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作者:貓疲 (已完成)

 
mk2258 2013-10-11 22:00: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3 286235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8
第六十八章入死

    嘩啦,雨水混合著鮮血,順著破陋的瓦頂,潑灑下來,將地面澆的更加濕滑。

    敵人已經爬到我們頭頂上去了麼,我抬頭看著頭頂的位置,隨著擴大的漏水和吃痛的聲音,佈置在頂上的最後一個機關,也宣告結束它的用途,

    我抬起手,對著被卡在瓦頂的那個面孔,不慌不忙的扣了下去,抽搐的肢體垂了下來,第三殺到手。

    各種血見得多了,殺人也就成了一種條件反射,特別是多數情況下,只要對著破口外面出現的聲音和人影,將矛和刀劍毫不猶豫的捅出去的時候。

    陳夫人抿著嘴唇也就發白,她兩個年輕的族人,都已經帶上不同程度的傷勢,倒是那個我不怎麼指揮的動得老僕,倒還是龍精虎猛的樣子,只是手掌指節上的崩裂傷口,昭示著他也不怎麼輕鬆。

    牆壁,突然出現了蛛網一樣的紋路,然後是大片剝落的龜裂,冷風和一個破口出現在我們面前,然後不斷的崩裂擴大,露出一個木樁樣的東西。

    他們不知道從哪來找來撞牆的東西,有是如何齊力扛著爬上這濕滑的台階,不過隨著新出來的突破口,我知道,我們的麻煩大了。

    但是我喝止住幾欲沖上前去堵口的預備隊,因為隨即幾隻外面攢射的箭矢,就像是幽靈一般的從我們身邊搽過。

    待得片刻的死寂之後,破口怒吼著猛然躥出好些人影,然後我牽動樑上的佈置。

    大蓬額瓦礫夾雜著塵土,順著他們衝出來的上方,傾瀉而下,頓時將這些惡徒籠罩在嗆人塵灰中,大聲的咳嗽和被砸頭破血流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也讓他們一時失去方向,擁踏擠撞在一起。

    殺,五人眾怒吼著,雙手挺著數隻長矛,猛衝捅殺過去,甚至不需要刻意需找目標,就輕而易舉在狹小破口中湧出來的人影上,亂刺亂戳出一片慘叫連連。

    然後飛快丟下留在體內的礙事長矛,操起傢伙進入貼身的搏殺中。

    揮舞肉鉤的崔屠子,當即就勾倒一個,另手飛砍在露出來的脖頸上,當場就了賬一個,錢水寧掄足了包鐵棍,直接敲的一個賊人滿頭紅白碎濺在牆上;燕九兒斬腿掀翻再剁頭,上中下三路正好配合。

    張大牛則揮舞著幾個啵啵燃燒的柴火,有些手忙腳亂的丟到他們頭上去,燙的一陣哇哇亂叫。

    剩下的人乘機推著桌案重新頂到了缺口中去,隔著間隙有刺倒幾個試圖阻礙的身影之後,似乎投入人手不足的對方,就放棄了這個突破口。

    又過了約莫兩個時辰之後,我們的防陣就更加捉襟見肘了,因為損傷慘重的對方也發了狠,將全部力量集中到了正門前,幾乎不惜代價的攻打起來。

    隨著一陣又一陣的搗擊聲,連韓良臣都不得不從旁邊支架上跳下來的時候,殘破不堪的大門就徹底崩碎開來,再次被擴大的裂口中,出現手工扎制的彭排,硬頂著門內刀槍的劈刺,氣洶洶的擠了進來,氣勢如虹吼叫歡呼著,一口氣將我們的人逼的節節後退,距離門內二十多步的地方。

    而當他們興高采烈的衝到一半的時候,爬到樑上的尹小眼和抱頭蹲,拎起專用的秘密武器,開始往斜下方投擲。

    大包的草木灰,猛地投擲過去,被信手砍中飛散了開來,頓時迷了眼睛,污了口鼻,各種眼淚鼻涕齊流治下,那種一往無前的決死氣概,頓然被打破了。

    然後隨著我回首的動作,另一個大機關也被發動了。

    失掉了支撐後,碩大的殘碑從門側,帶著大片堆積的木件倒了下來,將衝進來的人潮,豁的攔腰砸斷,在一片沉悶短促的慘號聲,大團的血水,從瓦礫下的七八條腿間,奔流而出。頗為慘烈。

    乘著這一愣神,內外賊人被暫時分成首尾不能相顧兩段的片刻,這是推到內裡爆發出最後一點力氣和精神,將他們砍殺掀翻,連幾個重傷者,也在賊人,敲腿扯腳,將他們絆倒在地,為同伴創造殺敵的機會。

    但是這麼做的結果是,拉著牽動傷口崩裂,又有三個人因為無法遏制的流血,而慢慢的死去了。

    室外的敵人也徹底抓狂了,他們就像是瀕臨絕境的狼群一般,孤注一擲般的將最後一點人手,全部投了進來。

    幾乎是用同伴的胸膛,頂著刀槍擠進來,哪怕被劈刺的稀爛,也要往前兩步,於是我們這些疲老傷殘之輩,再也沒能頂住。

    僅僅片刻之後,

    我們已經失去了對神堂之中大部分空間的控制,不得不丟下屍體和受傷的同伴,退到空間更加狹小的神龕之後,利用對方重新整隊的間隙,苟延殘喘。

    而這個機會,卻是前義從伯符,用生命來為我們創造的,他落後被人圍住刺了好多刀,全身流血的像個篩子一樣的,狂笑的反身掀倒好幾個賊人,就再也沒能爬起來了。

    最後阻敵的那名老僕,也付出了左手被砍斷,渾身都是傷口,剩下一隻右手也只有三個手指,背後還帶著半截斧頭,如果拔出來的話,估計也就是他倒下的時候。

    而作為指揮者的我,也雙臂酸麻的幾乎握不住武器,腿腳發軟的幾乎站不住,只靠在山牆上權作支撐。

    那還是因為我套上了重傷親隨讓出來的護甲,又處於被保護的正中的緣故,所以目前只有一些不影響行動的劃傷和挫傷,很快就止血凝結了。

    僅存武力最高的韓良臣,已經換了七八把武器,僅存一條完好的手臂,也因為使力過渡,而微微抽搐著,

    崔屠子渾身像個血人一般,雖然還站在卻已經失去了意識;錢水寧傷痕纍纍的被拖進來,就倒在了地上,只有出氣;倒是馬伕燕九兒傷痕最少,但是他也到了強弩之末,只是還能和別人相互攙扶著站在那裡而已。

    張大牛死了,他哭喊著躲在角落裡角落裡,依舊沒能逃過殺身之禍,不過在死之前,用燒開鍋子裡的東西,潑灑燙傷了一大片賊人。

    尹小眼並不在其中,戰鬥開始後,我們就顧不上他了。

    擋在我們面前的親隨,也只剩下三個人,哪怕他們身上傷處的血還在流,卻一動不動的,充當著最後一點微薄的屏障。

    被血污抹花了臉的抱頭蹲,已經把我送她的那把短刃拿出來,眼神堅定的看著我。

    「看來等不到,把你養大吃掉的那天了……」

    我抱歉的摸了摸她的頭,低語道。

    「實在抱歉」

    面如死灰的陳夫人,也倒握著的已經沾血數人的短劍,聲音沙啞的道

    「把你們牽扯到這般的境地……」

    「只是能不能求你,最後一件事……」

    她有些哀婉乞求的看著我。

    「不要讓我活著落入那些賊人手中吧……」

    「明白了……」

    我堅定的點點頭。

    「我會為你們爭取時間的……」

    卻不由暗自苦笑,所謂的穿越者光環,真是不怎麼管用。

    我從這句身體所獲得的身份,我引以為豪的知識和眼光,我滿肚子經營種田發家,打造和諧後宮軍團和的理想和野望,

    在這個時代好容易才掙扎出一些毫不起眼的浪花泡沫,難道就要這麼輕易折在這個無名的土丘破廟裡了。

    這時候,我的眼角突然瞅到一個微小的動靜。

    我看到了滿身血污的尹小眼,慢慢爬上了橫樑,來到那些人的頭頂上,用一把銼刀,使出吃奶的力氣來銼斗栱的咬合處,那是我們一個來不及佈置完成的半成品機關。

    塵灰和木屑掉落下去,終於驚動了哪些人,就像是一個觸發信號,雙方再次迎面對殺在一起。

    我把手中的最後一隻弩箭射掉,也被人在肋下捅了一下,已經沒有火辣辣的痛覺了,而是一種冰冷麻木以及力氣正在從傷口流失的錯覺。

    然後我看到尹小眼,對著爬到他身後一名賊人,如釋重負的表情,然後他們一起顫動了一下,又一起滾落下來。

    我看到那一條被撬鬆的橫樑,失去了最後一點支撐力量之後,斜斜的搭落下來,直接將一名賊人當頭砸的矮了半截,撞翻我們面前的神龕之後,又反彈著虎虎有聲的重重向後橫掃而去。

    只聽得一連串沉悶到令人蛋疼不已的噗噗撞擊聲,至少有十幾個人都在傘面的掃蕩範圍內,他們被像是保齡球瓶一樣掃成一堆,從被砸成折角的第一個倒霉鬼,到最後一個被壓制大腿,大聲嚎哭的受害者,只不過是一個呼吸而已。

    效果如此之好,以至於廝殺之中的我們和對方,都不免失聲停頓,

    然後是更加劇烈的晃動,和不堪重負的吱呀摧折聲,劈頭蓋腦掉落的大片小塊,毫無差別的覆蓋了所有的人,激起慘叫連天。

    而我只來得及大喊一聲「趴下」,用身體將抱頭蹲,蓋在身體下面,

    就聽震耳欲聾的轟倒聲中,被拆除了多處樑柱,又被打破搗毀多處山牆的神堂,隨著扭曲崩碎的僅存支撐,終於塌陷了下來,就如咆哮的海量一般,帶著大蓬瓦礫和塵土,徹底淹沒了我們

    最後一點意識是,天,真的黑了,我草,居然是全滅的下場,這不科學。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8
第六十九章生天

    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是要人沉淪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也不願意放棄的黑暗和倦怠,終於放鬆了那麼一線,

    我似乎又回到了大學的生涯,大部分時間位於圖書館—食堂—宿舍三點一線的平淡日常,但是平日那些我所熟悉的人和事物,卻是總有一種若即若離的模糊疏離感。

    哪怕和他們說話互動,插科打諢,侃山吹噓,一起出去喝的醉醺醺的,然後在凌晨偷偷爬牆,以繞過夜間門衛和風紀糾察隊,也有一種不夠真實,彷彿下一刻就會失去的錯位和迷失。

    當我剛剛值夜班熬了一個晚上,就等設置好全線程的列表中,最後一條下載任務,在99%結束的那叮的一聲,卻始終等不到,在電腦桌前打起瞌睡來,然後那隻我經常投喂的黑狸花貓,不知時候跑過來舔我的額角。

    別鬧了,我十分睏倦,想把它撥開,卻只摸到濕潤的感覺。

    「喂喂,你的口水好多啊……」

    我忍不住抱怨道。

    冰涼感覺刺激著額頭,將我從沉重的昏睡中喚醒的時候,是卻是透過縫隙裡流下來的水滴。

    我忍著某種眩暈和嘔吐交錯的失衡感,只能趴在地上,慢慢的活動脖子,然後脖子以下的肩膀,等待這一陣不適過去。

    隨著我的動作,四肢的感覺也逐漸恢復了過來,感覺這具身體無處不疼,卻僥倖沒有缺少零件的感覺。

    重重呸呸多聲,感覺到淤塞在口鼻中的土腥味,漸漸淡去之後,我終於能夠發出聲音

    「還……有活的麼……」

    聽覺之中,像老鼠啃噬一樣的習習聲,從我的臂彎裡冒出來,抱頭蹲綣我懷裡,抽泣的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

    感覺到我身體的反應,她幾乎是欣喜若款的抱緊我的身體,用頭像是黏人小貓一樣死命的磨蹭著,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和心懷。

    然後我才接著微弱的餘光,打量這周圍的環境。

    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的神牌,恰好擋住壓在我頭頂上的斗栱,蓮花寶瓶雲紋的垂頭,經過了歲月的磨損,還依稀可見。

    飛了好半天,才養足氣力,推開壓在側上方的木件。又找到了其他幾個趴在地上的人。

    陳夫人額角被打破了,流了一灘血,當時摸過口鼻,卻還有呼吸,其他人也大同小異。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自有天意,先被撞倒的神龕,卻無意間在塌陷的瓦頂下,保護了我們絕大多數人。

    半響之後,一大塊木樑被推開,爬出幾個相互攙扶著像泥猴一樣的人,看著各自狼狽的樣子,卻是百感交集的想笑卻是笑不出聲音來。

    雨已經停了,絲絲縷縷的陽光,從厚厚的雲幕中,漏了出來,讓濕潤而粘稠的空氣,慢慢變得清淡起來。

    除了我們,倒塌的神堂廢墟內,似乎已經沒有其他活人的跡象。只剩下靜悄悄的一片死寂,連帶從石階一起鋪到神堂之中,那些個死態各異的賊人屍體,也再沒有人來收拾過,就這麼橫七豎八暴露的野外。

    就像是一副綺麗而殘酷的末日畫卷,將我們和不知名的敵人最後的努力,都一起埋葬掉的巨大墳墓。

    有生自然有死,那個老僕被抬出來後就死掉了,似乎是因為這場戰鬥幾乎用光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崔屠子抱著廢墟裡露出來,只剩下半截身體的尹小眼,嚎啕大哭的,就像是一個絮絮叨叨的婦人一樣,喃喃自語的多年往事,包括這個孩子其實是他與鄰家婆娘私通的私生子,被送到他身邊做學徒,那種驚喜而手足無措的複雜心情云云,

    韓良臣稍稍恢復些體力,就一聲不響的走到外邊去,替我們警戒巡哨。

    陳夫人和僅存的三名親隨,我和抱頭蹲,再加上韓良臣、崔屠子、錢水寧、燕九兒四人,最後只湊成十個倖存者。

    聯手雙方的力量對比,則似乎發生某種微妙的變化,不過這念頭也有一閃而逝,就被現實的需要給丟在腦後,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是有相互依存的需求。

    於是呼,我們重新分工,尚有餘力的男人們,開翻找廢墟裡可用的東西,女人和傷員們,則去搜索那些賊人身上的遺物,然後在地上堆成一堆。

    火堆在廢墟上重新生了起來,烤乾了地面的濕氣,也重新暖和了身心俱疲的我們,

    「有人……」

    正在廢墟上撿干木柴的抱頭蹲,突然像只受驚的小貓般跳了起來,飛奔過來緊緊的抱住我,

    還有賊人活著,我們如臨大敵的圍了上去,搬開一堆爛瓦,發現底下木構架中,居然傳來的是,某種變調的呻吟和咒罵的聲音,翻開一看,居然是伯符,

    他全身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被泥土混合著血肉粘滿全身,但是就這麼頑強的活著,甚至還能神志清晰的罵娘。

    當我一點點的挑出他傷口中的泥垢和異物,然後縫合起來的時候。

    「老子可了是凶鳥伯符,怎麼會輕易死掉……」

    他頭上留著豆大的汗滴,咬著牙齒如此道。

    「要死也只能死在娘們肚皮上啊……啊啊啊」

    雖然留在室內牆角的紅老虎和灰熊貓也沒有能倖免,被壓成了難以分辨的大片肉醬。

    但是由於它們充當了某種程度上的肉墊,我的行禮,包括冒充大夫的那套用具行頭,居然還沒有被壓壞,重新挖了出來。

    然後我們還有更加幸運的發現,燕九兒在山丘下的林子裡,找到了一些栓在比較結實的樹上,而沒有能跑散掉的馬匹,顯然是賊人騎乘而來的代步工具。以及另外一些,被殺掉滅口的商旅的屍體。

    只是馬鐙鞍具上面,被挫掉的明顯是屬於軍工制式的徽記,以及一些行囊裡發現的東西,讓人心中各位沉甸甸的。

    但至少活下來的十一個人,乾糧和騎乘用具都有了,除了被改造成拖拉擔架的兩匹馬外,甚至還有多出來的三匹作為馱運或是輪替載具,於是紅老虎七世和灰熊貓三世再度誕生了。

    草草的果腹和收拾之後,我們就重新踏上了行程,

    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誰知道那些賊人是否有逃離的同伴,或是派出的報信者,會引來更多的麻煩和後手的威脅。

    片刻之後,

    獨松嶺?,我看著山口的石碑,拍馬離開了這出讓人留下太多傷痛,也讓我的野望和雄心差點隕落埋沒的,天目山下的籍籍無名之地。

    翻過天目山麓邊緣的最後一點,我們算是進入杭州,或者說臨安縣的境內,無所不在的水鄉河網,就像是大地的脈絡一樣,散佈在一望無野的江南平原上,

    雖然仍有兵火和荒蕪的痕跡,但至少偶遇的道途行人,並不像湖州境內那樣,普遍性的面有菜色。

    半天之後,臨安縣城,就在我們面前,這是一個大縣,在傳統望要上中下的五等中,屬於上縣和望縣的格局。

    我們並未進城,只是陳夫人派出了她的一個親隨,就像是被煙燻的蜂巢一般,湧出成群結隊的軍士來,

    如臨大敵的將我們圍在當中,中分走出一騎身披山紋頭頂巒兜,下馬緊步趨前拱手高聲道

    「可是襄義夫人陳縣主尊下……」

    「臨安兵馬使宋海清前來拜請貴安……」

    他的表情誠惶誠恐不似作偽,連腦門上的汗珠都清晰可見……

    兩天之後,

    久違的熱水和湯桶,讓我舒服的忍不住呻吟出來,微微發燙略帶皂角香味的,像是無所不至的溫柔搓揉,將我旅途中積鬱的寒氣和傷痛,,都一點點的催逼出來。

    壁扇前的銅盤裡盛著是,窈窕身影的婢女送來嶄新的衣袍,還散發著剛剪裁燙平的味道,連銅扣的腰帶,也是雕琢的精美異常,

    透過鑲嵌琉璃的窗格,還可以看到經過精心修建的白梅樹和剛抽蕊的桃枝,以及大背景下,隱隱綽約紅泥白牆。雕瓦朱漆的屋宇連橫。

    讓人想起來,我們已經不是在顛沛流離的旅途,而是在位於杭州老城之內的,江東採訪使兼杭州刺史的偌大宅邸中。

    在這段時間內,我也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和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壞消息是,

    江寧軍的水陸大軍,已經成功的攻破了宣鎮的首府——宣城,並成功鎮壓了宣州鎮守兼東江觀察使的殘餘力量,準備完成兩州並鎮的事業。

    卻突然突然驚聞江寧城中發生的大變,甚至來不及封鎖消息,就廣為人知了,於是這些外征將士之中,也發生了嚴重的分歧和爭執。

    諸軍名義上的主將,經略使周頤的妹婿——潤州防禦使孫潤,在巡視城安撫將士時被人暗殺,引發了橫江和天德為首的兩大軍力內訌,最後餘下大部分裂成三隻。

    其中一隻就地鎮守宣鎮且做觀望,結果被當地反撲的圍困於宣城;一隻登船沿江殺往江寧,被襲破於鐘山下,殘部星散;另一隻而向西闖入饒州境內,不知所蹤。

    於是乎,韓良臣他連之前可以投奔的對象,都沒有了。

    不好不壞的消息是:

    我們遇上的那位陳夫人,的確是饒州長史的家眷,不過這位長史要加上前字,因為這位老大人現在已經是江西布政使,不過相比她丈夫的另一個身份,卻又不算得了。

    人家乃是南朝五路招討行司之一的東南招討總管兼驍武將軍,人稱「虎驍」的寧澤成,手下提領節制數鎮大軍,已經超過十七年,乃是就算是常年處於敵對狀態的江東諸鎮,也是要聞風俯首的強橫人物。

    更別說,這個地處大江海口要沖,實際上已經被南朝海藩滲透成篩子的,包括杭、越、明三州在內的永興鎮。

    在自己境內,出了大軍區司令員家屬探親車隊,被人偷襲圍攻幾乎全滅,如此駭人聽聞的大事,別說是當地的鎮將、軍候,防禦或是守捉,就是更高層次的鎮守和經略,也沒法獨善其身的。

    也就是說,恰逢其會的我們,似乎無意間,抱上了一條不得了的大腿了,

    嗯這就是所謂的好消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8
第七十章閒停

    鄭州,臨時借用的推官衙門,正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新舊的血液積垢發臭有混著這屎尿之類人體體液,發酵出來的味道,讓每一個無意靠近這處建築的人,都不免淵源的避之不及。

    「居然又是誤中副車……」

    金秋德有些煩悶的甩了甩手中的血垢,將已經不成人形的物體,丟在地上,仍由部下拖了出去。而後院的犬類,再次咆哮了起來。

    「軍候……」

    一個聲音道

    「耳食計畫,仍舊繼續下去麼……」

    「依舊……」

    金求德看了眼噤聲閉氣的下屬們,輕描淡寫的吩咐道

    「無關緊要的意外收穫,總也是收穫啊……」

    「這些個兩學生,還真能跑也能藏的,願容留庇護的他們的,看起來還真不少啊……」

    「軍上.」

    一名下屬有些為難的。

    「屢屢如此行事,只怕地方上會有反彈啊……」

    「是麼」

    金求德突然伸出手,將一團血污,重重的搽在他的臉和肩膀上,這個可憐的傢伙甚一移動不敢動

    「我們只需管做事,這麼善後和交涉,那是居於上位的大人物們,需要考慮的事情,明白麼……」

    然後才將搽乾淨的手,從對方身上拿開,算是放過這個汗流浹背的人。

    「這個李北羽和收留他的豪商背後的人,挖出來沒有……」

    「只有幾個名字而已……」

    回答他的另外一個有些靦腆的年輕人,一副無害的外表,在一群頗為彪悍,或是陰沉,或是凶煞的下屬中,很有一種錯入此間的感覺。

    只是那些被他用釘子釘在手指關節裡,或是用燒紅的刀尖挑刺眼珠子的肯定是不會這麼想的。

    「有名字就夠了,直接把人弄過來……」

    金求德不暇思索的道

    「不管他帶著我們兜了多少圈,,只要能找出這些個反亂之輩背後的支持者,洛都哪裡總是有賞無過的……」。

    我慢慢梳理著腦中的思路和情報,結合「我」記憶中的碎片,如何將這個機會,最限度化的利用起來。起碼回歸南方之路,已經向我張開了一條坦途。

    我聽到聲音,一不小心沒抓緊桶壁沉了下去,很是吞了幾口水,重新浮出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笑語如花的小臉。

    是臉色紅撲撲,散發真某種沐浴後香味的抱頭蹲,來找我了,只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穿著我給她選定的男裝,也不肯離開我太原的距離,倒是讓那些複試人員,頗為傷腦筋……

    在她的幫助下,查干身體穿上新衣冠後,對著門外的陌生婢女,

    提出某種要求後,我們兩穿過一堆迷宮式的迴廊和樓閣,形制各異的雕窗和門楹,以及至少三個以上的庭院和一個池泊,沿途所見頗有感嘆,不愧是兩浙薈萃的好地方,各種園林館閣的精緻奇巧,不過是管中窺豹而已。

    陳夫人臨時修養的居所,被一群身穿朱紫的官員們圍繞著,只是她的三名親隨,對我頗有善意的笑了笑,當即將我引了進去。

    「林生可還休息的好……」

    恢復某種從容自若禮數得體,只是額上還包著藥物的陳夫人,坐在軟榻上會見我們。

    「恕妾身不能正禮……」

    「好的不能再好了,吃得好睡得香,連出恭入敬都有人手捧手的侍奉著……」

    我笑了笑說

    「除了不能跑出去瞎逛,這種養傷的日子,真是再好不過了……」

    「真是抱歉了……」

    她臉上微露歉容,微微前傾款身

    「這些天,卻是發生好些事兒……確實怠慢了諸位」

    「無妨的……」

    我擺擺手。

    「說實話,這段時間下來,我從未有睡的這麼好過啊……倒是見到夫人尚且康泰,就真的放心了……」

    「承貴吉言,又是你給我做的應急處置,也不過是多費些癒養的功夫而已……」

    她欠了欠身,又笑道

    「說實話,我愈有好奇,既曉兵法陣略,又同機關營造,還有救治傷患的本事,」

    她攏了攏並不存在的垂落髮絲

    「究竟是如何的出身和環境,才會教出林生這般奇趣多能的人物。」

    「連我家夫君聽聞了林生的事蹟之後……」

    「本擬前來親自致謝,好生結交一番如此人物,」

    「只是臨有亢務,拖不得身,只能由我先借地主之誼,代為招呼一番……」

    雖然知道這可能是客套話,但是由她口中說來,還是會讓人覺得舒服,不愧是高門世宦人家出身的。

    「夫人太過譽了,」

    然後我半真半假的說出刺來的目的之一,

    「只是聽說這杭城中,多風流盛景,忍不住老毛病發作了……」

    當然,真正的理由是,我想出去踩踩點,探探路子的,將個人安危完全寄託在個例身上,不是我的風格。

    「這倒也沒有,我已經有所安排了……」

    短暫的會面結束之後,我又去探望了那些養傷的同伴們,其實距離我們並不會太遠。

    韓良臣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似乎沒沒有從某種失落中走出來,將他那副刀仗行頭擦拭的嶄亮,就成了她日常做得最多的事情;而身體還沒法大動的伯符,卻已經開始毛手毛腳調戲給他換藥喂食的侍女了,不得不讓人感嘆他小強一樣的生命力。

    相比之下,崔屠子似乎已經振作起來,決定死心塌地的效忠我這個主家,唯一的條件給再找一個女人給自己生養後代;錢水寧因為過度脫力和筋骨多處扭傷,只能一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對我表示感極之情;燕九兒還是那麼一副不苟言語的模樣。

    不過我可以感覺到,經過這段經歷後,我在他們心中的聲望值,至少上升到尊敬和親善之間。

    待我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的時候,卻看見已經有人在等著我,見我過來齊齊低聲招呼,領頭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軍士。

    他穿著代表低級武官的半身鱗鎧,沒有戴盔,而是一頂交翅軟帽。

    「小人風捲旗,東南行司福州制置廳下虞候,奉總管府之命帶隊前來聽效……」

    我心中柮定,這就是指給我的護衛麼。

    「標下一行共計兩火,十五人……」

    他再開口道

    「還請林參軍示下……」

    「林參軍?……」

    我楞了一下。

    「正是,行司已經追發公文,委任您為行後路制置下,從八品參軍事,」

    他恭敬的解釋道

    「一應冠帶印信,我們等已經隨行攜來,只等參軍點收了」

    我心道,陳夫人還真是眼疾手快啊,這麼快就給我弄個官身出來,未嘗沒有籠絡和變相套牢之意啊。

    參軍是個很廣泛的職位,下到普通的縣下軍府,上到開府建幕的元帥、總管、大鎮節度,都有類似的設置,可謂是相當用途靈活的職位了。小可用來蔭補掛名吃官糧做米蟲,大可參贊軍機要務,甚至指名參加幕議,

    再加上這個後路制置麾下的名義,按照泰興改新以來軍制演變的故例,一路招討或是總管、節度大軍,一般都要分置前後左右中五軍,各自職能配屬各不相同,

    其中最重要的無疑是充當指揮中樞、掌握諸多參佐謀劃附屬機構和預備隊的中軍本陣;最精銳的則是負責攻堅拔銳,為大軍開拓進攻方向的前軍;而左右軍則多數是兵種構成不同的主戰部隊;到了後軍,則是淪為專門的後勤輸送和民夫徵調管理,戰地修造器械和營建工程的大雜燴。

    因此給我弄到這個後軍名頭,也算是頗為用心了,讓我們就算事都不做,也可以沒有風險和壓力的當一個優養的閒人。

    「參軍以數十傷殘疲弱之輩,大破數百賊人……」

    他一臉仰慕和神往的表情

    「卑下恨不得能躋身當時,見證參軍縱橫破賊的英姿啊……」

    好吧,僅僅是幾百人而已,至少他們沒有給我過度吹噓,這樣我就算變成三頭六臂也不夠殺的。

    出了這檔子事,有沒辦法讓當事人閉嘴,難為地方官府和守臣,只能拚命吹噓賊人的強大,來減輕自己處置不力,或者說缺少作為的尷尬和責任了。

    而作為當事人相關的東南行司,也要大張旗鼓宣揚此事,比如強調某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勇之舉,以塑造某種輿論形象,來沖淡總管夫人遇襲的負面影響,也不難理解了。

    這個參軍的身份,估計還只是個前戲而已。

    隨即我就籍著這個由頭和他攀談起來,她也算可以巴結著知無不盡,讓我得到了此事外界很多有用的消息,

    比如雖然陳夫人安全迎回來,但是還是有人要為此負責,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比如某位已經確定要回家吃老米飯的經略使,以及底下的長史、司馬、別駕、判官乃至捕盜吏在內的一大批人,收到各種不同形式的牽連……這還是檯面上的,內裡不知道還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和妥協,才能讓某人消氣,或者放棄提兵前來親自圍剿這些,膽大妄為之徒的理由。

    這位陳夫人背後的權勢熏天,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因為這個發生在湖州和杭州的交界處,讓剩下的人多了許多扯皮的理由,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原本甚沒存在感的太湖水賊,突然大出襲掠,延邊數州官府都是疲於奔命,再加上各自據守的協調不力,居然被水賊打破焚掠了兩座縣城,以及數目不等的市鎮村邑。

    若不是出了陳夫人遇襲這檔事,估計這些太湖水賊的囂張熾烈,就是等地一等一的大事了。不過現在他們也只能暫且放下這些治下民生攸關的事情,動用全部力量和資源,做出一副義憤填膺,馬不停蹄全力奔走追查的模樣來,好抱住自己的權位和身家。

    說實話,江東南部沿海的州郡,大多被佔據海陸優勢的南朝滲透的厲害,除了在位的官人們還是本地選拔或是朝中委任出身,但是禁不住其他方面,都與南朝又者密切的關係和勾連。

    承光帝的江南大略,固然是分化瓦解了西軍,並且使得南朝北伐的努力具成泡影,但是他委派和分遣的官吏軍民,卻抵擋不了南朝的另一樣秘密武器,就是坐擁眾多海外藩的廣大領地和物產,而在經濟滲透上具有的先天上游優勢。

    因此雖然南朝沒有直接佔領他們的地盤,卻用了上百年潛移默化的功夫,已經成功的將他們變成某種上的,變相經濟殖民地和輸入內地的跳板。因此能夠身在其位置上的各級官員,要想長治久安,多少都要仰仗南方的鼻息。

    這些上位的官宦們,撈錢和做買賣固然是一把好手,但是其他方面就力有未逮了。早年間甚至鬧出過,靠花錢買來任期很短的「豪商刺史」,「巨賈軍使」,各種無下限的笑話來。

    倒是比鄰江東、兩浙,而山多地少,民風彪悍的閩中,在南北交證和對峙的序列中,得以獨樹一幟,保持某種獨立性的飛地。

    因為當地實在太貧瘠了,而閩地內部,又分作大大小小的數十家各種豪強,土族構成的割據勢力,拒山險而相互爭鬥,遇外敵則攜手同擊,就算打下來也得不償失,因此以南朝也就是控制沿海的仃、泉、漳、福幾個要點,而基本放棄對內陸的直接佔據和管理,改以貿易等經濟手段,來間接影響和控制閩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8
第七十一章偶見

    「參軍想出門麼,但請讓我等相隨……」

    片刻之後,風捲旗和她的數名同伴,就換了尋常伴當的衣袍璞頭,只是還是將甲子穿在內裡,兵刃也包起來,形似一根步杖般背在身後,這才領我們一同出去。

    春城無處不飛花,

    漫天清揚的柳絮紛舞之中,我們踏出了這處佔地甚廣的高邸,赫然就是杭城之中廣勝橋畔的鬧市街坊,錢塘江畔的河道密佈,像是一張大網般,籠罩著古城的大街小巷。

    我回頭看了看我們出來的偏門名牌,上面用黑漆寫著《蔚園》兩個字。

    雖然作為我所熟悉的那個杭州,起碼要在我的時空裡等到南宋偏安時代的大開發,才初具規模,但是在這個時空線裡,還是出現了不少卯端。

    起碼西湖變大了,蘇堤和斷橋沒了,孤山和北山之間的白沙堤依舊,雷峰塔則偏離了原來的位置,變成了所謂的寶生塔,飛來峰還叫靈鷲山,小天竺山下的靈隱寺裡,也沒有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和尚傳說,。

    西子湖四野沒有了密密麻麻,遍地都是的高樓大廈,和見縫插針,打著各種湖景房旗號的,在建地產和房地產商廣告,的阻塞和窒息之後,視野變得頗為清爽宜人,輕易可見是滿目的碧波漾起和環湖宅邸別墅,精巧別緻的屋宇連雲,很有點賞心悅目。

    自南朝以來,這裡就是依鳳凰山而築城,號稱「週三十六里九十步」的大城。雖然歷代有所損毀增減,但是總體上還是變化不大的,最大的看點是,修建或是翻新於不同年代,而風格迥異的水陸城門,

    而站在高處,最顯眼的便是,錢塘江邊,是大片採用「石囤木樁法」,圍海造田所填出來的海塘和堤岸,呈現出某種財大氣粗的歷史底蘊。

    作為貫通南北的京杭大運河的南端和終點,還是留下不少昔日繁華盛極的遺存,比如拱宸橋旁的大片鹽倉和貨棧的舊址,遍佈江岸的大小碼頭和船圍。

    開元天寶年間,從這個登船的江南輕貴貨物和江南女伎,甚至可以乘船結隊的,直達西京長安景明門外的積水潭,且歌且舞的接受天子在門樓上的觀閱。

    但是與別家依靠大運河的南北漕運,興衰榮辱集於一身的其他名城大邑不同,杭城至少還有出海口,因此在安史之亂的叛軍截斷河漕,海漕興起之後,杭城很快就改弦更張,變成海漕重要的始發地,因此,哪怕至今為之,盤踞在登州的眾多海商勢力之中,始終少不了杭城商團的一席之地。

    後來又正逢海藩興起,朝廷鼓勵大力開拓海外的黃金時代,各種物產的海貿大興,因此在東南口岸大邑中,具有先手優勢的杭城,很快就擺脫了河槽衰敗帶來的負面影響,重新過上萬商雲集,帆幅如林的好日子。

    這裡也是當年外藩募集移民的集結出發地之一,各種被花言巧語誘騙或是拐帶來的內地百姓,破產失地的農戶、失業的手工藝人,走投無路而賣身的鄉人,官府圈管的災民流人,或是逃避有司的亡命不法,朝廷流放的罪徒,在這裡一步三回頭的,踏上被送往海外開拓的不歸路。

    史上最盛時,號稱十餘萬家,環以湖山,左右映帶,而閩海商賈,風帆浪泊,出入於煙濤杳靄之間,可謂盛矣。至今仍舊以織造、印刷、釀酒、造紙諸業,稱著於世,城中有大半居民,都從事手工業或是與手工業相關的行當。

    因為地所繁華安逸,就算政治重心依舊內移,但是在杭城裡,依舊集中了浙東觀察使,餘姚經略使和三江轉運使三個重要的使職,及其一大批相關的衙門官屬。

    因為是海泊重埠,所以積年累月下來,也不免帶上些許外來商民的異域風情,比如除了乾元後,一度流行東南的景教神堂外,這裡還有東南少見的拜火祠,摩尼光明院的存在。

    而帶有江南對方特色的,各種鄉土崇拜性質的神祠、神龕,更是數不勝數,幾乎走街過巷,隨便轉交就能碰上一個。

    但是因為南朝崇佛的遺風,又是靠近佛門四山之一天台山的緣故,最多的還是各種佛教寺院,淨慈寺、祗園寺、觀音寺,天真寺、淨空寺、東林寺、建國寺、發心寺、孤山寺,來自五派八宗各種名目的廟宇和佛堂,幾乎是接連不斷的街市中,用浮屠和飛簷展露著自己的存在感,香火鼎盛的寄託著這個亂世一隅中的人們某種祈望。

    卻又是更多因為歷史上杭城的幾度易手,幾乎都是無血開城,或是棄守轉易,讓勝利者,額米有太多的機會和理由,來發落和破壞這座古城。

    夾雜在日常的介紹中,風捲旗的各種溢於言表的憧憬和恭維聲,還在繼續,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而且詞彙居然沒有重複過。

    然我一度懷疑起他是否因為這種一開頭就停不下來的話癆屬性,才被指派到這個任務來啊。放在後世這樣的「人才」不去做推銷員或是保險、房地產經紀,真是浪費了,但是在這個紛亂已久的時代,就未免顯得有些雞肋了,就算是戰國的縱橫家的,也要有足夠的背景和靠山,才有讓人賞識和發揮的餘地啊。

    不過作為一個陪客和導遊的,他還是頗為盡責的,對各種地方典故,也是如數家珍的,能說上半天,而不讓人覺得煩悶……

    遊覽了城中靠近江岸的幾大各具特色的海市子,和相應的觀潮攬勝處,雖然海市子裡大多正是淡季,外來的海舶極少,開戶營業的主要是本地的坐商,連帶的各家商肆的學徒和夥計也是一副懶洋洋的,對著稀疏的人流抬不起勁頭來。

    而觀潮處的那些樓子,也不是最合適觀潮的時節,門庭冷落的只有小貓兩三隻,但還是讓我們頗為滿意的。

    聽著外面如奔雷聲的春江潮汛,吃著當地名為「鮮八件」的小食,慢慢活動者有些痠痛的腿腳,也是一件頗為愜意之事。

    「下一處.」

    我想了想

    「就去靈隱寺吧……」

    「靈隱寺……」

    風捲旗有些不確定的想了想,

    「且容我問一問……」

    片刻之後,我們就上了兩架抬子,有些類似滑竿的東西,架著我們走著走著,就到某種熟悉的地標建築前了。

    我看著不大的門匾「靈隱寺」,作為杭州最早的名剎,佔據了西子湖周邊,北高峰和飛來山之間,最好的風水寶地。所謂兩峰挾峙,林木聳秀,深山古寺,雲煙萬狀。

    由於這個時空沒有了唐末「會昌法難」,被毀寺還俗拋荒,直到五代吳越王錢掓重建的過程,所以還是保持了相當東晉以來歷代增建,卻變化不大的古樸風格,

    對於我這種被現代景區人流和噪音,無所不在的小販和門票消費陷阱,污染毒害不淺的穿越者來說,還是頗為新奇不同的錯位體驗。

    因為這裡看起來頗為閒庭清淡,山門前樹有一塊長碑,題刻著茶聖陸羽的《靈隱寺記》:

    「晉宋已降,賢能迭居,碑殘簡文之辭,榜蠹稚川之字。榭亭巋然,袁松多壽,繡角畫拱,霞暈於九霄;藻井丹楹,華垂於四照。修廊重複,潛奔潛玉之泉;飛閣岩曉,下映垂珠之樹。風鐸觸鈞天之樂,花鬘搜陸海之珍。碧樹花枝,舂榮冬茂;翠嵐清籟,朝融夕凝。「

    於後世變成南禪五山,歷代封賜增建的靈隱寺不同,這裡現在是西京八宗之一,華嚴宗高僧道峰一脈的道場,也是杭城當地佛門主流最常見的一支。

    因此建築,也是典型的華嚴宗,按照中堂‧金堂‧講堂‧左堂‧右堂‧後堂‧五重塔,分佈的所謂「七堂伽藍」格局。

    不過相比那些居於城坊、鬧市間的寺院,這個時空的靈隱寺的其實規模並不算大,在華嚴諸寺裡也不甚有名氣,雖然談不上「苔寮蘚壁「的破敗,卻也是僧不甚眾,遊客清淡,香火寂寥。我甚至還看到猴子在後堂屋簷和五重塔上攀爬戲耍的身影。

    主要還是佔了當地最古老的小天竺山五寺,存今唯一一座寺院的緣故,在寺旁山腳的一線天前,形如花瓣五亭環抱的冷泉小泊,倒是有不少錢袋文人墨客名士大家留下的題記,包括司空曙的《靈隱寺》、白居易的《宿靈隱寺》、宋之問的《靈隱紀》。

    寺後還有一塊三生石,據說出自唐人袁郊《甘澤謠‧圓觀》的故事:

    唐士人李源與洛陽僧圓觀友善,同遊三峽,見婦人引汲,觀曰:「其中孕婦姓王者,是某託身之所。」更約十二年後中秋月夜,相會於杭州天竺寺外。是夕觀果歿,而孕婦產。

    及期,源赴約,聞牧童歌《竹枝詞》:「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因知牧童即圓觀之後身。

    這個故事也是最早的三生石牽繫的,歷代各種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典故的由來起源,而且還是後世腐女歪男們喜聞樂見的題材。不過現在也就是一塊埋沒在荒土蔓草中的奇石而已。

    回頭的時候,在狹窄的寺後小徑中,我們與另一行人擦身而過,老幼皆有,看起來就是一群出來游春的家人。

    坐在後堂階下的幾上,享受寺僧端上的苦茶。

    「你許願了……」

    我輕輕捏了捏抱頭蹲的手心。

    「嗯……」

    「能告訴我麼……」

    「只想生生世世都和阿夏在一起啊,」

    她抬起眸子,認真的看著道

    「那我教你唱首歌吧,」

    我突然有一種衝動

    「就叫《生生世世》……」

    「愛就愛就心甘情願總是難忘現在和以前」

    我輕輕哼聲道,某種熟悉的東西似乎開始復甦,又慢慢的脹滿眼眶。

    「誰是誰非都不要虧欠全心全意天天年年

    愛就好像曇花兒一現稍縱就會消失不見

    幸福在一線之間有苦澀才有甘甜。」

    「你甘願就不能自顧尊嚴

    委屈在所難免千萬不要躊躇不前。」

    「想他想他就去吧

    是緣沒有人可以改變

    走吧跟他海角天涯

    是緣就會完完全全生生世世永永遠遠

    想他想他就去吧

    是緣沒有人可以改變生生世世永永遠遠」

    抱頭蹲跟著我,像是和聲般的將一曲唱完,然後我才發現,被表情各異的幾名和尚和香客給圍觀了,當著這些出家人,旁若無人的唱這種現代風道直白的情歌,未免恥度有點高了。

    饒是我自覺面皮極厚,也不得不落荒而走,卻被一名寺僧攔住,不由有些忿怒,媽蛋你這些禿驢還想糾正風化嗎,額

    「還請煩擾一二……」

    卻見他他鄭重其事的合十施禮道

    「善士唱的這首白詞子,頗有新樂府之風,」

    「.」

    我愣了一下。

    「可容小寺善錄為題……以資留紀」

    「嚒……」

    我的表情一下變成囧,這時梗啊,這一曲唱的,這裡的和尚都集體思春了麼

    風捲旗也趕緊瞅了過來,附耳幾下解釋我才多少明白,

    原來這餘杭之地,亦為風化薈萃藝文鼎盛之地,常年熏陶之下,佛門僧眾亦不乏能歌作詞之輩,得名士點評題贈,或是偶留一些傳唱之作,也是一種風尚,倒是我玻璃心,大驚小怪了。

    「卻也無不可,只要不具名就行……」

    我相應回答道。

    「多謝善士……」

    他再次一禮。

    「小僧信明,添為法堂座主……」

    「還請堂內奉茶……」

    香茶果品,擺了一桌,信明作陪,我讓抱頭蹲又唱了一遍,看著他們鄭重其事,逐字逐句記下來的樣子,卻已經有重節操已經掉光的錯覺。

    「我曾經在別地,聽過靈隱寺的傳聞……」

    既然對方這麼客氣,禮遇隆重,我也乾脆買一送一的給點添頭。

    「多半是關於一個遊戲人間法號道濟的高僧……」

    然後我,說了幾個濟顛和尚有關的佛門小故事,水井飄木啊,搶親救村啊,就讓他們的表情變幻,的頗為精彩。

    最後他們幾乎是敲響了鐘鼓,由鬚髮皆白長期修行不見客的主持率領,口口聲聲的把我當做有大慧根,夙世善緣的居士,給親自送到了山門外,確實我從未想到的禮遇。

    嗯,空口白牙創造歷史的感覺,讓人頗有些飄飄然。

    卻看見我們叫來的抬子不見了,一架馬車正好堵住了過道,風捲旗不由有些警惕的擋在我們身前,那些同伴也從角落裡走了出來,聚攏在我們身邊。

    「這是你的東西麼……」

    隨著一個清吟動人聲音,一直藕白蔥嫩的首從青緞的鏈子裡探出來,

    這隻手中捏著一個彩色的同心結,似乎是先前三生石上,抱頭蹲給繫上去的。

    見到這東西,她的小嘴一下最撇了起來,露出某種垂懸欲滴的表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8
第七十二章一山不容二虎

    「喂喂,馬上道歉」

    我管你是誰,怎麼能這樣隨便折騰,我家小女孩兒的情懷憧憬之心。

    「剛才那首詞曲也是你做的……」

    對方繼續道,卻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關你屁事……」

    我忍不住爆了聲粗口。對著風捲旗,做出一個準備好動手的示意,

    「你就是林有德?、阿姆羅?還是夏亞?……」

    我頓時寒毛都豎了起來,左右顧盼,這是逼我暴起行兇,殺人滅口的前奏麼。重新揮手讓風捲旗推開,我冷聲道。

    「你是人……」

    簾子突然被掀開。

    「你不知道老娘找你找的很辛苦麼……」

    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正在上座,咬牙切齒的瞪著我。我首先看到的是一襲藕色的長裙,然後裳群裹出的細細腰肢,襯托著膚贏若霜、面嫩如玉,柳眉纖毫,正是所謂的明眸善睞,秋水如泓,

    只是黑白分明雙瞳幽深中,閃爍出某種狡黠靈慧之光,不由讓人感嘆,真的好蔭啊,只是她開口說出來的話,讓我有些目瞪口呆。

    「羅家的不肖子,滿腦子古怪念頭的夏哥兒……」

    「八葉羅氏的奇人,東婆羅洲藩的怪才首席……」

    「麼麼達,」

    聽到這些,貌似熟稔的稱謂,我不由氣勢弱了下來幾分。

    「我們很熟麼……」

    「老娘找了你好些年……」

    這是節奏,我的前身留下的風流債麼?還是千里尋夫的大小姐未婚妻,一時間我腦袋裡如漿糊一般的記憶泛起,卻又找不到可以對號入座的。

    「到處惹了一堆爛事,然後害得我的手下疲於奔命,」

    「整個北地一半的人,都在傳說你的名字,另一半人準備不擇手段捉你領賞,死活不論……」

    「連帶我派去尋你的人,都折損了不少……」

    她幾乎是劈頭蓋臉的一頓叫罵,只是那種蔭蘿的外表,加上叮嚀脆嫩的嗓音,讓人怎麼也生氣不起來,倒像是急吼吼的小喵,撓著褲子衝你撒嬌一般。

    她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和狀況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吐出一句讓我大驚失色的話來。

    「或者說,我該叫你.該死的蘿莉控?」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的雷擊一般,讓我長大了嘴巴,驚駭的站了起來。

    這是意思,

    好吧,我告訴自己,這是一個穿越者流毒的時間線,有些超前的用語,也不足為奇,

    卻忍不住伸手摸向掛在內裡的手弩,卻摸了個空,才想到放在館舍裡,又摸到十娘送我的那隻「青鸞」,計算了一下暴起突襲挾持的距離和可能性。

    然後坐在馬車內的她,嘴角微微挑起一線,又吐出一句話。

    「蘿莉有三好……」

    這幾個字眼,就像是有魔力一般,然後我像是神差鬼使的喊出來

    「輕音,柔體。易推倒……」

    「御姐有三好……」

    就像是對上切口一樣的,我緊步上前,突然大聲道

    「啤酒、泡澡、吃嫩草;」

    對方遲疑了下,有些低聲的回答道

    「女王有三妙:」

    「木馬、蠟燭、皮鞭操;」

    「無口有三招:」

    「眼罩、繃帶、表情少;」

    最後一句話對完,我不由是鬆了一口了,至少彼此年代相去不遠。

    然後變成,某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俳徊和猶豫,乃至戒懼和警惕的複雜心情,我又追加了一句。

    「一山不容二虎……」

    「除非一公一母……」

    對方有些不情願的,回答道。

    「我猜果然是你,南海藩的奇形種,,……」

    「同志,……」

    「閉嘴,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逃避社會義務和人類進化本能的扭曲生物……」

    「好吧,不知道這位同學,」

    我換了個說辭

    「你是烏有、貓撲、還是天涯的人.」

    「老娘又不是公知小清新了……也沒有上微博刷智商下限的愛好……」

    「那就是紅袖、晉江……還是鳳儀的同仁、」

    「老娘只耽不腐好麼……平日也混混超大、鐵血的,對了,還有只基不腐的龍空,以及軍網最黃,黃網最軍的那個。」

    「不知是南朝,還是北朝,……」

    「當然是南北朝大戰了……」

    好吧,我真是用淚流滿面,也難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喜歡泡網的妹子雖說看起來不少,但是對軍史有興趣的,那就是翎毛鳳角了。

    如果再除掉那些真假難分的人妖馬甲;或是只會撒潑打滾來賣蔭,或是眾口獵奇來博眼球和關注的類型;以及經常用捏蛋蛋之類生理衛生炫耀貼來屠版的女漢子;藉著討論歷史來賣腐,號稱無物不可歪的非正常向;喜歡發明歷史真相的小清新;屢屢被釣魚貼給刷下限的腦殘清粉、果脯女之外,

    剩下來的三觀和學術功底比較正常的類型,放在十多億人口基數里,那真的就是比大熊貓還要珍惜的生物了。

    而在我穿越之後還能遇到一個,那簡直就是突破時間論和空間奇點的神奇概率了。不過還有比穿越這種東西更神奇的呢。

    當然了,在現實中,究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玩玩,還是老鄉喊老鄉,背後來一槍的,就取決於我們的厲害交涉最終結果了。

    「羅夏,另一個名字,叫王陽明……海大留校僧……魂穿」

    我想了想,重新介紹道

    「宇文蘿蘿,曾名……不重要了,勉強算個小白領把,也是魂穿」

    「幸會幸會……不知道你之前找我做……」

    「你真是穿越者麼……」

    她忍不住白了我一眼,

    「當然考慮如何讓兩個穿越者,資源優勢互補在這個亂世,如何聯手更好的活下去了……」

    好吧,我居然被鄙視了,片刻之後,我發出了解除戒備的手勢。

    「你還真是個不可救藥的蘿莉控啊……」

    她看了眼一臉緊張的瞪著自己,彷彿生怕重要東西,就要被人給奪走的抱頭蹲。

    「眼光不錯……水準很高啊……」

    「彼此彼此,不要告訴我你其實是天山童姥的隱藏屬性……」

    「起碼穿了個好人家,重新來過的感覺如何……」

    「好個屁,從胎裡出來,就只能意識不清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能走路以後,還得任人擺佈,依靠本能反應做點動作,就一群人大驚小怪的圍觀,然後長大點,就要和一群勾心鬥角的傢伙虛以委蛇……」

    「那不是穿越女,最夢寐以求的宮斗宅斗套路麼……」

    「求你妹啊,老娘幾次差點都被人坑死掉,一開始只能靠裝可愛懂事,來從長輩那裡獲取保護和偷偷積累可用資源……」

    「你知道相比你們這些天經地義就能承襲家業的男人們,」

    「作為一個女孩子被人讚揚聰慧曉事,要管上這麼大一攤子家業,暗地裡會有多麼辛苦和艱難麼……」

    「一大堆虎視眈眈的親戚,動不動就想找個由頭,把你外嫁個好價錢,順便名正言順的分掉你名下的東西……」

    「你們羅家的紛爭,你想逃避就可以不負責任的跑到廣州去,老娘可沒地方逃啊……」

    「暗地裡多少人咬牙切齒的盼著老娘出錯,然後好打發出去做一個漂亮擺設和生孩子的工具」

    「老娘賣蔭裝可愛無害,裝的連睡覺都在做噩夢,你知道麼……」

    她是如此的苦大仇深,說到後來,我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做一個被動的聽眾,可以深切的感受到,這些年太多東西積壓在心底,沒有合適對象溝通交流的苦悶和鬱結。

    像是山洪暴發一般,訴了一大堆苦之後,某種失態和潰決的情緒,她也慢慢恢復了過來。

    接過我遞上一塊絹子,她搽了搽淚痕,卻是輕輕道聲

    「謝謝……」

    「既然遇上了我……下一步有打算……」

    初步交流了各自情況後,我想了想道。

    「當然是能結盟最好了,不能結盟也儘量達成互不妨礙的協定好了……」

    宇文蘿蘿,或者說女穿越者毫不猶豫的坦言道,只是這種功利十足的話,在她嘴裡說出來,未免有種反差蔭……

    「說實話,我還真看不出,現在我有家暫不能回,身邊小貓兩三隻的無權無財,哪點值得結盟的……」

    我也搖搖頭道

    「盟約這種東西,不是雙方實力和立場相對對等,才有所保障麼……」

    「你實在太妄自菲薄了……」

    她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

    「你在北地創下的偌大名聲,豈是浪得虛名的……」

    「被你說的一文不值,那不是證明那些聲名赫赫之輩,都是酒囊飯袋了」

    「就衝著你之前身份這一點,嶺南朝廷也不可能無動於衷的,你若能安然回去。,少不得要大大的鼓吹,樹為典範恩賞晉加一番。」

    「攪亂挑動整個北朝風雲,這可不是阿貓阿狗才有的能耐……」

    「更何況,你們羅氏的基業,有不止在婆羅洲一處,廣南才是你的基本盤把……」

    「這次你以恩人身份,結交上了陳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背後的陳氏和寧氏兩家,在嶺南諸道亦是有根源的世族門宦……」

    「從你救助了陳夫人一刻開始,就捲入了南朝高層到地方上的紛爭中,就算你企圖置身事外也沒用,」

    「這也是陳夫人,特地給你們派護衛的緣故把……」

    「你們可是重要的旁證和口實,放在關鍵之處,可堪大用的」

    「若是再公佈你的出身和來歷,估計更有說服力和效果,就看你自己怎麼操作了」

    她這麼一番分析下來,不由給人豁然開朗的感覺,又發現自己之前的眼界格局,似乎有些過於偏頗侷促了。

    「多謝提點……」

    我真心實意的向她道謝

    「才不是要提點你……」

    她臉色難得變了下,我似乎聞到了某種名為傲嬌的味道

    「只是酬謝你願意聽我胡說八道這麼多東西而已……」

    我這才想起來,把風捲旗他們晾的有些太久了,好在他們很知趣,退在足夠的距離外,沒有得信也沒有不耐的神色,讓我對他的評介又加成了一些。

    「方才卻是碰上了故交……正好帶回去引見一二」

    我對他們如是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9
第七十三章故交

    隨著宇文蘿蘿一聲招呼,原本空冷清寂的街巷中,突然冒出了好些人。

    從侍女奴婢,到護衛腳伕,一應俱全,行動整齊劃一,幾乎沒有多少聲音,就簇擁到馬車旁邊,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指責開始忙碌

    讓人很有些感嘆訓練有素,卻又有些警惕和欣賞,這位穿越者妹子,也不是毫無準備的人啊。

    「我的手下還行吧……」

    名為宇文蘿蘿的謎樣生物,有些得色的看了我眼,我摸了摸鼻子,沒有說話,心中默念,老子也曾經貴為二代狗大戶的。

    車內精巧雅緻,桌明几淨的一應俱全,再加上四壁包上的毛茸茸的皮毛地毯,大塊的水琉璃窗,和彩色琉璃鑲嵌的鎏金的壁燈,幾乎是一個微縮版的起居室。

    看起來不但頗懂得享受和品味,還充滿了某種這個年齡女孩兒的閨閣氣息,就算是穿越者,也沒有辦法抗拒來自身體的某種天性和本能啊。

    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嗯,很適合車震的場所啊,卻又讓我很有點,人比人氣死人的挫敗感。

    因為是被邀請同車而行,抱頭蹲也坐了上來,抱著膝蓋滿臉警惕的繼續盯著這只比她稍大一些蘿莉外形的同類。

    「話說……」

    提提踏踏的馬蹄聲中,還是有些心潮澎湃的我,忍不住再次開口道

    「當初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事情……」

    說實話,莫名其妙被人盯上,雖然還是一隻蔭蘿屬性的謎樣生物,但還是不由讓人警惕和反省起來。

    「當然是早年就聽過的傳聞……我那個宇文家雖然別的不好比,但是在消息上,還是別有建樹的」

    她習慣性的擼擼頭髮,這麼個簡單的動作,也讓人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能被南海梁氏,引為數百年屏藩的五脈八葉十三家,可不是尋常諸侯家……」

    「作為各自之間的子弟親族,有風吹草動,便是眾人皆知的風聞……」

    「西婆羅洲的羅氏藩有個行事特立獨行,深入簡出不喜會客交遊的繼承人……又不是新聞」

    我的思緒回來,她繼續道。

    「然後又聽說了你,在宗藩大學堂的名氣……」

    「不務正業,又喜歡旁雜之藝,偏偏很有奇思妙想……這不是典型的穿越者模版」

    「只是當時,還不怎麼確定,身邊又沒有權勢和得力的人可用,……」

    「去年才聽說了震動天下的洛都之變……」

    「還有被洛都海捕天下通緝的賊首阿姆羅.」

    她再次白了我一眼。

    不知道是否我的錯覺,在她別具特色的嗔怒之下,感覺到某種來自天然本能的,名為做風情和嫵媚的東西。

    「這才肯定了。既然中二少年白色惡魔都出來……顯然也是和我一個地方來的」

    「第一時間,就派人出來了……」

    「然後有海商在南邊吹噓一首詩作,居然是梁山上某個叫紅色有角三倍速的傢伙做的……」

    「等我的人找到那裡,已經一片亂糟糟的,你已經玩起了人間蒸發……」

    「然後就是各種碰運氣了……未想在這裡,讓我撞上了」

    我吁了口氣,看來我的逃亡軌跡,也不想我想的那麼無懈可擊啊。

    「話說回來,你所謀求這種合作和互助,是代表自己,還是背後的宇文家……」

    「當然是我自己……」

    她不暇思索的道。

    「不用試探我,我對所謂宇文家歸屬感和認同,也就僅限於我那個便宜老爹在內的個別人而已……」

    「因為他雖然不算是個合格的家主,甚至有些識人不明,卻給與了我相應的親情和庇護,最後還力排眾議,給我名下安排了這份家業……」

    說到這裡,她認真看著我的眼睛。

    「你也不是一樣麼,要說認同感的話,你也不用刻意跑去廣南而置身事外了……」

    「你我之間應該更有共同語言才是……」

    我微微的點了點頭

    「而且比起我身為女子的天然侷限性,你的發展空間,可比我大得多,可以參與的事情也更多……」

    「互相具有不可替代的需求,這才是我們攜手互補的根本基礎吧……」

    看著她稚氣的面孔下,卻一板一眼的說得卻是各種利害得失的東西,不由讓人很有些感嘆,她究竟經歷了,又背負了怎樣的東西啊。

    交談之間關於她所出身家族的背景資料,我也在記憶裡慢慢回想起來,

    所謂的南海宇文氏,又被稱做白銀一族,乃是當年分藩海外的梁氏家臣之一,先祖宇文述,本為西京的世家子,來自開過初年投效李唐的宇文士及所留下的國賓家族。

    在開元天子西幸中,曾多於梁公為難,而被對方折服,納為肱骨,後來梁公後人出藩南海,他也主動自請出京,放棄在樞密院的職事和權勢,以家臣身份藩守一方。

    後來因為在指給的扶桑外島領內,發現了儲量不少的銀山,披荊斬棘開山伐路,持續開採世代,遂稱富甲一方。

    至今雖然稱雄一方,已經不完全需要靠銀山所出,但是還是被習慣性的稱謂白銀之族,最善用金錢和計謀和達成目的。

    到了宇文蘿蘿所稱的這一隻,雖然只是位於夷州的分家,也算是當地的大豪望族,主要經營海貿和礦產,極有影響和勢力。

    我倒是有些好奇,她所擁有和動用的資源和勢力。因為她這次並不是出來遊玩的,而是打算經由沿海,南下到嶺外的南朝宗藩院去,代替病重的父親,辦理某些事情的。

    坐上馬車之後,時間過的飛快,看見蔚園熟悉的門匾後,只是稍稍詢問一下,就由我帶著她一起進去了,按照約定,我將把她引見給陳夫人。

    卻看見了韓良臣他們正在等我,只是他們的表情很有點特別,似乎沒想到我這在杭州才第一次出門,這麼快又帶了一隻蘿莉樣的生物回來。

    一一介紹倒沒有,最後輪到韓良臣的時候,我才特意強調。

    「這位是韓世宗……」

    我湊到她耳邊低語道

    「羨慕妒嫉恨吧……」

    「這誰啊,」

    她眼眸一轉,輕飄飄的無知狀。

    「難道你沒聽過,岳飛的親密戰友,南宋主戰派的骨幹啊」

    「好拉好啦,就算你也不是那麼廢柴嘛……」

    「我對合作前景有所信心,滿意了麼……」

    她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對著他們做出一副靦腆羞澀的樣子來回禮,於是連韓世宗這樣的冷臉漢子,都不免表情軟化了許多。

    「實在太可愛的……」

    我嘀咕著,忍不住去伸手摸她的頭,然後被重重抽了一下。

    「拿開……」

    她凶巴巴的瞪著我,只是這副表情實在太沒有殺傷力,讓我好容易才忍住伸出的另一隻手。

    「你不該叫蘿蘿啊,應該改名萌萌啊……」

    「萌你妹啊……」

    「我還真有個妹妹,可惜沒你這麼萌……」

    然後我被她奮吝了一腳,可惜體形差距過大,差點一頭反震旋轉著栽倒,被我眼疾手快的拎住。

    「放手……」

    這種就像是提頸一隻小貓的姿勢,讓她惱羞成怒。

    「放了你就臉著地了……不要緊麼」

    「要你管……」

    她漲紅臉一下子,反口作勢要咬。

    「兩位真是感情深厚啊……」

    一個聲音在周旁響起,卻是被侍女攙扶的陳夫人。

    「誰和他……」

    她才驚覺起來,猛然跳到一邊去

    「才.才沒有東西呢」

    好吧,我們又被她這個表情萌到了,難道依靠這幅外表賣蔭的本能,已經深入她的骨子裡了麼。

    順水推舟,將她介紹給陳夫人的過程其實很簡單,看她一臉春風的重新出來出來,就知道所獲匪淺。

    「我們現在要同行上一段時間了,還請多多關照……」

    「大丈夫,贏大奶……」

    兩天之後,

    新一批前來接應的護衛,也抵達杭城,作為總管府直轄衙前親軍營的扈從,比起風捲旗他們,或是之前伴隨陳夫人的那些護衛,卻又更勝一籌的精神風貌。

    那種撲面而來屍山血海衝出來的精壯彪悍,就讓人本能的敬而遠之卻又頗有可以信賴的安全感,更何況他們全是披甲的騎兵。

    因為南朝的在地理上的侷限性,雖然並不缺乏馬匹的來源,但是因為品種和環境退化的問題,專職衝鋒陷陣的披甲騎兵部隊很少,也很珍貴,所謂馬軍序列中更多數是騎馬代步的步戰編制,或是遠程掩護騷擾牽制的輕騎。

    這些身披素色大氅,明光連身甲的騎兵,佩刀掛槊,一半人還挎著帶托的短髮連弩,另一半帶著豁然是一批短管的火器,雖然只是最原始制式的火銃,但還是讓我有些眼熱。

    作為男人的浪漫情節之一,被國朝嚴厲管制的槍,絕對是其中的首選,我也就在大學軍訓的時候,接觸過幾發。

    而且相比我在北地見過的那些參差不齊,充斥著各種手中痕跡的,所謂火器部隊,他們裝備的,明顯屬於批量生產,又精工打磨的產物,應該算是前任穿越者為數不多,沒有被亂世所斷絕流傳的遺澤之一。

    這不由讓我對回到南朝後,更加充滿期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9
第七十四章試手

    輕輕晃動的馬車中,我重新踏上了旅程

    在這陌生的世界中,顛沛流了大半年,突然有了一個來自同時空的同伴,而且還是蔭蘿外表的謎樣生物,不由讓人悲喜交加的感嘆,世事無常的命運弄人的。

    然後慶幸其,吾道不孤的同時,至少還有一個可以正常交流溝通,乃至傾訴吐糟的對象。乃至精神和思想上,相互依偎取暖的心靈慰藉。

    但是起碼她看起來比我小,但是在這個世界的起步,看起來比我早上許多,在各種日常和資訊上,比我更具有優勢,這恰好是我目前所短板的,雖然信任度和可靠性上還有待商榷。

    但我至少不用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去收集資料,兼帶探路踩點的維持基本的安全感了。與此同時,我的旅伴也大大增加了。

    像虞侯風捲旗和他的一小隊人馬,被我指名留下來繼續同行,對此,他千恩萬謝的鞍前馬後奔走不停。

    另一個潛在的好消息是

    韓良臣或者說韓世宗同學,也默認了某種事實,打算隨我南下去先看看再說,這樣我總算空手套白狼的到手歷史武將一個,雖然個人聲望和關係,還只是在友善左右,忠誠度也在6、70上下。

    要知道尋常情況下,像這種有著成熟歷史觀和背景勢力的成名人物,可沒那麼好上手或是變更立場的,光靠恩情的,並不足以長期套牢和束縛一個人的立場,還要給他滿足基本的訴求,到足夠的發展空間,乃至實現理念和展露才華等等,其他值得追隨的理由,才是長久相互扶持共濟之道。

    不過顯然這一路上,在沒有他們出手的機會了。

    有這麼一隻精英模版加權勢光環的行司衛隊同行,基本消弭了到途中絕大多是的風險和隱患,不但沿途有地方官府和駐軍,殷情招待和迎送,而且基本不用擔心不給的問題。

    而他們唯一一次出手,就是用齊射和排擊,驅散了堵塞道路的不明人群而已,就像是割稻草一樣的,留下大片屍體和血泊,一哄而散。

    更何況旅途有紅袖相伴,雖然這只紅袖未免太**了點。只是她成功的將陳夫人邀上那輛特製馬車之後,就時常呆在一起,看起來頗得其心的樣子。

    我這一行,一路穿州過縣,經睦州、衡州,進入陳夫人名義上的娘家——饒州,卻沒有多停留,又繼續前行到撫州,再轉道吉州,經由廬陵,太和,入虔州,抵達虔化,就算到了南朝東南行司的寧都置制的治所。

    沿途的地勢,也從原本一望無垠的水網平原,變成了高低起伏的零星丘陵,然後丘陵越來越密集,又變成大大小小山地之間,大片的盆地和曠闊的穀道。

    於是又從當地,增派了一百名府兵和兩百名軍役雜使,作為開道通障和沿途翻山搭橋的腳力之用。

    只是越往南走,除了沿途的景色風物之外,就不免還多了一道獨特的景觀。

    因為在尚稱完好的大路上,最常見的,就是滿載於道途的南投百姓,國朝已經動亂百載,不要說打成一桶漿糊的北地,就算是最精華的東南和荊楚地區,亦是大小戰亂不斷。

    因此一年到頭,最不缺乏的就是這些因為走投無路,或是抱著其他憧憬和夢想,而踏上南投之路的流人。

    起碼在嶺外南朝控制下的地區,數十載不聞兵戈的基本安定和平和,還是有的。再加上南朝為了和洛都爭奪正溯的某種宣傳和輿論大戰,不免將南朝下轄吹噓成與北地流離失所,形成鮮明對比地上天堂。

    因此,歷年曆代以來,南奔之人終年不絕,只是根據季節和時局,數量多寡而已。因為飢荽,因為體弱,因為氣候不適,各種死在道路上的亦不在少數,因此沿途不乏據說掩埋了纍纍屍骨的野冢,亦有僧人樹立的招魂浮屠和依山雕啄的佛龕。

    隨著抽打鞭子和騎士奔馳而過的聲音,車隊突然停了下來,

    「前面就是梅嶺古道了。」

    風捲旗過來,對我特意通傳道。

    「須得停下來稍作歇息準備一二……」

    所謂南嶺或者,其實是越城嶺、都龐嶺、萌渚嶺、騎田嶺、大庾嶺,構成橫斷南荒,綿延不絕五嶺山脈。梅嶺古道正位於大庾嶺中段。

    海拔並不算高,有大道盤山半腰之後,卻被人為的長二十丈,寬三丈,高十丈的大山凹,開通了一條寬一丈餘,長三十多華裡的山間大道,成為長江與珠江相連的黃金通道。

    是以這裡商旅富集,在山下依託古驛站,形成過一個規模相當大的安遠鎮,只是這些都已經隨昨日黃花流水去了,只剩下一個外圍關卡,兼帶的小型軍營,稀疏斜斜的旗幟刁斗,昭示這他們作為二線部隊的懶散和空閒。

    而在,

    高聳綿連的大山背後,就是被稱為嶺外,或是南朝的嶺南諸道地區,從原本被南海都督府逐步吞併的嶺南五府經略使,加上安南都護府和黔中道道基礎上,最終擴張析分成陸上七道,兩大海道,

    據有後世的廣東、海南、廣西大部和雲貴部分,以及大半個中南半島,再加上諸多海陸藩領、屬國的偌大版圖。

    嶺南之地自古以來以山地、丘陵、台地、平原交錯複雜地貌著稱,且因為山地較多,河流密佈,遍地蠻荒,密林水澤,最早是隋唐以降,用來流人的苦厄之地,

    雖然秦代就已經設立的南海、桂林、象郡所謂的「嶺南三郡」,但歷代沿革變化有限,真正的開化,卻是在開元名相張九齡,在大庾嶺開鑿了梅關古道以後,嶺南地區才得到逐步地開發。

    然後經歷了乾元、泰興後,為了支持南海大開拓和終年不絕的藩貢體系,而不惜代價發數道軍民開山劈石,從五嶺的崇山峻嶺中,辟出了多條越嶺道和轉運水路。

    然後是大量湧入的軍民戶口,對嶺外兩百年間披荊斬棘的開發和經營,以及南朝確立後,大興土木的建設這片根本之地,才有如今偏安嶺南一隅的局面。

    其間既有氣勢磅礴的山巒,也有水網縱橫的平原;既有岩溶洞穴,也有川峽險灘的奇景,更有海天一色的港灣風光。

    此外還可以算上南朝在嶺北地區設置的五路招討行司,在兩浙、江西、荊湖到西蜀,雲貴所控制的部分地盤。卻是在南朝建立的百多年間,經歷了永嘉大進軍,寧佑北伐等數次失敗或是部分成功的大征之後,才形成的現今的格局。

    宿夜在安遠鎮的時光,讓我頗為感嘆的卻是另一個發現。

    因為相對的穩定,帶來日常維護的需要,硬化路面的直道和林立的電報線桿這兩樣,代表大唐全盛時期建設成就的產物,終於又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據說在被稱為乾元,泰興中興之後,大唐的黃金時代,歷代天子想要有所稱道的成就,就是拚命投入建設和拓展這兩樣事物。

    因此在朝廷中樞的權威,最強勢的時代,

    依靠這些蛛網密佈的傳訊線路,處於兩京之間大唐的中樞,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將政令傳達和反饋在天下二十七道,九大都護,管領州府六百有餘,五千多縣治,以及數以百計的的羈縻屬和諸侯之地之間,並且對來自最偏遠或是邊疆地區的消息,作出相應的對策和反應。

    有了這些四通八達的直道,大唐的軍隊和錢糧,可以通過整個封建時代最高效的動員和調集體系,來慢慢撫平那些遭受災荒的地區和人口,或是將反亂的苗頭,扼殺在萌芽之中。

    在乙未之亂後,被稱為大崩壞的時代中,整個北地或是南方大部分地區的直道和線路,都被戰亂拉鋸的磨盤給毀滅殆盡,蒙塵朽爛在野草蔓生之中。

    只有從廣州誓師起兵,乘機吞併整個嶺外地區和南海藩屬的南海都督府境內,才得以保全了大部分基礎設施,並且在技術和工藝的大批流失殘缺的情況下,修修補補的沿用至今。

    籍著這個停留的空檔,宇文蘿蘿也過來和我聊了幾句,然後給我一個小驚喜,從夾層盒子裡取出一把精緻的火銃,屬於騎從衛隊的制式。

    這是她故作新奇眼熱,替我從陳夫人的騎從衛隊那裡,討要了一把備換的來,作為賞玩之物。

    其中的主要零件三下五除二就被我拆散了下來,和包裹的皮套、絨布,以及用來搽試的麂皮和棉頭通桿,整齊的碼放在一起。

    這是一把頗為原始的遂發槍,厚實的滑膛短管和縮口,半曲指痕的握把,精巧的彈簧夾片和精心挑選的燧石,通體縷刻著某種飛馬踏雲的紋飾,充滿了某種穿越者前人,所留下的匠心和遺存,但是也就是這個程度了。

    我又拿起木質藥瓶和裝著鉛丸的布袋,還有配套的工具檢查了一下,鉛丸是手工熔制打磨的,配重只能個人掌握,

    又倒出一點藥粉搓在手指上,火藥的成分不知,顆粒還算細膩,保存的也很好,沒有板結和潮感,而藥瓶的蓋子,同樣也是稱量火藥的用具,有塗蠟額封口,看起來具有一定防水能力。

    依照這種工藝和材料,估計也是在小範圍的特殊配備,推廣起來足夠讓軍需官和後勤維護人員破產的。

    這樣的話,我料想中全火器的部隊,就相去甚遠了,只能作為弓弩一般的遠程壓制和輔助兵種之一,在大規模冷兵器戰鬥中發揮作用。

    但從另一方面說更多裝備和戰術上改良的空間,也意味著我的機遇和前景,就看我怎麼運作和利用這些知識上的代差。

    想到這裡,我走下馬車來,對正在佈置行帳的風捲旗吩咐了幾句,

    「,參軍想試試手麼?……」

    他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給我找了處靠山的空地,還細心找個木牌,畫上一圈充作靶子。

    不多會,也有好奇的騎從護衛湊過來,大有看我的熱鬧之意。因為沒有三點一線的準星的瞄具,我只能站在二十步外,用槍管的脊線,來粗略對準。

    有些費力的扣動下去,幾乎是延遲了半個呼氣的衝程之後,才聽碰的一聲和手中震感,隨著槍口噴出的裊裊白煙,驚起一小群飛鳥,也引來了更多探頭探腦的旁人

    嗅著嗆人的味道,我皺皺眉頭,煙霧還是有點大,燃燒也不是那麼充分,火藥改進的餘地很大。

    又看了眼槍膛,裡面的殘渣有點多,這也意味這,需要經常清理的必要性,引申開來,就是戰場持續火力的遮斷,也要個折扣。

    這第一發,自然不知道打到哪裡去了,不過這不算,我又開始通膛裝藥墊實塞緊,最後填蛋,再把燧石復位到待擊,就像我之前反覆操作過的一樣。

    有打了一發,同樣不知道飛哪裡去,不過我不氣遂,找根木杖做支架,托住槍身,這次打在靶子旁邊的山壁上,濺起一蓬沙石。

    對著拿回來的靶子,我估計了一下彈道和偏轉程度,又走到彈孔前,一小片風化的碎石被打落下來,變形的鉛丸,嵌在碎窩中,穿透力和衝擊力還可以,起碼可以近距離對付輕甲的人。

    我一口氣就藉故試射了十幾發,才算找到真正的初步手感,最後幾發幾乎都打在了靶子上,引得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嘆聲。

    這次試射,也讓那些頗有想看我笑話的騎從衛隊成員們,多少有些改觀,畢竟按照風捲旗的說法,這種東西因為操作和使用的繁瑣,以不好侍候的嬌貴著稱,因此在南朝也是屬於某種高端大氣的稀罕物和小眾配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9
第七十五章綢繆

    這只燧發槍的出現,讓我的旅程多了許多樂趣,每次停下來之後,放槍的乒乒聲,就成為日常的一道光景,圍觀群眾也就剩下小貓兩三隻。

    雖然命中率還是一如既往的殘念,但是因為逐漸手熟和機括磨合的緣故,裝彈射擊的速度,倒是提高了不少,習慣了後程緩衝的慣性之後,至少在十步之內也不會散步的太遠。

    在這個過程中,我有自己手工加工改造了一番,

    比如在金屬構件外,去除花哨裝飾進行適量的減重;用播鐵皮剪成的細絲,固定成的簡易準星和瞄槽,再刻上細微的標尺;將護木削切薄,再雕琢的更適合手型;增加一個可拆卸的前木握把,提供雙手握持的穩定性;減少燧石和簧片的回轉衝程,以獲得更快的擊發速度;。

    如果材料工藝還可以改進的話,那意味著強度更高也更輕薄的身管,與之對應的是火藥成分的改良,這些都是我目前的手頭條件,所沒有辦法實現的東西,

    有短槍自然有長槍,我倒是更加期待南朝的火器部隊,據說是這個紛亂之世中,少有大規模編列的存在。

    與此同時,韓良臣也多少放下一點心結,應我的請求,開始指點伯符和風捲旗,一點戰陣之道和經驗談,並且讓風捲旗的人和崔屠子他們,進行小編隊的對抗。

    「好玩麼……」

    宇文蘿蘿打著把陽傘,站在身邊不遠處,輕輕捂著鼻子

    「當然了……作為女生,你自然是不懂男人對槍支的浪漫情節啊……」

    我笑道,手中不停的裝填好,又放了一槍出去,卻是信手打中靶子頂端,碎裂亂飛

    「爆頭一殺……」

    我吹了吹槍口的煙氣。

    「扯把你,老娘上論壇的時候,最多見的就是你們這些男人,各種曬狗的帖子……」

    她撇撇嘴,再次揮動陽傘,驅散飄過去的一陣煙氣。

    「那些北美、加拿大黨的槍圖,也不是沒有見過……」

    「那個妹控河不是連國外玩青銅炮的,發射指南都要貼出來,弄的一大堆小說跟風上馬各種拿破崙炮……」

    好吧,她這副蘿莉樣,和我煞有其事的討論這種問題,讓人總覺的嚴肅不起來,反而有些詭異的,讓人不時走神和陷入某種YY中啊。

    「那你搞出成果了沒有……」

    我忽然想起來,大炮蘿莉轟他娘的設定,也是頗帶感的。

    「能有成果呢……」

    她的嘴巴扁了下來,露出一副呆萌的可愛模樣。

    「我說,難道就沒在夷州哪裡,試圖攀過科技樹麼……」

    「哪有那麼容易啊……」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貓一樣跳了起來

    「老娘可是女生,雖然也愛上軍網,不過是看點新聞和歷史典故,跟帖罵罵公知美分……」

    「治軍練兵種田攀科技的東西,也就是YY小說裡見過一些,你指望我能做到程度啊……」

    「最多就是弄點香水香皂化妝品之類,新穎想法出來賺錢,」

    她拿著陽傘,對著並不存在的敵人,狠狠比劃了幾下

    「還要嚴防死守著別人竊取豪奪,搶了財路……」

    「畢竟,有錢才有辦法收集所需資源,培養手下的……」

    「有這個基礎,才能讓我那死鬼老頭看重,將好些事業交給我監管……」

    「其實……」

    「老娘的專長,更多是在人事管理學和工商行政上好不……」

    「看不出,你也是個MBA啊……失敬失敬」

    我哈哈兩聲。

    「已經爛大街的東西而已……」

    她似乎想起東西,有些嫌惡的道

    「肯往裡面鑽的,不是來鍍金的暴發戶土鱉,就是跑來釣金龜,騙凱子的綠茶婊的……」

    「你的回憶錄寫的如何了……」

    「才剛剛開始,千頭萬緒,點面太多啊……」

    「煤炭鋼鐵水泥化學工業,一樣都不能少啊……」

    看她掰著手指,一本正經的和我估算各種科技樹的分支,就像是過家家在算明天晚玩具一般

    「按照我收集到部分情報,至少三酸兩鹼,這個時代已經有了基礎,冶金和水泥也有了絀形,你只要考慮如何改良就好……」

    「喂喂……」

    我聽著有些眼皮抽搐,彷彿有一隻呱呱叫的東西,從頭頂飛過。

    「你把我當成了,無限空間門的小叮噹麼……」

    「你不是圖書管理員麼,雖然是助理編制的,但是你好歹也要對得起這個神奇的名頭……」

    她支著陽傘挺起平坦無疑的胸膛,理直氣壯地說

    「你那個前輩可是推翻了壓在國人頭上的三座大山,把各大列強組成的聯合**,攔在家門逐個毆打了一遍啊……」

    「你這位後輩穿越了之後,不會只有混吃等死這點出息吧……」

    「當然.不是」

    我摸了摸鼻子,不幸的是,她好像說對了,當初是有點這樣的想法。

    「就算是想在這個亂世中,享受道足夠的生活水準,也要有權勢和財力來保證啊……」

    她似乎猜到了,有些嚴肅對我道。

    「不然老娘何苦可憐巴巴的到處撒人來找你……躲在島上摺騰我那些親戚不是更好麼」

    「更別說你在北地折騰出來的那些事情,不要想著輕易置身事外了……」

    我忽然有些慚愧,枉為男子漢,在某些事情上的覺悟,居然還不如一個妹子啊。

    「我會加快進度的,先把想到的要點列出來再說,不過你得幫助我……」

    「光靠我那隻,可不夠……」

    我的眼角餘光,突然撇到樹後探頭探腦的人影高聲道,

    「出來吧,……」

    那是抱著那具手弩和裝滿短矢皮套的抱頭蹲。

    拿到新玩具,我還真忘了這東西了,因為景教神堂裡射光了短矢,絃線也有些過度使用,變得鬆弛,所以暫時沒用處了,顯然籍著陳夫人的關係,不知時候,又給修理調試,補充了一些……

    「既然來了,就露一手吧……」

    我笑著對她道

    「嗯……」

    她有些示威意味的昂著頭,站在我身邊抬手對著靶子,有板有眼的拉發扣弦,咻咻有聲的,釘了好幾隻上去,看起來比起我的火銃,更有準頭。

    然後就像叼回老鼠的貓咪一樣,有些期待的抬頭看著我,我當然不吝嗇摸頭和鼓勵作為獎賞。好吧,經過這一路的遭遇,我家蘿莉也有些許戰鬥力了,雖然還只是十位數左右,但也不能小覬了。

    「這東西不錯……」

    宇文蘿蘿也是眼睛一亮,湊了過來盯著抱頭蹲,忍不住想把東西往身後藏。

    「看來作為手工宅,也不是一無是處吧……」

    「如果再淬上煤焦油或者馬尿,或許更好……」

    她繼續道。

    「那都是事後的附帶傷害,需要時間來發作……」

    我搖搖頭

    「我們需要的是一種見效更快的猛毒……」

    「比如蛇毒?,嶺南最不缺少的就這東西……」

    「生物毒素所謂活性難以持久啊……」

    「那就用見血封喉的箭毒木最好,既有凝血麻痺作用,又可以要命……」

    「箭毒木的強度怕不夠,沒法破甲和防護啊,」

    「這有關係,難道對方一天到晚,都用鐵罐子吧自己包起來麼……」

    「只要露在外面的手腳頭頸臉面的,破皮一點就夠了……」

    「這倒是.」

    好吧,怎麼又歪題了,我搖搖頭。

    「話說回來,陳夫人哪裡,你收穫不淺吧……」

    「還好,這位夫人雖然姓陳,打理的卻是寧氏的營生……」

    「寧氏?……」

    「管桂道的扈州寧氏,可不是普通豪族……」

    「雖然和南海八葉的,不是一個層面……」

    「卻是當地最悠久的土族大姓之一,經營涉獵甚廣,」

    「最早因為一個遠房族親,嫁給了梁公,而在乾元年間就搭上樑氏的關係,被納入南海都督府的開拓大業中,至今在安南都護府境內,頗具影響的」

    「更兼她夫君在嶺南朝廷頗得信用,添為東南招討路總管,自然也把生意拓展到東南諸道,不然你以為那些人,為毛專挑她下手……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

    「所以?……」

    「所以我用本家的生意,從她那裡換了好幾項銷售代理權和合作項目,兼帶認我作個侄女晚輩吧……算是兩全其便」

    「不要避重就輕啊,最後一項才是關鍵吧……」

    我忍不住吐糟

    「借助寧氏在廣州宗藩院的影響,可以省卻不少麻煩把……」

    「有那麼一點點好處啦……」

    說到這裡,她捏起小拳頭,顯然又忍不住開始賣蔭了。

    雖然車隊行進的速度並不快,但是到了第二天,跌宕起伏的連綿大山終於消失了,

    隨著群山環抱的紅土盆地中的湞昌縣,或曰南雄城,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我們算是正式進入後世廣東韶關市,現今南朝治下的韶州地界了。

    僅僅是隔了一座山脈,這裡就好似換了人間一般,安逸寧靜的田園牧歌,滿丘遍野的茶園和稻田,見縫插針的果林蕉從,星星點點竹木環繞中的村落屋舍,映襯在紅土地貌的大背景下,很有一番南國風情。

    只是,

    南雄城外另一端的平地中,仿若一大片污漬般,常年存在的南投難民營地,算是唯一不和諧的存在,每年都有大量試圖進入嶺南的人流,被阻滯在這裡,更有大量試圖繞過南雄城扼守的關要,而攀山越嶺度關,最終迷失在群山之中,變成野獸吃剩下的纍纍屍骨。

    相比那些緩慢的排成長龍,舉著憑信接受搜檢的人流,有總管府的騎從護衛給我們開道,我們自然獲得比別人更快更有限的特權,幾乎毫無阻滯的就穿城而過。

    只是在過關的時候,城外那些一擁而上,各種變著法子賣身告求的難民,讓人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憶,看著一張張失望,有重歸麻木的面孔,這一次騷動,大概又會有數十人被踩死踩傷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9
第七十六章史話

    在南雄的唯一收穫,就是買了一大包當地特產的杏實,鹽焗曬乾後是不錯的零食。幾個女性,都得以終日啃著不停

    「聽說南方山民,多以吃苦耐勞,善攀越著稱啊……」

    過了始興縣後,看著前面扛包背簍,跋涉在山道上的腳伕雜役,皮膚粗黑而骨節粗大,看起來精瘦精瘦的,我不由讚歎道。

    「他們其實……都是北人啊……」

    這是風捲旗,帶有某種自豪感和奇怪意味的說法。

    「北人?……」

    我愣了下,隨即他給我解釋道。

    當然這個北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北方人,而是泛指嶺內或是嶺北廣大地區的流亡者,在南朝亦是佔有相當大比例的人口基數。

    主要以失去家園的農民和破產百姓為主,因此到了嶺南後,一無所長的他們,只能從社會最底層的髒苦累的賤業,以極為低廉的出賣自己勞力,重新開始奮鬥;

    或是乾脆給豪門富戶賣身為佃戶部曲,但是他們同樣還要面臨外藩領地內,以藩奴種植園經濟為主體的職業競爭。

    因此難以提高待遇,也無法與當地人競爭有限的上升通道,除了應募從軍和死亡率不低的海外開拓之外,大多數人,長期就只能在社會底層廝混。

    日積月累,也南朝傳統的本土國人、藩生唐人、歸化人及其後代、新舊藩奴的多元社會階層之外,形成的一個獨特的社會群體——北人。

    雖然歷代有所變遷增減,但是這個群體依靠著源源不斷的南投者,一直頑強的存在著。

    而在南朝定鼎之初,這些南投之人,在南朝最初海陸九道版圖的開拓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世世代代無數人埋骨異鄉,揮灑血汗與淚水在與蠻荒不毛、蛇蟲瘴疫諸害的頑強抗爭中。

    僅憑簡單的工具和最粗劣的飲食條件,披荊斬棘將一個個不宜人居的山澤惡地,變成人煙淼淼,雞犬相聞的村邑集鎮,用人工開闢的阡陌縱橫,池泊河渠,將猛獸出沒蛇蟲橫行的南荒莽林,割裂的支離破碎。

    從傳統的安南都護府,到陸續併入的林邑,水、陸真臘,女王國、文單國,注輦國.他們開拓的足跡和身影,幾乎遍佈整個中南半島到比鄰南天竺的孟加拉灣,將昔日南荒霸主驃國(古緬甸前身)變成了純粹的內陸藩國。

    但另一方面,

    因為北地大量人口的持續湧入,帶來各種行業的繁榮鼎盛和人文薈萃的同時,一度也給南朝在嶺外的腹地,造成過各種層出不窮的社會問題,各種失業和破產也開始出現,因此在後來便對北投人口,採取了各種限制和甄選措施。

    比如按照身家財產來接納一部分,按照學識和文化程度,再接納一部分,此外就是一定名額的簽選,主要還是針對壯勞力和年輕的婦女,至於其他人,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因此剩下的南投人,則更多是聚集在五路招討行司的控制區內,因此五路招討行司的兵馬和駐屯建制中,這些北投背景的軍民,也佔了很大一個比例。

    好吧,聽完這個結果,我很有些不是滋味,不僅僅是在北地呆的久了,都有些忘卻了南朝的身份和習慣。而且還很有些,後世米地瓜高貴冷豔的投資移民政策和綠卡炮灰的,某種現實既視感。

    風捲旗也這才想起來,我名義上也算是個南投的北人,只是受了東南招討行司的官職,有了最基本的品階,卻已經不再傳統士農工商的四民範疇之內,頓時表情有些訕然。

    「你覺得,現在還需要在意南北身份之差麼……」

    我卻不以為意的揭過這段。

    「過了南雄關,就是我大梁的腹地了……」

    回到嶺南之後,他似乎變得精神起來也健談了許多。

    「本朝的國號大梁,卻是以數百年前那位梁公的姓氏,尊為國號資以紀念的意思。」

    「事實上,現今本朝的那位天子,以及當權的幕府諸公,都是梁公所出世系後人,只是家源分支不同而已。」

    聽他說到這裡,在我的記憶力又有一些東西開始復甦,比如作為八葉之族的長子,我也多少瞭解過一些南朝建立前後的始末,並接觸一些只在小圈子內流傳的軼聞。

    南朝建立的始源,可以上溯到乙未之亂,而乙未之亂的根源,卻是梁公功成身退後,令天下鬆一口氣的君臣相安,相始善終的結局裡,就已經埋下了卯端。

    因為他留下了一個名為龍武系的龐然大物,繼續維持和充斥在大唐君臣的政治生活中。這是他以伴隨玄宗皇帝西幸,收攏潰兵而成一支殘軍,最終發展起來的武功赫赫,威震海內的武人集團。

    自從西夏、南海以及京畿梁氏的,唯一先祖容若公開府建幕,身居大相兼樞密之後,在京畿梁氏的後代子孫中有除了好幾個了得的人物,

    作為海外諸藩的精神領袖,和已經龐大到無可復加的龍武軍集團中的首席家族,很是壓抑了好幾代的皇帝,更是有意無意的插手和影響了大位的更替。

    因為祖先留下的資源太好,總有一些天資卓著,又不夠安分的子孫,然後被利益集團各種裹挾捆綁,變成侵軋皇權的權臣之類的存在。

    但是凡事總有盛極而衰,梁氏在朝中的擅專,並不是無懈可擊的,王朝興衰的週期律,也為他們積累了足夠的敵人和對手。特別是作為實質當政的權臣一族,很容易就成為各種仇恨的首要目標

    結果在乙未年間,因為某次年富力強的文宗皇帝,因為服藥煉丹不甚暴斃,導致突然帝位斷絕的博弈和妥協中,就無意催生了一位中二或者說瘋狂的皇帝,以為幹掉把持朝政的梁家,就可以靠吃大戶,重現中興了。

    因為不信任京畿的大多數軍隊,於是以樞密使之一的張旬,暗結他力,引入外軍,屠滅權臣舉族的做法,結果就是朝廷權威和秩序的徹底崩壞。

    不但是京軍陷入各種混亂和內訌中,就連外軍之中,也有來自山東,山西、隴右、河西、北原、雲中、劍南等外道的鎮軍和輪駐中軍,因為龍武系的淵源而兔死狐悲,也舉起了清君側的旗號,向長安進軍。

    直到嶺南諸道為首的海外聯軍,打著興師清君側的旗號亂入,才結束了外軍輪流進京打醬油的混亂局面,然後皇帝跑西北去北狩,借助邊軍和節鎮體系反攻回來

    一方保扶皇帝,一方要誅除奸黨,兩邊都是打著龍武軍正統淵源的旗號,因此史稱龍武戰爭,或者東軍西黨之戰,

    以京都梁氏滅門為導火索,與中央王朝矛盾激化的南海諸侯組成聯軍復仇戰爭,然後來自北方草原和西北地區的諸侯、節鎮,卻是依舊支持李唐王朝的正統,然後在拉鋸戰中,把富饒的關內打成白地。

    然後海外諸侯聯軍打下長安後,燒掠一空後就內訌散了伙,散夥的海外聯軍,在沿海和淮河以南廣大地區,各自佔有一塊地盤,玩起了連橫合縱性質的漫長代理人戰爭。

    話說回來,南朝的建立,卻是因為多年經營和的底蘊,京畿梁氏並沒有完全斷絕,還是有男性成員,逃了出來。

    於是作為最大的實力派,兼名義上的海外群藩之首,南海梁氏的當代家主,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謝絕了各方的勸進和獻表,扶助和擁立了京師梁氏碩果僅存的倖存者,在廣州登基為新帝,國號大梁,永嘉元年,號稱正定朝,史稱南朝,南梁、嶺梁。

    然後組成聯軍誓師北伐,

    正定帝,這位乙未之變的倖存者,京師梁氏在世的唯一男性,輾轉來到已經被南海都督府乘勢控制的嶺南諸道後。

    自然而然的,成為北伐諸侯聯軍的領袖,依靠一個人的力量,愣是在一片良莠不齊,人心紛亂的聯軍中,縱橫幄,推心置腹,招攬人心,從一群實力派諸侯中,無中生有拉出了自己的班底,組建了著名的御龍衛和形同小朝廷的總天下兵馬大元帥府。

    用藩務院審定的,標準官方教科書的說法。

    這次被稱為永康北伐的軍事行動,極大打擊了腐朽不堪的大唐政權,幾乎是一路勢如破竹,聯軍已經佔據了西京長安,沿途軍鎮皆表示臣服和獻上人質,眼見幾乎要改元成功,作為北伐大進軍最大後盾的南海梁氏,卻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各種糧草和後援開始不濟。

    對於下一步何去何從,聯軍內部也分歧日深,主張繼續西進的,主張就地經營的,主張北上固邊的,主張東征光復中原的,十數萬南海諸侯聯軍,因為各自的利益和主張呈現出分裂之勢。

    事情進一步失控,因為對預期利益和地盤的劃分不滿,而放縱部下燒殺擄掠,導致大失人心,原本對改元鼎新抱有期望的軍民百姓,紛紛離心離德,正定帝卻只能從形式上象徵性嚴懲了相關軍帥。

    奔走維持聯軍號令統一的正定帝,突然暴斃在軍中,聯軍大亂,競相猜疑,而互指為凶攻殺不休。

    浪費了一個月後,待到西北勤王大軍的前鋒殺入關中,面對的是一群元氣大傷的聯軍,而且傷病滿營,人人思歸,許多諸侯的部曲,也自暴自棄的肆意燒掠。

    群龍無首,各不服眾,無心繼續鞏固既有的地盤和勢力,就不得不各自行事,爭奪討還,最後連沿途軍鎮和城池紛紛翻臉反覆,

    在前有追兵後有截擊的情況下,被稱為戊己之難的大撤退,變成可怕的死亡之路,從關內到荊湖的千里行程中,最後能夠成建制回到嶺南的只有寥寥幾家。

    號稱二十萬北伐的聯軍,嶺內嶺外加起來,已經不足十之二三。

    這次慘敗帶來另一個後果,就是幾乎家家戶戶損失了一代子弟的南海諸侯,對此諱莫如深,雖然又有號召北伐之舉,但是響應者已經寥寥,

    另一方面出於對深入內陸作戰的慘痛教訓,他們更喜歡在自己熟悉的領域,靠近海岸和河流水運的地區作戰,然後通過控制和扶植,當地區域勢力的代理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和利益。

    雖然名義上嚴懲了,最先丟下聯軍撤退的南海梁氏軍帥數十人,但是南海梁氏的號召力和威望也因此收到的損害,卻是難以估量的。

    再次舉兵抗擊進犯嶺外之敵的時候,只有一些與梁氏羈縻較深,或是政治經濟上從屬和依賴,的中小領主和諸侯勢力,不得不做出相應的姿態。

    支持北伐的家主,人稱國姓公的梁元平鬱鬱而死,梁氏內部發生了激烈的權利爭鬥。亦有傳聞說,這是出賣和背棄正定帝的代價。

    新都廣州一片風聲鶴會,豪門權貴爭相奪船出海,奔投對岸乃至安南遠藩,亦有建議遷都對岸南海梁氏老巢腹地——瓊州。

    不過梁氏終究是南海第一大藩,多年底蘊亦是人才輩出,內亂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來自安南的分家給消弭。

    繼任的家主,初代幕府的柱國大將軍梁承業,委實一代人傑,不但穩固了人心離散的嶺南諸道的基本盤,還親率新慕之師,一度將戰線重新推到了閩中——兩澤,江西——荊湖,巴東——蜀中的一線。

    雖然很快就丟掉了,但是也保全了嶺南之地,嶺外從此再未聞兵火,後人依靠他守住的嶺北外出的要地而徐徐北圖,長久滲透和侵攻之下,才有了現今五路招討行司的格局

    當然,後世也有流傳的陰謀論說,所謂永嘉大進軍的最後功敗垂成,此乃建立初代幕府梁氏當主,借刀殺人的專權手段,不但減除了家族中的激進派,還一舉數的極大消耗了哪些海藩諸侯數代集聚的勢力和資源,令他們不得不低頭,交出相對獨立的戎務軍征、財賦、刑名等三權,成為相對穩固的幕府體制的一部分。

    這種陰謀論一度甚有市場,成為後來所謂集權君上的光化黨人,或是復古封建的維新黨人等政治派別,乃至統制派,正定會等史上,許多反對勢力的始源。

    重建南海梁氏為主的嶺南朝廷,為了紀念領導北伐的正定帝,而推舉其遺腹子繼為新君,建立起一套虛君幕府攝政制,延續至今亦有十一代,百餘年歷史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50
第七十七章種子

    無邊的黑暗中,卻讓人有種找到靈魂家園的愜意和輕鬆感,我懶洋洋的放鬆身體,只願意就這樣都不做的,天長地久下去。

    「你想拯救這個世界麼,」

    一個冥冥之中的聲音,發問道

    「開玩笑,我又不是那個內褲外穿的外星變態,也不是上帝他老人家有**向的私生子的,不管混的多慘,自帶能死而復生的外掛」

    我毫不客氣的吐糟道

    「那你想改變這個世道麼……」

    「我又沒吃飽撐的,一個人去螳臂當車整個歷史洪流,那不叫偉大,那叫做不作死就不會死……」

    「難道你就不想將這個天下,撥亂反正,重歸昇平麼……」

    那個聲音有些不死心的繼續追問道

    「我想做白日夢也得有這個能耐和本事啊……」

    「那你想在這個世界名垂千古,流芳萬世麼」

    「抱歉,我可沒有無聊到莫名其妙的殉道者情節,也沒有做死後被人追思緬懷的苦逼聖人癖……」

    「那你想擁有無盡權力和財富,站在這個世界頂端,掌握眾多人的命運,笑看揮指興衰成敗,雲起湮滅麼……」

    「我又不是神明,只是還知道自己能做到程度而已」

    那個聲音,沉寂了許久之後,重新出聲

    「那你想保護自己,安享富貴而世代榮華,有一個不錯的將來麼」

    「那當然……誰不想啊」

    「那你可以保護那些信賴和支持你的人,成為他們的精神支柱和領導者,背負他們的寄託和期望一往直前,」

    那個聲音頓了頓,似乎有些擔心我開口拒絕,

    「並確保他們以及他們所愛和在意的人,不被這亂世所吞噬,也不用再擔心朝不保夕,流離失所的命運,……或是一生的努力和奮鬥成果,變成別人****的獵物。」

    「這個嘛,可以有啊……」

    我思索片刻,才回應到。

    「不過得看情況,萬事我得先顧好自己才能考慮別人的死活……」

    這句話,就像是突然打開了一個大門,無數塵封的記憶碎片,再次湧入我的意識中。

    其中也包括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有些異類和錯位的前世今生,執著或是糾結的人生體驗和悲歡離合,只是我一時半會還沒有辦法消化和整理,就重新獲得身體的知覺。

    黑暗消失,變成濛濛的水聲,還有正在消散的霧氣,我這才回味過來。原來我航行已經在珠江之上了。

    兩天前,

    隨著地勢慢慢的降低,我們很快就走出了群山中的盆地,抵達了韶州的府城——曲江城,這裡也是開元名相張九齡,晚年歸隱終老的地方,因此人稱曲江公。

    曲江城畔,正是千帆雲從,倉棧船橋綿連,一派水陸通衢的景象,中國第三大水系——珠江的上游,已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從這裡乘船直接可以穿過嶺東三道的首府,直抵位於廣南畿內的廣州,又稱廣都的南朝中樞所在。

    走出艙門,我呼吸了一些迎面江風帶來空氣,覺得頭腦清醒了不少。

    這不知是我第幾次乘船的經歷,只是前幾次都有些讓人不愉快的插曲和意外,因此多少有些神經過敏了。

    作為南朝腹地的母親河和經濟大動脈,這條水系幾乎參與和見證了,南朝建立伊始的多數事物和變遷,經過數百年的開發和經營,已經不復開元年間的名相宋璟,在赴任廣州途中,特地題詩紀念的滿目蠻荒,

    沿岸數十里到數百里內,比比皆是人煙綿連的人類聚居區,和大片田野林木錯雜的阡陌縱橫,人類生活所留下的各種痕跡,直接將近岸邊上的淺水區,變成了與主流航道中涇渭分明的濁色調。

    在珠江之上已經多少年未聞有治安不靖的事情了,因此在當年我離開之前,最多就是聽過一些小偷小摸,或是混在船客中,坑蒙拐騙的新聞。

    更何況這是一艘擁有特權的官方徵用之船,

    雖然相比黃河的雄渾,禍首長江的壯闊,同樣是奔流出海的大水系,珠江更多就顯得某種含蓄低斂的委婉秀氣,連空氣中,都充滿著某種溫暖而濕潤的氣息。

    這讓已經習慣了北地的寒冷乾燥,又見識江南的陰雨綿綿的我們,一時間有些不適應。嶺南諸道雖然號稱四季不凍,但是降雨的日子也是不少的,而且來的急快猛大。

    因此,

    沿途駐泊所見,滿眼儘是隨著潺動人頭,而無所不在的雨笠和帷帽,構成的某種南國風情,貴賤的差別是竹木還是絹絲的笠帽材質,而男女的差別,則是多了一圈垂掛的絹紗而已。

    雖然才過早春,當地女子就一句穿得相當輕薄,隨江上風搖曳盡顯身段,更有明顯帶有土蠻遺俗的人家,直接大膽的用束身和開叉的裙裳,露出腰肢和大腿的輪廓。

    卻是這些年俚寮歸化,威逼利誘他們走出大山深澤,融入國人生活的遺留物。

    連抱頭蹲初見之時,也不免羨慕的羞紅了臉,然後回艙後偷偷問我,如果自己也這麼穿,給我看好麼。我想了想給了她一個期限,作為安慰。

    上層甲板傳來女孩兒們的聲音

    「猴子耶……」

    抱頭蹲的驚喜聲

    「那是人專門放養飼喂的……」

    宇文蘿蘿懶洋洋的打擊她道

    「最喜歡順手牽羊了,小心被佔了便宜去……」

    連抱頭蹲都變得有些開朗,放下某種嫌隙和提防,和宇文蘿蘿一起,趴在高出的圍欄上,觀賞沿途的風物景緻,彷彿總有看不完的新鮮。

    就算屢屢被忍不住的蘿蘿,給出言打擊一下,也不以為意了。

    在上層甲板,我還看到了另一個形影孤單的人。

    「風校尉……」

    我喚回有些神不守舍的他。

    「這是近鄉情怯麼……」

    「實不好相瞞」

    他苦笑了一下

    「我雖是廣南人,但是對故里幾乎一點有印象都唔的……」

    「本家是老軍府的世兵出身,自成體系和地方牽涉不多,很小就跟著長輩離開鄉里……」

    「到了廣府,又遂父輩輾轉任事多地……」

    我很好的扮演了一個聽眾,一點點的引導不禁然打開話匣子的他,有些情感流露的絮絮叨叨一大堆,作為一個老府兵後代,各種不怎麼如意的人生經歷,

    最後私下慎吃儉用,花錢僱請人教授,自學文字書寫,好容易考上營校獲得目長的資格,卻爭不過那些家裡有人使錢,或是更有資歷背景靠山的同年,最後被排遣到閩地去的不得志和鬱悶,

    那裡窮山惡水民風彪悍,山哈土蠻和當地的豪強大族魚龍混雜,幾乎年年爭鬥不休,雖然打扮再南朝的治下,但是各種大小衝突卻是終年不絕的,稍有不慎就可能回不來了。

    作為派駐內陸的戍守士官,風捲旗也是幾度險死還生,卻沒有多少功勞可言,因為這裡是整個東南招討行司的轄地內,最是雞肋和邊緣地區,殺再多的土蠻,也進入不了上位者的法眼。

    他好容易侍奉好了那個屍餐素位,已經不求上進的垂老上官,搶到這個帶隊送信的機會,帶這一幫人出來,就是想有所改變,顯然對我在關鍵時刻,推了他一把,頗為感激的云云。

    作為陳夫人指定的隨員,他已經不用再回到閩地的職事上去赴命了,但是無論他們怎麼努力,有騎從相隨的陳夫人,也不見得看上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但是顯然這一路上,我對他們的需求,遠遠低於他們有求與我的內容。

    因此,此番到了廣府之後,他們這一小隊人,究竟是編遣入廣南周邊城鎮的治防軍,還是歸入某個地方軍府,又將面臨何去何從的茫然了。

    「其實這也不難,不要說陳夫人那裡只是順帶一句話,就算是我也可以想些辦法……」

    聞絃歌而知雅意,對方既然說到這個程度,我也不能無動於衷了。

    「但你做好準備了沒有……」

    隨即我拋出一個蓄謀已久的話題。

    「準備……」

    他眼神一亮,隨又緊張來。

    「自然是面對可能各種風波的準備……」

    「請參軍候教……」

    「陳夫人這一路遇襲受驚,可不止這點幹系啊……」

    他微微驚訝,又有些小心的說道

    「小人不過是一介卒頭,能夠牽扯上干係啊」

    「我是重要的人證和親身參與者,但是你和你的弟兄呢……」

    我看著他的表情道

    「難道不是最容易打開的突破口麼……」

    「您這是懷疑下僚的節操和衷心麼……」

    無意間他的稱謂,已經變了。

    「不不,」

    我搖搖頭。

    「你是一個很知趣,且頗為衷心的人……」

    「但是有時候威脅和壓力,並不是來自明火持杖的敵人……」

    我頓了一下,算是給他一個心裡緩衝

    「若是來自你身邊的同袍和上官呢……」

    「……」

    風捲旗的臉色變了變。

    「在財帛前程相誘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夠堅守本心呢……」

    「你或許自問可以,但是你身邊的弟兄呢……」

    出去的時候,已經明顯可以感受到,他的心已經亂了,然後就等事情水到渠成了。

    我在南朝想要有作為,光靠帶回來的韓良臣他們還不夠,也要有知根底好使喚的本地人,來奔走行事,可以省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位風捲旗雖然不是最理想的,但也是最接近最容易上手的人選了,且剛好自己把理由送上門來。

    所謂馭人之道,不外乎威逼利誘,威逼我借得是陳夫人的外勢,刻意將他留下來,算是和我的安危維繫在一起的,某種榮辱成敗一體。

    利誘的話,我手上的資源還不夠,得等我回到了廣南之後再作打算,現算是給他埋下一個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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