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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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306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04:46
第五十章 荒野偶遇

  天黑了,潁川在夜色中,只剩下一個朦朧的影子。

  董俷騎在馬上,立於一座山崗,瞇縫著眼睛,盯著那潁川的輪廓半天沒有說話。

  手緊緊的握著闊刃斬馬劍,面頰微微的抽搐,心裏有一股火在蒸騰。

  被活生生的趕出了潁川,對於董俷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可是他也知道,如果在潁川繼續鬧事,不但小命危險,連帶著董氏家族也會被天下的士子所唾棄。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武夫無名,這就是這個時代鮮明的特徵。

  即便是位高權重,依然會被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士子所鄙視。那滋味,真不好受。

  似乎有些理解,老爹為什麼會在當權後對士大夫那麼兇殘的壓迫和殺戮。想必在老爹的心中,也壓著一股怒火。如果這怒火不能得到宣洩,積鬱爆發起來,真的是很可怕。

  「主人,就這麼算了?」

  董鐵輕聲的詢問。看得出來,他並不服氣。可不服氣又能如何?在西北大地上,不服氣可以用拳頭打得對方服氣,而對方不會有半句怨言。但這裏是中原,拳頭固然很重要,卻不再是唯一的指標。家世、聲望……有時候比拳頭大小更重要。

  長出了一口氣,好像是把積鬱在肺裏的那股火吐出來。

  董俷撥轉了馬頭,「小鐵,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我們在潁川所受到的侮辱,他日總會要討回來。別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哼哼,到時候看誰笑的燦爛。」

  對於董俷的話,董鐵似懂非懂。

  心裏雖然不痛快,但是他依舊點了點頭。不過在上馬的一刹那,董鐵說:「主人,那些傢伙在死的時候,樣子真的很可笑。呵呵,小鐵有點上癮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砍下他們的頭。那傢伙居然嚇的尿褲子,名士?還不如一條狗呢。」

  「會有機會,會有機會的!」

  董俷詫異的看了董鐵一眼。這個在原來的歷史中沒有出現過的人,如今已經開始成長了。他今年不過十六,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也許連老天爺都無法說清楚吧。

  何止是董鐵,自己不同樣也在成長嗎?

  「兄弟們,今晚我們在野外燒烤,看星星,吃烤肉……哈哈,快活過似神仙啊。」

  「沒錯,快活似神仙!」

  隨從們大笑不止,心中的那點火氣,也隨著董俷這一句話,煙消雲散。

  「走,我們比賽一下腳力!」

  董俷說完,縱馬衝下了山崗。身後百餘騎緊緊跟隨,不時的發出蒼涼的號子聲,在夜空迴蕩,久久不息。那滾滾的塵煙飄散,令那號子聲,更顯出鐵馬金戈之氣。

  ******

  皎月當空,不見雲彩。

  董俷等人在穎水旁點燃了篝火,更有隨從把臨時獵取的動物做成烤肉,肉香四溢。

  生活在西北大地上的人,大都是豪爽之輩。

  唱起了頗有西北之風的民謠,更有人唱起了許多人耳熟能詳的《秦風-無衣》。

  詩歌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脩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脩我矛戟。與子偕行!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脩我甲兵。與子偕行!


那歌聲漸漸蒼涼,卻帶著一種讓人熱血沸騰的韻味。董俷也忍不住了,他靠在象龍的身上,看著遠處的隨從,不知不覺的和他們一同唱了起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也許他們是在向董俷表達一種決心;也許只是隨口歌唱。

  但對於董俷來說,那卻是深深的感動。被士大夫所鄙視又能如何?我有這些可生死與共的兄弟,可以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的戰友。你們那些士大夫,何曾有過?

  想到這裏,董俷不由得笑了。

  那張已經開始出現青春痘的臉,在月色中看上去更加難看。但那笑容,卻格外的有味道。

  遠處,有鑾鈴聲響。

  歌聲立止,扈從們呼的起身,單膝跪地,半蹲在遠處。刀槍已經執在手中,警惕的向黑夜中巡視。

  董俷站了起來,象龍也隨之起身。

  他的手,緊握著刀鞘,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肅的表情。

  若有若無的殺氣,在空中瀰漫。從遠處行來了一行車馬,為首的是一個膀闊腰圓的漢子。

  看到董俷等人的樣子,那漢子立刻抬手。

  身後的車馬陸陸續續的停下來,漢子一催坐騎,向前小跑,在距離篝火還有幾十步的地方停下來。在馬上一拱手,「在下陳留劉望,乃過路商人。剛才聽得有人歌唱,頗有感觸,故而前來打攪。不是是何方豪傑在前?劉望沒有惡意,只想結交一番。」

  很陌生的名字,至少在評書中沒有出現。

  但觀此人氣概,卻是不同凡響。不但相貌堂堂,言語之中還帶著一絲儒雅之氣。

  董俷抬手,示意眾人不要妄動。

  他翻身上馬,前行數步之後,微微一笑,「在下臨洮董俷,手下兒郎一時興起,竟擾了閣下的清聽,實在抱歉。大家相遇就是有緣,若閣下不嫌棄,不妨一起喝酒聊天。結交二字,俷愧不敢當。」

  「哈哈哈,兄台真是客氣,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打攪了!」

  劉望倒也不客氣,揮手示意身後之人就地修整。那些人粗略一看,有二百多的樣子。有的看上去好像行商,有的看上去似乎是隨從。董俷心中的疑慮也隨之減弱。

  看起來,不是來找麻煩。

  這劉望倒是個痛快人,而且不曾因他的相貌而有半點輕視。甚至在說話的時候,目光也沒有半點游離。顯然,他是擔心因此而讓董俷產生誤會。大多醜陋之人,都會有自卑之心。外界任何的不善表現,都會引起他們情緒上的強烈波動。

  而劉望作為一個商人,自然對此非常瞭解。

  不過董俷倒不是那種自卑的人,相反他非常的自信。

  見劉望等人開始紮營,董俷也就不再理睬,轉身回到了篝火旁說:「大家小心,但也無需緊張。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唱歌,喝酒……呵呵,我正聽得過癮呢。」

  一句話,倒是立刻安了眾人的心。

  董鐵牽著那匹馱著擂鼓甕金錘的戰馬來到董俷的旁邊,把大錘卸下來,找了一塊麻布輕輕的擦拭。董俷很欣賞這小子,話不多,但是很懂事。看似擦拭大錘,可實際上也是提防小心。萬一對方有惡意,董俷可以馬上提錘上馬,而不是依靠著斬馬劍去迎戰。

  靠在象龍的身上,董俷也取出了斬馬劍。

  篝火旁的隨從們,雖然依舊在唱歌喝酒,可是兵器卻放在手邊。有的人甚至學著董俷的樣子,取了一塊麻布輕輕擦拭。那架勢,絲毫沒有放鬆警惕,隨時能作戰。

  劉望在那邊安頓好了之後,拎著兩個皮袋子就走了過來。

  在一雙雙警惕的目光注視下,他大步流星的來到了董俷面前,把皮袋子遞給董俷。

  「兄弟,你說的好……相遇就是有緣,我請你喝酒。」

  董俷抬起頭,眼睛瞇起來,打量了劉望半天。而劉望毫不躲閃,就直勾勾的看著他。

  「好,我就喝你的酒!」

  董俷起身接過了皮袋子,把袋子上的塞拔出來,仰頭一陣鯨吞。

  那劉望雙眸放光,大聲贊道:「真豪傑也。劉望走南闖北,也曾見過許多人物。就算是那素以善飲而著稱的鮮卑人和匈奴人,恐怕也比不得兄台這飲酒的豪氣。」

  他說著,提起酒袋子,學董俷的模樣也是一陣豪飲。

  「痛快,痛快!」

  劉望放下酒袋子,和董俷相視半晌後,兩個人同時放聲大笑。

  有時候,人和人的交往,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緣字,就足可以解釋其中的一切。

  如此一來,董俷的手下又放鬆了一些。

  雖然沒有放下手中的兵器,可眼中卻少了很多殺氣。這種改變,也不是很大。可對於那些走南闖北的商人而言,卻已經足夠了。有些膽大的人,立刻走了過來。

  董俷瞇著眼睛說:「兄台,你難道不怕我?」

  「怕?為什麼要怕?」

  董俷笑道:「我的長相,很多人可是見到了就害怕,而且還有可能會做噩夢呢。」

  劉望一愣,旋即大笑起來,「兄弟,說實話你的確很醜,醜的乃是我生平所見第二。不過,你也說過了,相遇是緣,既然有緣,又何必以相貌去取人?醜的人,未必就心存齷齪;漂亮的人,也不是個個胸襟坦蕩。兄弟這話,哈哈,該罰!」

  董俷不由得心生一股暖意,當下點頭道:「沒錯,是該罰!」

  他舉起酒袋子,喝了一大口酒。示意董鐵不必緊張,然後饒有興趣的說:「兄台剛才說,我是你生平所見第二醜的人。但不知道那第一醜是什麼人?我倒想要結交一番。」

  劉望哈哈大笑,「若說那人,也是我的兄弟。和我是同鄉,更是我生平最信賴的好友。他姓典,單字一個韋。不但體態偉岸,更天生神力,武藝不凡。若你有興趣,將來可來陳留找我。到時候我做東,再把我那典韋兄弟找來,一起喝酒。」

  「甚好,甚好……」

  董俷笑著連連點頭,舉起酒袋子剛要喝酒。突然,他打了一個哆嗦,抬頭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劉望。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問道:「兄台,你剛才說的是誰?典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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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案:
 此處《秦風.無衣》採用中國哲學電子書計畫的網站資料來校正文字。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1:32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19:42
第五十一章 飛白絕倫

  典韋,這個劉望竟然認識典韋!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董俷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得到典韋的消息。

  這典韋是什麼人?想必看過三國演義,聽過評書的人都知道。

  那可是三國當中少有的牛人,武力值絕對排在前五之內,更重要的是他忠心耿耿。

  在三國眾多璀璨將星當中,若問董俷最喜歡的人物,典韋當名列前茅。甚至遠在趙雲、呂布之前。趙雲,小說裏說是在常山真定人氏,可一來不清楚他是否出生,出生了是否已經藝成下山?就算是藝成下山了,想要收服他,也絕不容易。

  至於呂布,董俷更沒有想過。

  那是一手導致董府上下滅亡的罪魁禍首。也許在這個世界當中,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可董俷還是心懷敵意。而且,從董俷的角度來看,他還沒有收服呂布的資格。

  倒是這個典韋,也許能有希望。

  董俷情不自禁的開始幻想起來,坐在那裏呵呵的傻笑不停。

  劉望愕然的看著董俷,實在不明白這個剛才看上去還好好的傢伙,怎麼突然傻了?

  「兄弟,你認識我家典韋賢弟?」

  「啊……不認識,不過神交已久,神交已久。」

  沒錯,的確是神交已久。跨越了一千八百多年的仰慕,在這一刻似乎有了實現的希望。

  劉望更加奇怪,「我那典韋賢弟從沒有走出過已吾鎮,甚至在陳留也是聲名不顯,你怎麼聽說過他?」

  「啊……這個,這個……」董俷從意淫中清醒過來,有些尷尬的撓撓頭,笑道說:「這個嘛……兄台,若我告訴你說,冥冥中有一種緣分存在,不知道你相信否?」

  又是緣分!

  劉望皺著眉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緣一說,佛家。雖然說自漢明帝以來,佛教已經漸漸的傳入了中原,但並不是非常的顯赫。劉望走南闖北多年,自然也接觸過一些佛教的理念。見董俷反復提起這個因緣的說法,他甚至有種錯覺,這個醜醜的傢伙,難道是佛教徒?

  「算相信吧。」

  「呵呵,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反正聽到這名字,就覺得很親切,甚至有一種迫切想要結識的衝動。就好像今天,我和劉兄相遇,不也是一見如故嗎?」

  在悄然之間,董俷運用的偷換概念的手法,試圖把劉望引入歧途。

  但顯然,劉望對董俷的解釋並不滿意。不過他也沒有再問……這世上的事情千奇百怪,誰又能真正的解釋清楚?也許,也許這個傢伙真的和典韋,有莫名的因緣也不一定呢。

  劉望的性格本來就很直爽,當下哈哈一笑。

  「兄弟說的沒錯。也許今日你我的相遇,就是為了他日你與典韋兄弟的相識呢。」

  「是啊,是啊!」

  董俷汗顏,連連點頭。

  遠處的篝火旁,不少行商和董俷的手下已經熟悉了,一起喝酒吃肉,唱著民謠。

  劉望說:「我看兄弟你的氣派,不像個小戶人家。這裏距離潁川不遠,你為何露宿荒野?」

  董俷灌了一口酒,笑道:「兄台不是和我一樣?俷雖小有身家,但在有些人眼中,卻是連狗都不如。與其在那裏遭人白眼,受人閒氣,倒不如此刻這般的逍遙自在。」

  「沒錯,沒錯……」劉望鼓掌大笑道:「誰也不比誰差,憑著身家,憑著讀了些許書,就自以為了不起。這種人,望亦不屑與之為伍,還不如這荒野中的自在。」

  兩人越說越覺得投契,劉望突然問道:「兄弟,那你接下來要往何處?」

  董俷黯然道:「我原想遊歷天下,結交英雄豪傑。可誰知道……若是天下名士都如同潁川人這般模樣,我倒寧可回家去。說實話,我現在也不知道接下來去哪兒。」

  劉望說:「兄弟此言差矣。天下英雄多如牛毛,豈可因一點點小挫折而心生沮喪?潁川名士也並非都是你見到的那樣,豪門世家固然是眼高過頂,可寒門之中,卻同樣是藏龍臥虎。再說,名士並非只潁川獨有,洛陽、荊州,同樣是名士匯聚。兄弟若是不想再去潁川,不妨轉道向南,那裏的英雄豪傑,不比中原的少。」

  董俷眼睛一亮,點點頭。

  是啊,潁川不容人,還有荊州啊!評書裏不是說過,那裏一樣有很多的名士嗎?

  最出名的,就是後世中被人傳誦多年的武侯諸葛亮。

  劉望說:「兄弟若是不嫌棄,不妨和我一同去陳留。我家住在已吾,也算是有些財產。兄弟不是想要認識我那典韋兄弟嗎?到時候我與你介紹……估計一個月後,我要往長沙走一趟。到時候我們可以結伴同行,豈不是一樁人間的美事。」

  董俷想了想,「兄長的建議甚好,就依兄長所說!」

  ******

  這一夜無事,到天亮時,劉望和董俷各自整頓了車仗人馬,而後結伴同行。

  劉望今年三十四,自十五歲就開始行商,至今已經快二十年的時間了。二十年中,他走南闖北,到過很多地方,見識過各地的風土人情,堪稱的上是見多識廣。

  董俷和他一路交談,覺得收穫頗豐。

  在過穎水的船上,劉望突然從行囊中取出了四五張完整的牛皮,放在了董俷面前。

  「兄長這是何意?」

  劉望笑道:「我觀兄弟非等閒人,他日成就必然不俗。望雖不才,也想為日後謀劃。這裏有我行商多年,手繪出來的各地山水圖……這是雍州河套地區的地圖,那裏如今為南匈奴所佔領。這是江東武陵地區的地圖……哦,這裏還有我找人記下來的一些對各地風物的感觸。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願能對兄弟有所幫助。」

  牛皮上,都是用朱砂繪下的圖案和記錄。

  不但標注了非常準確的地形,而且還有對當地的一些風俗記錄。

  北至南匈奴王庭,南至武陵群山。西到西域三十六國,東有青揚徐三州地形。

  這一套地圖,也許是董俷來到這個時代後,所見到的最完整的大漢帝國地形圖。

  特別是劉望的那些標注,更顯得難能可貴。

  董俷認真的看了一遍,然後小心翼翼的收好,交給董鐵裝入了行囊。

  他起身朝劉望一禮,「兄長厚賜,俷不知該如何感謝。他日若俷有所成就,定不忘兄長今日的這番情意。」

  劉望喜出望外,拉著董俷的手,「兄弟莫要客氣,一家人,怎說兩家話?」

  「是,一家人,一家人……哈哈哈!」

  董俷和劉望二人相視一笑,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船過穎水,兩人有收拾車馬。

  董俷坐在象龍的背上,和劉望有說有笑。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一行人並不急於休息,而是逕自進入了富喜山中。在山路上走了兩炷香的時辰,突然有董俷的親隨前來稟報,說是前方山路上發現了一輛被丟棄的車輛。

  山路難行,常有車仗在這裏損壞。

  劉望和董俷都沒有太在意,還是一個曾隨董俷轉戰西北的親隨心細,拿來了一卷書簡。

  「馬嵩,我不是說過,不要管這些東西,向前行進嗎?」

  董俷認得這親隨,正是當初在金城俘獲的那個行商。從金城回到臨洮後,馬嵩原本可以在牧場上擔任職務,可誰也不清楚他是怎麼想的,死活就是要跟著董俷。

  馬嵩識字,加上又在郡兵中當過都伯,故而董俷對他也頗為重用。

  任命馬嵩為他的親兵隊長,雖然他武力不算高,卻能非常準確的領會董俷的意圖,更能很好的完成董俷安排下來的訓練任務。一來二去,倒也成了董俷身邊的重要人物。

  馬嵩恭敬的捧起書簡,「主公,您且仔細看看這上面的內容。」

  「有什麼可看的?」

  董俷拿過來,有董鐵立刻舉著火把湊上去。就著火光,董俷掃了兩眼之後,疑惑的看著馬嵩說:「這好像是董仲舒留下來的春秋注疏,雖然難得,可也沒什麼值得奇怪啊?」

  「不,主公請看那些注釋!」

  「注釋?」

  董俷再次認真的看了兩眼。這一次他發現了其中的奧妙。

  「蔡飛白是誰?」

  董鐵和馬嵩是大眼瞪小眼,然後看著董俷,好像是在說:您都不知道,我們怎麼知道?

  「兄長,可聽說過蔡飛白這個人?」

  劉望一愣,從董俷手中接過書簡,掃了一眼後,露出了震驚之色,「蔡飛白?難道是他嗎?」

  「誰?」

  劉望鄭重的說:「自然是蔡中郎,蔡邕蔡大家。」

  古人常以雅號在書卷中留名。若說董俷不知道蔡飛白、蔡中郎是誰,那蔡邕卻是百分百知道。頭天還在潁川見過,董俷對蔡邕的印象,可以說是非常的好。故而聽到劉望說蔡飛白是蔡邕的時候,不禁愣住了,有些不太明白蔡邕為何叫蔡飛白?

  劉望解釋說:「前些年,皇帝重修鴻都,有工匠用掃白粉的帚在牆上寫字。伯喈先生當時從受到了啟發,創造了一種名為『飛白書』的書體。筆劃中絲絲露白,似乎是用枯筆書寫。伯喈先生非常自得,常以蔡飛白而自稱,久而久之,也就流傳開了。兄弟,伯喈先生的飛白書可是一絕,在市面上那更是萬金難求啊。」

  「你是說……」

  「這正是伯喈先生的飛白書。我曾有幸看過一次,故而能認得。」

  董俷遲疑了片刻,輕聲道:「那豈不是說,這車仗、書簡,都是伯喈先生所有嗎?」

  劉望想了想,又命人取來了更多書簡,一一審視。

  「兄弟,這當是伯喈先生的車仗……天下間沒有人能一下子擁有這麼多伯喈先生的真跡。」

  董俷面頰抽搐了一下,突然大叫一聲道:「不好,伯喈先生出事了!」

  「此話怎講?」

  「常聽人說,伯喈先生愛書如命,若非是出了意外,他斷不會把這麼多書丟棄。小鐵,沿我們來的路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痕跡。兄長在這裏收拾書簡,我再留二十人給你,董鐵探查完畢後,聽從兄長調遣。其他人,隨我往前巡查。」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8:13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20:01
第五十二章 再戰黃巾賊

  富喜山口的驛站,烈焰熊熊。

  在峽谷中就可以看到沖天的火光。董俷一愣,心道: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火燒驛站?那不是擺明了和朝廷作對?誰,誰這麼大膽?

  衝出峽谷之後,遠遠的就看見在驛站四下圍著大約三四百人。

  看打扮,好像是郡兵的樣子。可按道理說,驛站走水,這些郡兵理應上去救火。可事實上呢,這些人立在原處,非但不去救火,看架勢還似乎是要阻止人救火。

  不對勁!

  董俷一蹙眉,距離還有百步的時候,大喝一聲:「兀那官兵,驛站走水,你等為何不去救火,反而站在旁邊看熱鬧?」

  早在董俷等人從峽谷中出來的時候,那些官兵打扮的人就注意到他們。

  董俷的聲音還未落下,就見兩匹戰馬衝出人群。都是頂盔貫甲的將軍打扮,衝著董俷喝道:「某乃管城都尉張九,奉命在這裏捉拿反賊。爾等閒雜人立刻離開,否則刀槍無眼,平白送了性命!」

  聽上去倒是那麼回事,但是卻有點不太對勁兒啊。

  都尉?

  這傢伙的打扮可不是一個都尉能擁有。而且看那些郡兵,顯然並沒有經過訓練,稀稀落落的站在四周,沒有一點章法。就算這些郡兵再無能,至少也應該明白,在抓捕人的時候應該列隊警備。他們給董俷的感覺,不像是郡兵,更像是一群臨時聚集起來的農民。

  心中不禁疑慮,馬速放慢了一些,可並沒有停下來。

  就在這時候,從驛站的院子裏傳來了一個聲音,「外面是何方英雄?這些人是賊人,是來殺我老師的賊人……我家老師乃是蔡邕蔡伯喈先生,還望英雄救命!」

  喊話的人,聽上去年紀並不大。

  緊跟著從庭院裏傳來了叮叮噹噹的聲響。

  蔡邕?董俷心裏咯噔一下,馬速驟然加快。而對方的首領也有了準備,抬手就要招呼手下攔住董俷。此時雙方的距離大約在六十步左右,董俷由於只是來尋找蹤跡,所以並沒有帶上他的擂鼓甕金錘。眼看著那人就要開口,董俷雙腳一換,踩在了雙鐙之上,身形猛然拔起,雙手向背後伸去,大喝一聲,兩柄投槍飛出。

  這一眨眼的時間,雙方的距離只剩下不到三十步。

  投槍飛出,快如閃電,更力有萬鈞。兩個首領還沒有喊出話來,就被投槍射穿,栽倒在馬下。而這時候,董俷已經衝了過來。一名賊兵反應過來,舞槍衝上前。

  董俷看也沒看,在馬上只是微微一側身,探手一把抓住了大槍。

  「給我拿過來!」

  單手猛然發力,那大槍刷的就從賊兵的手中奪了過來。兇猛的力量,讓那賊兵忍不住向前衝了幾步,正好攔在了象龍的前方。象龍馬也不停步,衝過去一下子把賊兵撞飛。落在地上的時候,那賊兵已經是骨斷筋折,進的氣少,出的氣多。

  一手執槍,董俷衝向賊兵。

  「蔡先生莫要驚慌,臨洮董俷在此,攔我者死!」

  那大槍做棍,掄起來呼呼作響。上前阻攔的賊兵被大槍抽中,哀號聲四起。這時候,那成家的二十名親隨也衝了過來,狹長卷刀飛舞,所過之處只見殘肢斷臂亂飛。

  正如董俷所猜測的一樣,這些人並不是什麼郡兵,甚至連最基礎的隊形都無法保持。

  二十一個人,面對著近二十倍的敵手,卻如同虎入羊群一般。

  董俷在前,完全當成棍棒使用的大槍舞出一道道殘影,抽打的賊兵慘叫不停。而後面的親兵更兇狠,刀刀致命,人馬衝殺過去,只留下遍地的屍體,不見一個活人。

  首領先亡,已經讓賊兵驚慌。

  再被這麼一陣兇猛的衝殺,賊兵們早已喪膽。

  也不知道是誰先叫喊了一聲扭頭就跑,一個人跑,其他的人更沒有再打下去的意志。幾百個人呼啦啦四下逃竄,連兵器也不要了。董俷看也不看那些潰敗的賊兵,衝到院子前甩鐙下馬,抬手把已經變形的大槍扔在一旁,一把抽出了斬馬劍。

  「追殺賊兵,一個都不要放過!」

  一聲令下,那二十個親隨五人一組,分成四隊立刻散開。

  不是董俷心狠手辣,若是那些賊兵反應過來,發現他們只有這麼點人再重新圍聚上前,只怕要費些手腳。這樣乘勝掩殺,卻可以令對方無暇思考,只能一路潰敗。

  象龍非常自覺的跑到了一旁,董俷衝進了院子。

  剛一進入院門,四五個額頭紮著黃巾的漢子揮舞刀槍就衝了過來。

  黃巾?董俷心裏又是一怔。

  難不成黃巾之亂又要爆發了?呵呵,這裏為什麼要用『又』呢?想到當初在西涼,董俷因為韓遂等人的舉動差點以為黃巾之亂爆發。沒想到中原各地卻是平靜異常。

  故而看到這些頭戴黃巾的人,董俷還真的嚇了一跳。

  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錯愕,眼看著對方衝上來,他腳下錯步一滑……董俷的體型有點像他老子,屬於那種極為魁梧的類型。可多年苦練五禽戲,令他的身體和步伐非常靈活。手中的斬馬劍滴溜溜一轉,橫刀一推。和對手錯身而過,不但躲過了對方的攻擊,更把對方攔腰斬斷。那漢子下身往前衝,上半身卻倒在了地上。

  肝臟混合鮮血染紅了地面,淒厲的慘叫聲更迴蕩夜空。

  趁著其他人一愣的功夫,董俷已經看清楚了院子裏的情況。大約有二三十個敵人,蔡邕被一個魁梧的少年擋在身前,被十幾個黃巾賊堵在門口,卻衝不出來。

  火勢很猛,眼看著就要把整座房舍吞噬。

  而那魁梧的少年更是滿身的傷口,卻毫不退縮,頑強的揮舞寶劍阻擋敵人。

  場中的情況看清楚了,董俷不免著急。賊兵再次圍了上來,這些人的意志,顯然要比院子外面的那些人要堅強,而且也頗有勇力。斬馬劍一顫,幻出了數十道劍光。

  董俷的刀法並不算特別出眾,但和這些黃巾賊一比,卻高明了百倍。

  劍光閃閃,一蓬蓬熱血噴濺在空中。十幾個圍困董俷的黃巾賊被瞬間砍得七零八落。董俷不但招數比他們精妙,更兼那一身天生的古怪力量。他的斬馬劍,是蒲師傅專門打造,重四十八斤。而那些黃巾賊手裏的兵器,根本無法與董俷相提並論。

  一劍砍掉了對方的腦袋,鮮血噴濺在董俷的身上。

  董俷有點興奮了,哇哇大叫起來。對手不敢再上來,他衝到圍困蔡邕的黃巾賊身前,手起刀落,把一個黃巾賊砍翻在地。兇猛的砍殺,令黃巾賊也感到了恐懼。

  魁梧少年帶著蔡邕剛衝出火場,身後的房屋嘩啦一聲就塌了。

  「伯喈先生,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

  「你,保護好伯喈先生,其他人交給我!」

  董俷衝著魁梧少年叫喊了一聲,轉身就衝向了其他人。院子裏也只剩下十幾個黃巾賊,根本不夠董俷殺的。一會兒的功夫,就只剩下一具具殘缺的屍體。而董俷瞪著眼睛,向四處張望。那張醜臉上沾著血污,在火光中更顯出恐怖的氣息。

  看到董俷的模樣,魁梧少年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院子外面,有馬蹄聲傳來。

  蔡邕和少年本就驚魂未定,聽到馬蹄聲,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幸好,來人在外面高喊道:「主公,賊人已經殺退,主公可無恙?」

  「我沒事,沒事……給我搜查戰場,看看有沒有活口。」

  「喏!」

  董俷這才走到了蔡邕面前,也不理那少年一臉戒備的模樣,躬身一禮道:「先生受驚了!」

  只要是人,總會怕死。

  在沒有希望的時候,蔡邕可以大義凜然,毫不慌亂。可是當危險過去之後,強撐著他的那一口氣立刻鬆懈下來。腳一軟,險些就癱在地上。若非少年攙扶,這臉可就丟的大了。

  不過,蔡邕並不覺得難堪,相反自嘲的笑道:「當年王越讓我練劍,我還死活不聽。今日才知道,這世道艱辛……有些事情,不是靠著聖賢書就能夠解決掉的。」

  他站穩身子,「董家小哥,這次多謝你了。若非你及時趕到,邕幾乎喪命。」

  「先生客氣,先生在潁川替俷求情,這份恩情俷如何能忘?有道是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再說了,能再遇先生,也是俷的福氣。」

  這番話說的是條理分明,特別是那一句『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更是讓蔡邕眼睛一亮。忍不住笑了起來,「元歎,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這話你可信了?」

  那少年也在上下打量董俷,聞聽蔡邕的話,也笑了,「學生受教了!」

  眼角的餘光,看到有人影貼著牆邊晃動。少年定睛看去,立刻大吼一聲,「賊子,休走!」

  他喊的快,可董俷的速度更快。

  一道烏光呼嘯射出,蓬的就沒入了院牆,擋在那人的面前。

  縱身上前,斬馬劍搭在那人的脖子上。董俷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那個人就撲通跪在了地上。

  「巨魔兒饒命!」

  董俷不由得一怔。巨魔兒這名字是韓遂對他的稱呼,在西北或許有些名聲,但在中原……想那韓遂,總不可能把這種事拿出來炫耀。可這個人,又是如何知道?

  心中疑惑,脫口問道:「你認識我?」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18 23:31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20:16
第五十三章 追悔莫及

  那人一身文士打扮,只是頭上的高冠已經不見,頭髮散亂不堪,正是黃劭。

  董俷打量了半天,卻不記得在何處見過此人,於是問道:「你是誰,如何知我?」

  「在下黃劭,益州巴西人,曾在金城見過將軍大展神威。」

  董俷更加奇怪,「你既然是益州人,為什麼跑去金城?今日為何又要來劫殺先生?」

  「我……」

  蔡邕在少年的攙扶下走過來,「董家小哥,他是奉中常侍封諝等人的命令,前來殺我。」

  封諝?中常侍?

  董俷自然聽說過封諝的名字。他老子董卓,在暗地裏賄賂十常侍的事情他也知道。

  再者,十常侍之名,可說的上是天下皆知。

  只是董俷不明白,十常侍為什麼要殺蔡邕?而且,既然是十常侍要殺蔡邕,為什麼會讓這些人出面?看這些人的打扮,分明就是黃巾賊,太平教徒。十常侍和黃巾賊走到一塊了嗎?可惜,那評書對黃巾之亂的講述並不多,董俷也想不起來還有這麼一段情節。

  遲疑了片刻,董俷的手上猛然用勁,冰冷的刀鋒貼在黃劭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黃劭身子一軟,就癱在了地上。

  董俷問道:「我問你話,你要如實交代……你可是太平教徒?可認識大賢良師?」

  黃劭目露驚恐之色,失聲道:「你……」

  「我再問你,此前你去金城,可是要和那韓遂勾結,共同起事?」

  「你怎麼知道?」

  「現在是我問你,卻不是你來問我!」

  蔡邕駭然的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董俷,看著黃劭,最後和少年的目光接觸。

  「我再問你,那中常侍封諝,可是和你們勾結在一起了?」

  黃劭沒有回答,但眼中流露的驚恐之色,卻足以說明了一切。董俷沒有再問,因為隨從在搜索完畢之後,前來報告說,沒有活口留下。有沒有活口都不再重要,這個黃劭,應當是太平教中的重要人物,想必知道的事情,也絕不會讓董俷失望。

  命隨從把黃劭看管起來,董俷想要開口詢問。

  蔡邕卻先開口,「賢侄,你怎知道,他是太平教徒?你又怎知道,太平教要起事?」

  言語間已經親近了許多,從小哥到賢侄,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說明蔡邕認可了董俷。

  董俷暗自叫苦,總不成說他是穿越來的,知道要發生黃巾起義之類的話語。

  猶豫片刻,他說:「不瞞先生,去年初,太平教曾在臨洮傳教,因我覺得他們居心叵測,故而想要把他們驅散,卻不想引起了他們的反抗。那些人,也是髮髻披散,以黃巾抹額,故而……此後我護送姐姐前往金城,不想遇到韓遂暗中陷害。」

  他把在西涼的遭遇說了一遍,聽得蔡邕和少年不停倒吸涼氣,看董俷的目光又不一樣。

  最後,董俷說:「我從金城逃回臨洮後,才知道朝廷已經任命韓遂為金城太守,西部都尉。父親勸我不可以意氣用事,可我卻不甘心。善良之人含冤而死,作惡之人卻逍遙自在,我不甘心……故而我命人打聽消息,這才對太平教知道一些。」

  聽上去很合理,沒有任何破綻。

  蔡邕遲疑了一下,突然發問:「賢侄,你觀這天下大勢又將如何?」

  董俷頓時傻了……

  天下大勢,天下大勢和他有屁關係?他自然知道天下大勢,可要是說大漢將亡之類的話語,只怕蔡邕二話不說,立刻就要揪他去官府問罪。他瘋了?傻了?但蔡邕問出這話,卻也未嘗不是一個機遇。回答的好,說不定還能得到蔡邕的幫助。

  董俷想了想,「天下大勢,俷並不知道。只是太平教乃是一劑毒藥,遲早會對朝廷造成威脅。若朝廷不能及早防備,只怕這些人會成為害群之馬,令江山動盪。」

  「那會如何動盪?」

  「這個……也許會讓朝廷衰落吧。俷乃一介武夫,對此並不是非常清楚。」

  蔡邕饒有深意的看了董俷一眼,「賢侄,你當真是小心謹慎啊……呵呵,與你父親一樣。」

  「我父親?」

  「你父親董河東,身為司隸校尉,河東太守,說話做事也是非常小心。其實,太平教之危害,邕也能覺察,朝中不少有識之士都能看出,只可惜皇上被宦閹所蒙蔽……邕其實也很奇怪,那些宦閹為何要替太平教說話?如今,算是知道了答案。」

  「什麼答案?」董俷忍不住詢問。

  「太平教和宦閹勾連,所圖謀的事情,恐怕不小。」

  董俷還要請教,突然聽到外面一陣人喊馬嘶。緊跟著就見劉望、董鐵匆匆進來。

  「賢弟,伯喈先生可無恙?」

  蔡邕一看,不認識這說話之人,忍不住向董俷望去。

  董俷連忙介紹說:「先生,這是我在離開潁川後結識的朋友,劉望劉大哥,也是陳留人。」

  「哦……多謝壯士掛念,邕一切都好。」

  哪知劉望看到了蔡邕,卻不禁熱淚盈眶,緊走兩步跪在蔡邕面前,「久聞先生之名,望只恨出身卑賤,不能聽先生教誨。今日能見先生,望此生足矣,此生足矣。」

  沒想到這劉望,居然還是個追星族。

  董俷知道蔡邕很有名,可是卻沒想到,會有如此可怕的名望。和劉望相識,時間雖然不長,可也知道此人是有錚錚傲骨。見到蔡邕,居然做如此反應,真是出人意料。

  同時又不得不感歎:士大夫之威名,果然是不同凡響。

  蔡邕連忙攙扶起劉望,連聲道:「壯士請起,壯士請起……」

  「來人,把先生的物品送過來。」劉望大喝一聲,然後對蔡邕道:「望在路上,拾得先生的物品,這才知道先生有了危險。可惜望不似董賢弟這般勇武,故而只能將那些散落山道上的書簡收集……都在這裏,請先生清點,看看有沒有少什麼?」

  蔡邕喜出望外,也顧不得禮數,衝上前去查看。

  董俷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已經變成火海的驛站,忍不住說:「先生,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找一安全之所再細細詳談。俷擔心,那些人賊心不死,又捲土重來。」

  少年也贊同董俷的話語,「老師,董壯士說的不錯。」

  之所以稱董俷壯士,是以為董俷至今沒有任何功名在身,還是一介白丁。蔡邕這才從失而復得的狂喜中醒悟過來,連連點頭道:「賢侄說的不錯,我們先去管城。」

  說著,蔡邕忍不住看了一眼火場,露出黯然之色。

  「只可惜我那些隨從……」

  是啊,跟隨蔡邕的人,除了少年之外,全都葬身火海之中。

  雖說人命卑賤,但蔡邕還是感到非常難過。站立片刻之後,這才和少年登上車仗。

  董鐵、馬嵩帶著三十個親隨在前面開道。

  劉望則在車仗旁侍奉蔡邕。董俷和成家的二十個親隨在後面壓陣,一行人在夜色中,朝管城行去。

  路上,那少年和董俷策馬同行。

  「在下顧雍,字元歎,吳郡人,是老師的學生。」

  董俷本來在馬上好好的,聽得少年開口,險些一頭從馬上栽下來。

  牛人,居然是牛人!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少年,「先生,先生就是顧雍顧元歎?」

  殊不知,這少年也就是比他大兩歲。而先生一詞,都是對才學出眾,有名望之人的稱呼。顧雍一怔,確認了董俷並不是在嘲諷他之後,不禁笑道:「雍實不敢當先生二字。」

  顧雍,顧雍……

  評書裏可是有提過此人,那是東吳的牛人,更是江東望族。

  如果說蔡邕是東漢末年的名人,這顧雍可稱得上是真真正正的三國牛人。董俷的腦袋有點發木,心道:真是好運氣,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到這麼一個牛人。

  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顧……」

  董俷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顧雍笑道:「賢弟莫要客氣,說起來你是雍的救命恩人,不妨就稱我的字,元歎。」

  「元歎兄長,俷有一事請教。」

  顧雍說:「什麼事?」

  「昨日在潁川相遇時,我曾見先生身邊還有一人,怎麼不見了?莫不是,剛才出了事情?」

  顧雍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哈哈大笑。

  「賢弟說的,可是我那小師弟?呵呵,放心,他沒事的……奉孝本是潁川人,老師讓他留在潁川侍奉雙親,順便在書院求學。不過說實話,我那小師弟頭腦聰慧,若是他跟著的話,可能……賢弟這番情意,我將來定會轉告奉孝,多謝了。」

  奉孝,奉孝,奉孝……

  這名字怎麼聽上去那麼耳熟?

  董俷戰戰兢兢的問道:「元歎兄長,您那小師弟,又叫什麼?」

  「哦,他姓郭,單名一個嘉,字奉孝。郭嘉郭奉孝……賢弟,你怎麼了?賢弟!」

  顧雍發現,董俷在馬上雙目發直,久久也不說話。

  不免心中奇怪,我那小師弟聲名不顯,怎地會有如此威力,讓這個好像魔王似的人臉發白,和傻了一樣呢?推了一下董俷,這才讓董俷清醒過來。

  「冤,冤死我了!」

  董俷捶胸大聲吼叫:「我真是有眼無珠,竟然,竟然眼睜睜的看著鬼才從身邊溜走,悔,悔死我了……」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21:09
第五十四章 分道揚鑣

  管城是個小縣,不過由於地處睢水和穎水交界,而且又靠近河南尹,倒也非常繁華。

  人口近四萬,有過往的客商往來,很熱鬧。

  清晨,天剛剛亮,就有一隊車馬駛入了管城。來到縣衙,有人拿著名刺遞了上去。不一會兒就聽縣衙中一陣鑼鼓聲響,緊跟著縣尉身穿官服,慌張的跑了出來。

  「學生恭迎老師大駕光臨。」

  蔡邕從車仗裏走出來,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雍容姿態。

  「邕一介草民,怎敢勞大人親自相迎?」

  董俷在後面看到這一幕,心裏只有兩個字:虛偽。有時候,聖人也要學會這種場面上的禮儀。好像蔡邕,其實挺和藹的一個人。明明可以先走出車仗,卻偏偏要等那縣尉出來,還要草民長,草民短……說好聽了,這叫派頭。說難聽了,那叫顯擺。

  可如果蔡邕不這麼做,只怕又會被人批駁。

  反正啊,做名士累,做一個婦孺皆知,還當過帝師的名士,更累。

  有心和顧雍說話,卻發現顧雍早已經跑到了蔡邕的身旁。也難怪,董俷在路上發瘋一樣,揪著顧雍的衣服不停的問:那個人真的是郭嘉?那個人真的是郭奉孝?

  那模樣活脫脫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別說是顧雍,就連董俷的那些親衛都躲得老遠。

  ******

  自有縣衙中的人,安排董俷一行。

  直到過了晌午頭,快到午飯的時候,顧雍才小心翼翼的敲響了董俷的房門。

  「賢弟,老師有請。」

  董俷連忙整理衣衫出去,跟在顧雍身後,輕聲問道:「元歎兄長,先生可好嗎?」

  「呵呵,此地縣尉曾聽老師講過課,禮數倒是也很周全。不過老師急著想要回家,故而有幾件事要和賢弟交代。主要是關於太平教的事情,你去了就明白了。」

  太平教?

  董俷心裏奇怪:這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

  也難怪他這麼想。在董俷看來,他的任務已經結束了……黃巾之亂是否還會爆發,太平教會不會造反,自有蔡邕做主就好。憑他的威望,想必也不是一件難事。

  想不出個頭緒,這邊卻已經到了蔡邕的房外。

  董俷唱了個喏,然後隨著顧雍走進屋內。屋子裏有三個人,除了蔡邕之外,還有劉望。而剩下的那個人,倒是出乎董俷的意料之外,居然是那個被俘虜的黃劭。

  黃劭跪在地上,看到董俷進來,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身子。

  董俷倒是沒有管他,逕自向蔡邕深施一禮,而後問道:「先生找俷來,有何吩咐?」

  「賢侄,你且先坐下。」

  蔡邕擺手,示意董俷坐在他的下首,和顧雍並排。對面,劉望不無羡慕的看著董俷,讓董俷更感莫名其妙。

  「賢侄,我這裏有三封信,是關於太平教的事情。一封,我會讓管城縣尉呈報洛陽……只是我不能肯定,會轉到皇上的手裏。這一封,也會由此地縣尉送往洛陽我好友手中。但我一樣不能確定,皇上會接納我的建議。還有一封信,我想拜託賢侄送給令尊董河東。我知董河東結交很廣,說不定能送到皇上的手裏。」

  那言下之意是說:我知道董卓不但和大將軍走的近,而且和宦閹也有聯繫。

  不過,蔡邕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態頗為誠懇,沒有絲毫輕視或者諷刺的意味。

  董俷猶豫了一下,起身從蔡邕手裏接過了信件。

  「俷定會立刻派人把這封信送往河東,交給我父親……」

  「那就好,那就好。若此信能交給皇上,董河東定能成為我大漢江山的不世功臣。」

  蔡邕長出了一口氣,「邕還有一事,就是關於黃劭,該如何處置?」

  董俷扭頭看了一眼黃劭,「這個……俷自當聽從先生的吩咐。」

  黃劭眼巴巴的看著蔡邕,目光中帶著無限的求生欲望和祈求之意。蔡邕閉目沉思片刻,輕聲道:「賢侄,黃劭雖有大逆不道的行為,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輩。剛才他很坦誠的把太平道的事情都說了,我想……放過他,不知賢侄意下如何?」

  董俷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瞇縫起來,盯著黃劭看了半晌。

  那黃劭嚇得是額頭冷汗直流,更感到口乾舌燥,喉嚨裏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似的。

  「先生若說放了,那就放了!」

  「可若放了他,他又回到太平教為非作歹,怎麼辦?」

  「那就現在殺了他……」

  黃劭打了一個哆嗦,目光再次移到了蔡邕的身上。蔡邕笑了,「賢侄,可我剛才說了,放他一條生路。」

  董俷愕然的看著蔡邕,心道:你這老頭玩兒我不成?

  蔡邕說:「元歎,你且帶黃劭下去,我有些話,想要和董賢侄說。」

  顧雍應了一聲,押著黃劭往外走。那黃劭走一步,停下來向後看一眼,帶著無盡期盼。

  「望賢侄,你也留下。」

  劉望準備出去,卻被蔡邕留下。他和董俷站在一起,心中很茫然,不知道蔡邕這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蔡邕沉吟了一陣後說:「賢侄,論罪名,那黃劭是罪該萬死。可我和他談論了一會兒,發現此人倒是頗有些才能。只可惜他出身卑賤,雖有本領卻得不到賞識。放他離去,我著實擔心他會回到太平道助那張角。那樣的話,邕真是百死不能辭其罪。」

  董俷聽出了一些門道,猶豫道:「先生的意思,莫非是……」

  蔡邕微笑著點點頭,「賢侄果然聰明。我視賢侄為自己人,故而也不說什麼客氣話……董河東雖為河東太守、司隸校尉,看上去是位高而權重,可並不為士大夫所接受。賢侄若想招攬人才,只怕這裏面的困難會很多。除非他日董河東能似今日大將軍一般的風光,或許還有希望。否則,想要得士大夫承認,難!難!難!」

  蔡邕一連串說了三個難,卻把董俷說的也是心裏冰涼。

  雖然知道這種情況,但還抱著一些希望。可蔡邕的這番話,徹底絕了他的念頭。

  低著頭,董俷久久不語。

  蔡邕也不出聲,只是用悲憫的目光看著董俷。

  劉望拍了拍董俷的肩膀,「兄弟,你莫要灰心喪氣。昨日你不是說過,事在人為嘛?」

  董俷抬起頭,努力一下,「兄長莫擔心,我沒事。」

  扭頭對蔡邕說:「那先生呢?先生可看得起董俷這個鄙夫?」

  蔡邕笑了,「賢侄,邕雖略有薄名,卻也不是迂腐之人。若無賢侄,邕出身再高貴,如今也都成了一個死人。這卑賤高貴之說,莫要再提。但以浩然正氣養身,胸懷坦蕩,雖出身低下又能如何?邕若存輕視之意,今日必不會與賢侄說話。」

  董俷深施一禮,「多謝先生!」

  「在賢侄未得士大夫所承認之前,不妨多用寒門之士。那黃劭倒也可用,不如讓他跟隨賢侄,說不定將來也能謀個出身。對賢侄而言,也是個幫手,你看如何?」

  董俷想了想,「俷倒是無甚異議,但不知那個黃劭……」

  「呵呵,這個賢侄放心,老夫自會勸說於他。」蔡邕似乎是了了一件心事,神態也輕鬆了很多。他擺手讓董俷和劉望坐下來,「望賢侄,你我鄉親,老夫觀賢侄也頗有求學之心。此次老夫回圉,要停留些日子。賢侄若有時間,不妨去我那裏待些時日。」

  劉望聞聽,喜出望外。

  「望,求之不得。」

  董俷突然插嘴說:「先生,您什麼時候啟程?」

  「今天下午,我就動身。」

  董俷猶豫了一下說:「先生,俷擔心十常侍賊心不死,那太平教徒說不定還會前來騷擾。若先生不嫌棄,俷願毛遂自薦,護送先生回家,不知先生可願意否?」

  沒等蔡邕回答,那劉望就連連稱是。

  「賢弟這話說的不錯。先生,從管城到圉,一路也頗多險要之地。董賢弟勇武過人,其麾下之勇猛,更比之官軍不遑多讓。不如讓他護送您一程……望若非是有要務,定要送先生一程。可惜……就讓董賢弟代我護送,望多少也能放心。」

  蔡邕一皺眉,「只是這樣就麻煩賢侄了!」

  「不麻煩,不麻煩。」董俷笑道:「俷也想在先生身邊多待些時日,好聆聽教誨呢。」

  「既然如此,那就請賢侄辛苦一趟。」

  蔡邕答應下來,卻是讓董俷高興萬分。他和劉望出門,開始收拾行李。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對劉望說:「兄長,原本想和您一同回已吾,沒想到……俷可能要失約了。」

  劉望說:「賢弟,話不能這麼說。伯喈先生是天下尊敬的名士,你能護送他老人家,是福氣,當哥哥的只有開心。真的,如果不是離家太久,我怕家裏人擔心,真的是想和你一起護送先生。再說了,圉城到已吾,不過兩天的路。等我安頓了家裏,最遲七八天,就去圉城和賢弟相聚。呵呵,到時候我再帶上典韋兄弟,讓先生好好評價一下,你二人誰是天下第一。」

  這天下第一,自然是天下第一醜。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董俷定然會非常生氣。

  可劉望說這話,他心裏倒是很高興。當下點頭說:「那我就在圉城恭候兄長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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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案:
 欣羨,台灣以「」為正體字;大陸則以『』為正體字
 台灣的線上教育部國語辭典,沒有收錄『』一字。
 大陸的【漢典】網站,以『』為正體,「」為異體字,在其字形字源說明中,『』「」各有所引用出處。
 而有一說,『』為地名,音夷。故此,這裡以本人所學之台灣用字「」為準,但不強行全面更動,若有所缺漏,請見諒。至於到底該用何字,還請自行向國文老師及中文系教授求證。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1:34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21:41
第五十五章 行路難

  董俷並不死心,雖然他明知道,那件事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忍不住要試一試。

  畢竟,機會不是天天都能出現,像顧雍這樣的未來牛人,更不是董俷經常能遇到。在往圉城的路上,董俷和顧雍旁敲側擊的交談起來。言談之中,瞭解了一些顧雍的情況。

  顧雍出身很好,家族在江東也是少有的世家大族。

  早幾年似乎是在家裏惹了禍,跑到洛陽躲避風頭。後來經人介紹,拜在蔡邕門下。

  如今,家中的禍事已經消弭。

  而顧雍也馬上就到了弱冠的年紀,經家中的努力和地方官員的推薦,將會擔任合肥長。

  此行送蔡邕回家之後,顧雍也要馬上回家赴任。

  董俷的問話,可說是很隱晦。但那顧雍是何人,又如何聽不出董俷話語中的意思。

  「阿醜兄弟!」

  顧雍和董俷也算是熟悉了,彼此的稱呼也就顯得隨意了很多。董俷還沒有取字,故而顧雍也就直呼他的小名,算是對董俷的一種認可。當然,董俷對此也很高興。

  顧雍說:「你的心意,雍非是不明白。說起來,伯父如今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在朝廷中頗有身份……只是,你應知道,雍出身大家族,所要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首先要考慮家族的利益。伯父雖然位高,卻恐無法令雍之家族獲得重利。」

  這話語說的已經非常明白,董俷不禁黯然。

  顧雍的意思就是說,你老子的官位雖然高,不過在世族的眼中,什麼都不是。要想讓我效忠你,也不難。首先你要你的父親得到我家族的認可,同時還要為我的家族帶來足夠的利益。否則,哪怕你是大將軍,我和我的家族,還是不會甩你。

  董俷強笑一聲,「多謝兄長的指點。」

  說完,他忍不住向後看去。只見黃劭正策馬跟隨在董鐵的身後,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董俷還沒有發現黃劭有什麼特別厲害的地方,之所以收留他,還是看在蔡邕的面子。也許黃劭真的有些本事,可要和顧雍這等未來的牛人相比,差距定不會小。

  一種失落感,在心頭升起。

  顧雍歎了口氣,「阿醜兄弟,雍雖然不知道你為何如此看重我,但雍還是非常感激。老師曾說過,寒門之中藏龍臥虎。那黃劭……也許真的能給你增添臂助。另外,我那小師弟,還請兄弟暫時不要去打攪他。奉孝的學業正是關鍵時刻,冒然去尋找他,只怕會給他增添很多的困擾。他日若有緣,你們一定會再相聚。」

  董俷如何聽不出顧雍的話中之意,分明是不看好他,更不看好他背後的家族。

  「俷記下了!」

  說完,他兩腳輕輕一磕馬肚子,象龍驟然提速,跑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顧雍看著董俷的背影,輕歎了一口氣。待董鐵、黃劭兩人帶著隊伍從身邊超過後,他放慢了馬速,來到車仗邊上。在馬上微微躬身,輕輕的叫了一聲:「老師。」

  車簾一挑,露出蔡邕的面容。

  「元歎,你觀此子如何?」

  顧雍想了想,「阿醜兄弟雖相貌醜陋,但性格豪爽,更兼有親和之氣,頗有風範。若他是老師膝下,或江東世族之後,學生定會追隨。可是……阿醜兄弟最大的問題是在於,他並無甚追求。學生雖對他頗為讚賞,但還不足以將身家託付。」

  蔡邕一笑,「也許是他沒有野心,也許是還不到時候……罷了,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既然元歎如此想,想必已經有了決斷。此事不必再提,元歎回家後,可有什麼計畫?」

  「學生希望能有些歷練,從最基礎的做起,把老師這些年教給學生的東西融會貫通。」

  「元歎有此打算也好,雛鷹終歸要長大搏擊長空,如今正是好時機。」

  蔡邕說完,把車簾放下。師徒兩人不再交談,車隊在官道上飛快行駛,愈行愈遠。

  ******

  圉,在古時有放牧之地的意思。

  位於睢水下游的沖積平原,土地肥沃,水草豐茂。許多年前,這裏曾經是中原最好的牧場。但隨著農耕之術的進步,人們依水築城,漸漸的就放棄了遊牧,變成今日的圉城。

  蔡家是圉城的大家族,世代書香,聲名彰顯。

  而如今,蔡家數百年來最傑出的名士蔡邕回來了,自然也受到了當地人的歡迎。

  不僅僅是官紳,還有許多當地的士子名流都在圉城外迎接。

  蔡邕早年是出名的傲氣,但經歷了這多年的宦海沉浮之後,也明白了與人相處之道。

  早早的就走下車仗,和前來迎接他的人們把臂相談。

  這一相談,自然又是一番風花雪月事,車仗駛入了蔡家整整三日,竟然都沒有時間整理車仗上的書簡,更不用說招呼董俷等人,整日裏被無數應酬纏的焦頭爛額。

  董俷倒也不著急。

  蔡邕早年喪妻,只有一個女兒。而去年女兒出嫁後,家裏也就沒有什麼人了。

  除了那些家僕奴婢之外,偌大的宅院中,倒是董俷的地位頗為超然。而蔡邕也很率性,在回家的第一天就對家中的奴僕說明:我不在時,有事可以向董家賢侄稟報。

  儼然成了蔡家的主人,讓董俷哭笑不得。

  董俷沒有隨蔡邕去出席各種應酬。那些之乎者也,吟詩作賦北窗裏的快樂他更無法理解。蔡邕有時還會奏上一曲,但對於董俷而言,那錚錚之音,無異於對牛彈琴。

  所以去了一次之後,他就堅決不再去了。

  當然,董俷的行為在眾多名士眼中,無疑是粗鄙不堪。再加上他相貌醜惡,更令人有一種掃興的感覺。董俷不去,他們也都高興,拉著蔡邕更是不肯放他回家。

  閑來無事,董俷除了練武之外,就是幫助蔡邕整理車仗上的那些書簡。

  滿滿騰騰的足有數百斤重的書簡,要想整理下來,的確是一件非常艱巨的工作。至少對於董俷而言,絕對是無比的艱巨。而這個時候,黃劭的作用也就顯現出來。

  他對整理書簡的工作頗有條理,家奴不識字沒關係,他也會安排的很得當。

  董俷倒也非常樂得清閒,他知道自己過去也是添亂,索性在一旁觀察黃劭的表現。

  一天、兩天……

  董俷和黃劭並沒有什麼交談,卻發現此人的才能長於治理。再繁瑣的事情,他都能想出最簡單的應對之策。若是放在地方上,想必也是一個能吏。沒錯,就是能吏。

  相對而言,黃劭的謀劃和佈局,就要差一些。

  對黃劭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董俷還是很開心。有時候更主動和黃劭說話,讓這個出身落魄低下的寒門士子頓時生出的感激之心。到了第三天,書簡大都整理完畢。黃劭趁此機會,從蔡邕的藏書中翻出了一部五經之一《尚書》,津津有味的閱讀起來。而董俷呢,在練武之後,則會抱著一卷司馬遷的《史記》吃力啃讀。

  第四天的時候,顧雍告辭離去。

  董俷代蔡邕送顧雍出了圉城,臨別更是依依不捨。

  此時的顧雍,聲名並不彰顯,甚至有年少輕狂的味道。見董俷如此重情意,他也非常的感動。若非身後有家族困擾,倒也真的想要留下來,為董俷出謀劃策一番。

  「阿醜兄弟,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雍有一言,願送與賢弟。伯父位高,卻又出身粗鄙。為六郡良家子,卻不得士大夫所看重。更兼主掌河東與司隸……遲早必為他人所嫉妒。賢弟,你董氏一門想要出人頭地,任重而道遠。」

  董俷點點頭。

  回想評書中的董家,也確實如此。

  董卓一生起起伏伏,可以說是經歷忐忑。在評書出場時,就被黃巾所敗,險些丟了官。後來雖然帶兵入京,卻成了千夫所指。一個家族的崛起,果然艱辛。

  「元歎兄長,可有化解之策?」

  顧雍說:「兄雖不才,願為賢弟謀之。賢弟在西涼頗有勇武之名,而董氏在雍涼兩地,也算是大家。若有危險時,可以暫避雍涼,靜待時機……若雍涼不可留,則可西出武威,圖謀西域。總之,我與賢弟之策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忍』字。」

  董俷思忖很久,自言自語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嗎?」

  顧雍聞聽不由得一怔,驚奇的凝視董俷半晌,突然笑道:「賢弟這句話,大善!」

  大善?

  董俷心裏暗自苦笑。

  忍,忍,忍……

  卻哪裡是那麼容易?以他老子董卓的性情,又豈能用『忍』字來化解?不過顧雍之言,倒也的確是頗有見地。雍涼之地嗎?董俷的腦筋開始運轉,盤算起來。

  顧雍看看天色,握著董俷的手說:「賢弟,天色不早,我當啟程趕路。他日有緣法,你我自當能夠再見。」

  「元歎兄長,前途崎嶇,還望兄長珍重!」

  「珍重!」

  顧雍說完,翻身上馬。

  一騎向遠方行去,但聽得從官道盡頭傳來顧雍的歌聲。

  董俷站在路上,手牽著馬。董鐵和黃劭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後,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許久,當顧雍的背影在官道消失,董俷這才長出一口氣。

  「我們回去吧!」

  他跨上了戰馬,忍不住又朝遠方看了一眼,然後神情落寞的對董鐵、黃劭二人道。

  前途崎嶇……

  這不僅僅是對顧雍的贈言,其實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提醒。珍重吧,兄長……你我共同努力。他日待董俷能有所成就,定然再登門拜訪。元歎兄長,多多保重!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8:18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22:36
第五十六章 李儒之謀

  光和三年十月,河東。

  李儒精神煥發的往太守府走,心情非常的愉悅。

  妻子前來,令他的苦悶日子隨即遠離。想當初,董媛遠在臨洮,雖有家卻如同無有。想和同僚去風花雪月,又恐董卓知曉,更害怕傳到董媛耳中,那是自毀前程。

  回想起來,那苦悶的日子,可真是難熬。

  如今妻子來了,雖然一如既往的刁蠻,任性。可隨著歲月的流逝,年齡的增長,特別是大姐董玉的逝去,讓董媛變了不少。她變得懂事了,更知道去疼惜別人。

  家有嬌妻,那風花雪月之地的庸脂俗粉又算得了什麼?

  一想起嬌妻的風情,李儒的腳底下就好像踩著棉花一樣,輕飄飄的,飛起來也似。

  進了太守府,就聽到董卓那極具特色的笑聲。

  李儒一怔:出了什麼事情,居然讓老大人笑得如此開懷?他走進了大廳,就看見董旻、董璜、還有董夫人都在裏面。董卓坐在長案後面,正捋著鬍子滿面春風。

  董旻看上去很激動,董夫人的臉上帶著自豪。而董璜雖然是極力的遮掩,卻無法掩飾他內心的那份嫉妒。不過,他還要強擠出笑容,那笑容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都是一家人,故而也沒有太多的規矩。

  李儒拱手,笑呵呵的問道:「岳父,什麼事情,讓您竟然是如此的開心?」

  「無甚,無甚!」

  董卓擺著手,從長案上拿起了一封信,「只不過是你那兄弟,阿醜派人送信來了。」

  「阿醜派人送信?」

  李儒一怔,但出於習慣性的謹慎,立刻問道:「是什麼人送來的信?是否可靠呢?」

  「可靠,當然可靠!」

  董卓笑道:「是阿醜的手下,你娘也認識,叫馬嵩。據說是阿醜在金城收服的人,而且和文開還是同鄉。你娘已經確認過了,這會兒正在下面休息。對了,阿醜還讓這馬嵩帶了一些禮物,說是送給媛兒。一會兒你回去,順便給媛兒帶回去。」

  李儒這才放心,「小婿自當從命……阿醜帶來了什麼好消息,讓您如此開心?」

  董卓把信遞給了李儒,李儒小心翼翼的打開,掃了一眼之後,猛然抬起頭。

  「父親,這不是阿醜的筆跡……」

  「當然不是阿醜的筆跡,你且看看落款。」

  李儒這才留意到落款上寫著飛白頓首四個字。他先是一怔,腦中立刻閃現出一人。

  又非常仔細的看了一遍信的內容,這才失聲驚叫道:「這,這居然是伯喈先生的信?」

  「正是蔡伯喈!」

  李儒有點頭暈。蔡伯喈,居然是蔡伯喈?那蔡伯喈何許人也?那可是天下士子共尊的人物,與鄭玄合稱經學二宗師。別看李儒平素對那些名士不放在眼中,但對於蔡邕,他還是發自內心的尊敬。甚至在蔡邕創出飛白書的時候,李儒專門去模仿了一段時間。猛然醒悟,手上的這封信,正是他最尊敬的蔡邕手書,一時間心情起伏跌宕,拿著信的手,更是顫抖不停。好半天的工夫,也說不出一句話。

  「阿醜不愧是我董卓的兒子,這剛一出門,就得到了蔡先生的青睞,好,當真好!」

  董卓捋著鬍子,搖頭晃腦的開懷大笑,甚至沒覺察把鬍子都拽下來了一根。

  董夫人笑道:「看你樂得,成什麼樣子?阿醜能得伯喈先生的青睞,和你有甚關係。在河東經營了這麼久,還不是老樣子?以我看哪,這是阿娟在冥冥中保護阿醜呢。」

  董卓好尷尬,但出於對夫人的愛護,還是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叔穎,你派人給大方送信,讓他把阿娟的墳塋好好整修一下。對了,再給娘送信,就說阿醜得到了蔡大師的青睞,娘定然很開心。」

  「喏!」

  那董璜的眼睛好像要噴出火一樣,心裏的嫉妒,更難以表達。

  董俷越是得到重視,就代表著他越發的失勢。雖然董卓對他一如從前的關愛,可那重心,卻毫無掩飾的向董俷偏移。這對於自小恃寵而驕的董璜而言,如何能接受?

  阿醜,阿醜……

  那該死的醜鬼有什麼好?居然會有這種運氣。董俷,你等著,遲早要你好看!

  這時候,李儒率先反應過來。

  「父親,伯喈先生在信上所說的事情,您怎麼看?」

  董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文正,我正要讓人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情。照伯喈先生信上所說的樣子,那太平教的狼子野心已經彰顯。咱們的計畫,是不是也應該開始了呢?還有,那顆棋子現在情況如何?最近可曾傳遞過來什麼消息嗎?」

  一說正事,董夫人立刻起身。

  「阿秀,陪我去你四妹那裏一趟吧……文正,阿醜的禮物,乾脆我給四妹帶去?」

  「有勞母親大人。」

  董璜不想走,這絕對是一個好機會,一個打入董氏核心的好機會。

  可看起來,不管是董卓、董夫人、董旻還是李儒,暫時都沒有接納他入核心的意思。

  心中大恨,卻無可奈何。

  隨董夫人走出大廳,臨出門的時候,心有不甘的朝董卓掃了一眼。

  令董璜感到失望的是,董卓並沒有關注他。不過,董卓沒有關注,並不代表其他人也沒有關注。李儒覺察到了董璜眼中的恨怨,待董夫人帶著董璜離開之後,猶豫了一下說:「父親,阿秀最近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兒,您要留意一下。」

  李儒這句話出口,心裏面同時大定。

  一直以來,他在董俷和董璜之間搖擺不定,不知道在董卓百年後,究竟站在哪一方?

  為了這件事,董媛可沒少收拾他。

  如今把這句話說出來,就等同於他已經選擇了輔佐的物件。不管將來董俷能否成事,他李儒都已經不可避免的在董卓心中,留下了董俷的烙印。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他李儒就是董俷的人了。從現在開始,他必須要設法為董俷進行謀劃。

  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李儒即便不想承認,可也不得不承認:蔡伯喈的那封信。

  董卓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得到士大夫的承認。但哪怕他如今成了司隸校尉,僅次於將軍的存在,卻始終沒有在這方面獲得絲毫的收穫。董俷做到了!他得到蔡邕的青睞,就等同於把一隻腳邁入了士大夫的大門內。這對於董家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當然在另一方面,董俷在董家的地位日益提高。

  不但獲得了自組親軍的權力,更和董卓言歸於好,這無疑是讓李儒做出選擇的重要因素。另外還有一點點的原因,那就是蔡邕的影響力。放現在,李儒應該屬於是蔡邕的粉絲,而且還是那種極為忠誠的粉絲。這些加在一起,足以讓他下定決心。

  董卓的臉色有些陰沉。

  半晌後,他長歎了一口氣,「也罷,扶風現在有一個都尉的缺,明天讓阿秀去吧。」

  扶風,屬司隸。作為司隸校尉的董卓,說有缺,沒空缺也要出來一個空缺。這樣一來,也就代表著董璜在董府的地位徹底丟失。說好聽了叫升官,說難聽了……那是流放。

  扶風直面五原等地的南匈奴人,是長安的門戶。

  董卓輕描淡寫的處理了董璜之後,目光一凝,「文正,伯喈先生既然來信,你怎麼看?」

  「主公!」

  既然是談論正事,李儒也就換了稱呼,「唐周如今在太平教頗有地位,我看可以行動。我立刻命人通知他,讓他把剩下的名單盜取出來。不過此事……您最好等唐周回來後,帶著名單親自前往洛陽,私下拜會大將軍。伯喈先生的信中似乎點出:此事和十常侍有關。您不宜出面和十常侍敵對,應由大將軍站出來說話。」

  「哦?這又是為何?」

  「儒觀之,十常侍此次雖會元氣大傷,但動不得根本。皇上對張讓等人的信賴……而大將軍能有今日地位,和張讓等人也必有勾連。別看他現在和張讓劍拔弩張,可儒敢肯定,在最後關頭,大將軍一定會和張讓等人和解。若主公站出來,勢必會令張讓等人把矛頭指向您……既然如此,不如賣大將軍一個人情,對我們更有好處。」

  董卓思忖半晌後,一拍手:「文正這話深得我心,就這麼辦。」

  也就在董卓和李儒詳細交談的時候,河東郡外的軍營門前,來了一個壯年男子。

  他手執一封名帖,恭敬的交給了軍營門口的衛兵。

  「煩請大人通稟華雄將軍,就說有家鄉故人馬嵩,前來求見!」

  那衛兵不過是個小小的都伯,如何擔當得起大人這個稱呼?聽那人如此稱呼他,心裏頓時大樂。同時,隨著名帖放在他手上的,還有一袋子沉甸甸的五銖錢。

  華雄是這裏的主將,衛兵也不敢怠慢。

  得了好處,還能賣主將一個情面,說不定他日飛黃騰達,就看今天的這件事情了。

  「哦,先生請在這裏稍等,我馬上通報將軍。」

  衛兵飛快的跑進了軍營,不一會兒的功夫又回來,臉上更多了幾分恭敬之色。他來到馬嵩的面前,插手行禮道:「這位先生,將軍有請!」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23:11
第五十七章 赴已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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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
  歷史上關於蔡文姬的出生說法並不統一,歷史越久遠,那麼人物的出生也就越混亂。有的史書上記載蔡文姬出生於西元178年左右,但也有的說蔡文姬生活的年代是在西元162年以後,在下不是歷史學家,無法考證。

  不過既然是在下來寫這部小說,當然選擇和這部作品最為符合的記錄。

  所以我選在了蔡文姬的出生時間為西元162年以後,比董俷的年紀大約大兩~三歲,也就是西元166~168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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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雍走後的第三天,也就是董俷來到圉城的第七天。

  按照早先董俷和劉望的約定,也差不多這兩天他會帶著典韋一起來圉城和他相聚。

  說心裏話,董俷有點想念劉望了!

  一方面是渴望能早點見到典韋,另一方面卻實在是有點受不了這圉城枯燥的生活。

  蔡邕忙於應酬那些名士,每天早出晚歸,很少有在家的時候。

  更不要說提點董俷的學問,有時候一天下來,都未必能說上幾句話。而那部《史記》,董俷讀的快要吐血。以前他學習,都是讓別人讀給他聽。好像那部伏波兵法,就是先由成方讀解,而後由綠漪誦讀。待到已經明白了一個輪廓,才自己看。

  這有助於他的記憶和理解,董俷後來才明白,蘇秦為什麼能把一部《鬼谷子》苦讀好多年。古漢語博大精深,成字載於書上的,不過幾千字而已。如何用最少的語言,來包容最多的含義,古人著書的時候都會反復推敲,哪怕一個字也會耗費多年。

  這也就形成了古漢語獨特的微言大義。一個字,包含了多重意義。如果不反復的聽、記、閱讀、理解,根本無法弄明白。

  伏波兵法還好些,主要是記述馬援一生的用兵心得。

  可那《史記》……

  董俷覺得,就他那點墨水去理解《史記》中的博大精深,顯然是還差的太遠。黃劭有時候會為他解釋一番,可他的精力主要放在了那部《尚書》上面,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董俷跑過去請教一次兩次,雖然黃劭不煩,可董俷卻覺得很不好意思。

  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黃劭將會成為他的主要謀主。如今能有機會多學一些東西,對於董俷而言有很大的好處,他又怎能總去打攪呢?

  日子就是這樣,在無聊中渡過。每天除了練武就是啃生澀的《史記》,一兩天還好,時間長了,董俷有點不耐煩。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董俷更加想念劉望。

  那是一個能和他說到一起的人,至少在很多方面,董俷覺得劉望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所以,利用手中的便利,董俷讓蔡府家人打掃房間,等待劉望的到來。

  ******

  站在蔡府的水塘邊上,董俷意外的發現,他好像又長個子了。把正在練習猿戲的董鐵叫過來,董俷笑瞇瞇的問道:「小鐵,你有沒有感覺到,我有什麼變化嗎?」

  董鐵瞪著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主人,還是老樣子啊!」

  「老樣子?」

  「唔,還有點變化……主人,您臉上的痘痘,好像比前兩天有多了一點。」

  那痘痘,說的是董俷的青春痘。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細長眼睛一瞇縫,「你沒覺得,我好像又長高了嗎?」

  上輩子,董俷在二十歲的時候才長到了170公分。可現在呢,八尺身高,可差不多已經接近180公分了。如今又長了個頭,心裏又是開心,又是感到愁苦。

  這還不到十四,等成年後,究竟要長到什麼樣子?

  董鐵驚叫一聲,歡喜的說:「主人,您要是不說,小鐵還真的是沒有注意。您又長高了。小鐵記得,離開家的時候,小鐵到您的下巴,現在都高出小鐵一個頭了。」

  肯定超過180了!

  董俷挺了挺腰板,心道:這都快九尺了……老天,這不是在玩兒我嗎?

  「小鐵,今天是什麼日子?」

  「十月初八!」

  「那馬嵩應該已經到河東了吧。」

  董鐵掐著指頭算了算,「差不多,按照馬嵩的腳程,也就是這兩天抵達河東。說不定,現在已經見到老主人了呢。對了主人,您讓馬嵩去見華將軍,有什麼事嗎?」

  別看董俷平日裏和董鐵嘻嘻哈哈,但是到了正事上面,可一點都不含糊。

  醜臉一板,看上去格外的嚇人。他陰沉著說:「小鐵,該你知道的自然會讓你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你最好問都別問。有時候,知道的事情太多,反而不好。」

  自從跟隨董俷後,董鐵從未見過董俷用這種語氣說話。

  打了個哆嗦,董鐵頭上冒出冷汗,連忙低頭說:「主人,是小鐵不對,小鐵不該問。」

  董俷沒有再追究下去,拍了拍董鐵的肩膀,向空曠的院落走去。

  那是他臨時性的演武場,翻身上馬,雙錘上下飛舞。三十六路長恨錘一氣使下來,精神格外的矍鑠。

  董鐵站在演武場的旁邊,看著正在練武的董俷,一臉的羨慕之色。

  如果我能有主人這樣的力氣,將來一定可以幫主人做更多的事情……唉,可惜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等到了第十五天,董俷有點坐不住了。

  劉望早就應該來圉城和他相聚了,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再不濟,也應該派人來說一聲啊?觀劉望的行事,並不是一個不知道禮數的人。就算是家裏再忙,也不應該連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說,劉望的家裏出了事情?可又能出什麼事?

  心裏好像有一團火,董俷一連三四天都坐臥不安。

  到了第二十天,劉望還是沒有消息。董俷忍不住了,在一天晚上,等到了蔡邕。

  「阿醜,還沒有休息?」

  蔡邕帶著微醺之意走進了書房,看到董俷的時候,也不由得一愣。和阿醜相處的時間長了,蔡邕對這個孩子倒也頗為欣賞。至少有時候董俷會說出一些很精彩的話,值得人回味許久。而且,他的理解力不錯,這一點遠超過了同齡中人。

  本來就有打算,等眼前的這些應酬結束了,就好好的教導董俷一番。

  得良才而授之,也是人生一大美事。蔡邕本來已經打好了主意,準備過兩天和董俷說這件事。可沒想到,董俷會主動的來找他,讓蔡邕倒是頗有些感到奇怪。

  董俷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先生,您還記得劉望大哥嗎?」

  「劉望?你是說已吾人劉望嗎?我怎能不記得他。你不提我也正要問你,你那劉望大哥不是說要來圉城嗎?為何到現在連點消息都沒有?唉,走卒販夫,都是如此。」

  言語間,對劉望的職業還是有些輕視。

  董俷嘴巴張了張,想要辯解一番。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一時間沉默下來。

  蔡邕一見,不由得失笑,「阿醜,我說這話,倒也不是看不起他。劉望賢侄和我相處時間不長,談吐倒也深得我心。只是他不一心向學,卻做那販夫走卒的逐利之事……我倒是希望,他有一日能全心求學,若有所成,他日成就一定不差。」

  其實,不僅僅是蔡邕,在這個時代,人們對商人都抱有輕視之意。

  甚至董家,當年也從事過商人的事情。但到了後來,還是要盡力的抹去商人痕跡。

  商人雖有錢財,卻沒有半點地位。若求你的錢時,自然會幫你。若對你無所求,那就隨時都會把你幹掉。

  董俷有著上一世的記憶,對商人的感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畢竟山村閉塞,村裏的人祖祖輩輩靠山吃山,和商人的接觸,並不算太多。也就是他在縣城上初中的時候,曾接觸過一些商人。當然,這種接觸也只是局限於他去購買東西。

  「先生,俷這兩日也覺得奇怪。劉望大哥不是言而無信的人,卻遲遲沒有音訊。俷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情,所以想要向您請辭,去已吾一趟,看看他是否需要幫助。」

  「你要走?」

  蔡邕的酒意全消,帶著一點不捨之意。

  畢竟膝下無子,原先最疼愛的女兒已經嫁了出去,偌大的蔡府,時常是冷冷清清。對於已經上了年紀的蔡邕而言,家裏的人多一些,也就可以排解掉許多寂寞。

  至於和那些名士清流的交際,也是無奈之舉。

  蔡邕並不喜歡整日的風花雪月,故而聽董俷這麼一說,不免感到很不舒服。

  董俷察言觀色,雖不知道是為什麼,但也能看出蔡邕對自己的離開有些捨不得。

  連忙說:「先生莫擔心,俷去已吾,若是劉望大哥沒事兒,還會回來,聆聽先生教誨。說不定,到時候會與劉望大哥一同來拜訪先生,還望先生到時候接納。」

  蔡邕笑了,搖搖頭說:「老了,老了……也罷,你就去已吾走一趟,也算是全了兄弟的情義。若劉望願意來,就帶他來;若是他不願意的話,你也不要太勉強。」

  董俷插手道:「俷牢記先生的話!」

  ******

  第二天一大早,董俷帶著董鐵和二十名親衛,離開了圉城。

  黃劭和剩下的三十名隨從留在了蔡府,一方面是因為黃劭想要讀書,另一方面那三十名隨從也能保護蔡府的安全。雖說圉城是蔡邕的地盤,可董俷還是不放心。

  天曉得,那些黃巾賊會不會捲土重來呢?

  圉城和已吾的距離並不算太遠,走的慢,也不過是兩三天的路程。

  董俷一行人馬不停蹄,在太陽還沒有出來的時候離開圉城,夜幕時分就看到了已吾鎮。

  已吾屬睢陽縣的治下,人口不多,一共只有兩三千人。

  鎮裏的防衛不是很嚴密,低矮的土牆……董俷自認一個縱身就能從牆上跳過去。

  鎮門口,有幾個鄉勇看守。

  董俷等人抵達已吾鎮的時候,正是半夜。

  鄉勇迷迷糊糊的被董俷驚醒,自然很不高興。不過看到董俷一行人都是高頭大馬,盔甲鮮明,武器精良,那一絲不滿立刻就不見,非常馬虎的檢驗了一下,就放董俷等人入鎮。

  董俷突然勒住馬詢問:「請問,這鎮上可有一個叫做劉望的人?」

  那鄉勇一愣,警惕的看著董俷,表情看上去非常的猶豫。見四下沒有旁人,一個頭目似的鄉勇上前,輕聲問道:「敢問閣下是劉望的什麼人嗎?」

  「哦,我和劉望是在路上相識,途經已吾,想來拜訪他一下。」

  頭目說:「劉望家,進鎮之後順著大街一直走,盡頭左拐的第三個門。門口有一顆大樹……不過,我還是勸您,如果和劉望沒有什麼過命交情,還是別去的好。」

  董俷眼睛一瞇,「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那頭目不肯說,董俷又不好在這裏動武。當下拱手道了一聲謝,帶著董鐵等人催馬就進了鎮子。深夜寂靜,馬蹄踏在碎石鋪成的街道上,發出了嗒嗒的聲響。

  鎮子裏很安靜,看不到一個人。

  董俷示意董鐵牽馬過來,從另一匹馬上摘下了大錘,掛在馬背上。

  一行人沿著大街走到了盡頭,向左一拐,在第三個大門口停下來。門前有一棵參天的古樹,如同傘蓋一樣,罩在那宅院的上空,把大半個宅子都籠罩在陰影下。

  董俷猶豫了一下,跳下馬大步走上臺階,抓住大門上的門環,邦邦邦敲了三下。

  門後鴉雀無聲,董俷心生一絲不祥預兆。

  探手推了一下大門,那門竟然是虛掩。有一股血腥氣從門內傳出來,令董俷的汗毛立刻乍立起來。

  一隻腳剛踏進門檻,突然就聽到一個童稚的聲音:「壞人,拿命來!」

  一支手戟從院內上空的枝椏上飛出,速度非常快,帶著嗚嗚的呼嘯聲。董俷探步側身一閃,那手戟鐺的一聲打在地上,濺出了一溜火花。緊跟著,從樹椏上跳下了一個人,雙手一把明晃晃的繯首大刀,看份量大約在十幾斤上下,朝著董俷呼的一刀劈過來,刀掛風聲,招數更是走剛猛的路數,而速度更是快的驚人。

  董俷不由得頓時愣住!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1:35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23:32
第五十八章 劉門血案

  持刀的人,年約八九歲,還是個童子。黑黝黝的臉膛,長髮紮了一個髻。

  手中的繯首刀對這童子而言,顯然是過於沉重。所以刀勢雖猛,卻是破綻百出。

  對於這樣的攻擊,董俷自然不會放在眼中。

  他單腳撐地,身形滴溜溜在原地打了一個轉兒,側身讓過繯首刀,一把就攫住了那童子的手臂。童子吃了一驚,雙腳站穩後驀地向後一退,單手運刀,橫抹過來。

  這絕非一個普通的童子,要知道這童子的刀法不但精湛,而且在進退之間絲毫沒有半點的驚慌失措。只從他沉穩的反應,董俷可以確認,這童子定是經過世面。

  不過,董俷倒不驚慌,抬手一記白鶴亮翅,腳下倒踩七星,躲過童子大刀的同時,另一隻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用力,那童子吃不住力,啊的一聲丟掉大刀。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從院中兩塊巨石後傳來兩個帶著童稚音的喝聲:「壞人,放開我哥哥(表哥)!」

  話音未落,唰唰兩道光毫射出。

  這一次,著實讓董俷嚇了一跳。對方竟然用的是甩手箭,雖然力道不大,可因為距離很近,而董俷又雙手抓著那童子,倉促間難以躲閃。好在董俷反應快,猛的哈腰,一把抱住了那童子,順勢一個懶驢打滾,甩手箭擦著他的後背就飛出去。

  叮、叮兩聲,打在墻壁上。

  懷中的童子大聲叫喊,「滿子,弗子,殺了這個壞人,不能讓他進去。」

  他用力的掙扎,可又怎是董俷的對手?不過,這輩子沒有這麼狼狽過,哪怕是當年殺那些家將的時候,董俷也沒有像現在這麼狼狽過。殺又殺不得,可是……

  這童子是什麼人?

  董俷記得劉望說過,他膝下只有二女,還有個外甥,因為父親早亡,隨母親寄宿在他那裏。

  這手中的童子,難道是牛剛不成?

  牛剛,就是劉望的外甥。不過據說也只有七八歲。而手中的童子,怎麼看怎麼不像。當然不排除那牛剛和董俷的情況一樣,小而猛,看上去會比實際年齡大。

  「出來,否則我就要殺人了!」

  董俷厲聲喝道,把那童子向後輕輕一送,自有董鐵飛身上前,一把就攫住了手臂。

  一名親隨奉上斬馬劍,董俷一劍在手,氣勢更盛。

  「裏面的人聽著,我乃劉望大哥的朋友,姓董名俷,乃河東太守、司隸校尉董卓之子。若是劉望大哥的家人,請勿驚慌;若是賊人,乖乖走出來,否則休怪我心狠手辣。」

  話音剛落,十名親隨搶入院中,一色的大盾長劍,朝著地上一磕,同時發出喊喝道:「殺!」

  那聲音是故意壓低,仿佛是從肺裏擠出來一樣,不但帶著濃濃殺氣,更有一種奪人心魄的奇異魔力。一時間,院內竟然安靜了下來,想那石後的人也感到恐懼。

  「你,你真的是董叔叔!」

  咦,怎麼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變成叔叔了?

  董俷正疑惑,卻看見正屋大廳裏走出來了四五個人來。都是婦孺,兩個女人,年紀大約在二十四五的樣子,面容憔悴,雲鬢蓬亂。三個童子,二女一男,看樣子都受了驚嚇,躲在那兩個婦人的身後,不時的偷偷朝董俷看一眼,馬上又縮回去。

  看起來,他們更怕董俷。

  也是難怪,大半夜的,出現一個長相好似兇神惡煞般的男人,手裏拿著一把明晃晃的斬馬劍站在自家的門口,身前還有十個手執大盾短劍的人半蹲在他身前。

  任你膽子再大,也難免會感到害怕。

  五個人走出來的時候,從巨石後也走出來了兩人。

  一人手中一把短劍,一個年齡大約七八歲,另一個就比較小,只有五六歲的樣子。

  不過,年紀雖小,卻長得很威武。

  董俷看看身後的孩子,又看了看那兩個童子。一蹙眉,心道:這三個孩子倒是長得很像。

  「你們是誰?可是劉望大哥的家人?」

  「弗子,滿子,你們都過來,他不是壞人,是你們劉伯父這次回來時認識的好朋友……董叔叔,還請您放了那孩子。他們沒有惡意,只是擔心我們再遇到危險。」

  董俷想了想,抬手示意董鐵放了那孩子。

  沒想到,董鐵剛一鬆手,那童子轉身一腳就踢在他的小腿上。沒等董鐵做出反應,就刷的跑向了那婦人,一邊跑一邊喊:「嬸嬸,他們真的不是壞人,是好人嗎?」


  也許,在童子的心中,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好人和壞人。

  「小鐵,沒事吧。!」

  董鐵尷尬的說:「主人,是小鐵不小心……不過,這小子的力氣……呵呵,可不小啊。」

  董俷點點頭,對那婦人說:「人我已經放了,你們是什麼人?劉望大哥如今何在?」

  「妾身是劉望的妻子,祖籍中山。這是劉望的妹子……董叔叔,您怎麼現在才來啊!」

  董俷已經信了大半,抬手示意隨從收起刀槍。

  「嫂嫂,劉望大哥呢?」

  「劉望,劉望他……」

  那劉望的老婆話未說完,淚如雨下,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還是劉望的妹妹鎮靜一些,走上前說:「我大哥,我大哥他被人殺死了!」

  董俷多多少少已經知道了答案,可是猛然聽對方說出來,依舊如同是一聲霹靂在頭頂炸響,震得他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劉望大哥,被誰殺了?」

  「劉伯父是被壞人殺死了……」

  先前從樹椏上跳下來襲擊董俷的童子大聲說道:「五天前,有一群壞人闖進了劉伯父的家中,殺死了滿門大小,只剩下嬸嬸和姑姑,還有大丫二丫和牛子活著。」

  董俷細目一瞇,看著那童子道:「那你又是誰?」

  「我叫典佑,是隨叔叔前來拜訪劉伯父一家人,你是劉伯父的朋友嗎?請為劉伯父報仇!」

  那童子說著,上前一步插手請求。

  言談舉止之間,頗有一些成人的風範。

  另外兩個手持短劍的童子也一同上前,和典佑並肩站立。

  「我叫典弗!」

  「我叫典滿……請為劉伯父報仇!」

  典佑、典弗、典滿!

  對於董俷而言,這是三個非常陌生的名字。不過也正是從這三人的姓氏當中,他想到了一個人。

  「典韋是你們什麼人?」

  典佑和典弗說:「是我們的叔叔!」

  而典滿則回答:「那是我爹!」

  典韋,典韋果然出現了。董俷強忍著詢問下去的衝動,目光一轉,盯在了劉望一家人的身上。

  「董叔叔,還請到屋裏坐。」

  兩個婦人側身邀請,董俷點點頭,「董鐵,帶著人警戒四周。若發現有異況,立刻稟報。」

  「喏!」

  董鐵一揮手,十五名隨從隨即散開。

  還有五人,四十多匹戰馬進了院子,直看的典家三兄弟眼睛發綠。這三兄弟也是好武之人,從小隨典韋習武。可何曾看到過如此神駿的西涼戰馬,何曾看到過那些隨從身上,比之官軍還要高出幾籌的裝備。就連那牛剛,也不由得看直了眼。

  四個小孩子,在那裏一個勁兒的倒吸涼氣。

  倒是兩個女孩兒,很乖巧的抓著母親的衣襟,走進了大廳。

  劉望的妹子,點燃了燭火,把大廳照的通透。廳中還有血腥氣,董俷環視一眼,可以清楚的看到,地面上、牆壁上,還有柱子上面的血跡。傢俱淩亂的倒了一地,有幾張長案上,還有明顯的刀劍留下的痕跡。顯示出,這裏曾經有過激戰。

  劉望的妻子有些笨拙的收拾兩張席子,然後愧疚的說:「叔叔,請坐!」

  董俷的臉色鐵青,點點頭在一張席子上坐下,迫不及待的問道:「嫂嫂,我與劉望大哥一見如故,如兄弟一般。都是一家人,請不要客套。究竟是怎麼回事?劉望大哥怎麼就會被人殺了呢?被誰殺了?那兇手在何處?官府又是如何說呢?」

  一連串的問題出口,劉望的妻子神情暗淡。

  「其實,都是這家產惹的禍……劉望經商多年,這些年著實賺了不少的錢,也讓很多人眼紅。這次劉望回家以後,沒兩天就有睢陽縣的李大戶來找他。他們在書房裏說了一會兒話,就吵了起來。後來據劉望說,那李大戶是邀他加入一個什麼道……當時妾身也沒有在意,故而記不清楚。反正,劉望當時有一點緊張。」

  什麼道?

  董俷沉吟片刻,突然開口說:「太平道嗎?」

  劉望的妻子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那小妹卻搶先開口說:「對,就是太平道,太平道。」

  董俷有點糊塗了!

  怎麼劉望和太平道又扯到了一起。

  大丫,也就是劉望的女兒說:「叔叔,當時我和二丫在門外偷聽。李大戶說,要爹爹加入太平道,還要捐出所有的財物,說什麼日後會享盡富貴,但是爹爹不同意。李大戶走的時候很生氣,說讓爹爹考慮十天,十天后他會帶人再來拜訪。」

  董俷明白了,原來是太平道看上了劉望的家產。

  劉望的妻子連忙捂住了大丫的嘴巴,「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她苦笑一聲後,對董俷說:「叔叔,大丫後來也把這件事告訴了我。不過我不太相信,以為那李大戶只是在恐嚇。劉望剛開始也有點緊張,可又有些捨不得這些年積攢的家產。大約過了三天,見沒什麼動靜,也就沒當回事。還說過幾天要帶我們去圉城,和你聚會,然後要拜見一位大人物,從今後再也不去經商了。」

  董俷神色漠然。

  劉望看起來已經決心讀書,不再做商人了。只是……

  回想和劉望交往的種種,董俷不由得感到一陣揪心的痛。他沉默了半晌,抬頭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大約過了十天,我們一家人正在吃飯。突然聽到外面有動靜……劉望出去看了一眼,就回來把我們藏進了地窖裏。我們在地窖裏聽到劉望叫喊李大戶的名字,後來就沒了聲息……當時我們很害怕,在地窖裏躲到了天亮。等外面沒有動靜了,我們才出來……連家丁一共一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了我們五個。」

  劉望的妻子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兩個丫頭也在抽泣,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劉望的妹子倒堅強一些,「家裏的財物都沒有了!我們去告官府,可官府說是盜賊幹的事情,和李大戶無關。那天晚上,縣尉大人和李大戶在一起吃飯喝酒……他們還說,我家的田地要重新分配,除了兩畝薄田和這幢宅子,其他都被官府收走,又廉價的賣給了李大戶。官匪是一家,我們那時候就知道,他們早就串通了!」

  董俷的臉色越發陰沉。這恐怕不僅僅是官匪串通,而是官府投靠了太平道!

  「那典韋如今去了何處?」

  「典家叔叔在五天前來了這裏,聽說了事情之後,非常惱怒。他在這裏等了三天,見李大戶沒有派人來,就讓他三個孩子留下來保護我們,自己獨自去了睢陽。」

  劉望的妹子拉著兩個女孩兒,撲通跪在了董俷的面前。

  「董家大哥,我哥哥回來後一直說您是個了不起的人,還說以後要追隨您建功立業。可沒想到……我代我家嫂嫂求您,求您為我哥哥報仇。我哥哥,死得冤啊!」

  大丫二丫奶聲奶氣的說:「請叔叔為我爹爹報仇!」

  與此同時,典佑三兄弟和牛剛也闖進了大廳,同時跪在董俷的面前:「請叔叔做主!」

  眼看著這一家人的慘狀,董俷只覺一股火沖向頭頂。

  拍案而起,那堅實的長案被他一掌拍斷。董俷怒吼道:「此仇不報,俷誓不為人!」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 23:40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10-1 23:57
第五十九章 古之惡來

  劉望可說是董俷在這個時代,唯一的朋友。

  顧雍和他交往雖然親近,但隱隱之間還保持一種距離,算不得純粹的朋友。至於其他人,或是他的親人,或是他的手下。董俷時常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孤獨的人。

  而劉望的出現,毫無疑問的令他擺脫了這種孤獨感。

  兩人相交不算太長,但卻是惺惺相惜。董俷不以劉望是商人而輕賤,劉望也不曾因他的相貌而拒之千里。兩人在很多地方能談到一起,可說的上是一見如故。

  董俷自然不會再管什麼冷靜不冷靜!

  姐姐的仇不能報,是因為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只能忍耐。但忍耐卻不等於忘記,在董俷的心裏面,總是有一股火。如今他遠遊在外,更沒了束縛。這好朋友的仇恨,他又怎能不報?若這時候還說什麼冷靜、忍耐,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從骨子裏,董俷有一種快意恩仇的任俠之氣,而且做事不會拖泥帶水。

  既然決定要做了,他就不會有半點的推脫。立刻安排起來,讓董鐵帶著十個人幫助劉望一家老小收拾行李,準備車仗。雖然財物被搶光了,可破舊的車輛還有。

  董俷有馬,可以代替牛來拉車。

  他自己則帶著十個人,二十匹馬準備前往睢陽。

  典佑四個童子拉住他的衣袖,「叔叔,請帶我們一起去吧。」

  「爾等童子,去幹什麼?」

  典佑不服氣的說:「誰說我是童子?我八歲就跟著叔父在山中狩獵,還親手殺過一頭狼呢。」

  這孩子帶著一股子豪氣,令董俷非常喜歡。

  典門之下,果然是無弱者。雖還是童子,卻已經顯露出崢嶸。董俷更想見一見典韋,不為別的,只為能教出這樣的孩子,天下之中,除那古之惡來還能有誰?

  耐下性子,董俷把三個小孩兒都拉過來。

  「叔叔知道你們都是勇武之人,你們的爹爹、叔父也是天下間少有的豪傑,你等將來,定然不比他差。只是你們如今尚小,而且你劉伯父一家,還需要你們來照顧……你們看,大丫、二丫她們比你們都要小,還是女孩子。當英雄,不只是殺人報仇,保護弱者也是你等強者的責任。留下來,好好的照顧她們,知道嗎?」

  典佑三人的年紀還小,卻明白了董俷的話。

  在他們看來,這董家叔叔和他們的叔叔、爹爹長相差不多,而且很厲害,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而英雄如今把他們也視為強者,心中怎能不激動?強者,應該保護弱者!

  三人插手行禮,「謹遵叔叔之命,只要我三人一息在,絕不會讓人欺負嬸嬸她們。」

  「好樣的,等這件事結束了,叔叔答應你們,送你們一人一把趁手的兵器!」

  「真的?」

  董俷笑了,「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

  三子高興萬分。看董俷的隨從手中的兵器,三人早就眼紅了。如今董俷答應他們……

  董俷走到劉望妻妹二人身前,「嫂嫂,劉家姐姐,咱們這麼一動手,劉大哥的這宅子和土地,可就要不得了。」

  劉望的妻子點頭說:「我等明白,聽從叔叔吩咐。」

  「一把火燒了,絕不留給那些混帳東西……收拾完了之後,你們隨我那僕人立刻離開。照顧好孩子們,這是劉大哥的骨血。在已吾鎮外,睢水河畔的樹林中等我,若信得過我,可隨我一起去涼州。有俷一口吃的,就絕不會虧待嫂嫂和孩子們。」

  劉家二婦人跪下來哭道:「我等聽從叔叔安排!」

  「小鐵,照顧她們。若有人企圖阻攔你們,格殺勿論。」

  「喏!」

  「成蠡,帶人上馬,隨我前往睢陽。」

  成蠡,是成家隨從的頭領,為人很機敏,同時也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更兼是忠誠之輩。

  聽到董俷呼喊,成蠡答應一聲,立刻命人上馬。

  董俷跨上象龍,把雙錘掛在鞍橋兩邊,斬馬劍插入兜囊之中,一馬當先衝出劉家。

  十一個人,二十匹馬,在夜色中疾馳。釘了馬掌的戰馬踏在地面上,那帶著冰冷鐵銹之氣的聲響,瀰漫小鎮的上空。

  醒著的人,只覺心驚肉跳,躲在房間裏不敢露頭。

  小鎮門口的衛兵更是連個屁都不敢放,縮在旁邊,看著那一群人殺氣騰騰的衝出去,直到消失在夜色中後,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終於送這群爺走了,沒想到,那劉大戶居然還認識這等人物。哈,只怕李大戶要倒楣了!算了,和我等無關。

  衛兵們剛想縮回房中休息,突然間聽到有人淒厲的叫喊。

  「著火了,著火了!」

  抬頭看去,只見小鎮中有一處房舍火光沖天,把半個已吾鎮都照應的通通透透。

  有馬蹄聲響起,更有車轅滾滾聲。

  二十匹馬,牽引著一輛大車從街道的盡頭駛來。

  有一個頭目上前,剛要開口詢問。卻見一騎閃電般衝過來,馬上之人手持狹長卷刀,揮刀就砍下了那頭目的腦袋。鮮血沖天噴湧,馬隊緩緩的向小鎮外駛去。

  這一回,沒有一個衛兵敢上前。

  先不說這些人兇神惡煞的模樣,但就是那濃濃的殺氣,就知道他們絕不好惹。

  更何況,看這些人的裝備,一群衛兵羞愧的簡直要自殺。人家那叫什麼裝備,咱身上的這些零碎比起來,簡直是垃圾。人多,人多有屁用,還不是過去送死?

  沒錯,保命要緊!

  這鄉勇自有他們的生存哲學,一個個眼睜睜的放車馬離去。

  此時,已吾鎮已經亂成了一團,不知何時起了風,風助火勢,火借風威,一瞬間,就把一條街的房舍都給燒了起來。人們衝出家門,敲鑼打鼓的叫喊著救火。

  一個老人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是劉望家的鬼魂來報仇了!他們一定在責怪,那時候我們為什麼不去幫忙?」

  周圍眾人,隨即緘默。

  ******

  清晨,睢陽縣城門開啟。

  董俷看著熙熙攘攘的城門口,冷然道:「成蠡,你帶著人給我守在城門口。一旦聽到城裏有動靜,就給我奪了城門,等我來和你匯合。」

  「主公,您一個人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想當初西羌十幾萬大軍都困不住我,這區區的睢陽縣,能難住我嗎?」

  成蠡點點頭,也是!

  睢陽只是個小縣,如何能比得羌騎兇狠?可十萬羌騎都奈何不得主公,擔心什麼?

  「既然如此,主公保重!」

  董俷點點頭,牽著一匹馬就朝睢陽縣城門衝去。

  守在城門口的郡兵老遠就看見了董俷,立刻大聲叫喊起來:「什麼人,再不停下來,就放箭了!」

  「我乃河南尹王允大人的信使,有急事通稟睢陽縣委。爾等讓開,否則死傷勿論!」

  河南尹,那可是正經的上官衙門。

  郡兵們這輩子見到的最大官員可能也就是他們的縣尉。王允大人是誰?沒聽過。不過聽上去很囂張……而且來人的打扮,嘖嘖,那可不是咱們這些小兵見過的。

  立刻散開,一人雙騎風一般的衝進了縣城。

  此時,街道上已經有不少人。遠遠看見董俷衝過來,都驚恐的向街道兩邊躲閃。

  這種事情,董俷當年可沒少看董媛她們做。

  如今自己做起這樣的事情,才知道這縱馬在鬧事疾馳,當真是妙不可言,威風的很。

  不過,他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李大戶的住處。

  劉望的妻子已經說明白了,那李大戶名叫李永,曾經擔任過富春長,頗有家資,和睢陽縣尉更是好朋友。他就住在睢陽大道上,大門非常高,朱紅色,門口還有兩尊辟邪神獸的石像……哦,李大戶家對面,是一個酒樓,據說就是李大戶開的。

  所以,董俷很輕鬆的就找到了李大戶的家。

  李大戶家的大門緊閉,對面酒樓也還沒有開門。酒樓門外,停著一輛車,上面放著一罎子一罎子的雞酒。車轅旁邊,蹲著一個漢子,衣衫襤褸,頭戴一頂氊帽。

  低著頭,埋在雙腿之間,似乎在打瞌睡。

  也許是給酒樓送酒的人吧。可能是起的早了,所以很睏,故而連馬蹄聲都沒驚醒他。

  董俷甩鐙下馬,從馬背上抽出斬馬劍。

  大步流星走上臺階,用斬馬劍的繯首用力敲擊大門。酒樓前的漢子,緩緩抬頭。

  天,這傢伙,這傢伙可當真是長得有性格。

  說的好聽了,那叫做儀容魁梧,威猛;說的難聽了,那就是長得奇醜無比。面帶黃色,連眼瞳都泛著猛虎一般的黃色凶芒。豹頭獅鼻,頷下長有漆黑短鬚。看到董俷在臺階上敲門,這漢子也緩緩起身,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把短刃,藏在袖中。

  身高足有九尺,比董俷還要高一些。

  長得很醜,但是卻透著一股子剛烈之氣。若是董俷這時候扭頭,定然會把他和某人聯繫起來。

  可惜,董俷此時卻留意在大門之後的動靜。

  門後傳來了聲音:「誰?一大早的,敲什麼門?」

  「告訴李永,就說鉅鹿來人,有要事稟報。」

  若那李永是太平道的人,一定會慌慌張張的跑出來迎接。如果不是,說明還有隱情。

  董俷有一種預感:太平道瘋狂的斂財,只可能為了一件事,他們起事在即。

  從門內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大門敞開,一個中年人從裏面走出來,大聲問道:「仙師何在,仙師何在?」

  看到董俷的時候,那中年人一愣。

  董俷沒等他明白過來,厲喝一聲:「李永?」

  李永本能的應道:「正是……」

  話音未落,就見董俷刷的拔出了斬馬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從董俷的身後傳來一聲怒吼:「李永奸賊,爺爺候你多時,拿命來!」

  一道人影衝上了臺階。與此同時,斬馬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奇異的弧線斬落下來。

  噗-

  血光崩現!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18 23:3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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