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663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6 10:17
15.勝利的用法(七)

    王家陸軍總參謀部一號會議室是一間足有平方公尺的巨大房間,本著“一切以王國和陸軍的顏面為最優先”的要求,非但浪費了巨大空間不說,還不計工本的加以奢豪裝飾來裝點門面,甚至不知從哪個莊園或古堡里搬來一大堆繪畫,雕塑,盔甲來填充過于空曠的房間。弄得會議室有如美術館一般。

    會議室正對大門的牆壁上掛著查理四世的肖像,畫像中的老國王一身戎裝,手持配劍,爬滿皺紋的臉孔依然精神矍鑠,雙眼威風凜凜地注視著會議室里的每一個人。

    只看畫像里那個穿著漂騎兵制服,眼神咄咄逼人的老頭,你是不會想到他正躺在病榻上苟延殘喘,而他的國家正一邊承受著內憂外患,一邊持續的發作精神分裂癥。

    “絕不能再擴大戰火!別人是為了逼迫我們自動放棄大義,為什麼還不明白!為什麼要擅做主張派遣部隊越過戰線?!”

    密涅瓦起身怒氣沖沖的說著。要不是為了維持王家儀態,拍桌子,摔杯之類的情緒化動作早就出來了。

    此時一名通訊中尉匆匆沖進會議室,敬禮後將一份電報遞給總參謀長沃邦元帥,參謀總長接過電報紙,掃了兩眼後,將紙張狠狠地拍到桌子上。

    “殿下,所謂不擴大,只是我方避免全面戰爭的良好願望,而不是不顧國民的意願和軍隊的威信。異端鬼畜一再向王國挑釁,屠殺無辜百姓和抵抗戰士,必須毫不猶豫地膺懲鬼畜之暴戾,否則無法向國民交代,更無法向那些還在抵抗戰斗的人們解釋。”

    “你……”

    不用看紙片,密涅瓦也猜得到上面寫了些什麼,不外乎某條戰線上防衛軍對查理曼一側開火,亞爾夫海姆境內某地起義被鎮壓下去之類難辨真假的消息。這個節骨眼上傳來此類火藥味十足的信息,著實讓密涅瓦心煩意亂,下意識地就把手伸向一旁的紅藍鉛筆。

    其實她的心情光靠摔東西之類的小動作也無法緩解,如果可以,她更想找根棍子沖上去狠揍眼前這幫頭蓋骨下面灌滿槍油的榆木腦袋。就算不能使他們清醒,至少也能打暈他們,讓他們安靜下來。不過這麼一來,所謂的協商也就成了群毆大會。讓尖耳朵們知道一幫將軍和堂堂王女在陸軍總參謀部里像街頭混混一樣扭作一團。他們會為這種前所未有的笑話笑到發瘋的。

    好不容易把堵在胸口的煩悶惡心理順,縮回手端正坐姿後,密涅瓦以較為平靜的聲調再次開口。

    “組織小股部隊穿越戰線,滲透入佔領區後方進行游擊戰,煽動起義,以此破壞敵軍後勤,迫使其機動力量疲于奔命——從戰術本身來說,這的確是可以勒緊亞爾夫海姆脖子的一招——”

    “殿下,是叛匪,我國任何時候都不會承認一個異端叛匪建立的非法政權。”

    一個掛著參謀飾緒的少校起身說到,只見他身體前傾,低頭彎腰,恰好將臉孔藏在陰影里,他的聲音充滿了對王族應有的恭敬,但任誰都能听出少校藏在心底里的不屑和憤懣,就像課堂上揪出一個壞學生準備大發雷霆的暴躁老師。

    “對,我們還沒有承認對方的合法性,我們都知道這一點。”

    密涅瓦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低頭竊喜的少校,仿佛發現了一只闖進客廳的蟑螂。

    “不過我認為讓別人把話說完是最起碼的禮儀,陸軍大學就是這麼教導青年將校和王族說話的?!”

    承受著“大不敬”的帽子和疾言厲色的風暴,少校的身軀微微一顫,腰深深的彎了下去,額頭幾乎抵上桌面,只剩一個後腦勺面對眾人——這正是陸軍總參謀部的三大絕招之一︰沒有什麼問題是鞠躬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鞠兩次躬,通稱“躬匠精神”。與“互相甩鍋,最後把鍋甩沒”的祖傳絕技不相上下,威力僅次于“下克上”。

    此時此刻密涅瓦完全看不見這個男人是怎樣一副表情,但她清楚的看見戴著白手套的拳頭死死攥緊,緊貼著褲縫小幅度顫抖著。

    “出去!”

    強忍著惡心,王女吐出命令,就像吐掉一口濃痰。

    鞠躬、敬禮,少校參謀在一眾將校帶著熱度的目光注視下,昂首挺胸,邁著端正的步伐退出了會議室,儼然一副雖敗猶榮的做派。

    這就是密涅瓦要面對的現實,傾查理曼舉國之力,窮十余年時間打造出來的陸軍,掌管這支軍隊的就是眼前這群軍閥將校。這幫人目無軍紀,毫無戰略視野,也不將國家人民的前途命運放在心上,滿腦子只有個人與所屬派閥的利益。在他們看來,一切問題的核心不是軍隊不服從國家利益擅做主張,將國家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而是文官集團約束軍隊和國家沒有服從軍隊的指導!如果國家和人民上下齊心,上情下達,下情上通,尊王討殲,大政翼贊,徹底全面地配合服從王太子和陸軍的指導,以七生報國的堅定意志忠實履行神聖義務,那麼一切困難都不足為懼,布武天下、八一宇的偉業最終一定會實現。

    一群目光短淺的瘋子!

    讓這樣一票瘋子把持國政實可謂查理曼之大不幸,可把所有問題一股腦地歸結于青年將校和軍部派閥顯然有失公允。乍看無比強大的查理曼和躁動沸騰的國民們又何嘗不是狂躁激進的畸形青年呢?一次次賭上國運的瘋狂冒險獲得成功,不止讓軍隊欲罷不能,同樣讓國家和人民在巨大利益的刺激下無法理性思考,將賭博視為征途,非理性地期待著更多的“利益”,每個人都沉溺于財團精心營造出來的“只要冒險,就能成功”的錯覺中,舉國自上至下皆成非理性的賭徒,盲信著“天佑神助”循著瘋狂冒進的道路一路狂奔,殊不知前面等待著的,是滿盤皆輸的無盡地獄。

    現在,滿腦子狂想的將校們再次罔顧現實,在自身野心的催促下,又一次將自身和國家壓上了博弈的賭桌,指望著能通過投機全面翻盤。

    “你們對敵軍的防線和內部管制到底了解多少?戰線另一端的情形到底是怎樣?特遣小隊要如何潛伏和獲得補給?佔領區內的民眾哪些是可靠的,哪些是投敵分子,哪些又是普通的順民?敵軍用來鎮壓起義和狩獵游擊隊的部隊又是哪些?部署在什麼地方,其戰術、裝備、人員編制、戰斗力如何?請陸軍詳細說明一下!”

    密涅瓦敲著桌子,逐字逐句地問到,問題越是深入,聲調越是拔高,問到最後,幾乎已經是咆哮了。

    回應她的,是沉默和尷尬。

    (果然。)

    密涅瓦暗罵到︰

    (他們從頭到尾都沒考慮過這些,只是看到了機會,立即就順著感覺開始行動了……!!)

    要說查理曼王家陸軍的特色,不外乎狂信、自大、短視、無邏輯、容易充滿妄想這麼幾條。很少有人知道,馬鹿們還極端輕視後勤兵站和情報。

    查理曼王家陸軍大學是不設兵站課的,到了戰場上自有財團幫他們煩惱這些瑣事,實在不行,一紙“現地調達”的命令下去,放開部隊的手腳去搶就是了。等到財團翻臉掀桌後,“現地調達”逐漸常態化,一直到了瓜達卡納爾那個餓殍遍地的叢林地獄,總參謀部最初還是下令“現地調達”。也沒人想想,要搶劫也要有對象才成,瓜島上除了危險種和毒蛇猛獸之外,只有蹲在工事里的膽小鬼畜,你劫誰去?等到防衛軍的“海狼”成群結隊地襲擊偷偷摸摸搞“老鼠運輸”向島上陸軍走私貨的補給船隊之後,瓜島便成了餓島。整場戰役下來,陸軍和海軍陸戰隊死亡人數超過兩萬人(上島總計人數,最後撤出人,在此之前撤退),其中真正戰死者不過人,其余人皆死于饑餓和因饑餓引發的傷病。

    至于海軍謊報敵情把陸軍拐上瓜島,陸軍不明底細打成添油戰術,結果死傷慘重的笑話更是無需多提。天下哪有認定敵人會配合自己臆想來行動的傻瓜能打勝仗的?偏偏這種人非但不認識到自己的無能和錯誤,還把錯誤都推到別人乃至對手身上——陸軍指責海軍不給力,海軍指責陸軍瞎胡鬧,陸軍和海軍一起指責尖耳朵們不按照自己設定好的計劃行動……

    這一場把精英參謀們狂妄、無知而又無能的底牌全部揭出來的混賬仗才過去幾天,這票記吃不記打的馬鹿就又開始上演相同的戲碼了?他們到底有沒有腦子?

    凌厲的眼神掃過會議桌兩側,視線掃到哪里,哪里都是一個個低頭緘默的腦袋。看著這群擺足架勢死不認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恥之徒。密涅瓦再也控制按捺不住心頭怒火。

    既然陸軍輸成這樣還死要面子,那密涅瓦就不給他們面子,老賬新賬一起翻出來算!

    “之前瓜達卡納爾戰役中遇到的各種問題,陸軍是否認真徹底的進行了檢討?知情者的匯報記錄何在?相關資料何在?相關責任人有沒有進行處理?是否將經驗教訓印刷成冊下發,組織專人巡回演講?此次派遣滲透作戰計劃中是否汲取了相關教訓,確保不再重蹈覆轍?請在座諸公詳細說明,如果無法說明,本王女無法認同陸軍計劃的可行性,絕不會以大本營成員的身份簽字認可計劃執行。”

    密涅瓦的話語較之前冷靜了不少,神態也顯得非常輕松,她說出的每一句話卻是擲地有聲,死水一般沉寂的會議室頓時沸騰起來,竊竊私語和難掩慌亂的眼神在會議室內飛快交錯著。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6 10:19
15.勝利的用法(八)

    “這個……”

    在眾多同僚和參謀們的眼神催逼下,陸軍參謀總長沃邦元帥掏出手絹擦掉頭的油汗,沉聲說到︰

    “瓜達卡納爾之所以不得不進行轉進運動,是因為補給線太過漫長,敵軍佔據著堅固的工事,享有地利之便的緣故,使得我軍無法像當初預想的那樣作戰了。”

    “你說敵軍佔據了堅固的工事?齊格菲防線不是比瓜達卡納爾島的工事更加堅固嗎?有著更廣闊的縱深和更完善便利的補給嘛?陸軍憑什麼有把握突破齊格菲防線,勝利結束戰爭?!”

    拳頭用力砸在桌面,茶杯乒的一聲跳了起來,元帥、將軍、參謀們的肩膀紛紛縮了起來,別號“工程兵之父”的總參謀長更是將通紅的臉孔深深埋進陰影里。

    在座的與會者都對齊格菲防線的強悍心知肚明,部分參謀還跑到第一線,從望遠鏡里目送整團整旅的查理曼士兵在全自動火力的打擊下化為血海血泥,一提到那堆鋼筋混凝土構成的死亡森林,沒有一個人不發怵的,再膽大包天的參謀也只有腿肚子抽筋的份。

    可如果指望這樣就能讓利令智昏的精英參謀和陸軍層罷手,未免也太小看他們了,這群滾刀肉不被裝進棺材里是不會消停的。

    陸軍大臣瞟了一眼卡殼中的總參謀長,干咳了一聲,緩緩說到︰

    “如果將局勢比作病人,現在的情況是要不要動手術的問題。王國各方面的物資每分鐘都在減少,而敵方的力量卻在漸漸增強,如此下去,王國會因為慢性貧窮而難以支撐下去……陸軍認為唯一的出路,只有抓住眼前機遇與佔領區內的愛國民眾呼應協同,一鼓作氣用大手術解決病灶。”

    又是一陣干咳,盧瓦侯爵搶在密涅瓦開口前補充到︰

    “殿下,這也是全體國民的心聲。”

    震耳欲聾的呼喊恰在此時傳來,隔著遙遠的距離尚能令會議室的玻璃窗為之顫抖的聲浪下,密涅瓦閉眼楮,慢慢坐了回去。一股滲透至骨髓的無力感蔓延至全身,精英參謀們的竊笑隱約在耳邊徘徊。

    陸軍“下克”的慣用手法是先搞出事情,然後迫使政府追認其行動的合理合法。這一次也不例外。“香榭麗舍燒打事件”的余波尚未平息,陸軍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組織小股部隊嘗試滲透到戰線另一側與佔領區內的“自由射手為了回避防衛軍不將民兵視為正規軍這一做法的合法性,查理曼王家陸軍對佔領區內的各類抵抗者統一使用了這一稱呼”匯合,試圖以此扭轉戰局。結果自然是被防衛軍一頓暴揍後碾壓過去,還全程被直播,成為查理曼煽動暴亂的最新“有力罪證”,進一步加深了查理曼的輿論困境。

    原本密涅瓦是想趁著麻煩的王兄不在陸軍部的機會,以一系列失敗為依托,追究陸軍擅自啟動滲透作戰一事。結果會議剛開始,總參謀部先遞來一份全面展開滲透侵攻作戰指令讓她簽字。注意,是簽字,不是審閱批示。文件末尾早已填滿了必要的許可批示、主管簽名和一半以的大本營成員簽名。抽調出來組建的部隊也已經出發。拿給密涅瓦看不過是形式的尊重以及讓政府追認其行為合法性的必要程序。不管王女殿下的態度是什麼,陸軍都只會按自己的意圖“為了王國神聖領土的完整和生存,唯有蹶然而起,沖破一切障礙,與暴戾異端死戰到底。”

    面對近乎羞辱的所謂“通報過目”密涅瓦修養再好也忍不住發作,索性撕破臉把陸軍那些可以拿來當笑話講的敗仗和邏輯攤到台面來講,讓他們看看自己整出來的都是些什麼癟犢子玩意兒。

    果不其然,一講到瓜達卡納爾戰役,能說會道的總參謀部立馬卡殼了,總參謀長支吾了半天也就憋出一套沒有半點邏輯,根本無法自圓其說的拙劣說辭,還當場被密涅瓦揭穿了。正當密涅瓦準備乘勝追擊,徹底否決派遣游擊隊的作戰計劃,將必然會擴大戰火的陸軍“獨走”扼殺在最後一刻之際,老奸巨猾的陸軍大臣祭出了殺手 民意。

    自幼接受帝王學教育的王女,原本對“民意”只存在一種遙遠且抽象的認知,芸芸眾生百姓不過是無知且無害,需要擁有高貴血統之人引領的迷途羔羊。自遇到羅蘭後,和眾多平民階層出身之人接觸,她的認知開始有所改變,等經歷了查理曼民族主義和軍國主義興起,再到親身游歷了處于總體戰思想支配下的亞爾夫海姆,密涅瓦才徹底理解了被充分發動起來的民眾朝向一個目標,不惜代價、不畏犧牲的努力時,將會爆發出何等巨大的力量。而當這股力量被引領向錯誤的方向時,所造成的破壞,也是遠超常人想象。

    現在查理曼的民意已經被亞爾夫海姆與查理曼內部主戰派攜手引領錯誤的毀滅之道。盲信又狂熱的民眾對自己的愛國熱情堅信不疑,對自己的行為更不存在絲毫疑問,全然不曾想過自己的熱情會被人利用,成為掩護狂徒惡行的盾牌,甚至成為推動國家走向毀滅的狂潮。

    哪怕面對視戰爭如兒戲、動輒拔刀斬殺大臣的將校,密涅瓦也不會膽怯,可面對成千萬被蒙蔽的群眾……這不是勇氣和膽量的問題,身為議和派的中心標桿人物,她必須考慮的更多,她毫不畏懼向人們闡述和平的重要與迫切,縱然面對成千萬人也不會退縮,即便因此被誤會被唾棄也無所謂,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她都會盡力去說服。可身為議和派中心人物的密涅瓦一旦站到人民的對立面,大眾的怒火不會只局限于王女一人,她所領導的派系也會成為宣泄憤怒的對象。身為議和派兩大支柱中象征正統大義旗幟的密涅瓦被擊敗,議和派將只剩下“聖少女”苦苦支撐。擁有王權作為後台,民意充當盾牌的主戰派將更加得勢,為所欲為,到那時一切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民意不能違背,但可以操縱這是最近幾天羅蘭反復念叨的一句話,據說原話是李林說的,自閱兵式以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也證明了這句話的正確。

    灰暗的,會讓人生出絕望的正確。

    現在擺在密涅瓦面前的選擇有兩個,要麼做個不畏狂潮的擋車之螳抑或為了長遠的打算,做個暫時的妥協綏靖者

    肉眼看不見、卻能清楚感受到的洶涌暗流和近在咫尺的狂潮之前,密涅瓦頭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孤立和討厭。她徹底明白了,陸軍斷然不會偃旗息鼓,亞爾夫海姆也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若這兩個前提成立,選擇其實早就只剩一個。

    “我知道了……我同意陸軍派遣游擊隊的作戰計劃。”

    幾分鐘前果敢堅毅的聲音,此刻有氣無力,面對眾多男人毫不退讓的少女難掩疲憊失望,軟軟癱坐在椅子里。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終于在一片恭敬又充斥著狂喜的“謹遵王命”聲中結束了。

    盧瓦侯爵帶著幸災樂禍的笑臉前安慰到︰

    “殿下深明事理,公忠體國,實乃王國之幸。吾等軍人唯有死戰以報效君恩。請殿下放心,下官保證戰爭斷不會超過三個月,必不會影響殿下的和平大計!”

    密涅瓦朝那張紅光滿面的臉孔掃了一眼,對眼前盡顯志得意滿的小人嘴臉,密涅瓦連唾棄和露出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三個月,這是何其瘋狂愚蠢的天方夜譚,他們以為敵人全是稻草人嗎?好不容易抑制下來的戰爭幽靈再度獲得釋放之後,軍部和政府就再也沒有能力將其收服了,即將熄滅的戰火重新燃起之後,不將玩火者化為灰燼是絕不會熄滅的。陸軍正拖著整個國家興高采烈地跳下懸崖,敵人想必會為這預料中的發展拍手大笑吧。

    靠坦克飛機大炮都無法解決的困局,居然靠著一群狂妄愚鈍軍人的口水和廣大民眾毫無理性的熱情,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亞爾夫海姆必定會給這群蠢貨頒發勛章吧。密涅瓦看著眼前欣喜若狂、幾乎要手舞足蹈的軍人們,一陣陣荒唐可笑和悲哀不斷襲來,沖擊著疲憊的王女。

    直到剛才為止還絲毫不將她放在眼里的將校們,此刻一個個都成了忠君愛國的“勤王志士”,一個個恨不得跪下來親吻王女的鞋尖。幾分鐘前儼然視堂堂王女為瘋子的“忠國將校”,現在卻像一群從精神病院里跑出來,在大街嘶吼起舞的精神病人。

    到底是她瘋了,還是他們瘋了?還是這個國家早就瘋了?

    精神的巨大痛苦使密涅瓦不得不垂下頭,雙手用力撐住座椅扶手,這才使得自己不至于在鬼哭狼嚎中暈厥過去。

    次日,經內閣會議批準,查理曼發布戰爭動員令告全體軍民書,同日亞爾夫海姆也宣布進行總動員。至此,雙方正式進入全面戰爭,帶著全體國民的鼓噪熱情和34個月解決亞爾夫海姆的美好設想,查理曼再次決斷于迷途之中,帶著躁動、狂熱、盲信以及一絲絲僥幸的心情走全面決戰的戰場。除了一小部分頭腦清醒卻無奈的人之外,整個查理曼下絲毫沒有察覺,一切美好早已遠離他們而去,眼前的一切不過是虛幻的假象,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一個天大的肥皂泡,當這個泡泡被戳破時,卻早已賠了查理曼的一切。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6 10:19
16.要塞VS要塞(一)

    軍人,特別是執行任務中的軍人,不應帶有情緒。

    志願是薪水小偷而非職業軍人,一路陰差陽錯官拜上校艦長之職的帕西法爾,對這句話有著深刻的記憶和體會,軍校里諸多格言中只有這一句引起他的共鳴。其他諸如“不想當元帥的兵,不是好兵”、“軍人崇高又神聖”等等在跨出軍校大門的那一刻,就被還給了可愛的母校和總是嘆氣的老師。

    如此推崇“不帶情緒”的理性派軍人帕西法爾此刻卻深陷抗拒又無奈的情緒中難以自拔,總是毫無干勁的哀嘆“什麼時候才能過理想中退休生活?”的艦長大人此刻正少有的噴發著怒火。

    “我真搞不懂查理曼高層的想法,難道他們覺得讓部下去送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這麼想死的話,找個沒人的地方,用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方法自殺不就好了?正是有這種人存在,戰爭才不會結束!”

    不同于往日的慵懶溫和,不加掩飾的惡言在強襲登陸艦“隆德貝爾”號的艦橋里回蕩,平日里總是對艦長的懶散報以苦笑的艦員們,此刻臉上也掛著無言的認同表情。

    可以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防衛軍不乏具有上進心和進取精神的軍人,這方面他們和外國同行沒多大差別,查理曼軍人犯“胸口疼(查理曼軍隊制服掛勛章的位置)”的時候,防衛軍胸前領口光板一片的官兵也在發作“脖子病”。至于將軍的肩章領章,乃至元帥權杖,更是讓無數青年校尉魂牽夢繞。只要有機會,都會不惜代價努力表現,以獲取軍功。

    但和迷信武力、高度強調精神作用、熱衷干預政治的查理曼王軍不同,防衛軍軍人在養成過程中被大量灌輸辯證思維和理性思考,所以他們擅長忠實執行命令,也擅長戰略思考和理性看待問題,同一件事情,他們往往會得出與查理曼同行們截然不同的結論。

    例如幾分鐘前,處于包圍圈里的查理曼特遣部隊彈盡糧絕後,他們砸爛了手里的槍支,將原本預定用于破壞橋梁和工廠的炸彈綁在身上,揮舞著軍刀刺刀和臨時劈砍制成的竹槍,從樹林里沖出,朝著包圍他們的mds部隊發起萬歲沖鋒,最終在127毫米大口徑機槍的交叉火力打擊下,全員陣亡,現場遍地都是打爛的絞肉,根本無從分辨遺骸的身份。

    查理曼人大概會覺得這一幕既悲壯又感人,應該馬上以此為原型進行文學和藝術創作,用文字、線條和音符,將他們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依然不忘多殺一個鬼畜的英勇身姿,永遠留存在歷史的記憶與人們的心中,激勵後人學習他們的忠誠與大無畏精神。

    但在精靈軍人們看來,這就是謀殺。

    一群對現場實際情況毫不知情,也不願意去了解的官僚,親手把一群熱血但缺乏專業訓練的蠻勇軍人送進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一台永不停歇的絞肉機,一個被殺或自殺的地獄。

    這是瀆職,是謀殺部下,是對自己國家的犯罪,唯獨不是英勇或其他什麼褒義詞。制定這種愚蠢作戰的人,甚至不能容許他們自殺來逃避罪責,他們應該被剝奪軍籍,扒掉軍服,抽走腰帶後送上人民法庭,提著褲子接受審判後,掛在細細的鋼琴弦下,用緩慢而痛苦的死亡來結束他們充滿罪惡的一生,以此平息亡靈的震怒和怨恨。

    ——這真是是太惡心了!

    連續幾次執行狩獵游擊隊的任務之後,包括“隆德貝爾”號在在內的所有機動部隊都只有這一個感想。一開始的激動緊張隨著不斷重復的血腥殺戮漸漸麻木,當麻木都退卻時,只剩下惡心了。

    說到底,防衛軍和查理曼王家陸軍是沿著兩種不同國情和建軍思路發展出來的軍隊。由于地緣困局和眾所周知的原因,精靈們始終都不曾對主要戰略對手和潛在對手擁有過數量優勢,常備軍總數和預備兵員數量兩方面皆如此,因此在抑制損耗的基礎上達成目標就成了核心課題,防衛軍的戰略、戰術、武器研發、後勤保障、動員體系等等皆圍繞此一核心要旨展開。無論是從主觀的民族感情和集體連帶感,是從客觀的損耗抑制和高效合理利用人力資源角度出發,防衛軍上下都極為排斥毫無意義的“浪擲”部隊的行為。如果有哪個軍官敢在戰場上使用萬歲沖鋒甚至玉碎沖鋒,除非有證據證明當時情況下,這名軍官只能做出這種選擇,否則的話一輩子都和晉升無緣,情形嚴重時還會被送上軍事法庭,能不能活著走下審判席尚在兩可之間。

    相對的,作為一支還殘留著封建農奴軍隊印記,由大量軍事貴族和極度渴望出人頭地的平民軍官所掌控的近代化軍隊,查理曼王家陸軍自誕生之日起就帶有異常獨特且鮮明的特色——狂妄、大膽、死板、等級森嚴。

    累積軍功晉升——這是每個查理曼年輕人的夢想,也是他們躋身上層的唯一通道,無怪乎陸軍上下,如同老農期盼綿綿不絕的春雨一般熱切期盼戰爭。而一旦到了戰場上,滿腦子都是建功立業的軍官往往會出現蠻干的傾向,畢竟查理曼最不缺的就是人,無論損失多少士兵,只要最終能達成目標,就能被接受。王家陸軍一個個尸山血海的戰例,很大程度上都是這種急功近利的心態、死板的戰術觀念,盲信精神力量的教育養成相互作用下誕生的惡果。說穿了,不愁兵源的查理曼王家陸軍盡管不像羅斯聯合公國那麼直白的稱呼士兵為“灰色牲口”,很大程度上也僅僅視士兵為消耗品或成就軍官功名的踏腳石。

    思維上的差異,導致兩軍戰略戰術風格迥異,也讓他們對士兵的態度完全不同。

    即便如此,在軍校時代就是知名“異類”的帕西法爾也會產生一些其他人難以察覺和觸及的獨特見解。

    “根本是末期癥狀啊,真是的,查理曼上層已經開始故意忽視現實了嗎?已經產生這麼多沉沒成本(經濟學上指由于過去的決策已經發生了的,無法借由現在或將來的任何決策改變的付出成本)了,還要像輸紅眼的賭徒一樣,直到輸掉最後一個銅板之前絕不停手?”

    “艦長。”

    實在有些听不下去的副艦長沃爾夫岡艾德曼中校出聲打斷了帕西法爾的牢騷,說實話,查理曼軍隊的混賬行為叫他同樣看不下去,但身為軍艦的最高指揮官,必須注重自身形象和權威,否則會影響士兵的士氣和戰艦的正常運行。

    “哈”的長出了一口氣,帕西法爾舉起右手。

    “抱歉,修利特,可以幫我泡壺紅茶嗎?”

    “遵命,長官(jol)。”

    身穿二等兵制服的少年努力挺起胸膛敬禮,試圖用這種方法來展現自己的軍人氣概,可惜怎麼也藏不住稚氣的臉龐讓所有努力付諸流水。哪怕是向來有低齡化之前的防衛軍里,修利特二等兵也顯得太過年輕。該怎麼說呢?簡直就像把還在初中教室里上課的青年團團員硬拐來套上軍裝一樣,明明穿上軍裝已經四個月了,不協調的違和感依然沒有消退半點。

    (不止是查理曼,我國也開始出現危險征兆了。)

    余光從修利特的背影收回,帕西法爾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休利特是以勤務兵的身份登上“隆德貝爾”成為戰艦一份子,其工作內容為照顧帕西法爾的起居,完成登艦手續的當日,迅速進入角色的休利特二等兵立即展現出對他的任命有多麼適合。不光是帕西法爾目瞪口呆,總是嚴肅端正的副艦長也一度陷入恍惚狀態,喃喃嘀咕著“這狗窩居然能有看見地板的一天”。才一周時間,修利特已經成為帕西法爾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超過一半的船員堅信如果哪天休利特被調走了,生活自理能力差到極點的艦長大人很可能會喝涼水噎死,或者被隨意亂放的書籍之山砸成半身不遂。

    可再怎麼優秀出色,修利特終究只是亞爾夫海姆人力資源開始吃緊,不得不抽調少年兵承擔次要勤務的窘況縮影。

    前面說過了,亞爾夫海姆一直存在人力資源不足的問題,要不是早早納入總體戰軌道,以大量四等公民夯實產業基礎,進而將大批精靈從生產線上解放出來。光征個兵就能讓防衛軍上下集體崩潰。如今隨著戰事持續,這個一度被掩蓋起來的問題正逐漸重新暴露出來。

    (奇怪。)

    視線透過舷窗,緊盯著遙遠的地平線,帕西法爾思索著。

    (如今並沒有爆發大規模會戰,我軍的損耗到目前為止,其實只停留在物資上,人員的損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技戰術和觀念上的差距,帶來的就是一邊倒的屠殺。兩軍之間甚至不存在所謂的交換比,純粹是查理曼單方面送人頭,防衛軍這邊極少數上了陣亡名單的倒霉蛋,死因也多是事故、食物中毒之類讓人哭笑不得的理由(面對吃了發芽馬鈴薯中毒死亡的士官,填寫陣亡通知單的軍官很狂躁啊,有木有?)。

    並未出現人員大量損失,卻早早提前讓士官生進入現役,理由不外乎有三。

    (查理曼即將發動大規模攻勢;亞爾夫海姆方面將有大行動;又或者,兩邊的行動相互嚙合聯動。)

    紅茶的芬芳涌入鼻腔,吹散氤氳熱氣,帕西法爾的思路更加活躍起來。

    (多半,是最後一種吧。)

    抿了一口紅茶,溫暖的感官從舌尖擴散至全,心底里浮現的答案卻沒有任何溫度,甚至還帶著一點點的不快。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6 10:20
16.要塞VS要塞(二)

    軍校時期,不同于發奮攻讀戰略戰術課程的同學們,帕西法爾的課余時間都獻給了圖書館里的歷史系、心理系圖書。以至于畢業時,教官嘆著氣在個人評價里寫下“如果把干勁用在更正確的方向上,他日必定成為總參謀部頂梁柱”的字句。之後帕西法爾的軍旅生涯充分證明了這位教官的識人之明,幾次戰斗都展現出帕西法爾的過人才干,其戰略戰術眼光,足以躋身總參謀部。

    一流的統帥講後勤,二流的指揮官談戰略,三流的長官整天泡在戰術教條里出不來這樣的說法或許有以偏概全之嫌,但總體上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縱觀戰爭史,成天紙上談兵、戰術精妙的人,也許能打贏一場戰斗,甚至一場戰役。卻鮮有能打贏一場戰爭的。尤其是工業化之後的戰爭,那些自以為精通戰爭藝術的國家,無論他們打出多少精彩的戰斗和戰役,最終結局都是被他們眼中“不懂打仗”的工業強國用海量的資源碾壓過去。可以說戰爭的勝負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生產車間里就已經被決定了。工業實力和高效後勤,對戰爭勝負的影響力,已經超過了軍事將領的個人能力。

    總體戰原本就格外強調充分調動資源,加上曾經在後勤部工作的經歷,帕西法爾有著一套自己獨特的戰略觀。

    一說到作戰,其他人會先去看敵情通報,比如編制、人員、武器配置、兵力部署什麼的。帕西法爾的習慣則是打開地圖,先找到敵我雙方的位置,然後尋找補給點,補給線。

    說是職業病也好,兵站參謀的可悲習性也好,帕西法爾無法想象脫離後勤補給的戰斗。在公國工作期間,大量第一手資料都表明,穩定高效的後勤不僅是部隊的戰斗力倍增器,更是穩定軍心的重要保障。試想一下,駐守在設施健全的工事里,喝著熱湯和咖啡的部隊冰天雪地里沒有食物,沒有御寒衣物、彈藥嚴重不足的部隊哪一邊士氣更高?抗美援朝時期的志願軍是例外只要不是深信“日本人是食草民族”的鬼畜將軍牟田口廉也閣下,任何一名對部下和上級負責的指揮官,都應該把“確保補給”當成戰斗任務中僅次于“實現目標”的第二重要事項,甚至是最優先事項。

    可查理曼王家陸軍高層……該怎麼說呢?他們並不是沒有看到補給的重要性,不然也不會想出“派遣小股部隊滲透,與反抗組織協同,迫使防衛軍陷入首尾不能相顧的困境”這樣一個以打擊後勤補給為切入點的作戰方案。

    但他們的精明也就到此為止了。

    如何確定反抗組織並與之建立聯系如何隱密地穿過戰線將滲透部隊運送至指定地點如何在敵方軍警縝密的監控體制下開展游擊作戰如何獲得補給,並與佔線另一端保持聯系如何發動民眾……從至今為止查理曼軍隊的行動和各種情報來看,他們顯然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更談不上對策和解決辦法,他們只是把一支又一支部隊送入死地僅此而已。

    這種行為完全看不出任何邏輯,甚至看不出有什麼意義,查理曼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把眾多士兵就此送入死地?

    捧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帕西法爾微微蹙緊雙眉,搭在茶杯握把上的食指有節奏的敲擊著。

    戰爭終究是政治的延續。

    如果某些行為從軍事行動層面上無法解釋,那麼就有必要從政治層面探尋其動機和意義了。

    為了理清思路,帕西法爾開始在腦內列出查理曼的各方勢力。

    其一,王太子

    亞爾夫海姆上下對這位天潢貴冑的評價並不高,除了戰時宣傳丑化敵人的需要,這位王太子的種種驚人之舉也是重要原因。在深宮中備受呵護的成長環境造就了這位王國繼承者高度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叛逆期一次次在財團手下遭遇挫折的經歷在他心中埋下自卑又自大的種子,使得他的性格非常極端,為了權勢可以不擇手段。要不是他和已故的第二王子為了爭權奪勢,蓄意破壞了查理曼內部原本相互制衡的精巧政治架構,將軍國主義和極端民族主義的魔鬼從**子里放出來,查理曼未必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樣一個利欲燻心,不擇手段偏偏又有著極端性格和小聰明的人放在任何地方,都會是一顆定時炸彈。直到最後闖下彌天大禍,把自己和所有人都卷進去之前,他都會竭盡所能興風作浪,一切只為抓緊手中的權力,同時設法攫取更多。

    其二,議和派

    很多人將其歸納為第三王女密涅瓦的派系,部分人視之為受“聖少女”感召而出現的新興派系,其實兩種解釋都只是片面的理解。這個派系應該算是因各自的利益、理念走到一起的大雜燴,其成員五花八門、龍蛇混雜。失意政客、政治掮客、落魄文人、海軍派閥、老國王的遺留心腹、前首相麾下的間諜特工……能把這麼一群亂七八糟、彼此間矛盾重重的家伙整合到一起,放在哪里都堪稱一項讓人嘆為觀止的偉業。也虧得那兩位淑女以自身的威望、功績、能力將這些彼此傾軋的家伙團結到了一起,一度甚至大有蓋過王太子一系的態勢。但這個派系終究根基太淺,內部凝聚力不足,更缺少足夠的軍事力量來左右國家動向。短時間牽制王太子還可以,一旦第三方插手,底蘊不足的毛病立即會暴露出來。只要一出現風向不對的苗頭,如何彌合內部矛盾,確保組織不會因自相殘殺導致分崩離析就夠兩位淑女們忙的,其他事情就更加顧不上了。

    其三,查理曼王家陸軍

    說來可笑,基于“軍人不得干政”的大原則,前兩個派系和帕西法爾乃至整個防衛軍並沒有太多交集。對付他們是史塔西和外交部、評議會的工作。查理曼王家陸軍才是他們正面交戰的對手,偏偏最難以把握的就是這群馬鹿。

    不是說他們的戰略戰術有多麼精妙高明,而是這支軍隊不受政府約束,常有自行其是之舉。對付這種對手並不麻煩,只是他們對上級的命令是否執行、如何執行、執行力度等等,帕西法爾一概無法確定。這就使得預測其行為模式中平添不少變數。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群滿嘴“忠君愛國”的家伙一切行動都是以自身利益為最優先的。以此為根據,預測其行動大方向倒不是什麼難事。

    其四,國際勢力

    亞爾夫海姆的獨立未必受諸國歡迎。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興起的大背景下,沒人喜歡突然多出來一個有著極強競爭力的新玩家來分一杯羹。要不是查理曼行事乖張冒進,侵犯諸國根本利益,並且在開戰之初便用一系列奇襲強攻解除了各方的遠程軍力投送能力,將諸國勢力排除在大陸中心地帶之外。那些國家是很樂意促成查理曼與亞爾夫海姆實現雙方同歸于盡的結局,當出現某一方取得全面勝利的跡象時,他們甚至樂意親自下場協助弱勢的一方扳回一城。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苦于軍力不足,只能對這場可能決定世界百年走向的大戰做壁上觀。

    查理曼的威脅增大時支持亞爾夫海姆,反過來他們就會支援查理曼壓制亞爾夫海姆。這些隔岸觀火者的心態和行動倒也不難理解。只要把握局勢,在諸國恢復干涉能力之前徹底解決掉查理曼,剩下也就是手尾的工作了。

    總的來說,至少在目前,國際勢力不足為患。

    帕西法爾停下思索,將腦中羅列出來的清單又看了一遍,似乎還少了什麼。略一思索,紅茶艦長又加上一條。

    其五,民眾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6 10:21
16.要塞VS要塞(三)

    這個世界上除了一小撮人之外,只有亞爾夫海姆真正了解民眾的力量。

    長久以來,世界諸國雖然號稱國家,其實只是部落或貴族領地的聚合而已。貴族和官僚基于自身的優越感往往輕視民眾,視民眾為苦力、牲畜者比比皆是。基于政治需要,例如以聯姻或王位繼承的方式來擴大領土時,又往往會刻意壓制民族意識。是故,底層民眾眼中並不存在所謂“國家歸屬意識”,只有宗教信仰和種族背景才是唯一區分彼此的界限。民眾和統治階層的聯系只有稅賦而已,只要能保證自己的私利,如財產、信仰等等,民眾可以為任何統治者服務。這種缺乏凝聚力的結構就好比松散的沙堆,輕輕一踫就會土崩瓦解。

    可以說,直到近代工業化之前,各國雖有“社會”,卻無“同胞”;雖有“國家”,卻無“公民”;佔據絕大多數的底層民眾其實並不在乎何人做其統治者。有武力保障,即可確保其忠誠;有善政推行,即可令其幸福滿足;總體上,那個時期佔領一國後支配其民眾其實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然而進入近代工業化之後,殖民浪潮、擴張主義和民族意識開始崛起。現代意義上的“民族國家”出現後,繼續用過去的老黃歷來看新問題,難免會遭遇重大挫折。“貝爾福大屠殺”、“香榭麗舍燒打事件”後,各國政府被狂暴的民意打了個措手不及,進而被民粹思潮挾持以致難以采取正確的行動,即是諸國高層的視角、觀念尚未來得及跟上時代巨變之腳步的佐證。

    因其政權的特殊性質與戰略規劃,亞爾夫海姆對社會學、大眾心理學、輿論導向、群體活動……等等都有著詳盡深入的研究。畢竟對精靈們來說,四等公民動暴亂是他們最大的噩夢。且不說造成的破壞、損失以及用于鎮暴的投入,工廠損失大量熟練勞動力也會讓他們頭疼。等到各國民族主義興起,一系列的案例充分向他們展示了底層民眾覺醒會爆出何等可怖的力量後,其內部的右翼激進派都消停了不少。

    遠的不說,光是把查理曼十幾萬精銳牽制在半島上動彈不得的“卡斯蒂利亞潰瘍”就已經足以說明什麼叫“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現如今在卡斯蒂利亞佔領區,低于小隊規模的查理曼軍隊甚至不敢走出據點。為了向一個排駐守的據點輸送補給,居然需要旅長親自批準,由一個營負責押運物資。許多等不到補給的據點內甚至開始自相殘殺,爭搶僅存的一點糧食或是同袍的尸體。更“墮落”的部隊干脆拿著步槍和軍大衣去和附近居民換糧食,有甚者還跑去給莊園主當長工,賺取自己的面包和土豆……

    也不能說查理曼無能,防衛軍捫心自問,換了自己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那種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的滋味真的太難受了,你或許可以殺掉十個人、一百個人、一千個人甚至是一百萬人,可這也意味著你其他什麼事都不用做了,每天都必須專心對付枯燥、危險且不知敵人在何處的治安戰,永遠看不到盡頭。而且接下來你會現每殺一個人,其實就是制造十個新的敵人,當你給自己制造麻煩的度遠遠過了解決麻煩的度時,你還能指望自己可以從這個深不見底的泥潭里脫身麼?

    被激怒的民眾就是如此可怕的存在。擁有先進武器和戰略戰術的防衛軍都不得不慎重處理。

    另一方面,民眾也是很容易被誘導的。

    歸根到底,所有人都是感情的俘虜。絕大多數情況下,比起理性思考結果,自己的感情更加重要。當大眾情緒被煽動起來的時候,任何人與勢力都無法扭轉這股感情狂潮的流向。當查理曼民眾被“貝爾福事件”激怒時,他們是不曾想起自己昨天晚餐只有三片木頭一樣堅硬的吐司面包和一碟子豌豆的,也不會想起自己曾經多麼期盼戰爭盡早結束。在那一瞬間,他們感受到的只有在最興奮的時刻所受到的最深層次屈辱和傷害。興頭上被人潑涼水的滋味絕不好受,要是被人兜頭潑了一桶冰涼的屎尿,脾氣再好的人也會氣得瘋。大勝之後遭受的屈辱、巨大的心理落差演變成人群的歇斯底里大作,最終化為一場席卷全國的民粹狂潮,查理曼政府的任何妥協行動都可能激起民變,這就使得任何外交和談事實上都不可能實現。

    將以上五種勢力羅列在一起,帕西法爾現了一個耐人尋味的有趣現象。

    表面上查理曼是一個完整的國家,事實上這個國家已經被內部各方勢力的利益與理念沖突所撕裂。要不是有亞爾夫海姆這個敵人的存在,這個國家早就爆內戰,在外國勢力的支持下分裂成幾個國家了。而為了凝聚力量,打到共同的敵人,這些勢力選擇的不是彼此妥協達成共識,居然是相互挾持。

    王家軍少壯參謀們善于戰術投機的急功近利心理,國內鼓噪不已的民粹狂潮和對立撕裂的政治格局,軍自身的面子,王太子鞏固權勢的需要——這些合理或不合理的要素相互作用,最終變成查理曼王家軍總參謀部里的激進分子挾持了軍,定下了全面擴大戰爭,不惜一賭以謀求迅擊敗亞爾夫海姆的冒進戰略;而軍自以為抓住了亞爾夫海姆的破綻,為了挽回一系列失敗造成的惡劣影響——簡單來說就是為了自己的面子——挾持了政府,利用多數民意和自身獨走的明確意向,迫使政府與國內試圖和亞爾夫海姆議和的一派追認軍的作戰計劃;議和派恥于和軍及王太子組成的主戰派為伍,但在舉國一致的狂熱氣氛下,他們也無力扭轉國家走向。所以他們一面對軍的“暴走”、“獨走”洞若觀火,也明知道軍會將國家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卻采取了一種明哲保身式的旁觀態度,任由軍隊挾持政府;最後,狂熱的查理曼民眾以自己並不十分了解的大義、盲目的愛國熱情、自身龐大的數量劫持了整個國家。使得“乾坤一擲”成了最後也是唯一的選擇。

    “總有一天,人們會引用以下評語。‘鮮廉寡恥如查理曼官員,盲目濫情如查理曼人民,怙惡不悛如查理曼軍人’。”

    解析完查理曼的戰略與背後的心理動機後,向來溫和的帕西法爾罕見的口出惡言,直到現在,他一個字也不願收回,最多只是加上一句“他們的作戰計劃不過是個連條腿都沒有的破玩意兒!”

    查理曼沒有任何機會。外交上,沒有任何一國站在他們一邊。其國內政治派系又各懷鬼胎、彼此傾軋。至于其軍自傲的軍隊更是不值一提。

    查理曼海軍的一舉一動都在防衛軍的間諜和各種空中偵察之下,任何一支部隊的調動、每一列滿載兵員、補給物資的火車或浮空戰艦都無所遁形。顧及國際反應和為了便于戰後接收,無法對工業目標和大城市出手的轟炸機部隊不會錯過這些合理合法的目標。徹底失去制空權和補給線的查理曼軍隊將不得不學習如何餓著肚子行軍,並且在不間斷的空襲下集結、運動。到了前線,不但要繼續忍受饑餓和空襲,還要加上塹壕戰惡劣的環境和來自齊格菲防線的全方位火力洗禮……指望以缺衣少食、士氣低落的軍隊去突破銅牆鐵壁般的齊格菲防線——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作戰,根本就是在瘋!支持查理曼進行此種無謀作戰的,同時也是他們唯一能無限量供應士兵的,是所謂的“愛國心”和“奉獻精神”。帕西法爾無法想象,那些不久前才領教過最新科技威力的高居廟堂者,居然還如此迷信“精神戰力”。

    要是這樣都能打贏,那人們也只好感嘆,母神其實是個查理曼人了。

    身為對手,都不知該唾棄還是同情他們了。

    (不管怎麼看,查理曼都已經搭上地獄直通車,命運石之門的選擇已經收束,唯一能跨過%變動率的,大概就只有那位不明底細,一再創造奇跡的聖少女了吧。她到底是什麼人?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到底是怎麼實現的?她到底有什麼魔力能夠協助第三王女整合尋求議和的各個派系,甚至一度將整個查理曼整合起來?在沒有詳細情報的情況下,實在難以弄清她的真面目。只從行動模式和采用的戰略戰術來解析,倒是和羅蘭有著非常高的吻合,難不成……應該不會吧……)

    帕西法爾不禁啞然失笑,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誠然,羅蘭是很可愛的男孩子沒錯,才干方面也沒話說,人類那邊比他更精明能干的都找不出來幾個。可那個極度抗拒女裝,幾乎到了女裝恐懼癥地步的羅蘭會假扮成女性上戰場?羅蘭套上女裝化身女裝大佬什麼的……等等,好像也沒什麼毛病耶。不管是學生裝、制服、小學生覆蓋式泳裝、比基尼泳裝乃至酒吧里肚皮舞舞娘那種幾乎什麼都沒遮住、絕對領域若隱若現的薄紗蕾絲短裙……套在羅蘭身上好像都沒什麼違和感耶,根本不會有什麼“畫個漢紙硬說妹紙”的別扭感,倒不如說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會強烈刺激別人產生保護欲和征服欲,更進一步就是誘人犯罪啊,有木有?

    帕西法爾搖搖頭,把洋溢著荷爾蒙和青澀青春的胡思亂想從腦袋里甩掉,取回冷靜的思維重新回到正經的軌道上。

    (光憑一個聖少女是無法撼動大局的,不要說整個大勢已經明確。光是將一個個節點和謀劃連接成縝密的蜘蛛網,端坐網眼中心掌控全局的那一位就不是他們可以應付的。現如今,這種你來我往的僵持對峙,差不多也該迎來質變的臨界點了。我國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進行持久戰,進入全面戰爭後,必然會用大規模機動戰打開局面。查理曼國內對一無進展的前線也快要失去耐心,加上因為持續派遣部隊越境,其人員和裝備的損耗已經接近承受底線。他們要想克服技術上的差距,剩下的辦法就只有……)

    “艦長!”

    有些詫異的通報打斷了帕西法爾的沉思,戰術情報綜合播報員正以少見的凝重表情轉頭望向自己。

    “伊謝爾倫司令部來電,各巡邏斥候部隊立即歸建,向要塞空域集結。另外,剛剛追加的敵情通報……”

    播報員壓抑著情緒,盡可能流暢的復述信息,不時向一側舷窗游移的目光卻暴露出初臨大規模會戰的緊張與忐忑。

    豈止是她,除了呂德斯的“長刀之夜”,經歷過好幾次“狩獵人類”任務的艦橋成員們也露出了相似的表情。

    听完播報員的復述通報,帕西法爾平靜的下達了返航命令,隨後默默的繼續品茗。良久,語帶厭惡的呢喃在艦長席上飄散。

    “查理曼人還真是老實啊……”

    完成轉向的“隆德貝爾”船艉方向,遙遠的地平線以下,以一個巨大的蘑菇形人造物為核心,一只龐大的浮空艦隊滿載帕西法爾口中“老實的查理曼人”,向著齊格菲防線,向著亞爾夫海姆浩浩蕩蕩地殺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6 10:25
16.要塞VS要塞(四)

    第二次世界大戰、贖罪日戰爭之後,要塞、防線之類的永備工事一度被宣判死刑,海灣戰爭中“薩達姆防線”的拙劣表現更是篤定了人們“在空中力量和技術兵器得到空前發展之後,永備工事已經沒有存在必要”的判斷。少數苟延殘喘下來的工事也改頭換面,諸如夏延山區地下的北美防空司令部,各國冷戰時期修建地下抗核打擊掩體,隱蔽在海島、峽灣陰影里的潛艇洞窟,都可被視為要塞在新時代的概念延伸。到了宇宙時代,更是將資源枯竭的采掘小行星改建成可駐泊艦隊的要塞基地,成為星辰大海中駐守偉大航路上震懾來往各方的不沉戰艦。

    只要戰爭之火依然在世界某處燃燒,攻和防的矛盾螺旋就會不斷延展,修建要塞和攻克要塞的技戰術便會不斷更新,永無止盡。

    對構築要塞和攻克要塞都頗有心得的查理曼,現如今正面對亞爾夫海姆軍事工程的最高杰作——齊格菲防線。因為雙方在武器裝備和作戰思想上的巨大差異,攻略這條防線的過程注定血腥而痛苦。

    對此,陸軍總參謀長沃邦元帥閣下早有覺悟。

    偉大的“工兵之父”不僅參與了一系列要塞工事的設計和構築,還親自參與並指導了不少要塞攻略。著名的里加攻防戰中,沃邦元帥指揮工兵進行土工作業,在里加城下修築出一系列平行于要塞的塹壕和伸向要塞的蛇形交通壕,一度幾乎攻克要塞。要不是戰爭早早結束,一個“里加征服者”的稱號是絕逃不掉的。

    集理論和實際經驗于一身的元帥滿懷信心趕到前線,打算再接再厲用“齊格菲防線征服者”的稱號填補自己的遺憾,元帥大人意氣風發地往觀察哨一站,舉起望遠鏡朝對面的防線一看,當場就麻爪了。

    這不是要塞,這是一個用鐵絲網、地雷、壕溝、探照燈、裝甲炮台、鐵路巨炮、築壘地域構建起來的死亡地獄,一切機動作戰和進攻至上主義者的夢魘。

    歷經十數年,耗費百萬人次勞工和數十億金馬克國帑建成的齊格菲防線是以如下面目呈現在人們面前的︰

    一條緊密綿長的防線以及防線外沿部署的步兵、炮兵、空中單位守護著亞爾夫海姆西側邊境,從距離梅斯大約里的小鎮朗吉永開始,一路延伸到萊茵河,然後順著萊茵河而下,最終到達查理曼、亞爾夫海姆、塞雷斯三方交界處。一系列永備工事根據各種要求被分為三級核心區域。梅斯和勞特爾為最高等級的“要塞地區”,上阿讓托拉通,繼前段時間聲名大噪的貝爾福地區排其後,第三集地區為提供防御工事使用的通信系統、為各個要塞炮台分配電力的發電,供電系統以及一個包含了軍用公路和鐵路線、內河水道及空中運輸的補給系統。以上述三級區域為核心,輻射綿延數十甚至上百公里的工事群。

    這是一個技術奇跡,一個相當精密的綜合防御工事,深入地下、互相支援的鋼筋混凝土堡壘,可以抵御最重型的火炮。防御毒氣進攻,能自持一個月或更久。在裝甲堡壘和鋼筋混凝土的保護下,通用機槍、速射榴彈發射器、迫擊炮、野戰炮、火箭炮、榴彈炮、高射炮乃至戰列艦艦炮一應俱全。其中有早就看膩了的。比如迫擊炮、高射炮、火箭炮;還有看上去挺新鮮的,比如榴彈發射器;更有看上去挺嚇人的,比如幾個安放在山頭上俯瞰開闊地和交通要道的雙聯裝炮塔——來自德弗林格級裝甲艦的“剩余物資”。面對這種武裝到牙齒的龐然大物,任何一名職業軍人都只會體認到深深的絕望和無力感,隨即馬上要求指揮部把所有重火力和預備隊都送到前線來——根據迄今為止的常識和經驗,只有用無窮無盡的炮彈之雨和人海去沖擊,才有那麼一絲希望,在這道銅牆鐵壁上撕開一道小小的口子。

    不過這種常識在齊格菲防線面前也是無法發揮作用的,除了各種工事堅固的叫人絕望之外,最大的原因是,掌握著制空權和先進火炮的防衛軍從來不給查理曼重型武器和步兵表現的機會。往往查理曼軍隊剛進入集結地域,來自戰線對面各種口徑的問候就把他們趕下了舞台。面對這種“不公平”、“膽小怯懦”、“卑鄙下流”的攻擊,查理曼軍人們憤怒之余只好暗自神傷,念叨著“不是我們太無能,而是敵人太強大”來安慰自己。

    如果是單單一座要塞城堡,實在攻克不了的話,將其包圍孤立起來,繞開便是。接下來便是比拼雙方耐力、毅力的持久戰。過去甚至有圍城戰前後打上十幾年,守衛者喝污水、吃尸體也絕不投降的戰例。只要耐得住性子,消耗得起資源,等得到援軍,最終總會以某一方無法繼續承受消耗宣告失敗告終。

    但齊格菲防線綿延數百公里,根本無路可繞不說,其基建物流的完備程度更是貧窮的查理曼所不敢想象的。戰線這一頭的查理曼大兵天天拿肉干、餅干銼牙齒的時候,齊格菲防線里的防衛軍天天大魚大肉不說,每天晚餐後還有一杯白蘭地;查理曼士兵每天和傷病、寄生蟲,老鼠、塹壕腳、冰冷潮濕的散兵坑為伴,齊格菲防線里的守軍卻在享受彈簧床和溫暖的被窩;查理曼野戰醫院每天都有傷患因為缺少急需的藥物死亡,齊格菲防線里的醫生在發愁大批存儲藥物臨近保質期……一言以蔽之,查理曼軍隊正在以一種近乎異常的速度消耗著自己的資源,無數物資和人員不是被堵在某個兵站里,就是被永無休止般的空襲消滅。身處這種異常的消耗速度化為日常的戰場之上,不禁讓一線官兵們懷疑自己是否在和魔鬼作戰。照這種“圍城戰”圍下去的話,不用打,查理曼的士氣會先垮掉。

    如何攻克齊格菲防線?這已經成了折磨整個查理曼的難題,兵工廠里的工人都在抱怨“怎麼還沒敲開那個烏龜殼?”。王家陸軍總參謀部負責攻略齊格菲防線的課室自開戰之日起。每晚都是燈火通明,幾個作戰參謀更是年紀輕輕,尚未脫單先開始脫發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參謀們頭發稀疏,幾乎見頂時。一道靈光乍現,一個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的妙著浮現,那就是……

    “用要塞攻擊要塞!”

    沃邦元帥的拳頭重重砸在地圖上,布滿血絲的雙眼掃過一張張凜然的面孔,陸軍總參謀長以不容置疑的強硬口吻說道︰

    “要想突破齊格菲防線,就只能把‘神鷹之城’移動到前線充當前進據點,徹底解決制空權的問題。為最後的、真正的作戰提供掩護。”

    “真正的作戰?”

    插話的是陸軍大臣,現場為數不多有資格打斷陸軍總參謀長的人之一。

    “芝麻開門……也就是坑道爆破。”

    咽下被打斷發言的不快,沃邦頗為自得地說出了他極為中意的作戰代號。正如預料中的那般,會議室里盡是倒吸冷氣的聲響。

    作為一種幾乎和要塞工事同樣悠久的戰術,在沒有大炮的時代,坑道戰術即是破壞城牆的重要手段之一。當戰場的形態進入塹壕戰之後,坑道爆破成為交戰各方突破復雜塹壕的屢試不爽之手段。各方的坑道工兵都把地道挖掘到對方的塹壕底下,然後埋放炸藥實施爆破。在卡斯蒂利亞,不少塹壕即是被坑道爆破摧毀的。巨大的爆炸往往會炸死和掩埋守衛塹壕的士兵,並留下一個巨型彈坑,落下的塵土和物件會在彈坑周圍形成高出地面約~公尺的土堆,早已準備好的部隊會迅速佔領彈坑,利用這些土堆充當胸牆和掩體,從而將彈坑變成突入敵軍防線的橋頭堡。

    “敵軍掌握著制空權,我們的一舉一動都難逃他們的監視。但如果把‘神鷹之城’移動到戰線上,敵空中戰力便無法繼續為所欲為。他們會發現自己成了被監視、被打擊的對象。就算他們把引以為傲的空中艦隊拉出來,加上地面防空火力也不可能撼動王國最強空中要塞分毫。‘神鷹之城’卻可以從容地飛到敵要塞重炮和火力點上空,以最新加裝的威力巨大之m攻城臼炮將其擊破——在垂直落下的重型炮彈面前,就算是實心鐵王八也只有被砸爛的份。失去制空權和火力壓制,敵軍再也不能阻止我軍集結兵力。當敵軍以為我軍集結部隊是為了發動大規模正面強攻,調集預備隊進入塹壕時。一次史無前例、空前絕後的巨大爆炸將把尖耳朵異端們送到他們的祖先那里。我軍便可趁機突破,長驅直入,直至攻破叛匪的老巢。”

    陸軍總參謀長激動的滿臉通紅,仿佛已經站在亞爾夫海姆投降儀式的現場。說到精彩處時,更是眉色飛舞,唾星四濺。坐在對面的陸軍大臣不得不用手掩住杯口,防止唾沫濺入咖啡里。眾多將軍和參謀們紛紛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6 10:26
16.要塞VS要塞(五)

    的確,齊格菲防線之所以棘手,制空權的缺失不能不說是重要因素之一。築壘地域、永備工事、火炮群、機槍火力點同樣充滿威脅,但也不是不能克服。例如用土木作業將塹壕一直延伸到敵軍工事下,縮短沖鋒距離,使敵軍無法做出及時反應。又或者將臼炮推入塹壕抵近射擊等等。盡管依舊會付出代價,但並不是不能承受的。然而制空權易手讓以上血腥構想完全成了遙不可及的空想。能夠從空中俯瞰戰場的敵軍不但可以為他們的炮兵指引目標,還常常呼叫轟炸機和“大炮鳥”對在縱深集結、行軍的部隊發動攻擊。飛翼型四發動機怪物鋪天蓋地的無差別飽和轟炸和“大炮鳥”攻擊機帶有獨特尖嘯的俯沖攻擊之下,遭受空襲的部隊可說十不存一。往往一個齊裝滿員的步兵師抵達一線塹壕時僅剩下一個營甚至一個連的殘兵敗將。無論查理曼方面多麼希望集中投入壓到數量的兵力形成突破,在來自空中的打擊下,最終只能變成慘不忍睹的添油戰術。投入前線的兵力和物資猶如灑上滾燙鐵板的露水,轉眼間便蒸發得無影無蹤。

    付出幾千條生命後,連幾厘米進展都不曾獲得的嚴酷現實終于讓王家陸軍上下徹底理解了制空權的重要性。可理解並不等于迅速解決,飛獸部隊和浮空戰艦用自己千瘡百孔的殘骸向世人證明,想從防衛軍空軍手中奪取制空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到目前為止,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如果有了“神鷹之城”充當前進據點,事情就不一樣了。依托堅固的空中要塞,浮空艦隊可以獲得掩護和修整,盡管還無法奪取制空權。但遏制敵空中力量在己方領空的活動卻不成問題。來自空中的絞索一松,前線部隊可以獲得急需補充的人員和裝備,迅速凝聚起龐大的突擊力量。對面的尖耳朵不是傻子、聾子、瞎子,一定會察覺到展現塹壕另一端的變化,並作出查理曼即將發動大規模攻勢的判斷,抽調預備力量加強防線——這就正中沃邦元帥的下懷。等到這些寶貴的預備隊進入工事後,坑道爆破會將他們和原本的守備部隊、連同那些可恨的工事一起送進地獄,早已蓄勢待發的王家陸軍將順勢沖過沒有半個敵兵的缺口,向著沒有工事,也沒有預備隊,完全不設防的亞爾夫海姆全速狂飆。用尖耳朵異端的鮮血洗刷之前的恥辱,為王國獻上不朽的勝利榮光。

    “真是堪稱天才的一擊……不過。”

    陸軍大臣舉手插口到︰

    “如果敵軍集結航空戰力與我軍進行持久消耗戰,以最大限度消耗我軍為目的展開戰斗,並不派遣預備隊進入陣地。又或者敵軍在防線上部署傳聞中的怪物大炮,以‘神鷹之城’為目標進行正面強攻,屆時該如何應對?”

    煞風景的話毫無顧忌地為現場澆下一桶冷水,似乎勝利在望而雀躍不已的將校們安靜下來,面面相覷。

    或許和亞爾夫海姆的同行相比,查理曼王家陸軍總參謀部有著太多太多的問題,可他們終究是一群受過系統軍事教育的戰爭狂,是王家陸軍這家戰爭機器的大腦。陸軍大臣的疑問一經出口,他們立即理解了問題所在。

    空中作戰與地面作戰的最大不同,即在于機動範圍大幅度擴張,同時極度依賴技術兵器和熟練的操作人員。地面上的戰爭打完了子彈還能用槍砸人、用刺刀捅人,甚至用拳頭打、用牙齒咬,也還能繼續下去。天空中沒了可供馳騁飛翔的飛獸和搭載人員、大炮的浮空戰艦,大家就只能對每天準時準點來“下蛋”的鐵鳥干瞪眼了。同樣的,沒了經驗豐富的老手,再多技術兵器也只是一堆動彈不得的活靶子垃圾而已。

    所以一旦敵人覺得要塞是個難啃的硬骨頭,將目標轉向拱衛要塞的空中戰力,不追求單一戰果,只以消耗空中戰力和運輸補給為目的——一如他們在瓜達卡納爾戰役所做的那樣。那麼不論“神鷹之城”多麼龐大堅固,終究不可能面面俱到到每一條浮空戰艦和所有運輸船隊都能管控兼顧。失去護衛和後勤的空中要塞必然無以為繼,只好撤退。而坑道爆破又不能按照預定將敵軍主力和預備隊一並殲滅。戰事的後續發展難免增加風險,甚至是有可能崩盤的巨大危險。

    至于陸軍大臣提到的另一項威脅︰有如戰場傳聞般難辨真假的“怪物大炮”。就更是難以預測的威脅了。

    防衛軍隊遠程重炮似乎有著特殊情結,各種野戰重炮把不少一線查理曼官兵吊打到懷疑人生,諸如k5(e)280列車炮這樣的重型火炮更是成了無數查理曼軍人終身難忘的噩夢。試想,一個255公斤重的鐵坨子從天而降,就算不爆炸也能在地上砸出個大坑來。其超遠的射程與依托鐵路網神出鬼沒的機動力相結合,使得查理曼士兵往往直到炮彈落地爆炸,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一線士兵甚至給這種令人頭疼的遠程火炮起綽號叫“齊格菲安妮”或“幻影炮”。士兵口口相傳的過程中不斷放大敵軍重型火炮的威力。到了最後,儼然成了一發炮彈下去,糜爛千里、人畜皆亡的大殺器。

    在戰場上要是一一認真看待士兵的報告。很有可能會從妄想癥一腳邁進精神錯亂的世界,加入瘋子的行列。恐懼會讓人產生幻覺,把敵人的力量放大很多倍。有時為了逃避罪責,為了不被送上軍事法庭,敗退下來的士兵還常常會刻意謊報軍情。在得到充足的證據之前,沒有人能分辨哪些是傳言,哪些是謊報,哪些是貨真價實的情報,哪些是敵人故意放出來誘導對手的假情報。

    但和資訊匱乏的基層士兵不同,王家陸軍總參謀部對對手的斤兩還是有點底的。精靈們一直對遠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有著亦乎尋常的熱情。之前的一系列火箭攻擊可以視為這方面的一種探索和嘗試,那些遠程火箭也確實展現出了令人心悸的巨大破壞力。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尖耳朵鬼畜們正在嘗試一些把更重的東西打得更遠的“秘密武器”。傳聞中所謂的“怪物大炮”也未必就是自己嚇自己的空想臆測。

    如果鬼畜們真有如此駭人的秘密武器,而且還部署在齊格菲防線上,面對“神鷹之城”這種大到連瞎子都不可能打偏的目標,那……

    將校們一時間失去了言語能力,幾個膽小又想象力豐富的參謀被自己的腦補嚇得面無人色,巴巴的望著陸軍大臣。

    “諸君請不要誤解。本官自始至終都沒有反對此次作戰的意思。王國今時今日所面對之局面,唯有奮然蹶起,方有一線生機。為了王國八一宇之偉業,唯有前進。對于此次會戰,王太子殿下……”

    說到這里,盧瓦侯爵挺了挺胸,有些發蔫的將校們緊跟著挺起胸膛立正。

    “殿下對此次會戰十分關注,一再叮囑絕不可出現紕漏。此戰維系王國氣運,正可謂王國興廢,在此一舉。全軍上下應以七生報國之決心毅力,尊王討奸,力戰到底。殿下關切至此,吾等軍人唯有以萬全之勝利報效君恩。因此,無論多麼細小的問題都必須加以檢討,確保萬無一失,方不辜負殿下的關懷。”

    “謹遵御意!”

    元帥、將軍、校尉們一起向陸軍大臣彎腰致意,此時此刻的盧瓦侯爵正是王太子的化身。一個個板寸頭深深低下,沒有任何不滿之意。

    “謹遵御意!”

    幾分鐘前還滔滔不絕說個沒完的陸軍總參謀長此刻也板著臉,一絲不苟地鞠躬致意。那堪稱軍人楷模的勤王忠誠之姿,絲毫無愧于最近將他宣揚為“軍神”的輿論造勢。

    ——軍神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洞悉個中內情的陸軍大臣心中默默嘆了口氣。他很清楚,向來對造神和扮演偶像沒什麼好感的沃邦之所以會同意扮演“軍神”,一半是出于對王太子的忠誠,另一半是這個老軍頭為了熱愛的軍隊挽回顏面所做的努力。為了扮演好“軍神”,沃邦不但彈精竭慮構思作戰方案,還時不時下基層鼓舞士氣。為了不讓敵對派系抓到把柄,也為了進一步凸顯“軍神”的“大公無私”。沃邦還將自己的兩個兒子送上前線,準備參加即將發起的攻勢……

    白發人送黑發人上前線,還要親手制定並執行關系到包括骨肉血親在內的成千上萬人生死的作戰計劃,其中的滋味實在是非筆墨所能形容。然而面對正在國內持續快速增長、大有發展成信仰之勢的“聖少女崇拜”現象,如果再不推出一個偶像來抗衡遏制,整個國家連同王家陸軍自身,遲早會被這股浪潮所吞沒。屆時王太子該如何自處?主戰派該如何自處?陸軍該如何自處?全都改換門庭,去親吻第三王女的鞋底,舔那個鄉下村姑的手心嗎?

    也正因為如此,于公于私,這一次的作戰都不容許失敗。唯有一場堅實的勝利才能讓神乎其神、天花亂墜的宣傳看上去可信。才能讓那些沉迷那個小丫頭,連帶狂熱收集各種周邊產品的廢柴愚民們將崇拜的目光轉移到一個糟老頭子身上。

    深知其中意義的總參謀長大人“ ”的一下挺直了腰桿,拿起教鞭指著沙盤上的一點,大聲說到︰

    “為了不讓叛匪有施展此等詭計的余裕,將其全部力量牽制在一點,以便掩護地面及地下聯動作戰的順利推進。‘神鷹之城’的主攻方向將是此處!”

    再次響起更甚之前的倒抽冷氣聲中,沃邦用斬釘截鐵的語調拉開了尸山血海的序幕。

    “203高地,齊格菲防線的核心陣地,通稱伊謝爾倫炮台。諸君,敵在伊謝爾倫!!”

    教鞭狠狠地抽了下去,代表炮台的模型增添了一道刺眼的白色印痕。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0:37
16.要塞VS要塞(六)

    總參謀部的判斷和指示現在只傳達到前線指揮機構一層,一線部隊中下級指揮官還不夠格去傾听高參們的見解。但大多數人相信“神鷹之城”的出現是查理曼方面即將采取大規模攻勢的先兆。查理曼必然會驅動成千上萬的士兵和技術兵器組成足以壓倒一切的海嘯撲向齊格菲防線,以絕對的數量優勢彌補、抵消甚至全面壓制防衛軍的技術優勢。最終在齊格菲防線上撕開一個大口子,沖向亞爾夫海姆。

    不想晉升的軍人不存在于這世上。如果有,那一定是個套著軍服假冒軍人的騙子。

    以軍人的常識來說,渴望出人頭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像太陽東升西落、晝夜交替一般是必然的現象和真理,無論是什麼樣的軍隊,累積軍功直至功成名就是絕大多數軍人為之奮斗的目標。剩下那一小部分缺乏上進心的家伙在容易入手、風險低的軍功面前也會表現得充滿干勁。

    如果有一個距離換上將星肩章僅有一步之遙,還被高層青睞、前途無量的家伙依然對晉升表現的興趣缺缺,這家伙要不是精神有問題,就純粹是一個不合群的“異類”。

    這樣一個“異類”正躋身防衛軍將校之列,列席高級聯席會議上與眾多菁英軍人同席還開著小差,滿腦子“早點結束回宿舍”的可恥念頭。

    “奇跡艦長”、“紅茶上校”、“脖子以下全是廢物”——帕西法爾今天也毫無干勁的耷拉著腦袋,死魚一樣的眼神盯著速寫本寫寫畫畫,腦袋里滿滿都是吐槽和修利特二等兵沖泡的紅茶。

    陸空軍高級聯席會議,協同陸軍與空軍就大到戰略戰術任務協同分配,小到物流管控、部隊駐防等一系列問題展開互動討論和溝通。說白了,就是為了避免出現像查理曼那樣軍種對抗發展到走火入魔而弄出來的和事佬機構。有什麼問題關起門來吵,吵完後內部解決,杜絕矛盾激化和擴大化,此乃聯席會議的存在意義。

    各**隊不同軍種間都有矛盾存在,而且基本上都是因為錢的問題鬧出來的。畢竟軍費預算和資源就那麼多,有人拿多了,其他人就分少了。爭預算爭得次數一多,沒仇的也有仇了。不過鬧到像查理曼那樣的還真不多見。這不,眼前防衛軍的聯席會議就開得其樂融融、溫馨和睦。空軍、陸軍、憲兵的將官們抽著雪茄吞雲吐霧,臉上帶著輕松的笑容,時不時還來一兩句笑話充當活躍氣氛的潤滑劑,讓人不禁生出這是茶話會而非嚴肅認真的軍事會議的錯覺。

    如此輕松愜意的軍事會議,放眼世界軍事史,也只會出現在這一刻吧。

    愚鈍死板的敵人,安全堅固的要塞,可口的美食,每天還能洗上熱水澡,加上高級旅館般的生活設施和完備的後勤物流——如此輕松又安全的工作確實不容易生出吵架的閑情逸致,原本應該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聯席會議也平和了不少。

    讓帕西法爾無法融入其中的,甚至為之坐立難安的,恰恰就是彌漫會議室里的“平和氣氛”。

    (勝利也是一種毒品啊。)

    忍受著焦躁和無奈,縮在角落里的帕西法爾腹誹著。

    軍事上的勝利會帶來光輝的榮耀與無上的亢奮。不僅是軍人,連民眾也樂意陶醉其中,期望著更多更大的勝利,渴求著更多利益之余,人們也是在尋求更多的精神刺激。就像飲酒一樣,一開始的刺激漸漸習以為常、不再能帶來快感後,便會尋求更烈的酒,重溫之前的快感。周而復始,永不停歇。

    過量飲酒是會死人的,沉迷在軍事浪漫主義的迷思中,同樣會損害“國家”這個巨型生物的健康,嚴重時還會因此喪命,眼前的查理曼就是鮮活的例子,沉醉于一次次擴張帶來的快感之中不能自拔,盲信著武力能夠解決一切,獲得天佑神助的自己一定能獲勝到最後,一路向著毀滅狂奔突進。

    (我國是沒那沒嚴重啦,不過大敵當前,這麼輕松好嗎?就算是為穩定軍心刻意作秀,這做派也有點過火了,說得不好听就是拿戰爭當兒戲了。只不過擊退了一群疲憊、饑餓又經歷嚴重損耗的敵軍所做的試探性進攻,至于這樣嗎?如果被那位大人知道,負責管理維系國家生死存亡的齊格菲防線的,是這麼一群輕敵又麻痹大意的……嗯?等等?)

    觸及到某一點帶來的強烈違和感終止了帕西法爾對長官們沒完沒了的抱怨,打開一條縫隙的窄門將他的思路帶上全新的快車道。

    那位大人會對現狀,對聯席會議的異常氣氛一無所知嗎?那位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猶如安坐蛛網中心編織著無數謀略策劃的萬能蜘蛛一般的獨裁官閣下?

    只有這個,絕不可能。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失去理智,那一位依然會以徹底冷靜客觀的視線審視這個世界。這不是盲信“天命選定者所有的特質”,而是帕西法爾長期觀察分析那意味的戰略和行動後,基于客觀事實得出的結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那一位總是正確的。

    所以眼前這一幕,他絕不會不知道,甚至這根本是他授意下上演的一出戲。

    (會上演這出戲,多半是因為主攻方向並不在這里吧,齊格菲防線承擔的任務是佯攻……不,應該是把敵軍有生力量陸續吸引過來的磁鐵,等到某個合適的時機,配合真正的主攻化身為鐵砧,將魚腩一樣的敵軍一擊粉碎……!!)

    “帕西法爾上校!帕西法爾上校!”

    一個明顯不耐煩的聲音截斷了帕西法爾高速運轉中的思考,將他拉回到現實里。

    被打斷思考的不快僅僅存在了一瞬間,一張快要爆發的臉孔映入視網膜的剎那,久經訓練培養而成的條件反射飛快催動身體做出一系列動作,立正,敬禮,把不快的表情藏起來——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差點把這個開小差的艦長拖出去用“軍人精神注入棒”好好訓導糾正一番的駐留浮空艦隊司令菲利克斯基謝爾中將勉強壓下火氣,用盡可能溫和,但任誰都能听出火藥味兒的語氣說到︰

    “剛才要塞守備隊方面已經分析了敵軍的動向,為了集思廣益,拓寬一下思路,年輕軍官不妨也發表一下意見。你來帶個頭,說說你的看法。”

    幾十雙眼楮“刷”的一下轉向帕西法爾,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有翹首以盼的,有皺眉頭的,更多的是吃瓜圍觀的。對此,帕西法爾除了表達無可奈何之外也別無他法,升官升這麼快又不是他願意的,別人羨慕嫉妒恨也不是他能阻止的,長官的問題——哪怕明知道是給你穿小鞋折騰你——也是必須回答的。就算不怎麼把軍人品德、武人精神之類的東西放在心上,也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薪水和養老金不是?他還指望著靠養老金過下半輩子呢。

    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帕西法爾朗聲回答到︰

    “下官以為,敵軍出動空中要塞的行為,主要意圖是實施牽制我軍航空戰力,誘使我軍調整部署的佯攻作戰。”

    會議室內響起陣陣交頭接耳的私語,基謝爾中將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伊謝爾倫炮台守備司令約阿希姆坎普中將帶有看笑話色彩的眼神多了幾分興趣盎然。兩位在場軍餃最高的軍官都沒有制止手下軍官們的討論——原本聯席會議就是允許有話就說的場合,要是什麼都藏著掖著,防賊似的防著同一個戰壕里的不同軍種,那干脆去查理曼陸海軍報道算了。

    另一方面,這也是給下面的人注入一劑清醒藥的絕佳良機。

    正如帕西法爾感嘆“勝利是一種毒品”。防衛軍高層同樣對連續勝利後官兵的精神狀態抱以警惕和擔憂。特別是那些從頭到尾看著或者一手推動查理曼走向瘋狂作死之路的將校,對手下那票打了幾個勝仗就不把對手放在眼里的混小子,將校們簡直恨不得拖出去用“軍人精神注入棒”活活打死。免得他們害死自己之余還折損寶貴的士兵。原本這次聯席會議就打算抓幾個典型出來修理一番,好好煞煞隊伍里輕敵自大的歪風邪氣。正好基謝爾中將逮著帕西法爾走神,加上他又是開戰後快速晉升的青年將校代表,拿來當殺給雞看的猴子正合適,于是就點了帕西法爾的名。

    本來接下來的戲碼應該是兩位中將對帕西法爾的提案評頭論足一番,再從雞蛋里挑個把骨頭出來,疾言厲色的申斥一番,接著把聯席會議向作風檢討大會的方向帶。不曾想帕西法爾一上來就帶給他們一個意外的“驚喜”。

    “佯攻作戰嗎?用那樣巨大的要塞?”

    基謝爾中將撫摸著桌面,低沉的疑問听上去和嘲弄相差無幾,艦隊司令微微上揚的嘴角也給人以嘲諷譏刺的印象。不少人由此篤定帕西法爾要丟大臉的判斷。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0:37
16.要塞VS要塞(六)

    總參謀部的判斷和指示現在只傳達到前線指揮機構一層,一線部隊中下級指揮官還不夠格去傾听高參們的見解。但大多數人相信“神鷹之城”的出現是查理曼方面即將采取大規模攻勢的先兆。查理曼必然會驅動成千上萬的士兵和技術兵器組成足以壓倒一切的海嘯撲向齊格菲防線,以絕對的數量優勢彌補、抵消甚至全面壓制防衛軍的技術優勢。最終在齊格菲防線上撕開一個大口子,沖向亞爾夫海姆。

    不想晉升的軍人不存在于這世上。如果有,那一定是個套著軍服假冒軍人的騙子。

    以軍人的常識來說,渴望出人頭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像太陽東升西落、晝夜交替一般是必然的現象和真理,無論是什麼樣的軍隊,累積軍功直至功成名就是絕大多數軍人為之奮斗的目標。剩下那一小部分缺乏上進心的家伙在容易入手、風險低的軍功面前也會表現得充滿干勁。

    如果有一個距離換上將星肩章僅有一步之遙,還被高層青睞、前途無量的家伙依然對晉升表現的興趣缺缺,這家伙要不是精神有問題,就純粹是一個不合群的“異類”。

    這樣一個“異類”正躋身防衛軍將校之列,列席高級聯席會議上與眾多菁英軍人同席還開著小差,滿腦子“早點結束回宿舍”的可恥念頭。

    “奇跡艦長”、“紅茶上校”、“脖子以下全是廢物”——帕西法爾今天也毫無干勁的耷拉著腦袋,死魚一樣的眼神盯著速寫本寫寫畫畫,腦袋里滿滿都是吐槽和修利特二等兵沖泡的紅茶。

    陸空軍高級聯席會議,協同陸軍與空軍就大到戰略戰術任務協同分配,小到物流管控、部隊駐防等一系列問題展開互動討論和溝通。說白了,就是為了避免出現像查理曼那樣軍種對抗發展到走火入魔而弄出來的和事佬機構。有什麼問題關起門來吵,吵完後內部解決,杜絕矛盾激化和擴大化,此乃聯席會議的存在意義。

    各**隊不同軍種間都有矛盾存在,而且基本上都是因為錢的問題鬧出來的。畢竟軍費預算和資源就那麼多,有人拿多了,其他人就分少了。爭預算爭得次數一多,沒仇的也有仇了。不過鬧到像查理曼那樣的還真不多見。這不,眼前防衛軍的聯席會議就開得其樂融融、溫馨和睦。空軍、陸軍、憲兵的將官們抽著雪茄吞雲吐霧,臉上帶著輕松的笑容,時不時還來一兩句笑話充當活躍氣氛的潤滑劑,讓人不禁生出這是茶話會而非嚴肅認真的軍事會議的錯覺。

    如此輕松愜意的軍事會議,放眼世界軍事史,也只會出現在這一刻吧。

    愚鈍死板的敵人,安全堅固的要塞,可口的美食,每天還能洗上熱水澡,加上高級旅館般的生活設施和完備的後勤物流——如此輕松又安全的工作確實不容易生出吵架的閑情逸致,原本應該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聯席會議也平和了不少。

    讓帕西法爾無法融入其中的,甚至為之坐立難安的,恰恰就是彌漫會議室里的“平和氣氛”。

    (勝利也是一種毒品啊。)

    忍受著焦躁和無奈,縮在角落里的帕西法爾腹誹著。

    軍事上的勝利會帶來光輝的榮耀與無上的亢奮。不僅是軍人,連民眾也樂意陶醉其中,期望著更多更大的勝利,渴求著更多利益之余,人們也是在尋求更多的精神刺激。就像飲酒一樣,一開始的刺激漸漸習以為常、不再能帶來快感後,便會尋求更烈的酒,重溫之前的快感。周而復始,永不停歇。

    過量飲酒是會死人的,沉迷在軍事浪漫主義的迷思中,同樣會損害“國家”這個巨型生物的健康,嚴重時還會因此喪命,眼前的查理曼就是鮮活的例子,沉醉于一次次擴張帶來的快感之中不能自拔,盲信著武力能夠解決一切,獲得天佑神助的自己一定能獲勝到最後,一路向著毀滅狂奔突進。

    (我國是沒那沒嚴重啦,不過大敵當前,這麼輕松好嗎?就算是為穩定軍心刻意作秀,這做派也有點過火了,說得不好听就是拿戰爭當兒戲了。只不過擊退了一群疲憊、饑餓又經歷嚴重損耗的敵軍所做的試探性進攻,至于這樣嗎?如果被那位大人知道,負責管理維系國家生死存亡的齊格菲防線的,是這麼一群輕敵又麻痹大意的……嗯?等等?)

    觸及到某一點帶來的強烈違和感終止了帕西法爾對長官們沒完沒了的抱怨,打開一條縫隙的窄門將他的思路帶上全新的快車道。

    那位大人會對現狀,對聯席會議的異常氣氛一無所知嗎?那位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猶如安坐蛛網中心編織著無數謀略策劃的萬能蜘蛛一般的獨裁官閣下?

    只有這個,絕不可能。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失去理智,那一位依然會以徹底冷靜客觀的視線審視這個世界。這不是盲信“天命選定者所有的特質”,而是帕西法爾長期觀察分析那意味的戰略和行動後,基于客觀事實得出的結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那一位總是正確的。

    所以眼前這一幕,他絕不會不知道,甚至這根本是他授意下上演的一出戲。

    (會上演這出戲,多半是因為主攻方向並不在這里吧,齊格菲防線承擔的任務是佯攻……不,應該是把敵軍有生力量陸續吸引過來的磁鐵,等到某個合適的時機,配合真正的主攻化身為鐵砧,將魚腩一樣的敵軍一擊粉碎……!!)

    “帕西法爾上校!帕西法爾上校!”

    一個明顯不耐煩的聲音截斷了帕西法爾高速運轉中的思考,將他拉回到現實里。

    被打斷思考的不快僅僅存在了一瞬間,一張快要爆發的臉孔映入視網膜的剎那,久經訓練培養而成的條件反射飛快催動身體做出一系列動作,立正,敬禮,把不快的表情藏起來——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差點把這個開小差的艦長拖出去用“軍人精神注入棒”好好訓導糾正一番的駐留浮空艦隊司令菲利克斯基謝爾中將勉強壓下火氣,用盡可能溫和,但任誰都能听出火藥味兒的語氣說到︰

    “剛才要塞守備隊方面已經分析了敵軍的動向,為了集思廣益,拓寬一下思路,年輕軍官不妨也發表一下意見。你來帶個頭,說說你的看法。”

    幾十雙眼楮“刷”的一下轉向帕西法爾,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有翹首以盼的,有皺眉頭的,更多的是吃瓜圍觀的。對此,帕西法爾除了表達無可奈何之外也別無他法,升官升這麼快又不是他願意的,別人羨慕嫉妒恨也不是他能阻止的,長官的問題——哪怕明知道是給你穿小鞋折騰你——也是必須回答的。就算不怎麼把軍人品德、武人精神之類的東西放在心上,也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薪水和養老金不是?他還指望著靠養老金過下半輩子呢。

    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帕西法爾朗聲回答到︰

    “下官以為,敵軍出動空中要塞的行為,主要意圖是實施牽制我軍航空戰力,誘使我軍調整部署的佯攻作戰。”

    會議室內響起陣陣交頭接耳的私語,基謝爾中將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伊謝爾倫炮台守備司令約阿希姆坎普中將帶有看笑話色彩的眼神多了幾分興趣盎然。兩位在場軍餃最高的軍官都沒有制止手下軍官們的討論——原本聯席會議就是允許有話就說的場合,要是什麼都藏著掖著,防賊似的防著同一個戰壕里的不同軍種,那干脆去查理曼陸海軍報道算了。

    另一方面,這也是給下面的人注入一劑清醒藥的絕佳良機。

    正如帕西法爾感嘆“勝利是一種毒品”。防衛軍高層同樣對連續勝利後官兵的精神狀態抱以警惕和擔憂。特別是那些從頭到尾看著或者一手推動查理曼走向瘋狂作死之路的將校,對手下那票打了幾個勝仗就不把對手放在眼里的混小子,將校們簡直恨不得拖出去用“軍人精神注入棒”活活打死。免得他們害死自己之余還折損寶貴的士兵。原本這次聯席會議就打算抓幾個典型出來修理一番,好好煞煞隊伍里輕敵自大的歪風邪氣。正好基謝爾中將逮著帕西法爾走神,加上他又是開戰後快速晉升的青年將校代表,拿來當殺給雞看的猴子正合適,于是就點了帕西法爾的名。

    本來接下來的戲碼應該是兩位中將對帕西法爾的提案評頭論足一番,再從雞蛋里挑個把骨頭出來,疾言厲色的申斥一番,接著把聯席會議向作風檢討大會的方向帶。不曾想帕西法爾一上來就帶給他們一個意外的“驚喜”。

    “佯攻作戰嗎?用那樣巨大的要塞?”

    基謝爾中將撫摸著桌面,低沉的疑問听上去和嘲弄相差無幾,艦隊司令微微上揚的嘴角也給人以嘲諷譏刺的印象。不少人由此篤定帕西法爾要丟大臉的判斷。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0:38
16.要塞VS要塞(七)

    說實話,一線軍官們的判斷也沒什麼毛病,任何一個有點戰術常識的人站在查理曼的立場上都會這麼干。這是一種笨拙、粗糙、冷血無情的戰術,但歷史早已證明了其有效性和幾乎貫穿整個戰爭史的頑強生命力。哪怕時代進步、技術發展也無法杜絕其存在,撐死把滿山遍野的人海換成千上萬裝甲車輛匯集而成的鋼鐵洪流,或是鋪天蓋地的戰略轟炸機集群。

    不過那又如何?

    或許在別的什麼地方,查理曼這一套可能行之有效。這里可是齊格菲防線,全世界最堅固的要塞築壘地域,沒有之一。迄今為止的戰斗早已充分證明,僅憑步兵集團沖鋒連野戰工事塹壕的邊都摸不到,何況要突破縱深。至于裝甲炮台,更是只能呵呵了。為了解決這種困境,查理曼人把壓箱底的寶貝——“神鷹之城”搬了出來,指望用空中要塞的堅甲巨炮在齊格菲防線上打出個窟窿來。

    基于這樣的戰術預測,“神鷹之城”在接下來的戰斗中必然擔任主攻的角色。帕西法爾卻說空中要塞的任務是佯攻……這不是偏差了多少的問題,整個一個南轅北轍啊。不少校級軍官搖著頭準備看好戲。

    青年軍官們會產生以上想法,倒不是他們眼界狹窄、思想僵化。實在是對面那群查理曼活寶搞出來的事情令他們印象太過深刻。要知道,查理曼王家陸軍的僵化死板此時簡直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是個人只要見識過一次整團整營的查理曼軍人穿著藍色軍大衣、扎眼的紅褲子排成整齊的方陣,以每分鐘116步的步速頂著槍林彈雨沖鋒的樣子。他一輩子都不會忘掉那種近乎腦殘的固執。別的不說,光那條紅褲子就夠讓人吐槽半天了。不是沒人提出過褲子顏色該換了,卻招來一堆“沒有紅褲子就不算是查理曼!”、“明明是紅褲子先來的,換其他顏色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換褲子換的那麼熟練啊!”等等叫人听了想把說話的混帳拖出去打死的反對質疑。于是查理曼大兵就繼續穿著在戰場上招搖到極點的紅褲子,高唱著雄壯激昂的萊茵軍團戰歌,義無反顧地向齊格菲防線發起萬歲沖鋒。殊不知他們眼中等同查理曼民族精神的紅褲子,使他們儼然成了一群揮舞紅布挑逗公牛的斗牛士。對面蹲在塹壕里的卻不是只能依靠自己肉身的蠻牛,種族天賦把射擊技能點滿的精靈士兵全部接受過嚴格訓練,600公尺外就能輕松愉快地將查理曼人“點名”,精銳狙擊手借助光學設備能在1200公尺外打爆查理曼軍官的腦袋。有一名功勛狙擊手甚至創造了288公尺的狙殺記錄。被射殺的查理曼陸軍上校完全沒想到有人能在這個距離打中他。于是他穿著全套軍禮服(包括那條惡名昭彰的紅褲子),頭戴碩大的船底帽,胸口掛滿勛章——如同一只檢閱部隊的大公雞。為了不辜負他的期待,防衛軍狙擊手很貼心的把一枚127mm穿甲**打進了那只公雞的腦袋……

    蒙受了如此巨大的損失,查理曼方面卻絲毫沒有解決問題的意向。查理曼大兵依舊穿著紅褲子沖鋒,防衛軍士兵也就只好繼續打靶……

    這樣一群思維僵化、戰術呆板的家伙居然會一反他們一貫的直線思維,把一直藏著掖著的壓箱寶投入佯攻,而不是用于期盼並謀劃已久的主力決戰?任誰听了都會覺得做出這種判斷的家伙,不是灌多了酒精就是太過怯懦,以至于出現妄想。

    深陷固有思維定式或抱著看好戲心態的軍官們並未注意到,兩位將軍看似嘲弄的表情之下,眼瞳深處躍動的一絲絲贊賞和驚訝,就像是發現了一塊未經雕琢的寶石原石。

    (有意思。)

    基謝爾中將心里嘀咕著,臉上繼續保持著微妙的笑容問到︰

    “絕大多數在座軍官都認為敵軍要塞將作為攻略防線的核心主力投入即將到來的戰役中。你卻認為‘神鷹之城’是承擔佯攻的輔助?貴官是覺得自己比在座的軍官都要高明嗎?”

    “不,下官是基于事實和義務作出回答的。”

    面對足以壓到人喘不過氣的大帽子,帕西法爾從容回答到。

    會議上無法說出自己意見的人,不是太無能就是太容易被會議氣氛牽著鼻子走的蠢蛋,既然已經被點名要求陳述,不論是否會成為眾矢之的,理當將自己的構想全部說出來。至于之後,等之後再說吧。

    (真是的……讓人干這種遭人嫉恨的工作,好歹給點加班費啊。)

    吞咽下腹誹和嘆息,帕西法爾繼續解釋著。

    “根據情報部門提供的信息,‘神鷹之城’開始移動的同時,敵軍向前線輸送的物資中,鐵軌、枕木、道釘、工程器械等修築鐵路的資材所佔比例逐漸上升,最新的數據顯示,已佔運輸總量近三分之一。”

    竊竊私語停了下來,在座的都是一等一的職業軍人,帕西法爾所說的情況他們也都知道,但從未像現在這樣將時間點聯系在一起去觀察。一經提醒,他們立即理解帕西法爾想要表達什麼了。

    查理曼正在著手修復支離破碎的鐵路網,並試圖進一步拓展鐵路系統,使之能更靠近前線,緩解補給壓力。

    自開戰之日起,查理曼的運輸系統便與防衛軍空軍戰略轟炸機部隊展開了一場修復與破壞的競賽。一方試圖用晝夜不停的“空中絞殺戰”窒息對手的後勤系統,另一方試圖用勞工大軍粉碎來自空中的絞索。最初的一周,雙方保持並駕齊驅;第二周,防衛軍多到“樹上長出來的,不要錢”一樣的炸彈開始壓過查理曼人的努力;第三周,抵達前線的兵員和物資縮水至正常水平的0%……

    可以說,沒有空中力量持續為查理曼運輸大動脈“放血”,查理曼雖然依舊不能越雷池一步,但守衛防線的精靈們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輕松愉快。

    事實上,他們已經輕松不起來了。

    “貴官的意思是,查理曼利用‘神鷹之城’牽制我軍航空戰力,趁機修補鐵路網,以便囤積發動大規模攻勢所需的物資和兵力?”

    “可能性很大,至少從敵軍開始集結空中戰力之後,我軍轟炸機、攻擊機部隊的活動確實減少了,要修復鐵路網,現在正是最好時機。”

    幾道刺痛肌膚的視線扎在臉上,帕西法爾一邊忍著伸手按住胃部的沖動,一邊心里念叨著“工作,工作,這是工作”,努力保持著處變不驚的模樣。

    “但這終究是猜測。”

    一直沉默的坎普中將開口說到,沉穩到足以讓想要發飆之人冷靜下來的渾厚聲音回蕩在會議室之中。

    “即使能證實查理曼確實在抓緊修復鐵路網,並做進一步延伸,也只能說明敵人在做發動攻擊的準備。貴官所說的‘神鷹之城擔任佯攻’一事,與此有何關聯?”

    “閣下,敵軍存儲、運輸到前線的工程資材已經是需要之量的三倍以上了。土木工具則達到了5倍,並且全部以最優先等級向前線輸送。而急需的裝備,例如槍支、火炮、食物、醫藥、被服全部為此讓路。唯一例外的是硝化棉炸藥。綜合以上信息,加上敵軍近期停止大規模集團沖鋒,改為加強襲擾一線陣地的新動向……下官認為,敵軍的真正目的是以大規模正面攻勢為誘餌,吸引我軍預備隊進入陣地後,實施大規模坑道爆破戰術,一舉殲滅我軍有生力量,然後集中兵力一點突破。”

    現場一片嘩然。

    不是因為異想天開,反而是由于這番推論太過合理,無法斷然加以否定而嘩然。

    大量的事實和數據證明,面對機槍和速射曲射火炮所組成的交叉火力網時,步兵正面沖擊無法產生任何效用,齊格菲防線前的尸山血海即是戰場態勢向防守方傾斜的有力證明。想要跨過鐵絲網、地雷、塹壕、火力支撐點築起的死亡地帶,只有依靠工兵、炮兵、重炮。如今查理曼的炮兵已經遭到全面壓制,他們唯一能指望用來挑戰齊格菲防線的,只有“神鷹之城”和吃苦耐勞、悍不畏死的坑道工兵了。相較那塊浮在空中,幾十公里外就能看見的大石頭,地下的礦工更加隱蔽也更加致命。除非設計時就考慮過防爆破措施,不然地下工事內的守衛者一旦遭遇坑道爆破,不是當場死于爆炸,便是遭坍塌的掩體活埋。運氣好的話或許能挖出一條生路,更多的則是就此長眠地下。

    齊格菲防線誠然固若金湯,卻也不是每一處都有著全方位的防護措施,最起碼一線野戰工事就對坑道爆破毫無免疫力。敵軍若真如帕西法爾預測的那樣實施涵蓋整個一線工事的坑道爆破,除開有裝甲防護的核心區域外,常規工事將悉數遭到毀滅,支援核心區域運作的供電、通風、供水、彈藥補給系統在這樣一場超大規模的爆炸中能存活多少下來也是個未知數。失去全部外圍工事,連維持核心區域運作的基礎設備都無法正常運作的話,縱然核心區域本身能挺過坑道爆破,能否擋住海嘯般的集團沖鋒——對這個問題,在座軍官沒有一個能表示樂觀。

    “情報部門已經在收集整理相關情報,接下來將會做出針對性調整部署。”

    坎普中將抿了一口咖啡。他沒有說明針對什麼做出調整,也沒有說出情報部門在收集哪方面的情報,在座的也不是傻子,不識趣到要塞司令變相默認帕西法爾的推測後還去提出疑問。

    掃了一眼會議室,對所有人正襟危坐、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默默點頭,坎普繼續說到︰

    “現在我要向貴官提出的問題是,如果我空中戰力不理會敵軍挑釁干擾,繼續以敵軍後勤補給為目標展開行動,貴官預測敵軍會采取何種對策?”

    (果然,上面已經掌握到查理曼正在實施的戰術,也準備了應對手段。)

    微微一蹙眉,帕西法爾小心隱藏起微妙的情緒,一本正經地回答到︰

    “在未得到詳細的動態情報數據前,一介前線軍官的貿然預測是不具備參考價值的。”

    “無妨,原本聯席會議就是暢所欲言的地方,說錯了也沒關系。再說,我們這些蹲在後方辦公室里的,也想听听身處一線指揮官有何見解提案。”

    被要塞司令“你就說吧,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保證抵住喉嚨,帕西法爾差點就抱著腦袋哀嚎“不是誰都像你們那麼偉大的好伐?!”。

    提案就字面意思上,只是一項方案,換言之,終究只是一項選項。可以選擇采納實施,也可以當成一紙廢言扔進廢紙簍。但這個節骨眼上指出被多數人忽略的問題所在的將校,其所作的發言無疑具有相當份量,甚至有可能成為今後一段時間內作戰指導方向。其背負的責任和風險可想而知,萬一不幸失敗,損兵折將的大鍋絕對逃不掉,上面為了減輕自己的罪責,還會“熱情”地提起某某軍官在聯系會議上有如何精彩的表現,順手再甩幾只鍋到你背上。屆時能活著走下軍事法庭,那都是幸運女神眷顧。

    至于提案獲得順利實施,作戰大獲全勝,憑借軍功高升中央——常人眼里輝煌燦爛的未來和帕西法爾自己規劃好的未來又差得太遠了。

    (……所以我才討厭這種會議!)

    咽下孩子氣十足的嘆息和抱怨,帕西法爾依舊以敬業負責的平穩聲調回答︰

    “如果是這樣,敵軍剩下的選擇無非三種。孤注一擲由‘神鷹之城’正面強攻;派遣小規模精銳部隊空降突擊;無功而返。”

    “無功而返可以自動忽略,孤注一擲的正面強攻也不難理解。小規模精銳部隊空降……”

    “閣下,敵軍之中還有一名屢屢創造奇跡的淑女。下官以為,忽略這支慣于奇襲和打硬仗的部隊是不合適的。換做是下官來指揮敵軍,就會以‘神鷹之城’做正面牽制,將那位淑女帶領的精銳小分隊偽裝成執行騷擾任務的傘兵部隊或坑道部隊,從各炮台後方向前突擊。”

    再一次,會議室騷動起來。兩位將官更是死死攥緊了拳頭。

    傘兵突擊要塞,這是在防衛軍內也被視為高度機密和高難度的特種作戰任務。在只有總參謀部和少數高級軍官才知道的“黃色計劃”中,傘兵更是為保障突破馬斯河、攻克色當所準備的殺手 。

    原本要塞對來自上方和背後的突襲就顯得格外脆弱,如果突襲兵種從使用常規兵器和戰術的傘兵換做那個披著少女的皮膚、連戰車都能挑翻的怪物所率領的精銳部隊……

    已經無法想象下去了,完全是地獄一般的噩夢景象。

    “我知道了。”

    不知何時抽起雪茄的基謝爾中將用力將暗紅色的光芒摁滅在煙缸里,艦隊司令轉頭看向帕西法爾,淡淡命令到︰

    “自本日1800開始,‘隆德貝爾’號轉屬伊謝爾倫炮台,負責‘雷神之槌’的空中防衛工作。”

    “呃……?是,遵命!”

    遲了一秒才理解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的帕西法爾急忙敬禮領命,一貫以軍容專家自居的基謝爾中將此刻卻也少有的沒有糾結部下的小毛病。發現人才和歷練人才的喜悅沖動協助艦隊司令閣下自動過濾掉某些細節之余,還幫他腦補出一些和事實相距甚遠的東西。

    (能夠忍耐得住寂寞,能夠抓得住時機果斷行動,這正是超越智將和勇將,成為名將的必要條件。看吧,這仿佛在說‘我正整裝待發’、‘盡情使喚我’的表情。或許我們正在目睹名將誕生,走上歷史舞台的時刻。)

    (炮台的守備啊……也罷,總比待在一線好一點,哪怕距離安全的後方勤務還有距離,現在也不可能去抱怨了。不知道養老金和薪水會不會增加?)

    按捺著不顯露贊賞表情的將軍們、努力擺出堅毅面孔的上校艦長,懷揣各自的感想和盤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渾然不知雙方其實進行了一場完全不在一個頻道的完美誤解。更不知道因為這番雞同鴨講,促成了一次足以被載入戰爭史的,由被分別冠以“常勝”和“不敗”之名號的兩位兒時好友所展開的精彩攻防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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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