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求官
董俷還沒有睡醒,但腦子很清醒。
和董玉並馬徐徐而行,心裏面卻在想著昨夜發生的事情。
可恨,初中沒有好好學習,以至於記不清楚黃巾之亂究竟是在哪一年爆發。其實,就算董俷記住了又能如何?課本上所學的都是西元多少多少年,而在這個時代,大都以年號計算。靈帝時期的年號變換非常頻繁,甚至連老百姓都弄不清楚。
如今是光和三年,距離黃巾之亂的爆發,還有多長時間?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掃過了身邊的大姐董玉,董俷靈光一閃,故作天真狀問道:「大姐,你對太平道怎麼看?還有那個張角,你覺得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心性如何?」
董鐵和董鄂非常機靈的放慢了速度,以便留出足夠的空間讓姐弟二人交談。
時已仲春,經過一夜廝殺之後,臨洮城格外的安靜,街道上的商販更絕了蹤跡,許多店鋪的門板也緊緊的關閉。
董玉似乎也有心事,聽到董俷的問題,微微一笑道:「阿醜,你在考校姐姐?」
「阿醜不敢!」
「那張角也是個野心極大的人,不過自古逐鹿中原,未曾聽聞有他所用的這般手段。老子有云,以符水散施,收攏民心……讓我想起來那句話: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若我評價此人,當為梟雄。若不及早除去,只怕漢家江山定毀於其手。」
董俷心裏對這個相識不過二十天的大姐更加的驚奇。
不得不說,大姐說的沒錯。漢室江山表面上是毀於董卓、曹操等人之手,可實際上,自黃巾之亂發生,大漢江山的根基已經變得極其脆弱。董卓等人,不過順勢而起罷了。所以,要說漢室之滅的罪魁禍首,其一是朝廷,其二當就是張角。
突然生出一絲疑問,難道沒有人看出這其中的隱患?
側臉朝董玉看了一眼,董俷遲疑了一下問道:「大姐,你說如果殺了張角會如何?」
在董俷的心裏,還是想要避開那段災難。
如他的想法,沒有張角,就不會有黃巾之亂。沒有黃巾之亂,大漢的根基就不會動搖;大漢的根基不動搖,那麼董卓就不會入京,董卓不入京,一家人不就安全了嗎?
這是一種非常天真的想法,可即便是有著前世記憶的董俷,依然懷著這種夢想。
董玉笑了:「阿醜,有時候覺得你很成熟,像個大人;可有時候,你還真是個孩子……就算殺了張角,保不齊將來會出現王角、李角。朝綱不振,總會有應運而出的人物。到時候,天下一樣會亂……不過這些話,只限於你我姐弟二人交談。」
董俷歎了口氣,心知董玉說的沒錯。
這時候,一行人又來到了岔路口上。一邊是往金城方向,一邊是通往牧場。
董玉突然勒住了馬,朝著金城方向看去。那眼中流露出迷離之色,久久不說話。
「大姐!」
「阿醜,你說要是天下沒有羌漢之分,大家也不用為了食物,為了水草而爭鬥,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有多好。」
不明白大姐為何發出這樣的感歎,不過董俷明白,姐姐的心裏也有說不出的苦。
仔細想想,嫁出去十年未曾回過家,突然出現在臨洮,未免有些奇怪。
董俷總覺得,姐姐此次回家並不是為了單純的看望父母,而是另有重要的事情。
「大姐,你這次回家……」
董玉擺擺手,打斷了董俷的問話,「小時候,父親很疼我。那時候他沒有當官,是這方圓數百里之內出了名的豪俠。我總是騎在他的馬上,跟著他到處走。遇到不平的事情,就管一管。有時候甚至會被人追殺,父親抱著我一跑就是一整天。」
可以看得出來,董玉幼年時,很得董卓的喜愛。
只是董俷不明白,大姐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事情呢?
「我嫁給了北宮伯,才知道這世上的事情其實有多麼的複雜。你姐夫是個好人,但是太老實……他弟弟整天盯著他的位子,可是他自己卻不知道。羌人這幾年鬧得很凶,隱隱有不穩之勢。甚至連你姐夫的首領位置,也被別人窺視。」
「那,殺了他們!」
「阿醜,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打打殺殺就能說的清楚。我這次陪你姐夫回來,說穿了是想要為他謀個出身。他是個羌人,不為中原漢人所接受。加上性子溫和,麾下的羌人也都蠢蠢欲動。我想通過父親,為你姐夫求個官職。不求什麼俸祿,至少對那些羌人算是一種威懾,順便也可以絕了某些人的念頭,求個安穩。」
姐姐說的並不是很清楚,但董俷能感受到,姐姐的心其實很累。
他問道:「那父親能答應嗎?」
「應該可以吧……你姐夫現在已經到了河東,相信也把情況說明了。以父親的手段,為你姐夫求個一官半職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娘告訴我,父親這兩年的功名心太強,一心想要得到世族的承認。如果幫了你姐夫……」
董玉苦澀的笑了,帶著許多無奈。
「他,會同意的。」
董俷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姐姐,只好輕聲的說了一句。
這句話,很沒有底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給姐姐帶來多少安慰。
但董玉卻笑了,秀麗的臉上洋溢出一種燦爛的光輝,「阿醜,別為姐姐操心。就算你姐夫求不得官,可還有姐姐幫他。再說了,就算姐姐不管用,不是還有阿醜?」
董俷用力的點點頭,「我一定會幫姐姐!」
「我就知道!」
董玉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這世上什麼人最能讓人信任,毫無疑問是自己的家人。這也是奶奶一直教育董俷的原則:家族就是咱們的根,沒有了家族,我們只能成為這世上一顆無根的飄萍。
來到牧場後,董俷就跑去了昨日和獅鬃獸角鬥的地方。
天已經大亮了,明媚的陽光照在牧場上,青青的草,柔柔的風,讓董俷心情大好。
獅鬃獸已經等候在那裏。
陽光中,它脖子上的鬃毛閃動著黃金一樣的光輝,看上去格外神氣。
獅鬃獸沒有像昨日出現時那樣惹出麻煩,造成太大的動靜。遠處,有一群群牛馬,而獅鬃獸就好像草原上孤獨的王,靜靜的站在那裏。五彩的雙眸閃爍迷幻光芒。
看到董俷,獅鬃獸很興奮,不停的刨著地上的土。
董俷也樂了,這傢伙看起來很來勁兒嘛。董玉帶著一群家將站的很遠,看到這種情形,她也樂了。
「小鐵,這獅鬃獸和阿醜倒也算是合拍。」
董鐵站在董玉的馬前,點點頭,恭敬的回答:「卑下和這匹獅鬃獸認識了一年,從沒有見它有過這種樣子。這牧場上的馬對它都很畏懼,甚至連生它的母馬也視它若蛇蠍一般。它從不和人親近,若非卑下隨人學過一些和馬相處的技巧,只怕也近不得它半步。看樣子,它對主人來了興趣,說不定主人能夠降服它呢。」
「若是能降服最好!」董玉看著董俷雄壯的背影,輕聲道:「其實,仔細想想的話,你家主人和獅鬃獸有太多相似之處。真希望有一天能看到阿醜騎上這匹神獸。」
「小姐放心,主人可以的。」
董玉笑了笑,把目光鎖在了董俷和獅鬃獸的身上。
不過,讓人很失望。
今天的董俷和昨天相比顯然有些不太一樣。只幾個來回,董俷就彎著腰氣喘吁吁。
獅鬃獸非常不滿,打了一個響鼻,似乎是在詢問:今天怎麼這麼沒有用?
董俷雙手扶著膝蓋,躬身身子。他明白獅鬃獸是什麼意思,苦笑道:「阿醜大哥,不是我沒用,是從昨天和你鬥了一場到現在,我連個安生覺都沒有睡過。你老人家是養精蓄銳,我可是奔波勞苦。和你打完了,半夜還和一群人鬥了一場呢。」
那獅鬃獸真不愧被董玉稱作神獸。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聽懂了,董俷說完以後,它呼嚕呼嚕兩聲,扭頭晃悠悠的居然走了。
「阿醜,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累,很累!」
「那要不休息一天,再和那個裴元紹比試?」
哪知道董俷聞聽這句話,頓時來了精神,「沒必要!我鬥不過阿醜,還鬥不過一個黃巾賊?」
「什麼黃巾賊?」
董俷立刻意識到說漏了嘴,連忙掩飾道:「我是說裴元紹!嘿嘿,被阿醜欺負了一頓,這肚子裏憋著一股邪火。如果不灑出去,我中午連飯恐怕都要吃不下去。」
董玉疑惑的看著董俷。
是我聽錯了?還是阿醜在故意掩飾著什麼?
總覺得這個醜弟弟身上有什麼秘密,而這個秘密,甚至關係到我董家未來的興衰。
這時候,董俷已經走開了。
「那裴元紹可曾帶來?」
「正關在牧場的氈包中,按照少爺的吩咐,誰也沒有靠近,是綠漪親自帶人看押。」
「把他帶上來!」
董俷說完,向遠處的家將招手。
知道今天董俷要來和人交手,董玉在出門的時候,讓董鄂帶著幾個人抬來了那對仿製的擂鼓甕金錘。
錘放在董俷的身前,董俷的精神也隨之振奮。
有人牽來了一匹黑色的大宛良駒,董俷抄錘在手,二話不說就翻身上馬,坐穩身形。
不一會兒,裴元紹就被押了過來。
綠漪穿著一身軟甲,披一件鸚哥綠的戰袍,馬上掛著弓,手中一杆鳳頭蘸金槍。
「少爺……」
綠漪看到董俷,好像看見了親人一樣,催馬就衝了過來。
董俷咧開嘴一笑,比不笑的時候看著更難看。但在綠漪的眼中,少爺無疑是最帥的人。
「綠漪,替我壓陣!」
「喏!」
綠漪一帶馬,來到了董俷的身後。
遠處,獅鬃獸晃悠悠的居然跑了回來,立於高崗之上,向董俷這邊看了過來。
總不成在這畜生的面前丟臉吧,更何況身後有姐姐和綠漪兩個大美女呢。
想到這裏,董俷一催馬,錘點向裴元紹道:「裴伯侯,我再問你一次,若是十招內輸給了我,你可願意降我?」
裴元紹原本是有點擔心,不過看到董俷手中那對大錘後,卻笑了起來。
「娃娃,莫以為用木頭做這麼大的錘就能唬住裴某。裴某雖不才,但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十招……哼哼,若你能在五十招內敗我,裴某甘願為你做牛做馬,絕無怨言。」
「好,你說的哦!」董俷笑了,周圍的人也都樂了。
還真有人以為這個醜少爺的錘是木頭做的?當然,大多數家將剛開始,也這麼想。
裴元紹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周圍的人笑得很詭異,讓他心裏沒底兒。
「裴元紹,這牧場中的馬隨你選,兵器隨你挑。我在這裏等著,看你有什麼本領。」
有道是輸人不輸陣,裴元紹二話不說,選了一匹馬,抄起一杆鑌鐵大槍。
大槍在手中一抖,分出三個槍花。看得出來,這傢伙在槍上還是下過一些功夫。
「小娃娃,裴某讓你三招!」
董俷哈哈哈大笑,「我要你讓?接招吧!」
話音未落,胯下大宛良駒已經衝了過去。董俷身穿皂青色的絮衣,風似的就到了裴元紹的面前。
兩馬照面,董俷抬手一錘點出,這在錘法中有說法,叫鳳點頭。另一錘藏於肋下,這叫抹丘錘。
只聽嗚,鐺……悠悠的金鐵碰撞聲在空中回蕩,裴元紹橫槍擺了個鐵門閂向外一擋,只覺一股巨力襲來,人從馬背上騰空而起,蓬的一聲就摔出去了兩三丈遠。
這傢伙是怪物嗎?
鐵槍扔的老遠,不過已經成了弓形,彎的不成樣子。
裴元紹爬起來,雙手仍在發顫。他驚恐的抬起頭向董俷看去,終於明白了那些人在笑什麼。
這傢伙手裏的錘,居然是真的!看個頭,不下一百斤。
這小子真的只有十二歲?簡直就是個妖怪。
董俷很失望,在馬上搖了搖頭。錘招才使了一半,後面的抹丘錘法根本沒有用。
董玉等觀戰者在遠處放聲大笑,綠漪更誇張的指著裴元紹,「這傢伙腦袋進水了,居然敢硬接少爺的錘。」
『進水』一詞,為董俷所發明的言語,如今董府上下大多數人都知道含義。
「這回不算,我剛才是輕敵了!」
董俷微微一笑,在馬上做出了一個攤手的經典的動作。兩肘往肋下收縮,肩膀一聳,雙手拿著錘往兩邊一分,「那就再來啊!」
「換杆槍來!」
裴元紹換了一杆大槍,再次跨上戰馬。
這次他也不說什麼讓董俷三招了,一催胯下戰馬,衝到了董俷面前分心就刺。
這傢伙是有點惱羞成怒了,被個小娃娃一招給打下馬,實在太丟人了。若他知道,剛才董俷根本沒有把招數使全,估計就要氣得吐血。這一回,他打起精神,大槍上下翻飛,若同出水的蛟龍。
董俷馬打盤旋,看著那大槍刺來,冷哼一聲掄錘就打。
這叫一力降十會,任你槍法再精妙,我就是要和你硬碰硬。
五個回合過去,只聽鐺的一聲響,裴元紹虎口被震裂,雙手鮮血淋漓栽倒在馬下。
遠處,本來匍匐著的獅鬃獸站起來,晃悠悠的沿著原路走了。
也許在獅鬃獸的眼中,這場比武簡直是無趣到了極點。還是養精蓄銳,等待明天它和董俷的比試。
董俷端坐馬上,錘指裴元紹:「裴元紹,若是不服,上馬再戰!」
裴元紹坐在地上,滿臉通紅。
好半天,他發出一聲長歎,翻身跪倒在董俷的面前,大聲說道:「主公在上!裴元紹……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