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作者:貓疲 (已完成)

 
mk2258 2013-10-11 22:00: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3 286170



【作者概要】:貓疲,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被穿越者所中興的數百年後,大唐的輝煌與榮耀已然不再,大陸中央王朝與遍佈諸洋大洲海外唐人諸侯的矛盾,卻已經不可妥協,

  不可知的混沌命運中,無數人和勢力,為了吃飽肚子的樸素念頭、向欺壓者們復仇或是結束亂世的簡單理念,乃至風光門楣,封妻廕子,打破舊秩序,渾手摸魚實現和追逐自己的慾望和野心,甚至開創一個新時代的飄渺景願,投身在這時代的大轉盤中。

  一個充滿黑暗與血淚的綿連亂世,能夠為新的穿越者終結麼。

【其他作品】:《幻之盛唐》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9-16 18: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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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3-10-12 08:56
第一章 在人間

  繁華億兆的神京,已成人間煉獄,千載的榮耀與開朝數百年的輝煌,一夜蕩盡。

  血,火焰還有慘叫聲,受到襲擊和蹂躪的女人聲音,從最初的成片尖叫,到參差不齊的慘叫,到像夜梟一樣此起彼伏低低的哀嚎,然後斷斷續續的消失在被染成紅色的夜空中。

  風從廢墟中飛吹起來的餘燼,像是雪花一樣的紛紛揚揚的飄灑在空中,就像是天落的黑色淚水,控訴這人間不盡殘酷的一切

  昔日上京女學的校花,驕傲如孔雀一般光彩奪目的獨孤雯學姐,嫁給還是見習中書舍人馬前卒,進而成為宰相夫人的那位貴婦典範,死了,雖然她指揮着家將和僕人,進行英勇的的抵抗之後,淒慘骯髒的死在一群兇暴軍漢的手下。

  曾經尤為失敗的一夜情之後,她只來得做一件事情,將她的女兒託付給我,我這個打着家庭教師旗號,混吃等死的宰相府眾多西席之一,居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跳進種滿金桃的御溝裏,借助滿身污泥和路面的陰影,艱難跋涉的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八百士官生的逆襲,只是個笑話,各方勢力共同縱容出來的,用來攪亂渾水清洗那些立場不夠堅定者的替罪羊,

  但他們差點成功了,護送着搶出來的年輕天子,擺脫把持朝政的熏天權臣,然後他們用年輕的生命和鮮血,創造出來的一閃即逝中興和還政的轉機,卻被那些勳貴們的猶豫不決和軟弱,給浪費了,

  最終的源頭,還是那位怯弱的天子,他甚至習慣了祖父以來在權臣的遙控下,扮演前臺提線傀儡的角色,不知道第一次將命運自己做主該怎麼辦。

  然後看着這些忠義之士的血,淹沒了自己。然後他也會很快「生病」不能視事,將攝政之權交給他的幼弟——襄王。

  京師兩學三附以包庇醞釀謀逆之徒的罪名被取締,從普通生員、見習士官到教師再到教授和山長,成千上萬的人被下獄,嚴刑拷打攀咬株連到足夠的人頭後,才被處刑。

  但是血已經開始流,就很難在停止下來,然後才遭到第一次的反彈,也是城中失聲的勳貴們,唯一一次的反彈,可笑的是熟視無睹了眾多變故之後,濫殺無辜的屠刀架到他們門口,這些以腹黑和精於算計的貴人們,才想起來要反擊。

  開國五百多年,積累了無數帶的京都貴人們的底蘊,一下子爆發出來相當可觀的能量,那是連坐在大明宮內指揮屠戮的權臣父子,都感覺到岌岌可危的震動,

  可惜的是他們沒有人能夠統合這種力量,也沒有人想到過進行稍微的策劃,這股力量很快就變成對阿附或是權臣黨羽的殘酷報復浪潮,而讓從最重要的目標,從北方的玄武門脫逃出去。

  挾持着天子,逃到城外心腹的駐軍影帝中的權臣,不出意外的開始全面反撲,於是短暫的抵抗和戰鬥之後,被血水浸透的街道,再次被齊根的血漿所淹沒。

  自從泰興中興之後,已經過去五百多年,時間漫長的足夠各種社會資源、利益和階層固化到,已經積重難返。

  無論是歷代的有識之士,任何再開源節流或是改良體制的竭盡努力,所積累下來的優勢和紅利,或是海外輸入的財富和資源,乃至人才上的新血,都逐漸被龐漲到無以復加的官僚體制和利益集團,所吞噬殆盡而走上刹不住的下坡路。

  然後各種走到盡頭的王朝末路的徵兆,開始層出不窮的顯現出來,因為無所不在的土地兼併,和來自官府基層的社會賑濟調控能力,被扭曲成為豪門大族服務的爪牙和走狗,此起彼伏的農民暴動,甚至波及到關洛地區。

  最後一點社會秩序和倫理道德觀被摧毀殆盡,更多人的流離失所,自願或是不自願的加入到對抗這個吃人的亂世和讓人活不下去的賊老天的盲動暴行之中去。

  以土地為核心的社會資源,被一小撮把持和壟斷着,一個個莊園堡塢被建立起來,成為社會動盪的亂世中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孤島,結社自保為名的各種地方勢力和私兵部曲,從塵封的歷史中重現。

  借着滿天下圍堵剿滅流寇的,擁兵自重的地方勢力,也開始萌生成為一個個形同割據或是半獨立的武人集團。

  煌煌大唐萬國來朝的天可汗之威名,就如同年久失修的宮牆梁祝上剝落的青瓦金粉一般,隨着風雨飄零浸散洗刷而去,只剩下荒廢的宮苑庭院中,輕羅小扇撲流螢,白髮宮女說往事式的模糊回憶。

  政令不出京畿,已經成為居於高位的天子,無可奈何有不得不接受的現實,百十多年時間,就更立了二十六位皇帝的事實,則述說着作為名義上至高統治者,在大權逐漸旁落之後,無力回天的悲苦和淒歎。

  但至少作為最後一點遮羞布和大義名分的寄託,天子的存在,還是被最後的忠臣義士所勉勵維持着,

  但是現在,顯然連着最後一點遮羞布,也維持不下去了,通過黨同伐異的殘酷政爭和攜大義名分攻打不臣,已經佔據了中原大部和關洛膏腴之地的權臣,已經迫不及待的要丟到尚父和攝政的名義,效法那普六茹堅的故事了。

  「藏好,全部給我藏好。」

  我傢一隻在無可抗拒的天災下,努力想保住自己最後一點尊嚴和地盤,名為土撥鼠的困獸一樣,繞着這裏轉了一圈又一圈。

  再一次檢查這個曾經華麗,卻是一片廢墟的豪宅下的冰窖,確保倒塌的房屋足夠將入口蓋住,卻由不至於讓內部推不開。

  留下足夠的食物和水,十幾名我沿途收羅來的御姐、蘿莉,還有人妻和熟女。雖然我的動機不是那麼純良的,可是還是禁不住某種良知和道德的濫觴,利用這處宅院所具有的特殊環境和位置,救了一個路過這裏的,然後就不可收拾的撤出這一大串來。

  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的從滿是亂兵和正在發生暴行,而混亂和嘈雜的街道中,領着她們繞過一個個迷宮一樣的廢墟和殘垣,

  這要感謝數百年前,當權者重建洛陽時,所留下寬大到足夠人並肩穿行的下水道系統,哪怕其中滿是城市陰暗面所積累下來的穢物和惡臭。

  你是個好人,我想不到剛來這個時代,給發了一堆好人卡,我要的東西可比這個現實多了。

  我和我的同伴失散了,利用某種預知的可能性,而在動亂的城市中謀取利益的打算,也失敗了一大半,事情崩壞的速度和結果,遠遠超過我的計算和預期。

  這短短的兩天內,我所見識的醜惡與悲慘的事情,已經多的髮指到令人麻木了,還要提這群女人尋找足夠的食物和基本用品,我就算化身某個把頭掐掉,就什麼都可以吃的男人,也不夠用啊。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6-11-5 14:53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12-3 22:07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二章 在人間(中)

  昏色的掩護下,我拖着一袋滿是污泥和塵土的食物,小心翼翼的行走在瓦礫之間,作為短暫的西席生涯中,對附近環境和人家,以及相應廚房位置的熟悉程度,略微擴大了活動半徑之後,我在焚燒和倒塌的民宅下,翻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塊莖和乾貨,還有一些鹽和小塊臘肉。

  這樣可以燉一鍋雜粥了,冰窖裏還有水,至於柴炭,在這個過火的場景裏,幾乎到處都是。

  可惜的是作為那個不知名任務的一部分,我的印象中,也有好幾個藏身處和物資儲藏點,只是兵火一起,除了這個大型冰窖,就再沒能爬上用場了。

  我突然汗毛綻起,就聽咻的呼嘯,擦着頭皮拉出一條火辣辣的溝痕,釘落在牆上,咄咄有聲濺起一抹塵土。

  半推倒的牆上,露出好幾個帶盔和包布的人頭,那是搶劫和焚掠這座城市的亂兵之一,

  其中有名存實亡的近畿府兵,有充斥着濫竽充數之輩的十六衛軍,也有來自大內宮苑,僅剩花架子的羽林軍和殿前儀衛,乃至先期奉詔前來勤王或者說,渾水摸魚的各路雜牌人馬,甚至還有某些公侯家的部曲和家將.

  更不用說那些市井無賴臨時轉職的暴徒,要多少有多少。

  被封堵了城門之後,他們自暴自棄的襲擊和洗掠所能看到的每一個城坊和宅邸,在無辜者或是不那麼無辜的人身上,宣洩着自己的恐懼和茫然,在火拼和殺戮中,歇斯底里的燃燒着生命和精力。

  因此,因為自殺和或是被追逐砍殺,讓洛水上的四座天津橋畔,飄滿了密密麻麻的浮屍,就算是成年人落上去就像平地一樣的結實。

  這也是他們最後的狂歡,或許在明天或是後天的天亮之後,將會是那些死裏逃生的權臣一黨,開始反攻倒算的日子,而這些肆虐在城中的軍人和暴民,將會成為新一輪的野心和欲望的祭品。

  但至少暫時還需要他們的暴虐,來清洗那些積重在這座城市裏,多如牛毛的豪門世族和他們黨羽們。

  高貴或者低賤的人,富有或是貧寒之家,也不具有地位的太大差別,唯一能夠衡量他們存活幾率的,是所在城坊宅院牆的高厚,以及周圍人群結對自保的決心和意志。

  這麼胡思亂想這,我沒命的奔逃,只要能跳下下水道的豎井.幽黑的街角陰影中,一個絆馬索一樣的東西,將我掀翻,重重的滾落在地面上,失去意識前,隱約聽到

  「又一個。。」

  天亮之後,嘴裏滿是鮮血和塵土的味道。

  雙手束後被繩子拉扯的我,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面,大腿上老大一塊已經腫了起來,但至少我還活着,骨頭也沒有斷,所以還能拖着腳走着,其他沒有用處的人,已經被處理掉了,比如被割喉放血,然後成為路邊的溝渠裏眾多無名屍體的一份子。

  一群渾身散發的血腥和煙火味的軍漢,或站或坐,或倚靠在牆角上。

  地上躺着好些屍體,不論男女老幼,貴庶良賤,幾乎都是被幹淨利落,一刀斷頭的,然後用腦袋在他們橫七豎八,扒得精光的屍體上堆起一座過人高的小京觀,屍堆上流淌下來新鮮血水和陳舊的汙血,匯流成一個漂浮着已經凝固發黑硬塊的血泊。

  在小京觀的頂端,還有先前見過的十幾個倒霉蛋,鬚髮血淋淋粘連在一起的頭顱,讓我有些肝膽欲裂,顯然就是一言不合,或是其他理由,被當場戲耍做樂之後,才殺掉的。

  一個沙啞的聲音,像是從火光與殘燼背景的地獄裏,幽然冒出來的一般

  「給個由頭,留你一命。。」

  「我是個好廚子。。」

  「廚子。。」

  周圍哄笑了起來,連臉上的疤痕,都抽動着扭曲起來。

  「我們都有做米肉的本事,要你何用。。」

  看着提刀湊上來的,我急忙道

  「我還會一些處置傷創的手藝。。」

  「哦。。」

  哄笑聲,頓時平復了下來,擺擺手,一個半邊身體血淋淋的人,被攙扶到我的面前,剝開的手臂上,一種濃重腐臭味撲面而來。

  在用小刀剝離了爛肉和寄生的蠅蛆,用板油和肉皮裹緊之後,於是我暫時成了他們的編外一員。

  還有幾個同樣資源或是不自願入夥的新人,有都亟府大獄跑出來的重犯,一個自稱手上十幾條人命的江洋大盜;也有商販出身的市井小民,一個據說會五金修補技藝的店家子;或是一名前獄卒,殺掉多名同僚獻投名狀的節級;乃至一名肥頭大耳的野和尚,打殺了自家掛單主持;甚至還有

  被驅趕着,匯合到更大的一個團夥中後,我也逐漸知道了這些人的來歷。

  他們是所謂響應號召,入京勤王的遠州鄉兵之一,來自青徐鎮的某只團練,青徐鎮乃是為了抵抗那些所謂海外亂黨,而在河南道興起的諸多軍鎮之一,也是桀驁不遜的諸鎮中,與政令不出京畿搖搖欲墜的朝廷,態度相對恭順的一鎮,

  而這支團練的成分更雜,其中大多數人前身乃是,天下多如牛毛的反賊流寇中,被自覺實力單薄的州府,而成建制招安的少數幸運兒,因此並不缺乏殘忍、兇狠和其他可以在這紛亂如麻的吃人世道上活下去的特質。

  於是這次大發勤王之召,就被派來作為表態和探路的炮灰。然後也和其他人一起,變成坐困在這座巨大城市裏的甕中之鼈之一。

  而在城中經過幾日的瘋狂屠戮燒掠,和他們一般聚而未散,各自行事的武人團夥,據聞也有大小數十股之多,雖然相遇少不得火拼一場,但是這座神都實在太大了,大的足夠讓他們有足夠的肆虐的空間,而存留下來足夠的數量。

  所以傷亡總是不不可避免的,而幸運或者說不幸的是,他們至今沒能找到一個像樣的傷科大夫,所以給了我些許活下去的機會

  唯一一隻雜毛騾子身後拉的板車上,堆滿了他們搶來的財貨,先是亂七八糟的家什,很快被換成慣常各種流通的絹帛,然後這些大而不當的東西又被丟掉,換成了敲碎的金銀器皿什麼的,最後又昇華成鼓囊囊袋裝的錢財和珠寶.

  這也是他們遊蕩在這座城市裏,與其他劫掠者多次火拼的成果,

  因為我表現出來的一手廚藝,還有那麼一點點外傷急救的手段,被留了下來,半脅迫半威逼的,成了他們的編外成員,為了保護我這個稀缺資源,甚至和另一個埋伏在一群團夥拼了一場,死傷了好幾個人。

  畢竟只要在戰陣上,就永遠不會缺乏受傷的機會,關鍵的一點點救治手段,或許就是活下來的契機。

  但我絲毫沒有感謝過他們,哪怕他們大多數用勾肩搭背,同碗豪飲酒肉的方式,表示已經接受了我,並且信誓旦旦的,從這裏出去後,就給我搞個官家出身和好女人。

  但是強忍着噁心和戒懼,而表現出隨波逐流麻木和順從的我,還是一心想擺脫他們,回到藏身之所,好度過這次兵禍和災難,完成這次,順便向那些女人收取,本該一步上壘的利息。

  特別是見識過他們之間簡單淳樸的同袍情誼,和對各種無辜受害者的兇殘暴虐的巨大反差之後,各種老人、女人和孩童的毫無憐憫可言。

  但是我似乎表現的有點太好了,以至於他們對我的看重,晝夜不離的都有人保護或者說監視,讓我幾乎一點機會都沒有,而和這些虎狼之輩同處,一點點的措施,都可以給我和我庇護下的那些存在,帶來可怕的滅頂之災,或是生不如死的下場。

  「兄弟,不乘熱來一發麼。。」

  一名亂兵,放下被捏成青紫的腳踝,從一雙彈動的女人大腿上心滿意足爬起來,對着我熱情的招攬道。

  雖然對方被蹂躪眼眶漲裂,被暴毆的口鼻俱血,已經徹底斷氣了,但是他們還可以意猶未盡的繼續在屍體上肆虐,然後得意洋洋的炫耀誰留下的東西更多,堅持的更久。

  我維持萬年不變的僵屍臉,低頭調理着成分不明的藥膏,讓他們很有些無趣,很快就有其他人湊上去。

  「卻還是個沒膽的貨色。。」

  「人家可看不上你們這些大老粗玩爛掉的東西」

  不出意外的,一片嘲諷紛紛之聲。

  躲在城坊中避禍的良家婦女,雖然剪掉髮髻,穿上男裝,並把臉塗黑,但是因為焦渴難耐而跑出來打水所留下的些許痕跡,還是難逃這些人的毒手,不合身的一炮,讓這些慣於施暴的軍兵,眼毒的瞧出卯端,然後就是比後世看過的所謂暗黑秀色文,更加重口和直觀的,現場視覺和聲音的衝擊。

  受害者,往往會被先輕車熟路的折斷或是脫臼臂彎,以免額外反抗造成更多的妨礙和抓傷,然後按照這個團體臨時的階級和輩分,一時興起失手擰斷脖子或是活生生掐死,是再常見不過事情了,他們有足夠的獵物。

  而那些被抓來,或是裹挾進來新人,在暴力下拋棄了基本人類道德和廉恥心後,墮落的比這些還要更快,很多惡貫滿盈的點子和建議,都是自暴自棄的他們提出來的。

  他們數量雖然少,但也是最看不慣我的存在之一,因為我居然可以勉強從這些暴行中獨善其身,每次冷嘲熱諷幾聲,總是少不了的。

  我眼角的餘光,卻在打量着他們所獲的物資和裝備,

  十幾張手牌和,二十幾杆槍矛,同樣數量的橫刀,甚至還有一杆喇叭口的銃狀物,一盤引線和幾隻藥瓶等雜物,據說是作為新興的軍鎮下屬,曾經在與那些海外亂黨的交手中,沒少吃過精湛嫺熟的火器的虧,因此多少也發展了一些使用火器的手段。

  當年晚上,久候機會終於來了,火拼了另一夥盤踞在生藥鋪子的亂兵,我終於湊全了大部分東西。

  洛水之上已經出現連綿的船幅和桅杆,那是漕營所屬舟師,開始封橋了,相比對岸圍繞着皇城大內和圓壁倉城所在的方向,殺聲震天,煙火繚繞的北城,如今我所在身在南城,也就剩下死一般的靜寂了。

  大家似乎都意識到某種終結來臨的徵兆。像溺水的蟻穴一般,開始放棄掉最後一絲幻想,開啟最後的瘋狂,處置掉體弱和傷重的成員,又因為出路分裂火拼了一場,然後將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大吃大喝濫飲無度。

  在湯鍋和酒水中,然後我吧所能找到的東西,都加了進去,有多少效果,就看天意了。

  最先倒下的是外圍的警哨,然後是那些正在休息的輕傷者,

  然後頭領和僅存少數親信,剩下的人,偷偷鑽進了某處下水道,離開這裏,但是似乎出了個意外,隨即有人追了上來,似乎是因為沒有喝下加料的酒水,或是分量不夠。

  狠下心來與這些昔日同袍做了一場,將對方殺光,又處置了走不動的傷者,

  然後負責探路的我,直接把他們一頭帶進了,某條充滿沉積氣體的巷道。

  我捂住鼻子,封堵在石板後面的怒吼聲,哀求聲,咒駡聲,還有威逼利誘的許諾,最後變成了一片死一般的靜寂,

  哪怕是其中最稚嫩的聲音,撓着石板,對天發誓和痛哭流涕,他其實是剛被裹挾的良家子,連惡事都沒敢做多少,給一條悔改的活路。

  跨過那些因為煙氣和窒息,橫七豎八的堆疊在一起,扭曲而猙獰的表情,似乎是第一次殺人,就弄死這麼多個的我,幾乎卻出乎意外沒有任何的不安、恐懼和其他負面的情緒,

  只是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出地井旁邊坐了下來,對着天邊籠罩在黑暗中的晨曦歎息道「天亮了啊」

  或許還有一些人會活下來,但是已經不重要,隨着隆隆的鼓號聲,聚集在權臣麾下,那些整好以暇的軍隊,開始進入城市。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6-11-5 14:57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12-3 22:07
第三章 在人間(下)

  然後,比較完整的記憶,就在這裏戛然而止了,然後是一些支離破碎的印象:

  我有些頭脹欲裂的抱住腦袋,一陣劇烈眩暈的噁心嘔吐讓我差點昏闕過去,

  最後一點片段,我似乎在一艘行駛的河船上,順流而下的水聲,隨着幾乎感覺不到的蕩漾,輕輕拍響在底艙,然後船上突然發生了內訌,在爭鬥中沉沒了。

  艱難的喘了口氣後,好吧,我到底是誰。

  因為這個念頭的觸發,另一波劇烈的記憶衝擊,也湧入我的腦中,走馬燈一樣的閃過一些影像和生活體驗之後,我腦子裏已經多了一大堆記憶碎片,既有古代生活場景的,也有某個未來科幻味十足的時代背景。

  這個身體所殘留的知覺,和我來到前的那個時代記憶,亂糟糟交織在一起,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怪異和違和感。

  而且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生體驗,明顯出自不同的人和個體,我的前任這具身體裏,究竟塞了多少亂七八糟的靈魂或者人格啊,居然沒有精神分裂變成柰普拉提托的行者、梁公正、薛定諤貓、張太平之類的東西。

  但至少我能夠確認一件事情,首先,我身處在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古代時期,而且還是TM對穿越者最不友好的亂世,其次,根據不完整的模糊記憶,「我」居然還是這個亂世中重要大事件的見證和參與者,並且似乎有所預見,然後就成了擺上這個時代大茶几上的杯具之一。。

  想到這裏,我再次確認了記憶中的自己,我叫羅夏,字思恭,乃是大唐南海國,西婆羅洲路,撫寧府的望族之一,新義伯藩的別支兼封臣——奉義男家的長男,

  因為某個緣由,拜在安東道遼郡羅氏的門下,而被舉薦入洛都修學。

  曾是京師大學堂,安藩院,經略科生長兼助學,依靠七拐八彎的裙帶關係,最後做當朝尚書右朴射、參知政事——馬前卒家的西席之一。。

  不,我再次捂住腦袋,大腦又開始抽痛了。

  「我」其實應該叫王陽明,中華人民共和國東南沿海的某所二流省立大學的留校返聘生,據說是我家老頭子,仰慕明代那位上馬能領軍平叛,下馬能治學開宗的一大大家王守仁,而特意給取得寄仰先賢的名字。

  現實職業是被稱為文宅和瞌睡聖地的,某省大圖書管理員,沒錯就是圖書管理員。

  最初騙我們入行的那位師兄,曾經吹噓說這是個一個擁有萬里無一的隱藏屬性的職業,出過許多牛逼轟轟的不世人物,最近一位臨時工,從取了老師的女兒開始,結果橫掃天下的牛鬼蛇神,威震英美鬼畜列強,

  差點被淳樸的中國人民封神,即使是在很多年後還是,有無數五毛黨用他編寫了很多喜聞樂見的段子,來散發對現狀的不滿意。

  雖然隨着時代的發展,紙面媒體的弱化和消退,但是作為國內屈指可數的,幾個大型孤本殘本古籍修復項目的指定單位,本地大學的圖書館還是頗有些投入的。

  我的工作,也不是給那些情侶們提供安靜的談情場所,或是驅逐那些混冷氣貪懶睡覺的同窗們,那是接待登記小學妹的事情。

  我是負責最外圍的打雜,就是搬運和整理,定期查看那些陳舊藏本,進行除塵和滅殺蟲鼠性質的保養,兼帶這對其中內容進行電子化錄入的計件活。

  因此我對繁體,古代方言什麼的都可以說是略懂一些,使喚的也勤快,對於那些深度電子盲和條形碼帶入障礙的老頭老太太什麼的,幾乎趕得上一號人肉搜索器。

  雖然私人時間比較少,但是相對收入不錯,最後還混到了留校聘用的名額。

  因為學委會和團委、社工組織的那些高貴冷豔的學長學姐們,多數不屑與這些發霉的故紙堆打交道,因此相關的學分倒是給我加上去了。

  最後在單位留校三選一名單外,項目負責人和博導堵了學院領導的門,拍着桌子說你娘的全是雙手不沾陽春水的關係戶,還要不要出學術成果了。

  最後擇業也算爆了個大冷門,不用和那些同年一起捧着PS火沒PS過的寫真和灌水履歷,跑到人肉市場一般的這個中心那個會場去風吹日曬雨淋,夢想這被第二個麻花騰或是陳天橋看上,然後過上又是秘書幹,沒事幹秘書的白領生涯。

  圖書館的特殊性質,也遠離了學生會組織裏那些政治系或是拜金系需求,而產生的侵軋,因此很有些笑看他香車炫富,笑看她虛慕墮胎,笑看他喪失跳樓的,恩怨是非的超然於上。

  此外,我還兼幾個五毛向軍史論壇的業餘版主,咋家的第二隱藏屬性,就是某號稱最黃最軍的論壇版主,經常值夜班,對圖書館電腦和百兆寬帶。公器私用的成果是,大量與論壇閹黨和腦殘粉戰鬥的歷史和無數打臉和被打臉的經驗,

  抱着認識軟妹子的動機,鼓起勇氣冒着見光死和見面殺的風險,參加某論壇組織的福利——東南地區的同好見面會。

  然後為了更進一步名正言順的欣賞妹子們的身材,主動提議增加下海游泳的項目,然後玩的太嗨,腿抽筋不幸溺水了。等我再次擁有了意識,就是岸邊漂浮的屍堆中,不得不面對大吐特吐的慘淡人生。

  不對,這具身體裏應該還有其他人的意識殘留。只是剩下的就想不起來了。而且,總覺得有很重要的東西,被忽略和遺忘了,只是腦子被塞了太多東西,實在想不起來。

  我只好暫時放下這些雜念和糾結,轉而檢查其這具名為「自己」的身體來,水坑裏倒影出來的相貌,依稀有我原本的樣子,只是看起來清瘦一些,電腦前坐得多而堆積起來的小肚腩也不見了,就算沒有了我戴習慣那副黑框眼鏡,我也能很清楚的看見水裏倒影中的細沙塵泥。

  這具身體素質感覺上還是不錯的,頭上的額腫塊已經消退了不少,身上的蹭刮和劃破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癒合了,根本看不出來原本血肉模糊的樣子,也米有腫脹化膿的跡象,至於對照水窪中與我前生的相貌,也有幾分近似,那就是某種巧合了。

  皮膚潤澤而緊繃,這意味這營養充足的生活,雖然肚子沒有六塊腹肌什麼的,但是腿腳胳膊都還算結實,顯然得到充分的鍛鍊,並且保持了一定良好的生活水準和規律。

  然後我試圖從這具身體裏再挖掘出些什麼

  「誰啊誰的,來個反應行不。。」

  努力做冥想內視狀半響,卻只感覺到自己的心煩意亂和穿越前的某些泳裝戲水片段的閃現。

  至於,隨身攜帶的老爺爺,不知道多少歲的腹黑禦姐、神話寵物、電子精靈,輔助芯片,傲嬌女鬼。無口主神。。什麼都沒有,你這叫我這一窮二白的附身流穿越者怎麼混。

  「屬性界面。。」

  我又集中精神吼了一聲,可惜除了搖曳的灌木叢和風聲,什麼都沒有。

  果然,這也不是某太監狒狒的坑爹之劍或是M抖之旅,自然也與某很清新很純潔的貓娘無關。

  我又檢查了隨身物品,抱歉,出了幾枚沒打孔的陌生錢幣,幾張被泡爛的不明紙,斷開的皮質腰帶,等雜物之外,就是沒有諸入筆記本電腦,太陽能手機啊,密碼箱之類,能夠與其他時代牽扯在一起的東西,

  這樣的話,就沒法用道具裝神弄鬼的神棍套路,騙取第一桶金和部下,進而席捲天下;用驚人之處隨便刷聲望,動不動就有名人送上門來打臉送名氣,最後驚動上位統治者破格進入權力中樞大張拳腳;

  或是只要有擦拭錚亮的馬靴和刺刀,就可以大開嘴炮洗腦古人,連帶把妹子,刷古典軍隊副本無往不利的套路;號稱找群流民練一堆被歷史淘汰進垃圾堆的長槍陣,就能士氣爆棚中心無限的橫掃蠻族野人某路數。

  都要與我無緣了。估計這也是魂穿的缺陷吧,我居然有心自嘲道

  重新回到現實,身上其餘可以利用的物品,樹枝捆紮成的手杖一隻,金屬夾片火石一塊,一把精緻的小折刀,繡工精緻的手袋一個,浸濕的熏香和手籠一截,濕乎乎的包頭巾、幾隻裝在琉璃小瓶裏的藥膏,一枚黑鐵指環。。

  而身上的衣物更像是古裝劇裏的長衫,但是去掉了大口長袖和寬幅下擺,看起來比較緊身合體一些,在內裏還有類似口袋的內夾層,質地上像是粗紡的棉布,因為反復水洗的已經露出布料原色,還有一些常年積澱的污漬。

  還有一個捆在身上的油紙包,裏面是一疊裝訂好的紙片,因為破損了一角,開始浸濕進去了。我趕忙拆散攤開來晾,跑得軟乎乎濕噠噠的,但是上面的字居然沒有褪色多少。

  但是最多的是類似剪報一樣的東西,沒錯就是剪報,雖然名為「文抄」,但是各種熟悉的版式和體裁,讓人一目了然,排版清晰而緊湊的蠅頭小楷,代表着徐昂當精良的印刷技術和材料工藝,畢竟這種東西不是最早的木雕版或是泥活字,可以湊合完成的。

  而最新一張的刊首。偌大的油墨字體頓時晃瞎了我的眼睛,

  「共和曆一九六三年。。辰甲」,這個稱謂是如此的激動人心,以至於下面諸如附注嘉佑七年之類的通書,就被我習慣性忽略了。

  我真的很想抬頭怒吼一聲賊老天,

  共和你妹啊,這滿眼冷兵器戰爭和封建農民起義的共和時代,算是什麼神展開啊。

  或者說,這是何等詭異坑爹的年代啊,然後翻來覆去幾遍後,我才弄明白,這只是一個遵從古制的曆法版本而已。

  這個所謂共和紀年,既不是來自那些古希羅控的奴隸城邦寡頭貴族共和國,也與後世那些近代意義上的共和國聯邦什麼的,真的沒有一毛錢關係,

  而是一種從正史的公元前八四一年的周代,以周公和召公聯合執政大事件為起始的,所謂周昭共和紀元,開始計算的曆法,而且這個共和曆,又被稱為西元,因為是數百年前,從唐人在嶺西外域建立的大國——西夏,開始使用進而推廣開來。

  而這個西夏,也與歷史上黨項人元昊所建立的西夏,沒有一毛錢關係,而是由數百年前力挽狂瀾,令唐朝再度中興的不世權臣及其後裔,在外域所開拓和統治的藩屬之邦,初建國號為夏,或曰大夏。

  只是因為國姓梁氏,因此被稱為梁夏,又因為地處西錘極域,因此在官方文書上才有了西夏的統稱,連同所使用的曆法,也變成了所謂的西元曆。

  而相比混亂的年號和朝代,這種直接溯及周禮根本的曆法,很容易就被廣而受之,變成一種生產生活中常用於,換算和對照的便利曆法版本。

  當然了,如果我的歷史常識,還沒還給老師的話。

  如果除掉公元前的年份,現在應該是我那個時空的公元1116到1118年,也就是北宋末年,崛起於東北一隅的金人開始攻滅遼國五京的時代左右。

  雖然天下已經頹勢漸現,動盪四起,不知道大廈將傾的士大夫們,還沉迷在貢天下的美夢和東京夢華錄所描述的,聚天下財貨以供一都的畸形盛世中,勾心鬥角黨同伐異,陶醉的難以自拔。

  歷史,似乎有種時間線的默契和共性。

  然後,通過對照這個身體僅存的記憶碎片,以及來自這一大疊名為「抄」的歷代報刊,上隻言片語彙聚起來的有限信息。

  首先我終於可以確認一個一直被自己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這是一個被穿越者所改變後的時代。因為其中反復提到最多的,就是那位名為梁公的傳奇人物,及其相關的各種年代事記和生平事蹟。

  原本該終結於安史之亂後百多年間的唐朝,因為天寶末年一個號稱千年難得一遇,縱橫古今之才的人物橫空出世,不但掃平原本曠日持久動盪連年的安史之亂及其餘波,還一口氣幹掉了同時代稱雄的南詔、吐蕃等一系列強敵,將室韋、契丹等未來草原強者,也扼殺在萌芽之中,

  最後拔劍四顧皆無敵之後,甚至發起了一場橫跨萬里的遠征,將如日中天的阿巴斯王朝和伊斯蘭大擴張時代,送進歷史的垃圾堆,建立起眾多海外唐人主導藩國、城邦和領地。

  還大興海運和倡導對外的海外殖**動,在有生之年甚至還發現了,好幾塊其他大陸。其光彩風頭熾盛,甚至連當時號稱文治武功,如同光武在世的唐光宗,也有所黯然遜色,也埋下了後世子孫捲入權利鬥爭的禍根。

  然後其他東西就很好解釋了,洛陽城外那些砍倒的像電杆一樣的東西,居然是比較原始的有線電報!我在洛陽見到疑似投擲和發射火器的東西,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穿越者帶來了大量的改變和新事物,大大緩和了戰後百廢待興的社會矛盾。

  再加上有了海外掠奪的財富和奴隸等大量資源,以及在域外開拓的土地和人口的補充

  於是,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的大唐帝國,又繼續以光武中興式的氣相,在對外用兵和開拓時代運動和潮流慣性中,繼續雄起和維持了兩三百年的輝煌時代,然後才開始因為各種積重難返的因素頹敗至今,

  因此哪怕距離被稱為乙未之亂的混亂開端,已經過去了好幾代人,天下大亂動盪了很久,但影響力僅存在都城裏,名義上依舊作為天下共主的天子,還是來自李唐皇家。

  作為一代偉人梁公,從一個來歷成謎,出身卑賤的小卒,成為獨掌天下的曠世名將和至高權臣,乃至諸多藩屬諸侯追認的開國太祖等故事,實在太過傳奇色彩,因此他生涯中的每一個細節,幾乎都被後世人以各種詩文戲劇詞曲等載體和方式,所津津樂道,哪怕是鄉野小民,也不乏耳聞。

  雖然乙未之亂後,李唐皇家開始大力對其各種着述和流傳,進行了刻意的限並和壓抑,並以反思為名,發動當世名家大儒,逐步否定其成就和功績,皆歸於竊據朝廷之功或是某些包藏禍心的權奸動機,進行黑化和反面處理。

  這位前輩,也變成了某個不能直接說名字的存在,只能用梁公、梁某人來含糊概稱。

  但是一些已經流傳開來的傳說和軼事,卻是已經氾濫到了屢禁不絕的程度,因為梁公的一生涉獵和殘餘的方方面面和領域實在太多,三教九流,諸子百家之說,都可以在其中援引到,因此幾乎禁無可禁。

  但就像殘陽夕落一般的王朝週期律,終於還是降臨到了煌煌大唐的頭上,各種能人志士窮盡一生,也只能的修補或是維持這個逐漸垂老僵化的王朝,然後各種重口愛好者和紳士們喜聞樂見的戲碼,就在這亂世悲喜離合中,反復上演了。

  但對我來說,卻不是個好消息,貌似電報、報紙和火器什麼的大殺器,都已經提前出線了,你叫我們這些晚來的穿越者,怎麼混下去啊,我不由在內心開始詛咒那位姓梁的穿越者前輩。

  更何況,

  別人穿過來都有大把大把的福利和金手指,就算是被下人欺負退婚打臉的廢材庶子流什麼的,至少還有從小養大的貼身丫鬟暖床,世襲忠僕什麼的跑腿,動動嘴就能混吃等作為籍慰。我卻只能飄在河水裏和一堆浮屍相伴,我能罵一聲,日你個賊老天麼。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6-11-5 14:59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12-10 23:50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四章 餓殍



    ;  但無論我怎麼糾結,還得面對現實。

     之前是從漂浮在岸邊的浮屍中爬出來的,渾身濕漉漉的感覺讓人很不好受,雖然我又活了過來,但誰知道這麼下去,會不會生病啊。

     觀察了下太陽的位置,看看樹葉的生長情況,現在時節似乎是夏秋之交,但是山林裡陽光被遮蔽的地方,已經頗具涼意了。

     依靠這句身體殘留的某些記憶本能,就這岸邊的林子,笨手笨腳的好容易生著火,一邊輕輕活動著四肢,一邊勉強烤乾身體和衣物,

     卻不由的再次回憶起在某個悶濕的熱帶雨林中,燒烤一隻碩大蜥蜴的片刻情景,我這副身體和記憶裡,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啊。

     將編好的草束捆紮在腿上和腰上,用割下來的布條胡亂紮住頭髮,在用葉子保住肘和腳踝,防止進一步的搽傷,將小折刀捆在手杖前頭,就成了個不倫不類的防身武器。

     挖出灰燼裡悼條,包好踹進袖袋,這東西研磨成粉,可以用來引火,也可以用來做標記,乃至暫時性處理傷口,或是作為偽裝和防身。

     然後把多餘的東西,塞進某個大樹樹洞裡,用泥土封住做好標記,結合樹冠生長的方向和還有天空上太陽的位置,我開始向河流上游的偏北向行進。

     在樹上刻下第四十七個記號之後

     囫圇熬了一晚上而腿腳酸軟的我,終於出了這片其實並不算大的山林,來到一條不知名的土路上,夜晚山林中的生存經歷,並不像後世那些帶著睡袋和帳篷喜歡往深山裡扎堆的小清新們,描寫的那麼美好。

     凹凸不平的地面,無所不在的蚊蟲和螞蟻,還有潮濕的地氣和露水,讓人輾轉反覆腰酸背痛而睡眠不好,所幸我居然還沒有頭痛鼻塞之類,生病的跡象。

     至於我一身連身袍衫袖口和下跨的邊緣,早已被刮蹭拖掛成乞丐一樣的布條,但我還是有些欣喜和期待,回到人煙和開化的世界。

     作為習慣了日夜顛倒,幾乎不間斷的網絡社交咨詢生活的我,僅僅一個晚上的孤寂寞洛,就讓人毛骨悚然的幾乎有發瘋的衝動。

     我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一個人,然後和他說幾句話也好。懷著這種複雜坎坷的心思,這段荒廢的土路很快走完了,見到了綽約的人影……

     然後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還是忍不住被眼前的衝擊,所震撼了一下,並不寬敞的土路上,幾乎是黑壓壓的人群,各種皮包骨頭、形容枯槁,眼窩深陷的形象,差點讓我以為亂入了諸如行屍走肉之類的末世影視場景。

     或者說,他們其實就和行屍走肉沒有什麼兩樣,那種令人絕望到窒息的呆滯麻木,不是國產影視那些紅光滿面,油水十足的群眾演員可以表現出來的。

     全是是那種因為飢餓和跋涉,渾身污垢和塵土,皮膚皺巴巴在乾枯的肢體上,搖搖晃晃在風中,幾乎要馬上就會被吹倒的虛浮和無力。

     很多人餓的連說話的多餘氣力都沒有,只有當體力衰竭倒在地上,被後面的人慢騰騰的踩踏而過的時候,才冒出一兩聲若有若無的。

     不過我也好不到哪裡去,灰頭土臉披頭散髮的包裹得像個野人一樣,混入這些緩緩行進在大路上,成群結隊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流蕩人群中,其實並不算顯眼。

     在我某段依稀記憶中,在戰火紛飛和人禍不斷的這個時代,這些流民反而是城邑和大路上,最常見的一道光景。只是那會我是坐在舒適的馬車裡,由開道的御手驅趕著前列,冷眼旁觀者這一切,而沒有真切的成為其中一員靛驗。

     他們像蝗蟲一樣的經過田野和樹林,留下被剝的露出白生生硬芯,只剩下光禿禿枝杈的樹幹和滿地被連草根翻都出來的土塊,在他們活動的半徑內連深藏地下老鼠和蛇蟲,都難以倖免,更別說某些身為同類的幼弱之輩。

     不是有人嘔吐著就這麼栽倒在路上,再也爬不起來,他們飢不擇食胡亂吃下去果脯的東西,只能給腸胃一些虛假的滿足感,而且往往是有害的,隨著身體的劇烈反應,青草樹葉,乃至細土結塊的殘渣,帶著內臟的顏色,被一點點的噴濺出來,然後抽搐著變得冰冷僵硬。

     對此麻木和呆滯是其他最常見的表情,還有一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看起來比較強壯的男子,將一些看起來年老體弱或是有資色的女人,拖到大路旁去,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崎嶇的土路變成了坑坑窪窪的大路,坑坑窪窪的大路又變成更加平整的官道,各種逃亡和流浪的人群,就像是無數溪流匯合成的江河,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

     幸運的是,至少到了大路上總是不缺乏足夠的獵物,至今為止還沒有人將我視為潛在的目標,但是第一個夜晚來臨的時候,靠在樹下的我還是不敢合眼,並將棍矛放在身邊,隨手可以揮舞的位置。

     因為這是一個道路兩旁,依舊有野獸頻繁出沒的時代,哪怕在人多的大路上。

     時不時可以看見好幾隻,不知道是狼還是狗的動物,毫不避人的站在某具倒斃道途,就被啃的七零八落的屍體前,撐的圓滾滾的肚子,舔著嘴上的殘渣,用血紅的眼睛,打量著下一個潛在的可能目標。

     其中一隻個頭碩大的,盯著我手裡揣著的棍棒,不懷好意的遠遠尾隨了了一段,才失望的調頭回去,尋找新的目標。這就所謂國之將亡,連禽獸都能堂而皇之上路啖人的亂世。

     而我也親眼看見一些落單的人,精疲力竭的經過一個晚上後,就變成一具被扒光的屍體,和那些因為衰弱和飢餓,再也沒有能醒過來的人,胡亂丟在一起。夜幕的黑暗足以掩蓋太多的罪惡和殘酷。

     天亮後,我繼續一邊用最節約體力的速度行走,一邊對照周圍猜測自己的位置。

     如果是順水漂流的話,這裡應該算是洛陽以南偏東的方向,我只想找到下一個城鎮,然後伺機搞清楚自身所處的位置和時代,為下一步再作打算,最好能找到代步的交通工具,重新弄回到洛陽,哪怕是微薄渺茫的希望,我還有一些牽掛,沒有了結總是放不下的。

     唯一可以果腹的,就是十幾個烤焦外殼的鳥蛋,捏在袖管裡,實在覺得撐不住了才吞上一個,然後感覺胃酸在體內翻滾的響動。

     順著人流,在中午的時光,我終於遇到了第一個村鎮,很可惜,沒有見到我期待中的秩序和居民,身上僅存的原本計劃中,用來獲取消息和食物的錢幣,也沒法派上用場了。

     因為空氣中揮之不去的焦臭味,昭示著這處村鎮所遭遇的事情。

     這裡只剩下道路旁,被戰火摧毀的滿地瓦礫和廢墟,而且被烏鴉一樣黑壓壓的,各種蓬頭垢面的難民盤踞著,連火燒過留下的殘垣斷壁,都被人給扒下來,作為生火的材料,或是某堆蓬窩的一部分,看起來已經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像屍體一樣,或坐或躺斷牆和瓦礫中,只有人靠的很近,才能從起伏的胸膛,稍微察覺他們還活著的事實。

     唯一一點殘存的活力和聲響,那是來自稀稀拉拉的站在路邊的女人,敞開乾癟的胸懷,用沙啞的聲音,向過往的人群,兜攬這自己的姿色和身體,只要一口吃的而已。

     「行行好……」

     「可憐天見,」

     「只要一個大錢,就拉走把……」

     「吃得少,什麼都能做……只要給點吃的……」

     一個骨瘦如柴的婦女,用力推搡著一個看不出性別特徵的半大孩子,聲音嘶啞如嚎叫般的賣力喊著。

     緊包在臉頰上皮膚,讓營養不良的孩童,像老人一樣皺巴巴的,只有因為眼窩凹陷而凸出格外大的眼睛,充滿了讓人無奈而悲哀的絕望和麻木。

     越是走近她們,

     各種怪異口音的乞求聲,衝擊著我的耳膜和現代道德構築的人生觀,畢竟在電腦前看圖片和近距離目擊是兩回事。

     然後我的腳步越來越快,逃一樣的將這一切甩在身後,我,在這一路,已經看的夠多了。

     拐進了村鎮殘存的街道裡,突然腳下被東西重重絆了一下,我可以聽到低沉的慘叫聲,卻是一個伏倒蜷縮在地上的女人,和她呆坐在地上的女兒,呆滯的眼神看的我嘴角有些抽搐,

     「要了我把……只要給口吃的」

     女人像是彈簧一樣的坐起來,突然扯住我的褲腿,聲音沙啞的告求道。

     被我狠狠掙脫後,又拉著女兒爬幾步跪倒在我面前,

     「不然要她也行,這孩子怎麼樣都行……有吃的就行」

     她一邊諂媚的傻笑著,一邊用力扯下裹在孩子身上破布,露出下面骨瘦如柴的驅干,然後推到我懷裡來。

     我幾乎是倒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到土牆上,才心煩意亂低出一把烤鳥蛋和幾枚銅錢,亂塞給她手中,然後半是嫌惡半是慚愧的,緊步逃似得轉身離開,將她們的叫喊甩在身後。

     然後我在這處村鎮的廢墟裡轉了一圈,失望的沒有找到任何居民和正常商家的存在,得到只有一些殘垣斷壁的陰影中,若有若無意圖不明的注目,讓我有些身體發冷,加緊腳步離開這裡。

     從街旁里巷的拐角看出去,發現聽到持續的告饒和慘呼聲,那是從幾名男子圍著小圈子裡發出來。

     這些男人身體乾瘦,但是明顯營養狀況好得多,動起手來不惜死力的。下意識的避開他們,卻突然停下腳步。

     隱約發現,那對剛剛向我兜售自不果的母女,已經被人重重的踩踏在腳下,我甚至都可以聽到她們單薄的身體裡,被踢打脆弱的斷裂聲,各種稀薄到可憐的嘔吐物漸滿了地面和牆。

     「壞規矩的賤奴坯子……」

     「居然私藏錢……」

     「還偷吃……」

     「敢壞團頭的章程麼……」

     我忽然覺得熱血上湧,怒不可遏的抓起一大塊破瓦,就朝那幾人飆過去。

     然後沉悶的嘙一聲,正中其中一人的後腦,他嚎叫了一聲,像蝦子一樣的抱頭栽倒在地,然後痛得直打滾,隱約有血線從他的指縫中流淌出來。

     畢竟,這可不是後世那種用手就掰碎的機制薄瓦,而是寸厚的窯燒陶瓦,並不會實心磚差多少。

     剩下的人頓時像被激怒的公牛一般,怒吼叫罵了起來,一窩蜂衝了過來,我退後到街角,心中無比平靜的拿起手杖,

     當第一個口沫飛濺的面容出現拐角時,我這具身體就像訓練了千百遍,條件反射一般的雙手突刺,將杖頭的刀尖迎面戳在最靠前一人的臉上。他不禁慘叫起來,帶著一塊扯下來的血淋淋的皮肉,我再次稍縮杖頭,順勢又越過他捂臉低伏的脊背,猛刺在另一個人肩膀上,在痛呼聲中,他歪倒在一邊。

     這個變化,讓其他人嚇了一跳,本能的身體一頓。然後迎面幾塊石頭,才擦著我的身體砸在地上,我不由冒出絲絲的冷汗。

     鬆開一隻手,拽下窗台上預放的一大包草木灰,劈頭蓋臉的潑灑過去,頓時迷了好幾個人的眼,一片涕淚橫流而咳嗽不止。

     當先從灰土中,嗷嗷叫著衝出來的傢伙,看到的是迎頭一棍,他猛一個激靈跳起來,卻正好被沉重的杖頭打中腿脛,脆弱的卡嚓一聲,讓他抱腳痛嚎起來。

     嗯又一個暫時失去戰鬥力的,然後我俯下身體踏步猛蹬,用左肩頂撞在另一眼睛迷糊的漢子小腹上,將他頂起來,又倒撞在土牆上,頓時酸臭的嘔吐物,噴湧著濺滴在我的頭髮上。



     看著他翻出的白眼和腦後濺出的殷紅,嗯,又KO一個,剩下的是滿臉驚懼望著我的瘸腿漢子,他也是毆打那對母女的領頭人。

     「。」

     他張開滿是黑灰和口水的嘴,揮舞著手臂,對我驚慌失措的想說什麼,

     可惜我怒氣滿槽的抓起一塊石頭,拍在他頭上,可以聽到清晰的臉頰和牙床碎裂的聲音,幾隻鮮紅的斷牙,伴隨血線一起噴濺出來,一下兩下就像是雞蛋一樣凹陷下去一塊,像是破爛的稻草人一般的倒向一邊,眼見沒法活了。

     在我的怒吼聲中,我只能看見最後一個人,屁滾尿流的從長街上遠遠奔逃而去的背影。

     嗯,不對,還有一個。

     我慢慢走過街角,抓去一塊青磚,對著一個還沒有昏迷正在爬走的漢子丟過去,嗯,沒中,再撿一塊再丟,打中肩膀,再來.直到他哀叫的聲音徹底消失在身下的大團血跡中。

     經過了暴走模式中的激烈運動和發洩之後,力氣一下子從體內被抽空了,我覺得肚子格外的飢餓和反酸,撐著酸脹發麻的腿腳,我撿起手杖,慢慢走到那對已經沒有動靜的母女身邊,微微歎息了聲。

     女人眼皮動了動,哀求的看著我,我堆出一個表情點點頭道「她沒事。」

     然後不管聽懂沒有,女人像是鬆了口氣一般,再也不動了,這是她最後的迴光返照,所以她並沒有能察覺,被她保護在身下,已經臉色青紫,停止呼吸的女兒。

     一種哀傷和嗷動浸透了我的全身,讓我之前生出的憤怒和嫌惡,現在都變成一種說不出的空虛和惆悵。

     把她們拖進一處,然後用瓦礫埋了起來,這是我能為萍水相逢的她們,所做到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雖然剛剛親手連殺數人,但我卻出奇的沒有任何愧疚,噁心或是厭惡的情緒,這具身體裡的本能,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奪取別人活路,或是被別人奪取生機的存活方式。只剩下靈魂層面上深深的倦怠和疲憊空虛感。

     但是顯然事情並沒有這麼容易結束。

     突然在村鎮廢墟裡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就像是統了一個馬蜂窩一般。

     「這廝在那……」

     「做了他……」

     「剁死這狗賊……」

     「替二子出氣……」

     「害死我弟的狗子在哪……」

     最後是一個格外洪亮的嗓門。

     然後更多的怒吼和咆哮聲向我迫近,居然不是幾個人,而是盤踞在這裡的一個整個團伙,他們像是捅翻的蟻一般,從各個角落裡紛紛冒頭衝出,對我追來,於是我不得不借助,被衝撞的人仰馬翻的人群,大步狂奔而逃。

     迎面就見滯留在大路上的大隊人群,隨著他們騷動起來,幾個騎馬的人和一群手持兵刃的武裝人員,推著幾輛大車,將人群驅趕開來。

     車上成筐的東西被抬到路邊,然後像雨點一樣的灑向人群,卻是一個個灰黑色的疙瘩,滾落在塵土裡發出硬邦邦響聲,這些行屍走肉彷彿一霎那活了過來,猙獰咆哮的推擠廝打這身邊的人,惡狠狠的撲上前去。

     沾滿塵土和污泥的疙瘩,被人爭搶著送到嘴裡去,或是拳打腳踢的從別人的嘴裡,血淋淋的再摳出來。

     爭搶最厲害的人,被一個個用槍桿子點著頭,給圈了出來,基本上都是青壯,我頭也不回的猛衝進去,

     「算我一個……」

     然後借助人群的掩護,我從另一端衝了出來,將他們甩在了身後。我甚至依稀還能聽到風中隱約傳來驚呼和叫罵的聲音,

     「想要更多吃食麼……跟上來就有」

     我一口氣穿過空曠原野,穿過被踩踏的亂七八糟碉梗和溝渠,穿過山丘和灌叢,我到我還這麼能跑,這句身體的潛力和素質,遠遠超過我的預計。直到.

     「夠了,已經夠了……」

     就聽見身後馬蹄的聲音,一個碩大的身影突然越過我。

     「麼……」

     我楞了一下,看著攔在突然面前的騎手,餘勢未減的一頭撞在臭烘烘的馬腹上,然後被重重的反彈開來,突然的失力,讓我一屁股坐了下來,大口大口喘著氣,下肢酸痛的幾乎不想起來了。

     然後我發現,在我身後不遠處,莫名其妙跟了一小群人,有些人一邊跑一邊啃著黑疙瘩,惡狠狠的瞪著別人手中的,他們望著我的表情有些複雜。

     這是什麼節奏。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3-12-10 23:56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12-10 23:53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五章 生與死(上





     遙遠洛都的夜晚,約摸一更天氣,偌大城裡已經靜街,顯得特別的陰森和淒涼,猶然一個黑色的吞口巨獸。

     重要的街道口都站著兵丁,盤查偶爾過往的行人。家家戶戶的大門外都掛著紅色的或白色的紙燈籠,燈光昏暗,在房簷下搖搖擺擺。

     在微弱的燈光下,可以看見各街口的牆壁上貼著大張的、用木版印刷的戒嚴佈告。在又窄又長的街道和胡同裡,時常有更夫提著小燈籠,敲著破銅鑼或梆子,瑟縮的影子出現一下,又向黑暗中消逝;那緩慢的、無精打采的鑼聲或梆子聲也在風聲裡逐漸遠去。

     儘管東城和洛水南岸的哭喊喧囂聲不斷,火光流動,城內有兵馬巡邏,禁止宵行,但少數深宅大院中仍然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

     無論哪個年代,哪怕是末世之期,總也不缺乏這些焚屋痛飲,漏舟將歌的得過且過之輩。

     雖然這些離大內較近的府第中,為著怕萬一被禁中聽見,在歌舞佰酒時不用鑼鼓,甚至不用絲竹,只讓歌妓用紫檀或象牙拍板輕輕地點著板眼,婉轉低唱,有時歌聲細得像一絲頭髮,似有似無,裊裊不斷,在彩繪精緻的屋樑上盤旋,然後向神秘但空飛去。

     主人和客人們停杯在手,腳尖兒在地上輕輕點著,注目靜聽,幾乎連呼吸也停頓下來。歌喉一停,他們頻頻點頭稱賞,快活地勸酒讓菜,猜枚划拳,他們很少人留意城坊外的動靜,更沒人去想一想應該為這個衰亡的朝廷做點什麼,好盡快結束這場紛亂。

     倒是那些住宿在太廟和皇天后土祠附屬院中作為最後一點祥瑞的幾隻掉光毛的仙鶴,被城中的聲音驚得不安,時不時成群飛起,在大內和東城之間的夾城上空盤旋,發出一些淒涼的叫聲。

     但是相比這些膽戰心驚的苦中作樂的豪門,東城和南城則是另一番景象。

     因為歷次變亂,城裡的災民和乞丐本來就多,兩天來又從河陽和邙山逃進來十幾萬人,沒處收容,有很多人睡在街兩旁的屋簷底下,為著害怕凍死,擠做一堆。

     他們在入冬刺骨的寒風中著,著,抱怨著,歎息著。女人們小聲地呼著老大爺,哀哀哭泣。孩子們在母親的懷抱裡縮做一團,哭著喊冷叫餓,一聲聲撕裂著大人的心。

     但當洛都府和金吾街使,派出的巡邏兵丁走近時,他們就暫時忍耐著不敢吭聲。生怕引得這些虎狼之輩的不快。

     從上月二十四日通城戒嚴以來,每天都有上百的難民死亡,多的竟達到二三百人。雖然洛都六城十一門都設有粥廠放賑,但死亡率愈來愈高,特別是體力不濟的老年人和兒童死得最多。

     今夜開始刮起帶雪粒的東北風,冷得特別可怕,誰知道明天早晨又會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屍體被抬送到邙山下的亂葬場中?

     紛紛灑灑的雪粒同樣飄搖在一片黑洞洞的皇城大內上空,最後在幾處稀薄的燈火處,鋪出一層泛黃的霜白。

     作為大內中使留宅中,年紀和資格最老的一位中官,知內常侍魏岳,也在慢吞吞的嚥下一口已經嘗不出滋味的濃茶,壓下那一絲絲咳嗽的癢癢。



     他看著房頂漏瓦透進來的絲絲冷風,把身上脫毛斑駁的舊裘,又裹緊些,這可是追隨出奔某代皇帝,獎賞他忠於任事,親自從身上脫下來賞賜給他這個奴婢的,那年他還是個頭髮烏黑,感激涕淋的少年人。

     從他戴冠履事的寶應三年,到現在鬚髮皆白的退養之歲

     他已經侍奉了六任天子,有牙牙學語的孩童,也有因為過渡憂愁而早生白髮的佝僂中年,乃至酒色無度縱情虛脫的早夭少年,當然也有試圖勵精圖治重振朝綱,然而隱忍不能,被現實摧折成瘋子的某位廢帝。

     眼睜睜的看著氣象萬千,宏華闊達的大內,一點點的凋零衰敗成鼠雀橫行,蛛網盤結的廢宮傾殿。

     在皇權衰弱之下,也就剩下這些無根之人,用最後僅有的一點衷心,維持著天子微不足道靛面和排場。

     外朝權臣當政之下,作為皇帝為外朝溝通的緩衝和紐帶,原本氣貫指使,不可一世而被稱為清貴尊崇的中使們,開始變成一個高風險的職業,作為大內與外朝權力角逐的夾縫,以皇權為基礎和靠山的他們,總是很容易成為一次次宮廷變局墊罪羊,或是新舊更替的殉道品。

     要麼成為外朝攝政的耳目,要麼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陰暗的角落裡,或是被同僚和御史檢發有或沒有的不法事,屈辱哀哉的爛死在牢獄之中。

     當然了,這些監視和凌逼天子的少數內宦,也很容易在政治的妥協上被用來平復天子的情緒,不過如殺一犬爾。

     魏岳的前輩們,自然也有不甘忍受,奮起相爭的,然後揚眉吐氣的帶兵,抄沒當權者的家宅和妻女,意氣風發的站在朝堂之上,俯瞰垂首畢禮的外臣。

     但這些往往只是曇花一現的輝煌,就像烈日下的泡影一般消失無蹤。微薄的武力和並不可靠的人心,然後不得不引入外援的重蹈覆轍,然後在外軍亂入的侵軋中,和他們所扶持奠子一起粉身碎骨。

     他在十多年前,最後一個死掉的養子,罪名居然是值守太廟時,偷吃神牌前的供品,作為昔日擅權自裝,作威作福的內官們,曾幾何時淪落到要偷吃皇家祭祖的冷筵剩菜。

     而當年他最有出息的一個義子,一度做到了樞密僉事,兩府行走,但是最後他被處刑的罪名竟然是——盜賣天子器物,可是他明明記得,那個所謂被人贓俱獲的那只天子隨身玉環,其實是當代的陛下,親自授予的。

     他親眼所見,但是卻在那位天子哀求的目光下,狠狠昧著良心,大聲的斥罵這個胡亂攀污主上的內宦敗類,然後在他的嚎啕大哭的認罪聲中,眼睜睜的看著被杖刑成一團爛肉。

     往昔的舊事,就像是被攪動的混酒,一點點的沉渣泛起的漂浮在記憶的表層,但是他已經流不出眼淚來了,那是在不知道侍奉的第幾位天子,被人綁起來掰嘴塞藥,活活痛死的苦痛流體中,已經被哭干了。

     某些被稱為報應想還的歷史重演而已,有時候他甚至會產生這種想法,如果當初不是乙未年間,那位瘋了頭的逆帝,一一要將執政的梁氏打倒屠滅並且斬盡殺絕其黨羽的話,天子的權威和朝廷靛面,還不會敗壞掃地如斯呢。

     起碼梁氏當政時,專權跋扈歸專權跋扈,對與至尊天子還是足夠禮遇和崇奉的,卻是後來這些儀仗武力之輩沒法可比的,在梁氏專政下,就算是天子如何昏聵庸弱,天下開始內患頻顯,但總體上大唐國勢卻是依舊威加海內,四夷九邊爭先來貢的守成之局。



     所謂上昏於內,政清於下的最後輝煌,因為一心想大政奪還,就天真認為可以就此解決一切問題和積弊的君臣們,而徹底走向潰滅。

     不幸的是,魏岳所出生的年代,正好是這個終末之兆的開始而已。而曾幾何時,天子所能仰仗的對象,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他們這些五支不全的殘弱之輩

     如今作為內官中使的最好結果,就是花錢重賄外朝,然後自請外出使藩,然後藉著天子使的最後一點外皮,討好和仰仗那些藩鎮的鼻息,寫一些歌頌事跡和表明立場的奏章,獲得相應的優待和供養。

     諸如觀軍容使,軍容觀察之類,曾經威風凜凜,令人敬畏的頭銜,現在只剩下宣慰安撫跋扈之臣,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充當替罪羊的最後一點職能。

     運氣好的可以撈一點養老錢,或是老死在任上,算是老天庇佑了。當然,被心懷不滿的藩鎮,當作洩憤對像殺掉的,也不是沒有,但是總比呆在朝不保夕的洛都的好。

     突然而來的動靜,打亂了他沉溺在過往的回憶,顫顫巍巍撣起滿是白髮的頭顱,卻發現火光刺眼的讓人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

     只聽得一個同樣出自宦者,公鴨一樣的嗓門,

     「魏老公,你的事兒犯了……」

     他瞇眼看著明亮的火光,心中明悟道,看來這次是沒法在困頓中慢慢老死了。

     請慢些,讓我這把老骨頭死的也能體面些,他咕噥著,毫不反抗的任由這些人把自己拖到皇城外銀光門前的廣場下,那裡已經跪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開始大聲宣讀他的罪狀,無非就是閹豎亂國,內蠱天子,外結亂黨,凌逼忠臣。

     難道他們在天子身旁內侍中,都找不到像樣墊罪羊了麼,非要把自己這個退養數年的老東西也拖出來湊數麼。

     他忽然有些感悟,大概當年那些義子養子們,被斬首處刑的時候,也是類似的心情把。據說只要下刀夠快,會感覺不到痛的。

     然而過了一會,屠刀並沒有馬上落到他的頭上。

     然後一些年輕的面孔,被死狗一樣的拖出來,他們據說就是這次變亂的始作俑者,一群,樞密院教導隊和京師兩學的生員而已,都被挖掉雙眼和舌頭,渾身血污披頭散髮的蜷縮在地上,就算是被砍掉腦袋的,也只是像人偶一般多掙扎一下,讓血水噴的更遠些。

     隨著這些腦袋的堆積起來,魏岳滿腦的混沌也像是被揭開了一角,他似乎是在大內撞見過這些年輕人,作為大內的儀衛數量不足,而支派來湊數的武學生,在天子面前一副感激涕淋的模樣,給他這個拉出來湊數的宮中老前輩,留下些許記憶。

     他突然格格咳咳的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啊,雜家真是死的不冤啊,只是,他再次望向被籠罩在一片黝黑中的宮城,那個被困禁在宮室中的佝僂身影,大家啊大家,你又須得等多久才下來呢     






         





        
mk2258 發表於 2013-12-10 23:54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五章 生與死(中)


   


   

     當我氣喘如牛的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發現卻被再次攔住。

     「行啊,你這身骨,還這麼能跑……」

     對方用長刀比劃了下道

     「會是個好軍卒的,保不準還能做個火頭……」

     看著他手中的兵刃和鞍具上的箭壺,空空如也的肚子裡的抽搐,讓我猶豫了下,還是放棄了反抗或是立馬逃走的打算。

     當我扶著酸脹的腿腳,再次能夠停下來喘口氣,舒緩一下火燒火燎胸腔的時候,已經在路邊曠野中,小有規模的營地中,被砍掉的樹木枝幹綁成一排串插在地上,被粗粗的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形狀。

     雖然營建的十分潦草,粗粗看去,也不過千把人,武器制式雜亂無章,大多數人都沒有甲,只是多套了一兩件,看起來比較臃腫而已,隨著跟過來的人加進去,頓時多了一大截,而變的更加更加混亂。

     挑選甄別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挖一條土溝,你能跳過去,或是能用雙手拿起來一個圓石頭,就算過關,在這個過程中,

     還有一些明顯在年齡和身材上不夠格,或是渾水摸魚之輩,則被清理了出來,無論他們怎麼哀求,或是嚎啕大哭,也不能換得絲毫憐憫,被拳打腳踢之後,像屍體一樣的推滾到路邊去。

     剩下的人都被塞了一隻長短不齊,斜斜削尖的木棍,宣揚了一堆「尋求功名富貴大有可為」的空話,就成為這只「義軍」的一員了。

     沒錯,就是義軍,連普通官軍和地方土團兵都不如的,介於反賊、流寇和鄔堡武裝之間的所謂「義軍」。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子裡湧出如是的想法。作為他們之中,表現最好的一個,嗯或者說領頭人,我得到協助分發食物的權利,幾筐子冷冰冰的東西被抬到我面前,按照人頭分發開來。

     這次發下的東西,不是形狀可疑的黑疙瘩,卻是有點食物形狀的灰色餅子,好吧總算有點像樣的東西了,還有一勺子糟糠和野菜熬成道糊,沒有什麼容器,只能用手,用瓦片,用嘴巴,用所能找到一切去承接,然後不時有人被燙的嗷嗷叫,卻捨不得吐出來或是放手。

     百多號人頭分下來,長時間飢腸轆轆,肚子可以跑火車的我,也抓過一塊形狀尚可的餅子,用力咬在嘴裡,卻忍不住重重呸了一聲,裡面摻了太多麩皮和其他的雜質,在牙齒和舌頭之間儘是的沙沙聲,就像是在嚼成疊團砂紙一樣,令人食慾全消。

     似乎是不小心聲音太大,頓時引起了注意。

     「狗雜碎……」

     在場監管的一個布包頭頭目大步走過來,惡狠狠兜頭揮起刀鞘,

     「還敢嫌……」

     突然被另一隻孔武有力的手臂攔住這個下馬威,卻是另一名鬍子如雜草的男子,看起來頗有威望,那名作勢凶狠的布包頭,連辯說都沒有就趕忙退到一旁。

     「你的牙口很好。」

     他瞇起斜眼,仔細打量了我一番,才突然出聲道。

     我這才注意到,雖然外表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但是其他人張嘴進食之間,露出的基本都是釉質磨損嚴重的黑黃板牙,顯然和我這副良好生活習慣包養的牙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想吃更好的麼……」

     「。」

     「且隨我來……」

     我第一眼感覺,這是一名形容滄桑的老兵,他穿著一件頭目身份也頗為罕見的陳舊鎖子背心,好多個甲環都已經崩落了,身上纏著麻袋一樣的大塊破布,只有靴子還像樣點,但是上面可疑的血跡,讓人有些心驚膽戰。

     半新不舊的脫漆刀鞘和纏著布條的弓身,臉上的褶子,昭示著他已經不再年輕了,總而言之,這就是個散發著危險味道的老傢伙。



     這個亂糟糟擠滿人的營地,其實不大,一眼就可以從外看到裡,繞過幾個破棚子,驅散了一堆堵在路上的兵卒,沒走多遠的就聽見。

     「雜捨家辦的事義軍,可不是開義莊的……」

     「他們愛拿去滾哪去……」

     「沒有餘糧……有本事自己去那些鄔堡要啊」

     一隻不明飛行物幾乎搽著我鼻尖,滾落在塵土中,然後就見一個身影像獵狗一樣撲撿了起來,伴隨其後的是叫罵聲。

     「媽個巴子,快給我撿回來,好不容易弄來的肉,」

     一個用布幔圍起來的草棚下,我見到了這只不明武裝的所謂首領:

     一個盤腿坐在泛白的胡床上,長髮披散,布帶纏額的中年男人,他敞開汗津津的胸懷,專心致志的對付著半隻不明動物的腿,那種燒烤流油的香味,讓我的口水和肚子都忍不住顫動起來,哪怕上面還粘著塵土和沙粒。

     連帶旁邊幾個長相不似善類的人,都被我條件反射般的給暫時忽略了。我這句身體可是餓了超過24個小時以上。

     又不像其他小說穿越者一樣,在山林裡就像在自家菜園子裡,隨隨便便都可以獵獲野雞兔子,或者用嘴炮都能忽悠其他動物來肚子裡送死,然後收穫忠誠度MAX的超級寵物一隻。

     老兵走了上去,低聲耳語了幾句,然後他們交頭討論了起來。

     「這廝可比那些橫倒路的白淨多了,手腳肩背連個繭子都沒有……」

     嘀嘀咕咕的的聲音,直接傳到我的耳中,讓努力嚥著口水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食慾全消,不由想起傳說中類似水泊梁山好漢們,類似貝爺的某些職業嗜好。

     「兀那漢子,上座乃是將岸將主,須得好生回話……」

     終於有聲音喚我,卻是剛才那個獵狗一樣撿東西的少年。他站在名為將岸的首領的身邊,故作凶聲道。

     只是那個稚氣未滿的變聲,多少破壞了這種努力營造出來凶狠和肅然

     「你姓甚名誰,是哪裡人士……」

     首領將岸,用衣襟抹抹下巴上的油漬,盤腿抱胸沉聲道

     「可有什麼本事……」

     「那個……將軍大人,在下姓名夏亞,嗯,字有德……」

     這一刻,我不由自主的想到某個,身負血海深仇什麼的,卻不停有妹子主動倒貼,而讓人羨慕妒忌恨的冷酷面具男。

     「有德,真是個好字號……」

     似乎是口稱將軍奉承,讓他稍稍有些受用,語氣也不是那麼死板嚴厲了。

     「這個口音……」

     不過旁邊一人卻驟起眉頭,讓我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彷彿在東南海陸的那幾個島子上聽過……」

     「那就是個海生子了,和那些北狗或是西虜沒有什麼牽連了……」



     另一個聲音接道

     「原來是海生人啊……」

     我彷彿感覺到對方眼神好像閃爍了一下,語調也變的熱切起來。

     「不知道你是興化黨還是維新黨……」

     「尊攘派還是皇統派?.」

     「東海還是南海路數……」

     「夷州藩還是扶桑藩……」

     「.」

     我沉默無語做呆若木雞裝,心中卻驚駭莫名,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怎麼會連維新都出來了。

     「回稟將軍.」

     最後,我只有摸了摸頭上還有血伽的腫塊,結結巴巴裝傻道

     「先前被人劫道追得沒命,一頭撞下山崖,頭傷的厲害,忘了許多事情了……」

     「那要你何用……」

     我的反應讓將岸的臉頓時跨了下來,大失失望的揮揮手,像蒼蠅一樣的將我趕走,然後又被老兵勸住嘀咕了幾聲,才轉過頭來。

     「那你會讀文識字算數記賬麼……」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鬆了口氣,瞄了一眼他們腰上跨的刀劍,這關總算過去了。

     看著我討好似的,用炭條在桌面上,描出來的幾個大字和符號,首領將岸有些遲疑的咕噥道

     「速記文和硬筆字麼……還算有點用處……」

     好吧,我有些驚訝,卻又噓了口氣,這個世界難道還流行過這些東西?,好吧我已經不怎麼驚起了,我後來才知道,這世上的,一種是筆畫更多的古體(繁體?),屬於官用文字和士大夫之流的身份高端大氣之選,而所謂梁公發明的這種速記體(簡體?),是為了粗通文墨的軍將和平頭百姓學用方便,而流傳於世的。

     「從今兒始你試個簿記夫子好了……」

     隨著幾本給塗寫的七扭八歪,賬冊一樣的東西,給丟在了我的懷裡。於是我有了第一個落腳之處,營中一個三面漏風的棚子,雖然看起來同樣的朝不保夕,也十分的不靠譜。

     雖然我當初學的不是什麼會計專業,而是為了能夠參加司法考試混入體制不果,選修了最大路貨化的法學科目,但是起碼雜貨店小老闆水準的出入流水賬目,還是能看得懂的。

     用細碳條一字一筆的辨認和重抄在,不知道哪裡扯下來的皺巴巴紙片上,然後用打眼用粗麻線裝成冊。

     於是,

     晚飯多了毫無肉味的一碗雜菜湯,可以泡著比別人多拿兩塊,卻依舊死硬的餅子,待軟化後再連湯手抓進食,在棚屋下有獨自的一塊草墊子,也不用和那些前流民,露天席地,臭烘烘的擠在一起了。

     不過,暫時遠離和風吹日灑雨淋,以及不懷好意的人群和威脅的食腐動物,躺在充作牲口飼料的草團上,我反而徹底失眠了,不僅僅是因為上面刺鼻的牲口氣味,或是到處悉悉索索忙個不停的齧齒動物,也不是因為咯吱作響的乾草刺人。

     一邊想著,昏昏沉沉勉強合上眼簾,結束了我在軍營裡的第一天        































        
mk2258 發表於 2013-12-10 23:54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五章 生與死(下



     我又做夢了,夢見被我砸死的那幾個流民,然後由被我給重新砸死一邊,用磚頭敲的就算是他媽來也絕對認不出這一團爛肉,就算是喪屍也沒法原地滿血復活的程度。

     被我藏匿在冰窖下面的那些女人的面孔,她們或風韻或嬌嬈,或明媚或甜美的絕色容姿上,宛然無助和依戀,是那樣的鮮活,而又缺乏真實感,當我我想擁抱和親吻她們,接著做點什麼,這些溫香軟玉的情景突然攪動了起來,如同深邃的漩渦一般,變成了火光照耀的蕩漾水面。

     噴濺的血液和兵刃交錯的廝殺聲;燃燒的畫舫和垮塌的橋樑;冰冷的河水和岸邊奔馳追逐的火把;黑暗中那些惶急無比的年輕面孔,以及他們對我身後意味不明的怒吼;像鉛塊一樣的沉浸在河水深處,近距離接觸那,起來而變得蒼白詭異的死人臉,急速消失靛溫,死死捂著自己的口鼻,望著水面上密集晃動的火光……

     感觸著還纏在身上的布條,那似乎是一雙溫柔的手臂,用撕下的裙擺替我綁上的,我突然再次產生某種幻聽。

     「學長……」

     「你醒了……」

     一些爭先恐後的聲音,湧入耳中

     「你看,我們已經逃出來了……」

     「你完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一定會名揚天下的……」

     「我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為還活著和死去的人討回這一切,」

     「該死……」

     「他們又追上來了……」

     然後是感官上奠翻地覆和河水冰冷的感覺,以及緊抓不放的觸感。

     「對不起……」

     一個飄渺的女聲幽幽道

     「你真是個大好人……」

     「可惜生不逢時……」

     「遇到你之後的這一切,顯然是個錯誤,我已經不能在讓它繼續下去了……」

     「所以……」

     「只好……請你永遠消失了……」

     頭上的劇痛和絲帛撕裂的聲音,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戛然而止。

     我捂著激烈抖蕩的心臟,猛然坐了起來,一種莫名的悲哀和決然,讓我睡意全無,我慢慢收起來抓向黑暗的僵硬手臂,抹掉眼角的濕潤感。

     顯然,我又夢見身體前任的遭遇了,似乎被某個所救出來的對象,突然發了好人卡然後十動然拒式的,果斷送了便當,拋棄在河水中隨波逐流。

     最後似乎是重大挫折的傷痛和打擊,加上萬念俱灰的心碎,而讓他主動放棄生存的意志,這才有了我的附體和新生,雖然還有更多東西暫時想不起來。



     放心,沒有人能夠辜負我而不用付出代價,不管她是誰,我對著上一個不知名的意志,暗自發下如是誓言。

     就像是某種心理安慰或者說是解脫一般,我身體上最後一點不協調感,也隨著逐漸靈敏起來的感官,而逐漸消失了,另一些記憶,像是時光回溯一樣,慢慢的浮現出來,包括從小生活和成長的片段,充滿熱帶風情故鄉。

     各種念頭和回憶在我腦海中亂糟糟的交織著,讓人睡意全消,舞者還在激烈跳動的心臟,我慢慢爬起來,走到棚外,迎著冰涼的夜風,開始放水。

     呼嚕嚕的鼾聲起伏中,幾點暗淡的火光,照出這個營地的輪廓。

     大片的黑暗中,席地躺滿了橫七豎八的人體,他們亂糟糟的堆擠在一起,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相互靠體溫取暖。

     根據白天的觀察和目測,這裡的防備並不算如何嚴謹,就算是我這種介於嘴炮和考證流之間的偽軍迷,也可以看出來,這個營地扎的不怎麼合格。

     歪歪扭扭的木柵充滿了間隙,並不是那麼結實,甚至沒有專門望高的哨樓,前後營門口各自只有兩個人的看守,而且在這晚上,作為巡哨的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移動過了。

     這樣我就不是就有了逃出這裡的契機了?我心中矛盾著看著黑洞洞的夜空,似乎自由什麼的就垂手可得了。

     就此逃離戰場和是非,尋找機會秘密回到洛陽,取回我應得的報償,然後買舟出海南下,這個紛亂之世,我玩不起還躲不起麼,起碼可以眼不見為淨。

     在我剛剛恢復的另一段記憶裡的故鄉,位於安南都護府附近的,某個溫暖濕潤密佈的大島上,擁有大片林田和奴僕成群,除了每年會偶然與上兩三次颱風外,可以說四季如春,安定舒適的莊園生活。

     作為眾多島藩之一。就算有所紛爭,衝突的規模也不會太大,比起中土大陸這些曠日持久,動輒數萬十數萬計的戰火,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有這些物資基礎,再加上我身為穿越者的知識,很容易就能創造出更加好的享受條件,起碼已經有穿越者前人,為我做好了鋪墊。無論是作為領地上閒得無聊,到處欺男霸女的紈褲,或是沉溺於興趣愛好之中的實驗黨。

     從此遠離戰火和這些煩擾的時局,悠然度日,走上通過廣開後宮天下布種擴散後代的方式,來慢慢改變世界的某條路線,也是不錯的選擇。

     我慢慢的邁開腳步,低俯下身體,將注意力和力氣,集中到腳尖,跨過一堆堆鼾聲如雷,或是夢囈的軀體。

     但我並不是潛行專家,在這期間沒少碰到或是刮落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好在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多少為我提供了掩護。可以看到營門口的火光,沒有任何的變化和動作。

     突然我身體頓了一下,想起來忘了某些東西,起碼還要拿上一些必需品,比如一個耐磨的行囊和口糧,還有手杖和折刀,天人交戰之後,還是決定還身回去。

     某些細碎的聲音,讓我再次停了下來,慢慢伏低身體,難道晚上睡不著的,不僅僅是我?。

     屏住呼吸,尋找聲音的來源,突然我看到了不遠處的火光邊緣,一大團影子正在蠕動,我搓了搓眼睛,並不是晃動火光造成的錯覺,而是真的有幾個人形在動,他們同樣佝僂這身體,小心的爬過地上的睡覺的人體。

     我忽然發現,按照行進的方向,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居然是貯放馬料以及我睡覺的棚子,我再次停了下來,在一口貯水的大甕後藏住身形,然後探頭繼續觀察。

     慢慢靠近後,藉著營中的火籠,我可以看到他們拿的是當作柴禾的粗木棒或是明顯隨手撿來的石頭,顯然是來自新募的流民中,為首一人拿著一把短刀,輕輕佻開幕布,然後湧湧而入,狠命又戳又打下去,口中還唸唸自語些,模糊不清的東西。

     不由讓我冷汗交背,似乎是這些鎮子裡的暴徒,竟然鍥而不捨的追到這裡,混進來要我的命了。

     我轉過了數個念頭後,感覺對方的動靜停了下來,顯然已經發現不對,終於還是下定決心,站起身扯開嗓子大喊

     「有人要逃……」

     可惜,回應我的是空蕩蕩的回聲和幾聲叫罵,以及心驚膽戰的匆忙鑽出來,一片猛然四處張望,恨不得扒皮吞骨的吃人目光。

     我硬著頭皮再次大喊道,



     「有賊偷營……」

     這回總算像打破的漣漪一樣,營地中心的一些帳篷開始發出此起彼伏的動靜,各種被擾亂清夢的罵娘和神智不清的嚎叫聲。

     那些襲擊者也終於發現了聲音發出的方向,但他們似乎有不同程度的弱視,哪怕隔著十幾步距離,依舊茫然盼顧著,愣是沒能發現我的存在,最後只好咬牙切齒的向外跑去。

     於是我心中大定,這個該感謝他媽的夜盲症麼,再次張口大叫。

     「有刺客。」

     「走水了……」

     這次效果似乎好的不得了,頓時營地中心的帳篷裡,如同澆上一潑滾水,猛然跑出許多光著膀子和毛腿的人來,不過他們手中都操持著兵刃,睡眼惺忪的茫然四顧,怒吼著。

     「賊子在哪裡.」

     「那個狗賊亂叫……」

     然後終於有人看到了,那些用力踩踏和踢拌著,越過匍匐的睡覺人堆,而激起一片片慘叫聲,沒命狂奔的身影,於是目標就很明確了。

     「夫子也徹夜難寐啊……」

     那名老兵從黑暗中,披掛齊全的慢慢走了出來,站在我身邊。

     看著我褲腿上的水漬,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慢慢的轉身離去,讓我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

     重新回到被抄的七零八落的棚子,我一屁股坐在被劃破的草垛上,這對我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來說,還真是要命的刺激了。

     慢慢平緩心情,聽著夜幕中傳來某種響動和風聲,風中送來了追逐和叫喊的嘈雜聲,大約在我靠了半個時辰之後,差不多要打瞌睡的時候。

     營門被突然打開,鼾聲大作的人堆,也被踢打著叫醒起來,逐漸點燃的火光照亮惺忪人群的蒼白面容,將他們茫然的神情,染上了一層血色,來自洞開的大門外,一些傷痕纍纍的人,被從馬後面捆拖著,跌跌撞撞的進來。

     「把他們掛起來……」

     「讓大夥兒看個真切……」

     「這些就是聚眾潛逃的下場……」

     隨著頭領將岸充滿惱怒的發號施令聲,這些未遂滌亡者,被扒光了下裳,然後由將岸的親隨拿起了幾根鐵皮包頭的棍子,

     「噗。噗……」

     沉悶的棍刑之中,臨時豎起的木桿上很快就變得鮮血淋漓,哀求和告饒聲卻在逐漸消失。看著領頭幾個受罰的人,我心情可並不像像我的表情一樣平靜,這顯然先前追逐我的那幾個人麼,他們怎麼也被招募進來了。

     看到他們的慘狀,我像是被澆了一團冰水,整個後背徹底被冷汗浸透了,又有些悲喜交加起來。

     悲的看到他們的下場,忽然意識到我滌跑大計,恐怕是困阻重重沒有那麼容易了。喜的是,這些人也居然混到軍中來,卻因為失手當夜逃跑而被處刑,算是去了我一個潛在隱患。

     這到底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於是我再次無眠糾結到天亮。   
mk2258 發表於 2013-12-10 23:55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六章 義軍




     晨曦中,木桿上吊著的十幾具被露水打濕的人體,已經變得僵硬無比了。在眾多睡眠不足,不停打著哈欠的新丁們,戰戰兢兢的眼神和表情中,在風中繼續懸掛搖蕩著,這也讓他們各種號令下的動作起來,顯然更加賣力了些。

     一些因為夜驚而踩踏受傷的人,則被堆放在旁邊,低低的著,就像是一種背景和烘托。

     好吧一個潛在隱患就這麼消失了,我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還有些不夠真實的錯覺,這只人馬的規矩粗暴而簡單,潛夜奔逃和攪亂軍營,無論怎麼樣都是作死,至於他們為什麼要「逃」到我的篷子裡來傷人,應該已經沒有多少人關心了

     早早起來的火頭們,已經在打水造飯,蒸烤的煙氣開始瀰漫在這處營地中。

     只有頭目才有早起的一碗熱湯粥,兵卒們就只有一天兩頓的野菜黑糰子和沙子多到咯牙的粗餅,而且要得到日上三竿後才能領到。

     而我所熟悉的那名老兵,他正在撕咬一根乾肉條,巡視這那些新丁的操行,臉色很有些無奈。

     這些前流民,組成的桿子隊,光是被叫起來找到自己的隊屬,就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

     不由讓我想起了後世的軍訓,那些大學生什麼的,以周為單位速成的集團方陣和各種操條,卻是從小在幼兒園的排隊過馬路開始,養成秩序和服從的。

     相比這些動作和方向感都慘不忍睹的流民,實在沒有什麼可比的。不過要指望這些幾乎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馬上能找到什麼叫方向感和協調感,實在過於勉為其難。

     想到這裡,抱著簿子聽他們點數的我,不由在嘴角露出某種情緒,

     「夫子,對行伍操習也有興趣麼……」

     老軍突然開口道,他似乎眼角餘光觀察到我了。

     「略懂,略懂一些吧……」

     我揉揉嚴重抗議的肚子,打著哈欠道

     「主要是聽人說過那麼一點點……」

     「多聞外藩子弟多習弓馬,少事團練府兵,以備蠻荒……」

     他繼續試探道

     「說實話,過去的許多事情我實在記不起來了的……」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

     「不過我倒是記得些獎懲激勵的法子……」

     「哦……」

     「還有,放任他們這麼到處便溺好麼……」

     我得到鼓勵,繼續對著滿地狼藉的黃白痕跡道,人群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站在上面,踩的一片狼藉,被太陽曬的逐漸發出一種讓人抓狂的氣味。

     「不怕發了時疫麼……」

     「哦.」

     他這才正色了下,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倒是有些簡單的處置手段……」

     「你可以叫我鄧坊,或是鄧軍頭.」

     老兵鬆開表情打斷我道。

     「且說來聽……」

     這名叫鄧坊的老兵,據說是將岸的鄉黨,歸遣的前官軍出身,但是雖然不是頭目,也不帶隊,卻在這只草草編成的人馬中,擁有相當的威望,

     我給他出的的主意,說白了,就是常見的末位淘汰制,只是獎懲手段變成了食物配給份額。

     按照幾十個火為單位,表現最好的火可以獲得表現最差的火一半配給,此外表現最差的火,還要負責清理營地中的污物和垃圾,在餓肚子最大的現實威脅下,其他什麼的自然都是可以克服的。

     隨後幾天的營地中

     亂哄哄的操練還在繼續,那些前後左右都分不清楚的前流民,幾乎會舉著木桿茫然四顧,不然就是遲疑愚鈍的原地發呆,或是急吼吼的轉錯方向,和別人對撞糾纏在一起,然後演變成一連串連喊帶罵的毆鬥,但是至少那種行屍走肉一般的頹然之氣,已經慢慢從他們身上消退。

     顯然用食物做獎懲手段的末位淘汰制,正在慢慢的作用。

     因此我再次被的頭領將岸召去,他端著大碗吸溜狂啜疙瘩湯,口齒不親的擺擺手道

     「曹犢子……你可以滾去哨隊了……」

     「軍籍員額錢糧帳**交付你辦,需的什麼直接找老鄧要」

     「咋可算超脫了……」

     一個愁眉苦臉趴在案上,矮墩墩的傢伙,聽到這句話如釋重負的,所有的東西丟下就走

     「要的,俺這些日子,抄寫的手抖腫了……」

     「還是回頭找那些兄弟去耍耍的……」

     於是,有了更進一步的便利和待遇,比如可以以檢查這只武裝為數不多的輜重為名,從中優先挑選一些日常用品什麼的。

     然後只是稍微出了幾個隊列訓練的點子,比如用一根繩子來提示他們方向,觸線者就要挨打;又改良和簡化了糧秣輜重的分配和計算方式,解決因為保管不善和人為方面的浪費,據說可以每日省下十幾斗幾升幾合的物耗;再優化一下人員勞役的配置,讓每日的各種活動,可以行進更持久一些。

     當然這一切,與頭目們的日常分子和配額是分毫不相干的。宅歸宅,起碼的事理還是知道的,毫無根基的新進為了一點效果有限的表現欲,貿然去挑戰體制內的既得利益者,那是腦子抽風了。

     為此,將岸特地單獨把我找去詢問了一番,然後拍肩搭背的信誓旦旦道,若是我做得好,此番義軍追逐的大富貴,自然也有我的一份子。最後個人獎勵了一整張,可以披在草甸上睡覺的老羊皮。

     於是我在這群人中,稍微抬高了那麼點待遇,可以從丁卒中挑兩個幫手打雜,並且獲得和頭目們一起開伙的資格。

     這樣我就在這個團體內,獲得了第一份小小特權和職責,為了擺脫繁重的操行和雜役,還能比別人更早吃飯,而不用去刮鍋底的殘羹,因此在新募的人中,還是有不少願意成為我指派的幫雜,這樣大多數需要使力氣的活計,我就只要動嘴就可以,還可以收穫一些微薄的感謝。

     不過,這對我有意義麼,一有機會我還是要離開,因為除了那些女人之外,感覺冥冥之中,洛陽哪裡有未了結的東西,在吸引著我前去。

     慢吞吞的一路募集又一路淘汰,走走停停之後,在我粗略記載在賬簿上的物資,因為逐漸增加的人頭,消耗到百位數為單位後,將岸終於決定開拔,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而我作為這隻小小義軍的簿記,需要負責的事情不會太多,但卻比較瑣碎,但是我有空也會湊到那些頭目身邊,扮演一個喜歡看熱鬧的圍觀群眾,一來二去,他們不習慣也習慣性無視了,我這個打醬油的存在。



     因而也逐漸瞭解這只義軍的些許情況,比如將岸雖然是個地方上的小豪族出身,但是早年隨父輩出海做過營生的,直到近年才還鄉,安分沒有多久就散財舉募這麼一隻義兵,據說各種見歷委實不少。

     將岸身邊那個猴子一樣的少年,叫王佛兒,是將岸的家生子,別看年紀小,有著一身在山林裡奔走追獵的本事,因此也兼職本軍的先手、探哨之一。

     負責淄糧的矮矬子叫曹犢子,乃是將岸的發小,一起提石擎馬的伴當,其他十幾個頭目不是部曲,就是宗親,或者附從的鄉黨,算是一個鄉土特色的小集團。

     在這個末世之朝,所謂擾亂天下聚掠一方的勢力有很多,饑荽無食而揭竿的,且可以稱之為暴民;那些落草為寇而四出擄掠,據地而食的,只能算是山賊或是流匪;以鄔堡割據自守一地的,只能算是半黑不白的豪強;

     而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來說,在天下這些多如牛毛的烽煙中,只有敢打出推翻朝廷的旗號,自稱王道孤的,才可以被叫做反賊,而那些來自海外的勢力,則被統一稱之為亂黨。

     對於朝堂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來說,作為數次逼迫大唐天子不得不北狩和西授,以海外諸藩為背景的亂黨,可是比那些目光短淺的反賊或是聚散不定的流寇,更加可恨和危險的存在。

     不惜放棄部分統治權和尾大不掉為代價,遍置軍鎮以聯協自守,發展至今已是形同自立,在朝廷僅存的名義下,用授官和封爵來約束和協調,諸鎮之間的紛爭和矛盾,以共同對抗發源自嶺南諸道,的所謂海外亂黨。

     當然因為分封諸藩的緣故,這些海外亂黨也分作大小十幾個團體和派系,各自在王朝本土的訴求和主張也略有不同,

     所以多少給了這些旋起朝夕的地方武裝,短暫存身和活躍的空間。而這些身份的流轉並非一成不變的,也是充滿各種多樣性的能性和變數。

     比如,其中偶有鄉土背景的某只鄉兵團練,因為表現出色或是其他方面得力緣故,被那些軍帥鎮守看中,一躍成為吃官家糧的州郡兵,或是某部流賊因為危害熾烈,被招安對同袍舉起屠刀的,乃至是領頭的人洗白後,逢得大機緣抱上強力靠山,得以專領討賊定亂之要務,進而積功開府建牙,擎帶鄉黨威福生殺一方的。

     或是正編的官軍運氣不好,在攻戰中被擊破打散,淪為打家劫舍的流寇盜匪,或地方守軍因為糧餉衣食不濟,上官貪瀆苛待而嘩變聚嘯落草為害一方的,也不乏其事。

     所謂亂世如熔爐,已經吞噬了太多的野心家和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夢想。

     而這只連統一旗號都沒有的義軍,是那位首領將岸連同那幾位殷實鄉黨,破家捨業才募集起來,在這青州地界,連作為駐地的城鎮村邑都沒有,只能在荒野裡紮營,徵募流人來作為補充。

     為的就是將岸口中鼓吹的,那場從征官軍的富貴事業,這也是地方武裝的一條常見出路。

     但是總體上說,這隻小小的義軍也就是一兩個營頭的規模,根據我記憶中的印象,按照朝廷的法度,沿襲自府兵制度的一個整營,最少也要有八百到千二的員額,其中刀排槍槊弓弩,乃至哨騎馬隊車團輜重之屬,須得配備齊全,方可算一部。

     但是經年累月之後,到了這亂世之秋,尋常鎮軍、守捉、團練的一個營頭裡,能夠有三四百可戰之兵,就可算是一隻完整的軍備了,至於剩下的缺額,那是用名為「驅從」的炮灰來填補的,反正在這中土腹地的戰場,只要有城邑村鎮,補充起來就要多少有多少。

     這支小規模義軍也不能例外。

     千多人中真正能拉出來上陣的,也就是地方小豪強出身的,首領將岸身邊,百八十號的鄉黨和夥計,雖然武器比較雜,但是多少有件皮套子或是襖子防身,健康營養也比較好一些,還有作為巡哨和親衛的十幾匹馬和騾子什麼的,稱之為「排兵」。

     其他都是老家一路拉來湊數的人頭,真正到了陣前,能夠舉著木排和武器,亂糟糟的站在一起,沒有馬上腿軟逃跑,就算是訓練有成的兵卒。他們僅佔了三成,短鐮、柴刀、手斧之類使他們主要裝備,還有相當比例的草耙之類農具,

     唯一比較像樣點的,是幾十名獵戶山民之類,組成的弓隊,但是長短樣式也不統一。這些人被統稱為「梢頭」,由被視作心腹的十幾個大小頭目,管領著。

     然後數量更多是被稱為「桿子隊」的,半路上幕編來嚴重營養不良的流民,他們連稍重一些的農具,都拿不了多久,只能拿上一根削尖的桿子,撐住身體站在隊列最後,和輜重的騾馬一起充數,或者說,輜重都比他們要緊的。

     光是每天起來亂哄哄的列隊和行軍,就消耗了他們大部分靛力,雖然一個個搶食起來的像餓死鬼,但是大多數人沒走多遠就死狗一樣,開始陸續的趴在地上,需要不停逐一的鞭笞和嗬罵,才能繼續前進。

     不知什麼時候,走著走著就散掉一部分人,還得從頭去收攏,受不了零星逃亡的事情也時有發生。遇到這種情形,

     負責督促的排兵們並沒有所謂留手或是顧慮的概念,虐氣十足的動不動就發狠打死裡抽到體無完膚到奄奄一息,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也是消耗品,隨時隨地可以補充的消耗品。掉隊的話,未必不會比死了更好過。

     這時候我就多少能夠派上一點用場,判斷和決定那個人還有救,哪個人就不用浪費糧食了。

     儘管這樣,這支人馬在表面上看起來是頗具陣容,因此哪怕在大路上遇到幾隻小股的流匪什麼的,也會知趣的遠遠的避開來,丟下那些被洗掠的喊爹叫娘的受害者,

     在這種情形下,這支義軍就會視情況,將損失慘重的對方滅口,作為黑吃黑的戰利品吞掉,或是勒索一筆救助金,然後將其「護送」到下一個城鎮去要錢。         
mk2258 發表於 2013-12-10 23:56
第一卷亂世激流 第七章 一場富貴?(上





   


   

     但是也有不信邪的

     第遂,就遇到了公然堵路的山寇團體,他們肆無忌憚的遊蕩在大路旁碉野裡,扛著旗幟和槍矛,傲慢的將派出交涉的人拉下馬來剁死。

     數百名武裝人員,大呼小叫的發起衝擊,最前列桿子隊還沒有觸敵就散了,不過多少分散了對方的注意力,隨後稍頭隊,承受了不小的傷亡,也各種跪了,不過他們至少還懂得從兩邊跑。

     所謂的一波流遇上了三層糕,結果在最後一層被排兵們擋住了,十幾匹騎騾馬繞到背後一衝,這些盜匪就喊爹叫娘的潰散了。

     不過後續的追擊,就組織的相當糟糕了,剩餘的盜匪幾乎都四散開來跑掉了,而這些義軍還在當地為了搶奪看起來不錯的戰利品大打出手。

     事後才知道,這是一股鬧餉嘩變的前官軍而已。不過他們的行頭裝備,要比這只義軍好一些,還順帶補充了八九十名俘虜,總而言之是利大於弊的。

     這場戰鬥,也讓我對這個滿身土鱉味道義軍頭子的軍事素養,稍稍有些改觀而已,只是從大部分很渣的流寇評價,進步到部分不是那麼渣的民兵水準。

     於是我們拖在隊列中後面的瓶瓶罐罐中,又多了十幾名哭哭啼啼的女人,作為被盜匪下手和施暴的目標,她們一般會被留到最後,所以得以倖免。

     不過對這只義軍來說,她們也不過是消耗品,只是時間長還是短而已,比如晚上得輪流睡在頭目們的帳篷裡。

     經常走了一半,頭領將岸會帶著一部分武器裝備較好的,離開大路,去籌集所謂的「軍資」或曰「哨糧」,有時候是幾隻騾馬和推車上的穀物瓜菜,有時候還有一些被綁起來青壯,拳打腳踢家餓肚子的威脅,很容易就讓他們心不甘情不願的,成為這支還沒正式開張義軍「光榮」的一員。

     不過大多數成果看交涉的對象而定,如果是有圍牆和足夠精壯的村落,考慮到傷亡和收穫的性價比,那就通過形式和口頭上的威脅和交涉,有代價的獲得一些補給;如果是比較弱小缺少防護的村莊,他們也不介意客串一把劫匪,收取過境勞軍的代價。

     但不總是有所收穫的,遇上壁壘森嚴的豪族鄔堡,交涉不成反被驅逐,罵罵咧咧滿身狼狽的空手而歸,乃至攙扶著死傷者逃回來的,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無論任何時代,具有有知識和見歷的人,總是更容易獲得樸素的尊敬和禮遇。哪怕是一隻從草莽中,誕生沒有多久的「義軍」,但也僅僅是尊敬而已。

     雖然不免要和臭烘烘的雞鴨禽畜什麼的坐在一起,但是相對於那些光腳走路走到磨破的腳底板,被血伽和泥土糊起來的桿子隊麼,我卻又是幸運的多。

     隨著在這只武裝裡的短暫生活,我的一些相關記憶也開始恢復和呈現起來,比如一些行伍的基本常識,行營立賬的事項到尋找水源,乃至利用地形的知識,夜禁和防要的基本操條,

     「夏夫子.」

     一個聲音把我喚回來,是一個殷情的面孔。

     「麼、。」

     一名頭目,遞給我一張破破爛爛的皮紙,相當模糊的線描地圖。

     「將頭讓你瞧瞧我們到了哪裡……」

     我點點頭,在上面標記摸索了一下,用炭條畫個標注。

     「前面應該就是普樓鎮了,沿著官道過了西夾架山,就到官軍的地界了……」



     「好咧……」

     他應聲回去覆命了。

     雖然身處亂世,但畢竟是內地,作為大唐王朝再興之後的四百多年時光,積累下來的物質基礎,猶然可見。

     比如我們剛剛走上的這條直道,雖然只是地方修建的一條分支,已經多年使用過度並且年久失修,但是被嚴重磨損的路面表層下,露出來依舊堅固的基石和水滲不進的細密夯土,就訴說著昔年盛世時,王朝上下,所擁有的財力和技術。

     作為這些直道,最大的敵人不是歲月也不是行人商旅,而是附近的鄉民,在失去了基本秩序和監管維護之後,他們會紛紛跑來,將這些看似堅實耐用的路基,想辦法弄回到自己家裡去修築房屋或是鄔堡牆寨。

     他們像是螞蟻搬家一樣,一點點將寬敞平整的大路,蠶食成越來越細的羊腸道或是深淺不一的路溝……

     就如泰興年間的中興治世,所積累下來的諸多善政和盛世景觀一般,除了那些個被分隔截斷成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區域,多少在修補和使用的直道外。

     像郵傳驛遞文抄物流海河漕輸之類的東西,都已經被龐勳之亂後,繼續綿連了數十年戰火和兵亂破壞,或是隨著朝廷日益崩壞的權威和財計,日久失修荒廢的七七八八,也今猶在東南沿海少數繁華大邑,和自成體系的嶺南諸道,還有維持著最後一點舊觀。

     上了直道後,速度總算加快了不少

     在精密計算下的所有物資都用光之前,沿著滿是車轍和人馬腳印的蹤跡,我們終於抵達了這次長途行軍的最終目的地。

     在人聲馬鳴,塵土飛揚的原野上,一個各種旗幟招展,刁斗森嚴,游騎巡曳,哨塔箭台林立而更加龐大的營地,聳立的醬色大旗,若大的一個「青」字,另十幾面稍小一些的豎條旗上,則是諸位領軍將的姓。

     其規模和氣派,根本不是之前那個小破營地可比的,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讓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己而尤然生畏。

     而據說,這個大營只是此次各路官軍中,其中不是最重要的青州一路而已。然後頭領將岸才對大多數人,宣佈了這次助官軍討賊的使命和由來。

     這裡就是,討伐梁山賊的五州大營之一,沒錯,就是梁山賊。

     就像是同時空錯亂的巧合性,同樣有一群打著劫富濟貧旗號的好漢,盤踞在這河南河北兩道的河界,管制混亂的之地,借助著河流改道出海形成數百里泊澤,與四周土團、官軍周旋,從自處的打家劫舍,聚嘯山林,最終演變成擁有動則攻陷州縣的巨寇大擎。

     據說近年還得到海外亂黨支援而呈現愈演愈烈之勢,而變得周圍軍鎮的心腹之患,甚至有一位駐留高唐縣的觀察使,公然被滅門在城中的府邸中,最終引得數位鎮守使暫時放下紛爭,五州鎮軍、團結、鄉兵等地方勢力的聯合會剿。

     為此還頒布了《助剿恩功令》,以發四鄉之義士、豪傑。

     由於事先安排人聯絡過,作為可有可無,但是多一份力量有總比沒有好,比較早主動來投的地方武裝之一。

     我們當日從官軍那裡得到幾百石雜糧,大多數是陳年的栗米和梁米,還有一些谷子和大豆,但絲毫不妨礙將岸他們就地開磨,蒸貼了一大堆餅子,美美大吃了成軍以來的第一頓飽飯。

     然後就是一份地方簽押的鄉兵頭目告身,算是協助官軍作戰的憑據,這讓一心指望這謀場富貴的將岸有些大失所望,將部下聚集起來破口大罵了一番。

     然後又搜略了一些比較值錢的物件,低頭哈腰的再到大營裡去走了一趟,總算變成了一個旅帥,一個別將的誥身,但是簽押的依舊是地方的刺史印,而非正規的兵部火符,只能算是比正官要第一頭的權領。

     經過這一番折騰,



     最終到達這裡,的只剩下一千一百七十一人,因為募集的當天晚上,就跑掉了幾十號人,被馬隊一一抓回來後,按照四抽一的比例,活活打死,還有一半人因為熬不過鞭刑,而直接被丟棄在路邊自生自滅。

     然後因為,諸如飲用了不乾淨的水,操練時失手傷到自己,各種突發的狀況和傷病等原因掉隊,或是實在體力不支,就再也沒有跟上來的,或是派去哨糧,然後被人追砍回來幹掉的,加起來大概有兩三百人。

     但不妨礙他,多削幾根木桿扯布做旗,然後號稱三營一千四百員,向官軍請數要求協糧什麼的。不過,官軍的糧食可不是白吃的,各種差役很快就支派下來。

     「什麼,收屍……」

     首領將岸的怒吼聲,蕩漾在不大的營地中。

     「俺們辛辛苦苦老大遠跑來協軍,就是為了給人收屍麼……」

     他們湊在一起痛罵發洩了一通,還是得低頭接受現實,吃進去的東西,是不可能吐出來的。

     商量了半天,多要了一些工具和手推車,算是變相的補償。

     我們所處的大營只是外圍,水泊環抱的群山之內,已經是打的一片熱火朝天,幾乎每天都有傷員和屍體如流水一般的被送下來,

     有傳聞說,五軍三路並進的攻勢,並不順利,這些梁山寇,仗著綿連水澤對馬步軍的妨礙,以及熟悉地理的,讓官軍有些舉步維艱,步步為營的戰略,只推進到很小一部分,連梁山的邊上都沒能摸到。

     據說通過水泊連接出海口的水路,還能得到某些外援,所以官軍被牽制了相當部分力量,防備這些海外來襲的亂黨。

     然後處於後方的外圍營地中,善後清理之類的這些髒活累活,就被攤到這些雜牌義軍身上了,但是相比被指派去,伐木採石挖土築壘的其他雜牌之屬,我們這支人馬來得早還算運氣。

     因為除了場面比較噁心,血肉模糊的讓許多人乾嘔的好幾天吃不下飯,又比較晦氣,經常會有人體的零件掉落或是沾染在身上,之外又略微輕鬆一些,還有些許死人身上揩油水的機會,習慣了場面後膽大一些的人,會從屍身上找到一些小物件。

     大營中的官軍,對掩埋處置自己同袍屍身的輔助部隊,多少會額外多給一些口分糧,索要工具物資,也會大方一些,起碼作為上中上層一員,頓頓吃上小灶烙出來蔥油餅子,是沒有問題的……

     我只是順水推舟提了兩個建議,一個是所以參加過收攏搬運的人,必須在河裡舀水,從頭到腳沖刷過一遍才能歸營,一個是寧可多花點力氣集中深埋,讓桿子隊輪流參加這些搬運,可以作為參戰前預演。

     之前我已經對這支隊伍,自上而下糟糕的衛生習慣深惡痛絕,這次總算有條件也有機會,接著還這個由頭,有所改變,起碼他們對這些東西的忌諱,不會比別人差多少

     並不值得讓我有代入感,或者為之做些什麼,除了因為考慮到自身的安全,給他們出了幾個關於衛生清潔和個人防疫方面的建議外,然後低調而冷眼旁觀著他們的一言一行,等待能夠脫離的合適機會。

     起碼要獲得一份官方開具的身份證明,哪怕在朝廷和官府權威掃地的亂世之中,一個身家清白的間接證明,在城邑中落腳,可以減少很多麻煩,

     然後是代步的牲畜,起碼要是一隻騾子,不顧及掉膘的話,光靠啃草起碼可以自持上好幾天,足夠擺脫有心人的追索。

     然後是一些稱手而輕便的武器,比如小型弩弓和短刀,不要說亂世,就是在太平年代,獨自在野外旅行,同樣是一件充滿風險的事情。

     然後就是便攜的乾糧等雜物,畢竟不是什麼地方都有機會用錢買到食物和其他零碎用品的。

     所以我暫時還是需要這只雜牌部隊中地位和身份,來逐漸達成目標的。我摸著手中的木牌,那是我隨將岸出入官軍營中,領取物品的臨時憑信,這顯然是一個好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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