違,現在我取錢時被提款機吃卡,橫穿馬路被警察罰款,錢包一連掉了兩回,連買包煙回來都發現裡面發了霉。這麼多天折騰下來,我已經筋疲力盡,人也瘦了一圈,平時連門都不敢出了。而且寡婦珍現在讓相柳她們寸步不離的跟著我,就算我想去找窮鬼解除詛咒都沒機會,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伯益身上。

  可伯益從走後就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而他送的那塊牌子極為有效,窮鬼他們也沒有再出現過,以至於我每日裡上班時,都對著空空如也的錢包暗自垂淚。看樣子,我恐怕真的要像伯益說的那般窮困一生了。

  「喂!等會兒陪我出去買東西!」就在我還在為自己的不幸哀悼的時候,寡婦珍走到了我面前,淡淡的說了一句。

  我抬頭看看牆上的鐘,現在才下午四點,自從來水吧之後,她很少會在上班時間外出購物,平時要買什麼都是支使我去當苦力,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這麼做。

  「我可不會買女人用的東西……」思考了半天,我只得出這個答案,立刻警惕的望著她,「現在我已經夠倒霉了,你就不要再讓我雪上加霜好不好?」

  「誰說我要去買那個!」寡婦珍豎起了眉毛,「叫你去你就去,欠債的人沒有發言權!」

  「申請破產行不行……」

  * * *

  「怎麼樣?」更衣間的門再次推開,一身黑色晚禮服的寡婦珍從裡面走了出來,笑盈盈的在我面前轉了個圈,「這一套看起來漂不漂亮?」

  「不錯啊!很配你的身份!」我已經在更衣間外面的凳子上坐了半個多小時了,只覺得渾身酸痛,回答也有氣無力。一個多小時前,寡婦珍吩咐相柳姐妹倆看著店裡,她則拉著我直奔這家本市內最高檔的服裝店,然後就一件接一件的不停試穿禮服,還讓我給她點意見。可憐我對女人衣服唯一的區分方法就是價錢的高低,怎麼可能給她建議,於是每當她問起來時,我就胡說八道一番,惹得旁邊的售貨員捂著嘴偷笑。

  「你說我穿這套衣服看起來很高貴啊?」她的眼睛都笑得瞇起來了,「我也覺得它很配我的身份!」

  「不是,我是說,你穿這套衣服,別人一看就知道你是黑寡婦了……」

  「閉嘴!」她今天的心情看來很不錯,沒有過多的和我計較,朝我走近了幾步,又轉了一個圈,「給我仔細看清楚,否則以後你等著吃長素吧!」

  事關今後的伙食問題,我不得不強打精神,坐直了身體,仔細的觀察起她現在的打扮來。但一眼瞟過去,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她此時穿的是一件低胸和露背的晚禮服款式,細吊帶從胸前繞過肩部,又回到前面,給人一種有活力的感覺,衣服上面星星點點的嵌著一些閃光的珠片,下身的裙擺將兩隻腳完全遮住,手臂上一雙相同顏色和材料的長手套幾乎要到達肩部,圓潤的雙肩和大半個胸部都露了出來,雪白的肌膚在黑色衣料的襯托下,越發的的顯得細嫩光滑;脖子上還戴著一串鑽石項鏈,在燈光的輝映下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芒。

  「嘶——」我呆呆的望著她的胸口處,倒吸一口涼氣。

  「你在看哪裡?」她沒有遮掩,反而靠了上來,似笑非笑的盯著我,一股濃濃的香水味撲鼻而來,聲音中卻沒什麼怒意。

  「這條項鏈很貴吧?」

  「算了,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歎了口氣,寡婦珍轉身叫過售貨員,「就這件了,等會兒替我包起來。還有,帶我們去男裝部。」

  「你叫我出來就是為了看你買衣服?」跟在售貨員的後面,我悄悄的問她,「那現在去男裝部幹什麼?」

  「當然是給你買衣服!」寡婦珍神態自如,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為我買衣服?」我吃了一驚,「你忘了窮鬼的事嗎?不怕我一穿上就窒息而死。」

  「這也對,就當是我借給你穿的!」她目光一直盯著前方,彷彿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中午時家儀通知我,說今晚有人請我去參加一個舞會,我打算帶你去見識一下,當然要為你找件像樣的衣服。」

  「幹嘛要我去?」我低聲抱怨,「以前這些場合都不用我去的,你不怕我給你丟臉啊?」

  「雖然我現在不太管房產公司那邊的事了,不過這次舞會是為了迎接一個很有名的建築工程師,很多行內的名人都會參加,對公司來說是個拉關係的好時機,所以我必須親自出席。」正說著她突然掐了一下我的手臂,「要不是臨時找不到舞伴,我才不會帶你去,到時記得老實一點,不許亂來。」

  「我看你是怕碰到那些以前被你宰過的凱子覺得尷尬,所以讓我去當保鏢的吧?」

  「知道你還問?」

  「那他們會不會打人啊?」

  「不知道,那你能不能打?」

  「我只能挨打而已……」

  * * *

  舞會定在晚上八點舉行,地點在一個房產大亨的私人別墅裡,那兒離寡婦珍的家大概有二十多分鐘車程。買完衣服回來已經過了六點,為了不耽誤時間,我們直接在店裡吃了晚飯,囑咐相柳姐妹倆乖乖回家等我們回來之後,就換上衣服出發了。

  據寡婦珍說,這次要迎接的人是那位房產大亨的世交後輩,剛從國外遊學歸來,聽說很有些本事,在國外都有不小的知名度。再加上這位大亨即使是在全國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這一行的人都要給他面子,今天的舞會來的必定都是些金主,寡婦珍雖然也算個小富婆,但和這些人比起來還是頗有不如,全是因為她是本地人才能得到邀請,要是可以趁這個機會拉到幾樁生意,將會對公司有很大的好處。

  車子緩緩駛到別墅的大門前面,我仔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心中著實有幾分驚歎:與其說這裡是棟別墅,倒不如說這兒是個大型的莊園,在幾乎趕得上六個足球場大小的平地中央佇立著三棟品字形排列的兩層白色小樓,每棟都裝修得美倫美渙,除了小樓中央的噴水池周圍是個水泥鋪就的小廣場之外,其餘地方幾乎全都是草坪,小樓的背後甚至還有個籃球場大小的池塘,旁邊還挨著一片竹林,簡直就跟電視裡播放的那些老式蘇州園林一樣漂亮。一條僅供一輛車行駛的水泥路從門口分岔,一頭連接著主樓,一頭延伸到旁邊不遠處的車庫,平整的路面在銀白色的路燈燈光照耀下顯得有些幽靜。

  「果然是有錢人!」我感歎了一句,從車窗裡探出頭詢問正站在路邊擺弄花草的園丁老伯,「大叔,請問舞會開始了沒有?」

  那個老伯看起來怕有六七十歲了,穿了件深綠色的帆布衣服,黝黑的臉上全是皺紋,可能耳朵也不大好,我連問幾聲他都沒有回答。

  「別問了,現在還沒到時間,先進去再說!」寡婦珍將請貼遞給一邊的門衛看看,隨即將車開了進去,「待會兒我可能沒什麼時間照顧你,你記得別亂來!」

  車庫前面已經停放著好幾排高檔轎車,看來已經來了不少人。找個空位將車停好,寡婦珍和我一起下了車。她此時穿的就是下午那件晚禮服,不過肩上多披了件白色的披肩,將本來露在外面的雙肩和後背遮住,雖然整個人看上去艷光四射,性感動人,其實卻沒露出什麼東西。

  「你正經一點,這裡不比公司!」她走到我身邊,挽著我的臂彎朝門口走去,「裡面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無論他們對你說什麼你都別信,知不知道?」

  「放心!」我拍拍她的手,扭了扭脖子,第一次穿禮服,讓我感覺很不習慣,不過寡婦珍威脅我說如果我不穿這個,她就不會再借我錢。無奈之下,我也只好忍了下來,此刻聽到她的話,我傲然一笑,渾身散發出一股驚人的氣勢:「從來只有我騙人,什麼時候有人能騙到我?」

  「是是是!你什麼都不行,就這個最棒!」她搖搖頭,不再說話了。

  * * *

  舞會的大廳設在正中那棟樓的底層,為了突出喜慶的氣氛佈置成了紅色,四周全擺放著放滿了飲料酒水的長桌,正中的天花板上掛著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映著地毯的顏色,將大廳映照得一片紅光。

  雖然主人還沒有出來,但裡面已經聚了不少人,正三三兩兩的站在一堆聊著天,男的衣冠楚楚,女的花枝招展,身穿白衣的服務員穿梭其間,場面熱鬧非凡。

  「歡迎光臨!」看到我們走進大廳,一位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接過寡婦珍手裡的請貼,仔細看了一眼,「葉小姐是吧?請進,舞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這時大廳裡面的人也發現了我們,紛紛轉頭向這邊看來。寡婦珍依然挽著我的手,卻對著所有人嫣然一笑,雖然她的容貌不是最美的一個,但那種風情萬種的神韻已經將在場所有女性壓了下去,剎那間似乎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女人們看了一眼後,立刻忿忿的轉過了頭,男人們卻神態各異,有些老一點的不感興趣,繼續和人聊天,有幾個卻露出色咪咪的目光向這邊走來,不過還有為數不少的男士卻在看到她的同時臉色大變,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又有凱子上鉤了!」我轉頭小聲和她打招呼,「看樣子這個世界上不怕死的人還真不少!我到旁邊轉轉,你去忙吧!」

  「不許去亂說話啊!」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拉了拉我的手臂,同樣壓低了聲音回答我,「要是覺得不習慣就過來叫我,我們早點回去。」

  我不再說話,微微點了下頭,鬆開手朝大廳的角落那邊走去,這裡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也沒什麼人和我打招呼,連服務員都懶得來理我,任由我呆在屋角那裡無聊的東張西望。

  朝寡婦珍那邊看過去,她也已經走到大廳前面的一張椅子處坐下,周圍圍了一群不知她底細的花癡,正七嘴八舌的在那裡大獻慇勤,卻將自己的女伴丟到了一邊。寡婦珍則巧笑嫣然,明眸流轉,將他們迷得不知天南地北。另一群男人卻聚在遠處,對著那個方向指指點點,面露同情之色,看來是些曾經在她手上吃過苦頭的英烈。

  「那個女人就是寡婦珍嗎?長得還不錯啊,人看上去也很可愛!」旁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怎麼會有這個外號?」

  我扭頭看去,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背對我站著兩個西裝男,都在三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其中一個略顯矮胖的人正看著另一個頭髮油光水滑的高個子,顯然說話的就是他。

  「這就叫人不可貌相!」高個子端著一杯飲料,眼睛卻一直盯著寡婦珍,「這女人厲害得緊,嘴裡迷得你暈頭轉向,可就是不肯讓你佔一點便宜,等目的達到後就立刻翻臉不認人,很多人都吃過她的虧。聽說她以前被男人騙過,大概現在心理變態了吧?哈哈哈哈。」

  「喂,這位發油老兄。」站在他身後聽了一會兒,我突然拍拍他的肩膀招呼了一聲。

  「你是?」他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來望著我,臉上全是疑惑之色,「我不認識你啊!你叫我幹什麼?」

  矮胖的那個見我聽到他們的談話,有點不好意思,端著飲料到一邊去了,我也不去理他,只是笑瞇瞇的看著那個高個子:「我就是剛才跟寡婦珍一起進來的人,你記不記得?」

  「你想怎麼樣?」他臉上微微有點驚慌的神情,不過隨即口氣又硬了起來,「我剛才說的全是實話,你可以否認嗎?我看你也要小心一點,免得將來變成窮光蛋!」

  「你不要誤會!」我對他擺擺手,臉上笑得越發歡暢,「我只是她公司的職員而已,其實我平時被她呼來呵去,早就對她很不滿了,剛才聽你的口氣,我覺得碰到了知己,所以和你打聲招呼。」

  「真的?」他鬆了口氣,臉上也沒那麼緊張了,「可惜我們只能說說而已,又拿她沒辦法。

  「那到未必!」我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著,「我倒有個辦法,可以出這口氣!不過靠我自己做不到,你怎麼說也是個有頭臉的人,應該可以辦到。」

  「你有辦法?」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你可別小看那個女人。」

  「來,那兒人多不方便,我們到這邊來說!」我拉著他來到大廳中間一個空曠點的地方,向周圍看看,確定什麼東西都沒有以後,才對著他露出一個笑容,「不過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小職員……」

  「想要錢是吧?」他恍然大悟,語氣都傲了不少,「放心,如果辦法有用,我不會虧待你。」

  「那你能不能先給我點定金?」一手端著杯紅酒,我滿臉都是討好的笑容,「你放心,要是沒用我加倍賠給你,你難道還怕我跑了不成?」

  「笑話,打發叫化子也不止這點錢,我怕什麼?」他臉上露出輕蔑的神色,「不過我身上沒多少現金,開張支票給你!」

  掏出支票簿,他向周圍望了一眼,發現沒有可以墊的東西,於是向放香檳的桌子那邊走去,「等等,我寫好就給你。」

  「不用急!我可以等。」看著他的背影,我忍著笑說了一句。

  那傢伙走到桌前,沒有找到凳子,乾脆就將支票簿放在桌上,趴下身子來填寫。結果只聽到幾聲脆響之後,那張桌子不知為什麼攔腰而斷,那傢伙也摔到了地上,被玻璃杯的碎片扎得全身是血。

  「看樣子這個詛咒真的很靈啊!」我嘖嘖兩聲,轉頭對著個沒人的方向小聲說了句,「謝謝了,窮鬼老兄!」

  「咦?」

  一聲驚歎從我身後傳來,將我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過去,發現一個年輕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我身後不到三米遠的地方,正一臉驚疑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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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十一章 計劃

  周圍一片驚呼聲中,幾個服務生跑過去將那位不幸受傷的傢伙扶了起來,送到醫院包紮。包括寡婦珍在內,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傷者身上,不斷的在那裡交頭接耳,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唯有我身後的這個女子卻始終默默的盯著我不說話。

  她看起來年齡跟我差不多大,身高比寡婦珍還要矮一點,足足差了我大半個頭,但體型卻十分窈窕,甚至連她的五官都顯得小巧玲瓏,看上去就像個惹人愛憐的洋娃娃;皮膚是那種健康的小麥色,和寡婦珍的白皙比起來別具一番風味;一身黑色的女式西服上不帶任何的飾物,只是從頸下翻出了襯衫的白領,配上一雙紅色的高跟鞋,給人一種堅強的印象;而最令人難忘的是她的眼睛,那不是一個這種年紀女人應有的深邃眼波,它使這個女人本來略現柔弱的外表居然給人一種女強人的感覺。

  「小姐你是……」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只是直覺的有點心虛,眼睛在周圍掃視一遍,看到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才幹咳一聲,低聲向她發問。

  「我姓姜!」聽到我說的話後,她的臉上驚訝之色褪去,換成了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還是在我身上來回打量,似乎對我很感興趣,半晌之後,才出聲回答我,聲音清脆悅耳,如同鳥鳴一般好聽,「你知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等她問完,我就打斷她的話,把一切推得乾乾淨淨,來個死不認帳,「我也是剛剛才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他還真是倒霉,寫個東西都會弄塌桌子,看來肥胖會致命這句話果然有幾分道理……」

  「我不是問他的事,我是想問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不一樣?」她微微一笑,「我剛剛好像聽見你在說什麼窮鬼什麼的……」

  「窮鬼?」我震驚的望著她,隨即移開目光,眺望著遠處,聲音中多了幾分滄桑,「不錯,我是個窮鬼,可我一樣有自己的尊嚴。我雖然一無所有,但也一無所缺、每天呼吸自由空氣,知足常樂。我喜歡一覺醒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也不知道會碰到什麼人,這才是真我……」

  「你是不是還想說,你在享受每一天?」她的嘴角的笑容帶著一絲神秘,「這裡只是舞會大廳,而且泰坦尼克號已經沉了很久了。」

  「是嗎?」我打個哈哈,不等她說出後面的話,就迅速向寡婦珍那邊走過去,「那我這就去把它撈起來……」

  「怎麼了?」寡婦珍也發現了我這邊的情況,從人群中走到我身邊,附在我耳邊邊小聲追問,「那個女的是誰,幹嘛纏著你?」

  「我也不認識。」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個女人沒有跟過來,而是向大廳裡面走去,不由得鬆了口氣,一把拉住寡婦珍的手,「我們快點回去吧,那個女人好像有點懷疑我,恐怕她也不是個普通人,再呆下去就又有麻煩上身了。」

  「也好!」寡婦珍點點頭,「反正這些傢伙也是些老油條,應酬下去也沒什麼好處。我去打聲招呼,然後就回家。」

  還未等我們商議完畢,大廳裡所有的燈突然一下子全部打開,強烈的光線刺得人一瞬間睜不開眼睛,周圍一直沒有停過的議論聲也沒有了,在場的人全都本能遮住了眼睛。

  「歡迎大家參加今天的舞會!」一個渾厚而略顯蒼老的聲音在前方響起,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不知什麼時候,大廳裡正前方的平台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剛才那個女人,另外一個是六十多歲的老者,身型高大,西裝筆挺,頭髮已經白了一半,瘦削的臉上全是精明之色,此刻正手握著麥克風,面帶微笑的望著台下這群人,看樣子剛才說話的就是他。

  「他就是這裡的主人!」寡婦珍又挽住了我的手,在我耳邊小聲介紹,「我以前也只在報紙上見過他,億萬富翁誒!」

  「哼哼,那又怎麼樣?」她的髮絲拂在我鼻子上,讓我癢癢的直想打噴嚏,費了好大的勁才強行忍住,「就算他想給我錢,我也拿不倒,還是快點回去吧!」

  「今天請大家來,是想給各位介紹一下我的世侄女。」無視於台下的竊竊私語,老頭將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女人拉了過來,「這位就是我的世侄女姜薇小姐,她剛從美國留學回來,在國外同時還擔任建築規劃的工作,策劃過很多建築工程。今後她會留在C市發展,做大家的同行,請大家以後多多關照。」

  姜薇在台上笑了一下,對這邊微微彎腰鞠了一躬,沒有開口說話,立刻又站到了後面,目光卻朝著我們這個方向射過來。

  「她就是今天要歡迎的那個人啊?」寡婦珍有些不以為然,「這麼年輕,應該沒什麼本事,八成是靠父母吃飯的。」

  「先不要說了,快走!」姜薇的目光看得我很不自在,雖然不知道她看出了多少,不過能發現我身上的詛咒,就說明她一定或多或少與古神有點關係。而且現在她明顯注意到了我,如果再不離開,恐怕又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情。寡婦珍說過,不希望我再捲入這些麻煩事中,我同樣也有這個想法,但願她對我的事只是一時好奇,當我們離開後不會再來追根究底。

  寡婦珍見我這麼急著想離開,不禁有些詫異,不過她也知道現在不是問為什麼的時候,連招呼都沒有打,就跟著我離開了大廳。看到我們走出去,姜薇站在台上沒有動作,站在門口的服務員也沒有阻攔我們,一路暢通無阻的就讓我們走到了車庫前面。

  「年輕人!」

  正當我要坐進車內的時候,身後卻忽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將我嚇得手一抖,幾乎抓不住車門。大驚之下,我猛的轉過身體,後背緊貼著車身,想看看是何方神聖。

  「你不要害怕!」說話的是剛才進來時的那個園丁老伯,此刻他正拿著根水管,自顧自的沖洗著旁邊不遠的那輛車,眼睛也沒有看著這邊,「我只是想提醒你一聲!」

  「什麼事啊?」我還是有些不放心,警惕的注視著他,「我忘了什麼嗎?」

  「我指的不是這個!」他放下手裡的東西,慢吞吞的轉向我,臉上的皺紋全擠到了一堆,「我看你印堂發暗,烏雲蓋頂,最近……」

  「最近一定見過不乾淨的東西是吧?」我無奈的歎了口氣,「這事我早就知道了,不用再提醒,你還是回去修理果樹吧,果農大叔!」

  「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說了!」他老臉上浮現出笑容,「不過我看你這幾天的運氣不是太好,出門一定要當心啊!」

  「沒聽說過物極必反嗎?我早就倒霉到了極點,再往下就該觸底反彈了……」

  * * *

  這是一塊看上去極為普通的木牌,只有半個手掌大小,做工也非常粗糙,一指厚的長方形木塊上只是簡單的刻了兩道雲紋,表面已經被磨得十分光滑,連木材本來的顏色也看不出來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相信隨便放在哪個地攤上都不可能賣得出去。誰又可以想到,這居然是四千多年前留下來的東西,帶著它就能讓百鬼辟易呢?

  將木牌放在手裡翻來覆去的查看,我皺著眉一言不發。自從從伯益那裡得到這個東西之後,到今天我才第一次認真觀察它。這個東西到底能保護我們多久誰也說不準,要是哪天它突然失效了,到時那幾隻鬼一湧而上,恐怕我就不是窮一輩子這麼簡單。再加上今天舞會上碰到的那個姜薇和園丁都不是普通人,想起伯益走之前說的話,心裡總覺得惴惴不安,尤其現在敵友未明,相家姐妹力量雖然不弱,可是和一個可以抽走神力的傢伙比起來始終差得太遠,一旦有事發生,只怕我們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在想什麼?」寡婦珍開著車,看我過了這麼久都沒說話,覺得有些奇怪,「你還在擔心那些鬼的事情嗎?修電器的不是說了,只要隨身帶著這塊牌子,那些鬼就不敢來騷擾,這些天下來的確很有效啊!」

  「不是!」我把木牌收回口袋裡,「我正在想,這東西也算是件四千多年的古董了,賣出去應該值不少錢吧?」

  「好啊,你把它賣掉,到時窮鬼再來詛咒你一次,你就等著領救濟金好了。」她挖苦了我一句,馬上好像又想起點什麼,身子側過來了一點,臉上露出一絲媚笑,「喂,今天是聖誕夜哦!」

  「洋鬼子的節日有什麼好高興的!」我哼哼了兩聲,轉頭看著窗外。

  「這我不管,反正現在還早,先去街上逛逛再回家。」

  「你穿成這個樣子怎麼上街?」我指指她身上的晚禮服,「還是先回家換件衣服再說吧!」

  「那就去山頂公園看夜景,我已經很久沒去過了。」 完全不理會我的抗議,寡婦珍一踩油門,跑車拐了個彎,就向她說的地方駛過去。

  公園位於C市的市中心邊緣一帶的地方,那裡本是一座小山坡,在山頂處可以看到C市的全景,於是政府乾脆在那裡修建了一座公園,以供遊客們觀賞。今天大概因為聖誕夜的緣故,公園裡正在舉辦什麼活動,和往日比起來遊客多了很多,我們花了不少時間,才在山頂處找到一塊即僻靜又能看到山下景色的地方。將車停在一邊,我們走到專為看夜景而修建的觀景台上面,趴在欄桿上靜靜欣賞著這個燈火輝煌的城市景色。

  周圍一片漆黑,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月亮,遠處的夜空中稀稀拉拉的點綴著幾顆小星,全靠跑車的車燈照明我們才能看清彼此的情況。遊客們的喧嘩離這裡已經很遠,仔細聆聽的話甚至可以聽到山風呼嘯的聲音,一切都顯得寧靜而安詳,讓人的心情迅速的平靜下來。

  「穿上!」山上的溫度本來就低,寡婦珍又只穿著薄薄的晚禮服,被風一吹,冷得直哆嗦。我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她身體一震,看了看我,沒有拒絕,卻將身子靠過來了一些,兩人擠在一起,彼此的體溫傳給對方,頓時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我想把房產公司全交給家儀負責。」沉默了半天,她突然說了句與此刻的氣氛完全不符合的話,「把公司的大半股份都賣給她,今後我就只做個股東,不再過問那邊的事了。」

  「你在房產公司上花了那麼多心血,現在退出不覺得可惜嗎?」這三年多來,寡婦珍為房產公司做了多少事我看得很清楚,如今她突然說要放棄,要說不吃驚那是不可能的,「為什麼有這個想法?」

  「沒什麼啊!」她的語調很輕鬆,眼睛也一直望著山下,「其實從我開珍珍水吧那天開始就有這個打算了,只是一直下不了決心。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又太多,讓我沒空仔細思考。直到剛才我看著山下的時候,才可以作出決定。」

  「因為看見山下房子太多,覺得以後房產不好混了?」望著她白玉般的臉頰,身體接觸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火熱溫度,我只覺得頭暈目眩,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當然不是了。」她輕輕的笑起來,伸手理了一下被山風吹亂的頭髮,「從創辦珍珍房產開始到現在已經六年多了,我賺的錢不算少,可直到兩年多前我才發現,原來這幾年我一直在為公司的事忙來忙去,從來沒有真的開心過。在水吧的這幾個月,我反而比過去幾年都快樂得多。剛才我看著山下,突然發覺,就算是看看夜景這種簡單的小事,我也好幾年都沒空做了,原來開不開心不是看錢的多少,而是看能不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乾脆就放棄珍珍房產那邊的工作,找些開心的事情給自己做呢?」

  「天天數錢都不開心啊……」我小聲嘀咕了一句,結果被她瞪了一眼,馬上又改了口,「那你今天參加這個舞會又是為什麼?」

  「既然我打算離開了,就在走之前為她們聯絡上幾樁大一點的生意,以後她們的路會好走一點。」此時的山風強了一些,寡婦珍打了個寒戰,伸手拉了拉衣服,「等過完元旦我就把手續辦好,以後就不再去想什麼勾心鬥角的事情,可以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也不用聖誕夜都因為穿著禮服無法逛街了。」

  「到時再說吧!」我一時間有些感觸,沒了取笑她的心思,站起身向停車的地方走去,「這裡太冷,還是回去吧。」

  「孟軻!」

  我走出幾步,聽到她在後面叫我,才發現她沒有跟過來,訝然轉身看著她:「你還想留在這裡啊?感冒了可不是好玩的。」

  「我有話要問你。」她對我招招手,示意讓我過去。

  「什麼事?」我又走回她身邊,趴在了欄桿上,看她的表情一本正經,似乎真的有重要的事問我,「你想問舞會上的那個姜薇嗎?我只知道她不是個普通人,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我不是問這個!」寡婦珍微微搖頭,把手放到了我的手背上,難得的露出了溫柔的神色,「其實自從小柳她們出現開始,我就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老是覺得你和過去不一樣了,雖然整天還是嘻嘻哈哈,但總是讓我覺得你有心事。」

  「不奇怪啊!」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雙手抓緊了欄桿,「這幾個月發生了這麼多事,我擔心一些很正常。喂,我們現在碰到的不是神就是妖,要是沒心事的話,我的神經就太大條了吧?」

  「不是!」她抓著我的手一緊,猛的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睛,「你的心事不是為了那些東西,我感覺得到。本來我也這麼以為,可雖然出了這麼多事,你解決起來都很有把握,從沒有對這些東西多操過心。而且當初在解決了大禹的事情之後,明明已經沒有煩心的事了,你的心情一樣沒有放鬆下來,那時我就知道,你還有其他的事沒說出來。」

  「哪有什麼其他的事!」我轉過了頭,不去看她的眼睛,「你不要胡思亂想。」

  「本來我一直不清楚你的心事是什麼。」她的身體壓過來,臉越靠越近,嘴唇幾乎要碰到我的耳朵,「可當剛才那個園丁老伯在你背後說話時,我看到你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那時你的表情和平時想心事時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你是在害怕!從小柳她們出現的那一天開始,你就一直在害怕!你怕的不是那些神或者妖,而是另外一些東西,你究竟在怕什麼?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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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十二章 祈杌

  「他這個混蛋有什麼好怕的?」

  一個刻意壓低但卻充滿怒意的男子聲音在身後響起,聽起來他就站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我們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可剛剛我過來時明明四週一個人都沒有,這麼短的時間內他能無聲無息的走到我身邊,一定不是個普通人;而他既然怒氣沖沖的罵我混蛋,大概也不會是來偷窺的。就在轉過身來的那一剎那,我已經想通了此節,身子立刻往前跨了一步,手卻一把將正想回頭張望的寡婦珍拽到身後,心裡同時尋思著脫身的方法。

  「啊——」

  沒等我看清楚這個人的模樣,背後的寡婦珍便發出一聲尖叫,我只覺得左邊臉頰上猛的一陣劇痛,已經重重的挨了一拳,頭暈目眩中身體踉蹌著往右邊倒過去,如果不是欄桿擋住,恐怕就會跌下山了。

  「你這個王八蛋!」

  雙手支在欄桿上,我晃晃腦袋,還沒從剛才那一拳中清醒過來。那人立刻一聲怒喝,跨上前來又是一拳打在我的右臉上,這一次力量大了不少,幾乎將我的牙齒都打鬆了,連哼都哼不出來,我就倒在了地上。

  「孟軻!」被剛才的事驚呆了的寡婦珍反應過來,在那傢伙再次走過來之前就撲到了我身上,將我的身體擋住,轉頭對著那人歷聲斥喝:「你幹什麼打人啊?」

  「讓開!」看到寡婦珍擋在我身前,那人停下了腳步,聲音低沉的說了一句,「這事與你無關,我不想打女人!」

  「你不想打女人,但女人想扁你!」寡婦珍轉過身仔細查看了一下我的臉,發現沒什麼大礙,心裡的驚慌過去,恢復了潑辣本色,氣沖沖的站了起來,就要脫下穿在腳上的高跟鞋朝他扔過去,不過大概她穿著晚禮服不太方便,被衣服拌了一下,差點摔到我身上。想了一想,她一把撕開晚禮服的下擺,露出晶瑩如玉的小腿,然後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非禮啊——」

  這個動作顯然將那人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說話都有點結結巴巴了:「你……你這個女人,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我什麼時候非禮你了?」

  「沒用的!」我躺在地上喘了兩口氣,終於恢復了清醒,只覺得嘴裡全是鹹鹹的味道,應該是牙齦被打出了血,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開始慢慢消失,轉而變得有些麻木。但是還來不及看清對方是誰,就看到寡婦珍的動作,心裡一慌,急忙拉住了她的手,「這傢伙不是普通人,這裡應該被隔離了,附近的人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

  「那豈不是被他白看了……」聽了我的話,寡婦珍連忙又將腿遮住,凝神聽了聽周圍的聲音,發覺剛才還隱隱傳來的喧嘩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這一大片地方寂靜得像一個死域一般,完全沒有了任何其他聲息,連我們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她這才有些慌了手腳,重新蹲下來將我扶起,一雙手緊緊的摟著我,眼睛卻死死盯住對方:「那現在怎麼辦?」

  「沒事。」我伸出手想將她拉到旁邊,可她的雙手就像在我身上生了根一般,無論我怎麼用力都不能讓她鬆開,只得歎了口氣,拍拍她的手,「不要緊的,如果他真的想把我怎麼樣,剛才那兩拳就已經可以讓我爬不起來了。」

  「不錯!我沒打算殺他。」從剛才開始,那個人就沒有說話,人也一直站在陰影裡,讓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隱約看見一個影子,從體型上看起來他大概比我高不了多少,聲音聽上去也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的樣子。雖然沒有繼續跑過來揍我,不過他的語氣中依然飽含著怒氣,「但是就算我不殺你,但也不會讓你好受!」

  「你是什麼人?」既然沒有太大的危險,寡婦珍總算放下了心,把摟著我的手鬆開,扶我站起了身,知道對方可能又是個神或者妖之後,她也不敢太放肆,「你和孟軻有什麼過節?非要跟到這裡來打他?」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我抽回被寡婦珍扶著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朝著他大聲追問,「你該不會也以為我是共工吧?」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共工。」他也往前走了一步,讓車燈射出的光柱照出了他的半邊臉孔,他的相貌很普通,小眼睛,薄嘴唇,看起來和一個街上隨處可見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的臉上似乎有一股戾氣,看著我的眼神中同樣帶著怨毒,讓我想起窮鬼他們的眼神,「而且我也沒有找錯人。」

  「難道你和窮鬼他們是一夥的。」我明白過來,心頭生出一股怒意,「既然不知道我是不是共工,你找我幹什麼?窮鬼把我害得這麼慘,你快叫他來幫我解除詛咒。」

  「虧你還有臉提我弟弟!」聽到窮鬼這個名字,他突然臉上怒氣大增,雙手握成了拳頭,似乎又想衝過來打我,嚇的我又退了回去,「如果不是你,他怎麼會被害得這麼慘?」

  「到底是誰害誰啊?」被他戳到心裡的傷疤,我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一時間忘記了他不是個普通人,「是你那幾個弟弟自己把我當成共工找上門來,非要找我還他們爸爸,一個引我往河裡跳,一個害得我又是丟錢又是房子起火。喂,我只是個小職員而已,你們要尋人去警察局啊,幹嘛跑來害我?」

  「你閉嘴!」他額頭上青筋突起,身體都氣得發抖,「我弟弟只是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他只不過以為你不肯把爸爸還給他,所以發發脾氣,他們從來都不會存心害人,可你為什麼要害得他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寡婦珍此時也走到我身邊,聽到他的話,我倆都大吃一驚,「你開什麼玩笑?他不來害我就謝天謝地了,我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害到他?」

  「誰說不是你?」他的眼睛恨恨的盯著我,像是要噴出火來,「我弟弟一直跟著你,只是想找回爸爸,誰知你身上的桃木牌引來了神荼,現在他被神荼抓走了,很快就會被帶回度朔山喂虎,那還不是會魂飛魄散。就算他害得你窮一點,也不該有這個下場吧?這全都是你害的!」

  「我才是受害人吧?」看著已經暴跳如雷那個傢伙,我木然嘀咕了一句,「搞什麼啊?被人害得變成窮光蛋,接著又被人揍,我什麼都沒做過,居然好像還理虧了。那個果農老伯說得沒錯,最近運氣是不大好……」

  「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找我們也沒用啊。」寡婦珍沒我那麼多感慨,看見那傢伙雖然說得凶狠,言談舉止卻不像個壞人,膽子也大了很多,看見他在那裡空著急,不禁也有幾分同情,「倒不如想想怎麼去救你弟弟更好。」

  「對,我要救我弟弟!差點忘了今天來的目的。」他冷靜了一點,目光卻直朝我瞟過來,當中隱含的意思讓我大叫不妙。果然,他朝我直走過來,「一切都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而且你和那個害死父親的傢伙一模一樣,說不定就是他,既然神荼是后土的屬下(注1),我就把你抓去和他交換我弟弟。」

  「不行!」我和寡婦珍一起叫起來,轉身就往後跑,「雖然他是窮鬼我也是窮鬼,不過我窮得沒什麼價值,別人一定不肯換的,你還是想其他辦法吧。」

  「要是換不了就讓你給我弟弟陪葬!」他不為我的話所動,聲音中卻帶著一絲蒼涼。

  不敢回頭張望,我拉著寡婦珍往前跑了幾步,身體卻突然像是撞到一堵軟牆上,再也無法前進半步,心知一定是那傢伙搞的鬼,剛想轉個方向,一股無形的力量已經將我牢牢縛住,讓我動彈不得。用眼角的餘光掃向旁邊,寡婦珍也同樣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呆在了原地,眼睛還盯著我,臉上全是驚慌失措的表情,看來她也和我一樣,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

  「你最好期望神荼答應和我交換。」淡淡的話語聲中,他已經走到我們身後幾米遠的地方,「否則大家一起完蛋吧!」

  「喂,這位老兄。」雖然身體不能動,但我的嘴依然可以發出聲音,從他剛才說的話來看,他的目的只是抓住我,而且也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輩,所以我倒不怎麼擔心安全,只是一時想不出脫身的辦法,只好先和他亂蓋一通,看看能不能騙到他放我們離開,「你也看見了,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是什麼共工。而且我已經被你弟弟弄得變成了窮光蛋,連身上的衣服都是借來的……就算神荼把我換過去,還要白費米飯來養我,估計他一定不願意,到不如你去抓幾個有錢的,就算換不回你弟弟也可以得到一大筆贖金。對了,就是我們剛才出來的那裡,裡面全是富商,最多我幫你帶路好了……」

  「神荼的虎是不吃人的!」那個傢伙還沒有回答,前方的黑暗中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但我一時想不起來她是誰,更不清楚她是敵是友,「而且那些富商油太多,吃起來也不舒服。」

  「等等!」就在聽到這個女人聲音的瞬間,我聽到身後的風聲突然一急,顯然是那傢伙正向我撲過來,急忙大叫一聲,期望能拖延下時間,旁邊的寡婦珍卻被嚇得尖叫起來。

  正當我急得汗如雨下的時候,就在剛才那個女人說話的方向的黑暗中突然閃起兩道白色光芒,模模糊糊的映照出前方一個矮小的人影,在後面那人撲到我身後的同時,這兩道白光也擦著我的耳朵射到了我身後,恰好與他碰個正著。

  沒有任何聲音發出,身後亮起一團巨大而刺目的白色光球,將四周十來米方圓的地方全部照得亮如白晝,身後那人發出一聲怒吼,緊接著是一陣腳部與地面的摩擦聲,離我身後越來越遠,顯然那傢伙的倉促之間吃了點虧,被這兩道白光的攻擊給彈開了。

  「什麼人?不要多管閒事!」站穩身體之後,那傢伙立刻驚疑不定的向那個女人發問,看來對她頗有幾分忌憚,「我是顓頊之子禱杌,只想救我的弟弟,無關的人請不要插手。」

  不過那個女人卻不再說話,「嗤」的一聲輕笑,身形一晃,已經到了我的身後,跟著只聽到禱杌怒吼連連,兩人已經打成一片。

  「喂,兩位,我想提個小小的建議!打架沒關係,可你們弄出來的東西砸到花花草草的就不太好了……」兩人的力量打在地上,砸得水泥碎片和周圍的石頭四處亂濺,我背上一連被砸了兩下,疼痛入骨,目光轉到旁邊,發現寡婦珍好像也被砸到一下,痛得緊咬著嘴唇,忍不住出聲提醒那兩人,「那個什麼禱杌老兄,你該不會想把我砸成鬼在去交換你弟弟吧?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坐下來慢慢談嘛,現在這個世界,和平與發展才是主流啊……」

  「你閉嘴!我已經避開你們了,為什麼還要多管閒事?」禱杌的聲音中充滿了煩躁之意,看來是落在了下風,而他的後一句話聽起來像是對那個女人說的。那個正和他打鬥的女人卻吃吃的笑出了聲,一副悠閒自得的氣派。不過看起來兩人之間的力量相差不會太遠,一時三刻間恐怕分不出勝負。

  「你沒事吧?」看見說不動他們,我轉而低聲詢問寡婦珍,「痛不痛?」

  「廢話,那麼大的石頭砸在腳上,怎麼可能不痛?」話雖然如此說,她的語氣裡卻沒有一點埋怨的意思,「回去再和你算帳!對了,剛才那件事,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現在這個時候還在問這個,你能不能先想想怎麼脫身?」我哀歎一聲,「否則就算我不變飼料也會被這兩個傢伙砸成殘廢了……」

  「那你有什麼辦法?」寡婦珍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即又響了起來,「現在我們動都動不了,還怎麼脫身啊,難道又要我叫非禮啊?」

  「非禮?對了!」我眼睛一亮,雖然還不知道那個女人的來意,但再糟也不會糟過落到禱杌手裡,「葉珍!」

  「什麼?」她還在為我不肯回答她的問題生氣,聲音顯得有些沒有生氣。

  「你平時是用什麼語調叫那些凱子的,照著那個樣子來叫禱杌!」我小聲的吩咐她。不知道自己的計劃能不能成功,我的心裡也有些七上八下,不過現在這個情況,賭一下也沒什麼損失,最多回去再被寡婦珍揍一頓。

  「你現在還玩什麼啊?」寡婦珍被氣昏了頭,不顧旁邊那兩個還打得熱鬧,大聲衝我吼起來,「想玩的話回去我叫你個夠,讓你連內褲都當掉!」

  「噓——」我無法回頭看清她的表情,不過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臉色,但事情緊急,來不及向她解釋,只好先過了這一關再說,「我不是玩的,現在要盡快幫那個女人打贏,否則誰知道下一塊石頭會不會砸在我們頭上。」

  「有用嗎?」寡婦珍冷靜了一點,但還是將信將疑,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決定試著照我的話來做。

  「禱杌先生——」

  又媚又軟的聲音響了起來,僅僅是一個稱呼,但其中所含的萬種風情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男性熱血上湧,連我這個聽慣了她說話的人在那一瞬間都有點失神,難怪那麼多凱子在她手上飲恨而終,「你過來一下好不好……」

  「你……你這個女人在鬼叫什麼?啊啊啊啊——」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禱杌聽到她的叫聲後一陣慌亂,剛剛斥責了一句,立刻就發出一陣痛呼,顯然是分神之下,吃了大虧,而那個女人的得意笑聲則不絕於耳。

  「王八蛋,就知道用下流手段,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禱杌的聲音越來越遠,應該是知道自己討不了好去,只好來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

  「真的成功了!」寡婦珍的聲音驚喜中帶著詫異,「你怎麼知道這招有用?」

  「這還不好猜嗎?」狡計得逞,我也有點得意,「剛才他明知到沒人能過來,但在聽到你叫非禮的時候還那麼慌張,一看就知道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純情處男了,用這個辦法肯定能讓他分神。可憐啊,活了四千多年居然連這點小小的誘惑都無法抵抗,顓頊的兒子都這麼笨的嗎?」

  「這麼說,你也見過不少世面了?」即使身體還是不能動,寡婦珍的語氣依然讓我打了個寒戰,「更厲害的誘惑你也見過吧?」

  「哪有!」我面不改色,「糖衣炮彈是無法腐蝕意志堅定的人的……」

  「你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寡婦珍還未答話,我只覺得眼前一花,剛才救了我們的那個女人已經出現在我面前,如同一個洋娃娃般可愛的精緻臉孔,矮小卻玲瓏窈窕的身材,半瞇著的眼裡閃爍著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深邃眼波,正是剛剛那個舞會的主角姜薇。

  「你還跑得很快的嘛!」走到我的面前,她似笑非笑的盯著我,突然伸手托住了我的下巴,臉也湊了上來,「害得我一陣好找。」

  「你這個女人想幹什麼?」寡婦珍在旁邊叫了起來。

  「幹什麼?當然是幹這個!」姜薇望了寡婦珍一眼,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沒有任何預兆的,我的左臉頰上一陣濕熱感覺傳來,已經被她親了一下。

  * * *

  注1:神荼與鬱壘在唐朝之前為民間的門神,現在的門神像中也有他們的存在。但他們為后土屬下之事為本書杜撰,並無實據,請大家不必深究。
theo0929 發表於 2013-8-16 12:46
第五集 第一章 禮貌

  「怎麼了?很吃驚啊?」嘴唇輕輕一觸之後,姜薇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目光中全是促狹的笑意,「看來你也很純情嘛!」

  「對了,你是從國外回來的,這種禮節很正常!」我呵呵乾笑了兩聲,鼻端依然縈繞著她身上香水的味道,腦子也還沒有從剛才的驚訝中恢復過來,半天才能說出話,「不過你既然連舞會都不參加了,一路跟來救了我們,應該不會只是為了和我打招呼吧?」

  「為什麼不是?」姜薇背著手往旁邊走了兩步,來到寡婦珍身邊,側著頭看了她一會兒,隨即又轉過頭來笑嘻嘻的盯著我,「我在舞會上第一眼看見你時就對你感興趣了,明明只是個普通人,可身上中了窮鬼的詛咒居然還能若無其事,甚至還可以利用這個詛咒去整別人,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人。你比那個舞會有趣得多了,當然是找到你比較重要。」

  「過獎了,其實我只是神經比較大條而已。」身體還是不能動彈,我又摸不清她的話是真是假,只能哼哼哈哈的和她打馬虎眼,「再加上我本來就沒錢,窮啊窮啊就習慣了,我不會因此而驕傲的……」

  「喂,你到底想幹什麼?」寡婦珍卻沒那麼好的心情,從剛才看到姜薇親我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一直沒說話,此刻聽到姜薇還在這裡東拉西扯,忍不住不滿的出聲詢問,「你該不會也想拿孟軻去換什麼東西吧?」

  「一個被窮鬼詛咒過的人還能換什麼東西嗎?」姜薇也不生氣,還是圍著我轉來轉去,「除了禱杌那個笨蛋想用他換回窮鬼以外,其他人抓住他也只是白費米飯而已,甚至還要提防被他連累破財。」

  「這倒是!」寡婦珍的聲音低了下來,「這一個多星期來,他已經摔破十幾個杯子了……」

  「用不著這樣貶我吧?」雖然全都是事實,不過聽到她們這麼說我,還是有些不太舒服,「聽說窮鬼已經被抓走了,很快就要完蛋。那樣的話我就是最後一個被他詛咒過的人,絕版是很有收藏價值的……」

  「都說你這傢伙很有趣了!」聽到我的話,姜薇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顛,「看來放棄舞會追出來還是正確的。一回國就碰到這麼好玩的事,看來以後不會無聊了。」

  「喂,不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聽說國外的人一般都很以自己為中心,眼前這個女人就是最好的證明,「你應該也是個神吧?有點神的樣子好不好?」

  「對啊!我是個屬神。」她面不改色,連姿勢都沒變一下,「那又怎麼樣?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連這個也做不到,我還做神幹什麼?」

  「有性格!」我讚歎一聲,隨即話風一轉,「不過你能不能先讓我們可以活動,這樣站著很累人的……」

  「算了,不逗你們了。」姜薇的目光在我們身上掃了幾圈,最後落在寡婦珍身上,「剛才我聽很多人說起你,以後我們會是同行,見面的機會應該不少。今天就到這裡,我有空會來拜訪你們的,再見了。」

  話音剛落,她的身影一晃,已經到了十幾米外的地方,漸漸的沒入黑暗中看不見了。同時我只覺得身上一鬆,一直束縛著我們的那股力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站得太久,我的雙腳有些發麻,幾乎要支持不住身體。旁邊的寡婦珍比我的情況還糟糕,剛剛恢復活動的能力,便緩緩的向地上坐去。

  「你怎麼樣?」還好離得很近,我一伸手就摟住了她的腰,扶著她站穩了身體,以免她被地上的碎石頭紮到,「剛才被砸到哪了?現在還痛不痛?」

  「早就沒事了,就是腳有點麻。」寡婦珍上身披著的外套已經在剛才的跑動中掉了,晚禮服下擺也被自己撕爛,此刻看上去衣衫凌亂,楚楚可憐,抓著我的手也十分冰涼。聽到我的問話,低聲回答了一句,「倒是你的臉怎麼樣了?」

  經她一提,我這才感覺到被禱杌打到的地方正火辣辣的生痛,剛才事情太多,一直沒有顧及,現在沒事了,卻痛得有些讓人難以忍受,不過我強撐著笑了笑,「沒事,挨了兩拳而已,平時被你打慣了,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站了一會兒,我恢復了一點力氣,扶著她走到停車的地方。直到坐下以後,她的手還是牢牢的抓著我,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喂,你說那個姜薇到底想幹什麼?」過了半晌,寡婦珍才抬起頭看著我,「她不會真的只是為了和你打個招呼才跑來的吧?」

  「不清楚!」對於這件事,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或者有錢人……不,是有錢的神的思考方式和我們不大一樣。管她呢,反正她也從我們身上撈不到什麼好處,想鬧的話隨她鬧好了。只要我們不去理她,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也只能這樣了。」寡婦珍點點頭,「我們先回去再說。不過,還有一件事。」

  「什麼?」我呆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你剛才問我的那件事吧?哎,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實話了……」

  「這個以後再說!」她毫不猶豫的打斷了我的話,將俏臉湊到我面前,臉色古怪的盯著我的眼睛,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嘴裡卻一字一頓說著讓我膽戰心驚的話,「我要問的是,剛才她親你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

  「她很有禮貌……」

  只來得及吐出五個字,一陣幽香就傳進鼻中,寡婦珍的整個身體都壓到我身上。沒等我做出反應,她的手已經伸到我腦後,用力把我的頭拉了下來,四目相對中,一種又軟又濕的感覺從我嘴唇上傳來,在車內燈光的照耀下,她閉上了雙眼,雪白的臉頰上出現了醉人的紅暈,但從她嬌小的身體上傳來的,除了溫暖,還有著強烈的顫抖。

  從我認識她到現在的三年多裡面,見過無數男人被她迷得傾家蕩產,可當她吻上我的嘴唇時,我才驚訝的發現,她幾乎完全沒有技巧,恐怕就算是現在的一個中學生,接吻的技術都會比她要好,與她在外面的赫赫威名大不相稱。不過短暫的驚訝之後,我很快迷失在她生澀卻激烈的熱吻之中,什麼也想不下去了。

  迷迷糊糊中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寡婦珍終於放開了手,坐回了駕駛座上,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得意,更多的卻是羞澀,身體還在微微的抖動著。不知是車內的燈光太暗,還是因為我熱血上湧以至目光不清,她的模樣看上去居然有些模糊,不過卻另增了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讓我無法移開目光。

  「這個感覺又怎麼樣?」休息了一下,寡婦珍似笑非笑的輕聲問還在發呆的我。

  「你也很有禮貌……」

  * * *

  「彭、彭、彭……」

  不知在黑暗中奔跑了多長的時間,心跳聲幾乎壓過了我的腳步聲,我甚至可以聽到它由遠處傳來的迴響。望著周圍黑漆漆一片的空間,我突然有種心力憔悴的感覺,只想張開嘴絕望的大叫,卻依然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熟悉的光點再次在前方出現,只不過這次沒有了前幾次那喋喋不休的話語聲,甚至連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聲都全部消失了,這個空間已經變得絕對的寂靜,可這卻讓我更加的恐懼。用盡全部的力氣,想讓自己轉向另一個方向,但無論我怎麼掙扎,都只能看著那個光點在面前越來越大,而光點中那個人的臉也越來越清晰。

  「當初是誰說要簡簡單單的過一輩子?說什麼找一份不好也不壞的工作,拿著份穩穩當當的薪水,然後娶老婆生孩子……」

  一個女人聲嘶力竭的叫喊聲突然響起,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就在我即將跑到那個光點前面時,硬生生的拉住了我的身體,驅散了心中的恐懼感。

  「葉珍!」

  我從床上翻身坐起,伸手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轉過頭看著身後的牆壁。夢裡的一切依稀還在眼前,但我心中已經不再像前幾次那麼驚慌,摸摸自己的嘴唇,我發現自己居然在笑。

  晚上在山頂公園裡那一吻之後,寡婦珍就載著我開車回家。一路上她都沒有再說話,連每次我想開口時她都不肯理睬。就這樣在沉默中我們回到了她的別墅裡,又在沉默中為我敷好臉上的傷之後,她一言不發的進了房間,這一晚上再也沒有出來過,弄得相柳姐妹倆一直纏著我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情,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把她們打發回去睡覺。而直到回到自己房裡以後,我依然還在回味山頂上的那一瞬間,連禱杌的事都被拋諸腦後,就這樣迷迷糊糊的想著她進入了夢鄉,跟著就又做了這個夢。

  怔怔的發了會兒呆,我歎了口氣,起身下了床,推開門走出房外,打算去為自己倒杯水,平復一下心情。自從大禹的事解決之後,我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再做這個夢了,沒想到時隔不久,它又再次出現,想起夢裡寡婦珍的話,我不知現在的心情是傷感還是喜悅,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我的房間就在寡婦珍臥室的旁邊,與相柳姐妹倆的房間門對門。現在應該是半夜時分,為了不吵醒她們,我輕輕的帶上門,躡手躡腳的朝樓下走,在經過寡婦珍房門的時候,卻不自覺的停了下來。猶豫了一下,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膽小鬼!」

  就在我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房裡傳出來一聲低低的喝罵,當我愕然轉過身時,剛剛打開一條縫的房門又「砰」的一聲關上了。

  「什麼事啊?珍姐。」相柳的聲音從另一間房裡傳出。

  「沒事!一隻老鼠半夜裡把人吵醒,但不敢偷東西又跑回去了。」寡婦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明天該去買點老鼠藥了。」

  「老鼠只是口渴而已,用不著判死刑吧……」我喃喃自語,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見。

  * * *

  「主人,珍姐昨晚為什麼一晚上都沒睡覺?」眼睛看著坐在收銀台那邊發呆的寡婦珍,相繇趴在吧檯上小聲問我,「而且今天她也不大對勁哦!」

  「小孩子別管那麼多事!」輕輕的敲了敲她的頭,我也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裡全是昨晚寡婦珍的模樣與表情,幸好今天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客人,不然恐怕又要做錯事了。

  不知道寡婦珍是不是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們叫起來上班,完全不顧今天是聖誕節以及我臉上還有傷。可一到店裡她就坐在收銀台前不說話,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麼,別人叫她也不理睬,時間一長,連相繇這麼粗心大意的人都發覺不對了,偷偷的跑過來問我。

  「但是一個客人都沒有,真的很無聊啊!」相柳也跑到我身邊,抓著我的胳膊撒嬌,「今天不是聖誕節嗎?主人你去和珍姐說說,乾脆我們出去玩算了。」

  「我只是打工的,想出去玩自己去和老闆說。」我打了個呵欠,牽得臉上的傷口一陣熱辣辣的疼痛,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傷在身,「奇怪了,我只是被窮鬼詛咒而已,又不是犯太歲,為什麼會有血光之災呢?」

  「說過了,可我們叫了珍姐幾聲,她都沒有反應。」姐妹倆一起撅起了嘴,目光卻已經飛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因為聖誕節的緣故,今天街上來往的行人比往天多了好幾倍,即使是在我們這個平時不算熱鬧的商務區,人行道上都顯得有些擁擠,一對對年輕的男女偎依著從水吧門口經過,臉上蕩漾著的幸福神情讓別人的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遠處商業街傳來各種各樣的叫賣聲和人群的哄笑聲,就算隔著水吧的玻璃門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連正在出神的寡婦珍也被吸引了,轉過頭有些茫然的盯著窗外,更別說一向愛熱鬧的相柳姐妹倆了。

  「對了,主人!」見撒嬌沒有用處,相柳無奈的放棄了努力,轉而追問另一件她們感興趣的事情,「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昨晚你都沒有告訴我們,難道你騙人時被人發現,所以被人打?」

  「胡說八道!」我憤憤的摸了摸臉上的傷處,這才想起禱杌的問題,「還不是被窮鬼那傢伙害的,讓我破財還不說,現在他被人抓了,他哥哥居然還想要我負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了他們一家人的?」

  「被人抓了?」姐妹倆一聲驚呼,將還在發呆的寡婦珍都嚇了一跳,扭頭向這邊望過來,「窮鬼雖然沒什麼力量,但他是虛無之身,還擁有神力,想跑的話連我們都抓不住他,難道又有個大神出現了?」

  「是不是大神我不知道,不過聽禱杌說是神荼抓走了窮鬼,還打算用他來喂虎。」看見寡婦珍朝這邊走過來,我有些心虛的低下頭,「所以禱杌打算抓住我,再用我去交換他弟弟。」

  「原來是神荼大人!」姐妹倆鬆了口氣,神情變得有些興奮,「雖然我們沒有見過他,不過聽說他是后土大人的屬下,人也很古板,應該不會對主人有惡意。可惜他從來都是抓鬼不抓人,不然請他把那個禱杌一起抓走,主人就不用這麼擔心了。」

  「那倒不用擔心,禱杌的力量不強,根本不是你們倆的對手!」寡婦珍也走近了吧檯裡,站到我的旁邊,淡淡的瞟了我一眼,又將目光移開了,「只要你們中間有個人跟著他,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對啊!」相繇從吧檯前伸出手摟著我脖子,笑嘻嘻的扭了兩下,「主人以後都要帶著我哦,要是禱杌敢來,我就打得他連他媽媽都認不出他來。」

  「這話誰教你的?」我和寡婦珍一起叫起來,一時間忘了我們之間的尷尬氣氛。

  「電視上學的啊!」相繇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的望著我們,「不好聽嗎?那換成我代替月亮懲罰你行不行?」

  「比古惑仔要好一點……」我們木然點頭,「算了,既然魍魎和窮鬼他們都見過你們,那個禱杌也應該知道你們在這裡,諒他也不敢再來抓我。」

  正說話間,水吧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穿著大衣,戴著線帽的男人走了進來,圍巾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孔,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不過他沒有坐到位子上,而是停在了原地,目光向這邊不停掃視,好像在找什麼人的樣子。

  「請問你要喝點什麼?」三個女人都懶得動,我只好自己迎上去,「請到這邊坐!」

  「不用了!」聲音從圍巾後面發出,顯得有點嗡聲嗡氣,那個男人脫下手套,將圍巾拉了下來,「我是來找你的……喂,你去哪?」

  「去拿攝像機,把過程拍下來,免得一會兒你媽媽認不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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