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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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299
fitch 發表於 2013-9-28 02:08
第二十章 董衛聯姻

  夫錘者,分三品。

  以力使錘者,為下品;以氣運錘者,為中品;以意馭錘者,方為上上品。力則剛,剛則易折。然夫錘者多以力取之,故不持久。以力生氣,力隨氣走,氣隨意行,方能長久……援自十五運錘,至不惑時方明錘之根本。故創三十六路長恨錘,以留後人。

  ……

  當牛皮組合完整後,成方有點暈了。

  這錘譜在成家放了一百三十多年,他居然不知道居然還有夾層。

  牛皮上記載著伏波將軍馬援的運錘之法,也是所謂的運氣之法……慢著,慢著,這似乎有點像是武俠小說裏面的情節。董俷也有點發懵,好在很快就清醒過來。

  三十六路長恨錘,必須結合伏波將軍馬援留下的這套運氣之法才能運錘自如。

  牛皮上還有詳細的說明,每一路錘法中間,都必須要有一個氣機的轉換。對應到人體而言,就是必須要打通一個關節。只有這樣,錘法才能順利的轉入另一路。

  越看越覺得像武俠小說,怎麼還弄出打通關節來了?

  成方想了想,把竹簡收好,對董俷說:「阿醜,今天不讀書了,我們去演武場。」

  董俷輕飄飄的跟隨著成方來到了演武場,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

  「阿醜,那運氣之法你可記好了?」

  「差不多。」

  「那你就按照上面的方法,先運氣,然後在用錘。我覺得,這也許是解決你持久的一個途徑。嗯,我們現在開始吧,阿醜,準備好了沒有?如果不舒服,就告訴我。」

  董俷點點頭,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牛皮上的內容。

  片刻後,他迎著太陽緩緩運動,肢體呈現出一種怪異的角度扭曲,呼吸變得有些困難,甚至無法再呼吸下去。牙齒咬的嘎嘣直響,可以感受到身體所承受的巨大痛楚。唯有按照馬援留下的運氣之法,深呼淺出,只覺耳邊一聲輕響,喀吧一聲,劇烈的痛楚讓董俷忍不住啊的一聲大叫,撲通的就倒在了地上,耳朵嗡嗡直響。

  成方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扶起了董俷。

  「阿醜,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頭有些眩暈……舅公,你鬆手,讓我自己站著,我覺得好多了。」

  好多了嗎?

  似乎的確是好多了。身體一下子變得輕盈了很多,體內有一道氣緩緩的流動起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氣功嗎?

  董俷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不過確實耳聰目明了很多。

  轉身抓起了大錘,舞動了兩下,似乎沒什麼變化。

  董俷想了想,對成方說:「舅公,我先耍上一耍,看看這勞什子運氣之法究竟有用沒有。」

  成方點點頭,退到了演武場的邊緣。

  董俷做了一個深呼吸,默默的感受身體中氣機的流動,突然大吼一聲,雙手掄錘一招黑虎掏心。錘掛風聲,嗚嗚作響。董俷把錘施展起來,只見錘影憧憧,卻不見人影。不過,卻不能順利的進入下一路的錘法,於是乾脆反復施展第一路錘法。

  足足舞了一炷香的功夫,若是在以前,人早就累趴下了。

  可是現在呢,董俷卻覺得精神無比的旺盛,雖有些乏,可遠遠達不到累趴下的地步。

  「舅公,好像有用啊!」

  成方長出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受。

  「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啊……我就說,伏波將軍怎麼可能會在錘法中留下破綻呢。」

  說完,成方的臉色突然一變,「阿醜,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若有人問你,你就說是練出來的氣力。萬不可讓別人知道你手中還有這套運氣的方法。」

  「為什麼?」董俷疑惑的看著成方。

  成方苦笑一聲,「大凡這好東西,多是為世族所掌握。這也就造成了世族中人才濟濟,而寒門弟子想要上位卻困難重重。別的不說,你手裏的這些東西,擂鼓甕金錘也好,伏波將軍的運氣之法和兵書戰策也罷,一旦被世族知道,定會找你討要。在你沒有足夠能力保護這些東西之前,你若拒絕,就會給家裏帶來災禍。」

  董俷皺眉說:「怎麼聽上去這世族像是強盜?」

  成方搖搖頭回答:「門閥之亂自古有之。盜亦有道,可門閥世族當中卻連那『道』都沒有……當年光武帝那般的英主,就是看出了門閥世族的力量。可他本身就是靠著門閥世族起家,有心剷除卻無能為力。這一百多年下來,門閥之風也就愈演愈烈。」

  「皇帝為什麼不去管?不是說,皇帝至高無上嗎?」

  「皇帝……其實就是這世上最大的門閥。」成方說完,似乎不想再就這個問題和董俷討論下去,背著手走出了演武場。

  而董俷則站在演武場中發呆了很久,突然掄起大錘喝道:「我管他什麼門閥世族,誰要害我奶奶,我就殺了誰。就算是皇帝老子來找麻煩,也一樣是休想!哈哈!」

  一錘下去,把個幾十斤重的石鎖砸的粉碎。

  有了這運錘之法,董俷如虎添翼。

  用了三天的時間打通了三十六個關節,長恨錘法揮灑自如。下午和雅丹等人比武的時候,居然連戰連勝。弄的雅丹等人在私下裏嘀咕:莫非這阿醜少爺得了神仙的指點?

  神仙的指點是沒有,打通那些關節,其中的痛苦只有董俷一人知曉。那簡直就是折磨,估計革命先烈受刑的痛苦也不過如此,好在總算是堅持了下來。

  不過,此後再企圖打通關節,卻變得有些困難了。

  又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董俷已經掌握了運錘,只是力量卻沒有什麼明顯的增加。力氣果然是要靠打熬出來,羅馬城不是一天就建造起來。

  董俷知道,有些事急不來。

雖然無法再獲提高,可憑他現在的本領,能勝他的人也不能太多。

  當然,董俷沒有停止他的練習。他很清楚,以後他要面對的敵手會有多麼的可怕。

  且不說那個人中呂布,號稱三國第一猛將。在關東諸侯當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能人,劉關張、顏良文醜,只怕沒一個好相與。

  就在董俷苦練武藝的時候,一個人,一件事,突然擾亂了他的生活。

  眼見著進入秋天,從河東傳來了消息說,大姐夫北宮伯要來了。


經過董卓的努力,大姐夫總算是得嘗所願。朝廷下詔書說,要在金城設立西部都尉府,大姐夫被授予了西羌都護府的最高軍事長官,西部都尉。這可是一個了不得的官職。

  大姐董玉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高興的合不攏嘴。逢人就笑,走路說話的時候胸脯更挺得老高。


也難怪,在很多人的眼中,甚至包括董府中一些下人的眼中,大姐夫北宮伯是個粗鄙的羌人,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可私底下還是有很多人看不起的。連帶著,要強的大姐也有點臉上無光。

  現在,大姐夫當了官,而且是都尉。雖然那該死的都尉府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才算真正建立起來,可這已經足夠了。

  董俷也替大姐感到高興,同時又有些難過。大姐夫來了,大姐就不會再天天陪他讀書了。說不定,他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

  幾個月來,董俷和大姐有了非常深厚的感情。

  他雖然有時候也感到奇怪:如此聰慧好強的大姐,怎麼會嫁給了北宮伯這個羌人?

  幾次想要詢問,可話到了嘴邊都沒有問出去。

  別看董俷加上重生前的年紀也算是活了四十年,可有時候還是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一些事情,包括他們的想法、習慣。這些問題,也只好埋藏在心底。也許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能夠找到答案。

  ******

  大姐夫終於來了,隨行的還有二姐董照。

  北宮伯是一個年近四十的男人,長得不算很英俊,不過可以感覺出來,是個好人。

  見到董俷的時候,北宮伯被他的長相嚇了一跳。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拉著董俷的手,親熱的不得了,好像兩人已經認識了很久。那不是虛偽的寒暄,也不是惺惺作態。董俷很敏銳的察覺到大姐夫對他的關愛。

  坐在牧場大廳,自然要擺上酒宴招待。

  北宮伯和董玉坐在一個桌子上,董俷則在老夫人的身邊坐下。

  老夫人很開心,孫女婿來了,而且還當了官,對她也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酒席間,她頻頻舉杯。

  董俷對老夫人的酒量佩服的要死,喝了那麼多酒水,居然一點醉意都沒有。

  「阿醜,姐夫敬你一杯!」

  董玉在北宮伯的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北宮伯驚奇的看了看董俷,站起來走到了他的面前,「你姐姐說,阿醜是董家獅兒。姐夫不是個有本事的人,但生平最重豪傑。當年岳父就是一個豪傑,整個西涼的羌人對他都非常佩服。姐夫祝你將來也能成為一個豪傑,好像岳父一樣的英雄豪傑,到時候姐夫提起來,臉上也有光彩。」

  董俷是不喝酒的人,不過北宮伯這麼說,自然是無法拒絕。

  說實話,三國時期的酒就好像水一樣,度數不算太高。想當年董俷在上一輩子的時候,經常和村裏的老人一起喝酒。在他看來,那時候的酒,才能稱得上是酒。

  可惜了,不會釀酒,只會喝!

  董俷一飲而盡,這下面可就有點刹不住了。

  氣氛頓時高漲起來,雅丹等人出身羌族,見北宮伯能有成就,也覺得非常光榮。他拉著強端、黃道和裴元紹在席間舞劍。

  而董鐵則跪坐在董俷和老夫人的身後,即不喝酒,也不說話,身體一個勁兒的哆嗦。

  原因嘛,很簡單。

  有一雙火辣辣的眼睛盯著他,盯的董鐵渾身不舒服。

  而他又不能發火,因為那雙眼睛的主人,就是他的主公,董俷的姐姐,董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董照突然開口說:「母親,怎麼沒有看見綠漪?」

  董夫人喝的有點多了,舌頭也有點大。聽到董照問話,她疑惑的抬起頭說:「綠漪?阿醜,綠漪怎麼沒有來?」

  「哦!她今天身體不舒服,我沒讓她來。」

  董夫人扭頭看著董照:「二妹,你怎麼突然問起綠漪了?」

  董照笑嘻嘻的說:「母親,女兒可要恭喜您了。」

  「喜從何來?」


  「是這麼一回事,璜和河東衛家的關係很好,知道衛家的二公子衛無道至今還沒有娶親,所以就向父親提議和衛家聯姻。您知道,河東衛家是當地的大族,而且在朝中很有勢力。父親認為璜的意見很好,就同意了下來。以後董衛就是一家人了。」

  董俷的臉色有點變了,變得很難看。

  若非奶奶還在他身邊坐著,他很可能會立刻發火。

  董夫人有點沒有反應過來,奇怪的問道:「聯姻?我生了四個女兒,你三妹早夭,其他的三個女兒都已經嫁人。我哪有什麼女兒再去嫁人?而且和綠漪有什麼關係?」

  酒席宴突然冷清下來,董玉的眉頭蹙成了一團。

  「璜提議,讓父親認綠漪做女兒,取名董綠。嫁給衛家的二公子,豈不是好事?」

  董夫人的酒一下子醒了,盯著董照,仔細的打量。

  她聽出了裏面的一絲不和諧味道,只是不太肯定,這是否有董照參與其中呢?

  「那衛無道,又是什麼人?」董俷陰沉著臉,開口詢問。

  反正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董照就是看董俷不順眼:那麼醜的傢伙,而且生母還是個奴婢,居然和我相提並論,甚至還得到了奶奶的寵愛,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

  她冷冷一笑,「衛家二公子在河東頗有名氣,不但出身好,而且相貌清秀。他是衛三先生的公子,更是衛家大才子衛仲道的堂弟,綠漪可真的是找了個好親事。」

  「衛三先生又是誰?」

  「衛三先生……」

  董照正要想好說辭,哪知北宮伯卻搶先開口道:「衛三先生是衛家二房的管家。」

  話說回來,宰相門前七品官。

  衛家乃是三百年大族,即便是門下的管家,比之普通的官員也要強幾分。

  可這件事明顯是帶著……

  沒等董夫人說話,董俷已經忍不住了:「綠漪誰也不會嫁,她就叫綠漪,是我的丫頭。」

  「這恐怕容不得你來做主,父親已經決定了,而且衛二公子已經帶人前來臨洮。」

  「我說過,綠漪誰也不嫁!」

  董俷怒喝一聲,一股慘烈的殺氣驟然從身上發出。

  他可不是當年擊殺十八個家將時的董俷,經過幾年的錘煉,更兼半年前屠殺馬賊,殺氣一散發出來,整個大廳的人都感到如同墜入了冰窟一般。

  董俷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個長案砸的粉碎。酒菜灑了一地,咣噹的亂響不停。

  「誰要讓綠漪嫁人,試試看!父親決定了,可綠漪是我的丫頭,我還沒有同意!」

  「阿醜,別衝動!」

  董玉連忙起身,想要勸阻董俷。

  哪知董俷此時已經暴走,一把推開了大姐,朝廳外走去。

  廳中還有不少人,可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當董俷走到門口的時候,猛然停下來。

  轉過身,細長的眸子盯住了董照。

  就在這刹那間,董照感到有一種被饑餓的獅子盯住的感受。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蟬,緊緊握住了身邊牛輔的手。

董俷說:「那姓衛的來了?」

  「應該就在路上!」

  董俷一拳砸在門框上,把實心楠木造的木框砸的粉碎,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在堂下用餐的裴元紹和董鄂立刻起身,也不吃喝了,甚至沒有告罪就匆匆的離開。而董鐵更沒有二話,起身就走。一方面董俷是他的主人,另一方面,董媛的目光太熱情了,熱情到他有點受不了。董俷可是警告過他,不想死就少惹董媛。


這不是危言聳聽,要知道那李儒,絕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

  原本熱熱鬧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冷清下來。董玉感到不妙,忙起身想要追出去。

  老夫人卻開口了:「大丫頭,不用追了。區區一個衛家下人的兒子,阿醜已經給足了他面子。扶我起來……阿醜這孩子,越來越不懂事,居然把我瞎老婆子一個人扔在這裏,回頭要好好的數落他不可。哦,綠漪是阿醜的丫頭,阿醜說不嫁,那就是不嫁,不過董綠這名字倒也好聽。呵呵,誰拉的屎,誰自己去擦吧。」

  這話說的很俗,卻讓雅丹等人大為爽快。

  董照呆呆的看著董玉攙扶著老夫人走出了大廳,猛然起身,對董夫人說:「娘……」

  董夫人走到了董照的面前,伸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得董照半張臉紅腫。

  「回去告訴你父親,就說是奶奶說了,誰拉出的屎,誰自己去擦。綠漪,不嫁!」

  帶著一群家將風風火火的走了。

  董媛歎了口氣,「二姐,我知道你看不慣阿醜,可這件事……你錯了,真的錯了!」

  我錯了嗎?為什麼家裏每個人都護著那個醜鬼?

  董照忍不住詢問牛輔:「大方,難道我真的錯了不成?」

  歎了口氣,牛輔苦笑一聲說:「照兒,就這件事來說,恐怕你也在裏面充當了一些角色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和你說,你錯了,而且錯的很厲害。你以為這是在侮辱阿醜嗎?哼哼,你這侮辱的是我們全家,真不明白,岳父怎能答應?」

  是啊,董卓怎麼會答應?這個問題,恐怕連董卓也不明白。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7:33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9-28 02:31
第二十一章 敲山震虎

  董玉攙扶著老夫人回到房間裏躺下,正打算為董俷的失禮行為說兩句話,老夫人卻先開口了。

  「大妹,你離開家有多久了?」

  「您是說……」

  「金城!」老夫人靠著榻上,滿是白翳的雙眸盯著屋子的天花板,似乎是自言自語一樣的說道:「北宮那孩子得了西部都尉府的都尉,說穿了不過是你爹花錢替他買了一個空殼子,什麼都沒有。我想北宮回去,少說也要半年才能撐起攤子。」

  董玉想了想說:「半年可能有點不夠。羌人之間的關係很複雜,再加上這兩年西南邊的白馬羌等部落也不安穩,這西羌都護府想要搭建起來,最少也要一年。」

  「那就早點回去吧。」

  「啊?」

  「帶上阿醜。這孩子的性子越來越烈了,待在臨洮遲早會招惹事端。帶他去西涼走走,看看羌人的風土人情,對他將來有好處。還有,讓他把綠漪也一起帶走。」

  「您是說……」

  老夫人笑了笑,翻了個身子,背對著董玉說:「大妹,你爹的脾氣你能不清楚?這事情說穿了,就是被豬油蒙了他的心,兩個小兔崽子挑唆了一下,他就上了……可這也是為咱們家好,在大道義上你爹做的這個決定倒也算是無可厚非。」

  董玉一皺眉,「可是阿醜……」

  「關鍵就是阿醜,他留在臨洮的話,你爹會怎麼想?如果你不想你爹和阿醜翻臉,最好還是帶著他和綠漪走。走得晚了,只怕這傻小子會惹出大麻煩,走了好。」

  董玉點點頭,「孫女明白了,這就去和北宮商量,爭取儘早啟程。」

  「去吧,我乏了,睏了!」

  董玉替老夫人蓋上了一條毯子,垂著手退出了房間。

  站在門口,她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都是一家人,為什麼要鬧到現在的地步?你害我,我害你……說穿了最後吃虧的還不都是自家人嗎?璜和二妹究竟在想什麼?

  算了,還是先去找北宮商量一下吧。

  ******

  董玉去找北宮伯商量,董媛卻跑到了董俷的房間。

  才到屋外,就聽見屋子裏稀裏嘩啦的一陣亂響。不用想也能猜到,董俷要暴走了。

  「阿醜,幹什麼呢?」

  一進門,董媛就看見董俷披散著頭髮,正掄起一張長案狠狠的摔在地上。

  綠漪嚇傻了,站在旁邊,想勸又不敢勸,眼圈紅紅的,好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

  「陰謀,這是陰謀!針對我的陰謀!」

  董俷咆哮道:「四姐,你難道就看不出來,二姐是什麼意思?我不爭權不奪利,有好處都給了姐夫,可她是怎麼報答我的?竟然想出這樣的主意,她還是人嗎?」

  董媛不高興了,「她不是人,那我們是什麼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這不來給你出主意了嘛。」董媛從董俷手裏搶過一個熏香爐,遞給了綠漪,「綠丫頭,把東西收拾好,我和阿醜出去說話。」

  綠漪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正在屋子裏學女紅,哪曉得董俷就氣沖沖的回來,抓起東西就是一頓亂砸亂摔。

  她點點頭,「四小姐,你們先說話,這裏交給我。」

  「嘻嘻,真是個乖巧的丫頭,怪不得阿醜會為你大發雷霆。」

  綠漪臉一紅,低下頭沒有說話。不過心裏面卻覺得奇怪,公子這究竟是怎麼了?

  董玉拉著董俷走出房間,「你這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摔了東西要重新買不說,還嚇壞了小丫頭……阿醜,你老老實實的和四姐交代,你,有沒有收了綠漪?」

  「什麼意思?」董俷看著董媛說:「四姐,你瞎說什麼呢。綠漪才十四,我不過十二歲,收什麼收啊。」

  「還說沒有?要不你怎麼對她這麼上心?嘻嘻,放別的人家,十二歲都已經成家了。」

  「四姐,我這兒正煩著呢,有事情說事情。」

  董媛收起了笑容,嘴角一撇,「煩什麼煩,你越是這樣,那兩個人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呢。你不知道,你前腳走,娘就打了二姐,她現在……哼,只怕是恨死你了。」

  「恨我又能如何?惹急了我,我就……」

  「你就怎樣?」董媛狠狠的敲了董俷一下,「再怎麼著,她都是你二姐。」

  「你要是來替她說情,免了吧。」

  董媛冷冷一笑,「你這傢伙真是不識好歹,本小姐是來給你出主意。說情……哼,說明白點,我看那個董璜不爽。仗著我父親的寵愛,囂張的不得了。幾年前你教訓了他做人的道理,我看他現在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得再給他點教訓才是。」

  董俷一挑眉毛,「怎麼教訓?」

  「二姐不是說衛家派人來迎親嗎?你敢不敢……」董媛說著,用手往下一砍。

  董俷立刻明白了董媛的意思,眼睛一瞇,細長的雙眸閃過寒光,「你是說,殺了?」

  「這叫敲山震虎。你要讓那小王八蛋明白,咱們才是父親的孩子,董家輪不到他作威作福。再說了,不這樣那小子肯定不死心,今天衛家,明天不曉得又要什麼家了……他盯著綠漪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只是因為你的原因,才不敢下手。」

  來到這個時代,董俷當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命不值錢,女人的命,更不值錢。

  綠漪說穿了只是董家的一個奴婢,總會被一些人盯著。

  再說了,董卓是什麼人?那可是在演義中極度好色,連公主皇妃都敢提槍上馬的人。

  綠漪留在家裏,是不安全。

  「你說怎麼辦?」

  「有膽子,就殺了衛家人,讓董璜明白,他就是一坨屎。」

  「殺人很簡單,只是我不知道衛家人走那條路,有多少人啊。再說,我手裏的私兵還沒有練成,如果失敗的話,豈不是會連累家裏人?要不,你把你的人借給我。」

  董媛笑道:「廢話,我不借人給你,難道讓你一個人去?正好我手下有一家將名叫董召,是個羌人。手下有一百多人馬,也都是從羌人部落中購買來的家奴,實力不弱。咱們幹掉衛家人,對外就說是羌人馬賊幹的……衛家人拿咱們沒辦法,但董璜心裏肯定明白。那小王八蛋怕死的很,我估計至少能讓他老實幾年。」

  董俷連連點頭,「就這麼辦!」

  「那我現在就派人打探消息……對了,把小鐵借給我!」

  董俷一皺眉,輕聲道:「四姐,你不會真的是……那可不行,姐夫會殺了我的。」

  「你想什麼呢?小鐵善於追蹤,更精通隱藏。讓他也出去打探一下,豈不是更好?」

  董媛的臉紅撲撲的,咬牙切齒的對董俷連踢帶踹。理虧的董俷連連求饒,卻不敢還手。

  打完了,氣也消了,董媛準備離去。

  但臨走的時候卻突然來了一句:「不過,那小鐵倒是蠻俊俏的,要不你開個價兒?」

  「滾!」

  董俷笑駡一聲,「小心姐夫回來抽了你的筋。」

  「哼,誰抽誰的筋還不一定,他敢張牙舞爪,老娘就要他好看。」

  這小色女是越發的可怕了,真不知道李儒怎麼能受得了。有時間倒要請教一下。

  就這樣,董家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舊如從前般的生活。

  董照似乎是害怕董俷的報復,和牛輔住在了臨洮城裏。董夫人呢,倒也痛快,在董照過去後的第二天,就帶著一大隊車馬來到了牧場,算是正式在牧場安了家。

  董玉和北宮伯商量之後,決定儘快啟程。

  拖一天,就多一些不安定的因素。特別是董俷那脾氣,如果衛家人來了真不好說。

  不過讓董玉感到奇怪的是,董俷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越是這樣,董玉的心裏就越是不安。有幾次路過董俷的院門口時,董玉想要進去和董俷好好談談。可不是董俷去了練武場,就是她有事情,暫時無法脫開身。

  一來二去,又見董俷很平靜,董玉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宴會的第三天,行裝準備妥當。

  董玉帶著北宮伯找到了老夫人告辭,說是今天就準備出發。

  老夫人其實也吊著心思,聞聽董玉終於要啟程了,這心總算是安穩下來。可與此同時,又有一絲難過。她已經過了古稀的年齡,天曉得還能活多久。大孫女這麼一走,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這心裏不舒服,總覺得是虧欠了董玉什麼。

  也正是因為這樣,老夫人決定擺宴送行。

  「對了,去把阿醜給我叫過來。這傻小子這兩天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和老四嘀嘀咕咕。」

  「他們還能忙什麼,還不是瞎胡鬧。」

  董玉笑道:「奶奶,您請稍等。我這就去叫阿醜過來。」

  「去吧,去吧。」

  董玉讓北宮伯陪著老夫人說話,自己溜溜達達的走出了老夫人的房間。迎面就看到董夫人朝她走來,董玉連忙迎上前去,恭敬的行禮之後說:「娘,您怎麼來了?」

  董夫人拉著董玉的手,話未出口,淚先流。

  「我都知道了,你們要走,是不是?」

  「嗯……」

  「都是你那不懂事的二妹,連帶著我的乖女兒也要提前離開。」

  「母親,您這是怎麼說的話?又不是不回來了……等風聲過了,西羌都護府的事情安定了,我和北宮再回來看您。」

  「嗯,那我等著。」

  「母親,奶奶要擺宴送行,我這先去找阿醜。您是不是也通知一下二妹和二妹夫,讓他們也過來。都是一家人,沒什麼解不開的仇怨,二妹估計也是一時昏了頭。」

  「好吧,我派人去請他們。」

  董玉和董夫人分手,來到了董俷的院門口。

  門關著,裏面靜悄悄的,好像沒有人。董玉奇怪,這院子裏平時總有人在,怎麼今天這麼安靜。

  推開門進去,董玉叫道:「阿醜,綠漪!」

  書房裏好像有人發出聲音,很低弱,而且很不清晰。

  董玉越發奇怪,連忙走進了書房。一進門,她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只見綠漪被捆綁著,嘴巴裏還塞了一塊乾淨的錦帛,正躺在榻上拼命的掙扎。

  「綠漪,出了什麼事?」

  董玉連忙衝過去,從綠漪的口中抽出了錦帛。這是塊蜀錦,好像是奶奶前些天送給阿醜的,怎麼拿來塞人的嘴巴?而且,被塞的人,還是綠漪。

  綠漪口中的錦帛去掉,大口的喘氣。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董玉一愣,疑惑的問道:「什麼不好了?綠漪,你別著急,慢慢說,慢慢說。」

  「我中午聽見公子和四小姐在偷偷商量,說是要在半路劫殺衛家人。他們已經計畫了好些天了,四小姐還派人打聽了衛家人的路線,要準備在今天實施行動呢。」

  「什麼?」

  董玉腦袋嗡的一聲,有點亂了。

  就害怕董俷幹這種事,沒想到他還真的幹了。不但幹了,還把董媛也扯進來了。

  「他們,他們現在何處?」

  「我不知道,只聽說他們會在天黑後行動。我想要勸阻,可是說了兩句就惹惱了公子,把我捆起來。」

  綠漪已經知道了那天宴會中發生的事情,自然更感到焦急。

  畢竟董俷是為了她和別人翻臉,而且對方還是有強大背景的人,據說連老爺都要讓三分。董俷如果真的因為她而惹出了滔天的大禍,那她綠漪可真的就是罪人。

  在綠漪看來,公子能有這份心,她這個做奴婢的,就算是死了都心甘情願。

  董玉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割斷了綠漪身上的繩子,「綠漪,快隨我一同去見老夫人。」

  拉著綠漪就朝外走,董玉心裏暗自祈禱:阿醜,你可千萬別衝動。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1:17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9-28 02:54
第二十二章 殺人者『公子』

  董俷沒有衝動,相反地,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董媛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如果這事情拖著,總是一個麻煩。至於會產生什麼結果,已經不是董俷需要考慮的事情。如果老爹連這種事情都搞不定,那可真的是白搭了未來的『董太師』之名。至於董璜和董照二人,他從來都沒有看在眼中。

  董俷不是沒有考慮過董媛這樣幫他的目的。

  不過仔細想想,這倒是符合董媛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這個四姐大大咧咧,沒什麼心眼兒。好就是好,壞就是壞,最關鍵的是她這樣的一個人很執拗,不會因為某些人某些話輕易改變。十二年的姐弟情讓董俷相信,四姐絕對不會背叛他。

  天已經黑了,站在小山丘上,半人高的灌木叢把馬匹遮掩起來。

  或許是感應到了即將到來的廝殺,這些訓練有素的戰馬竟然都很安靜,沒有發出任何的聲息。董俷跨坐在一匹青黑色的斑點獸身上,沉靜的如同一尊亙古就有的石像。

  髮髻散開,披在肩頭,頭上綁著一根飄帶。

  身上穿著一件獸皮鎧甲,胸口野狼頭護心,在夜色中格外的醒目。

  手中拎著兩柄大錘,身背一個背囊,裏面倒插有十二根二尺鑌鐵投槍,槍頭上掛著倒刺,槍刃成三角平面,上面各有一道血槽。這也是董俷特意讓人打造的武器。

  跟著雅丹會學了投槍術,配合他天生的神力,倒也相得益彰。

  只不過董俷覺得雅丹的投槍太輕,使不上力,乾脆讓人為他專門打造,槍桿加粗了一倍。

  在這裏,不得不說,董媛配給董俷的工匠,確實用了心思。

  自古以來,工匠們的智慧是非常驚人的。就拿董俷設計的馬鐙和馬掌來說,經過幾個月的反復實驗,終於完成了。董俷胯下的這匹斑點獸就配備了馬鐙和馬掌。

  只是董俷也清楚,莫小看了這兩樣東西,在這個時代卻是了不起的發明。

  董夫人每月給他三萬錢,其中有兩萬錢是用來養那些工匠。而在這個時代,工匠是不被人看得起的群體,大都是依附於門閥豪強的門下。說穿了,和家奴差不多。

  董俷不但照顧他們的生活,還有工錢拿。工匠們自然賣命的為董俷幹活,替董俷打造投槍的時候,更花費了許多心思。

  這十二根投槍,說不上是神兵利刃。可是配合董俷的神力,能貫穿五層上好鎧甲。

  此時的董俷,打扮看上去和羌人無異。

  身後是一個滿臉虯鬢的大漢,體型和董俷差不多,不過看上去更魁梧,胖了一圈。

  他胯下一匹青驄馬,掌中一把九耳八環刀,瞇著眼睛朝山坡下看。

  山坡下面,有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地。面積並不大,也就是容納三百人的樣子。

  寨門口沒有放置鹿角,顯然對方並不認為,有什麼人敢動他們的腦筋。

  之所以有如此信心,只怕還是在於那面插在營地中的黑面金絲大纛,上書斗大的『河東衛』三個大字。

  雖然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大將軍衛青的名字在西涼和塞外依然有著威懾力。

  ******

  董鐵出現在董俷的馬前。

  「主人,打探清楚了!一共三百四十個人,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衛氏私兵,剩下的是隨衛氏前來西涼做生意的商人。雖然也有私兵,但不足為慮。還有一些是女人,估計是衛家的人帶的隨軍營妓。主人,這點蝦兵蟹將,根本不用您來出手。」

  「廢話,他們打主意打到我的頭上,我豈能不出手?董召……」

  「末將在!」

  「帶五十人散開,一會兒如果破營後有人企圖逃走,格殺勿論,莫要放走一個。」董俷惡狠狠的下令。

  他清楚,那些商人是無辜的。可無辜又能如何?既然想要借用衛氏的威望,那就要承擔相應的損失。更何況,這件事若有一個活口,對董家都會是一場災難。

  天邊飄過了一抹雲彩,遮住了月亮。

  董俷笑了,雪白的牙齒給人一種野獸獠牙的感覺,遍體生寒。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老天爺都幫咱們,還怕個鳥?裴元紹,隨我出陣!」

  裴元紹自從臣服董俷後,日子過的倒也逍遙快活。

  想想也是,如果能過上好日子,誰願意去幹那種把腦袋繫在腰間的亡命勾當?

  好像他跟隨張角,如果張角成功了,他只是個小人物,飛黃騰達輪不到他,上面還有三十六個渠帥呢。可如果失敗了,他少不了被砍頭,棄屍荒野被野狗啃咬的命。

  如今董俷給了他另一種選擇,裴元紹也憋足了勁兒,想要表現一下。

  誰不知道,董家在隴西的地位。如今董太守步步高升,做下人的也感到倍有面子。

  聽到董俷的命令,裴元紹咧開嘴笑了。

  他把手中的大槍高高舉起,五十名羌騎緊隨他身後,緩緩從灌木叢中走出來。

  馬腳上裹著布,不會發出聲響。五十騎如同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到半山腰的時候,董俷突然一聲咆哮:「給我殺,莫要放跑一人……弟兄們,隨老子發財去!」

  誰也不會在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在他們面前自稱老子。

  事實上,董俷的勇武在董家內部是非常有名的。七歲時殺死十八個家將,不久前更以懸殊的兵力擊潰馬賊,還將那個在西涼頗有勇武之名的燒戈首領當場擊殺。

  對於這些羌騎而言,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子。更何況,董俷還是他們的衣食父母。當老子就當老子吧,反正的確是要發財了。

  五十名羌騎在裴元紹的帶領下嗷嗷號叫,戰馬撒開四蹄,從山坡上衝擊而下。

  馬蹄聲如雷,在寂靜的夜色中迴蕩。猛聽上去,就好像是千軍萬馬在奔騰一樣。

  董俷更是一馬當先,衝向營寨大門。

  在大門口放哨的衛氏家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行走西涼多年,還沒有一家馬賊敢襲擊衛氏的車隊。這也造成了衛氏私兵傲慢的心理,根本就沒有防衛。

  直到第一匹馬快衝到營門口的時候,那哨兵才醒悟過來。

  「敵襲,敵襲……馬賊……啊!」

  一道寒光在空中乍現,帶著倒鉤的投槍貫穿了哨兵的胸口,巨大的力量更讓他飛了起來,蓬的釘在了營門柱上,再也發不出聲音。有反應過來的護兵連忙關閉營門。這時候,董俷距離營門只有四五丈的距離。眼看著營門要關上,他猛然一聲大吼,右手大錘掄起,鎖鏈華棱棱散開,嗡的一聲就脫手飛了出去。

  轟隆,大錘砸在了門上,幾乎把營門撞倒。

  門後的護兵被震得東倒西歪,也就是這眨眼的功夫,董俷的馬就已經到了。側身來了一個海底撈月,把大錘撿起來。左手錘一招轟天式,狠狠的就砸在了半掩的營門上。

  大門轟然碎裂,董俷人已經衝進了營地。

  十幾個護兵上前想要阻攔,突然間慘叫連連,只見從董俷身後閃出一人,雙手舞刀,就地一個翻滾,霍霍刀光中鮮血噴濺,五六個護兵的腿被生生的砍了下來。

  董俷放聲大笑,用並不熟練的羌人土語說:「小鐵,幹的漂亮。」

  董鐵翻身站起,折刀飛快在那幾個還在哀嚎的護兵身上進出,奪走了對方的性命。

  「多謝主人誇獎。」

  話音未落,就見董俷右手錘掄起來,一式夜戰八方,呼的就橫掃了出去。

  七八個衛氏護兵被砸的骨斷筋折,緊跟著五十騎衝進營內,踩著他們的身體呼嘯而過。

  地上,留下了一灘血肉。

  「大膽馬賊,可知這是河東衛家的車隊?」

  從營帳裏跑出了一個青年,跨上馬,掌中槍,金盔金甲在火光中格外的醒目。

  「這裏是西涼,不是河東!」

  青年話音未落,一匹馬衝到了他的面前。雄健的斑點獸唏溜溜暴叫,馬上的騎士以一種很奇異的方式突然長身而起,單手大錘泰山壓頂,大吼一聲:「給我去死!」

  橫槍胸前,青年向外封擋。

  只聽鐺的一聲響,兒臂粗細的槍桿子被砸彎、折斷,緊跟著就聽到噗一聲,青年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身體已經從馬上飛了起來。胸口的鎧甲破碎,胸骨也被砸的粉碎。落在地上,青年口中溢出鮮血,想要看清楚來人的面目,就見幾匹馬衝過來,就再也動彈不得。

  「衛少死了,衛少被馬賊殺死了!」

  營地一下子炸開了鍋,董俷立在馬上,看著四散逃竄的人們,心裏生出一種暴虐的快感。

  這種感覺,真的是爽呆了!

  「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一名羌騎上前,輕聲道:「公子,那些營妓!」

  沒等他說完,就看到董俷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他心裏一冷,忙說:「末將明白,一個不留,斬盡殺絕。」

  四下逃竄的護兵們被董召的人射殺。

  戰鬥持續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個營地裏已經見不到一個活人。

  火光照映著營地,但見血流成河。董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心裏雖有些不忍,可他知道,這就是在亂世中存活的手段。心狠手辣,萬萬不能有半點的仁慈心。

  要知道,不僅僅是敵人,就連身邊的人也在注視他。

  只要他露出半點仁慈心,只怕下一個死無全屍的人就會變成他。

  「傳我命令,一炷香內全體撤離。營地中的財物全部拉走,董召,回頭給兄弟們分了。」

  「喏!」

  董俷的這個命令,讓羌騎心中的一絲絲不滿立刻煙消雲散。

  說實話,那些屠殺那些營妓的時候,他們還真的不太情願。那麼漂亮的女人,哪怕是享受一下該有多好?殺了,實在可惜。但現在呢?他們一點都不覺得可惜。

  這營地中的財物,分到每個人手裏的話,別說一兩個營妓,就算是十個二十個良家婦女,還不是照樣帶回家?這下子,連回家蓋房子的錢都有了,真真是痛快。

  「公子,這些屍體……」

  董召也很高興,跟著這個少爺,比跟著小姐可要痛快多了。

  有人殺,有錢拿,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痛快的事情?更何況,這少爺說話沒有那麼多的規矩,雖然殺人的時候很嚇人,可大多數時候,還是相當的隨和。

  董鐵把董俷的錘收拾好,送到了董俷的馬前。

  「時間差不多了,一把火給我燒了這裏,再過兩個月一場大雪,什麼都不剩下了。」

  「喏!」

  董俷接過錘,催馬離去。

  董鐵從營地中牽過了一匹馬,笨拙的爬了上去。

  他是步下將,不會騎馬打仗。但這種被騸過的馬,他還可以對付。

  跟著董俷出了營門,不一會兒羌騎徐徐而出。隨著董召一聲令下,上百個火把扔進了營地中,轉眼間熊熊大火沖天而起,帶著一股子人肉被烤焦後的焦臭味道。

  這一戰,死了七名羌騎,卻無一人受傷。

  而對方呢……不曉得,這能否算得上是董俷的第一戰。

  ******

  董俷離去之後不久,從屍體堆中爬出了一人,遍體鱗傷。

  他是衛氏的一名護兵,眼見情況不妙,就躲在屍體堆中裝死,險險逃過了一劫。

  拉住了一匹無主的戰馬,護兵倉皇而去。

  一個多月後,河東衛家得到了消息:衛三先生的次子在去臨洮的路上遭到羌人馬賊的襲擊。為首的馬賊,是一個手持兩柄大錘的傢伙,年紀應該有二十多的樣子。此人相貌猙獰醜陋,殺起人來更是無比兇殘。其麾下馬賊稱呼他做『公子』。

  一時間,河東衛家震怒。

  這是向一個三百年世族的赤裸裸挑釁。衛氏家主發出絕殺令:凡知道馬賊下落者,賞十萬錢;凡知曉『公子』身世者,賞五十萬錢;若擊殺『公子』者,憑首級可得一百萬。

  當消息傳出後,中原震動。

  無數豪傑紛紛湧向了西涼,尋找『公子』的下落。但有心人卻看出了蛛絲馬跡,心道:這只怕是衛家人得罪了什麼大家族。公子,只怕不是名字,而是家族成員。

  董卓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拿著一封臨洮的信發抖。

  李儒坐在他下首,奇怪的看著岳父。

  「你自己看吧!」

  董卓突然苦笑一聲,「我怎麼會有這個孽子,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嘿,不過也好,讓老衛家丟了這麼大的面子,也算是出了我胸中一口氣。文正,你怎麼看?」

  李儒看完了信,滿頭冷汗淋漓。

  他沉思片刻之後,卻笑了起來:「岳父,這樣也好。就算真的把綠兒嫁給了衛家,他們該看不起我們,還是看不起我們。我們現在是明裏跟隨大將軍,暗地勾連十常侍,區區衛家還動我們不得。他們不是號令絕殺『公子』嗎?讓他們找去吧,反正……嘿嘿,阿醜這小子總是幹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對了,那阿秀您打算如何處置?」

  董卓輕輕敲敲額頭,「讓他回臨洮吧,我想他應該知道是什麼原因。」

  「岳丈高明,小婿立刻去辦。」

  「還有,那件事辦的怎麼樣了?可有眉目?」

  「岳丈放心,那個人已經答應了向我們效忠,小婿準備立刻放他回去。」

  「這件事要好好辦,辦好了,我們才能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我累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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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緋)編案:
 騸馬,閹割過的馬。處理後的馬,性格較溫馴,易於騎乘。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20 01:14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9-28 03:20
第二十三章 阿醜相隨

  董俷並沒有帶著人立刻回牧場,而是很小心的繞了一個大圈子,過了丑時才朝牧場走。

  繳獲的財物可不少,足足有幾十車。

  裏面大部分是衛家迎親的聘禮,光是綾羅綢緞就裝了滿滿兩大車。

  看得出來,衛家並不是不看重這一次和董卓的聯姻。畢竟董卓現在是河東太守,同時剛被提升為司隸校尉,同十三州刺史。雖然這個司隸校尉只是一個六百石的官銜,甚至比不得郡太守兩千石俸祿的職位。可這司隸校尉,卻是一個實權。

  在東漢建武初年,大漢國共有十四州,稱十四部。

  後來把朔方併入了并州部,又改交趾部為交州部,實際上只剩下了十二州部。一下子少了兩個州部,朝廷覺得沒臉面。乾脆把京畿的司隸校尉部也作為一州,統稱十三部。

  西漢時期的刺史、州牧,都只有暫時的駐所,而沒有治所。

  平時巡行郡國,在歲末回京師奏事。對部內郡國只有審查舉劾的權力,但無權罷免。光武改制後,刺史的權力逐漸增加,無需還京奏事,還能就地罷免治內官員。

  換句話說,董卓的治下不再是局限於河東一郡。

  整個司隸地區轄有七個郡,一同被董卓納入了治下,其權力也隨之暴漲。

  歷史上,董卓在黃巾之亂爆發前,只是河東太守。也許是董俷這隻小蝴蝶的出現,董卓的權力較之原有歷史要增加了許多。司隸校尉除了要負責審查舉劾,還要保證司隸地區的安全。如果沒有董俷這橫插一杠子,也許董卓和衛家真的會聯姻。

  也許吧,冥冥中總有一種定數。

  由於董俷這隻小蝴蝶的出現,使得情況發生了變化。但這隻蝴蝶還小,還不足以引起質的變化。

  不過,董俷並不清楚這些事情。

  ******

  眼見著牧場就在前面,董俷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裏。

  不管怎麼說,他這次的行動都稱得上是膽大妄為。如今事情總算是能有了了結。

  可真的會了結嗎?

  就在董俷快要靠近牧場的時候,一隊人馬從斜裏殺出,攔住了他的去路。

  「什麼人?」

  「可是公子當前?末將胡赤兒,奉老太君之命在此等候多時。公子,請帶人隨末將來。」

  來人倒不多,大約有百餘人。

  董俷抬手制止了身後的騷動,心道一聲不好:肯定是奶奶發現了我的行動。

  既然老夫人不讓回牧場,他也不好違抗命令。當下帶著人,壓著車輛跟在胡赤兒的身後。

  這胡赤兒在上一次隨董俷解救臨洮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牛輔看他勇猛,就把胡赤兒從牧場調出來,加入了郡兵,擔任軍中的別部司馬,可說的上是一步登天。胡赤兒在到了軍中後,倒也算是爭氣,治軍非常的嚴謹,深得牛輔信任,以為心腹。

  說心裏話,胡赤兒很感激董俷。

  他也很清楚,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董俷擊殺了燒戈首領,恐怕這勝負還在兩說。胡赤兒讓部下在前,勒馬等到董俷上來,這才壓低聲音說:「公子,這回事情鬧大了。」

  董俷看了胡赤兒一眼,總覺得這傢伙的名字很耳熟,肯定是在三國演義中出現過。

  可究竟在哪兒出現的呢?

  董俷真的是想不出來。畢竟三國演義中的出場人物太多了,多的他根本記不清楚。

  對於胡赤兒的善意,他接受了。

  「奶奶是不是很生氣?」

  「老太君倒是沒有發火,只是讓我們帶人四處尋找,說遇到您,千萬不能讓您回去。」

  沒發火?不讓回去,這說明是很生氣啊!

  老太君很生氣,後果很嚴重。董俷提心吊膽的隨著胡赤兒來到了距離牧場大約三十里外的地方。這裏已經是羌漢混居之地,百里之內看不到人煙。董俷遠遠的看見有一大隊人馬,最前面的是大姐董玉和大姐夫北宮伯,後面是金城破羌騎。

  大姐怎麼在這裏?

  董俷正疑惑,董玉和北宮伯卻看見了他,微微一笑之後,向兩邊一讓。

  人群散開,老夫人坐著一輛四輪小車,董媛和綠漪在車後面推著車。這四輪小車,還是董俷想起諸葛亮的那輛小推車後,找到工匠說了一說。那些工匠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設計,並且很快的打造出成品,被董俷當作禮物獻給了老夫人。

  所以說,老夫人疼董俷,也不是沒原因。

  畢竟,家裏的那些人,就算是董卓、董旻,都沒有董俷這樣和她貼心。

  「阿醜,還不跪下!」

  別看董俷敢在董卓面前挺脖子,可是卻不敢在老夫人的面前執拗。老夫人話音未落,他已經手忙腳亂的從馬上下來,緊走兩步之後,撲通一聲就跪在老夫人面前。

  「奶奶!」

  老夫人的腿上橫著龍頭拐杖,舉起來敲了一下董俷的頭。

  不是很用力,但確實是非常的疼。

  董俷不敢出聲,心知老太太這樣做,其實並沒有太怪罪他。否則大可不理睬,丟給董卓處理。

  老夫人歎了口氣說:「阿醜啊,奶奶以前是太疼你了,以至於你居然這麼膽大妄為。」

  「奶奶……」

  「你別說話,聽奶奶說。」老夫人收回了拐杖,依舊放在腿上,「事情呢,我都清楚。別看老婆子的眼睛瞎了,可心裏卻不瞎。你喜歡綠漪,是不是?」

  董俷的黑臉變成了紫色,綠漪更垂著頭,連裸露在外的頸子都成了粉紅色。

  「奶奶……」

  「既然你喜歡綠丫頭,奶奶就做主,把綠丫頭許給你。綠漪啊,從今以後你改名叫做董綠,這是老爺給你起的名字……以後要謹守婦道,可別辜負了阿醜的情意。」

  「綠兒牢記老夫人的教誨!」

  「綠丫頭,你叫奶奶什麼?」

  綠漪的臉更紅了,用很小的聲音哼出了一聲:「奶奶!」

  老夫人露出了快活的笑意,不過一抬頭,臉就繃了起來:「四丫頭,沒你的事兒。要不是你在底下挑唆,阿醜能幹出這麼膽大妄為的事情?還把護兵借了出去,你就不怕人家看穿了他們的底細?既然這樣,這一百個護兵,從現在起就屬於阿醜。」

  董媛一吐舌頭,「奶奶……」

  其實,這一百個護兵歸誰所有,董媛是一點都不在意。

  她要護兵做什麼?還不是幹些雞飛狗跳的事情,拿出去逞威風。讓她管理,她還真不習慣。

  「董召,從今以後你和你的人,就歸阿醜了,你可願意?」

  「召願意。」

  老夫人長出了一口氣,「好了,阿醜,起來吧。奶奶在這裏等你一晚上,就是想再看看你,聽聽你的聲音。不過這件事情,你惹的太大了,牧場最好別留了,隨你大姐去金城,順便看看這西涼的風土人情。等事情平息了,奶奶再召你回來。」

  董俷驟聞老夫人的話,一下子慌了神。

他跪行幾步,在老夫人面前停下,「奶奶,你不要阿醜了嗎?」

  「奶奶怎麼會不要阿醜,這世上除了阿醜,誰能知道奶奶的心思?不過,你禍惹的太大,如果繼續留在臨洮,保不齊你父親會怎麼怪罪你。跟你姐姐去金城吧,她那裏正好也要人幫忙……阿醜,經一事,長一智,以後可要三思而後行。」

  老夫人的手,顫抖著撫摸董俷的臉龐。

  猛然收回了手,她說:「綠兒,跟著你家公子,好好照顧他。如果他不聽話,就用這根拐杖教訓他,聽明白了嗎?」

  「明白!」

  董綠從老夫人手裏接過了拐杖,偷偷看了董俷一眼。果然,董俷的臉上顯出了苦色。董綠朝他笑了笑,那意思是說:少爺,您放心把,綠兒不會用它壓你的。

  「大妹!」

  董玉連忙上前,「奶奶,有什麼吩咐。」

  「阿醜我就交給你了,給我看好他。這麼大年紀了,一點都不知道控制自己,跟著那瘋丫頭一起瘋瘋癲癲……就說你呢。」老夫人笑駡道:「四丫頭,去把那東西拿來。」

  董媛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不一會兒,她捧著一把奇長的大刀走過來。刀長過丈,手柄足足比普通劍柄長二尺。刀身厚重,只有鋒部有雙鋒,刀背側做成了尖刺狀,可以鉤住敵人再斬殺。

  這把大刀,不同于董俷所見過的兵器,看樣子可是不輕,要董媛雙手吃力的捧著。

  老夫人說:「這把闊刃刀是你娘當年嫁給你爹時從羌部帶來的兵器。據說是西域某國的傳國寶物,重四十九斤。她因為要坐鎮牧場,就不來送你了,讓我把這把刀贈給你,希望你能喜歡……你舅公老了,就不和你一起去了,他說他要回家養老去了……錘留在我這裏,等你能用的時候再給你。其他的都放在綠兒那裏保管。好了,該說的都說了。四丫頭,我們回去……大妹,你們也該啟程走了。」

  董媛把闊刃刀遞給了董俷,推著老夫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

  董俷的眼睛卻紅了。

  他早就知道,奶奶不是一般人,但卻沒想到會有一天和奶奶分別。

  老夫人不簡單,說走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一行人漸漸的走遠,董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翻身上馬追了過去,「四姐!」

  董媛停下來,撅著嘴說:「幹什麼?」

  「你給我的那些工匠,要好好的照顧他們。每個月給他們固定的薪水,這很重要。另外,給我看死他們,我書房裏的那些圖紙和東西,絕不能流傳出去。若是那些工匠有不老實,就千萬別客氣。四姐,記住我的話,你萬萬不可以忘記!」

  董媛不明白阿醜是什麼意思,但記在了心中。

  只是阿醜要走了,以後再也沒有人陪她玩了,心裏不太舒服,當下噘著嘴說:「有什麼好處?」

  董俷一笑,輕聲道:「等我回來,給你帶一頭上好的獒。」

  「成交!」

  董俷這才又向老夫人跪下,磕了三個頭,「奶奶,阿醜走了,您要多保重身體。」說完,他翻身上馬,打馬揚鞭而去。

  老夫人坐在車上,巍然不動。董媛看去,卻大吃了一驚。老夫人神色平靜,臉上卻掛著兩行濁淚。

  ******

  天亮了,董俷無精打采的隨著大隊人馬前進。

  他的心情很糟糕,這一點所有人都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來,故而都躲得遠遠的。

  能和董俷說上話的,也只有董玉和董綠二女。不過她們理解董俷的心情,也不去打擾他,只是遠遠的關注著他。

  離牧場越來越遠,董俷的心裏是空蕩蕩。

  原來,離開家的滋味是如此的難受。上輩子沒有家,他可以無牽無掛。可現在,他有了家,有了疼他愛他的奶奶和姐姐,這心裏面就難免會生出了牽掛。

  有家的滋味,很幸福;但離家的痛苦,也很難受。

  董俷用力的揉著臉頰,突然間對著天空放聲的大叫起來。

  所有人都在看他,不知道這位公子爺是發哪門子瘋。

  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董俷喊完了,撓著頭正準備招呼董綠。遠處,傳來了一聲野獸嚎叫般的馬嘶聲。整個隊伍一下子亂了套,緊跟著馬蹄聲如雷響起。

  一匹黑色的駿馬從身後的地平線出現,如風馳電掣一般極速逼近。

  金黃色的馬鬃,在陽光下閃爍光澤。董俷猛然跳下了戰馬,大呼起來:「阿醜,我在這裏!」

  是啊,獅鬃獸!

  董俷心道:我怎麼把它忘記了!

  和獅鬃獸打交道,怎麼也有半年多的時間了。雖然每天較量不斷,董俷也沒有真正的戰勝過它,可這裏面的感情,卻不是能用語言描述出來。

  眨眼間,獅鬃獸就衝到了董俷的面前。

  它一個急停,唏溜溜暴叫一聲,前蹄騰空而起,然後踏落在董俷的面前。

  馬頭朝董俷兇猛的頂過來,董俷猝不及防下被獅鬃獸撞倒在地。北宮伯驚叫一聲,探手取出弓箭,就要向獅鬃獸射去。董玉一把攔住了他,搖頭笑道:「別擔心,沒事的……他們這是在親熱。嘻嘻,沒想到阿醜這一走,卻讓阿醜永遠相隨。」

  北宮伯不明白,但老婆大人說沒事,那就肯定沒事。

  獅鬃獸把頭放在了董俷的胸口,呼嚕呼嚕好像是在抱怨著什麼。

  董俷仰面朝天的躺著,抱著獅鬃獸那巨大的腦袋,突然間笑了起來。

  「阿醜,我要走了……你和我一起走嗎?」

  獅鬃獸揚起頭,圍著董俷打了幾個轉兒後,猛地伏下身子,匍匐在董俷的身邊。

  董俷一愣,沒有明白過來。

  遠處董鐵大聲說:「主人,牠是讓你騎上去!」

  騎上去?董俷愕然的看著獅鬃獸,有點反應不過來。要知道,他並沒有戰勝獅鬃獸。

  「傻弟弟,神獸有靈性,更有血性。你待牠好,牠早就認可了你。如果牠不認可你,即便是你勝了牠,牠也不會屈服。恭喜你,我的傻弟弟,你得到了牠的認可。」

  我得到了牠的認可?

  董俷的心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幸福感在迴蕩。

  整整半年,他終於得到了獅鬃獸的認可。看著獅鬃獸那張醜醜的臉,他放聲大笑起來,一把抱住了獅鬃獸的腦袋。

  「阿醜,你終於認可我了嗎?哈哈哈,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阿醜認可我了!」

  看著一人一馬摟抱成一團,董玉也不禁感動的眼睛紅了。

  扭頭看,董綠都哭成了一個淚人。這種感情很難讓人理解,但是卻格外的真摯。

  「北宮,你看阿醜,真像是個傻子。」

  董玉說著,也流下了眼淚。

  傻子嗎?也許吧,但如果我也能得到獅鬃獸的認可,我寧可當一輩子的傻子。

  在這一刻,所有的羌人都生出了這樣的念頭,無比羨慕的看著董俷還有他的阿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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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 發表於 2013-9-29 22:09
第二十四章 西部都尉

  話說金城這個地方,在東漢末年屬於羌人區。

  按照地理方位來解釋的話,金城是位於現在的西寧和蘭州之間,在當時還很荒涼。

  正西,是大羌人區,居住著大大小小數百個羌人部落。

  向西南,則是積石山。沿洮水向東南,大約四十五天的路程,就能抵達隴西境內。

  董俷騎在斑點獸上,舉目向四周眺望。

  天蒼蒼,野茫茫,那西部荒涼廣袤的景色與他在臨洮見過的景致完全不同。在這裏,天很高,地很廣,縱馬馳騁,所有不愉快的心情都好像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雖然得到了獅鬃獸的認可,但董俷並不認為現在騎牠是一件好事。

  按照相馬經中的說法,獅鬃獸真正的成熟年紀應該是在六至七歲。此後有三十年的巔峰期,或者還要更長久一些。獅鬃獸阿醜現在不過一歲多,還不適合當董俷的坐騎。這個年齡的它,正應該在廣闊的天地中自由馳騁,發育的更加健全。

  以最好的飼料餵養,馳騁在西北大地。

  也許再過幾年,當獅鬃獸阿醜真正的成長起來後,才能和董俷相得益彰。

  所以,董俷不著急。

  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獅鬃獸阿醜完全成長起來。不就是五六年的時間嗎?到時候董俷也不過十七八歲,和阿醜配合,一定會非常愉快。而現在,還是保持著獅鬃獸阿醜的天性,讓它快樂無憂的長大吧。看著獅鬃獸,董俷就露出了笑容。

  「公子,您在笑什麼?」

  「綠漪,你說將來阿醜和大姐送給爹的赤兔馬相比,誰更厲害些?」

  雖然綠漪已經改名做董綠,但董俷還是習慣原來的稱呼方式。而綠漪也覺得,老名字聽得更順耳些。聽到董俷的問話,她捂著嘴,噗嗤笑了起來:「奴婢又沒見過赤兔馬,怎麼知道誰厲害?不過那赤兔馬離開家園,即便是大老爺養的再好,還是少了一分原有的天性。依奴婢看,如果比較的話,還是公子的阿醜厲害。」

  董俷聞聽心中大樂。

  明知道綠漪這話裏面有討好的味道,可他就是願意聽。

  人啊,總是喜歡聽順耳的好話。再說獅鬃獸和他用的是同一個乳名,董俷對獅鬃獸的期望,自然比赤兔馬要高許多。馬中赤兔嗎?也許到時候要改成馬中阿醜。

  董俷想到阿醜將來長大的樣子,就快樂的不得了。

  嘬口發出一聲尖銳的口哨,獅鬃獸阿醜立刻以一聲長嘶回應,從遠處疾馳而來。

  ******

  「阿醜的心情看上去好多了!」

  董玉在馬隊中,看著董俷催動斑點獸和獅鬃獸比賽腳力。她笑著對北宮伯說:「早兩天你看那他副模樣,好像失了魂兒似的。這才過去十幾天,好像就調整好了。」

  北宮伯說:「不過是個孩子,很正常。」

  董玉輕輕搖頭,「真的是個孩子嗎?北宮,有時候我總覺得阿醜比我們都要老呢。」

  「那豈不是妖怪。」

  「也許吧……不管是不是妖怪,都是我弟弟。」董玉話鋒突然一轉,「北宮,你這兩天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能不能告訴我,我們是夫妻,應該患難與共才是啊。」

  北宮伯撓了撓頭,歎了口氣說:「其實當了這個西部都尉,我心裏是一點底兒都沒有。如今金城的情況複雜,我族中的情況也不樂觀。雖有朝廷的官職,可我總覺得不好辦。其實你也知道,我並不想當官,甚至連這個首領都不想擔任。」

  董玉的面頰抽搐了一下,目光旋即暗淡下來。

  「北宮,我知道你的性子。說實話,我也不認為你適合擔任這個首領。可你現在既然已經當了首領,成了朝廷的官,你就必須要負起這個責任啊。你可是擔心……」

  不等董玉說完,北宮伯點點頭,「二弟野心很大,我知道。而且……他這個人我瞭解,志大才疏。野心太大,只怕會害了他,甚至害了全族。可族中有一部分人是支持他的,而且他在周圍的部族中也頗有威望,我真的擔心,他會帶來災難。」

  「那就殺了他!」

  董玉目光一冷,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你心繫全族,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他。殺了二弟,則族中的分歧自然消失。誰若再起來反抗,只怕也是孤掌難鳴。」

  「可他是我兄弟,我怎能這麼做?大妹,如果將來阿醜危害到家族,你會殺他嗎?」

  董玉猶豫了一下,目光向董俷看去。

  遠處,董俷正催馬奔跑,不過看得出來,那斑點獸雖然神駿,可依然不是獅鬃獸阿醜的對手。這一個來回的比賽,斑點獸比阿醜落後了兩個馬身,勝負一目了然。

  董俷絲毫沒有感覺沮喪,阿醜還沒有成年就有這種速度,將來更了不得。

  他大笑著,不時的鼓勵胯下的斑點獸加油。同時遠處的董鐵、董召和綠漪,也在不時的為斑點獸鼓勁兒。這麼多人的支持,斑點獸竟然再次奮起,追上了一個馬身。

  董玉的目光很複雜,輕聲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親手殺死他。殺不死他,就是他殺死我……北宮,這世上的事情其實就是這麼簡單,就好像綿羊總會被狼吃掉一樣。這次回去,你必須要下定決心,再猶豫的話,只能害了大家。」

  「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北宮伯還是猶豫不決的樣子,董玉歎了口氣,不再勸說下去。

  她太瞭解這個丈夫了,是個好人,一個很好的人。可好人不適合生活在這裏,西北荒蕪,想要生存下來,就必須要和那西北兇殘的野狼一樣,否則遲早被人吃掉。

  北宮伯如果生活在中原,或許能成為一個名士。

  他是個羌人,卻仰慕中原文化。每每中原那些名士有詩詞流傳,他總是會花大價錢求購。這是件好事,可在西北這塊土地上,董玉更希望北宮伯握起他那把大刀,而不是整天的捧著書卷。有時候,董玉覺得,自己比北宮伯更適合生存在這塊大地上。

  而且,這些道理北宮伯真的不懂嗎?未必,他可是在這塊土地上出生、成長。

  也許他比董玉更清楚這裏的法則,只是卻不願意承認,不願意面對這種殘酷罷了。

  ******

  光和二年末的第一場雪,來的比往年任何時候都要早。

  幾乎是一夜間,西北飄起鵝毛大雪,把整個天地映襯的是白茫茫一片,景色好不壯觀。

  那雪花,在凜冽的寒風中打著轉兒,忽而下落,忽而又漂浮起來。

  行走在雪原上,那風,那雪呼嘯而來,讓人甚至睜不開眼睛,更別說在雪地中前進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足足持續了兩天兩夜。待天氣出現好轉的時候,地上的積雪已經到了小腿肚子深。馬兒行進起來,格外吃力。更別說那一輛輛拉著物品的牛車,更是在雪地上吱吱扭扭的晃蕩,讓一行人的速度不得不放慢。

  董俷獨愛這雪原景色。

  十二年在家中苦讀,雖說不上有什麼才學,但這情操卻培養了出來。

  想要在這時代生存下去,首先就必須學會適應這個時代的一切。從前學的那些東西,在這個時代究竟能有多少用處?只怕沒有來到東漢末年的人是無法體會到。

  二十天的路,足足走了四十多天。

  當遠遠的看到金城郡的影子時,所有人都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

  終於到家了!

  董俷勒住馬,瞇著細長的眸子向遠方眺望。金城很荒涼,雖然在大漢領土上郡城是僅次於州和郡國的存在。可不管從那個角度來看,金城郡甚至還比不上臨洮。

  「大姐,我們怎麼辦?」

  董玉催馬來到了董俷的身邊,笑著說:「別著急,我知道你想看看你姐夫的家……不過你姐夫現在也算是朝廷的官員,西部都尉府雖然是一個獨立的府衙,可是按照官位,他還是金城太守下屬的官員。理應先去城中拜訪一下金城的陳太守。」

  「那晚上我們就在金城過嗎?」

  北宮伯笑了笑,看了看身後的車隊搖頭說:「這麼多人,恐怕陳太守也無法安排。這樣吧,我們現在城外安營紮寨,我派人送去拜帖,然後去拜訪一下太守大人。」

  董俷一皺眉,輕聲道:「然後呢?」

  「然後,咱們就可以回家了!」

  董俷並不想在金城停留太長的時間,如果不是北宮夫婦必須要去拜見上官,他甚至沒興趣在這裏待。說起來,金城郡太守陳懿和董卓的官位相同,屬於董俷的長輩。可眾所周知,這陳懿是個清流,和董卓並不對付。自從當初蔡邕被十常侍整治了以後,清流被打擊的損失慘重。說穿了,這金城郡太守陳懿,不過是個被流放的犯官罷了。

  雖然在董家生活了很多年,可董俷並不喜歡和當官的人打交道。

  特別是那些清流,一個個眼高過頂。搞起內訌來一個比一個精通,可要說做事情,那可就能用夠嗆二字來形容了。

  「那咱們先搭營寨,姐夫和姐姐早早把事情解決了,咱們早點回家。」

  「行,姐夫這就去安排!」

  就在這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暴烈的馬嘶聲。

  那聲音很熟悉,正是獅鬃獸阿醜的咆哮。別看阿醜跟著董俷,但大多數時候,董俷都會讓阿醜自由的撒歡兒。跑累了,它就會回來。等休息夠了,接著出去瘋跑。

  董俷聽得出來,阿醜似乎很憤怒。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

  「伯侯、董召,隨我前去探究竟;綠漪、小鐵,在這裏保護姐姐,我去去就來。「

  董俷說完,一催斑點獸。

  胯下馬一聲長嘶,撒歡兒的飛奔起來。董召和裴元紹跟在董俷的後面,有數十騎在後相隨。馬踩鑾鈴聲,清脆悅耳。一行人風馳電掣一般的朝著阿醜咆哮的方向衝了過去。

  「別愣著了……就地紮營。」

  董玉苦笑一聲,「北宮,我們追上去。以阿醜那性子,若是獅鬃獸吃了半點虧,他肯定會發飆的。這裏不比臨洮,你又是朝廷官員,咱們還是要小心一點為妙。」

  北宮伯深以為然,讓綠漪和董鐵留下原地紮營,帶著十幾個親衛就追了過去。

  果不其然,阿醜遇到麻煩了!

  十幾個人扔出了馬索,套住獅鬃獸的脖子。阿醜四蹄亂蹬,又是蹦又是跳,想要掙脫身上的束縛。但那十幾個人,顯然都是很有經驗的牧馬人,跨在馬上,任憑阿醜如何掙扎,他們順著阿醜的勁兒忽而鬆忽而緊,圍著阿醜不停的打著轉兒。

  阿醜的身上,有好幾處傷口。

  董俷遠遠的看見這一幕,感覺著阿醜身上的傷口,就好像是他身上的一樣。

  憤怒的一聲怒吼,抬手抽出一杆投槍。距離還有一百步,對方也發現了他們。有人上前想要搭話阻攔,可沒等對方張嘴,董俷猛然在馬上長身而起,投槍嗚的發出破空的厲嘯,把對方從馬上硬生生帶飛起來,砰的就摔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

  那投槍,貫穿了對方的身體,釘在地上。

  「什麼人敢在這裏撒野?」

  有人高聲喊喝,但董俷不聞不問,馬風馳電掣的衝過去,刷刷刷三根投槍出手,三個手執繩索的騎士應聲落馬。有兩個人鬆開繩索,拍馬舞槍向董俷衝過來。

  而董俷此刻兩手空空,那仿製的擂鼓甕金錘並沒有帶在身邊,只有董夫人送給他的那把闊刃大刀掛在馬鞍橋上。董俷毫不驚慌,眼見將要和對方接觸,雙腳踩在鞍橋下的馬鐙上,身體猛然在馬上立起,闊刃刀隨著他的起身,鏘的一聲出鞘。

  一道寒光掠過,緊跟著就聽到一聲如雷般的怒吼:「開!」

  這一聲開,可是真的『開』啊。斑點獸比不得阿醜或者赤兔那種神馬,可也稱得上是罕見的大宛良駒,隨董俷時間也夠長了,主人的心思又如何能不瞭解呢?

  猛然加速,令對手的出招產生了一個時間差,錯鐙而過。

  董俷拔刀的一刹那,刀身向外輕輕一抹。噗的一聲將對手攔腰砍斷,衝到了另一人的面前。

  手起刀落,把對方連人帶馬劈成了兩半。

  在這裏,不得不提一下董俷手中的這把闊刃刀,不但鋒利,而且是使一份力,就添一分威力。尋常的刀,哪能像董俷這樣把人砍成兩半,卻又毫無損傷呢?

  黃白且粘稠之物,噴灑了董俷一臉。

  那是對手的腦漿飛濺。這時候,董召和裴元紹也帶著人跟上來了。

  這兩個人對董俷佩服的要死。這那裏是個孩子,分明是個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無敵猛將啊。才這麼大的年紀就能有如此的武力,若成年後,誰是他的對手?

  世人皆有崇拜偶像的習慣,董召和裴元紹也不例外。更何況,他們崇拜的是他們的衣食父母。這就算是傳揚出去,也沒什麼可丟人。誰讓大家都是武人呢?

  既然主公已經出手,做屬下的自然也不會客氣。

  二十多個人如狼似虎一般的撲了過去。對手連忙鬆開繩索,想要抵擋一下。但一邊是倉皇迎戰,一邊是蓄勢待發。高下立刻就分了一個清楚,十幾個人眨眼就丟了性命。

  這戰鬥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快。

  對方的人並不少,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為首的壯年人,勃然大怒。原本想出城回家,沒成想卻碰到了百年難得一遇的獅鬃獸,頓時生出了佔有之心。可更沒想到的是,這獅鬃獸似乎已經有了主人。

  那醜漢子殺了自己的人之後就沒有出手,橫著那把古怪的奇形大刀在馬鞍橋上,而獅鬃獸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跑到了醜漢子的身邊,不停的發出嘶鳴。

  想他也是堂堂金城一霸,居然被人在家門口折了面子。

  壯年人的臉上露出一抹戾色,拍馬舞刀向董俷就衝過來。他衝過來了,手下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一刹那間,雙方混戰在一起,人數雖然不多,可喊殺聲卻不小。

  董俷冷笑一聲,眼見壯年人距離他有五十步的時候,突然抬手。

  一杆投槍厲嘯著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殘影。那壯年人眼疾手快,抬刀向外一磕。

  鐺……

  投槍是磕出去了,可那投槍上的力量,只震得他手臂發麻,腦袋嗡嗡直響。

  幾乎是在發出投槍的同時,董俷一催斑點獸,橫著闊刃刀就朝著壯年人衝了過去。

  前面說過,斑點獸也不是凡馬,特別是短程的衝刺,可以在五十步的距離內不輸獅鬃獸阿醜。那速度,套用一句老話叫做快如閃電。壯年人手臂還在發麻的時候,斑點獸就來到他的面前。董俷單臂舉刀,一招抹丘式斜著就朝壯年人劈出。

  那刀光的速度,甚至比斑點獸的速度還快。

  寒氣逼人,壯年人心道一聲:完了……

  也就是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有人遠遠的高聲叫喊道:「壯士,還請刀下留人!」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18 23:33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9-29 22:30
第二十五章 黃河九曲

  刀停住了,可迫人的刀氣依然透刃而出。

  壯年人被刀氣催逼,一口鮮血噴出,險些從馬上掉下來。有心側身躲閃,可那把怪異的闊刃刀卻如影隨形般的跟著,就差了一根汗毛的距離,就能砍下他的頭。

  從金城方向,一匹駿馬疾馳而來。

  馬上端坐一人,身長八尺,體態挺拔。一件皂青色的厚厚錦袍,內罩月白色禪衫。腳下一雙尖頭馬縞靴。頭頂一只進賢冠,前高七寸,後高三寸,長約有八寸。

  腰繫三尺長劍,來人勒住了戰馬,大聲喊道:「壯士,請刀下留人。」

  這時候,北宮伯和董玉也趕了過來。他們起步較慢,而且心裏面也存了教訓搶馬賊的念頭。

  在這西北,一匹好馬價值千金。

  董俷好不容易有了一匹心愛的馬,居然還有人想搶走?不管怎麼說,這裏也是破羌的地盤。只是夫婦兩人沒有想到,董俷居然會殺了這麼多人。

  說起來,董俷也沒殺幾個人,可裴元紹和董召二人卻不一樣,出手極為狠辣。

  當董俷住手的時候,那壯年人的隨從幾乎被殺了一個乾淨。幾十具屍體倒在血泊中,把白雪染紅。

  「原來是長史大人!」

  董俷也沒有想到,北宮伯和董玉居然認識那個文士。

  心中不免詫異,手中闊刃刀一個翻轉,刀背架在那壯年人的脖子上,向文士打量。

  好一個俊俏的傢伙,只是看上去有點陰沉。

  董俷不喜歡這個文士。他覺得,這個人的身上散發著一種很陰晦的氣息,最好別接近。

  「二弟,你不在營地,怎麼在這裏?還和阿醜衝突起來了?」北宮伯也看清楚了被董俷闊刃刀壓住的壯年人,吃了一驚道:「莫非是你搶馬?」

  「姐夫,你們認識?」

  「阿醜,快點收起兵器。那是你姐夫的弟弟,北宮玉。」董玉連忙大聲的說道。

  北宮玉?董俷倒是沒有想到,這搶他馬,傷他馬的人,會和他還有親戚關係。

  略一遲疑,他收起闊刃刀。

  哪知壯漢才一脫困,立刻怒駡道:「該死的醜鬼,老子殺了你!」

  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刀,朝著董俷就刺過來。距離很近,董俷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就在這時,一支利箭鐺的打在了北宮玉的短刀上,把短刀一下子打飛了出去。

  董俷嚇了一跳,扭頭看,只見北宮伯手持一張五尺大弓,一臉怒色。

  姐夫……好快的反應,好強的箭法。董俷聽大姐說過,姐夫的本領不差。這一路上也曾切磋了幾次,刀法很好,稱得上是刀馬嫺熟。可和大姐說的厲害,似乎有些差距。原來,北宮伯最厲害的不是他的刀,而是他手上的那張巨型大弓。

  「二弟,你幹什麼?」

  北宮玉剛才也是惱羞成怒,下意識而為之。

  這會兒他已經清醒了過來,額頭上冷汗淋淋。如果剛才北宮伯的箭是朝著他的話……

  想一想,北宮玉就感到害怕。

  一陣馬蹄聲傳來,大約有二百官騎朝這裏疾馳飛奔。那文士眼珠一轉,臉上立刻堆出笑意,催馬上前向北宮伯夫婦拱手道:「北宮大人,別來無恙。沒想到這一眨眼,您就成了和遂一樣的四百石官員,而且是朝廷欽命……實在是恭喜,恭喜。」

  北宮伯怒視了北宮玉一眼,向文士拱手,「文約兄,您說笑了。北宮不過是一鄙夫,如何能與文約兄相提並論?您這一客氣,真是讓北宮夫婦愧不敢當啊。」

  董俷已經退回了北宮伯的身後,和董玉並排。

  獅鬃獸在他另一邊,而董召、裴元紹等人也帶著人在董俷的身後列隊嚴陣以待。

  這時候,官騎已經趕到。

  文士拱手笑道:「北宮大人且稍待,遂先打發了這些官兵,再做寒暄吧。」

  說著,他催馬向官兵走去,在和北宮玉錯身的一刹那,偷偷的使了一個眼色。

  北宮玉連忙下馬,走到北宮伯的面前,「兄長,可安好?」

  「二弟,你不在營地裏看家,怎麼跑這裏來了?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和阿醜打起來了?」

  「這……」

  董玉一笑,拍了拍北宮伯,「算了,也許是誤會。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醜的暴烈火性。更何況,獅鬃獸是阿醜的心肝寶貝。好在沒傷著人,你就別再和二弟計較。」

  北宮玉心裏這個火大啊。

  什麼叫沒傷著人?是,的確是沒傷著人,你們那邊一個人沒傷著,我這邊的四十個護衛被你們殺的乾乾淨淨。的確是沒傷人,就他媽的在這裏殺人來著呢。

  偷偷的看了董俷一眼,發現董俷也在看他。

  那雙細長的眸子,陰森森的透著殺機,好像毒蛇的眼睛,讓北宮玉不寒而慄。

  「阿醜,還不過來給叔叔道個不是?」

  古人稱丈夫的兄弟為叔叔,董俷不太願意,畢竟是這傢伙先找事,還傷了阿醜。

  可姐姐的話不能不聽,當下收起闊刃刀,跳下馬向北宮玉躬身行禮。

  「剛才阿醜多有得罪,還請兄長不要見怪。」

  心裏面卻說:你最好翻臉,老子一刀砍了你,算是給我家阿醜出了這一口惡氣。

  「原來是一家人,誤會,真的是誤會!」

  文士已經穩住了官騎,催馬過來。聽到董玉的話,他爽朗的大笑。跳下馬,熱情的拉住董俷的手說:「好漢子,當真是好漢子……北宮大人,這位好漢又是哪位?」

  董玉搶先說話:「這是我弟弟,董俷。」

  「弟弟?」文士一怔,看看董俷,又看了看董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這姐弟兩個的差別也太大了吧。姐姐貌美如花,怎麼這弟弟長得,看上去好像兇神惡煞?

  說實話,董俷的相貌比小時候看上去好多了。

  只是他生來一副獅鼻闊口,加之體型魁梧,特別是那雙眼睛狹長,總給人不協調的感覺。

  「二弟,我早就和你說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可服氣了?」

  文士笑呵呵的打趣北宮玉,而董俷趁機掙脫文士的手。這傢伙的手心溫濕,汗膩膩的,很不舒服。他立於董玉的馬後,董召等人自然也不能再騎馬,紛紛下來。

  北宮玉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二弟,怎麼對文約先生如此無禮?」北宮伯有些不滿地說道。

  看起來,這文士還頗有威望。至少從姐姐和姐夫的表現來看,這個人的地位不低。

  難不成是三國演義中的某位牛人登場了?

  董俷很好奇,上上下下的打量對方。可惜文士這時候卻對他失去了興趣,笑呵呵的對北宮伯說:「北宮大人莫要責怪二弟,他也是心繫於你夫婦。今日前來為的是向我詢問你的行程。北宮大人,以後你可就是這西北的都尉,遂還要你多多照應。」

  說是照應,可聽得出來這傢伙並沒有多少誠意。

  甚至在話語之中,也聽不出來有什麼恭敬的意思。可偏偏連心高氣傲的姐姐,都沒有反應。在董俷看來,姐夫對這傢伙有禮貌,禮尚往來,他至少也該有些表示。

  殊不知在這個時代中,武人的地位很尷尬。

  有軍功而無名望,特別是北宮伯這種出身低下的羌人,在士人眼中更代表著粗鄙。

  也就因為這裏是西北,文士還能和北宮伯呼朋喚友。

  如果是在中原,只怕北宮伯跪在人家的面前,人家也未必會看上他一眼。所以說,這文士也算是當時的一個異類。北宮伯夫婦非但不覺得委屈,反而還很高興。

  「北宮大人,您這是要往哪兒去?」

  「文約兄,下官正要去金城,拜訪一下陳太守。然後就回營地去,離家的時間太長了,也不知道家裏現在怎麼樣。文約兄,正好你我現在就去拜見太守大人?」

  文士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北宮大人,只怕現在太守大人無法見你。」

  「哦?」

  「這雪來的突然,大人的身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前兩天病的厲害,今天的情況剛好一些。不如這樣,你先在城外紮營,我回去和大人說一聲。如果他方便呢,我就派人通知你。如果不方便的話,只怕北宮大人你要等上兩天才可以了。」

  北宮伯想了想,拱手道:「既然如此,麻煩先生了。」

  「哪裡,哪裡……」

  「二弟,一起走吧。先和我住一起,等我見過了太守大人後,咱們再一起回家。」

  「這個嘛……」北宮玉有點猶豫。

  文士上前,在北宮伯耳邊低聲道:「北宮大人,非是遂多話。二弟和令妻弟剛發生過衝突,恐怕不適合在一起。要不然,讓二弟和我回去,等拜見了大人後,你們兄弟再一起啟程?總要有個時間來緩解一下,再說,這件事情令妻弟恐怕也太狠了點。」

  北宮伯想了想,覺得文士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給先生添麻煩了。」

  「無妨,無妨!」文士大笑著說:「我和二弟也算是朋友,就讓他住我那裏好了。」

  北宮玉自然沒有拒絕,連忙答應下來。

  雙方再次見禮,文士帶著北宮玉施施然離去。官騎隨著文士身後,徐徐離開。

  董俷一皺眉,總覺得這文士的譜兒也未免太大了吧。

  這邊姐姐、姐夫還彎腰行禮呢,他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了?而且看那些官騎,就好像他的私兵一樣。真是奇怪,這傢伙究竟是誰呢?三國演義裏面,有沒有出場。

  「阿醜,我們回去吧。」

  董玉和北宮伯翻身上馬,董俷也跳上了斑點獸。

  發出一聲口哨,獅鬃獸跟在他的身邊。董俷忍不住扭頭看了看那已經消失在城門內的文士等人,疑惑的對董玉問道:「大姐,那傢伙是誰?怎麼你們對他很尊敬?」

  董玉一瞪眼,「阿醜,不許胡說。」

  「我胡說什麼了?」

  「怎麼可以稱文約先生為那傢伙?先生乃金城名士,就算是太守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我等不過粗鄙的羌人,能和先生把臂交談一會兒,已經是很榮幸的事情了。」

  董俷不由得更加好奇,「大姐,那這位先生究竟是誰啊。」

  「你可聽說過韓遂韓文約,就是此人。」

  韓遂?果真還是個名人啊。至少在三國演義的評書裏,出場過好幾次呢。不過似乎沒什麼本事,後來還背叛了馬超,似乎被馬超砍了一條胳膊後投降了曹操呢。

  但演義是演義,三國之中無弱者,還是要小心一點。

  董俷心裏這麼想,可仍然不免受到了三國演義的影響,很快就把這韓遂拋在腦後。
fitch 發表於 2013-9-29 22:55
第二十六章 宴無好宴

  傍晚時分,韓遂派人送來了消息,說是陳懿太守的身體好了一些,在太守府內宴請北宮伯夫婦,一來為他二人接風洗塵,這二來呢,則是恭賀北宮伯高升都尉。

  送信的人是北宮玉,還帶來了金城特產的美酒和食物。

  董俷得到消息時,正和董鐵照顧獅鬃獸阿醜。身上受了一些傷,讓董俷心疼的不得了。回到營地後,他就拉著董鐵過來為阿醜療傷。要知道,這董鐵雖然馬術不精,卻偏偏對馬熟悉的很,治療的手段更是精通,很快就為阿醜收拾妥當。

  「宴會?」

  董俷正光著膀子給阿醜洗身子。別看天氣冷,但他絲毫沒有感覺。周身熱氣騰騰,活像一個蒸爐似的,一邊為阿醜抹身子,一邊好奇的問:「都請了誰?」

  綠漪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站在一邊小聲回答:「好像只請了大小姐和大姑爺。」

  「奇怪了,聽說那陳懿最看不起羌人,而且和老爹也不對付。好端端的幹嘛要請大姐他們?」

  「也許想改善關係吧。以前大姑爺沒官職,現在怎麼也算得上是朝廷命官。陳懿太守就算不給老爺面子,可總要給朝廷面子,給皇上面子啊,也不算是太奇怪。」

  「話是這麼說!」

  董俷擦乾了身子,從董鐵手中接過禪衫穿上,又套上了一件厚袍說道:「可那些清流是什麼樣子,你不知道。都是老頑固,傲氣的很。在朝堂上連皇帝都敢頂撞,更何況大姐夫一個區區都尉?別是耍什麼花招,我怎麼覺得這裏面有古怪?」

  綠漪噗嗤笑出了聲,待董俷在毯子上坐下,她走過去輕輕為董俷梳理頭髮。

  還別說,別看董俷小時候的頭髮枯黃,可年紀大了之後,這頭髮烏黑而有光澤,極為柔順。這一頭好頭髮,著實讓許多人羡慕,就連董媛都說是老天爺瞎了眼睛。

  替董俷打了個髻,綁上了黑色的束髮帶。

  綠漪說:「公子,您這不是瞎操心嗎?別忘記了,這裏可是金城。大姑爺的部族距離也不遠,只消半天就能趕到。更何況,大姑爺是朝廷的官,就算那陳懿太守對大姑爺不滿意,還能耍什麼花招?了不起就是言語挖苦,有大小姐頂著呢。」

  「也是!」

  董俷呵呵一笑,覺得自己有點疑神疑鬼。

  事實上他卻是有點不放心。雖說並沒有把韓遂放在心上,但這個人給他的感覺……

  「走,我們去看看大姐他們。」

  董俷整理完畢,帶著董鐵和綠漪朝營地的大帳中走去。

  營帳裏外,停著很多車輛。更有許多軍士正在從車上搬下酒罎子和豐盛的食物。

  北宮玉看到董俷,立刻咧開嘴笑了。

  「阿醜兄弟,日間多有得罪了。文約先生說大家這一路辛苦,特地準備了酒菜款待大家。晚上咱們兄弟好好喝一頓,我可是對阿醜兄弟這一身本事,佩服的很。」

  這傢伙怎麼熱情?

  董俷可不認為北宮玉是個心胸廣闊的人物,這一點從他日間的一些反應可看出來。而且從大姐的口中,也得出了些許的評價。此人並非善類,而且頗有心機。

  對於這樣的人,董俷一向是沒興趣照顧。

  不過看在大姐夫的面子上,董俷還不能做的太過分。

  當下微微一笑,欠身算是應了北宮玉的話。大姐和大姐夫都站在營帳門口,看著忙碌的軍士,有些感慨的說:「文約先生這般盛情,可讓我夫婦二人承受不起啊。對了,陳太守真的願意接見我二人嗎?以前他可是對我夫婦的意見很大呀。」

  北宮玉笑道:「那老傢伙本來是不願意見的。聽文約先生說,他還想給您個下馬威,讓您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後來還是文約先生勸那老傢伙,說您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員。若是過於怠慢,皇上知道了肯定不高興。老傢伙後來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才答應下來。不過,你們可小心,那老傢伙肯定是憋著壞來宴請你們。」

  董玉一皺眉,顯得很不高興。

  倒是北宮伯寬宏一笑,而後斥責北宮玉道:「二弟,說話要注意些。陳懿先生怎麼說也是上官,而且德高望重,才學也是聞名天下。你一口一個老傢伙,成何體統?」

  北宮玉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董玉這才上前拉著董俷的手,輕聲道:「阿醜,在這裏乖乖的,可別出去亂跑。等我們回來後,就可以啟程動身了。記住哦,千萬別惹事,乖乖的等我們回來。」

  姐姐的話,柔柔的,好像媽媽在叮嚀頑皮的孩子。

  董俷露出笑容說:「大姐,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小孩子,不會再亂招惹是非了。」

  「恩,那我們就走了!」

  「且慢!」董俷突然感到了一陣心悸,怦怦直跳。

  董玉和北宮伯詫異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出言阻止。董玉笑著問道:「阿醜,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帶上小鐵吧!」

  董俷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說,只是覺得董鐵跟在姐姐的身邊,說不定會有用處。

  「帶小鐵幹什麼?」

  「我……」

  還是北宮伯出來解圍,笑著說道:「既然阿醜讓我們帶上小鐵,那就帶上他吧。好了,阿醜還有事情嗎?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可真的要走了。」

  董俷嘴巴張了張,然後笑道:「姐姐早去早回!」

  董玉樂了,拍了拍董俷的腦瓜子,和北宮伯翻身上馬,帶著親衛們離開了營地。

  「阿醜今天有點怪怪的。」

  「他啊,哪天不是怪怪的?」

  夫婦兩人小聲的交談,董俷卻抓住了董鐵,在他耳邊低聲交代:「小鐵,照顧好我大姐……我總覺得這事情有點不太正常。到了城裏以後,給我眼睛放亮一點。」

  董鐵一怔,旋即點點頭,「主人放心,就算是小鐵死了,也不會讓大小姐出事。」

  「屁話,都給我好好的回來!」

  董俷說完,踹了董鐵一腳。董鐵倒也不惱,反而心裏美滋滋的。他知道,這是主人對他認可的一種表達方式。同時,讓他照顧大小姐,也說明了主人對他的信任。

  扭頭看著北宮玉,董俷疑惑的問道:「北宮二哥,你為什麼不去呢?」

  「哼,我又不是朝廷命官,憑什麼過去?都是金城郡的官員,我才不去湊熱鬧。」

  北宮玉說完,招呼軍士們把酒菜端進了營帳。

  「阿醜兄弟,哥哥嫂嫂們去赴宴了,咱們兄弟兩個好好的親熱親熱。哈哈,我打架不是你的對手,可若說起喝酒,你未必是我的對手。來人,把酒給我滿上。」

  自有軍士倒上了酒,而董俷讓綠漪作陪。

  「北宮二哥,不是俷不給你面子,實在是俷的年紀太小,還喝不得酒水。」

  北宮玉一愣,「阿醜兄弟,你多大了?」

  「俷今年馬上要十三歲了!」

  「十三歲……你看上去可比我的年紀還要大。」北宮玉哈哈大笑,讓董俷好生的鬱悶:我醜是醜了一點,可怎麼著也不可能看上去比你個過三十的人還要老吧。

  只是這話他不能說,只好尷尬一笑。

  北宮玉說:「不過十三歲,也是男人了。我十歲的時候就睡過婆娘,能喝烈酒,騎烈馬。阿醜兄弟,是男人怎麼能不喝酒呢?你是阿醜兄弟的婆娘吧,還不倒酒。」

  董俷一皺眉,心裏有點不太高興。

  但他也很清楚,北宮玉在西北長大,說話粗魯是很自然的事情。否則,為何中原人總是稱涼州人為鄙夫?一方面是沒多少人讀過書,另一方面則是羌漢雜居。

  看起來,今天這酒不喝是不成了。

  董俷倒是不怕喝酒,見北宮玉勸得緊,當下喝了幾口。

  「西北天寒地凍,讓外面的兄弟也喝一點,好去去寒氣。」北宮玉喝著酒說道。

  「這個……」董俷有些猶豫了。

  「放心,這裏是金城郡,也是咱破羌的地盤,誰敢來招惹咱們?再說了,金城郡的那些漢人官騎在外面呢,不行的話就讓他們替兄弟們守著。哥哥如今也做了官,以後咱破羌鐵騎可就是官騎了。哈哈,高興,今兒我實在是高興……乾一碗!」

  這北宮玉看樣子放的很開,一派豪邁的模樣。

  可董俷總是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覺得這北宮玉此刻的表現並不像他的為人。又沒有理由拒絕,董俷想了想,轉身對綠漪附耳過來。

  「綠漪,告訴董召和裴元紹,咱們的人不要喝酒。記住,是滴酒不沾。至於其他人我管不到,如果他們非要喝的話,就少喝一點。一會兒姐姐回來,我們還要趕路。」

  聽到董俷的安排,一愣之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正在豪飲的北宮玉,點點頭。

  「奴婢明白!」

  說實話,董俷對綠漪很放心。

  這小丫頭跟著他也有五六年的時間了,人很聰明,也好學,再加上女孩子特有的心細,董俷挺喜歡她的。否則,他也不會因為董照做的那件事而在家宴上發怒。

  可惜,自己的年紀還小,綠漪雖然比董俷大,可如果按照董俷前世的觀點,卻沒有成年。雖然被奶奶認可了納入房中,但這一路上,董俷都表現的規規矩矩。

  這小丫頭,除了膽子小點之外,還真是個人才。

  人才啊,真是個人才。不但槍馬嫺熟,而且還熟讀了馬援留下來的兵書戰策。用不了幾年,這丫頭說不定也能獨當一面。只是……這是三國,輪不到綠漪出人頭地。

  董俷有點可惜,但被北宮玉勸酒,也沒有機會多想。

  論較起來,董俷的酒量不能說好,只能用非常好來形容。秉承上輩子的習慣,加之這輩子攤上的身體,董俷可以說能千杯不醉。不過他是個酒迷瞪,喝一點就顯得醉眼朦朧,好像根本不能喝酒一樣。看在北宮玉的眼中,勸的也就更勤快了。

  他這麼熱情的勸我喝酒,是什麼意思?

  董俷心念一動,越發覺得這裏面有文章。算算時間,姐姐他們已經去了一個多時辰,按道理說,也該回來了。董俷不想再喝了,於是喝了一杯後,就栽倒在案上。

  北宮玉一愣,「阿醜兄弟,怎麼這就不行了?」

  說著話,他的手朝腰間的寶劍摸去。正在這時,綠漪回來了。

  一看到這情形,她先是一愣,抬手握住腰間的寶劍,厲聲道:「二老爺,您幹什麼?」

  「啊……是阿醜喝多了,我看看他。」

  北宮玉眼珠一轉,臉上堆起了笑容,「你叫綠漪是吧,你家公子的酒量可不行。」

  綠漪依舊警惕的注視這北宮玉,「二老爺,我家公子天生不能喝酒,不如到此為止。」

  「甚好,甚好……」

  北宮玉看出綠漪不好惹,當下笑呵呵的說:「既然阿醜兄弟不勝酒力,那我就也不喝了。這樣吧,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這就回金城收拾一下,然後回來和大哥大嫂他們一起回家。」

  「綠漪恭送二老爺!」

  北宮玉前腳剛走,董俷立刻就直起了身子。

  「公子,你……」

  「那傢伙走了嗎?」

  「走了,我讓裴元紹把他送出了營門,他帶著官騎往金城方向走了。公子,您……」

  「莫說了,立刻讓董召和裴元紹召集人馬,在帳前候命!」

  綠漪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立刻應了一聲,轉身又匆匆的離開營帳。

  董俷起身,手腳非常利索穿戴整齊。

  作為臨洮豪強,董家自然會給董俷配上好的盔甲。只見他頭戴烏金獅子盔,身披九吞八乍鎖子連環甲,腳上一對穿雲尖頭履。背上十二杆投槍插入護背兜囊中。

  披上黑色的披風,董俷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就在這時,就見裴元紹踉踉蹌蹌的從外面衝進了大帳。一進來就馬上跪在董俷面前,氣喘吁吁的說:「公子,大事不好!」

  董俷一驚,連忙問道:「什麼事?」

  「末將剛才聽綠姑娘送信,立刻就去各營帳召集人馬。發現除了咱們的人,大部分人都倒在營帳中,怎麼推都沒有反應。末將曾在太平教見人用過一種藥物,可以讓人全身無力。於是看了一下那些酒罎子,就發現裏面都被人放了那種迷藥。」

  「什麼?」

  「主公,酒裏被下了藥,除了我們的人馬之外,其他人站都站不起來。」

  「牽我馬來!」

  董俷清醒異常。心道果然是有陰謀,就說那韓遂和北宮玉,不會這麼好心。

  慢著,北宮玉……

  三國演義當中,袁闊成大師好像說過一段情節,但是一筆帶過。好像在黃巾之亂的同一年,金城郡人韓遂聯合北宮玉謀反,起羌兵十幾萬,禍亂西涼地區。

  後來還是老爹他們平定了動亂。

  北宮玉……天,莫非那起兵作亂的,就是金城破羌嗎?

  這時候,董召也過來了,「公子,情況不妙。剛才探馬回報,說是從金城郡出來了一隊官騎,人數大約在一千人左右,正在朝這邊趕來,大約兩炷香就會到達。」

  「來人,上馬!」

  董俷這下子可真的是慌了。光和二年,難道黃巾之亂是在這一年爆發的不成?

  不對,不對,記憶裏好像不是光和二年。

  可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情?如果韓遂不是造反的話,為何要擺下這一齣?

  董俷現在可是恨死了自己。明知道能出現在三國裏面的人物,都不會簡單,可下意識的還是受了該死的評書影響,對韓遂掉以輕心。這個人,這個人很陰險啊。

  慢著……

  董俷上馬之後,頭腦更加冷靜。不能慌,不能慌,可千萬不能慌。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且拋開韓遂是否造反的因素。他請姐姐和姐夫去金城,又讓北宮玉來陪我喝酒,為的是什麼?為的是什麼?弄出這麼大的手筆,此人定然還有後招。

  「公子,我們該怎麼辦?」

  董俷眼珠一轉,臉上突然流露出獰戾之色。

  「董召。裴元紹,你們附耳過來。」他彎下腰,在董召兩人耳邊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陣子話,然後冷冷的說:「你二人立刻依令而行,若他們想死,那休怪我心狠。」

  董召和裴元紹相視一眼,插手行禮道:「末將遵令!」
fitch 發表於 2013-9-29 23:18
第二十七章 走馬震金城(一)

  北宮玉離開營地的時候,後背涼颼颼的,汗衣都濕透了。這時正是隆冬臘月,可他卻覺得渾身發燙,血液在體內嘟嘟的沸騰,直沖腦瓜子。

  作為破羌的二首領,北宮玉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金城遠在邊荒,朝廷根本顧不上。有時候他就想,在這裏當一輩子二首領也不錯。

  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了他認識西涼名士韓遂。

  北宮玉這才知道,原來天那麼高,地那麼大,中原那麼富饒,還有美麗的女人。

  不可否認,他的心動了。

  可是他也清楚,他是個羌人。去了中原,那些世族門閥根本不可能接受他,活的會比狗還要苦幾分。和韓遂接觸時間越長,他就越發的瞭解中原的事情。他也清楚,韓遂在西涼享有聲譽,是名士。可如果去了中原,一樣也會被人看不起。

  韓遂很有野心,北宮玉知道他在利用自己。

  既然他能利用自己,那自己為什麼不能利用他,成為破羌的真正主宰,雄霸整個西涼呢?他知道中原美麗,可那不是他的地盤。他的根在西涼,離開了西涼,他什麼都不是。兄嫂去向朝廷求官,北宮玉和韓遂密謀之後,也展開了行動。

  於是,韓遂成了金城長史,深得太守陳懿的信任。

  而北宮玉趁著兄嫂都不在的時候,把忠於兄嫂的人一網打盡,成了破羌的首領。

  當然,這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兄嫂不會再出現。

  否則以兄長在破羌的威望,他北宮玉必死無疑。這樣的話,就必須殺死兄長。
在部落中不能動手,太顯眼了。而且以嫂子的精明,可以馬上看出端倪。

  唯一的機會,就是在北宮伯回金城的時候。以兄長的性格,一定會去拜訪陳懿。北宮玉在金城呆了整整二十天,終於等到了兄長的到來。和韓遂一番商議之後,他決定剷除北宮伯。最好造成一種跡象,是中原的官員和北宮伯發生衝突。

  到時候,只要消息傳出,整個西涼的羌人都會騷動。

  他只需要從中渾水摸魚,就能獨霸西涼。弄不好,還可以被朝廷冊封為羌王呢。

  不過北宮玉很小心,特別是知道了兄嫂身邊還跟著一個猛將的時候,就更加小心。北宮伯夫婦進了金城郡,就休想再出來。韓遂在金城郡的威望遠遠高於陳懿,麾下有五千金城郡兵,都歸於韓遂掌握。只要他殺了董俷,他就是西涼羌王。

  北宮玉也知道,韓遂這麼幫他,一定有目的。

  可那又如何?反正他是破羌之主,手下上萬羌騎,還怕一個區區的韓遂不成?

  見董俷醉倒之後,北宮玉立刻離開。

  他本想在營帳中殺死董俷,可是看到綠漪之後,他有點擔心。可以看得出,那綠漪的本事不差。固然不是他的對手,可萬一驚動了別人,他就要有危險了。

  北宮玉這個人很小心,也很謹慎,一點危險都不願意擔當。

  所以他立刻帶人離開了營地,在金城郡內,還有韓遂送給他的一千官騎可以調用。

  「二弟,真的沒問題嗎?」

  隨北宮玉一同前來的還有韓遂的兩個親信,一個叫楊秋,一個叫馬玩。

  這二人擔任金城騎都尉,對韓遂忠心耿耿,而且武力不俗。馬玩使一手好飛刀,楊秋的箭法不俗。有這兩個人幫忙,北宮玉的心裏也就踏實一點。仔細一想,那董俷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區區十三歲的娃娃。日間失利,還是自己輕敵多一些的原因。

  想到這裏,北宮玉的膽氣一壯。

  「放心,我親眼看見他們的人把酒都分了,估計這會兒連站都站不起來。」

  「那就好……聽說,他們中有一個人,非常的厲害?」

  「那小子,只怕現在還醉著呢。」

  馬玩、楊秋相視一笑,朝著北宮玉拱手說:「二弟,以後你可就是西北的羌王了,我兄弟還要你多多照應才是。」

  「客氣,客氣!」

  北宮玉得意的大笑起來,卻沒有發現,那馬玩、楊秋的眼中流露出嘲諷之色。

  區區鄙夫,也想做羌王?

  ******

  營寨大門洞開,沒有哨兵守衛。

  遠遠看去,只見中軍大帳燈火通明,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董俷正伏在酒案上沉睡。

  北宮玉心中一喜,從鞍橋上取下金背銅環刀,朝著營寨一指,大吼道:「衝!」

  話音未落,一千官騎齊聲呐喊,隨著北宮玉衝進了營寨。寨子裏沒有人,到處都堆放著糧草,還有一車車董玉從臨洮帶回來的財寶,有的箱子甚至還破了洞,露出裏面金閃閃的寶氣。

  官騎頓時興奮起來,嗷嗷直叫的衝向各營帳。

  北宮玉縱馬衝進了中軍大帳,手起刀落噗的就砍下了董俷的腦袋。這一刀下去,北宮玉才發現不妙。那趴著的,分明是個草人,只不過穿著董俷的衣服。

  不好,上當了!

  北宮玉暗叫一聲不好,突然就聽見大帳外一聲號令,「放箭!」

  刹那時,百余支蘸著松油的利箭在空中掠過。但這些火箭並不是射人,而是射堆放在營地中那些罎子。罎子嘩啦啦破碎,松油流了一地都是。火觸松油,立刻迎風而起。火苗子噗噗往上竄,那牛皮營帳只要沾著火星就噗的立刻燃燒起來。

  西北苦寒,到了冬季往往會出現糧草不濟的情況。

  所以這一次回來,董玉特地買了不少的糧草,以防寒冬時節糧草出現緊缺。隨行的還有幾十車的松油,加起來足有幾百罎子。董俷隨車隊走了這麼久,自然清楚車上都是什麼。

  把糧草堆起來,潑上了松油。

  一時間,整個營寨就成了一片火海。人喊馬嘶,亂成一團。那些衝進營帳的人發現,所有的營帳裏都堆放著糧草,火一起,在營帳裏的那些官兵頓時陷入火海。

  轟的一聲,在中軍大帳裏擺放的松油罎子受不住熱,炸開了。

  破碎的瓦片一下子成了勾魂帖。隨北宮玉衝進大帳裏的幾十名官兵被炸得是支離破碎。連帶著在營帳外面的馬,也被大火驚的唏溜溜暴叫,四處的亂跑起來。

  北宮玉滿身血污,狼狽不堪的衝出了大帳。

  他翻身上馬,大聲叫喊道:「中計了,我們中計了,快衝出營寨!」

  馬玩和楊秋正拼命的安撫胯下的坐騎,聽到北宮玉的喊叫聲,馬玩勃然大怒,「二弟,你不是說都安排好了嗎?」

  「我哪知道那小畜生如此狡猾?」

  楊秋抓住馬玩的胳膊,「陽石,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快點一起殺出去。」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野馬暴嘶,聲如沉雷。所有的馬匹又是一陣驚慌,董召和裴元紹各帶了五十人從營寨兩邊殺出。雖只有百人,卻殺氣沖天。那董召和裴元紹武藝雖然不算出眾,可那也要看和誰比較。和董俷比不行,但是和馬玩兩人比,卻不分伯仲。

  「賊將休走,裴元紹在此!」

  裴元紹一顫手中大槍,撲棱棱抖出十幾個槍花。馬玩正手忙腳亂的安撫坐騎,哪曉得裴元紹二話不說就衝過來。手中鑌鐵槍想要封擋,卻不想戰馬已經失控,一個蹶子就把他給摔下馬來。馬玩被摔得暈頭轉向,盔歪甲斜。大槍也不知扔到哪兒去了,站起來後還有點發懵。裴元紹已經過來,大槍噗的一聲把馬玩穿了個透心。

  與此同時,那董召和楊秋也戰在一起。

  一個是驚慌失措,一個卻是以逸待勞。兩人本來就不分上下,如今卻高下分明。

  三個回合,楊秋被董召一刀砍去了頭盔。

  嚇得他撥馬就走,哪知道剛躲過一頭狼,迎面就碰到了一頭老虎。董俷跨坐斑點獸,大錘上下翻飛。那可真的是挨著就死,碰著就亡。從營寨門口一路殺過來,不曉得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錘下。大錘上沾著粘稠的鮮血,董俷的身上還有不少黃白腦漿。整個人好像一尊煞神,所過之處,但見一片血雨腥風,好是淒慘。

  楊秋不認識董俷,心一橫,手中大槍分心便刺。

  他可是聽說了,那員猛將兄是用一把奇形的大刀,可不是用雙錘。如果他知道董俷真正的武器不是刀而是錘的話,那打死他都不會和董俷跑過來過招。那不是過招,根本是送死。

  董俷冷笑一聲,左手錘抬起向大槍一磕,鐺的一聲,楊秋手中的槍就飛了。

  雙手鮮血淋漓,沒等他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董俷已經和他錯馬而過。在錯馬的一刹那,董俷右手錘突然反手掄起,這叫做回身望月。蓬的把楊秋的護背旗砸的粉碎。

  那楊秋在馬上口吐鮮血,一頭栽倒在地上。

  臨死之前,這傢伙仍在疑惑:「不是說那員猛將用的是刀?究竟有幾個猛將啊!」

  別看官兵人多,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無心抵抗。

  隨著馬玩和楊秋斃命,官兵們立刻就炸了鍋,「不好了,都尉都死了,快跑啊!」

  可營寨就那麼小,營門口有綠漪帶著尚能活動的一百個羌兵,彎弓搭箭。

  北宮玉在潰兵的簇擁下朝營門口蹭。綠漪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北宮。

  「奸賊,休走!」

  綠漪拍馬舞槍就衝向了北宮玉。那北宮玉也怒了,老子輸給男人也就罷了,你一個小姑娘家也過來欺負我?中原有句老話,叫做是可忍孰不可忍,拼了吧。

  他舞刀迎向綠漪,大刀翻飛,片片寒光。

  綠漪也抖擻精神,使出了看家的本領。不要求戰敗他,只求能拖住他一會兒,等公子過來。

  可那北宮玉畢竟是縱橫西北多年的人物,刀馬之精湛,也非俗人可比。

  綠漪的槍法不錯,卻擋不住北宮玉的拼命砍殺。幾個回合下來,就累得氣喘吁吁,香汗淋漓。

  一個不留神,綠漪的大槍被刀磕中。

  她才多大的力氣,和普通女人比起來是厲害,但是在北宮玉面前,還差了些。手一麻,大槍咻的就飛了出去。

  北宮玉紅著眼睛揮刀就砍,而綠漪卻已經沒有還手的力氣。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就聽董俷在遠處一聲雷吼:「北宮玉,爾敢傷綠漪,誓取汝命!」

  這一嗓子,好像驚雷一樣。

  那胯下的馬唏溜溜長嘶,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幾乎是在同時,一道烏芒破空出現。

  砰的穿透了北宮玉的肩膀。

  北宮玉可是披著一套價值五十萬錢的上好盔甲,卻擋不住這一擊。

  盔甲破碎,北宮玉慘叫一聲從馬上跌下來。有親兵立刻上前,護著北宮玉就走。

  他們也不敢回金城了,朝著遠處就跑。

  董俷見一槍沒能要了北宮玉的性命,這心頭的火氣更大。舞錘追過來,奈何這潰兵太多了,堪堪擋住了他的路。等他殺過去的時候,北宮玉已經跑的無影無蹤。

  「爾等還不投降,等待何時?」

  董俷一錘轟塌了營門,十幾個官兵被砸成了肉醬。隨著他一聲大吼,四面的家兵家將也立刻高聲喊喝。那些恢復了一些力氣的羌兵,也伴隨著一起吼叫起來。

  二三百人的叫聲,在雪夜上空迴蕩。

  官兵死了一大半,早就沒有心情再戰。聽到叫喊,只見一名都伯把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我等投降,爺爺饒命!」

  一個人這樣做了,就有一堆人跟著做。

  幾百個官兵跪在地上,哀嚎求饒。董俷在火光中立馬握錘,點著那都伯說:「你可知道,韓遂要如何對付都尉大人?「

  「將軍饒命,小人只是聽人說,都尉大人要造反,所以才跟著過來的。具體情況,小人一點都不知道……將軍饒命,饒命啊!」

  那都伯說到最後,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也難怪,董俷此刻的樣子實在有點嚇人。他本就醜陋,此時渾身是血,面目猙獰,更是可怖。

  聽那都伯一說,董俷激靈打了一個哆嗦。

  他似乎明白了韓遂的手段:對朝廷說是姐夫殺了太守;對羌人說是太守殺了姐夫……

  以這傢伙的名望,羌人九成九會相信。

  而他又是西涼名士,自然也會相信他的鬼話。如此一來,羌漢必然混戰,到時候他再渾水摸魚,從中謀取利益。至於這韓遂究竟是想謀什麼利益,董俷想不出。

  他只知道,姐姐和姐夫,這下子有危險了。

  「董召何在!」

  「末將在!」

  「立刻打掃戰場,向四下放出探馬。對了,可知道這附近哪兒有比較安全的地方?」

  沒等董召回答,那都伯就說:「將軍,小人知道。由此向西南十里,有一個山崗。那裏本來是一個集鎮,這兩年不安穩,商人越來越少,也就漸漸的荒涼了。那裏有房子,還有三丈多高的圍牆。是以前集鎮為了抵擋馬賊所壘砌起來的。」

  董俷一皺眉頭,這地方聽上去倒是不錯。

  只是這傢伙……能相信嗎?若在平常,董俷會思量一番。可這時候呢,他已經沒有思量的時間了。要麼選擇相信,要麼就選擇不相信。他咬了咬牙,「你叫什麼?」

  「小人本姓馬,名嵩,乃是豫州沛國人。早年曾經商,後來被馬賊洗劫一空,什麼都沒有了,連家都回不了。無奈之下,就當了兵。小人能識幾個字,所以當了都伯。」

  「馬嵩,我且信你一回。若你騙了我,當知道是什麼下場!告訴你,某乃司隸校尉,河東太守董卓之子。你該知道我董家在西涼還有些威望,後果可要自負。」

  「小人絕不敢欺騙將軍!」

  「董召,打掃了戰場,帶著人去他說的地方,讓他帶路。裴元紹,帶五十人,隨我前去金城。」

  「喏!」

  裴元紹可算撈著了一個好活兒。他非但不怕,反而興奮不已。這是主公信任我,老子拼著一死,如果能救回了大小姐,那可是奇功一件。到時候,前程無量啊!

  這傢伙是個亡命徒,所以敢加入太平道。

  那太平道許下的錦繡前途不知何時能夠實現,可眼前這功名可就在身邊。

  他又怎會害怕,怎麼緊張?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死不了的話可就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且不管裴元紹如何的意淫,董召卻輕聲的問:「主公,這些官兵……俘虜太多了。」

  董俷如何不明白這些道理,幾百個官兵,而他手裏只有二百多個人,還有幾百個不能動彈的傢伙。萬一這些官兵醒悟過來的話,那董召他們可不一定能頂住。

  「殺了!」

  董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一個不留!」

  「喏!」

  綠漪縱馬想要跟上,卻被董俷攔住。他說:「綠兒,照顧好阿醜,跟著董召走,等我回來。你跟著我,非但幫不上我的忙,反而會讓我牽掛。乖乖的,我救了姐姐就回來。」

  「公子,你多小心!」

  綠漪點點頭,知道董俷的話也沒錯。剛才如果不是董俷出手,她可就真的沒命了!

  但她也知道,董俷此去金城凶多吉少。

  心裏暗自做出決定:若是公子回不來,綠漪也不活了!

  董俷伸手想要拍拍綠漪的臉頰,可是護手甲上儘是鮮血,手上也滿是血污。他收回手,嘬口一聲厲嘯,「兒郎們,隨爺爺殺進金城郡,取了韓遂那小人的狗頭。」

  斑點獸一聲長嘶,一馬當先。裴元紹帶著五十家將緊隨在董俷身後,在夜色中離去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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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ch 發表於 2013-9-29 23:42
第二十八章 走馬震金城(二)

  董俷要帶人闖入金城郡,解救姐姐董玉和姐夫北宮伯。

  可又一想,那韓遂既然是設下了圈套,只怕不會沒有一點防備。金城郡城內有四千官騎,這樣帶著五十個人殺進去,弄不好救不出姐姐他們,甚至還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董俷靈機一動,讓裴元紹帶人從遍地死屍的身上扒下盔甲。

  他和裴元紹倒是不需要更換,本來那馬玩二人就是軍官,穿的盔甲雖然和他們不一樣,可混在人群中,倒是不太引人注意。

  這天又飄起了鵝毛大雪,陰沉沉的沒有半點月光。

  一切準備好之後,董俷帶人來到金城郡城下。只見這金城郡的城牆高十餘丈,城牆成一個傾斜的坡度,城垛後面影影憧憧,可以看見官兵的影子還有兵器的寒光。

  城門緊閉,從城裏傳來喊殺聲。

  聲音倒是不算太大,隱隱約約。董俷等人一出現在城門口,自有一名家將過去喊話。

  「開城門,將軍回來了!」

  好半天,從城垛後面探出一個人來,懶洋洋的說:「誰回來了,哪位將軍回來了?」

  「廢話,是楊、馬二位都尉大人,還不趕快開門。」

  那城上的人一驚,馬上反應過來。楊秋和馬玩是韓遂的親信,雖然官職並不顯赫,卻是在金城郡有名的實權派人物。更兼手握兵馬,連太守府的人都要禮讓三分。

  「將軍稍候,末將立刻開門……開門,快點開門!」

  那守城的將領大聲叫喊,城門吱吱扭扭的緩緩開啟。董俷等人也不遲疑,一馬當先就衝進了大門之內。剛才在城頭上說話的將領跑下來,騎馬來到董俷的面前。

  「都尉……你!」

  沒等那將領說完,董俷手起錘落,噗的把那人的腦袋砸的稀巴爛。城門口也就是百十號人,根本沒有任何的準備。這邊董俷動手,那邊裴元紹帶著人也動手了。說起來,守城的官兵戰鬥力並不弱。您想想,常年和羌騎作戰,他們能弱嗎?

  只是這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突然的讓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

  韓遂要殺北宮伯等人,把主力都調到了城裏圍困太守府去了。而北宮玉剛才帶著官騎殺出城去,還有不少官兵感到羨慕。誰都知道,被攻擊的那些人都被下了藥,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一千個官騎困殺幾百個沒力氣動手的人,輕鬆的很。

  可誰也沒想到,這本來是一邊倒的屠殺,卻被翻了一個個兒。

  站在城頭上,可以看到遠處天邊的火光。誰都會認為,那一定是官軍正在大開殺戒。

  所以,這城門口的官兵,別說是抵抗。很多人到死了之後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裴元紹抓住了一個活口,帶到董俷的馬前。

  董俷錘頭壓在那官兵的頭上,語氣冷戾的問道:「我只問你一句,太守府在何處?」

  幾十斤的大錘壓在頭上,上面還滴著血,有一些黃白的物質順著錘淌到了官兵的臉上,赫然是被粘在錘上的腦漿。黑夜中,雖然伸手不見五指。可這麼近的距離,董俷猙獰兇惡的面孔,卻清楚的映入了官兵的眼中,簡直就是個兇神惡煞。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太守府就順著這條大街過去,那邊還在打仗,您循著聲音就能找到。大爺饒命啊,小的上有七十歲的孩子,下有八歲的老母,您饒命啊!」

  董俷一愣,「你說什麼?」

  「啊,是八歲的老母……不是,是八十歲的老母,七歲的孩子……」

  那官兵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顛三倒四的讓董俷心中勃然大怒,抬手就砸碎了他的頭。

  「隨我殺過去!」董俷細長的眸子中,有喜色閃動。既然沒有結束戰鬥,說明姐姐他們還活著……他扭頭對眾人道:「聽我號令,我不動手,誰也不許搶先動手。」

  「喏!」

  五十名家兵壓低了聲音回應,低沉而短促,卻帶著濃濃的殺氣。

  「裴元紹,帶三十個人給我守住城門。咱們的活路看就在你手裏,給我機靈點。」

  「主公放心,伯侯但有一口氣在,定會護城門不失!」

  董俷這才滿意的點頭,帶著二十羌騎順著金城郡大街飛奔而去。一路上,看到不少的官軍列隊。有人企圖阻攔,立刻有家將高呼:「馬玩將軍急報,快快讓開!」

  耳聽著前面廝殺聲越來越響,更有熊熊火光照亮了街道。

  董俷一行人心急如焚。忽然前面出現一支人馬,大約有二百人左右,攔住去路。

  「何人在城中縱馬?難道不知道長史大人有令,不得騎馬疾馳嗎?」

  「讓開,馬玩將軍有急事稟報長史大人,快點讓開道路,讓開道路……」

  這藉口在此之前可說是百試百靈。但這一次卻失了作用。對方非但不讓開路,反而停下來。

  就聽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馬玩?不過是一區區都尉,何時成了將軍?真不要臉。」

  從人群中出來一將,頂盔貫甲,罩袍束帶。

  跨下一匹驊騮馬,掌中一口金背砍山刀,端的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這時雙方已經很近了,火把照亮了董俷等人。來人看到董俷先是一愣,突然大聲叫喊起來:「不是馬玩,他們不是馬玩,是敵軍,是敵軍進城了!」

  董俷不知道對方怎麼看出了破綻,不過心裏面雖然疑惑,可手底下一點都不遲疑。

  斑點獸原地竄出,忽地就出現在那人的面前。

  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錘。錘掛風聲,就聽嗚的一聲。那員將領本能的向後一倒,一個鐵板橋躲過了這一錘。人躲過了,可馬卻沒有躲過去。噗的一聲之後,那匹驊騮一聲慘嘶,就倒在了血泊中。那員將領也被馬帶翻在地,滴溜溜打了幾個滾兒才爬起來。

  這時候,董俷已經衝進了人群中。

  但見那對大錘簡直就是閻王招魂的帖子,所到之處是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這是個煞神,可後面那二十個家將也不簡單。

  隨著董俷衝殺過去,一路上淨撿軟的捏。也難怪,稍厲害點的被董俷一錘砸死,根本沒有人能在他馬前走上一個回合。那員將領可嚇呆了……長這麼大,何時見過如此兇猛的大將。那簡直就不是人,是一頭咆哮的野獸,一個傳說的魔王。

  也合著董俷心急救人,懶得理睬那員將領的死活,帶著人衝殺過去。

  只是這一來,街上的官軍可就被驚動了。聰明點的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衝上來想要阻擋住董俷。可他們哪是董俷的對手。錘掄起一個橫掃,四五個人就飛了出去。

  董俷心頭火起,怒吼一聲:「給爺爺讓開路!」

  大錘嘩啦一聲,鎖鏈就拉了出來。這流星錘掄圓了,一圈下來周圍就是一堆的屍體。

  短短的一段路程,就有近百人死在董俷的錘下。

  而他身後的那些家將也是毫不留情,跟上去就是一通狠殺。

  遠遠的,已經能看見太守府了。

  只見數百名官軍正呼喊著向太守府衝擊,從太守府中射出如雨點的箭矢,雙方正成膠著的狀態。董俷撒手掄錘,胯下的斑點獸好像離弦的利箭。一干家將跟在他後面,視數千官軍如同無物,風一般的就衝到了太守府的門口。

  董俷大聲叫喊道:「姐姐,姐姐可好,阿醜來了!」

  「是主人,是主人來了!」

  大門後傳來了董鐵的聲音。緊跟著府門開啟,董鐵出現在門口,連連的招手說:「主人,快點進來,快點進來……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董俷縱馬就衝進了府門內,府門轟的一聲重新關閉。

  外面的官軍面面相覷。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從董俷開始出手的一刻計算,到衝進太守府,還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很多人甚至沒有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急報韓遂,暫且不說。

  且說董俷衝進太守府後,甩鐙下馬,一把抓住了董鐵的衣領子。

  「大姐在哪裡?大姐怎麼了?」

  這時候,從太守府客廳中走出一人。火光下,此人形容憔悴,看上去非常疲憊。

  「阿醜!」

  「姐夫……」

  董俷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過去,一把抓住了北宮伯的胳膊,「姐夫,我大姐怎麼了?」

  「在裏面,你自己去看!」

  董俷二話不說,邁步就衝了進去。

  一進大廳,他就呆住了。董玉倒在長案上,昏迷不醒,嘴角還掛著一串黑色的血絲。在距離董玉不遠處的長案上,還趴著一個老人,看樣子已經沒有了氣息。

  董俷忙跑到了董玉身邊,抱起董玉大聲呼喊:「姐姐,姐姐醒來,我是阿醜!」

  「阿醜,你怎麼跑過來了?你姐姐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營寨裏的情況一切可好?」

  董俷扭頭看著北宮伯,眼眶裏佈滿了血絲。

  「姐夫,這是……」

  「我們太幼稚了!」北宮伯靠著大廳的門,端起一壇酒一陣牛飲,而後狠狠的摔在了牆上,「那韓遂妄稱西涼名士,也是個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之輩。他竟然想要在這裏殺了我和太守大人,引起羌漢之間的衝突,以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董俷一愣,抱著董玉說:「我管他什麼目的,我問我姐姐是怎麼回事?」

  「韓遂在酒宴中下毒,若非小鐵發現了端倪,連我也要飲下這毒酒。你姐姐中毒之後,怒氣攻心昏了過去。陳太守在死前把府內的親衛交給我指揮。只是……一共加起來不過二三百人,我們已經快要抵擋不住了,沒想到你卻跑來了。」

  董俷的面頰抽搐,「那韓遂,究竟是什麼目的?」

  「韓遂雖為西涼名士,卻出身寒門。他料想自己就算是奉詔當了官,也難有大成就。畢竟他非是世族,而中原的名士多如江河之鯽,哪容得他出人頭地。於是就設下了一個局,要借助羌漢之亂謀取利益。只是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

  「那……」

  「阿醜,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否則那韓遂一旦醒悟過來,可就危險了。」

  董俷站起來,把大姐綁在了背上。

  「姐夫,隨我殺出金城!」

  他二話不說,走出大廳翻身上馬。此時府中的親衛家兵所剩不足百人。加上董俷帶來的十幾個人,也湊不足一百個。看看這眼前一個個滿身是傷的家兵們,董俷心中感慨。他長吸一口氣,「兒郎們,我在城門口安排有接應,只要能殺到城門口,咱們就有活路……不想死的,還能走起來的,就隨我一起殺出去,殺出金城。」

  「願聽將軍調遣。」

  這不到一百人的呼喊,卻帶著無盡的悲壯。

  董俷心裏很清楚,殺進來容易,要殺出去恐怕就……

  能活著殺出城門的人,能有十分之一就算是不錯了。希望裴元紹能守住城門吧。

  想到這裏,董俷向北宮伯看去,「姐夫,阿醜願為先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活著,咱們就可以找那韓遂報仇。你若是好男人,我姐姐的丈夫,就隨我殺出金城。」

  說著,董俷抬手抽出了闊刃刀,遞給了北宮伯。

  北宮伯說實話,此時已經沒了生趣。在這數千官軍的圍困下,想活命都難,還說什麼報仇?可董俷這一番話,卻讓他重新燃起了鬥志。我是大妹的丈夫,我好歹也是朝廷的命官。豈能在那些亂臣賊子面前服輸?殺出去,我一定要殺出去!

  他一把接過了闊刃刀,自有董鐵牽馬過來。

  北宮伯翻身上馬,一干家將親衛能找到馬的就騎馬,找不到馬的則緊握兵器。

  生死也就在這一線之間。

  殺出去,或許能有一線生機。可如果留在這裏,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人常說,被逼入困境中的人,會爆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想當初項羽背水一戰,擊潰的暴秦大軍。如今正也是這樣的情況,唯死而已。若死都不怕,又有何懼。

  府門轟然大開,人影尚未出現,一抹烏芒先至。

  在府門前,一名站在賊軍前的將領被烏芒穿透了身子,啊的一聲慘叫從馬上一頭栽下來。

  與此同時,董俷又是一馬當先,背著姐姐衝出了太守府。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4-6-18 23:34 編輯

fitch 發表於 2013-9-29 23:58
第二十九章 走馬震金城(三)

  已經快到子時,金城郡內卻是燈火通明。

  雪越下越大,把先前地上的血跡掩蓋了起來。但是對金城郡兵而言,有一些東西卻不是一場大雪就能遮蓋。不過也虧得他們是身經百戰的西涼郡兵,在經過片刻的慌亂之後,很快就醒悟過來。與此同時,韓遂也接到了消息,立刻派程銀、成宜兩員大將前來督戰。

  也許會有人問了,韓遂為什麼不在這裏?

  這也正常,任何人在看到大功告成的時候,總是會難免放鬆警惕。而在韓遂開始向太守府發動攻擊的時候,不論從哪方面來看,太守府中的人都不可能有活路。

  如果說先前太守府頑強的抵抗讓韓遂吃了一驚的話,那麼當他聽到有人闖入金城郡,殺進太守府的消息時,整個人都有點懵了。問清楚了來人的樣貌之後,韓遂扼腕長歎,「莫非是天不助我?怎麼蹦出來了這麼一個好似魔王一樣的傢伙。」

  「叔叔休要漲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小侄不才,願領一彪人馬擒拿破羌賊人。」

  韓遂的感慨,惹怒了身邊的一員小將。

  他大步上前,插手行禮向韓遂請命。但見這員小將,身高八尺,猿臂蜂腰。雙肩抱攏,面如美玉,雙眉入鬢,目若朗星。鼻直口闊,兩耳垂輪。看年紀,也就是在十六七的樣子。身披三環青銅甲,上嵌九吞龍鱗片。豆青色的戰袍,腳上蹬著虎皮戰靴。

  韓遂一見這小將軍,頓時眉開眼笑。

  「彥明,那董家巨魔兒非同小可,你真有把握拿下他嗎?」

  「侄兒學藝多年,雖說不得武藝精通。但若拿一鄙夫人頭,卻如同探囊取物般。」

  這一席話,說的韓遂心花怒放。

  立刻下令讓小將軍帶一彪人馬前去助陣。等小將軍走了,韓遂又一想:不對,那些人是怎麼進了城?難道說,這城門有失嗎?若如此的話,那可就要有危險了。

  想到這裏,他立刻召喚來三名心腹,正是金城郡八都尉中的三人。

  這三人分別是李勘、張橫、梁興。都在壯年,血氣方剛,武藝精湛,在西涼頗有名望。再加上程銀、成宜和督戰的侯選,以及那死去的楊秋和馬玩二人,合稱八部將。據說,這八人跟隨韓遂已經多年,可以說的上是能和韓遂推心置腹的親信。

  「你三人各帶一彪人馬,查看金城東西北三門。我自帶一彪人馬,前往南門查看。」

  「喏!」

  三員將轉身離去。韓遂也帶著人往南門去了。

  ******

  韓遂等人巡查各門且放到一邊不說,單說說董俷帶人衝出太守府。

  自有董鐵為他把大錘裝好,徒步跟在他的馬前。董俷出門,一把投槍奪取了一員將領的性命,二話不說掄錘就殺了出來。這邊金城郡兵剛清楚了狀況,正準備抖擻精神,向太守府發起攻擊。哪知道太守府的人突然殺出來,不禁有些措手不及。

  董俷一馬當先,好像下山的猛虎。

  口中不停的咆哮怒吼,大錘嗚嗚掛風,血光崩現。在他馬前,有董鐵護著董俷的戰馬,一對折刀寒光閃閃,殺氣騰騰。那寒光過處,必有殘肢斷臂散開。他馬戰雖然不精,但是步戰可謂是兇猛無比。加之有董俷保護,兩人配合起來,倒是相得益彰。在二人身後,有北宮伯揮舞闊刃刀,帶著近百名家將親衛緊緊跟隨。

  這一行人殺出來,一路如同劈波斬浪般。

  董俷已經記不清有多少人死在他的錘下,錘頭上全都是粘稠的血和腦漿。身上的披掛,也是血跡斑斑。分不清楚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眼看著就要到南門了,從小巷中突然殺出一彪人馬。為首一員小將橫槍立馬,大吼一聲道:「閻行閻彥明在此,破羌鼠輩,安敢傷我軍士,還不下馬投降,等待何時?」

  董俷這時候殺得暈頭轉向,聽到那閻行高喝,不由一愣。

  這是個非常陌生的名字,至少在三國演義的評書當中,董俷並沒有聽說過此人。

  但看此人的氣勢,應當是比較難纏的那一種。

  不過,董俷自出道以來何曾有過敵手。眼見這閻行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可說起話來卻是傲氣沖天。心中勃然大怒,二話不說一催戰馬,朝著閻行就衝了過去。

  那閻行也不搭話,手中金槍分心便刺。

  兩人胯下的戰馬都是少有的大宛良駒,只是董俷的斑點獸已經苦戰了許久,力氣相對而言就弱了一些。二人相遇,都不搭話。董俷舉雙錘向外一磕,鐺的一聲就把閻行手中的金槍蕩開。緊跟著一式二龍戲珠,雙錘一分嗚的砸向了閻行。

  而閻行的槍雖被蕩開,但架勢卻沒有散亂。

  在馬上扭身,大槍刷的一轉,槍頭從肋下刺出,依舊是朝著董俷的胸口扎來。

  這可是搏命的招法,但董俷卻知道,這傢伙不是搏命,而是仗著馬的精氣神足,速度可比他的要快許多。如果就這樣打下去,錘沒要了對方的命,槍先扎到他。

  不可否認的是,這閻行的槍法的確是高明。

  董俷忙屈肘運錘向外封擋。馬打盤旋,兩個人就這樣戰在了一起。

  一個是異世現代人,自幼苦練五禽戲,更得伏波真傳。而另一個卻是未來三國將領,祖傳槍法,快如閃電,招招致命。這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北宮伯等人卻陷入了苦戰。前面有閻行帶來的兵馬蜂擁而上,後面卻是程銀等人帶著追兵緊緊跟隨。

  北宮伯連連吼叫,闊刃刀揮舞出去,必然有人喪命。

  他抬手從一個郡兵手中搶來了一把長矛,一手刀,一手矛,刀矛相交,威力倍增。

  而其他人也知道這時候不拼命是不行了,索性閉上眼睛衝過去,二話不說就是一陣砍殺。這也是路窄了些。金城郡兵雖然很多,可是卻無法一下子衝上去。而另一邊,董俷越打越吃力。他發現了一件致命的事情,這傢伙根本不和他硬碰硬。

  閻行的力氣不小,槍法也很精妙。

  如果是在往常,董俷定然會樂於奉陪。可現在,他很清楚拖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更何況,姐姐在身後仍昏迷不醒,這時候可不是裝英雄,充愣的好時候。

  你不和我硬拼,那我就逼著和你硬拼。

  想到這裏,董俷根本不顧閻行的大槍扎來,怒吼一聲大錘華棱棱散開了鎖鏈。

  要知道,董俷這大錘的鎖鏈足有兩丈長,錘頭飛出之後,那威力馬上展現出來。

  閻行嚇了一跳,本能的抬手舉槍向外封擋。

  就聽鐺的一聲,錘是被蕩開了,可這錘上的力氣,卻震的閻行雙手發麻,險些抓不住槍。董俷放聲大笑:「小子,好本事,你是第一個能擋我這一錘的人,再來!」

  說話間他手臂用力,肩膀和肘關節有一股淡弱的氣流過,呼的那大錘飛回來。而董俷左手錘迎著大錘再向外一磕,「給我回去!」那大錘嗚的一聲朝著閻行砸去。

  閻行手還沒恢復過來,眼看錘子又到了,忙向外再擋。

  錘狠狠的砸在了金槍的槍桿上,把鵝蛋粗細的槍桿生生砸的彎曲。

  閻行的雙手鮮血淋漓,虎口迸裂,再也拿不住槍了。就在這時候,董俷的第三錘可就過來了。閻行那裏還敢再打下去,身體貼在馬背上,就聽到背上嘩啦一聲響,身體傳來了一陣劇痛,甲葉紛飛。那鎖鏈上的倒鉤生生刮開了他的甲胄,後背上頓時鮮血淋漓。

  「痛煞我也!」

  閻行一聲慘叫,撥馬就走。

  董俷也不追趕,一手錘舞動起來,那錘子掄圓了,只看到滿天的血肉飛濺起來。

  這怪物的加入,令本來岌岌可危的北宮伯等人頓時壓力減輕。

  而金城郡兵因為閻行的敗陣,軍心有些渙散。至於程銀、侯選三人看到董俷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樣子,未戰心裏就生出了怯意,哪裡還敢再衝過去交手呢?

  就這樣,董俷一行人衝到了南門口。

  可是到了南門之後,他才發現裴元紹不見了!

  大門落鎖,有千斤閘扣在門上。周圍地上有十幾具屍體,董俷一眼認出,那是他交給裴元紹的家兵。

  城樓上,突然燈火通明。

  韓遂站在城垛上,兩邊都是張弓搭箭的郡兵。

  「董家巨魔兒,還不下馬投降!」

  裴元紹,難道死了嗎?看地上的屍體,沒有他的蹤跡,那很可能是逃出了城去。

  身後,北宮伯等人都疲憊不堪。

  從太守府出來的家將親衛,更不足二十人。遠處,有追兵正在逼近,好像一切都完了。

  董俷抬起頭,向韓遂看去。

  那韓遂雖然是占盡了上風,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半點欣喜之色。

  「董家巨魔兒,還不放下兵器!」

  巨魔兒?董俷突然放聲大笑,這名字聽上去倒是真的好聽。他舉錘點指韓遂道:「姓韓的,你若聰明,就快開城門,我可以把今日的事情當作沒有發生。否則的話,他日我定然會帶兵殺回金城郡,馬踏你金城,讓你金城郡雞犬不留。」

  韓遂也不生氣,卻笑了,「巨魔兒,你如今身在牢籠,居然還口出狂言。只要我一聲令下,萬箭齊發你以為能活下來嗎?我知你勇武,但你就算渾身是鐵,又能撚幾根釘?聽我良言相勸,下馬投降。我看你一身好本領,可饒你不死,如何?」

  董俷的身體突然嘎嘣嘎嘣的輕響,那伏波將軍馬援流傳下來的運錘之法頓時起了作用。本來已經是很疲憊了,可是那一陣劇痛過後,竟然力氣恢復了八成左右。

  他也不回答,右手錘脫手飛出。

  轟的一聲,那鐵錘砸在了千斤閘上,引得城門亂顫。

  這傢伙想要幹什麼?難道他還想把城牆砸塌了不成?不僅是韓遂愣住了,就連北宮伯等一干人,也覺得莫名其妙。阿醜瘋了嗎?他這樣做又是要幹什麼呢?

  很快的,董俷用行動解釋了他的行為。

  右手錘甩出之後,他催馬衝向城門,左手運錘,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喝一聲:「呔!」

  只聽轟,轟,轟三聲天崩地裂的巨響,城頭眾人感到腳下的地面都在顫抖不停。

  而那城門上的千斤閘,竟然在董俷三錘之下,砸的連著大門一起飛了出去。半個城門樓幾乎要塌了一樣,出現了無數道蜿蜒而蔓延出去的裂痕細縫,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緊跟著城門大開,董俷一撥馬頭,大聲喝道:「姐夫,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北宮伯等人立刻醒悟過來,催馬就衝出了城去。

  董俷在最後,兩把大錘掉在地上,可卻看都沒有去看。

  他出城後,並沒有立刻走,而是抬頭向城頭看去,厲聲喝道:「韓遂,你等著……若我家大姐有半點不妥,小爺他日傾我董府全部力量,馬踏金城,取爾狗頭。」

  說罷,打馬揚鞭而去,只留下城頭和城門口的一干郡兵呆呆發愣。

  好半天,程銀三人才反應過來,「追,給我追!」

  「不用追了!」

  韓遂在城頭一聲厲喝。他臉色陰晴不定,嘴角帶著淡淡的苦澀笑容。

  董氏一門,在西涼號稱豪強,果然是有豪強的資本。本來是天衣無縫的計畫,如今卻變得……

  身邊有親信問道:「主公,若是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只怕對我們非常不利。」

  韓遂眼中寒光一閃,「立刻帶著我的名帖,廣告西涼三十六羌部,讓他們給我攔截那些人。不必告訴他們要攔截誰,只說這些人是敵人,見到他們就給我格殺勿論……另外,通知狼羌首領,就說他們的條件我同意了,讓他給我堵住小陰山。「

  那小陰山,是董俷等人回隴西的必經之路。

  韓遂又想了想,對身邊的親信道:「再派人告知燒當首領,就說暫且推遲聚會。這巨魔兒不死,我寢食難安……咦,那不是彥明嗎?他站在那裏又在幹什麼?「

  不知何時,閻行包紮好了傷口,出現在城門口。

  要說在此之前,閻行可說是心高氣傲,自認天下他認第二,就沒人當得起第一。

  可誰想到和董俷一戰,卻是慘敗。

  他很清楚,自己占了老大的便宜,雖然最後董俷出其不意,可他輸了就是輸了。

  雪夜中,地上有一串遠去的蹄印,很快又被大雪淹沒。

  閻行的傷並不重,披著一件獸皮袍子,彎腰拎起了董俷留下來的那柄大錘來。有點沉,雖然可以舞起來,但不可否認的是很吃力。閻行一手拎著一柄大錘,站在城門口。

  巨魔兒,你我遲早還會再見!

  我閻彥明發誓,我一定會打敗你,親手打敗你……我要用你的錘,讓你心服口服!
本帖最後由 fitch 於 2013-10-19 17: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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