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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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329
fitch 發表於 2013-10-5 15:10
第八十章 龐德公

  張機在五溪蠻留下來了。

  吸引他留下來的,不僅僅是厭倦朝廷繁瑣的事情,董俷心裏也非常的清楚,那是個藉口而已。

  五溪蠻人由於長年在這窮山惡水中生活,加之山外的世族進行封鎖,藥品和很多生活必需的物資無法得到,從而產生了各種各樣的病症,使得山民們也苦不堪言。

  再加上五溪蠻人好鬥,時常會發生衝突。

  很多青壯的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傷。這些傷大都是不致命的小傷,但是一處疊摞一處,傷上加傷。時間一長,小傷也就成了要命的大傷。對張機而言,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素材。更兼山中有很多藥草,可以供張機進行研究。對於一個自幼就喜好醫術的人而言,五溪蠻的環境雖然很艱苦,但卻正是他施展才華的地方。

  董俷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沙摩柯的帶領下,和典韋陪著張機走遍了武陵山。

  一來他是想要重溫故土的芬芳,董俷很清楚,這次離開,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了。這第二呢,出於對張機的敬重,董俷覺得很有必要陪他走上這麼一遭。

  上輩子當護林員的時候,董俷從村中老人那裏學了一些簡單的救護手段。

  比如被毒蛇襲擊後的緊急救援手段,受一些硬傷時的簡單保護措施。雖然都很簡單,也許在他上輩子的世界中不算什麼,可一些張機卻從中獲得了一些嶄新的理念。

  很難說張機就頓悟,然後就創作出和千年後科技水準相當的醫療技術。

  就好像之前曾說過的,對於三國時代,任何微小的一點發現,社會就會前進一大步。張機能有什麼樣的領悟,這是他的事情。董俷只是竭盡所能的把他所掌握的一些簡單保命手法教給了五溪蠻人,希望他們能更堅強的活下去。

  他知道,憑他的能力想要改變整個社會,改變民眾的思想,根本不可能。

  有些事情。真的是急不得。就像一句古老俗語說的那樣:心急是吃不了熱饅頭的。

  可殊不知,正是董俷這種作為,讓五溪蠻人對他產生了濃濃的敬意。

  ******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就在山裏待了十五天。

  董俷算了算日子,也該走了。否則長沙方面肯定會著急,說不準會傳信給河東。如果家裏人知道了消息,肯定會很焦急。

  於是,董俷向老蠻王提出了離開的請求。

  老蠻王沒有阻擋,而是用最快速度為董俷一行人準備送行的酒宴。

  滿桌山珍美味,五溪蠻人自釀的果酒。一夜圍轉篝火歌舞,讓董俷酩酊大醉。

  第二天一早,尚帶著絲絲醉意的董俷,帶著典韋和沙摩柯離開了武陵山。

  隨行的還有老蠻王派給沙摩柯的八百蠻族勇士。董俷並不想帶這麼多人,人多目標大,如今他正在風口浪尖上,這不是找麻煩?可後來又一想,這是老蠻王送給沙摩柯的護衛。他作為一個外人,實在找不出理由來拒絕一個父親的好意。

  再說了。這些蠻人,未嘗不是上佳的掩護手段。

  老蠻王在一干五溪蠻洞主的簇擁下,和張機一起把董俷等人送出了山。

  沙摩柯跳下丹犀,邦邦邦磕了三個響頭,「老爹,你回去吧。沙沙一定會好好的和阿醜哥哥學,將來成為一個合格的蠻王。放心吧,沙沙一定不會有事情的。」

  該叮囑的話都已經說了,老蠻王沒有再廢話。

  騎在一頭白水牛的背上,他很威武的擺了擺手,然後帶著眾人轉身就朝山裏走。

  沙沙沒有看見,可董俷卻看到了。

  老蠻王在轉身的一刹那,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淚珠。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董俷看著騎上丹犀沙摩柯,「沙沙,你可一定要努力,你父親對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沙摩柯用力點頭,「阿醜哥哥放心,沙沙一定會努力。」

  不知道,將來我那老爹會不會也這樣對我呢?雖然跟他和好了,可總覺得是一樁交易!

  董俷在馬上用力的甩甩頭,把那不該出現的念頭甩掉。

  「出發!」

  他大手一揮,一馬當先的就衝了出去。

  典韋一如從前的跟在他的後面,沙摩柯帶著八百五溪蠻勇士,尾隨著董俷遠去。

  由於一下子增加了很多人,董俷等人回程的路一下子放慢了許多。

  一路上,董俷發現田地荒蕪,走百里而不見人跡。

  當初他急於救人,倒也沒有在意這種情況。可如今任務已經完成,這種奇怪的現象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典大哥,怎麼這些田沒有人耕種啊!」

  典韋張望了一下,晃著腦袋說:「可能是還沒有到耕種的時候吧。」

  「可為什麼這一路上都看不見人呢?」

  「這個,這個……」

  反正有點不太正常。董俷也知道,這種問題讓典韋回答,著實有一些困難。可再想想,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從豫州一路下來,他見到了無數淒涼的景象。至少這裏沒有遍地饑餓,沒有流竄的流寇。比起北方來,這荊襄九郡還算是很安逸。

  就這樣,日夜兼程。

  兩天半後,他們終於抵達長沙城外。

  遠遠的看到黑壓壓的五溪蠻人出現,長沙守城的官軍立刻就慌亂了起來。有的關閉城門,有的去府衙通報,更有人吹響了低沉的牛角號,整座長沙城都動了起來。

  董俷讓沙摩柯在距離城門八百步外停下來,並且約束五溪蠻勇士。

  他縱馬上前,在城下高喝道:「上面的人聽著,我是河東太守董卓之子董俷。前些日子受長史馬真所托,前往五溪蠻解救張大人。我這裏有張大人信,快開城門。」

  倒是有人認出了董俷!

  也難怪,像董俷這麼有特點的人,基本上看過一次就能留下很深印象來。只是官軍卻更不敢開城門了,那些五溪蠻人在後面虎視眈眈,如果這位董公子和五溪蠻人達成了什麼協定,那長沙城豈不是要遭殃?可不開門,不就得罪了這位公子?

  就在官軍左右為難的時候,長史馬真帶著府衙的人匆匆登上了城樓。

  看到董俷,馬真大聲問道:「俷公子,敢問可曾救出太守大人?」

  董俷搖搖頭,「沒有……不過我這裏有老大人手書的信件,一封給朝廷,一封給你。」

  馬真猶豫了……

  開門,還是不開門?這可是個決定生死的大問題。

  董俷雖然是官宦子弟,可畢竟瞭解不深,萬一他已經投降了五溪蠻來詐城的話,怎麼辦?

  「中行先生,我知道你現在很猶豫,擔心俷和五溪蠻勾連。可你想想,我部曲還在長沙城中,我怎麼可能棄他們於不顧?如果你不放心,我把信給你射上去。」

  董俷看出了馬真的猶豫,撥轉馬頭喊道:「沙沙,過來!」

  沙摩柯一催座下丹犀。跑到了董俷身邊,笑呵呵的問道:「阿醜哥哥,什麼吩咐?」

  「把這封信射到城頭上,記住不許傷人。」

  和沙摩柯相識了這麼久,董俷發現這傢伙有一手讓他羞愧難當的高明箭術。據說因為沙摩柯小時候的力氣太大,所以同齡的孩子都不願意和他玩兒。於是經常一個人帶著弓箭射動物,久而久之,居然練成了一手極為高明的箭術。

  說一箭能射中蒼蠅的『那話兒』,那是胡說八道,可百步穿楊卻是沒有問題。沙摩柯力大,能用四石的強弓。董俷把張機給馬真的信纏在了箭杆上,固定好,然後對城頭上馬真喝道:「中行先生,請帶人退後!」

  馬真猶豫了一下,擺手示意城頭上的士兵退後。

  沙摩柯拉弓若滿月,瞄準了城頭上旗杆,手指送弦,那利箭若流星一樣的飛出,把碗口粗的旗杆射了一個對穿。這精湛的箭術,令城上的人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有官軍把信取下,交給了馬真。

  看了兩眼,馬真把信又交給了身旁的軍官,「這確是太守大人的字跡。」

  軍官並不認識字,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之後說:「末將聽從長史大人的吩咐。」

  言下之意是說,出了事情也是你來承擔。

  馬真跟隨張機也算是在這官場上混了好幾年,軍官的意思又怎能不明白。當下一笑,探頭出城垛,對董俷說:「俷公子,請稍等……不過您可以進來,蠻人不能進。」

  董俷也知道,這是對五溪蠻不信任。

  當下點點頭,「我帶來了八百五溪蠻人,是隨我前往河東的部曲。他們可以不進城,但是他……」

  一指沙摩柯,董俷說:「我帶他進城。另外,請長史大人提供一些糧草裝備,一應開銷可以由我來承擔。若是不合規矩,就請用我父親的名義支取,這樣可否?」

  按道理說,董俷根本不用和馬真商量。

  雖然荊州與河東互無關聯,可董卓還有一個職務,司隸校尉。那是僅次於將軍的頭銜,鎮守司隸,更說明他深得大將軍何進的信任。要糧草裝備,完全可以強迫。

  董俷這樣說,可是給足了馬真面子。

  當下點頭,「就依俷公子所言,來人……開城!」

  ******

  董俷、典韋和沙摩柯進了城,自有官軍給城外的五溪蠻人送去了相應糧草裝備。

  在府衙中,馬真詳細的詢問了董俷一行情況,總算是放下了心。

  他對老師非常的了解。在沒有出事之前,就時常的抱怨做這個長沙太守實在太累,如今有機會辭官,而且是為他所鍾愛的醫術辭官,馬真對此是沒有半點懷疑。

  張機在信上交代:中行你個性也不適合當官,我不在了,你可能會有麻煩。如果你願意,可以跟隨俷公子。那是一個好人,而且俷公子的父親官位也不低,你若是想繼續當官,可以在俷公子父親的麾下尋求一個職務。若不想為官,也可以跟隨俷公子,或者自立門戶。反正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是一定不回去當官了。

  馬真性子的確如張機所說的那樣,有一點點單純,可單純並不等於愚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張機不當官了,那他……

  「真願跟隨俷公子!」

  做了一些考慮,若是去董卓手下當官,雖然說是俷公子的人,可總難免會和人發生衝突。河東不比長沙,人才濟濟。俷公子的父親又是河東太守,只怕手下……自己的本領自己清楚,與其畏畏縮縮的討生活,倒不如隨俷公子一起。將來俷公子當了官,自己好歹也是個功勳元老。老師也說了,俷公子是好人,定不會虧待自己。

  馬真的這些想法,董俷自然是不清楚。

  對於馬真選擇跟隨他,董俷還是有點吃驚。

  自己的人品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先有典韋、黃劭、唐周效忠,如今又有馬真相隨。

  不過,既然答應了張機。董俷自然不會推脫。

  「中行先生,我那部曲……」

  馬真的態度變了,非常恭敬的回答說:「黃先生的病已經大好,這些天常帶人出去。真聽人說,黃先生好像結識了一個酒友,經常在一起聚會。嗯,剛才那麼大的動靜,說不定黃先生就快回來了。主公,以後莫要再稱呼真為先生,實難以當。」

  董俷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稱你字。對了,我在這裏不能停留太久,如果有什麼事情要處理,你最好抓緊時間。最多三天,三天後我必須要啟程回河東。」

  「三天?」

  馬真計算了一下時間後,點點頭說:「三天足夠了!真定不會耽誤主公的行程。」

  帶著典韋和沙摩柯起身,董俷正要離去。

  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黃劭聲音傳來:「主公回來了?主公在哪裡?」

  沒等董俷應聲,黃劭帶著一群人就衝進了大廳。

  看到董俷,黃劭熱淚盈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主公,可想死劭了!」

  董俷連忙過去攙扶,一邊笑道:「老黃,你這是做什麼?」

  「主公為劭而孤身冒險,此大恩大德,萬死不能報答。劭這些日子一直在擔心,今日見主公平安歸來,劭……劭……劭這心裏,真是開心的要命。」

  董俷扶起了黃劭,「老黃,你為我部曲,難不成俷還能坐視不管,看著你受病痛折磨不成?好了,別說這種廢話,你們大家都好吧,也都趕快起來吧。」

  隨黃劭進來的一共有十個人,除了八名巨魔士之外,還有一個文士和一個童子。

  文士年紀約在四十上下,生的是儀表堂堂,氣派不凡。

  只是這青衫文士身邊的童子,看上去有些其貌不揚,皮膚黑黑,一點都不可愛。

  已經見過了粉雕玉琢的諸葛亮,再看這孩子,普通人肯定會覺得倒胃口。

  倒是董俷沒什麼感覺。

  人說女大十八變,其實男孩子也一樣。小時候看著瘦小枯乾,並不代表長大也是這樣子。再說了,董俷也是個從小不受待見的人,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嘲笑別人?

  隱隱感覺這文士不一般,董俷的目光在那人身上上下打量。

  文士也不生氣,微笑著看著董俷。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有先開口。

  還是黃劭反應過來,連忙介紹道:「主公,這位是我病好後在長沙認識的好友。此乃襄陽名士……」

  沒等黃劭說完,文士搶先打斷了他的話。

  一拱手,笑瞇瞇的說:「在下襄陽鹿門山人,龐德公。山野之人,不識禮數,見過俷公子。」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9:02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5 20:15
第八十一章 太平亂起

  龐德公是什麼人?

  董俷不清楚,甚至沒有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不過觀其氣度,似乎不俗。當下一拱手道︰「在下董俷,一介武夫,見過先生。」

  「俷公子莫客氣,令尊官居河東太守,實乃朝廷棟梁。龐德公也是慕俷公子之名,匆忙前來拜會。此前若非是認識了黃先生,只怕龐德公就要錯失和俷公子見面的機會。」

  慕名?董俷更加覺得奇怪。

  慕什麼名?我又有什麼名?

  看黃劭的態度和身後馬真激動的模樣,再聽其談吐,這個人恐怕是不簡單。

  難道又是一個大拿?董俷實在記不清楚這龐德公究竟是什麼來頭。而且牛人見得多了,也有免疫的能力。那些日後名傳千古的牛人都未必能再讓他感到吃驚,更不要說一個他沒有聽說過的人。不過在態度上,董俷依舊保持著恭敬的神色。

  「敢問先生,從何處知俷的名字?」

  「呵呵,說起來也慚愧。前些時候我與好友在江夏迎接一位好友,而這位好友恰恰和俷公子熟識。諸葛珪,俷公子當記得此人吧。」

  董俷恍然大悟,點頭道︰「記得,記得,君貢先生我怎麼會忘記?」

  不是不會忘記諸葛珪,而是諸葛的那兩個兒子太牛,董俷恐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

  這人和諸葛珪認識,也應當是一位名士。

  董俷神態更加恭敬。剛要說話,哪知龐德公再次搶在他前面開了口︰「俷公子從武陵到長沙,一定也累壞了,不如先休息休息。若是俷公子有閒暇,龐某到天黑時再來拜訪。呵呵,還有一些事情,請恕龐某無禮,先告辭!」

  這龐德公不但善於搶人話頭,而且行事頗為乖張,說走就走,帶著那童子朝大廳外走去。好在董俷反應快,示意典韋和沙摩柯讓開。

  「那今晚俷就在府衙恭候先生到來。」

  也不知道龐德公是否聽見了,反正是飄然離去。直到人走的沒影了,董俷才拉住了黃劭和馬真問道︰「誰能給我說清楚,這龐德公究竟是什麼人?老黃,你怎麼認識他地?」

  一副『你居然不知道龐德公是誰?』的模樣,馬真想了想說︰「主公,這龐德公乃是荊襄九郡地名士。居住於襄陽鹿門山,平日里和荊州名士司馬徽、黃承彥交往密切。那司馬徽雅號水鏡先生,被荊襄名士尊為宗主一般的人物。民間流傳有俗語︰南司馬,北鄭玄,飛白最絕倫。說的就是水鏡先生、鄭玄和蔡邕。」

  看得出,馬真對司馬徽是推崇備至。

  甚至在稱呼上也有所不同,對鄭玄和蔡邕是直呼其名,而對司馬徽,卻稱其雅號。也許是因為在長沙待的久了,馬真更敬重司馬徽。

  黃劭說︰「龐德公和司馬徽相交甚密,不但學問好,品德也是高風亮節。前些年何遂高曾試圖征辟先生,但是卻被先生所拒絕。主公,你猜何遂高後來如何?」

  何遂高就是大將軍何進,遂高是他的字。

  黃劭出身寒門,加之曾經在張角手下做過事情,故而對何進在稱呼上並不敬重。

  好在這大廳裡的人都是董俷地人,否則黃劭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董俷知道黃劭看不起何進。也難怪,何進是個屠家子,相較鄙夫好不了多少。作為讀書人,總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窮酸氣。也許在黃劭眼中,何進真的一無是處。

  順著他的話接口道︰「大將軍如何?」

  黃劭說︰「大將軍派人去找先生,說一個人不做,只是保全自身,而不是保全天下。」

  董俷又問︰「這龐德公又如何回答?」

  黃劭面露敬重之色,語調中帶著陰陽頓挫說︰「先生回答︰有一種叫鴻鵠的鳥,築巢於高林之上,使其暮而得所棲;有一種叫黿龜的動物穴於深淵之下,使其夕而得所宿。世人趨舍行止也是人的巢穴,且各得其棲宿。」

  董俷問︰「那大將軍沒有再說什麼嗎?」

  黃劭笑道︰「何遂高的使者自然不願意就這麼回去,於是又問︰您辛苦地耕種在田間而不肯坐食俸祿,那麼,在百年之後用什麼留給子孫呢?先生說,當官的人都把危險留給子孫,我卻把勤耕讀安居樂業留給他們。只是所留下的東西不同罷了,不能說我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這是一種帶著很樸素地中國式哲學的思想,董俷似懂非懂。

  不過,也算是對龐德公有了一些了解。至少他現在明白,這龐德公很清楚時事。

  沉吟片刻,「老黃,你如何與他相識?」

  黃劭搖搖頭,「不是我和他相識,而是他主動和我交談。我這兩天,一直想要從他口中套出他此行的目的,卻都被他一言帶過去,我覺得先生應當沒有惡意。」

  有沒有惡意,天曉得!

  反正這些名士啊,讀書人啊,總是喜歡玩兒一些高深莫測。

  典韋嘟囔道︰「這人真不痛快,有什麼話直說就好了,吞吞吐吐的還要等到天黑。」

  董俷笑道︰「君明大哥,他這是在試探我啊!」

  「試探?」

  「試探我的容人之量,試探我的能耐。讀書人多喜歡這樣,以顯示其不同尋常。」董俷笑道︰「既然他要這樣做,定有他的原因。我們不妨耐心等待,看他是什麼目的。」

  董俷做出了決斷,眾人也就不再多言。

  各司其職,由於張機辭官,需要向上面稟報。同時馬真也要離去,同樣也要做許多安排。再加上城外有八百五溪蠻勇士需要安頓,馬真和黃劭立刻就忙碌起來。

  董俷在馬真給他安排的房間里休息,典韋和沙摩柯閑不住,就在外面比試起來。

  兩人叮叮噹噹地打了半晌,鬧的董俷也安靜不得。

  走出來看了一會兒,又覺得手癢。乾脆加入進去,三個人你來我往,玩起了三國大交鋒地游戲。

  巨魔士在旁邊笑呵呵的觀戰,不時的叫好加油。

  這樣一來,時間過的倒也非常快。天黑的時候,董俷剛換洗了衣服在書房坐下,就聽黃劭在門口道︰「主公,龐先生來了!」

  「快快有請!」

  董俷連忙起身走出房間,就見龐德公依然是白天的打扮,站在院落中。那童子跟在他的身旁,一雙黑亮的眸子盯著董俷,好奇地打量。要說董俷的樣子,大晚上出門,如果不小心還真的容易嚇住別人。可這童子不但不怕,似乎還很親近。

  也許,這叫做人以群分吧。

  「龐先生!」 董俷深施一禮。「俷恭候先生多時了!」

  龐德公笑了笑,「俷公子雅量,不以龐某乖張,果如君貢所說,乃真英雄,大丈夫也。」

  「先生請進!」

  「俷公子請!」

  兩人客套了一番,走進書房。

  沙摩柯和典韋帶著八名巨魔士立刻擔任了警戒的任務,而黃劭則捧著一壇酒,在旁邊服侍。

  董俷和龐德公分別落座,那童子很乖巧的坐在龐德公身側後方。

  「這是……」

  「哦,這是我堂姪,龐統!」

  如果沒有見過諸葛亮的話,董俷一定會大驚失色,高呼鳳雛先生。

  不過經過了和諸葛一家人的交往,見到了陳珪、陳登父子,甚至未來名留千古的醫聖也都見過了,董俷心裡雖然震驚,可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地情緒波動。

  對於龐統,三國演義評書當中並沒有過多的交代。

  第一次出現他地名字,是在水鏡山莊,司馬徽點出臥龍鳳雛之名,並說龍鳳得其一可得天下。之後鳳雛出場,赤壁之戰獻出連環計,而後在很長一段時間銷聲匿跡。赤壁之後,鳳雛歸順劉備,入西川而慘死於落鳳坡,並沒有展現出相應的才華。

  董俷不由得仔細的打量這個在後世被人稱之為三國悲情人物之一的鳳雛先生。

  只可惜,此時的鳳雛先生還是個孩子,看不出有太多出奇的地方。只是那雙眸子中,總是流露出一種孤獨,一種高傲。恍惚間,董俷好像看到了滿身是箭的龐統。

  那眼中的孤獨感,董俷能理解。想當初,他也有過這樣的孤獨,被世人排斥在外的孤獨。

  「俷公子,俷公子……」

  「啊,先生,有何事?」

  龐德公很奇怪的看著董俷,不明白這個好友口中的俷公子,為何對自己的堂姪如此感興趣。

  龐統出生就長得醜,故而總是被人排斥。年僅六歲,卻養成了一種很古怪的脾氣,除了龐德公之外,家裡竟無人能制住他。

  此次迎接諸葛珪,龐德公也是害怕這精靈古怪的小家伙在家裡惹事,故而帶在了身邊。可沒成想,這小家伙在江夏先是戲弄諸葛瑾,又把諸葛亮胖揍了一頓。理由很簡單,諸葛亮對他笑,而且是嘲笑。

  小家伙很敏感,諸葛亮才三歲,又能嘲笑他什麼?

  實在沒辦法,龐德公一來是擔心龐統再去欺負諸葛亮;二來也是想見見被諸葛珪交口稱讚的董俷,於是就帶著龐統孤身來到了長沙。卻沒想到,董俷去了武陵。

  董俷自知失態,尷尬一笑,「俷觀令姪很機靈,只是性格有些孤僻。這讓俷想起自己的童年,故而失態,還請先生原諒。哦,不知令姪可有其他地稱呼嗎?」

  龐統很奇怪的看著董俷,覺得這個大個子醜八怪笑容很親切。

  龐德公慚愧笑道︰「統之聰慧,龐某也自愧不如。我那兄弟一家……算了,不說這些。他地乳名叫做阿醜……」

  龐德公後面說些什麼,董俷沒有聽清楚。

  這冥冥中有一條線,就這麼把龐統帶到了他的面前。

  他突然笑了,向龐統伸出了手,「阿醜,來坐在我地身邊。」

  說起來也奇怪,一向對人不理不睬的龐統,這一次居然很聽話地站起來,走到了董俷的身旁。

  這小家伙真的很瘦!

  當那隻小手放在董俷的大手裡,董俷心裡生出了一種很奇怪的感受。

  這小家伙,將來一定是我的。既然他今天認識了我,我絕不能允許他再走歷史的老路。

  董俷笑了,龐統也笑了。

  「龐先生,說起來您可能不信。我的乳名也叫阿醜……小阿醜,記住我,我是大阿醜。將來如果有人因為你醜而欺負你,來找我。咱們醜沒關系,就算是老天放棄了咱們,但咱們不能放棄自己。」

  龐德公真的愕然了,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阿醜,久久說不出話。

  龐統似乎聽懂了董俷的話,用力的點點頭,然後伸出手指,奶聲奶氣的說︰「拉勾!」

  「好,咱們拉勾!」

  龐德公明白了……不是董俷真的有魔力,而是他懂得尊重自己,尊重身邊的每一個人。

  也許,真的就像是君貢所說的那樣,這個俷公子,是一個好人呢。

  咳嗽了一聲,吸引了董俷地注意力。

  董俷有點羞愧的笑了笑,「龐先生,咱們言歸正題。深夜來訪,不知有何教我?」

  龐統坐在董俷地旁邊,側耳傾聽。

  有黃劭為龐德公斟上了酒,然後退到了董俷的身後。

  龐德公說︰「俷公子縱橫青徐的壯舉,龐某從君貢那裡都已知曉。說實話,龐某對公子這番一心為國的高風亮節而感動,但同時也發現了俷公子此舉的壞處。」

  董俷一愣,「有何壞處?」

  「龐某推測,俷公子在青徐的舉動,定然是為了吸引太平道地注意力,以方便更為重要的消息或者人,脫離青徐之地。我猜,那消息,或者人定然不會是往洛陽,最有可能的是要轉道河東,借由令尊之手,通報洛陽。這計策固然是好,但公子的行為卻過於暴烈了,恐怕非但不會有助於令尊的行動,反而會刺激太平妖人。」

  董俷連忙問道︰「願聞其詳。」

  「太平妖人被公子連續落了面皮,定然惱羞成怒。他們派出大批人手追查,勢必也會驚動朝廷,到時候朝廷不會坐視不管,而那時候,他們很可能會提前作亂。」

  這一點,董俷倒是沒有想過。

  「真的會如先生所言嗎?」

  「龐某不敢保證別的,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如果令尊的消息沒有傳到皇上手中,如果朝廷沒有做好準備,而太平道突然發難。其結果……只怕這蒼生有難了。」

  董俷沉默了,手指在酒案上輕輕的敲擊。

  「先生,若按照您的推測,我們從現在,還有多少時間?」

  龐德公想了想,「太平妖人目前地狀況,已經到了要快爆發的邊緣。如果沒有外界的刺激,龐某推測,最多四十天。但是如果再有刺激的話,那可就不好說了。」

  四十天,這是一個非常精確的數字。

  董俷心裡盤算一下,如果按照時間推測,蔡邕早就應該到了河東,和父親一起去了洛陽。也就是說,朝廷說不定已經開始部署。時間越長,那朝廷的準備就越足。

  「龐先生,敢問可有什麼辦法,能讓這時間再延長一些嗎?」

  「那除非……」龐德公想了想,看著董俷說︰「除非能把張角的注意力從洛陽調開。」

  董俷一愣,「先生,計將安出?」

  「只看俷公子是否有這個膽量。張角對俷公子恨之入骨,如今荊、徐平靜,已無大礙。可如果俷公子出現在豫州境內,張角會有何反應?想必公子能夠想像。此人雖有野心,卻無大智……只是這樣一來,俷公子的處境,只怕會更加險惡。」

  龐德公目光炯炯,凝視董俷。

  黃劭的臉有點變了。這哪是出謀劃策,根本就是讓主公置之死地啊。

  他剛要開口勸阻,董俷猛然一擂桌子,「若能為國家死,俷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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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案:
 《後漢書‧逸民列傳》
 龐德公,南郡襄陽人也。居峴山之南,未嘗入城府。夫妻相敬如賓。荊州刺史劉表數延請,不能屈,乃就候之。謂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龐德公笑曰:「鴻鵠巢於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黿鼉穴於深淵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趨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栖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釋耕於壟上,而妻子耘於前。表指而問曰:「先生苦居畎畝而不肯官祿,後世何以遺子孫乎?」龐公曰:「世人皆遺之以危,今獨遺之以安,雖所遺不同,未為無所遺也。」表歎息而去。

 本書為情節需求,將劉表延請借以為大將軍何進之延請。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9:13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5 21:28
第八十二章 三醜結義

  董俷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啟程動身。

  馬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嚇了一跳。手頭的事情繁多,哪可能馬上就啟程出發?

  董俷把馬真叫來,說明了情況。

  馬真在沉吟了片刻後,毅然道:「主公,既然家國有難,區區瑣事又算什麼?真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準備出發的安排。明日一早,一切都會安排妥當,主公放心。」

  「中行,我需要你從庫府中調出武器、盔甲、糧草、箭支,連夜分發給那些五溪蠻人。你可否能做到?」

  馬真猶豫了一下:「此事雖然麻煩,但真定會安排妥當。」

  「那好,你去忙吧。」

  馬真喏了一聲,匆匆的走了。

  又讓人去找典韋和沙摩柯過來。趁著閒暇的工夫,黃劭有些猶豫的說:「主公,龐德公之計,分明是要您去送死啊。我覺得此人不懷好意,您是否再做三思呢?」

  董俷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老黃,此事我意已決。龐德公和我無冤無仇,之前更是素昧平生,為何害我。他說的沒錯,我們之前的手段有些暴烈,如今正是挽回的時候。再說了,到了豫州他張角就能殺我?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後生。到時候,誰殺誰還不一定。」

  黃劭見董俷態度堅決,心知再勸說也沒用了。

  也罷,這條命是主公為我撿回來的,如今就當償還。主公不是說了,大丈夫生當何懼嗎?一輩子被人看不起,我黃劭今日定要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不是懦夫。

  這時候,典韋和沙摩柯走進房間。

  董俷示意二人落座,而後把決定告訴了他們二人。

  乍聽這消息,不管是典韋還是沙摩柯,頭一個念頭居然和黃劭一樣:有人害我們。

  可聽了董俷的解釋之後,兩人又都點了點頭。

  董俷最後說:「我知道此去豫州兇險,很可能是九死一生。俷亦生出粉身碎骨,報效國家的心願,但是典大哥和沙沙,你們不一樣。特別是沙沙,你是五溪蠻人,這只是漢家人內部的事情,你實在沒必要牽扯進來。我已經讓馬真去調撥鎧甲武器,算是我這個當哥哥的,送給你的禮物。你連夜回山,天下不定,莫要出來。」

  「哥哥,你說的是哪裡話?」

  沙摩柯聽完後頓時怒了,站起來咆哮道:「哥哥視沙沙為兄弟,處處為沙沙著想。沙沙也把你當成了親生哥哥,做兄弟哪有看著哥哥獨自去冒險,自己卻躲起來?我若是真的這麼做了,就永遠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蠻王。哥哥,我隨你去。」

  「沙沙……」

  典韋起身打斷了沙摩柯的話:「俷兄弟。莫非你之前那些把我當成兄長的話都是假的嗎?老典爛命一條,何懼生死。你堂堂太守之子都敢玩命,我老典豈能落後。再說了,你也說過,視老典為兄長。這世上沒有當哥哥的看著弟弟一個人送死。」

  「可是……」

  董俷起身,想要辯解。

  典韋出奇的憤怒了,雙眸中泛著老虎一樣的黃芒,厲聲吼道:「兄弟,你若再勸阻我,我就撞死在這屋中。」

  「哥哥莫要如此,小弟答應就是!」

  董俷覺得自己有點卑鄙,原來是想要試探這二人,哪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同時,又感到無比開心。

  院子裏,月光皎潔。董俷靈機一動,突然說:「典大哥。沙沙,既然咱們情投意合,又是一樣的傻,一樣的醜。不如我們結拜為兄弟,同生同死,永不離棄。」

  「這……」

  典韋和沙摩柯都愣住了。

  黃劭很激動:「主公,劭願為證。」

  「既然如此,速速擺設香案,我與兩位兄弟結拜。」

  董俷一手拉著典韋,一手拉著沙摩柯。黃劭急匆匆的跑出去,不一會兒就在院子裏擺下了香案。

  也不管他二人是否同意,董俷拉著他們走出了房間。

  率先在蒲團上跪下:「今有臨洮人董俷,願與典韋、沙摩柯二人結為兄弟,此生患難與共,永不離棄。若有違背誓言,則天可誅之,地可誅之,世人皆可誅之。」

  把香插在香爐中,董俷拿起香案上的銅刀,割破了手指,將血滴在酒碗中。

  扭頭看著典韋和沙摩柯,似乎是在等待他們的回答。

  沙摩柯猶豫了一下,上前跪在蒲團上也發出了誓言,割破手指,滴入酒碗。

  典韋此時,熱淚盈眶。

  這三兄弟裏面,屬他出身貧賤。沙摩柯再怎麼樣,也是蠻王之子啊。深吸一口氣,對著蒼天發誓:「陳留人典韋,願與董俷、沙摩柯皆為兄弟。此生當為我兄弟生,為我兄弟死,若有違背誓言,典韋天打五雷轟頂,世世不得超生,永為豬狗。」

  這誓言,發的比董俷誓言還要毒。

  三人同飲一碗酒,而後相視不語。董俷退後一步,深深一拜:「董俷拜見兄長!」

  沙摩柯有樣學樣:「沙摩柯拜見大哥!」

  「好兄弟,你們都是我老典的好兄弟……」

  典韋一手抓住了董俷的胳膊,一手握住沙摩柯的手臂。三人相視,突然大笑,緊緊擁抱在一起。

  ******

  天亮以後,馬真前來稟報,已經準備好出發了。

  董俷整理盔甲,翻身上馬。沙摩柯從武庫中翻出了一張四石雕漆鐵胎弓,在丹犀身上掛了六壺箭。典韋也跳上了馬,大戟掛在鞍橋之上。三人相視再笑,董俷催馬,行出了府衙的大門。

  剛走出府衙,董俷立刻又勒住了馬

  只見龐德公帶著龐統,身邊還有兩個家人,牽著三匹戰馬靜靜的站立在府衙門外。

  「先生,您這是……您不用送我了。」

  龐德公卻笑道:「俷公子,龐某並非是要來送你,而是要和你一同前往豫州。」

  「啊?」

  董俷吃驚的說:「先生,這怎麼使得?俷等都是鄙夫出身,生死無懼。可先生……」

  「龐某也是大漢朝子民。你這個河東太守、司隸校尉之子尚不怕死,龐某豈能落後於你?再說了,是龐某出的主意讓你去豫州險境,如果不跟著去,豈不是要背上一輩子貪生怕死的惡名?他諸葛君貢能火燒盤龍谷,龐某自認不會比他太差。」

  這些名士,天曉得腦子是怎麼想的!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消除了黃劭等人的疑慮。

  也不管董俷是否同意,龐德公翻身跨上了馬,有家人把龐統抱起來,剛準備交到龐德公的手中。哪知道小龐統居然掙扎著朝著董俷伸出手:「大醜叔叔抱我。」

  董俷啞然失笑,縱馬過去到那家人的身邊:「把他交給我吧。」

  龐統坐在董俷的懷裏,馬上就安靜了下來。

  龐德公微微點頭,暗自歎息這緣分的奇妙。帶龐統出來的時候,哪會知道會遇到這麼一個能讓小龐統聽話的人呢?

  拱手道:「俷公子,今後龐某叔侄,就要靠公子的虎賁照應了。」

  董俷咬了咬嘴唇,歎了一口氣說:「先生,您可要想清楚啊……此去豫州,少不了慘烈廝殺。俷真的很擔心,萬一龐先生有個三長兩短,俷一輩子都會內疚。」

  「俷公子,這是龐某自己的決定。不過你可別誤會,我這並不是向你效忠。」

  董俷笑了笑:「這個,我知道……既然如此,先生請隨我們出發吧。」

  催動象龍,向城外跑去。龐德公兩個家人也都上了馬,一左一右的出了長沙城。

  在城外和八百五溪蠻勇士匯合。

  這些蠻人已經聽說了,自家主人和董俷結拜為兄弟,自然對董俷更加的尊敬。

  在長沙人眾目睽睽注視下,一行人馬浩浩蕩蕩的出發了。馬真幾乎把長沙庫府搬了個乾淨,五溪蠻人換了裝備,換了武器,整個隊伍簡直就好像是換了一個樣子。

  閒話少說,董俷等人曉行夜宿,渡過了長江後,進入了南陽。

  這一夜,他們在靠近宛城的一個小縣裏留宿。由於董俷手中有董卓的關防印信,故而縣吏非常熱情的接待了他們,並且為他們包下了兩間縣城裏最大的客棧。

  董俷等人聚集在一起討論行動的計畫,眼看著就要過了三更天,突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急急忙忙走出客棧大門,就看見滿城的人在奔跑。

  無數黃巾抹額的太平教徒手持各種武器,大聲的叫喊:「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天下大吉!」

  董俷一驚,扭頭向龐德公看去。

  只見這位襄陽名士,此刻的神情格外凝重。

  一個念頭升起:難道,難道……黃巾之亂終於爆發了嗎?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9:04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5 22:23
第八十三章 一進洛陽

  哦,非常抱歉,應該是光和四年的第一天,漢帝頒佈旨意,將年號由光和改為中平。

  也難怪,自光和元年始,大漢國就沒有消停過。

  一會兒是山地崩裂、一會兒是旱災水患,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些,又鬧出了一樁持續半年之久的瘟疫,造成了無數人在瘟疫中喪生。瘟疫過去了,又是涼州動盪。

  破羌縣造反,金城太守和剛任命的西部都尉喪命。

  雖然這場動盪在涼州名士韓遂的努力下最終得到了解決,可在所有人的心裏,總是不舒服。

  漢帝思忖很久,覺得這光和年號和他實在是犯沖。

  於是在新年伊始,就迫不及待的改了年號。其用意是好的,希望以後能夠平平安安。

  可惜……

  ******

  中平元年一月初二,洛陽大雪。

  一行車隊緩緩駛入了洛陽城,浩浩蕩蕩足有六百多人,車仗更是多不勝數,好是威風。

  不過已經見慣了大場面的洛陽人並沒有駐足旁觀。

  這又有什麼好看的?想當初俺們可是見過皇帝出巡,那場面,那排場才叫一個恢宏大氣呢。

  車隊有一面大旗,在風中飄揚。掐金絲,走銀線,一邊寫河東太守,一邊是司隸校尉,正中央寫著一個斗大的『董』字。洛陽人明白,原來是河東太守董卓入京。哈,更沒啥了不得的,一個良家子而已。

  說實話,這洛陽真的是藏龍臥虎之地。

  早上吃飯的時候,說不準坐在你對面,衣著寒酸,吃著簡單早餐的人就是個朝廷官員。官位大小咱且不去評論,反正是沒吃過牛肉,還能沒見過滿山放牛?見怪不怪吧。再說了,一個良家子有何了不得,這滿城的名士,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頂了你。

  洛陽,素有九州腹地之稱。

  董卓騎在馬上,看著那巍峨的城牆,不禁滿腹豪情。

  想他一個六郡良家子的身份,早年遊俠涼州,後來投靠司徒种暠門下。一步步的從一個低階軍官爬起,直至今日一郡太守,食兩千石俸祿,可說是風光無限。

  可這洛陽,卻是第一次來。

  沒有來過洛陽的人,很難明白這座都城的宏偉。

  自光武皇帝中興大漢國,把都城由長安遷移至洛陽。歷經十代皇帝,其城市的規模絲毫不比長安小,甚至還隱隱有超越長安的趨勢,被大漢國人譽為大漢第一城。

  如今,我終於來了!

  命華雄大張旗鼓,進入洛陽。董卓是想要顯示一下威風。

  藏在車仗中的蔡邕,倒是能明白董卓的這番心思。可是他也明白,只怕仲穎此次要失望了。洛陽人什麼都沒有見過,就是見過了太多的官。

  莫說你一個小小的太守……呵呵,洛陽城內比你厲害的人物,可是多如牛毛。

  果然,董卓的車仗才進了曦陽門,就不得不停了下來。對面有車仗駛過來,正好和董卓的車仗打了一個照面。那些人數量倒是不多,可一個個挺胸收腹,囂張的很。

  「前面的人,讓開,讓開!」

  有一個家將打扮的人衝過來,衝著董卓的車仗大聲叫喊:「瞎了你們狗眼,連太傅大人的車仗也敢阻攔?」

  華雄是個心氣很高的人,聞聽勃然大怒,衝出去厲聲喝道:「此乃河東太守董大人的車仗,爾等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開。否則休怪某家心狠手辣,取爾狗命。」

  「哈,區區一個太守,有甚了不起,你有種過來試試看?」

  這兩方人一對峙,終於引起了洛陽人的興趣,或是站在路旁,或是從酒樓上探出腦袋,一個個興致勃勃的品頭論足。甚至有惟恐天下不亂者還在旁邊大呼小叫:「爺們,動手啊……別光說不練。哈哈哈,是爺們就砍了那小子,我早就看不順他了。」

  「袁忠,前面出了什麼事,這麼嘈亂?」

  從一輛車仗裏傳出一個冷幽的聲音,帶著一絲絲傲氣。

  先前和華雄對罵的家將立刻跑了過去,態度極為恭敬:「老爺,有河東太守的車仗擋路。」

  「讓他讓開,我還有要事,沒工夫和他們這些鄙夫糾纏。」

  袁忠答應了一聲,立刻跑回去,厲聲道:「我家大人讓你們滾開,一群鄙夫,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敢在洛陽城裏鬧事,小心你家老爺官位不保……讓開。」

  董卓在馬上聽得真切,一股怒氣呼的竄起來。

  剛要縱馬上前,卻聽到身旁車裏傳來了蔡邕的聲音:「仲穎賢弟,別衝動。那是太傅袁隗……老袁家從章、和二帝始為司徒,至今又有袁逢為司空,袁隗為太傅,可說的上是四世五公。門生故吏遍及各地,那是真正的權傾天下,你不要惹他。」

  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連腸子都是冰涼。

  袁隗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故而董卓聽的是清清楚楚。從未有過的屈辱之心讓他手足冰涼,但他也明白,蔡邕說的不錯,他鬥不過對方。

  「文開,讓路!」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句話。

  華雄面頰抽搐了一下,重重哼了一聲,抬起了手。

  車隊讓路,看著老袁家的車仗大搖大擺從前面駛過去。董卓看著那面目可憎,態度囂張的家將,突然間生出了一個心願:士大夫如狗,卓有一日掌權,定將爾等除之。

  車仗繼續前進,董卓卻已經沒有了早先的那份豪情。收起大旗,捲起旌旗,默默的向前行進。

  兩旁洛陽人不停的嘲諷,更有人吹響口哨。馬上的董卓,眼中閃過一抹凶光。

  蔡邕坐在車仗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這洛陽人啊,你們這樣落井下石,有何好處?

  在驛館中休息。董卓沒有像往常那樣,先是恭敬的請蔡邕下車。頭也不回的闖入房間,把房門蓬的一聲關上。

  蔡邕一襲青衫,外罩厚厚錦袍下車來。見華雄也是陰著臉指揮人幹活。

  其實,不僅僅是華雄,幾乎所有車隊成員,都是清一色陰沉著臉。

  「文開……」

  「啊,蔡先生!」

  面對蔡邕,華雄還是保持著兩分禮貌,上前剛要行禮,卻被蔡邕一把攙扶住胳膊。

  「文開,洛陽不比河東,處處要小心。如今蔡邕是太守大人的幕僚,你且莫再行大禮,就當作你我是同僚就好。把心放開一些,世道如此,誰也無法改變,你只能去適應。想當初我認識阿醜的時候,他在潁川所受的屈辱,可比這個要厲害的多。」

  華雄吃驚的說:「少主公如何對待?」

  「呵呵,阿醜氣盛,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啊……他帶著人大開殺戒,若非我出面,他的麻煩可不小。文開,潁川比不得洛陽,你心高氣傲,更要謹慎一些,心胸放開些才是。」

  華雄陰沉著臉,點點頭:「先生的教誨,雄記在心中。」

  可這心裏卻在想:俷公子果然有氣魄!只恨我當時不在他身邊,否則也要殺幾個士大夫好生的痛快一番。憋屈,憋屈……我等征戰沙場,他士大夫為何高高在上?

  「文開,可有你家公子消息?」

  華雄一愣,露出黯然之色輕聲道:「從出發到現在,文正每日都用特殊的手法和我們聯絡。可自從公子在廣陵燒死了三千太平妖人之後,好像石沉大海,沒有一點消息。可惜,荊襄之地我們的耳目並不多。雄亦擔心,俷公子會不會出事了?」

  「別瞎說,你家公子並非短命之人。沒有消息也好,說明他已經藏起來了。只是他這手段未免太過於暴烈,雖然吸引了太平妖人的注意力,可也把自己陷入了險境啊……文開,這些話老夫也只是對你牢騷一下,切不可告訴你家大人,明白嗎?」

  「先生放心,雄知道分寸。」

  兩人交談了一會兒,蔡邕回房休息,華雄繼續指揮人幹活。

  到了傍晚,董卓的情緒也完全平靜下來。

  黑臉上笑盈盈的露著笑意,看不出他有任何不平之氣。但若仔細觀察,仍可從他眼中看出絲絲的凶光閃爍。

  大丈夫報仇,十年不算晚!

  先是找蔡邕道歉,董卓而後道:「先生,我要立刻去拜見大將軍。只是先生要去,還需委屈一下,扮作卓幕僚混入大將軍府才是。另外,中常侍張讓那裏我已經派人送去了一份厚禮,但是沒有說任何關於太平道的事情。咱們先去見大將軍吧。」

  蔡邕笑了笑:「仲穎客氣了,你我都是為朝廷做事,何來委屈一說?我已經準備妥當,咱們出發吧。越早見到大將軍,對朝廷就越發有利,此事已經刻不容緩了。」

  董卓應了一聲,和蔡邕一起出門。

  雖說不上是何進的心腹,但董卓也算是何進看重的人。故而很快,何進就命人讓董卓等人進入府內,沒等走進大廳,就聽到一陣大笑聲。

  「仲穎賢弟,你總算來了!」

  一個身材魁梧,長相卻非常儒雅的男子大步流星的從廳中走出來。他身高大約有八尺上下,一副武人的骨頭架子,頗有氣概。一見董卓,他大笑著上前,抓住了董卓的手不停搖晃,看上去是非常的親熱。

  兩人距離很近,故而董卓聽到何進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仲穎,你所受委屈進已知道。不過袁太傅今日確實有要事辦理,說出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他後來也覺得後悔,請我轉達他的歉意……大家一朝為官,這件事情我看就算了吧。」

  話說的輕描淡寫,可在董卓看來,卻帶著隱隱的威脅。

  不禁仔細的打量何進。與何進第一次見面,是他在河東上任的時候。那時何進,一派武夫的赳赳氣概,當晚兩人喝的酪酊大醉,何進是痛駡士大夫,一副恨不得食其骨肉的模樣。可一轉眼才幾年時間,那武人風範已經減弱,更顯風雅氣質。

  大將軍還是大將軍,可何進卻已經不再是何進了!

  董卓在心裏無奈的感歎一聲,何進壓低聲音說:「來來來,我這裏正好有幾位好朋友與你介紹認識。」

  何進身後,站有一青年。

  身高八尺,長得是五官俊朗,氣質高雅。

  何進一側身,那青年很有眼色的上前一步道:「在下袁紹,見過河東大人。家叔因日間有急事,得罪了河東大人。深感愧疚。特命在下前來道歉,還請河東大人原諒。」

  董卓一愣,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受。

  這青年很傲氣,而且從他的雙眸中,可以看得出他很有心計。

  袁隗真的會讓人道歉?其實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袁紹的氣度的確是讓董卓頗有好感,當下拱手:「賢侄這是哪裡話。此事是卓少不更事,與太傅大人無關。累太傅愧疚,卓實難當。此事以後莫要再提。」

  何進一旁插口道:「仲穎,本初乃當世青年才俊,與其弟袁術被譽為袁門雙傑,頗有才能,你二人日後,可要好生結交一番……嗯,有一件事本來我打算派人和你商量,後來聽你說要來,故而也就沒有通知你。今日,也正好和你說一聲。」

  董卓有點迷茫,看著何進道:「大將軍何必客氣,有事儘管吩咐。」

  何進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看了看袁紹,又看了看董卓,一咬牙說:「是這樣,本初聲名彰顯,如今也已到了年紀,我欲讓他接替你司隸校尉的職務。河東事物繁雜,你身兼二職著實辛苦,故而……此事我已經稟明皇上,過些日子就會下旨昭告。」

  一股怒氣竄到了頭頂,董卓感覺手腳冰涼。殺意,濃濃的殺意在他心中流動。他現在恨不得拔劍出鞘,把何進一下子砍死。

  真是好朋友啊!

  還沒坐下來,就先奪了他司隸校尉的職務。

  董卓心裡莫名的悲哀,他在司隸辛辛苦苦的經營,好不容易有了成就,卻要平白便宜這袁紹袁本初。遂高,你究竟是怎麼了?難道你忘記了當年你對我說過的話,忘記了你剛進京時,那些士大夫是如何對待你?還是你如今已經成為其中一員呢?

  何進似乎也很愧疚,不敢和董卓正視。

  袁紹在一旁發現氣氛很微妙,當下笑道:「大將軍,河東大人前來拜訪,怎能讓他們在院子裏站著?」

  「是,咱們進去說話,進去說話。」

  董卓強笑一聲,沒有開口,與何進並肩走進了廳中。

  兩人手拉手,看上去很親熱,可跟在董卓身後的蔡邕,卻無奈的長歎了一口氣。

  大將軍良家子出身,終究是抵擋不住士大夫的吸引力啊!

  他也認識何進,何進自然也認識蔡邕。蔡邕在洛陽生活多年,可說的上路人皆知。故而此次出門,他總是在臉上蒙著一塊面巾,只露出雙眼。

  袁紹很疑惑看了蔡邕一眼,覺得這人似乎有些眼熟。好歹也是出身於袁氏家族中,袁紹幼年呼朋喚友,飛鷹走狗,任俠仗氣,可說得上是交遊廣闊。曾在蔡邕門下聽講過,蔡邕對此人也算是有一些瞭解。

  說實話,蔡邕一點都不喜歡袁紹。這個人,標新立異,自號清高。可實際上呢……

  隨董卓進了大廳,蔡邕不禁暗自苦笑起來。

  這大廳裏還坐著七八個人,蔡邕都認識,這些人在洛陽皆有聲名,其中一人,不久前還曾見過。

  何進向眾人介紹:「此乃進之好友,河東太守董仲穎。」

  話語間,已經抹掉了董卓司隸校尉的職務。就見其中一人,神色一冷,哼了一聲。

  沒有一個人站起來,令董卓非常尷尬。

  何進笑道:「仲穎,來來來,我來為你介紹幾位好友。荀爽荀先生、王允王子師,剛卸任河南尹,此次回京述職,他日定然會被皇上大用;這一位可是大人物,呵呵,劉表劉景升。景升是皇親國戚,學養高深,乃當代『八及』之士,很了不得。」

  所謂八及,是清流的一種說法。

  及的意思是能為人表率,是人們可以效仿的對象。八及之上,還有三君、八俊、八顧。之下又有八廚。在這裏,必須要說明一下這些稱謂的含義。『君』,代表宗師。當代三君,指就是六經博士鄭玄,水鏡先生司馬徽和此時跟在董卓身後的蔡邕。

  『俊』指精英;『顧』代表品德高尚;『廚』則是指樂善好施,有孟嘗君的氣概。

  董卓還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何進府上竟然有如此眾多的人物。

  若說剛才袁紹沒有放在他的眼中,那麼現在他就必須要端正一下態度,不得不小心了。

  「……這位是何顒……」

  話未說完,何顒突然間冷哼了一聲,扭頭不理董卓。

  其他人雖然很孤傲,可總還是要在面子上過得去。但何顒這種行為。分明是對董卓的藐視。

  也難怪,董俷在潁川大開殺戒,他何顒可是當事人之一。

  雖然同是名士,可何顒與荀爽的差距可就顯示出來了。荀爽乃是『八顧』之一,品德很好,而且氣度雅量。潁川的事情,他當時的確很生氣,可後來靜下心再思忖,也並不能完全責怪董俷。畢竟事情是他家的下人挑起來。再說了,董俷是個小孩子,難不成他這麼大的人,和一個小孩子斤斤計較?更何況,蔡邕也出面了。

  所以,荀爽在見到董卓時候,還還了一禮。

  何進也很惱怒,暗自責怪這何顒不懂得禮數,妄稱名士。

  他正要接著介紹,突然有一人站起來。仔細看,卻是那皇親國戚,有八及之稱的劉表劉景升。

  劉表面帶疑惑,走到了蔡邕面前。

  「可是老師當面?」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劉表此人眼力很敏銳,有過目不忘之能。

  因為家世的緣故,劉表自幼的交往很廣闊,拜了很多人做老師,其中不泛天下名士。鄭玄、蔡邕,都做過劉表的老師。

  而事實上,眾人所認可的,能有資格做劉表老師的人,也只有鄭玄、蔡邕兩人。

  劉表這一句話,讓何進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蔡邕苦笑一聲,心道:還是沒有瞞過劉景升這雙神眼。

  摘下面巾,蔡邕拱手向廳中人行禮:「各位知交好友,許久不見,一向可好啊?」

  「啊,真是伯喈先生!」

  荀爽瞪大了眼睛第一個站起來:「前些時日聽說先生變賣了家產,不知所蹤。爽還擔心了很久……沒想到先生今日卻來了。哈哈哈,爽甚是開心,甚是開心啊!」

  何進傻了!

  他雖為外戚,乃當朝大將軍。可最受漢帝信賴的人,卻不是何進,也不是張讓,而是這位蔡邕大家。

  只是蔡邕大家有時候太不通時務,經常直諫漢帝劉宏,惹得漢帝對這位老師又恨又愛。故而張讓折騰蔡邕的時候,劉宏不聞不問。可若是危及了蔡邕的生命,劉宏就立刻把張讓叫過去,劈頭蓋臉一頓臭駡。否則,當初蔡邕得罪十常侍,豈能活命?

  劉表喜出望外,跪倒地上:「老師,可想死學生了!」

  所有人似乎把董卓忘記了,都連忙起身,圍到了蔡邕的身邊。

  王允突然問道:「伯喈先生,您怎麼匆忙離開城,又與董河東一起來洛陽呢?」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9:10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5 23:23
第八十四章 董卓不立危牆下

  數雙眼睛注視著蔡邕,先前被忽視的董卓,也被人留意了。

  是啊,堂堂三君之一的飛白絕倫蔡邕,為什麼會和一個良家子出身的鄙夫在一起?

  何進首先反應過來,對大廳外厲喝一聲:「傳我命令,府門緊閉,一切來訪之人皆不予接待。衛士警戒,此廳五十步之內,不得任何人走動。違者,格殺勿論。」

  蔡邕能放下身份,和董卓一起入京,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而這重要的事情,是不能被人知道的。幾乎大廳中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什麼,袁紹大步走到大廳門口,垂手而立。只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誰想出去,就要問問他的寶劍。

  蔡邕苦笑搖頭。

  原想秘密會見何進,卻是這樣的一個結果。不過也好,至少這廳內的人都還是值得信任。他想了想,說:「此事還要從董河東身上說起。」

  把從董俷那裏聽到的消息,一一講述。然後又把他近一段時間的遭遇也告訴了眾人。何進連連蹙眉,看看董卓,更感愧疚。

  荀爽等人卻是沉默不語。

  也難怪他們沉默。清流名士在過去幾年中被十常侍打壓的幾乎沒有任何出路,好不容易靠上了何進,他們是希望借由何進的門路,來實現他們光復大漢的理想。

  可現在,正如那鄙夫之子所說,內憂外患啊!

  一個個心中慚愧,同時又很忐忑。這將是大將軍和十常侍之間的一場交鋒,勝者將會立足朝堂。何進勝了,士大夫的未來還好說。如果敗了呢?要知道從呂后開始,外戚始終是皇帝的心腹大患。這一次,皇帝會如何選擇?如果皇帝選擇了十常侍,而清流們站在何進的一邊,那麼結果……荀爽等人不敢想,都是憂心忡忡。

  劉表忍不住問道:「老師,那董太守之子呢?如今在何處?」

  董卓心裏一陣揪心的痛,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蔡邕閉上眼睛,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俷公子為掩護我前往河東,孤身帶著二十人,轉戰青徐二地,襲擊太平妖人各地的道場……前些日子我們聽說,他帶人在廣陵殲滅了三千太平妖人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傳遞過來。董河東如今也是心急如焚,若不是顧全大局,他早就去荊襄了。」

  「啊?」齊刷刷,一群士大夫驚呼出聲。

  所有人看向董卓的目光,顯得有些不同了。

  這個良家子,雖然粗鄙,卻也是一心報效國家。其子更是值得人敬佩……董氏一門,皆為忠烈啊!

  荀爽大步走出來,朝著董卓深施一禮。

  「啊!慈明先生,您這是做什麼?」

  荀爽鄭重的說:「董河東,這一禮非是為你,而是為貴公子之所為。爽曾在潁川與貴公子見過一面,說實話印象並不好,甚至還有些衝突。然,貴公子之所為,令我等這在座之人皆感羞愧。大漢國有董河東如此忠烈的一家人,實乃大幸,實乃大幸啊!」

  所有人都不看好董俷。畢竟他要面對的不是一兩個人,而是一個龐大的群體。能活下來嗎?誰也說不好。

  何進撚著鬍鬚:「前些時間,青徐兩地動靜不小,這件事進也聽說過。不過各地傳報說,是官府人馬的走動,我也沒太注意。不對啊,這麼大的事情,官府為何不報?」

  蔡邕從袖子裏取出了一份名單。

  「這是俷公子手下人唐周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從太平道妖人手中得來的一份名單。上面所寫,都是加入太平道的各地官員。人數之眾,其官職之顯赫,令蔡邕觸目驚心。其中不乏有世家子弟……今日將名單奉上,還請大將軍妥善處置。」

  這一句話,讓大廳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老天,居然有世家子弟牽連進去了?看那份名單……少說也有上百人,乃至更多。

  這屋子裏的人,可大都是世家出身,不免一個個面如白紙。

  如果真的自家出了敗類,該怎麼辦?

  何進的手有點顫抖起來了,他開始後悔,為什麼召集這麼多的人來。

  如果只有他和董卓,事情也許還能有所緩解。可現在,他怎麼辦?何進感到騎虎難下。

  董卓也在苦笑,本想讓大將軍出頭,可誰成想居然……現在倒好,只怕他想脫身都不太可能了。得罪十常侍?這可絕非董卓心中所想。

  至於蔡邕把唐周說成董俷手下,董卓倒是一點都不覺得生氣。

  再怎麼著,董俷是他的兒子。事情如果成了,那功勞還不是他董家的?就算他董卓沒有功勞,可養了這麼一個好兒子,也是天大的功勞。裏面好處,不會少。

  何進的目光,在名單上掃過,臉色數次巨變。抬頭看著蔡邕,他輕聲道:「伯喈先生,這名單上的人,可確定?」

  蔡邕神色淡然的一笑:「若是假的?俷公子可就冤死了,太平妖人也都瘋了。」

  是啊,如果是假的,太平道至於這麼大張旗鼓嗎?

  何進也知道這名單是真的,可這上面的名字,實在是牽連甚廣,讓他有點不敢再看。

  當頭的兩個人,封諝、徐奉,已經很令人吃驚了。

  而下面的名字……何進的記性還不算太差,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官員,是出自他門下。

  當務之急不是把這東西呈報給皇上,而是要和這些人撇清關係。

  同時,何進又有一個心思。他和十常侍的關係不錯,當初妹妹在宮裏受人欺淩,還是張讓等人幫忙。從一個良家子,到如今的大將軍,十常侍居中可是出力不少。

  現在關係雖然是破裂了,可交情還在。

  何進在考慮,如果不能一棒子打死十常侍的話,那他該怎麼辦?以後日子不好過。

  「伯喈先生,名單就先放在我這裏,我會找適當機會親自遞交給皇上。不過在這之前,為您安全考慮,進還是建議您最好不要抛頭露面,最好是留在進府邸中。」

  蔡邕搖搖頭:「大將軍不必顧慮我的安危,此名單必須要儘快交給皇上,否則的話……至於我,還是在董河東那裏待著。沒有人會留意他,若是在大將軍府上,反而不周全。」

  「既然如此,那進就不勉強了。仲穎,好好照顧先生……令公子的事情,我會派人打聽。如果有消息的話,一定會儘快通知你。哦,令公子名字可是董俷?有何特徵?」

  董卓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倒是蔡邕笑起來說:「俷公子形容秉異,有異常人。其氣度嘛……剛正暴烈,乃世之虎將。」

  蔡邕這話說的很含蓄,屋裏的人都心裏清楚。

  若是長相難看,而又不好當面說出來一個『醜』字的話,大都會以秉異來形容。

  也就是說,俷公子長得很醜。

  「世之虎將?俷公子才多大,能當得起這四個字?」劉表忍不住詢問。

  董卓想了想。「他去年出門遊歷時,十三。如今的話,已經過了十四。」

  荀爽笑道:「景升莫要懷疑,俷公子之勇,爽也曾見過。若非董河東說到,我還真想不出俷公子才十四。不過伯喈先生那一句世之虎將,當真是形容的妥當,妥當啊。」

  荀爽這麼一說,劉表自然不再懷疑。

  不過心中很好奇,不曉得老師和荀慈明口中的這位世之虎將,究竟如何之悍勇呢?

  他性情豪邁,雖出身世家,卻也自幼習武。

  不論是高祖劉邦,還是光武帝劉秀,都是馬上皇帝。這勇武的血脈雖然沒有在當今漢帝身上體現,不過在其他人的身上,倒是也保留著。劉表知道,不管是老師還是荀爽,很少開口誇獎別人。如今這二人都說董俷是世之虎將,虎將一名難逃董俷之手啊。

  沒想到,這鄙夫之家居然出了這等人物。

  董卓和蔡邕告辭,何進親自把二人送出府邸,然後急匆匆回大廳裏和他的智囊們商議。

  「伯喈先生,您為何不留在何進府上?他家裏護衛森嚴,可比驛館安全百倍啊。」在路上,董卓忍不住詢問。

  蔡邕笑了一聲:「仲穎啊,你難道沒有看出那些人的端倪嗎?」

  「什麼端倪?」

  「荀爽、王允、劉表、何顒還有孔融,這五個人都是黨人。」

  「黨人?」

  「沒錯,皇上其實對黨人是十分反感,大將軍府上一共八個客人,居然有五個是黨人。我當年,曾受黨爭之害,如今看到黨人,恨不得躲得遠遠的。遂高倒也是好意,想要借用黨人的力量來治理朝廷。可他……還不足以控制黨人,說不定反受其害。我若是留在遂高的家裏,身上勢必會再籠罩黨人痕跡,此非某之所願。」

  董卓明白了,原來何進剛才挽留的話,居然還有這麼一層含義啊。

  撇了撇嘴,他好像自言自語道:「黨人很了不起嗎?他日我若得勢,一拳砸碎了就是。」

  蔡搖搖頭:「仲穎,你太小看黨人了……!」

  「哦?」

  「你可知,你雖精於權謀,可卻不在大道。不在大道,就無法明白黨人的厲害。」

  「先生,仲穎不懂!」

  蔡邕歎了口氣:「你總有一日會明白。不過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在那些太平妖人身上。你我且不要分心,來日一定會和你好好說一說這朝堂上的奧妙。我雖不喜於皇上,卻並非是我不懂那些招數,而是不屑用之。權謀小術,始終不是正道。」

  這老傢伙,倒是耿直的有些可愛啊!

  董卓心裏暗自感歎了一聲,和蔡邕緩緩向驛館走去。

  何遂高什麼時候能把名單呈給皇上?他究竟會如何處理?董卓不清楚。

但按照女婿李儒所說,何遂高肯定會和十常侍妥協。至於最後如何妥協,董卓不是很清楚。可有一點他很明白,既然已經被牽連進去,就要儘量站在中間。

  心頭一動,董卓已經打好了主意。

  不管了,等回去以後馬上設法和張讓見面,要讓張讓儘快知道這個消息,否則可就真的危險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俺不是君子,所以俺更不會站在牆下面。

  哪怕那牆再牢固,掉下塊磚頭,不死也會讓俺頭破血流。哼哼,俺不在大道,可俺卻能分辨利害。

  董卓想清楚了這裏面的機巧之後,頓時心安理得起來。

  天已經完全黑了,洛陽街頭傳來了邦邦邦的聲響,已經是子時,卻不知明天會如何呢?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3 02:10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6 00:17
第八十五章 南宮巨變

  名單呈上去之後,蔡邕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消息。

  董卓呢,則好像沒事人一樣,先是安排人走了張讓的路,然後就每天帶著華雄四處拜訪。

  他頭天進洛陽時的遭遇,已經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一個良家子,居然想和當朝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的袁隗爭道?簡直就是螳臂擋車。

  所以,董卓每到一處,都會有人把這事拿出來當笑話。

  董卓心裏很怒,可是卻強忍怒氣,面帶笑容。城裏,他這個河東太守就好像一隻螞蟻,很容易就會被人給踩死。這不,司隸校尉已經被撤消了,由袁紹代替。雖然袁紹曾登門拜訪,向董卓表明這並非是他個人的意願。可董卓知道,這只是人家給他一個面子而已。袁紹不吐口,何遂高能主動這麼做嗎?

  不過,對於袁紹此人,董卓倒是很有好感。

  畢竟這袁紹有賢名在外,加上交遊廣闊,對於董卓來說,這樣的人正要好生結交。

  蔡邕詢問過袁紹:「大將軍是否把名單已經遞交上去?」

  袁紹回答說:「還沒有……皇上最近正因為改元之事沐浴齋戒,準備在十五日在太廟稟告先皇。故而大將軍也見不到皇上,自然也就無法把名單交上去。先生不用著急,且耐心等待消息。」

  董卓一旁心裏冷笑。何遂高這個蠢貨果然跟李儒說的一樣。

  他在接到名單後的第五天,就秘密和張讓會面。過去的早,張讓倒是對他沒有太多懷疑,甚至還誇獎了他。封諝兩人的所作所為,張讓也非常生氣,並且聲稱他並不知道這件事,完全是兩個敗類私下裏自己幹出來的好事。

  董卓自然是連拍帶罵,讓張讓很高興。

  同時,董卓用巨金買通了張讓身邊的一個心腹小黃門,故而消息非常靈通。

  他不會把這消息告訴蔡邕,因為他很清楚,以蔡邕脾氣,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一定會耐不住衝上去,指著何進的鼻子臭駡,到時候,他才是兩頭不落好呢。

  這種左右逢源的事情,誰能比得過他董仲穎?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就到了十五。

  可何進那裡還是沒有消息,蔡邕幾次想要出門找何進詢問,卻被董卓給攔住了。

  這也是張讓的吩咐。

  其實對蔡邕,張讓雖然恨之入骨,可漢帝說了,不許他動蔡邕。那他是絕不會出手。

  而私下裏,張讓也曾對董卓發過感嘆︰「伯喈先生的人品和學問,讓是非常的佩服。但這個人可以做名傳千古的名士,卻做不好一個官。為什麼呢?此人不懂變通。說他不通權謀嗎?狗屎,那是他們所謂名節。」

  董卓對此,深以為然。

  張讓交給董卓一個任務:盡量別讓蔡邕出門。

  用他的話就是:「如今何遂高想要撇清和那些士大夫的關係;讓亦要撇清和封諝二人的關聯。這兩件事情不解決,那份名單絕不會交給皇上。不過仲穎不用擔心,這時間不會太久……嘿嘿,何進現在也是在火上烤著,那些士大夫絕不會放過他。」

  從心裏來說,董卓還是比較喜歡張讓。

  這家伙是個純粹的小人,貪財、見利忘義、還很怕死,可這樣的人,你雖然要防他,卻比那些士大夫要來的容易。受人恥笑,又有何進雪上加霜,讓董卓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略有些偏向張讓一方。

  ******

  中平元年。

  一大早何進就派人傳來了消息,說名單已經呈報給了漢帝,漢帝要召見蔡邕。故而蔡邕格外興奮,一個勁兒的在屋子裏徘徊。

  董卓心道:看起來何遂高和張讓等人都已經撇清了關係,開始行動了。得!這一次能從中撈到什麼好處?丟了司隸校尉,怎麼也要有補償才行。

  可整整一天,漢帝都沒有再派人來。

  正當蔡邕等的心急如焚時,小黃門施施然來到了驛館,尖著嗓子說:「皇上有旨,召見蔡邕蔡伯喈入宮問話。河東太守董卓於南宮門外等候,皇上也要見你。」

  全身毛孔轟的一下張開了!董卓感覺到很爽,從頭爽到了腳。

  連忙命人偷偷塞給了小黃門一袋子散碎黃金,董卓在送他出門的時候小聲詢問:「敢問,皇上召見卓,有什麼事情嗎?」

  「這種事情,我又如何知道?」

  小黃門接過了袋子,掃了一眼之後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壓低聲音說:「阿父讓小的給董大人道喜。這次董大人立了大功,飛黃騰達指日可待,您以後可要多多關照小人啊。」

  「客氣,客氣……」

  董卓一顆心放回了肚子,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啊。

  這洛陽,看似繁華,可甚至比不上臨洮逍遙自在。滿街都是官員,出個恭,說不定旁邊都會蹲著一個名士。整天的陪著笑臉,董卓自己都覺得,他快要支撐不住了。

  蔡邕整理衣冠,在河東人馬的護衛下,走進了皇城。

  巍峨皇城,在夕陽中格外雄偉。宮門內。董卓看到了遠處金碧輝煌的金鑾碧瓦。

  那就是漢帝朝會百官的所在。

  總有一日,我也會堂堂正正的走進去,而不是在這宮門外好像孫子一樣的乾巴巴等候。

  董卓發下宏願,而後命華雄帶領河東人馬,在宮門外肅立。

  「主公,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啊!」足足一個時辰,天都已經黑了。華雄肚子餓的咕咕叫,忍不住過來低聲的詢問。

  董卓也覺得餓。可他知道,如今是他一生中最關鍵的時刻。

  「文開,忍耐一下。」

  董卓一邊整理馬匹上的兵器,一邊回答:「等過了今晚這一遭,我請你去英雄樓。」

  「哈,當真?」

  「當真……不過,還真有點餓了。讓我先頂一頂。」

  華雄看了看那宮門外侍衛,偷偷從懷裏取出了一塊餅子。

  「出門的時候,雄從伙房裏拿了一塊餅子。主公如果不嫌棄,就先拿去墊墊肚子。」

  肚子餓的時候,什麼都是香的。

  董卓眼睛一亮,從華雄手裏接過餅子,想了想之後把餅子分作兩半:「文開,咱們一人一半。對了,跟大家說說,忍一下,等過了今晚,每個人賞十金。」

  華雄從董卓手裏接過餅子的時候,感動的差點掉淚。他連忙點頭,轉身下去。

  董卓偷偷摸摸地把那半個餅子吃下去,感覺舒服了很多。

  看看天色,也著實不早了。想必皇上也該召見我了吧……不過很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安靜?還有,都這個時候,按規矩宮門應該關閉了啊?

  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

  似乎有很多人在向宮門走來,董卓不免心中愕然。這裡不是鬧市而是大漢皇城南宮城門,說白了,就是召見百官的地方,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隨隨便便來到這裡。

  更不要說,那腳步聲嘈雜,隨著距離城門越來越近,更有人聲喧鬧傳來。

  可是看宮門外守衛,一點反應都沒有。董卓甚至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文開,可聽到什麼?」

  「好像有人往這邊過來,人數似乎不少!」

  董卓一皺眉,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兆,扭頭對宮門外的禁軍喝道:「有人往這邊來,你們還不趕快阻止?」

  禁軍頭領露出詭異的笑容:「是,有人往這邊來,我們立刻過去。」

  宮門之後,人影晃動。

  董卓一個哆嗦,立刻醒悟道:「文開,奪門!」

  華雄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而宮門外的禁軍頭領鏘的拔出寶劍,厲聲喝道:「殺!」

  寂靜的宮門外,這一聲『殺』就好像導火索一樣,從遠處突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聲響:「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天下大吉!」

  這好像是一個暗號,遠處燈火齊亮。

  數不清的人,身穿各種老百姓的服裝,但頭上都是用黃巾裹頭,手中拿著各種武器。

  數百名禁軍,從宮門後殺出來。

  出於武將本能,董卓翻身就跨上了馬。

  禁軍頭領已經衝過來,但沒等他到達董卓的馬前,華雄突然一聲怒吼:「找死!」

  他赤手空拳,想要回身拿武器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健步衝上去,抬起手就抓住了那頭領砍過來的寶劍,順勢一踹,一腳踹過去,正踹在對方的胸口。頭領身披鎧甲,可是卻被華雄這一腳踹飛出去,胸前的甲冑更凹了進去,哇的吐了一口鮮血。

  此時,河東人馬也開始動作起來。

  董卓一馬當先,順勢就抽出了斜插在馬鞍上的斬馬劍。這斬馬劍是臨洮將作營出品,質地一流。早些時候老夫人派人送來了一批斬馬劍,專門供董卓的親衛配備。

  董卓愛這斬馬劍殺人鋒利,故而也配備了一把。

  此時,禁軍已經衝了過來。董卓不但手上的武器好,胯下的戰馬也是西涼少有的好馬。劍疾馬快,光寒閃過之處,禁軍那號稱精良的武器也被砍成了兩段。董卓順勢推刀,在馬上一招橫掃千軍。

  這斬馬劍的長度可不比一般的長兵器短,董卓也是力大,雖然比不得早年勇猛,可依然是悍猛無比。一劍掃過去,當先三個禁軍被砍下了腦袋。可這時候,雜牌軍也已經逼了過來。

  「喏!」

  華雄從馬鞍橋上摘下大刀,也顧不得手上鮮血淋漓。雙目圓瞪,大聲喝道:「兒郎們,隨我殺敵!」

  「文開,帶三百人給我擋住那些暴民!」

  金背砍山刀劃出一道弧線,華雄已經衝進了人群。

  三百名訓練有素的河東士兵立刻從隊伍中分離出來,揮舞著斬馬劍衝向了暴民。

  暴民的人數不少,足足有數千人。

  遠處還有許多黃巾抹額暴民朝南宮趕來,聲勢極為浩大。

  面對如此眾多敵人,華雄毫無畏懼,大刀上下翻飛,霍霍刀光帶起一片片絢爛的血。三百河東士兵更如出山猛虎一樣,跟在華雄的身後,一把把雪亮的斬馬劍無情的斬斷對方的兵器,奪走暴民的命。

  暴民人數雖多,但大都是臨時聚集起來的普通百姓。被華雄帶人一陣兇猛的砍殺之後,竟然是節節敗退。後面的人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和前面退下來的人撞在一起,有倒在地上的,立刻就被無數隻腳踩過去,很快就變成了一堆爛肉。

  華雄這邊節節勝利,可是董卓卻面臨危險。

  對方是同樣訓練有素的禁軍。

  董卓知道,如果不儘快關閉宮門,那些暴民的數量越來越多,遲早會發生大事。

  雙眸通紅,董卓也豁出去了。那傳入耳中的喊殺聲,更讓他有一種回到涼州的感覺。

  「殺死這些禁軍,關閉宮門!關閉宮門….. 」

  董卓連聲吼叫,雙手握住斬馬劍更是瘋狂的劈砍。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招法了,能殺死對方的就是最好的招法。一劍下去,把對手劈成兩半。身下戰馬突然一聲淒厲的嘶鳴,董卓心叫一聲不好,猛然從馬上騰空而起,落地之後就地一滾,斬馬劍掄出去,就聽一連串的慘叫聲傳來,至少有四五個禁軍的雙足被砍斷。

  主將都豁出去了,更激發出了董卓親衛的凶性。

  這些人,大部分是董卓從涼州帶過去的心腹,其中更有大半有羌人的血統。那飛濺的血肉,激發了他們骨子裡的凶性。在河東忍氣吞聲了這麼多年,積壓的憤怒一下子爆發出來。

  「殺!殺!殺!」

  一連串的吼叫聲,讓河東人馬似乎變身了一樣,悍不畏死的衝殺過去。

  禁軍有點擋不住了!

  雖說訓練有素,可畢竟是在洛陽城內養尊處優,哪裡真正的上過戰場。對方這些河東士兵是真不要命,即使是身受重傷,猶自撲過去,或是抱住對手的雙足,以方便同伴擊殺;或是用身體攔住對方的兵器,而後抱住對手,張口惡狠狠地噬咬。

  這時候,這些士兵已經不再是人,而是殺紅了眼的狼。

  董卓,就是那狼王。斬馬劍成了閻王爺勾魂的帖子,所過之處竟然無一人能抵擋。

  衝進南宮的時候,禁軍全軍覆沒。而董卓的手下,也只剩下不足百人。董卓回頭厲聲叫道:「文開帶人回來,回來!」

  華雄聽到董卓的叫喊聲,立刻撥轉馬頭,一刀劈翻了一個暴民,就往宮門方向撤退。華雄勇武,無人可敵,但他的那些手下可就不一樣了。原本已經陷入了重圍,如今想要撤出去,談何容易?

  殺出重圍,華雄已經是全身浴血。

  扭頭看,竟然沒有一個手下跟出來,全都陷入了包圍。

  再次撥轉馬頭,也不顧董卓在他身後叫喊,華雄嗷嗷的嚎叫著衝入了人群。金背砍山刀的刀口已經捲了,就砸、就剁,剁不死你,也要讓你骨斷筋折。胯下戰馬更是遍體鱗傷,但仍舊頑強的馱著華雄衝殺。

  劈手從一個士兵手中奪下了斬馬劍,華雄虎目圓睜,大聲吼道:「兒郎們,撤退,撤退!」

  哪裡的暴民多,華雄就朝哪裡衝。

  這一路殺過來,他也記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裏,斬馬劍更是出現了鋸齒形的缺口。但也就是華雄這瘋狂的一陣衝殺,令一百多名河東士兵從重圍中殺出來,闖入南宮宮門。

  有心再殺回去,可是胯下的戰馬一聲悲鳴,終於支撐不住,倒在血泊中。

  華雄爬起來,從地上撿起了兩把斬馬劍,看著被暴民淹沒的河東士兵,悲嘯一聲,進入南宮城門後方。一陣拼鬥,也耗盡了力量。

  沉重的大門緩緩關閉,華雄和董卓爬上城頭,向外面看去。

  只見人山人海,足有上萬暴民聚集在南宮之外。天下大吉的口號,讓這些人好像瘋了似的朝著宮門衝擊。

  所有士兵上了城牆,抄起隨身攜帶的弓箭,朝著宮門外射去。箭無虛發,可暴民的數量,也太多了。

  這時候,皇城裏的人也得到了消息,何進帶著袁紹等人匆匆趕來。

  「仲穎,你瘋了……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看到滿地的死屍,看到董卓一身的鮮血,何進有點懵了。

  「太平妖人,太平妖人造反了!」

  董卓淒厲的吼叫:「我的人,我的人都快要死光了,連禁軍都反了……」

  何進的腦袋嗡的一聲,有點短路了。

  向城外看去,只見密密麻麻的人頭在火光中簇擁,那些因殺戮而顯得扭曲的面孔,更是猙獰可怖。

  「放箭,快放箭!」

  「大將軍,一共就這些人,我們頂不了多久。緊閉城門!我相信他們的人也就這麼多,我在這裡頂著,大將軍快點召集人馬!」

  這時候,什麼小心思都要拋在一旁,董卓聲嘶力竭的咆哮。

  何進也顧不得董卓的無禮,一把抓住袁紹:「集結人馬,立刻集結御林軍!」

  悠長的牛角號聲在皇城上空迴蕩,和喊殺聲揉合在一起,給這洛陽的夜晚平添了一種恐怖的氣氛。

  董卓在城頭上指揮,和華雄來回奔走。

  何進也忍耐不住,從地上撿起一把斬馬劍,加入了廝殺。

  這一場戰鬥,整整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不到二百人的河東士兵,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二。

  數十個暴民衝上了城頭,後面還有更多的暴民。

  城牆上,到處都是粘稠的鮮血,到處都是殘肢斷臂。鮮血順著城牆的縫隙往下流淌,宮門外也是屍橫遍地。

  董卓殺得手已經發軟了,根本就無力再廝殺下去。

  完了,難道我董卓就要死在這裏嗎?

  突然仰天一聲長嘯:「皇上,董仲穎無能,只能以死報答皇上的厚恩。」

  橫劍在脖子上,董卓閉上眼睛,心道:「阿醜,爹爹要走了。活著,為我報仇!」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9:07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6 02:21
第八十六章 洛陽喋血

  嗚嗚—嗚嗚—!

  夜空中迴蕩起了悠長的號角聲,三長兩短。

  那是羽林軍在出戰前才會發出的信號,整個大漢國只有羽林軍才會吹響這樣的號角。

  從四面八方,無數人馬蜂擁而出,朝著暴民席捲而來。

  這些暴民本就是仗著人多,一口氣在那兒提著,所以才堅持到現在,可羽林軍一出現,那本就不是很高昂的士氣一下子就掉到了冰點。面對著一隊隊,一列列盔明甲亮的羽林軍,暴民突然齊聲吶喊,從宮門前潮水般的後退下去。

  督戰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壯年男子,頭戴鑌鐵盔,身穿鑌鐵甲,手舞長矛大聲喊喝:「不要退,不要退……衝進去,殺了狗皇帝,我們才有活路,否則大家一起死。」

  叫喊聲很快就被淹沒。

  羽林軍豎起長槍,形成一排排的佇列。只聽有將領在馬上大喊一聲:「殺!」

  「殺-殺-殺!」

  羽林軍每前進一步,就會倒下幾十個,乃至上百個暴民。

  相對於這些經過嚴格訓練,而且人數甚至更多的羽林軍而言,暴民的抵抗就顯得雜亂無章。羽林軍齊聲喊喝,一步步的推進。首先退下來的暴民,瞬間就被捅成了馬蜂窩。

  那壯年頭領看到這種情況,心知大勢已去。

  如今還有一線生機,那就是撞開宮門,闖入皇宮中抓住狗皇帝。

  本來,經過高人設計,由封諝兩人調走了大部分禁軍,只在南宮留下幾百名護衛軍。按照計畫,他們會直接闖入南宮,就算是皇帝身邊還有衛隊,可是在上萬教徒的衝擊下,狗皇帝絕對無處可逃。抓住漢帝,則大事成矣。

  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漢帝會在這一天突然召見蔡邕。

  更沒有人想到,南宮外會有數百名河東士卒,更加上有董卓和華雄的出現,使得功虧一簣。壯年人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只差一線,太平道大業可就要成功了。

  他怒吼一聲,扒下身上的盔甲。對圍聚在他身邊的百余名教徒喝道:「黃巾力士,報效天公將軍的時候到了,隨我衝上去。」

  說著,他率先衝向宮城,順著臨時搭建的簡易城牆往上爬。

  身後那些黃巾力士也齊聲呐喊,隨著壯漢就衝了出去。這讓已經無心戀戰的太平暴徒振奮了一下,抵抗開始有章法,羽林軍推進的速度為之變得緩慢。

  城頭上,董卓正要自盡,卻聽到了羽林軍的號角聲。

  心裏一鬆,雙腳一軟,靠著牆壁就滑坐下來。久戰之後的無力感湧來,董卓一陣頭暈目眩。

  也就在這時候,從城下爬上來了一個壯漢,揮舞著一把合扇板門刀,砍翻了兩個河東士卒之後,看見董卓,頓時雙眼通紅。就是這個死胖子,壞了天公將軍的大事。

  「狗官,拿命來!」合扇板門刀掛著風聲,呼的就劈向了董卓。

  董卓這時候實在是動彈不了,眼看著大刀劈過來,心中慘然一嘆,閉上了眼睛。

  「完了,沒想到我董卓居然會死在這裏!」

  遠處華雄砍翻了四五個爬上來的黃巾力士,扭頭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眼角迸裂,怒吼一聲:「狗賊,休傷我主!」

  可距離太遠,不可能趕過去。華雄扔了手中刀,一把抓住一個黃巾力士,氣沉丹田一聲爆喝,隔了十幾步的距離,他雙臂用力,把那黃巾力士向壯漢狠狠砸去。

  壯漢聽到身後的叫喊聲,本能的回手一刀劈出。飛過來的黃巾力士被他劈成兩半,腸子肝臟灑了一地,粘稠的鮮血更噴濺了一身。

  肚子突然一涼,全身的力氣好像消失了似的。

  壯漢瞪著插在肚子上的一把斬馬劍,再看了看剛才還半死不活的董卓。董卓臉上全都是血,只有眼睛是黑的,牙齒是白的。他圓睜雙目,雙手握著斬馬劍獰笑。

  「想殺我?沒那麼容易!」說著猛然起身,雙手握著斬馬劍猛地向上一提。

  鋒利的斬馬劍生生把那壯漢拋開,慘叫聲在空中迴響,甚至有一根腸子掛在了董卓身上。

  衝上來的黃巾力士見此情形,都傻了!

  「馬大帥死了,馬大帥被殺死了……」

  失去了頭領,黃巾力士暴走。他們紅著眼睛,向幾乎沒有再戰之力的董卓、華雄等人撲去。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人影從皇城中飛出。

  來人的年紀也就是三十多歲,不到四十的樣子,頷下三縷黑鬚,身穿一件黑色的文士衫,手執三尺青鋒劍。這人的動作非常怪異,步履的頻率並不快,但是卻在眨眼間就登上了城頭。


青鋒劍吞吐一抹抹毫光,看似隨意無比,但每一劍都會奪走一個黃巾戰士的性命。乍看,他的劍法很簡單,只是刺、挑,可是威力無窮。一具具黃巾力士的屍體被挑飛出去。

  董卓甚至看不清那人的動作,不禁目瞪口呆。

  殘存的數十名黃巾力士,在一眨眼就被屠殺的乾乾淨淨。而那人身上,居然沒有半點血跡。

  「大將軍可無恙?」

  「王先生,您怎麼……皇上呢?」

  「禁軍已經被全部看押,右羽軍也已經從北宮門外進入皇城,皇上如今已經被保護起來。聽說南宮廝殺慘烈,皇上命越前來保護大將軍。不過看樣子,也結束了!」

  是,結束了!

  南宮門外,暴民們已經停止了抵抗。不管他們再如何抵抗,也不是羽林軍的對手。

  在壯漢被殺不久後,所有的太平教徒,放下了武器,被羽林軍團團圍困在宮門之外。

  遠處,有無數羽林軍趕來,登上了城頭。

  「大將軍,看樣子都已經結束了……越先行告退!」

  那劍客拂袖而去,飄然沒入皇宮之中。董卓看著那人的背影,扶著城垛站起來。

  「大將軍,剛才那是何人?」

  「那是皇子辯的劍術老師,人稱大劍師,名叫王越。此人性情孤傲,劍術絕倫。當初曾答應過教導辯三年劍術,如今快到三年了。仲穎,你可別想著招攬此人,就連我也招攬不得。這個人,天生是為劍而生。除了劍術,沒有任何事可以吸引他。」

  董卓很敬慕的說:「大將軍,此乃國士。」

  何進看著城外的太平教徒,呵呵的笑了起來:「仲穎,過了今夜,你我皆為國士。」

  中平元年正月二十五,太平道大賢良師登壇高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自號天公將軍,其二弟張寶為地公將軍,三弟張梁為人公將軍。

  張角在鉅鹿言於教眾:「今漢運將終。大聖人出。汝等應順天從正,以樂太平。」

  當晚,戴黃巾而從張角一同造反者,足有二三十萬人之多。而幽、兗、青、豫四州響應,從張角造反者,也有三十多萬人。張角曾訂下三十六渠帥,如今將已死亡者遞位一一補上,正式拉開了黃巾之亂的序幕。

  不過,如果熟悉三國歷史的朋友,應該發現了一些小小的不同。

  在原有歷史上,除上述五州之外,尚有徐、揚、荊三州一同動盪。可是現在,三州只是小有動靜,很快就沒了聲息。北方大地戰事如火如荼,但是長江以南,卻悄然無聲。

  而第二點不同之處,按照原有歷史的發展,黃巾之亂爆發在二月。

  可現在呢,卻提前了近二十天的時間。甚至,在歷史上慘死刑場的馬元義,差一點就帶兵衝進了南宮。如果洛陽之亂成功的話,整個三國的歷史,也將完全改變。

  鉅鹿,火光衝天。

  張角志得意滿,耳聽山呼海嘯的呼號聲,面帶得意笑容。

  在張角的身後方,一個文士打扮的青年握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嘎嘣直響。

  「爹、娘……妳們等著,孩兒就要為你們報仇了。等找到了兇手,孩兒定將親手殺了張角,而後自刎在你們的墳前。」

  他抬起頭,看著深邃的夜幕。

  那雲彩變幻,一張奇醜的面孔出現在了青年的眼中:「醜鬼,我滿伯寧與你誓不兩立!」

  ******

  清晨,洛陽四門緊閉。

  不時有一隊隊羽林軍衝進了一家家高門大戶宅院,緊跟著雞飛狗跳,喧鬧一片。

  一群群犯人被關押起來,洛陽的牢房在片刻之間爆滿。

  昨夜的喧囂,洛陽人並非不知道。只是他們不清楚,究竟是什麼結果?這洛陽的天,是否變了呢?看著滿街的死屍,膽小的人縮被子裡不敢露頭。膽子大一點的,推開了窗戶的一條縫,可看到那些殺氣騰騰的羽林軍,立刻又把窗戶關起來。

  我的天啊!這究竟要死多少人?

  文武百官齊聚南宮門外,站在濃稠血水中,一個個瑟瑟發抖。

  屍體堆積在道路兩邊,看上去很可怕。但更令人噁心的,是你不小心一腳踩出去,說不定就會踩到一隻斷手斷臂斷腳,這還是運氣好的。有兩根腸子從南宮外的樹梢上落下來,正好掛在一名文官頭上。那文官看到血淋淋的腸子,當時就昏了過去。

  一直到正午,漢帝宣百官上殿。

  官員們一個個小心翼翼的跟隨著走進了金鑾寶殿,強忍著從大殿外飄進來的血腥味。可他們又不敢在臉上表露出什麼,因為很少上朝的漢帝,正坐在大殿之上。

  漢帝的臉色很白,白的沒有半點血色。可是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此刻非常的憤怒。

  在漢帝兩邊,官員們竟然驚奇的看到了一個久違的人。蔡邕,蔡伯喈。居然出現了?

  另一邊,是大將軍何進。

  而在漢帝的身後,張讓幾個人閉目面無表情的肅立。

  「大將軍,說吧!」漢帝的聲音很虛弱,卻有一種沒有任何掩飾的殺意。

  何進躬身,而後大聲道:「今晨獲悉,有太平道妖人張角、張梁、張寶在鉅鹿聚眾造反。青、幽、冀、豫、兗五州皆有反賊響應。太平道至今業有十餘年,反意早已出現,而各地大小官員非但不予呈報,反而與反賊勾連,實乃罪該萬死!」

  朝堂上,響起了一陣嗡嗡聲。

  漢帝雙目微閉,似乎不耐煩的說:「好了,大將軍,把名單念出來!」

  「喏!」

  何進應了一聲,從袖中取出名單,揚了揚說:「這上面,都是與反賊勾結的官員。」

  名單一出,朝堂上數人臉色大變。

  「中常侍封諝、徐奉,二人業已關押,請皇上發落。」

  漢帝眼睛猛然睜開,咬牙切齒道:「此二人罪不容赦,當車裂之,其九族當誅!」

  也難怪漢帝會有這樣的反應。

  封諝、徐奉,那可是他信任的人之一。這些年來,默許二人為非作歹,卻沒想到….

  換做普通人,恐怕也會是出奇的憤怒。

  何進語氣森冷,照著名單上的名字一一念出來,有幾個被叫出名字的官員當時就癱在了地上。外面羽林軍立刻上殿,把這些官員拉出了大殿。其結果,可想而知。

  名單整整念了半個時辰。

  每當何進口中吐出一個名字後,漢帝就會冷冰冰的說一個字。或殺、或剮、或裂、或斬。剮,就是淩遲;裂就是車裂;斬就是腰斬。相對而言,那殺字倒顯得非常仁慈,不過是砍頭而已…...得了這個字的官員,甚至感恩戴德,高呼萬歲開恩。

  「皇上,名單上共有三百七十四人,除從賊者外,洛陽城中大小官員共二百一十六人,請皇上過目。」

  還過什麼目。

  漢帝把名單扔在一旁:「大將軍,如今反賊勢大,該如何應對?」

  「皇上,反賊雖勢大,卻都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慮。只需遣一二能征善戰之將,就可以將之消滅。」

  「諸公可有合適的人選?」

  何進二話不說,躬身道:「臣有一人,議郎皇甫嵩,乃將門之子。其曾祖和叔父都做過度遼將軍,對我大漢忠心耿耿。皇甫嵩乃孝廉出身,善於用兵。如今青、豫、兗州戰事紛亂,也正是皇甫嵩為國效力之時。臣願擔保此人,必能平定叛亂。」

  話音未落,又有一人站出,正是太傅袁隗。

  「臣也願推舉一人,朱雋曾擔任交州刺史,更平息過交州之亂。二人聯手,則反賊必死無疑。」

  漢帝點頭:「此二人倒是合適人選。既然如此,命皇甫嵩為左中郎將,朱雋為右中郎將。幽、冀二州之亂,如何平定?」

  何進閉嘴,袁隗退了回去。

  他們很清楚,那冀州黃巾之悍勇,非其他三州可比。自古燕、趙多悲歌之士,豪勇之徒多不勝數。如果平定了還好說,如果失敗了,作為舉薦人,可要倒楣了。

  不過,漢帝既然詢問,卻不能不站出來說話。

  袁隗搶先開口道:「皇上,幽州太守劉焉大人乃皇親國戚,忠心無二。此人性情溫和,治理幽州頗有條理,故而幽州之亂不足為慮。這冀州之亂嘛……」

  這時候,一直沉默寡言的張讓卻開了口。

  「聖上,奴婢有一人,皇上可用之。」

  「哦?阿父有何人選,速速說來,朕聽一聽。」

  漢帝如此稱呼張讓,讓朝堂上的清流神色一暗:看起來,張讓等人地位依然如故。

  張讓卑謙的說:「皇上難道忘記了?昨夜有一人率先識破反賊的計謀,更浴血南宮,其忠心可鑒啊,可命其平定冀州動亂。」

  「你是說……河東太守董卓?」

  「正是此人!」

  話音未落,就見一人站出來:「皇上,此人萬萬不可用。此人雖忠心漢室,可畢竟是良家子出身,更無功名。平定冀州之人,需謹慎選之,若用人不當,則會造成更大的危險。」

  王允,王子師……

  張讓看了對方一眼,心中冷笑一聲,而後道:「既然如此,不知王大人可有人選?」

  「這個……」

  「皇上,奴婢依然推薦董卓!」

  漢帝猶豫了。對張讓,他是信任的,對董卓也頗有好感,若非昨夜董卓浴血,他這個皇帝……可,清流的意見也不能不聽。董卓雖然忠心,可軍國大事,還需謹慎啊。

  站在王允一邊的人,爭相恐慌的阻止董卓出任平定冀州的主帥。

  何進神色漠然,不言不語,而張讓爭了兩句之後,也覺得索然無味,乾脆不說話。

  漢帝這時候發現,蔡邕一直沒有說話。連忙開口詢問:「伯喈先生,您可有什麼建議?」

  張讓,深獲皇上信任,得罪不得;黨人,那更是不要去招惹。

  漢帝把這燙手的山芋扔給了蔡邕,倒是讓蔡邕好生為難。猶豫了一下之後,他輕聲道:「仲穎勇武,確實不假,如今平定動亂,正是出力之時,不可以不用。但子師說的也沒有錯,仲穎的身份……老臣倒是有一個人選,不知皇上願意聽否?」

  「伯喈先生儘管說來。」

  「盧植盧子幹,曾與鄭玄老兒師從馬融先生,並著有《尚書章句》等書,文武全才,博古通今。更擔任過廬江太守,後調入洛陽,官拜議郎、尚書,乃是最佳人選。」

  「啊……」

  王允等人低呼一聲,怎麼把這個人忘記了?

  張讓聽到盧植的名字,臉色變了變,哼了一聲不再開口。

  漢帝連連點頭:「先生不說,朕險些把子幹忘記了……對了,盧子幹如今何在?為什麼沒有看見他呢?」

  蔡邕看了一眼張讓,笑道:「皇上忘了嗎?光和元年,盧子幹曾上書《陳八事》。您說他文才出眾,應該去著書立說,後來就把他送到了東觀,編修《漢紀》了。」

  這件事,漢帝還真的不記得了!

  隱約記得有《陳八事》這部奏章,可內容是什麼已經記不清楚。事實上,把盧植發往東觀的並非漢帝,而是張讓等人。蔡邕這麼說,也算是給張讓了一個臺階。

  漢帝說:「既然如此,就命盧子幹任北中郎將,平定幽、冀之亂。河東太守董仲穎獻名單有功,封關內侯,仍擔任河東太守……嗯,命他立刻回河東調集兵馬,督幽州戰事,協助盧子幹平定叛亂。」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3 16:13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6 17:26
第八十七章 以漢之名(一)

  洛水滔滔東流去,混濁的河水打著旋兒一往無前。

  二十名身穿囚衣的犯人,有男有女,被押送到河畔,跪在地上,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

  「斬!」

  一名羽林軍將領厲喝,二十個刀斧手,手起刀落,二十顆人頭掉進了水中,冒了兩個血泡,旋即就不見了蹤跡。無頭的死屍被士兵抬起來堆在了一旁,脖腔裏仍噴著血,和其他的屍體疊摞成一座京觀。血水已經把大地染紅,匯成小溪流入河中。

  那羽林軍的將領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波了,從早上到現在,他已經喊得聲音嘶啞。

  而刀斧手,更換了三批,砍頭的鬼頭刀也更換了無數把。

  老天啊,這究竟要殺多少人?看著從洛陽方向仍不斷有囚車駛來,將領都已經麻木了。

  昨日,這些死囚裏面,還有他不敢仰視的士大夫、大小姐。

  可一夜之間,昔日的士大夫,就成了無頭的死屍。將領有些受不住空氣裏瀰漫的血腥味,對身邊的副將說:「你來監斬,我去透口氣。這裏的血腥味實在太重了。」

  那副將苦笑:「能不重嗎?這已經是第三批了。聽說洛陽城裏還殺了一批,曦陽門到望春門一條街上全都是血。將軍,我在這兒撐一會兒,估計今天是閒不下來。」

  將領點點頭,歎了口氣。

  這都是何苦呢?日子雖然過的苦,可總還能活下去。為什麼偏偏要造反,結果連個完整的屍首都沒法子保住。人啊,有時候真的是愚蠢。

  耳邊傳來副將的聲音:「把犯人押上來!」

  哭喊聲縈繞耳邊,緊跟著副將一聲果決的厲喝:「斬!」

  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只是那血腥味變得更加濃烈,濃烈的讓將領簡直無法呼吸。

  洛陽對岸。董卓立馬凝視。

  華雄,還有幾十個倖存下來的河東士卒面無表情,可從他們的眼中,能看出莫名的憤怒。

  「皇上真的生氣了啊!」

  董卓看著泛著紅色的河水,扭頭笑道:「文開,別生氣了。我們還活著,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主公,雄只是覺得不值。我們那麼拼命,您險些……可到最後只得到了一個關內侯。可有些人,什麼都沒有做,又是封賞,又是升官。那盧植有何德何能,竟然要我們去協助他?」

  董卓正色道:「文開,這話到此為止,你可以在我面前發牢騷,可絕不許對外宣揚。」

  華雄點了點頭:「雄明白。」

  「走吧,別看了……今天洛陽會有五千多人喪命。皇上既然要築起京觀來警告世人,那些傢伙一個都別想活。我們出發,估計李儒那邊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咱們沒有功名,就去疆場上討功名。老子就不信了,等我平定了幽州之亂,那些士大夫還想怎麼說?」

  一行人縱馬疾馳而去,對岸那副將高亢的聲音在空中迴蕩:「斬!」

  中平元年正月二十六到二十八,共有兩萬人被殺。除了被俘虜的幾千個太平教徒之外,洛陽城內大小世族共有六家被徹底拔掉,其奴僕家人總和數量,是教徒兩倍。

  三天下來,從邙山到洛陽的這一路上,一共築起了二十八座京觀,令人觸目驚心。

  洛陽染缸,直到許多年後,人們還能從河水中打撈出一顆顆白森森的骷髏頭。

  ******

  丹犀那對鋒利的彎角上,滴著鮮血。那對牛角本來就帶著暗紅的顏色,可如今看上去,更有一種妖異的感覺。

  沙摩柯揮舞鐵蒺藜骨朵,砸碎了一個黃巾頭目的腦袋。黃而白的粘稠之物,濺的他一臉都是。

  遠處董俷手舞大錘,在數千名黃巾士兵中來回衝殺。

  象龍帶著萬鈞之力衝擊,剛躲過一劫的黃巾士兵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撞飛了起來。那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人還沒有掉在地上,就已經變成了一具死屍。

  典韋帶著巨魔士,保護龐德公、黃劭等人的安全。

  而八百五溪蠻人更嗷嗷的嚎叫著,各自為戰。這些人並不懂得什麼叫做配合,只是懂得一點點的陣法。可就是這群人,殺法更加兇殘。本就是一群爭強鬥狠之輩,即便是在武陵山中,他們也沒有如此痛快的殺過,各執兵器,殺得黃巾士兵狼狽逃竄。

  從縣城裏,一直殺到了縣城外。

  天已經大亮,董俷猛然勒住了象龍,喘著粗氣抬手喝令:「停止追擊,停止追擊。」

  沙摩柯渾身是血的騎著牛來到董俷的面前:「二哥,怎麼不殺了?」

  董俷也不回答,撥轉馬頭往縣城裏走,一邊走一邊大聲說:「三弟,立刻收攏人馬,咱們回城再說。」

  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可二哥話還是要聽。沙摩柯嘬口一聲長嘯之後,周圍的五溪蠻人也隨即停止了攻擊。

  而此時,縣城裏已經變成了一片狼藉。至少有半數的房舍在燃燒,長街從頭到尾,也到處都是死屍。有黃巾士兵的,有縣衙官軍的,但更多的還是那些無辜百姓。

  縣尉被殺,縣衙已經變成了火海。董俷看著昨日還是頗為熱鬧的縣城,如今卻……

  典韋帶著巨魔士,保護著龐德公等人趕過來。

  「主公……」

  董俷抬手制止了典韋,看著龐德公說:「先生,如今看起來,張角已經造反了!」

  龐德公臉一紅,露出慚愧之色。他早先還信誓旦旦的說四十天時間,可如今從長沙到南陽,不過兩三天而已。

  沉吟了一下,龐德公恢復了正常:「俷公子,看起來張角身邊有能人啊。」

  「此話怎講?」

  「名單一失,張角肯定著急。但依照我對他的了解,此人行事頗為謹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造反。因為他兵馬尚未召集起來,你襲擊青、徐二州所造成的影響還沒有消除。他身邊定有高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破釜沉舟,提前行動啊。」

  董俷點點頭說:「俷亦如此認為。只是如今張角已反,我們該如何應對?早先的計畫已經沒有用處了。我們現在要面對的,是已經明目張膽造反的黃巾叛賊。」

  「去宛城,我們先去宛縣!」

  龐德公說:「宛縣不失,則南陽可保。如果宛縣失守,對於朝廷而言,其害甚巨。與朝廷而言,顏面盡失;於黃巾而言,則會士氣大漲。還可能會影響其他各地。」

  黃劭也點頭說:「主公,太平道南陽大方是南方大帥張曼成。此人兵法不俗,而且在南陽太平道眾心中,不弱於張角奸賊。他定然清楚宛縣之重要。而且宛縣如果失守,則豫州黃巾賊就會連成一片,繼而荊、徐、青、兗四州也都會受到波及。」

  「既然如此,我們立刻趕往宛縣!」

  沙摩柯在董俷和龐德公交談的時候,已經趕到了。

  對於龐德公和黃劭所說的害處,他並不在意,也不是非常明白。可有一點,沙摩柯卻聽出來了:只要到了宛縣,肯定還有的仗打。原本有些不高興,也隨即煙消雲散。

  董俷讓龐統坐在他的馬上,對此龐德公倒也沒有反對。

  在他看來,龐統待在董俷的身邊,也許更加安全。他和黃劭在八名巨魔士的保護下,跟隨董俷三人向縣城外走去。可沒等他們走出縣城,迎面就看見數千百姓攔住了去路。為首一人,是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齒白唇紅,非常的漂亮。

  跳下馬,當有七尺六寸身高,身體很結實。

  掌中一杆一丈二尺長短鑌鐵槊,槊刃還掛著濃稠的血跡。身上鎖子甲沾著斑斑點點的鮮血,殺氣騰騰,看上去格外的精神。

  董俷勒住象龍,一手攏著韁繩,把小龐統護在臂彎。另一隻手悄然放在了斬馬劍柄上,臉色如水般的沉靜,輕喝一聲:「大家不要輕舉妄動,這些人似乎不是敵人。」

  沙摩柯本來作勢要催胯下丹犀上前,聽董俷一語立刻勒住韁繩。

  三兄弟中,典韋是老大。不過真正說話算數的,卻是董俷。他催馬上前,沉聲說:「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擋住我們的去路?莫非爾等要隨那黃巾賊造反不成?」

  少年在馬上微微欠身,拱手道:「公子請不要誤會,我等並非是賊人。在下文聘,是本地人。這些都是在下父老鄉親,和反賊沒有任何關聯。聘的下人剛才聽公子身邊的兩位先生說話,亦覺得很有道理。聘也想為國效力,但這些鄉親父老……」

  沙摩柯忍不住了:「那漢人,你有話就直說,繞來繞去的好不痛快。」

  文聘被沙摩柯打斷了話語,臉上露出不快之色,但很快就恢復正常,拱手道:「公子,這裏已經無法再居住,反賊如果再來,這些父老鄉親都難逃一死。聘想請公子幫忙,護送鄉親們一同往宛縣去。此地距離宛縣不遠,絕不會耽誤公子的行程。」

  那些百姓,一個個面帶淒苦之色,畏畏縮縮的不敢抬頭。

  可以看得出來,這些人非常的害怕。

  董俷心一軟,剛準備答應下來。卻見龐德公催馬上前喝問道:「少年人,你說你不是反賊,可有什麼證明?」

  文聘一愣,忙回答說:「這位先生,聘在宛縣也小有名氣,曾拜在宛縣校尉的門下學習過武藝。若先生懷疑,聘可以先行自縛,等到了宛縣,可請官府來確認。」

  「俷公子,你看……」

  董俷想了想:「看這個人的氣度,不像是反賊,我看答應下來,也沒什麼關係。」

  說著,他對文聘道:「文家公子,我也不要你自縛其身。只是我們時間不多,不會在這裏等候。要跟著我們,就立刻出發。如果誰在途中掉了隊,休怪我們不理。」

  文聘感激的回答說:「公子高義,聘心領之!」

  也許是那些百姓真的被嚇壞了,也顧不得什麼財物,大都只帶著隨身重要的物品,隨董俷等人離開了縣城。這裏距離宛縣大約有五十里左右的路程,依照董俷等人速度,最遲也就是在中午就可以抵達宛縣。可一直到傍晚,才看到了宛縣。

  宛縣四門緊閉,城頭上旌旗招展,卻看不見一個人。

  董俷催馬上前正要叫開城門,卻聽到城頭上一聲弓弦響,一支利箭快若閃電般射來。

  挽住了韁繩。董俷用力一提。象龍唏溜溜一聲暴嘶,前蹄揚起,以後蹄用力,一個旋身。

  幾乎是在同時,斬馬劍出鞘,狠狠的劈在了利箭之上。鐺的一聲,那利箭被磕飛,可是董俷感覺手臂一陣發麻。心中不由得駭然,好厲害的箭術,這支箭至少是由四石的強弓射出,否則不可能帶如此大的力道。

  抬頭看去,城頭上呼啦啦出現了一排弓箭手。

  為首一名將領,手持一張神臂弓,彎弓搭箭已經對準了董俷。

  「爾等是什麼人?」

  沒等董俷回答,沙摩柯在後面卻怒了。董俷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高,更何況還是他結拜的兄長。平白無故的被人射了一箭,對於沙摩柯而言,又豈能忍下這口氣。

  從丹犀身上摘下寶雕弓,厲聲道:「那漢人,只你會射術嗎?竟然襲擊我二哥,休走,看箭!」

  利箭離弦飛出,破空發出厲嘯。

  城頭上將領一聲冷笑,抬手迎著沙摩柯箭就是一箭。

  兩支利箭在空中碰撞。啪的一聲同時落地。將領道:「那蠻子,箭法不錯,接我一箭。」

  「我怕你不成?」

  沙摩柯二話不說,又是一箭。

  只聽空中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利箭破空發出的厲嘯聲,箭頭相撞的撞擊聲交織在一起。

不管是董俷、典韋,還是城頭上的官軍,哪裡見過如此精湛的射術對決,忍不住齊聲叫好……

  一壺箭射完,沙摩柯喘著粗氣。長這麼大,還沒有過如此和人對射的經歷,那城頭上的將領,比他略高明一籌。

  而城頭上的將領,手臂也有些發酸。瞪著沙摩柯看了半晌,而後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這時候文聘催馬上前,在城下拱手說:「老師,可記得文聘?」

  那將領瞇著眼睛看了看:「是仲業嗎?你怎麼在這裏……這些傢伙又是什麼人?」

  「老師……」

  不等文聘說話,董俷卻搶先開口了:「我是河東太守董卓之子董俷,這裏有我父親關防印信和牒文。」

  說著,董俷把印信和牒文包在一支箭上,讓沙摩柯射到了城頭上。

  將領接過關防印信和牒文掃了一眼,轉身匆匆離去。文聘卻用奇異的目光看著董俷。

  「你看我做什麼?」

  「唔,沒什麼!」

  文聘倒是真沒想到董俷是官宦子弟,之前如果不是他看到董俷帶人殺退黃巾賊,甚至還把他當成了一個惡人。但這些話說出來,未免就顯得他太過於無禮,於是笑道:「聘只是沒有想到,公子竟然還是河東太守大人的公子,這一路多有失敬。」

  董俷聳了聳肩膀,也沒有深究。

  此時,城頭上突然燈火通明,先前那將領陪著一個三十左右的文士登上了城樓。

  「那位是董河東的公子?」

  董俷催馬上前道:「在下就是!」

  就著火光,文士仔細的看了一眼,而後點點頭,對將領說:「應該沒錯,開城吧。」

  「秦大人,他……」

  「早些時候,褚郡長曾接到了大將軍的信,讓我們幫忙尋找河東太守董卓之子。具體內容我不是很清楚,反正褚郡長說過,那董大人的兒子形容秉異,應該沒錯。」

  「末將明白!」

  將領應了一聲,對城下喊道:「開城門!」

  緊閉的城門隆隆的開了一條縫,董俷正要讓百姓先進去,突然從遠處傳來了一陣喊殺聲。

  回頭看去,見漫山遍野的火把,如火龍翻滾一般撲來。

  天色已經晚了,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馬。只是對方都是騎兵,那鐵蹄踏在大地之上,隆隆作響。城上的文士和將領臉色大變,而城下的董俷等人,也變了臉色。

  百姓們在鐵蹄聲中更是瑟瑟發抖,哭喊著向城門跑去。

  如果他們能有些秩序,情況倒是不會太糟糕。可這功夫,誰還會在意什麼秩序?

  擠成了一團,向城中跑。

  文士臉色一變,暗叫一聲不好。這樣下去,等百姓進城,那些反賊也殺過來了。

  「關上城門,關上城門!」

  「大人,不可以啊……如果關上了城門,那些百姓可都活不成了!」

  「漢升,此事不可生婦人之仁。城外的人不過數千,可城內卻有更多人要活命。如果城門被破,你我生死事小,可這滿城的百姓……傳我命令,立刻關上城門。」

  將領表情陰晴不定:「大人,請給末將一支人馬,末將願掩護城下百姓入城。」

  「漢升,你這是何苦?」

  文士想要拒絕,可是看這將領的表情堅決,不禁猶豫了。

  在城下,董俷卻撥轉了馬頭,把龐統交給了龐德公,順手從另一匹馬身上摘下雙錘。

  「俷公子,你這是要幹什麼?」

  「先生大賢,想必那城頭上的官員定然知曉。俷請先生出面,勸說城上官員暫緩關閉城門。我兄弟三人願領兵阻擋反賊……文公子,請你組織百姓,不要慌亂。」說完,董俷催馬就衝了出去。

  典韋和沙摩柯二話不說,跟在他的身後。八名巨魔士表情嚴肅,緊緊的跟隨。八百五溪蠻人隨之也衝了出去。

  文聘竟呆住了!

  說實話,對於官宦子弟他從沒有什麼好感。只是沒有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董俷居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咬著嘴唇,摘下鑌鐵槊。

  「先生,這裏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這些人都是我鄉親,俷公子一外人尚能為之搏命,聘豈能袖手旁觀?」文聘一催胯下馬,向董俷追去。

  龐德公呆愣了片刻,催馬來到城下,雙膝跪地。

  「我是襄陽鹿門山人龐德公,請大人念俷公子赤誠,為這些百姓留一生路,放他們入城吧。」說完,他彎腰叩首。

  黃劭默默無語的也在他身後跪下,小龐統眼中閃爍著淚光,匍匐在黃劭身邊。

  城頭上的文士震驚了……龐德公?居然是八顧之一的龐德公。

  他可以無視那些百姓的生死,但卻不能無視龐德公的請求。殊不知,龐德公的一番話,讓城頭上的官軍面露羞愧之色。那將領跪在文士身邊:「大人,我等願死戰,以護百姓入城。」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9:09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6 21:54
第八十八章 以漢之名(二)

  兩千黃巾力士,這是李大目手中最後的本錢。

  張角在派他總督豫州教務的時候,分給了他三千人馬,其中一千人交給了張丈八。

  可惜張丈八太過無能,不但讓一千黃巾力士血本無歸,連帶著還讓兩三千精銳被燒死在盤龍谷中,使得李大目也受到了連累。此次起事,按道理說他至少也應該分到一個督戰的差事,可偏偏張曼成對他不聞不問,連張角也沒給他任何吩咐。

  李大目當然惱火,更多的則是委屈。

  張曼成起兵,只是交代他在潁川地區吸引官軍的注意力。

  朝廷的反應非常快速,先是撲滅了馬元義等人在洛陽區的力量,更屯兵左右羽林軍在都亭,整點武備,鎮守京師。也就是說,京城莫要窺視,除非張角能帶兵殺出冀州,憑李大目手上的兵馬,休想撼動洛陽。

  同時自函谷關至孟津、小平津一線的各處關口,有都尉駐防,使得李大目的迂回空間變得更加狹窄。當然,李大目也不想那種小打小鬧的把戲。如今太平大業正熾,正是他李大目建功立業之時,豈能為他人做嫁衣裳,在個潁川地區繞圈圈?

  張曼成軍令傳達到李大目手中之後,他立刻就把目光集中在宛縣。

  兩天兩夜,數百里急行,終於抵達宛縣。

  李大目此刻說的上是志得意滿,在馬上叫囂:「黃巾力士,衝進宛城,任爾施為。」

  因趕路已經疲乏不堪的黃巾力士,好像被打了一劑興奮劑。眼睛刷的亮了,腰板兒呼的直了,身上一下子有了力氣,嗷嗷的嚎叫著衝向宛城。

  任爾施為?

  這句話就是說,城裏金銀財寶,城裏的漂亮女人,都歸他們。

  宛縣城外,董俷挽住馬韁。

  這裏的地形呈現出一個並不算太大的坡度,大約有一百四十步的距離,再往前就是一馬平川。這坡度雖然不大,可卻極利於騎兵襲擊。

  董俷自信,給他一千巨魔士,他可以輕鬆擊潰對方的騎軍。

  可惜,他身邊只有八名巨魔士,典韋和沙摩柯對於伏波將軍的鑿穿戰術並不熟悉。而那八百名五溪蠻人,也大都是步軍。

  面對數不清人數的黃巾力士,董俷心裏並不是很有底氣。

  從本性上而言,董俷上輩子絕不是一個熱血青年。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十四年,他也沒有改變他的個性。如果他想要進城,並不難,一路殺過去,那些百姓根本不夠看。

  可關鍵在於,他能下得了手嗎?董俷可以面對敵人毫不留情,可是面對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他無法下狠心。

  與其徒然等待,不如拼死一戰,至少姿態可以擺高一些。

  深吸一口氣,董俷開口道:「大哥、三弟,今日我等唯死戰一途。漢室頹廢,可我等大漢子民,卻不能頹廢。太平道是亂臣賊子,我等正應以死報效國家。身後是數千無辜百姓,前面是一群烏合之眾。俷以大漢之名,願肝腦塗地,與反賊搏命。」

  「好男兒正應如此,今日正是我三兄弟揚威之時!」

  典韋咧開大嘴,摘下大戟:「二弟、三弟,且看大哥我先拔頭籌!」

  二話不說,一馬當先竄出。

  董俷和沙摩柯相視一眼之後,大叫一聲。「哥哥等我,這第一功應該由我來拿下。」

  三人幾乎是不分先後,董俷雖然略落後的一個馬身,但憑藉象龍出色的爆發力,很快就和典韋並排疾馳。沙摩柯落後一些,不停的催促坐下丹犀加速。八名巨魔士也沒有絲毫的猶豫,隨後就衝了出去。

  十幾匹戰馬,卻生出了千軍萬馬,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

  董俷把大錘掛在得勝鉤上,雙手從後背抽出投槍。隔著一百步的距離就連發出手,每一擲都用盡了全力,投槍破空發出刺耳的銳嘯聲。

  衝在第一排的黃巾力士先鋒,沒有想到對手會衝過來,更沒有想到董俷在這麼遠的距離就出手。猝不及防下,兩名騎手被當場洞穿了身子,掉在馬下,隨後被無數隻馬蹄踏成了肉醬。

  六十步,董俷已經衝在了最前方。十二柄投槍在瞬間耗盡,順勢摘下了雙錘,象龍已經衝入敵軍。

  「殺!」

  董俷發出一聲怒吼,大錘野馬分鬃,兩個騎兵就被砸下了馬。那擂鼓甕金錘施展起來,上下翻飛。涮、拽、掛、砸、架、衝、蓋,馬匹所過之處,端的是劈波斬浪一樣,血肉橫飛。兵器撞擊聲,董俷的咆哮聲,黃巾力士的慘叫和戰馬的悲嘶在刹那間混雜在了一起。

  身後,典韋大戟揮舞,沙摩柯鐵蒺藜骨朵猛砸。

  這三人在人群中是所向無敵,兩千黃巾力士甚至抵擋不住這三人的猛衝,連連躲閃。

  八名巨魔士也在這一路的撕殺中培養出默契,彼此相互配合,都是清一色的斬馬劍,瞬間隨著董俷等人就把黃巾力士陣型打了一個對穿。

  臉上沾著鮮血,董俷三人在火光的照耀下如同猙獰厲鬼。

  撥轉馬頭再次衝殺過來,此時那八百名五溪蠻人也衝下了緩坡,嚎叫著殺入敵群。

  李大目看到董俷三人的第一眼,竟生出了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他絕對沒有見過這三人,可是卻好像和這三個人中的兩個認識了很多年一樣。

  「醜鬼,還我侄兒命來!」

  李大目大吼一聲,拍馬舞槍衝向了董俷。他能有今日的境遇,全都是拜董俷等人所賜。苦苦尋覓,沒想到會在這裏相遇。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李大目也不去管那宛縣如何,帶著親信衝向了董俷,大槍在手中撲棱一顫,抖出了三個碗大的槍花,分心就刺。

  要說起來,李大目身披明光甲,和普通黃巾力士身上的筩袖鎧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是在平時,董俷說不定還會詢問一聲對方名字。可如今,董俷也已經殺紅了眼,迎著李大目衝過來,也不管他是什麼人。右手大錘一掛,左手錘呼的就掃了過去。

  李大目的槍鐺的一聲被蕩飛出去,門戶大開。

  「賊人,去死!」

  二馬錯鐙,董俷反手一招犀牛望月,那李大目躲閃不及,匆忙間來了一招蘇秦背劍,大槍橫在後背。啪!大錘砸在了槍桿上……如果這一錘砸實在了,李大目必死無疑。可被大槍擋了一下之後,力道也隨之卸去了一部分。饒是如此,這一錘也砸的李大目口吐鮮血。

  迎面沙摩柯衝過來,一招橫掃千軍,正打在李大目的肩膀上。

  這傢伙在馬上慘叫一聲,肩胛骨被砸粉碎,身子一歪就滑下了戰馬。可是他一隻腳還掛在馬鐙裏,被戰馬拖著在地上走。在戰場上也沒有人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戰馬盤旋,那李大目活生生被踩成了一堆爛肉。當戰馬脫離戰場的時候,已經不成人形。

  董俷並不知道,張角的第四個弟子已經死在這裏。

  他也管不了那麼多,在人群中來回的衝殺。身上盔甲已經沾滿了鮮血,典韋和沙摩柯也被衝散。那八名巨魔士,如今只剩下三人還跟在他的身後。而八百五溪蠻人,此時也在騎兵的衝擊下連連後退。

  全身浴血。董俷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受了傷。

  從沒有這麼硬碰硬的和這麼多對手交鋒,幾個衝刺下來後,象龍已經遍體鱗傷。

  遠處,數十個黃巾力士圍著沙摩柯兇猛的攻擊,典韋座下的戰馬也已經戰死,腿上還被一杆槍捅了個對穿。可這古之惡來也發了狠勁,根本不管身上傷口。雙目黃芒閃爍,厲聲的咆哮,如同一頭受傷老虎一樣仍然兇猛的和敵人廝殺在一起。

  那文聘也加入了戰場,鑌鐵槊上全是鮮血。頭盔也沒了,甲冑上掛著敵人的臟器,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疤,從耳根子裂到了嘴邊。本來是一個很俊俏的小夥子,此時和厲鬼相差不多。

  文聘也已經沒了感覺,任憑滿臉鮮血,鐵槊揮擊,帶起了一股股噴湧的血泉。

  可誰都清楚,如果這樣繼續殺下去,董俷他們遲早會被黃巾力士所敗。大家都是憋著最後一股子氣,看誰先頂不住。不過勝利的天平,已經在向黃巾力士偏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宛縣方向傳來了嗚咽的牛角號聲。山坡上,出現了一支人馬。為首之人正是之前在城上和沙摩柯對射的將領。

  他手中拎著一把象鼻子古月大刀,刀呈彎月形狀,刀口比普通大刀要長一些,微微上翹,好像是大象的鼻子捲起來一樣。使這種大刀的人,力量和技巧都要求很高,因為每一刀劈出都會帶著一股迴旋的力量,可以把細小的傷口撕開成致命傷。

  在他身後,大約有一千人,其中三百人是騎兵。

  大刀在空中一舉,那將領嘶聲吼叫:「兒郎們,我等堂堂大漢子民,莫要連蠻人都比不上。隨我上,殺死反賊!」

  胯下是一匹罕見的黃驃馬,速度奇快。

  那將領從山坡上衝下來,象鼻子古月刀攔腰掃過去,帶著一股強猛的迴旋力道,殺入了敵群。那杆大刀,絲毫不比董俷等人殺傷力小,殘肢斷臂四處亂飛。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一般,沒有黃巾力士能阻擋住他的前進。

  在他身後,先是三百鐵騎衝過來,而後是步軍佇列逼近黃巾軍。

  都已經處於極限,黃巾力士本來快要崩潰的精神在那將領殺入之後,頓時支持不住。

  而董俷卻抖擻精神,大錘一抖,嘩啦一聲鎖鏈從錘體之中抖出。

  「殺!」

  一聲厲喝,擂鼓甕金錘變成了要命的流星錘。近百斤的錘頭被帶飛起來,橫掃就是一大片死屍墜地。

  「大哥,我來幫你!」

  大錘流星趕月,砸碎了正要偷襲典韋的黃巾賊腦袋。

  董俷拖錘衝過去,另一隻大錘也鬆開了鎖鏈,呼的就掄出去。

  ××××××

  火光照耀在戰場上,數千名官軍簇擁著一個文士出現在山坡上。

  戰鬥已經結束,戰場上遍死屍,無主戰馬在戰場徘徊,不停的發出哀鳴。

  董俷坐在血紅色的泥漿中,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這一場廝殺對他而言,是從未有過的艱險。

  象龍圍著董俷打轉,一瘸一拐,顯然是受了傷。董俷輕輕拍了拍它伸過來的臉,咬著牙起身,把大錘收好,然後走到了典韋和沙摩柯的身旁。

  這兩個人,也都是筋疲力盡,看到董俷過來,動也不想動。

  「大哥,三弟……都沒事吧。」

  沙摩柯咧開大嘴笑道:「哥哥,真是痛快……我在武陵山裏,從沒有像這次殺的痛快。」

  「丹犀怎麼樣了?」

  「受了點傷,不過它皮糙肉厚的,沒事。」

  典韋拄著大戟起身,抹去了臉上的血水:「娘的,這些黃巾賊可是比以前那些凶很多啊。」

  「沒錯,還都是騎軍!」

  董俷面帶憂慮之色道:「只是不知道這股黃巾賊是前鋒還是流寇。我擔心,之後的戰鬥會變得更加兇險。」

  「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填,了不起我再像今天這麼殺一場!」

  沙摩柯說完這句話,看著遠處正在集結的五溪蠻人,輕聲道:「哥哥,我的同族,死了快三百人。」

  一句話,說的眾人心頭沉甸甸。

  而山丘上那文士,看到戰場上的慘狀,心頭無比的沉重。

  他在馬上喃喃自語:「難道漢室江山竟衰敗到如此步?一群反賊,居然會有這般兇猛的戰力……只怕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啊!」

  想到這兒,他歎了口氣,催馬來到了董俷的面前。跳下馬,拱手行禮:「在下秦頡,是朝廷剛任命的南陽太守。今日多虧了俷公子出力,否則……請受在下一拜。」

  「啊,太守大人,俷一介白身,怎受得起您這樣的大禮?」

  秦頡正色道:「俷公子,若不是你,頡今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治下子民慘遭殺戮。這一拜,是以那些百姓之名拜你,以大漢南陽太守之名,感謝你今日之所為。」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18 23:28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7 01:46
第八十九章 絞肉機(一)

  黃巾力士幾乎全部陣亡,活下來的人,也被收拾戰場的人隨後砍下腦袋。

  而己方的傷亡也很慘重。如果算上後來官軍的加入,董俷一方的死亡人數在八百之上,受傷者更不計其數。

  有不少人是在打掃戰場時被黃巾力士垂死反擊而造成的傷害。

  秦頡咬牙切齒的下令,不留一個活口。就算是已經斷了氣,也要先砍兩刀再說。聽上去也許不太人道,可董俷卻清楚,秦頡這是恨極了!

  不過,看著那些傷患被抬起來時痛苦的樣子,董俷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主意。讓人找來了一些馬鞍皮帶,紮在兩根木頭上,於是就有了世界上最早的簡易擔架。

  這樣一來,傷患在搬動時的痛苦就減輕了很多。而打掃戰場的士兵,似乎也輕鬆了不少。

  對此,秦頡再次表示感謝。

  但董俷卻感到很奇怪,因為秦頡身後的那員將領,一直在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那目光中表露出的情感很複雜,似乎是想要對他說點什麼。

  可也許是因為秦頡在,那將領不好開口。而董俷呢,也不好過去和那個人寒暄。

  文聘是被人抬著從董俷的面前經過,遍體鱗傷不說,臉上那道傷口更破壞了他原來給人的那種儒雅風度,看上去非常醜陋。如果不是文聘開口,董俷甚至認不出來了。

  「俷公子,聘代那些活命的鄉親,謝謝你!」

  文聘的聲音很小很虛弱,董俷差點沒聽清楚。從那雙眼睛裏,董俷看到一層死氣。

  走過去,握住了文聘的手。「文公子,好好休養,咱們來日方長呢。」

  說完,董俷揮手讓士兵抬著文聘進了宛縣。

  他皺著眉,沉思片刻突然道:「大哥,麻煩你讓馬真來一下!」

  馬真是醫聖的學生,醫術也不會太差。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好郎中就顯得很重要。

  以後是不是應該成立一個醫療部隊呢?董俷撓著頭,突然又笑了。這邊還不知道能否活下去呢,就要去想著活命的事情。

  馬真跑過來:「主公,有什麼吩咐?」

  「中行,請你幫個忙,組織一些人設法救救那些傷患。這些人如果能活下來,必然是不可多得的力量……嗯,我這就去找秦太守。你也過來,我正好向他說明情況。」

  本以為馬真會立刻答應。可沒想到,他卻猶豫了。

  「主公,真所學大都是以內傷為主,可那些士兵卻都是外傷,真恐怕做不來啊。」

  「啊……」

  董俷不禁頭疼起來,光記得馬真是郎中,卻忘記了術業有專攻的說法。

  想了想,他無可奈何的說:「中行,人命大於天,能救多少就盡力而為吧。如果實在不行,那也是老天註定的事情。你好歹學過醫術,總強過我這種門外漢吧。」

  馬真笑了,點頭說:「既然主公這麼吩咐,真盡力而為吧。」

  原來是個內科大夫,看起來以後還要找個外科才行。董俷一邊走,一邊暗自思忖。把他的想法告訴了秦頡,秦頡倒是很好奇。

  「俷公子,有一事不明。那些士兵,真的有必要專門讓郎中來看護嗎?」

  董俷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大人,俷生於涼州,常年與羌人打交道。羌人中有一句俗話,沒有殺過人的勇士就不是真正的勇士。那些人是從死人堆裏活下來,對於戰場已經渡過了恐懼階段,如果能好起來再上戰場,其戰鬥力會有驚人的提升。」

  秦頡扭頭問道:「漢升,是這樣嗎?」

  那站在秦頡身後的將領忙躬身回答:「大人,這個我也不知道,但俷公子說的有道理。我宛縣官軍,長年沒有經歷過戰陣,故而在剛才的那種情況下,居然還有四五百人喪命,甚至比不上那些蠻人。我想,這裏面應該就有俷公子說過的原因。」

  秦頡對於這些,還真的是不太明白。不過看得出他非常信任那將領,當下就答應了董俷的要求。

  「俷公子,我這裏還要清理戰場。讓漢升和你一起去安排吧,他可是真正宛縣人。」

  董俷連忙說:「那就多謝將軍了!」

  「小小校尉,怎擔得起將軍二字?俷公子實在客氣。我叫黃忠,字漢升……請隨我來。」

  黃忠,黃忠……這是未來的蜀國五虎上將之一啊。

  董俷暗吃一驚,不由得仔細打量這位傳說中的年七十尚能食斗糧的五虎上將。

  黃忠的相貌,很普通。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眉宇間,有一股英氣。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生的是孔武有力。身高八尺三寸,走起路來,始終挺著腰板,腳下生風。站如松,坐如鐘,這黃忠的身上,透著一股子未來軍人的氣概。

  這就是黃忠?

  董俷帶著馬真,隨黃忠進了宛縣城門。

  迎面有龐德公和黃劭走過來,看到董俷沒事,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我大哥和三弟怎麼樣了?都安頓好了嗎?」

  黃劭說:「主公放心,大爺和三爺都被安排在宛城縣衙內,秦太守派了專人伺候。剛才馬真也給他們看過傷勢了,問題不是太大。大爺腿上雖受了傷,可他身板兒結實,這會兒正和三爺在縣衙喝酒呢。哦,倒是那個文聘文公子情況有點嚴重。」

  黃忠身子一顫:「可有郎中看過嗎?」

  「看過了,只是沒什麼起色,死氣沉沉的。」

  董俷馬上開口:「中行,你立刻和老黃去縣衙,先去查看一下那位元文公子的情況。」

  「喏!」

  馬真隨著黃劭離開,董俷剛要勸慰黃忠兩句,從龐德公身後竄出一個小孩,一下子就抱住了董俷。是小龐統……這孩子很粘人,特別是對董俷,更是粘的要命。

  董俷想要抱起龐統,可想到身上都是血污,忙說:「小阿醜,莫抱著我。我身上都是血,髒了你的衣服。」

  小龐統卻不撒手:「大阿醜,你沒事吧!」

  「我沒事……」

  看盔甲上的血污已經髒了龐統的衣服,龐德公在旁邊很無奈的苦笑,董俷乾脆把他抱了起來。

  「大阿醜,你真厲害……將來我也要學武,和你一樣厲害。」

  董俷嚇了一跳,未來的鳳雛先生,可別因為我的出現,棄文學武了,連忙笑道:「小阿醜聽話,你應該好好跟著你叔叔去學習,而不是和大阿醜一樣,只有一身的蠻力。你也看到了,大阿醜的武藝雖然不錯,可卻擋不住對方的人多。你若將來想幫大阿醜的話,就把你叔叔身上的本事都學會。那可是萬人敵,比我強多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我一定好好跟叔叔學,將來幫助大阿醜!」

  龐德公在一旁表情複雜,久久不說話。

  黃忠倒是在旁邊笑。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醜陋的男人,在戰場上好似兇神惡煞一樣,可這時候,真的好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他現在的樣子,更像是龐統的哥哥。

  「龐先生,您受驚了!」

  龐德公苦笑一聲:「俷公子哪裡話,倒是你為了百姓而捨命和反賊相搏,龐某是佩服的緊啊。當初君貢和我說公子高義的時候,我還不信。可現在,龐某卻服了。」

  董俷哈哈大笑:「先生,俷不過是生了一身的蠻勁兒,一時蠻性發作,哪有你說的這麼好?不過,對決沙場,殺人奪命的事情俷來做;運籌帷幄,保宛縣平安,卻要依靠龐先生出手了。俷有種預感,只怕真正的戰事,到現在還沒有開始呢。」

  龐德公點點頭:「我也是有這樣的感覺。」

  看了看董俷,又看了看黃忠,龐德公道:「俷公子,你看樣子還有事情要做。不如我先回縣衙,找老黃商量接下來的對策。一會兒你忙完了,可以去縣衙來找我。」

  「恭敬不如從命!」

  董俷送走了龐德公,吐了一口濁氣。抱著龐統,對黃忠無奈的笑了笑。

  「黃將軍,我們還是去辦正事吧。」

  「也好!」黃忠一邊走一邊介紹道:「宛縣中的各種物資和人員調備,都是有蒯先生負責。蒯先生出身荊襄大族,和秦大人是知交好友,如今擔任著宛縣長史之職。」

  「唔,那蒯先生是什麼人?」

  黃忠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用複雜的目光看著董俷。

  「黃將軍,您這是怎麼了?」

  黃忠說:「俷公子,忠有一問,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董俷奇怪的說:「將軍但問無妨,只要我能回答,定會直言相告。」

  黃忠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俷公子,黃忠想知道,您和伏波將軍一家可有關聯?」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7 01:4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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