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作者:貓疲 (已完成)

 
mk2258 2013-10-11 22:00: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3 286238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5 10:20
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正文 第五十八章船聞


  

   

  

   


     好在船上,並不只有我們這一對旅客,除了打著歌舞班子旗號的花船成員外,還有那麼十幾名,各種理由同行的其他人客,不至於讓我兩的處境,格外尷尬什麼的。

    這艘花船也不是什麼到處流竄的野路子,而是頗有名氣的雲卿坊,出過某個名妓的老牌花船,在岸上亦有場所和營生。

    據說這次乃是,是應江寧鎮守使兼江東採訪使要求,前往建業參加某種活動的,所以條件設施什麼的,比起一般的客渡船隻,要更好一些。

    很容易就租到甲板之上尾樓部分,專門提供給人客暫住,或者用來提供短期包宿生意的艙房,基本陳設一應俱全,厚實的艙門一關,隱私也有足夠的保密性。

    與花船成員起居生活的船中,也有一定距離,可以避免某些日常混雜在一起的不便,卻可以看到對面那裡,各種晾曬的花花綠綠衣裳裙被,或是各式搔首弄姿的身影。

    不過初步品嚐過十娘或者說李師師那種水準的滋味後,對於這些誘惑的抵抗力,就不免牆上許多,眼界也變得挑剔起來。

    雖然對於一些偶然可見肉致光光的風景,或是有意無意的走光或是兜攬,還會有所本能反應,但也就是實而不惠的飽飽眼福而已。

    這樣看起來這位伯符也不是那麼坑爹了,行程包食宿還帶某種大飽眼福的福利,雖然交的船錢也不會少,船上呆一天至少要一緡起價。

    相比伯符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綽號「凶鳥」,花船上的女人們,更喜歡叫他弱鳥,因為據說他對良家婦女毫無興趣,專喜歡招惹這些做皮肉生意的風塵女子,理由是不用承擔責任,沒有心理負擔,還能有所進項或是廝混日子。

    因此頗留下一些人品惡劣的事跡和傳聞。這次答應給我們做前導和陪護,未嘗沒有暫避一時風頭的打算。

    不過這位裸奔男伯符,除了胃口奇大,偶爾喝醉了有點掉節操,和船上的失足婦女交流什麼的未免密切了點,

    我不止一次看見他,衣衫不整打著哈欠,帶著一身脂粉味或是其他的可疑氣息,從不同的艙室裡偷偷爬出來之外,但其他方面還算正常。

    日常也像是個好爽大叔什麼的,沒怎麼掉線的地方,安排起飲食起居注意事項守夜值日什麼也算頭頭是道。

    就是,閒下來的時候,比較喜歡往女人堆裡擠,然後說些聽起來一點都不好笑的冷笑話,然後對著一片囧掉的表情,自己一個人抱著肚子,沉浸在某種情緒中傻笑一陣子。

    不過被他某種開朗所帶動,我也會說上幾個小笑話,比如雨傘打熊,青天高三尺,葡萄架倒掉之類的故事,和船上的其他人套個近乎,

    我們的明面身份,是一對去投親的叔侄,對方在南方某地的地方上做幕客,因為家裡死了長輩,才去投奔兼報喪的,因此不那麼在乎錢,有比較挑剔。

    雖然做得眾所周知的皮肉生意,但是名面上卻還是個牌照的歌舞班子,相應的技藝唱功什麼的還是有的。

    除了十幾名主要成員,以及服侍她們兼作候補的大多數女性之外,另有男性的樂師,有歌者,有伴舞的伶人,有專門做參軍戲的阿丑,插科打諢討喜的走場,招呼和接待客人的門子,打雜兼操船的僕役,甚至還有隨船混飯吃的雜耍人。

    其他旅客中,大都是社會下層的出身,有各種手藝人,也有短途走商的茶販子,或是我曾經假冒過的遊方郎中,甚至還有一小群據說是同一個地方出來,又在一起回鄉的匠人。

    不過其中也有一些可以相談的人物,比如船上還有十幾名受雇的義從,領頭人姓韓,字良臣,看起來就不像是那種粗文不名的人物。

    某種程度上是伯符的同行,不過混的要比這位好得多,走長江這條線上有七八年的光景了,也有不小的名氣,起碼泊船下岸的時候,他出面去交涉,總能省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一些乘機跑上來滋事,或是偷雞摸狗之輩,也有辦法收拾一二。

    買些酒來,聽他聊起去過的地方和沿途的風物,也是頗有話題的,然後他對我所說的小笑話,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典故,也是頗有興趣的。

    又比如應邀隨船的一位畫師,也是呆在船上時間最長的一位客人,名叫方清溪,別號隨風輕去,據說最善的白繪。

    熟稔之後我也看了他刻意展示出來的作品,卻覺得有些眼熟,才想起來這不就是素描麼,然後按照框架上色成某種簡單的立體畫面。

    而這白繪,據說也是梁公所開創的新藝文運動的源流之一,因為相比過去需要繁雜材料和,只要一張紙和炭條,幾乎人人都可以輕易入手的門檻,時代沿襲下來,就很容易變成世間畫師這個行當中,數量最大的群體。

    以至於有些傳統畫派的大家,根本恥與為伍,也不承認此輩為風雅高尚為基調的畫壇中人,稱之為畫匠,與泥瓦匠木工之流同類。

    他沒有談及自己的出處,這就說明他是一個流浪的人,至少恥與提及自己的家鄉。

    只有有身份或是背景的人,才會格外提起自己的郡望或是鄉里。

    花了五十錢的紙筆費,請他給我和抱頭蹲花了幅速寫,看起來還是強差人意的,不過卻被抱頭蹲鄭重其事的貼身收藏了起來。

    既然是花船,就不可能像客船那樣整點直達,更兼有一群各式各樣鶯鶯燕燕,比一千隻鴨子還要麻煩上數倍的女人,動不動找理由駁岸休息,兼做生意的走走停停,讓人有些煩擾,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好處就是,沿途各種勢力對花船的防備和盤查也很少。

    光是這短短的水路,我至少見識了七八家打著各種旗號,盤踞在南岸的地方勢力,他們既在江寧軍的旗幟下過活,又在各自的地盤和領域內,以船幫行會等名義,享有某種專斷和自治的權利。

    然後在特定的額範圍內,相互爭奪各種水陸資源和影響力,是不是爆發出一些低烈度小規模的衝突,。因此我們所乘坐的這艘花船,在夜裡都不肯停船的,

    儘管如此,還是會偶爾看到岸上,建築被焚燒的火光,或是撞見一些雙手被綁縛在身後沉河,卻又被鬆脫出來而呈現某種扭曲狀的浮屍。

    東南之地的各種亂象的投影,就在這短短的航程見聞中,可見一斑,但相比兩淮地區,卻又可以稱得上是有些秩序和上限的混亂。

    不過隨著目的地的漸進,船上的女人們別有一種情緒,她們似乎對這次江寧之行的期望很高,各種洋溢著某種期待和雀躍的心情。

    最常聽的就是兩句話

    「你以為人人都有謝阿蠻的命麼。。」

    「能做個李娃也不錯了。。」

    謝阿蠻乃是數百年前的一個傳奇,亦是她們這些出身卑賤或是流落風塵的可憐人,時代相傳的勵志故事和偶像,已經編寫和演繹了無數個版本和故事。

    最初她乃是天寶年間新豐縣的一個舞妓,因為容姿出色而被舉入宮中,適逢海內承平天下安定,人稱開元盛世的最後年華,天子廣招四海名士大家、優異之選,供奉與大內而升慶太平。

    阿蠻也適逢其會,以區區賤籍出身,而聞達於天顏,結交與海內名士大家,按照這個人生軌跡,她最好的結果,不過是被選入大內成為一名女官,或是指配給某個宗室,或是近臣,算是完成鯉魚跳龍門的最後一步,留下諸如御溝流詩、紅葉寄書、寒衣藏釵之類的佳話。

    但是當時楊太真專寵於帝尊,擔心天子久見起意,遂收為養女,以斷絕名分和想念,未想此事卻成了阿蠻人生最大的轉機。

    未幾,安史之亂髮,帝駕出走劍川,途中將士思鄉生變,不願再行,殺盡楊氏一黨,又鼓噪行在,請賜死太真以安將士之心,

    適逢梁公引兵斷後,得勝滿載歸,遂以炒麥、烤羊,妙定亂軍,解圍救駕於帝前,開元天子視為忠義引為北軍總制,太子、太孫皆友善結好之。

    又以救護援手的淵源,請尚之太孫之妹,自小被養入宮中的雍國主,又因雍國主年尚幼,乃恩加將阿蠻作為雍國的替身,賜下梁公左右,以盡天家籠絡之意。

    後來梁公征平海內,阿蠻的地位亦水漲船高,虛名的養女也變成了寄托晚年的真養女,因此到了正式行禮的時候,阿蠻是作為六尚之首的一品誥身,與已經成年的大長公主並列的右夫人,一同從宮內出閣的。

    更兼這位阿蠻富人生平,熱心善事,主持過大名鼎鼎的女營和孤兒院,保育所諸多慈善之所,號稱有龍武軍駐屯子弟,便有這些善所,一直救助活人無數,更有萬家生佛之譽,佛門稱凌波龍女菩薩轉生。

    連江東名門謝氏,也主動將她錄入譜中,以至於被人譏笑為反攀附,

    各種被津津樂道的程度,甚至超過了乾元宰相鄭元和和夫人李亞仙一波三折,終成眷屬的佳話,

    花名李娃的李亞仙同樣也是平康裡的行院出身,早年艷名高彰,賓客雲從,直到遇到了榮陽鄭氏出身的才子鄭元和,因為迷戀廝守而誤了考期,纏頭散盡後被逐出,又被家中視作恥辱而斷絕關係,鄭源和因此幾乎淪為乞丐,待斃街頭。

    後來為李亞仙尋回,痛切其身,毅然贖身並與之同居,資助鼓勵再做苦讀,遂得中舉,得放成都府參軍,然後遇到某位大人物的賞識,開始青雲直上,一路做到了關內布政使,家族才改弦更張,開始努力挽回這個不肖子的關係。

    因為人稱鼎新宰相的鄭元和,也是梁公與劍南地方,獨具慧眼選於門下,又委以重任一手提攜上來的。所以在謝阿蠻的故事前,也要屈居其後的,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5 10:20
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正文 第五十九章江寧


  

   

  

   


     洛都大內,紫寰殿中的朱漆大柱下,被歷代朝拜的官員,打磨的光可鑒人的花紋地磚上,大灘新鮮的血跡,尚未凝固,上面還有一些牙齒和類似腦漿的東西,那是一名一向沒有什麼存在感的白髮老御史,突然當庭爆發,所留下的最後一點存在感和痕跡。

    白髮皓首的老言官,被迫不及待的執金吾,錘殺當庭之前所喊過的那句話,卻彷彿還在眾人耳邊。

    「」

    「明公只有王世充的格局,卻想做那宇文成都之事麼。。爾輩還以為能善存己身。」

    這句話一出,幾乎當庭嘩然,膽怯些的幾乎就當場嚇出尿來,

    王世充乃是隋末亂世中,所謂十八家反王,五十六路塵煙,屈指可數問鼎天下的大勢力,以洛陽留守身份乘亂而起,雄踞河洛而作擁大批舊隋精兵強將,兵甲糧械無算,又掌握了隋煬帝之子——越王侗,可謂先天基業和大勢就遠勝他人,

    比起矯詔奪太原而起家的李唐政權,亂世爭霸的起步基礎不知道要強上多少。

    可惜他只是個守護犬的氣量和眼界,不但用人不善,識世不明,還屢出昏招。先是在洛口大戰中,多年儲集盡為李密的瓦崗寨做嫁衣,又在爭霸河北中,做了本朝高祖李淵的墊腳石,最後鬧得眾叛親離,率部跪降於太宗馬前,然後被仇敵獨孤氏,誘殺於家中。

    要說凌煙閣上的功臣良將,倒有好幾位都出自他的舊部,不可謂不是一個頗具悲喜劇的人物。

    而宇文化及就更悲催了,他是隋文帝時代最有權勢的家族和老臣之一,就算是楊素身死,他也依舊見寵駕前,也是隋煬帝到死之前,都最信重的臣子,然後再隋朝滅亡的最後日子裡,發起兵變親手弒殺了窮途末路的隋煬帝,自立為帝,國號「許」,年號「天壽」,同樣是極不得人心,立國半年,翌年被另一路反王竇建德擊敗,擒而殺之。

    舉族最後只有一個見機快,而投奔李唐的宇文士及逃過一劫,將宇文家的姓氏和血脈,在本朝流傳下來。

    用這兩位具不得好死,而替人奠定新朝時代的權臣,來比喻哪位攝政,不可謂不險惡之極,而且當今這位所具有的的時勢、地位和權勢,似乎也與之也相差無幾,這就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久久環繞在朝堂眾人的耳中和心上。

    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清洗之後,街頭的哀呼哭號還猶然在耳,這時嫌攝政的刀還不夠快,啥的不夠狠麼,很殘存之輩已經聯想起接踵而來的大清算和追索,不由面如土色或是身顫如篩糠。

    曾幾何時,洛都之變後,朝廷中守成派和鼎新派的矛盾衝突,已經激化到了這個朝堂所代表的的明面上,

    兵部尚書楊嗣眼皮低催,盯著腳尖,彷彿哪裡有百看不厭的風景和絕色,絲毫不顧左右同僚偷偷遞過來徵詢的眼睛。

    說實話,他也覺得很意外,這一幕並非是他安排的,說知道這個在**打了幾十年瞌睡,恰如其分扮演一個陳腐之輩,是如何素餐屍位數十載的老傢伙,臨到死前,突然會發這麼一場瘋癲,或者說他糊塗了一輩子,也許就只有省前這片刻的清醒吧。

    但無論如何,這個意外將大大激化,守成和鼎新派的紛爭,這必須避免這個意外事件,對守成舊例所期待適得其反的效果,更要防止鼎新派借此生事,窮追猛打,將事情推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大唐數百年大義名分將傾,捨我輩還能取誰呢,難道學那位哀莫過於心死的度支宰相杜桓一樣,仰藥自盡來勸諫麼。

    至於大位上哪位一直沒有說話,只是不停顧盼左右求助的天子,已經被大多數人給遺忘了。

    自從洛都事變之後,他就似乎被嚇破了膽,每次上朝都要左右近侍,連哄帶騙,再三保證兼帶些許威嚇,才能把這位有些陷入神經質的陛下,給弄到朝會上。

    但凡有內外事,便如傀儡戲張提線木偶一樣,需要左右近侍,間接暗示或是湊在耳邊公開提點,才能將宣召閱朝的基本職能,進行下去。

    可惜還沒等到他的急智想出什麼對策和補救措施。

    「臣彈劾左御史中丞向昇,。。」

    一個聲音打破了朝堂中有些微妙沉悶的氣氛,也讓楊嗣身上微微一顫,終於有人迫不及待的跳出來了麼,他定睛看去確實一個淺緋袍的朝管,看起來面生的很。

    「憲台本位綱查風紀,糾檢百僚之所。。」

    只見他做義正言辭狀,慷慨陳詞

    「餘下不嚴,察人不明,放縱奸邪之言。。」

    剩下的話楊嗣已經聽不進去了,雖然在攝政時代的御史台,已經基本淪為擺設,和給外臣加官的名銜,但是向昇和自己卻是兒女親,籍著這個大破綻,很容易就把禍水沾染道自己身上吧。

    他不由有些求助的望向了,**特地賜坐的同中書門下三品高潛,這位重臣,居然當庭睡著了。

    .....。

    建業故城,南朝歷代大名鼎鼎的石頭城,依舊雄踞江畔

    王謝家所世代營造的,金堂玉馬鐘鳴鼎食華蓋如雲的烏衣巷,已經埋沒在荒草中不可考證去想了。

    被隋軍夷平的陳朝故宮的舊址上,也已經雞犬相聞的生聚了無數代人,足夠讓世事時移滄海桑田了。

    名為韓良臣的男子暫且告別了同伴後,直接在一個曲巷幽深的水岸渡頭上登岸,然後自有人在林蔭中牽來坐騎,卻被他拒絕了,徒步且行。

    穿過連片的莊墅和館閣,以及若許疑似宮苑的舊址,最後他走進一家滿是曲節老梅樹構成的園林中。

    那些身體雄健,站在樹後陰影中的護衛,則對他到來恍若未聞,仍由他徑直走到一個正在江畔垂釣的蓑衣人身邊,帶著腥味魚簍裡,已經堆了幾條花白的小魚。

    「軍上。。」

    韓良臣頓步,恭恭敬敬的喊了聲

    「世忠,你可算回來了。。」

    那人背對著韓良臣慢慢站了起來,趟了滿腳的泥水,就像是個江上討食尋常老漁夫一般,曼聲招呼道

    「路上還算順利麼。。」

    直到他粗粗披上一件棉袍,氣度和城府才為之一變,略帶上位者的威嚴和凌迫。

    「尚且還好,只是假借了個身份,多費了些時日而已。。」

    韓良臣也放下了某種拘謹,輕聲回答道。

    「不過在這路上,還算不無所獲。。」

    「是麼。。」

    「起碼,我遇到一個妙人。。」

    「什麼妙人。。」

    「笑話說的極好的妙人.」

    「哦.」

    「此君眼界和見歷也不錯,若是聘在府中,做個門人清客,也是不錯的養望人物。。」

    半響之後,聽完轉述的幾個笑話,他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難道。。你覺得他只是個笑話說得極好的。。」

    「卑下愚鈍。。」

    韓良臣低身請教道

    「這些笑話中,所含的蘊意和事物,可不是斗升小民所意會的啊。。」

    「其中牽涉到官場舊例,軍衙典故,乃至嫡庶尊長之別。。甚至還有治軍和政略之道」

    「能夠將其深入淺出的編為笑談,這可不是尋常眼界和閱歷的人可及的,」

    「就算是對箇中情形的熟悉,也端是個人才,或是有不錯的出身背景。。」

    「又何須投奔報喪他人呢。。」

    「若有機緣,還是好好結納一番把。。」

    他補充道。

    「然後覓機引薦給我把。。」

    「諾。。」

    韓良臣正色道,隨即找來旁人吩咐道

    細絲綿綿的春雨中,我打著新買來還散發著某種竹子清香的碧油傘,牽著正太打扮的抱頭蹲,行走在青石光鑒水滑的小道上嗎,各種文思感緒像是綿綿雨絲,在心頭娟娟流過。

    我正在欣賞另一個時空的南京,或者說建業故城,六朝金粉的余澤,已經隨著隋文帝毀城夷平的號令,以及隋唐兩朝,刻意打壓和抑並所謂東南王氣的所在,而不復可尋了。

    現今的建鄴城,乃是作為潤州屬下的一個大縣,由刺史獨孤思貞重新修築的,因此昔日刻意模仿洛陽,連山跨江,水陸十二門格局的宏偉城市,剩下的只有一圈並不算高的土石城牆,圍攏起來的中等城邑。

    雞籠山、覆舟山下的一片高河漫灘之上,是散佈在秦淮河南岸的橫塘到長干裡一帶的大小城坊,被城牆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倒梯形。

    其中位於梯形小頭的橫塘,主要是大小市和豪門富商官吏居所,所構成的繁華商貿區和高級住宅區,長干裡一帶山崗間的平地則為官人平民雜居之所,。

    城內多湖泊河流。青溪、潮溝、運瀆互相連接,北通玄武湖,南注淮水,組成了建業城的水道網。當地居民多數依水而居,從事與商業或是手工業相關的各種營生,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隸於江淮租庸調使名下的東南織染局,和司農寺轄下的江寧鑄印場。

    五路官軍定淮揚之後,隨著揚州的荒敗和毀棄,相當部分產能隨著工匠和技藝一起,也從江南轉移流動到了江寧的所在,發展出另一種光景,打著江寧印記的器造和織物,至今還是海藩,乃至外域諸侯下轄流通的珍貴工藝品。

    景陽樓的舊址,陳後主與張麗華共賞瓊花盛開的光景,已經不復存在了,棲霞山千佛崖和雞鳴寺香火,卻依舊鼎盛淼淼。

    根據伯符的推薦,我們暫住在始建於三國東吳赤烏二年的保聖寺,昔日南朝第一叢林已然荒敗的厲害,只有少數僧人在維持著有限的香火,對於暫時落腳的我們,倒是欣然歡迎。

    前朝詩人杜牧的名句中「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的盛況,已經是過眼雲煙了,因為正逢亂世,自梁武帝蕭衍以來,那些遍佈城內外,號稱滿地儘是珈藍所的寺觀,被拆毀的七七八八。

    鑲金嵌玉的佛堂和神龕被亂軍焚掠一空,平日裡香花裝裱,焚香頂禮而莊嚴華表的佛陀、菩薩,也在幾次江寧的攻防易手中,變成弩車石炮上的彈藥,或是守軍的滾石檑木。因此能夠比較完好存留下來的,不過寥寥幾處。

    像雞鳴寺善得苟全,不過是當年因為地勢的緣故,被守軍作為居高瞭望的駐地。保聖寺就沒有這種運氣了,因此我們在這裡見到的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殘垣瓦礫

    不過因為荒敗的緣故,這裡也足夠清淨,且出行方便。我們居住的藥師堂僅存的半邊小樓上,

    對面就可以看到,西、北、東三面臨長江的燕子磯,峭壁懸崖陡立江水之上,下部是紫紅砂礫岩與砂岩組成,上頂覆土堆積而綠樹蔓生。艷陽高照時,紅巖綠樹,壯麗無比,是憑亭觀江聽潮的好去處。

    我們之所以停留在這裡的緣故,卻是因為一則消息,後天就是自漢以來沿襲的春社日,然後接著又是三月三日上巳節,

    管領江寧軍的江南觀察使大人,覺得這是難得的祥瑞之時,大發庫積普城大慶三日,勒令江寧內外所有人家必須洗舊迎春,插花塗彩裝表門扉,又傳召四方女伎歌舞藝人,匯聚獻藝酬神,然後評出翹楚頒給重賞,

    因此連帶的在此期間,入境的所有行船舟車商旅,皆必須過完節再走,此刻,

    名為莫愁湖的水泊上,正式畫舫雲集,沿岸的對方,也被各種新採的花卉和燈紙、牌樓,裝扮一新,我們乘來那艘花船雲慶班也在其中。

    據說城中許多人家難覓鮮花,就用絹帛剪綵為花,裁青為葉,稍微貧寒一些的人家,就玩起了各種剪紙藝術,遠遠看去,也頗為團花景簇。

    起碼在其他大多數地方,掙扎在饑遂餓殍之中,橫倒載道纍纍,甚至開始和野狗搶屍體吃的時候,這裡還能夠窮奢極欲的,用絲帛和花卉裝點出某種粉飾太平,繁華充容的味道來。

    據說到時候,提供城中各種觀攬之處和賞玩妓家的各種遊樂的花費,大都是府庫所出和城中豪富商家襄讚的,不得不說讓人恍然有一種仿若泡影,不夠真實的虛幻感覺,是一種頗具諷刺的意味啊。

    這算不算是類似某個時空中,戰火紛飛環繞中一片歌舞昇平的上海灘,某種版本踩在路有凍死骨智商,醉生夢死的民國范兒,。

    不過,三月三又稱女兒節,沐身節,以抱頭蹲的這個年紀,如果沒有流落在外的話,估計這時候也會有家中兒女眾多雙親最全的女性長輩,替她簪花沐身迎新。想到這裡,我倒是不急著繼續前行了,帶著她暫且拋開奔波的勞累和危險,過上一個別具江南風味的節慶。
mk2258 發表於 2015-1-2 01:04
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正文 第六十章江寧2





    是歲,上已,群臣進表,改元建隆,尊攝政為大相國,除受尚書令,天下側目。

    本朝自開國六百載以來,尚書令一職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空懸,然後以尚書左右丞代行其職。

    因為開國時唯一一任中書令,乃是傷時秦王身份的太宗皇帝所兼領的,因此稱尊後避諱而虛懸。

    士民暗論,攝政之心,路人皆知。

    然後以咆哮**案,株連禦史、言官、待製、學士五十多人,棄斬絞殺於銀泰門外,並勒碑為紀,因該始作俑者黨姓,時人多稱黨公,因此又稱黨人碑。

    關聯親眷族人弟子門人七百多人,具發薊鎮世為軍奴,逢赦不免。

    ...

    我們安頓下來後,伯符就跑得不見人影了,據說是去找渠道打聽新的消息了,不過看他所去的方向,赫然是風月蔽菽雲集的莫愁湖。

    據說這些地方最合適發揮他名為凶鳥的優勢了,按照他自吹自擂的說法,他自有被稱為凶鳥的本錢,所以在行院、教坊裏可謂是無往不利,哪怕名聲浪跡,也能換個地方,重新開張。

    不過既然他很有節操的,沒向我要額外活動經費,而是拿了船上撈來的五百錢“巨款”,去發揮自己的天生優勢,我也不好說什麼。

    用他自己的話說,要是和我們一起天天呆在和尚寺,他會做噩夢的。好吧,他以為他是誰啊,域外天魔麼。

    呆在江寧城中的這兩天,我們已經又遊覽了多處景致,

    雖然頗有打腫臉充胖子粉飾太平的味道,但是作為春社日,城中還是充斥著節慶才有的熱鬧氛圍。

    各種店家和比往日數量更多的攤販,也在更加賣力的叫賣招攬著,

    薺菜粥、菖蒲湯,涼拌蘆蒿,蓴菜魚羹,

    “一二三四五六七,萬物生春是今夕,遠天歸雁浮雲飛,近水遊魚綻冰出。”

    “三陽偏勝節,七日最靈辰,”

    “年年日日春光好,今日春光好正新。”

    時不時還有,高唱著民謠曲子的孩童,手持蒲草和柳枝,興高采烈的揮舞著奔跑而過,

    抱頭蹲也被感染了,牽著我的手,腳步輕快的追上去,跟著跑了一陣,然後氣喘籲籲的停下來繼續逛街,或是小臉紅撲撲的喊累,然後坐進路邊的茶飲小食棚子裏。

    水中偶爾途經的船舫,也正在傳出慢條斯理的唱詞。

    “舊日歡尤在,憐君恨獨深;新年向國淚,今日倚門心,。。流鶯切莫弄,江畔正行吟。。”

    充滿哀婉寄思的俚俗曲子,被用綿軟吳儂的聲調唱出來,卻是充滿了某種曖昧挑逗意味。

    偶爾還會看到停下來的花舫,在岸上豎起某種類似廣告牌的東西,好奇看了幾麵,卻是某種征募活動。

    各家花坊都開出價格不等的酬謝條件,懸賞詞子和曲調,有重金和名聲的誘惑,也有包吃住陪睡一條龍服務的酬謝。

    按照其中的不同要求,無論白劇還是大雅之樂,無論是古風還是傳統的南北樂府,隻要能夠讓人耳目一新就行,可謂門檻頗低。

    以至於我生出某種,要是沒錢可以靠賣幾首後世,再創做的國風歌曲來糊弄點錢的無聊念頭。

    走著走著又回到了所謂橫塘區的大街上,

    “鞭春牛了”

    隨著由遠而近的叫喊聲,兩旁有些閑淡清靜的街道,像是被滾水澆過的蟻穴一般,豁的冒出無數的人頭來。

    他們穿著新衣新高彩烈的衝到街道上,發出一波波衝霄直上的聲浪,

    隻見一隻黃色泥土捏成的碩大牛,披著彩綢由一群穿青衣、戴青帽、立青幡的漢子齊杆抬著,在人群的簇擁下徐徐而近,數十名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伎,居前開道。

    摩肩擦踵汗流浹背的人潮,跟著走完這段路程,就已經讓人喘不過氣來,仿若經曆一場激烈的戰鬥,更別說這一路上擠桑拉扯的丟下來多少鞋帽帕子什麼的。

    江寧衙前的廣場上,早備下香案,由一名最年長的白胡子官人,顫顫巍巍的行香主禮,他實在太老了,老得宣讀一片短短的祭告文,都要停下來喘氣揉胸好幾次。

    無非就是告訴上天,開春老子要大幹一場了,你最好識數給個風調雨順,不然來年連冷豬肉都沒得吃,

    然後由人穿著鳥麵羽身連體儸服,扮成主管草木生長的“句芒神”,揮起柳條編織的打春鞭,對著放在板車上拖曳而來的土牛,奮力抽打起來。

    一方麵宣告包括農事在內的一年勞作的開始,一方麵祈禱當年的豐收。

    然後站在最近的人群洶湧而上,在各自裏坊村正的帶領下,對著四分五裂的土牛碎塊爭搶起來,轟然專做無數個煙塵滾滾,拳腳亂飛的戰陣。

    轉眼間,一隻碩大的土牛,就蕩然無存,連一點存在的土跡,都被人給刮走了。因為鞭春牛之後所剩碎牛散土,被認為是“土牛之肉宜蠶,兼辟瘟疫”。

    片刻之後,那些搶到土牛碎塊的人,就在鄉裏同族的護送下,一路奔走殺出重圍去,變成新的人潮。

    我們被人流衝擊的身不由己,我隻能緊緊的拉著抱頭蹲不被人流帶散,然後奮力的擠到身前,將她保護起來,然後被裹挾的隨波逐流,腳步不停的越過一條條陌生的街巷。

    好吧我承認有些考慮不夠周全了。

    這裏是江都河渠署的舊址,不過似乎因為戰火的緣故。已經被廢棄了,隻剩下一些地溝渠道的開口,在繼續流淌出一些涓涓淺流。

    其中僅存最顯眼的,就是一塊碑亭的廢墟,其中碩大的石板,雖然斷成兩截,但還是可以看到石碑上依稀攜刻的,故江寧的河道、水渠和暗溝的分布和注釋。

    我忽然覺得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那死鬼浣熊那裏得到的一張畫滿線條的紙,上麵同樣有都水監江都河防行司的押印,當初不知道用途。

    正好還在身上,拿出來上下比照了一下,也不對,想了又前後翻轉過來。果然依稀對上一些,那些沒有對上的線條,則應該是額外探索出來的。

    雖然隔絕了千裏之外的意外發現,但是我還是有一種感覺,

    那隻浣熊似乎找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可惜被他的私心給偷藏了起來,最後輾轉就便宜了我。

    這時,水上突然傳來大聲的招呼。片刻之後,我確認了對方是來找我的,因為,我看見了某位同船有過幾麵之緣的義從,算是那位韓良臣身邊的人。

    “我們頭兒自從一別,念念不忘。。”

    他相當熱情的招呼我們過去,並且將小船靠過來,

    我思慮再三,還是將抱頭蹲送回去後,再重新踏上了船板。要是有什麼不對,依靠我的水性,跳船遊走,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這是一艘隻適合在內湖河網範圍內行駛的畫舫,很低的舷位和水線,足足有三層樓台的水麵建築,隻能用來慢慢巡遊觀光,要是到了江河中,稍大點的風浪就能傾覆它。

    絲竹伴奏吳濃軟語的歌喉,雖然有些聽不懂,但還是頗為悅耳的。暖融融的艙中,讓人隻穿著輕薄的絲袍輕衫,也不覺的寒冷。

    布置陳設頗為高端大氣,自由一種更賞心悅目的味道。相比之前的雲升號,那種打著歌舞班旗號的花船,這裏顯然是更專業的妓家。

    光看這些陳設的價值和品味,放在後世,那也是比普通夜總會性質的行院,更加高端大氣,專門接待帶特定人群的VIP私人會所。

    可不像是韓良臣之前表現出來的義從頭子身份,可以動用和招待的起的,這也讓我對他的真實身份,有了那麼點期待。

    幾步就走進船舫容積最大的一層,跨過兩個熏香的隔間,就是一個曠達船內空間。

    偌大的內廳大概散座十幾名客人,以及陪在他們身邊數量不等的女妓,多數看到我隻是眼皮抬抬,或者用頭稍稍示意,顯然對這種場景見多不怪了。

    “有德兄。。”

    居中摟著兩個襦胸半解女伎的韓良臣,看起來喝的有幾分麵紅耳熱薰薰,起身對我遙對拱手

    “同船之緣,今得再逢,請讓我稍進地主之義啊。。”

    這些女伎看起來姿色不錯,身段婀娜,舉手投足都受過相應的教養和訓練,讓人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受。

    將我引到一個靠窗的席次上,垂腿坐了下來。香風搖曳之下,從艙後屏扇中彈唱的女伎中,分出一個坐在我身邊,

    隻是這種額頭塗彩,眼描飛鳳,金粉染鬢的化妝風格,讓習慣了各種美顏美瞳現代風的我,有些不適應,或者說不是我審美的菜。

    身邊唯一沒有陪著客人的,是一個看起來舉止氣度像是大戶人家女眷,頗為身段妖嬈的熟女,繪著黑色和金色交纏的眼線,雖然話不多,但是總能妙語連珠的調動著場中的氣氛和基調。

    熟女似乎很會察言觀色,知趣體貼的道

    “蘇蘇,去洗了妝在出來陪客吧”

    片刻之後,一個柔軟的身體,重新考到我身邊,清顏什麼的看起來就舒服多了。

    “蘇蘇尚不曉事,還請恩客憐惜。。”

    卻是字正腔圓的官話,這樣交流起來就方便多了。

    “就這樣最好不過。。”

    我還帶有些記憶中,在兩學的生涯中,被同年邀去參加生慶和私家招待的印象,雖然沒有留下來度夜,但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溫柔款款的眼神,從旁側視著陪客的對象,讓人感受到恰到好處的關注和重視,輕聲軟語的尋製一些話題,哪怕是最冷清的角落,也讓人不會覺得被冷落,或是無聊什麼的

    端杯挾食,幾乎不要自己動手,隻要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表情或者動作,就可以體貼的代行其事。

    雖然用香噴噴的身子貼靠著,卻沒有那種黏人的膩煩勁兒,恰到好處的姿勢和力度,讓客人感到舒適,並且方便做任何事情。

    比如毛手毛腳的插科打諢,欲拒還迎,若想暗中私底下更深一步交流和接觸的話,還會替你打掩護什麼的。

    然人覺得在這裏幾乎毫無煩擾,可以盡情肆意享樂。不愧是風月蔽菽的勝地,我如此想著,一邊聽著他們談論的話題。

    居然是一些諸如詩歌,曲藝之類的東西,一些流傳的作品不斷被拿出來,品評賞鑒然後有感而發的再創做。

    外麵是兵戰凶危餓殍載道的亂世,這裏卻又一群人在風花雪月的盤繞下,談論其藝文之道,這不由讓人有一種不切實際的荒謬感。

    韓良臣這是要鬧哪出啊,我感覺我就像跑錯鴨群的呆頭鵝一樣,誤入了某個學術氣息濃厚的文青社團自娛自樂的小沙龍。

    不過就算我對大多數人的話題不甚感興趣,或者說插不上嘴,我身邊的這位蘇蘇,還是會主動和我搭話,頗有見曆的說起一些,地方軼聞曆史典故什麼的,慢慢揣摩這我的興趣愛好,不至於顯得太過沉悶。

    然後甚至還有空,和周圍女伴私語交換話題。

    我也放開心情,和她說起一些後世膾炙人口的葷段子,起碼三言兩拍,笑林廣記看過的印象還是有的,很快引得她掩口吃吃笑,然後又通過她的同伴傳散開來。

    船外的水麵突然變得開闊起來,水流的湧動也變得感覺明顯起來,

    我發現到了燕子磯上邊上,然後一行在江風中,被引上了磯頂,據說有數百年曆史臨高望江的碑亭,

    隻是青綠色的大碑上攜刻的東西,讓我突然有些風中淩亂。

    鍾山風雨起蒼茫,百萬雄師過大江。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雖然旁邊曆代名家的批解注釋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梁公途徑江寧時,對於隋滅南陳的懷古寄思,磅礴大氣,若巧不公什麼的。

    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來,這不就是毛太祖的那首《題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出現在這個時代,真是喜感十足啊。
mk2258 發表於 2015-4-6 13:35
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正文 第六十一章攬勝





    江上碧波如傾,隨風逐蕩,一隻插著赤旗的快船,乘風破浪在遼闊的江流之中,就像是一個引子。

    然後是隱隱如動的轟鳴聲,感覺敏銳一些的人,都不由望向天空,這晴天白日的,哪來雷聲。

    然後答案隨即出現在他們視野中,那是大軍進拔的擂鼓聲,就像是掩過堤岸的潮水一般,最先出現的是一片黑壓壓的風帆,密密麻麻的疊加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

    像是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雲般,湧動在江麵之上。

    緊接而來是著是帆幅如林,浩蕩如雲的船隊本身,那都是按照近似的尺碼打造的,具是前後數丈上下數層的軍船。

    船頭的木首和護欄上,都雕琢著猙獰或是威猛的瑞獸;船身兩側則用朱漆描繪著插翅穿風,滔波走浪的龍蛇之類。

    插滿了魚腹旗、走鱗旗、辟波旗等,看起來威猛凜凜,龐然大氣,

    船上盡是頂盔摜甲的軍士,青色為主的軍陣基調,在紅黑色的船身襯托下,看起來陣容鼎盛士氣如虹,槍戟如林。

    霎那間我似乎明白了許多事情。所謂的春社、上已連日大慶,舉城同歡,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強製禁留往來商旅人等同參節慶的理由,也很明了,不過是大軍聚動之前的暫時變相封鎖而已。

    我算是親眼見識到了一場,現實版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當然了,親眼看著江麵上洶湧魚貫而過的浩蕩大軍,就算是經曆過好些事情的我,也不免忍不住渾身發抖,臉色發白一度腦子空白。

    然後很快回過神來之後,卻覺得被他們行進隊列的陣勢所感染,覺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事物,在我心中萌動和噴湧著,

    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大丈夫當是呼,彼可取而代之,要是我統領這支大軍當如何如何之類的想念和雜思,不由更加堅定了某些信念。

    當然了,現在既無班底,也無追隨者,身邊隻有一隻毫無戰鬥力可言的抱頭蹲蘿莉一隻的我,不過是某個曆史事件一隅的偶然旁觀者,或許還是某種程度上的見證者,

    但是隻要能讓我回到南邊的領地,那或許就是另一種狀況和局麵了。

    或許將來還有機會成為,推進和促動曆史進程的參與者,乃至對弈天下的操控者,甚至是時代的締造者。

    說實話,

    我這是第一次對,回家鄉去種田發財,混吃等死天下布種,靠多生後代然後教育他們的三觀,潛移默化來改變時代的初步目標,產生了某種動搖。

    “諸君,此方風景可好.”

    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遐思,卻是此間招待的主人韓良臣,笑容可掬的看著我們。。

    “還好,真是好一幕大戲。。”

    我有些不以為然,正想順口吐糟說,招待享受過了,聽你們扯淡也扯過了,大場麵也看過了,如果沒有後續的打炮射擊指南節目,也該洗洗各自回家了吧。

    然後我忽然感覺到一陣目光灼灼,雖然隻是一瞬間,但還是從他那裏,多少感受到點欣賞的味道。

    因為,此景此刻,其他人的表現,就更加不堪了,各種失態,或者可以稱得上元神心誌為之所奪還有腿軟跪坐在地上,沒法自己站起來的。

    哎呀,這才回味過來,似乎不小心上了賊船,或者卷入某種是非的旋渦中了,所謂三軍未行,先查間聞。

    無端端的出來,見過了大軍調動這種屬於機要之事後,難道還有資格獨善其身,或者裝傻說我不知道怎麼回事麼。這不就是給對方理由和機會,暫時扣留和羈縻的口實了。

    不過,看對方大費周章的又是遊覽,又是招待陪侍的,折騰這麼多東西,肯定不會是去玩,事後刀斧手齊出,若有不對就血流當場,這種煞風景的事情。

    我很快就放棄了,或者說在表麵上恢複到某種的既來之且安之的心態。

    “卻讓諸君受驚了。。”

    韓良臣麵不改色的施禮道

    “還請給我一個解釋和賠罪的機會。。”

    然後重新回到船上的燈紅酒綠,笙歌菀語中,卻是另外一種意味和心情了,大多數人都食不甘味,坐立踹踹的等待可能的命運。

    反而是放下心情的我,有些胃口大開的開始對付,船上提供的一些小食,還能做出一些品評。

    這個蜜汁藕片做的十分脆嫩,這個菱角桂糕甜而不膩,那個幹培鵝脯一點都不老,還越嚼越香。

    “林生一點都不擔心麼。。”

    陪在我身邊,明眸善睞的蘇蘇,看似有些替我擔心的道。

    嗯,我現在的化名是林有德。起碼作為這個名字的主角,在蘿卜片裏禍害的時間可謂是最長久的一位。

    作為專治中二和各種不服,催生出“我爸爸從來沒有打過我”的經典名言的始作俑者。

    別人開MS上陣拚命,專坐最好的母艦,隨時指手畫腳,無論部下死多少,他都傷不到一根汗毛,在最困難的時刻總會有有一堆NT小孩來救駕,編劇沒有給我們他任何可以大書特書的工作失誤,最後是躺在女人懷裏老死的超級人瑞。

    “擔心有用麼。。”

    我用力咬了咬口中的鬆餅。

    “難道我做出一副屁滾尿流的模樣,那位良臣兄就會好心放我離開麼。。”

    “就算是下一刻要去死,有你們陪侍著也是一件相當奢侈的絕別了把”

    “記得要把我的小故事流傳出去啊。。”

    “就是那個一個呆頭鵝,覺得自己有奇遇,結果誤打誤撞上了賊船的故事。。”

    看著一個漂亮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變成某種迥然的表情,我的心情頓時又好了一些。

    “有德實在是說笑了。。”

    隨著腳步聲,換過一身行裝,看起來英凜不少的韓良臣,重新出現在我們麵前。

    “某家不才,得在本府經略座下,謀一個小小的差事。。”

    “本府最好俊才,尤喜卓異之士。。”

    然後他就順著話頭巴拉巴拉扯了一大堆,奇遇的大意無非是希望我們這些潛藏民間的才俊之士,能夠應征如流,為本府的封建主義建設事業,添磚加瓦什麼的。

    “願為明公所辟。。”

    馬上又一個聲音站起來迎合道,看他之前和我一樣低調不起眼的樣子,弄不好就是個托。

    “當然了,”

    韓良臣又補充道。

    “尊府一貫最重禮下之名。。若有難處,聚散自便,還有饋贈”

    “隻是不巧所見,乃是事關軍家行程,還得請列位在這舫上多招待幾日了。。”

    “理所應當的.”

    這才有人忙不住應出聲來,打破這片不知所措的靜默,其他人臉色也變得好看了許多。

    但是還有幾個人神情不豫或是冷著臉,看起來頗為不爽,隻是礙於某種權勢和實力的忌憚,而而沒有嫌惡和不服直接表露出來。

    嗬嗬,這下我基本可以確定莫名其妙攪合進什麼東西,

    又是歌舞又是宴樂的畫舫溫柔窩盛情款待來軟化立場,再安排江上觀閱的武力威懾和實力展示,連帶用軍事機密為由進行某種人身和立場捆綁的手段。

    所謂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真正對象,還是這些名士什麼的,或者其中個別人,我隻是偶然被捎帶的。

    “像我這種隻會編些俚俗唱曲的,明公也肯接納麼。。”

    我想了想,已經有了定計,開口詢問道

    “當然。。”

    韓良臣有些驚異的看了我一眼,有恢複那種客套性的笑容。

    “本府用人不拘,隻要有所才具,定能得用的。。”

    片刻之後,韓良臣有些滿意又有些遺憾看著涇渭分明的兩撥人。

    “夏花娘,且代我好生招待這些。。尊客”

    “諾。。”

    那名熟女開聲應承道,隨即用處一群女子,將剩下的人,半拖半拽兼帶溫言軟語款求的裹挾到二層的艙中去。

    留下來的人,都算是默認了韓良臣的招攬,

    我想了想走上前去。

    “尚有一事相求。。”

    “哦。。”

    “能否將我侄兒接來。。”

    “這是自然。。”

    “告訴他,看來我們隻能在江寧過端午了。。”

    這是一句事先約好的暗語,讓她跟著來人過來,不然就是有多遠跑多遠。

    半天之後,一名體貌風流的年輕女子,陪伴著抱頭蹲出現在我麵前,一把抱住我,差點有些強忍住,沒有哭出來的樣子。

    “沒關係,不礙事的。。”

    我輕輕牽著她的手,在手心輕輕捏了兩下,算是某種暗號的交換。

    “看來我們要在這裏做客一段時間了。。”

    而那名蘇蘇,則成了我們的專門陪侍,各種日常需要和瑣事,都可以找她去辦,雖然還有更進一步服務的暗示,

    但是附帶的自薦枕席什麼的,就算了,雖然我被告知過,包括她在內的其他女性的選擇權。

    可是誰知道船上這些女人是哪方大勢力訓練出來,懷有怎樣的心思和任務。

    我可不是那些小白YY書的主角,隻要上過一次的女人,馬上就能完成洗腦,讓對方背棄自己培養多年的出身和立場,改頭換麵死心塌地的為主角去死。

    好容易差點弄到碗裏一個十娘,也是幾次三番舍命救回來,幾乎不可複製的個例。

    於是抱頭蹲就成了我最好的擋箭牌,她們都知道她是女的,卻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和日常,看起來十分的有趣。

    不過船上的條件,那是一等一的好,頗有些讓人樂不思蜀的味道,

    在畫舫上足不出戶的宅了兩天之後,我終於再次見到了韓良臣,以及讓我們去拜見本府的消息。
mk2258 發表於 2015-11-1 13:07
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正文 第六十二章假作真來真亦假



    相識煙雨間脈脈兩情牽

    斷橋依舊在心事成雲煙

    抱頭蹲正在我身邊,輕聲唱著我所做的新曲,然後一字一句的按照曲調,錄成譜:

    我獨自留戀你身在天邊

    回眸那一眼傘下的少年

    沒有人還記得那段過往

    漫長消磨了哀傷

    如果念念不忘也算是堅強

    我願守住這時光

    沒有希望。沒有失望

    等待一場那地老天荒

    後世流傳的那首《斷橋離情》,算是我幫助當地流傳的經典劇目《白蛇報恩記》的配曲。

    不用說,這又是那位穿越者前輩留下的福利,因此哪怕歌詞顯得直白一點,也沒有太大關係,再找個時空,所謂的清詞白唱作為大眾文化的一部分,已經流行了多少年了。

    隻是唱完這一曲,抱頭蹲的眼神有些迷離,顯然又是被詞曲所吸引的投入進去了,這就是所謂小兒女容易做夢的情懷麼。

    我現在的新身份是一名門客,或者稱之為清客,就靠日常給主家幫閑捧場混飯吃的存在。

    回想當初拜揭的情景,是在一個叫半梅苑的地方,當地的經略使信周,是一個留著美髯的中年人。

    集體拜見的時候,對方雖然不苟言笑,但是自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錯覺,相比北方多風霜滄桑之貌的那些守臣,她這位據守江南的經略,自由一種濡染雅致的味道,讓第一印象就很有些好感。

    雖然他和我正麵說過的,就是那麼寥寥幾句話。

    “其實,尊駕就算是南投之人也無妨。。”

    “堂下優養待之,恩結其人,自會歸心的。。”

    “這點自信和容納氣度,本府還是有的。。”

    好吧,我已經明白在伯符什麼的那裏,估計已經徹底知道的東西給抖光了。

    “在下,所學頗雜,就是談不上什麼精擅。。”

    “唯一所長的就填詞唱曲,還有就是行遊天下觀覽名勝,著一部行紀傳世,就心滿意足了”

    我這一刻仿佛徐霞客附身,眼中路出神往之色。

    “其他都是業餘愛好而已。。所以”

    我誠懇的拱拱手

    “實在當不得明公如此厚待”

    這話一出,周圍人的的表情,頓然有些詭異和可笑,隻是不知道我可笑還是他們自己可笑。連哪位經略都不免失聲了片刻,隨即神色如常繼續言他,。

    然後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成了這個半梅苑裏的一名門客,當然隻是暫時的,我還是無時無刻不想離開這裏的。

    雖然這對方看起來態度不錯,而且江寧當地也很適合人居,但是我在南邊畢竟有自己的基礎,更何況有朝一日要是洛都的那份天下海捕令,傳播到這裏的話,我的處境將會變得更加危險。

    雖然說江南的藩鎮諸侯,多數已經不怎麼鳥洛都的號令,有時候連麵子上的功夫,都懶得做,但是私下流傳的,所謂擁有梁公寶藏的傳聞,足以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好幾次。

    總不能把自身的安危,寄托在別人的一時善意和道德底線上,真正不在乎這東西,估計也就南朝那邊而已。

    按照我重新構思的計劃,隻能在日常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一些小才能,然後讓對方有些失望,又不至於放下禮賢下士麵皮的情況下,逐漸放鬆警惕和關注,然後就是我們覓機離開的時候。

    突然門外傳來些許嘈雜聲,我有些不滿的皺起眉頭,卻看見一些人進來,拉起我就走,卻都是剛認識的其他門客。

    “有德。。你怎麼還在這裏”

    “快隨我來。。”

    “同去”

    “同去”

    其他人喊道

    我被他們裹挾著,身不由己的來到莫愁湖的一處岸邊,幾個碼頭長道圍成的水麵中,花船已經少了許多,但是岸邊的看客似乎更多了,甚至搭建起了,專供身份看客使用的長台,留下來的都是些有實力的大話放或是行院。

    而在數艘大船拚成的水中船台上,已經是披妝掛彩好一副氣派景象了,前曲的餘音嫋嫋中。

    台中站上一個盛裝的女子,可謂頸細腰挺,膚色細膩,眉如柳葉,揮袖且舞,清唱到:

    迎君暫來石頭城,遊園相從殘樓門。

    醉了山水再醉人,陪君驚夢到三更。

    陳年往事東流去,月照橋頭第幾輪。

    別君去後何相問,結蘆吹笛到曦晨。

    然後一群和聲:

    石頭城外第幾春

    便夜來湖上從相問

    長洲苑綠到何門

    那家雲樓皆王孫

    六朝碧台散作塵

    剩九重門裏萬古冷

    一朝山水一朝臣

    一片園林一片聲

    接著她又唱:

    留園清風過,吹盡薄脂粉

    曲溪傍山房,何家小榭恨

    藝圃藥香聞,自醉一杯斟

    丹壁藏書冊廿三萬,讀與報君恩

    和聲:

    天光晴影見飛虹

    興分碧千頃將風乘

    滄浪賞月見諸公

    擬詩笑那釣魚翁

    蘭雪梅林共畫中

    綴雲聯璧入雲龍

    聽雨荷風四麵來

    與誰坐相同

    再唱:

    寒山隔遠鍾,野雪不留蹤

    若問何處去,河燈照橋楓

    山塘十裏秀,梅雨正分龍

    蘆葦結舟望君珍重,兩處不相送

    和聲:

    戲台猶臥美伶人

    然偏已淪作那地墳

    驚夢遊園喜相逢

    曲罷唯恐是夢中

    秉燭聊番陳年事

    再離別覆手二三言

    不見王侯隻見君

    來年石頭城

    一曲唱完,輕音嫋嫋,卻是萬籟俱靜,然後如潮滾湧的一般,在水畔的官吏士民中爆發出叫好的聲浪。連我自己都聽得有些呆了,原本已經用男聲唱的心潮噴薄,用女聲重新演繹之後,別有一種離旭愁腸的纏綿跌宕。

    原本是後世那首網絡流傳的名城方言係列的《姑蘇城》,被我改成了《石頭城》,按照某家最大最精美的招貼,讓人投出去而已,沒想到,居然能在畫舫會上,進入三甲之第,雖然惜敗於前兩曲,也算是第十一章的黑馬了。。

    “有德兄,現下是名聲大噪,誰人不知了。。”

    “估計各家花坊行院,求情詞曲的拜帖,會紛遝而至。。”

    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麵孔,如流水燈一樣的湊過來恭賀著。似乎經略府上的“林有德”,一下成了當地的名人了。這讓我很哭笑不得,又有些煩惱,這算不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弄出這個由頭,本想事後找個注入采風之類理由,飼機開溜,但是這種結果,顯然大大製造了我脫身的難度和風險了,畢竟,出名的結果,也等於把我變相捆綁在這裏了

    按照我的原本設想,這紛亂時代中存身的根本還是實力,風花雪月之類的藝文之道,不過是點綴,足以讓那些人輕視我的作用和價值,因此放鬆關注和防備什麼的。

    然後我可以以創作為名閉門不出,做點準備,或是采風為名探查地形.現在到好了。

    相比之下,

    我得到一大筆財帛謝禮,還有若幹家知名花坊的招待承諾,比如我可以隨時找上門去,和對方旗下的紅牌清倌們,好好談一番的人生和理想,興趣愛好,乃至人體生理的奧秘,或者幹脆留宿過夜,在對方的閨房裏徹夜不歸的創作什麼的,就顯得有些無足輕重了。

    不管我是怎麼想的,

    一片亂哄哄的喧囂中,唱曲的盛裝女子也上來拜謝,我看了眼,居然是哪個陪侍過的蘇蘇。然後一群人鬧哄哄的

    吵吵嚷嚷的要慶祝的由頭,直接上了專門提供的畫舫。

    蘇蘇也被半推半拒的按到我身邊,然後開始各種勸酒,然後這一頓酒真是昏天黑地,直接從中午喝道傍晚,然後韓良臣又帶了一些人過來,

    他還宣布了某個來自遠方的捷報,據說是江寧軍這次上已節,突發奇兵水陸進擊於博望山,於姑熟水大敗江西道宣州觀察使所部,麾下三萬兵馬,十不還一,乘勝追擊一鼓作氣,連奪當塗、蕪湖等沿江重鎮,又殺入丹陽湖,兵臨宣州城下,不日便可滿俘而歸。

    籍著這個慶勝的由頭,更多的人加進來,接著又從傍晚喝到晚上,於是我不得不直接醉倒趴下了事。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卻是萬籟俱寂的深夜,隻有潺潺的劃水聲和船艙輕微的晃動,滿嘴的麻木和幹渴,讓我急切的想喝水,可是宿醉的頭重腳輕,讓我一時卻爬不起來。。

    直到燈火點起,一個柔軟的身體扶住我,將一個瓷杯送到我嘴邊,是甜甜的蜜水,讓我恢複了少許精神力氣,不由道了聲謝謝,卻看到了蘇蘇那張俏麗的素顏。

    看周圍的陳設,我顯然是躺在她的房間裏,連被褥掛賬都被用熏香過了,

    “還請送我回到半梅苑吧。。”

    看著她有些期待,又欲言又止的表情,我還是把那句話說出來

    “諾。。”

    她輕輕的把頭低了下去,還是喚來船工,將我送上回程的小舟,從頭到尾再沒說過一句話,隻是我劃出許久,偶然回首,發現月色照耀下的身影,還矗立在船頭。

    因為花船會的緣故,城中似乎放開了宵禁,因此回路沿途的水岸上,時不時還能看到成串搖曳的燈火,穿街過巷,或是在水道中擦身而過夜船,那是連夜尋歡作樂,或是繼續趕場下一個宴樂的士民之屬。

    不多久,半梅苑專用的水岸碼頭,就出現在我麵前,但是我有些奇怪的違和感,踏上打濕的石階上才想起來,原本應該在這裏,迎接或者等待的仆人,都不見了。

    我隻能自己打著燈籠,慢慢沿著熟悉的蔭間小道走去,被樹叢擋住的稀疏月光,星星點點的落在卵石的徑上,讓人格外有一些安寧的感覺。

    然後我聞到風中某種異味,然後分辨出是淡淡的血腥味,不由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我呼得吹滅燈籠,讓眼睛重新適應了黑暗後,才放輕腳步,接著路邊疏影的掩護,繼續前行一段。

    然後我在樹後,看到的是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橫七豎八堆在路旁坡下的屍體,足足有二十多具,他們無一例外都渾身浴血傷痕累累,怒目圓睜或是表情扭曲,像是經曆某種突襲和反抗,而被一一斬殺的。

    看他們服色有些眼熟,隨即想起來,他們似乎是跟在韓良臣身邊,經常出入半梅苑的一群人,居然都被人襲殺棄置於此。

    我難道被某個偽正太萬年小學生,還是馬尾辮二貨中學生給附身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7
(感覺會有漏字和錯誤,看了好多網站都一樣,希望看到的小夥伴下方扣分留言,我會找找有沒有正確的。)

第六十三章遊園驚夢(上

    我鬼使神差的上前去,簡單產看了一番,那個豪爽熱忱的韓良臣,顯然不在其中,不由鬆了口氣,又在屍體中撿了一把烏鞘橫刀,權做防身,也不算是手無寸鐵了。

    沙沙作響的風中,送來林蔭另一端的隱約聲音,我被某種強烈的念頭驅使著走了過去,看到的是一群頂盔摜甲的軍將,

    清冷的月色下,傷痕纍纍的韓良臣,被他們五花大綁按跪在地上,只是看他破破爛爛的袍服和鼻青臉腫的樣子,顯然經過一番苦戰才被擒獲的。

    「世宗,這又是何苦悠哉呢……」

    圍著他的人群中,一個聲音道

    「呸,惺惺小人爾。只恨不能多拉幾個墊背的……」

    「明公待你可不薄,」

    韓良臣又轉頭對著另一個明顯是領頭的軍將道,他的帽盔上插著一隻顯目的白羽。

    「將你我簡拔於微寒,委以要任,更視若子侄,恩待有加。你便是如此回報的麼……」

    「你說的不錯,」

    白羽毛沉聲道,他的回答讓韓良臣有些錯愕。

    「明公確實待我不薄,可是他更看重的是那些客軍的後裔,」

    「本地出身的拚死累活的積功又如何,還不如他們父兄輩的一句話啊……」

    白羽毛也有些激動起來,在風中一顫一顫的

    「你只知我是少養營頭的出身,殊不知.我」

    「本來就是當地人士啊,他們將我送入軍中,就已經策劃好了這一天了。」

    「這一切,不過是為了那些始終只能屈居客軍子弟之下,本地出身的將士官吏,爭一個公道和前程而已」

    「更何況,經略他最好虛名,寧願重金蓄養那些只會空談務虛、附庸風雅之輩,終日宴樂不止,動輒以千百金費,還讓你替他蒐羅接納名士,大張毫無助益的藝文之道,不惜盛待以四處鼓吹名聲。」

    「底下將士苦弊已久,不滿早非一日了。現在居然又要讓一個唱詞之輩,做客卿……」

    好吧,我略微有點中槍的錯覺,趕緊心中默念三遍「林深河」

    「我要感謝你啊,」

    對方顯然深又有城府,已經平靜下來繼續道

    「若非你替明公出了這個假借花船會慶,暗度陳倉奔襲宣鎮的謀略,我們還真沒那麼輕易動手呢。」

    「而今天德、橫江各部正在攻戰宣鎮,衙前六都,城下五營大都外鎮別地,府城空虛,又大開夜禁之防,怕是日後再無如此良機了。」

    「三縣的團結兵,浦口的水營,北江的防軍,都已經順利進城了。」

    「光憑左右虞候都一群少見戰陣客軍子,經略大人就算是有潑天的本事,也已無力回天了,更何況他身旁……

    「多說無益,動手吧……」

    另一個頗有身份軍將不耐煩的打斷他道

    「你們的舊日情義不管用,。我們就只好請他先上路候著了」

    「易生……」

    「在……」

    「你來動手吧……」

    「諾……」

    「你.」

    韓良臣看到人群中,走出來的一個人,身上還帶著某種血跡,不由露出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艱聲道。

    「也被他們收買了麼……」

    「都知請放心上路」

    名為易生的年輕軍將低聲道

    「你的親直隊那裡,我自會去招呼,好讓他們為你報仇不是……」

    「好賊子。」

    韓良臣突然暴起,用肩膀撞翻最近的一個軍兵,翻身曲膝頂在另一個人下頷上,……只見眼花繚亂的一團打鬥間,原本重傷待斃的韓良臣就掙脫束縛,挾持了其中那個喚人動手的軍將,稍稍一吐氣,就勒的對方直翻白眼。

    「對不住了,大事要緊,」

    在一片不知所措表情中,白羽毛毫不猶豫的一刀捅在那個人肉盾牌上,在他死不瞑目的標下,又多捅了幾下。

    然後左右一擁而上,重新將韓良臣壓制在地上。

    「看在深交一場,好歹囫圇留個全屍吧……」

    這時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無意撞見的內幕已經夠驚人了,我掉頭就走,這種事情,可不是我現在一無勢力二無手下的小身板,可以隨便參合的起,就算我要去告密,。也要有足夠身份才能讓人相信和重視啊。

    這時候,

    就見另一叢火光,從我過來的方向奔馳而至,我驚慌失措的,只能避向路邊的林蔭中,驚魂未定的看著,火光映照鎧甲和兵器的反光,就像是被燃燒一層淡淡的血色。

    他們與先前那些人之後,不知道說了,又分出幾隻,想我藏身的地方走了過來,我再退,然後就發現已經到了水邊。

    聽著越靠越近的腳步聲,我不由暗暗叫苦,這可是視野光禿禿的無處可躲的水畔,嗯不對是水畔?。

    片刻之後我扣著石岸邊上的縫,憋氣潛在淺岸邊的水草陰影中,努力不上口鼻中冒出更多的氣泡,透過眼中扭曲的水面,可以看到幾個身影和動作。

    就聽沉悶的轟隆一聲,激烈的水花噴濺和泡沫破裂的噪聲中,口中被塞緊,怒目圓睜的韓良臣,捆綁在一塊碩大的條石上,從我不遠處掠過,然後隨著水流在耳膜裡的沙沙響動,緩緩沉落在幽暗的河床上。

    火光和聲響漸漸遠去,月光重新投入水中,我迫不及待的浮出水面,貪婪的呼吸著重逢的新鮮空氣,然後重新憋氣向下潛去。

    好吧,這是我第二次見義勇為落水群眾了,上次撿個軟妹子,這次又有好處,我心中如此吐糟著,用折刀割斷綁住他四肢和石塊的繩索。

    「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我兩渾身濕漉漉的就像兩隻落湯雞,爬上岸來,韓良臣喘著氣,對我道

    「嗯德的兩說……下一步該怎麼辦」

    「回到半梅苑去……」

    他如是說道

    「先尋些可靠的人來……」

    回到半梅苑的路其實不算遠,只是我們兩個渾身濕透的男人,為了躲避遭遇叛黨的可能性,直接穿林而過,多費了點功夫,來到側門。

    搖曳的風燈下,似乎一切如常,只有注意細微處,才會發現看守門前這幾人,都是些未見過的生面孔。

    「這下該這麼辦」

    我心中一沉,

    「弄些響動就好……」

    然後話音未落,我看到他已經貼牆沿著陰影,慢慢摸過去。

    「好吧,該死的先斬後奏……」

    我抱怨了一聲,想了想,扣了扣喉嚨,故作醉醺醺的嘔吐狀,慢慢的走了過去,大聲抱怨

    「有人在不……」

    「還不過來搭把手啊……」

    他們對視了一眼,果然依約走過來兩人,只是一人提燈,另一人卻是將手按在了刀柄上。

    然後我,就看到沿著牆根一閃而過的影子,已經摸到他們身後,勒住一個脖子只是一轉,就毫無聲息的斷了氣。然後又飛起一線銀光,抹了另一個人正巧轉頭過來的脖子,讓他只來得及發出來自雞被捏住脖子的咳咳聲。

    我面前這兩個人,也感覺到動靜,霍然回首。

    驟然分神之間,我也翻手挺刀,像是要脫力摔倒,不得不搭扶在對方身上一般,接觸的那一霎那,爆發猛刺入胸膛,頂著對方一屁股栽倒在地。

    身旁另一個提燈的人卻還沒反應過來.

    片刻之後第五具屍體,隨著韓良臣的動作倒在地上,只是我們得到的消息可不算好。

    簡單的搜索前庭,匆匆換過乾衣服之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一心擔憂那位明公安危的韓良臣,騎走了我留在門房裡的灰熊貓,按照他的說法,既然得以僥倖逃逃一劫,就要想辦法去破解這個危局。

    而按照他的建議是趕緊出城,在叛軍尚未完全發動,讓這座城池陷入混亂之前,只要日後重逢,自有報答。

    但我顯然更關心的是留在客館裡的抱頭蹲,只好暫時放下他的好意。

    半梅苑裡,日常門人清客居住的前庭偏院,大多是一片狼藉,許多房間都門戶大開,東西打翻潑撒了一地,像是被人暴吝開,讓後經過一番驚慌失措的追逐和毆打,再被從裡面強行拉扯出來一般,不時有血跡或是拖痕留在上面。

    然後我看到只有我的房裡,是虛掩半閉的。跨國門檻的,是一大灘血跡和一條已經乾枯的拖痕,不由心臟像是被重重抽了一鞭,讓我有些呼吸急促而驚慌失措起來。

    再也顧不得可能京東潛伏的殘餘叛黨,大步垮了進去,

    片刻後我微微鬆了口氣,血跡的終點,並不是我擔心的結果,而是壁扇後橫倒在地一雙陌生男人的靴子,明顯不屬於抱頭蹲的尺寸。

    但是我的擔心並沒有消失,將屍體反過來後,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窩上還插著一隻短矢,看到這裡,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

    這是一段暗語,避免因為我被可能脅迫,而將她引誘出來的結果。

    但是回應我的是一片寂靜,我的心像是從雲霄,重重的跌落下來,一直墜入深淵中,然後我不死心的又重複了幾遍,然後就像是某種虔誠終於觸動冥冥中的存在,

    隨著內室輕微的響動聲,從一個貯放被縟的櫥櫃裡,一團東西滾落出來,後面探出一個小腦袋,容顏失色淚汪汪的抱頭蹲,她是木壁板上臨時挖出來大洞裡鑽出來,抱著我又哭又笑的。

    那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和眷戀,讓我暫時忘卻了其他,緊緊的攬住這種真切的存在感,卻再也不想放手了。

    「此地不宜久留」

    片刻之後我總算從這種情緒中掙脫出來,雖然灰熊貓被韓良臣給騎走了,但是我記得半梅苑的內部還有馬廄的存在,

    收拾一些便於隨身攜帶的東西,我們很快就找到了馬廄,可惜裡面空空如也的,除了一些活躍在草堆上探頭探腦的老鼠外,就在沒有見到任何活物。

    顯然對方也不是粗疏之輩,

    大失所望之下,我們原路還回,先出了半梅苑再說,重新看到門邊陰影裡那些屍體的時候,抱頭蹲忍不住捂嘴輕輕叫了一聲,卻多少提醒了我,他們過來不大可能全靠步行的。

    隨後我們在不遠處水邊,找到了另一個可以代步的東西,

    片刻的功夫,

    我就撐著一隻小船,行曳在幽暗的河道中,雖然剛開始還有些手忙腳亂的不得要領,但是得益這具身體裡,在南邊海中操船的一點記憶,還是讓它動了起來,按照我們的心意駛離過於危險的岸邊,去往所約定的水門方向……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 09: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7
第六十四章遊園驚夢(下

    「明公……」

    「這當如何是好……」

    「快快傳信發兵來救啊……」

    「給我頂住……」

    「堅持下去,定能候到援兵的……」

    愁雲慘淡的府衙之內,明火執仗的敵人和身邊各種驚惶的面孔,像是走馬燈一般的在眼前交錯晃動著,某種如同毒藥一般浸蝕著心靈的悔恨和遺憾,

    讓韓良臣不顧滿身彷彿被撕裂一般的酸脹痛楚,怒吼一聲猛然坐了起來。

    然後又被束縛著重重的倒了下去。他心中一驚,難道又重做了那階下囚,然後他就看到條石的拱頂,和一張熟悉的面孔。

    「醒了.」

    我看著渾身被我塗滿藥膏,纏得像個粽子的男人,輕描淡寫的道。

    「看來你又欠了我一次啊……」

    「大恩不言謝.」

    「沒必要客氣,只是某種機緣而已」

    在江寧水門外的塢橋下,當我再次見到了孑然一身的韓良臣時,差點都認不出他來,借走的灰熊貓不見了,而是騎著另一匹顯然是奪來的戰馬,連人帶坐騎渾身被幹掉的血漿和碎肉粘附的一層又一層,就像是個血肉怪物一般的。

    似乎剛在敵陣中開過無雙,放過大招一般的,筋骨和血管直接在表皮上暴突出來,煞是嚇人,他似乎是拼著最後一點意識,跑到這裡來的。

    當然我很快就從城裡跑出來的零散居民口中,得到某個真相,據說在府衙之前,有個瘋子像是殺人鬼一樣,在瘋狂湧上來的叛軍包圍下,殺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他所尊重和信愛的明公——江寧經略使周頤,還是死了,死在身旁突然刺來的短刀上,所謂的告警和救援,只是讓據守府衙的餘部,多堅持了一點時間而已,然後隨著經略使的暴亡,而灰飛煙滅。

    所以他的奮戰變成某種毫無意義的洩憤,雖然他把叛軍的首腦,追的雞飛狗跳,無人敢挫其鋒,光是有字號和勇名的大小軍將頭目就斬落好幾位。

    「不過,還是多虧你給我指引了這個藏身處啊。」

    誰會想到,這裡藏著一艘完好的烏篷船,還有貯存的食物和日用品,遇到危險可以劃到蘆葦中去,船上的準備,足夠好幾個人在水上堅持了一段時間。

    「現在可以和我說說你的故事,以及事情的始末了吧……」

    「理應如此……」

    他苦笑道,

    韓良臣的正式身份,乃是是天德軍左廂兵馬副都知,江寧鎮中一個看似處於中層末尾,卻相當重要的將頭。因為他早前是衙前將的虞候出身,不但在外可獨領一部廝殺與前沿要地,入內時,也常年出入作為經略使的內堂,參聞佐贊。

    數於那種平時鎮戍要地,有事常替上位者跑腿,隨時可以直聞溝通上層的那種類型。而他所隸從的天德軍也不是普通軍號,而是歷史淵源的老牌番號。

    軍這個稱謂是相當廣泛的,在亂世中幾乎被用濫了,大致帶甲數萬的大小軍鎮節度、總管、元帥,小至幾十號上百人的土賊,都可以自稱為XX軍。

    因此在實際操作中,還是有詳細區分手段和慣例的,比如鄉民結社或是自募的武裝,就一般只能叫義軍,得到基層官府認可後才能稱為鄉兵,或是所在城邑的義勇。

    然後在協助官軍作戰中得到嘉賞,才有可能給予名義上的編制,既所謂的土團、團練,然後在進一步被官軍收編,或是補充到守捉、團練使名下的地方部隊中,才算進入吃糧拿餉的序列裡,

    但是這些地方部隊,不論多寡,一般都之用所在地來命名,比如XX團練,XX鄉兵,XX義勇,XX守備,只有州上掌握的常備軍役,才能稱為XX軍,當時同樣是用地方來命名的。

    而能夠用天雄、雄武、武寧這些帶有特殊褒獎字號來命名的,都是頗有淵源和來頭的老牌勁旅,或是繼承了史上知名部隊稱號的新銳之師。

    這些特殊字號之間亦有三六九等,以北衙禁軍和南衙衛軍的最貴,像龍武軍這樣的軍號,當世已經沒有人敢用了,神武軍和神策軍也罕有所聞。而金吾、千牛、監門這樣的軍號,只能是兩京獨有。

    其次為泰興改新的軍制中,十七個甲等以上軍額所用的軍號,雖然他們用數字來編列,但是各自擁有朝廷專門賜給的軍號,以示獨一無二的尊崇與隆重。比如泰寧軍、永寧軍、永興軍,常寧軍。

    在就是歷史上那些大名鼎鼎的邊鎮軍號,比如振武軍,比如豆盧軍,比如靜邊軍,一般只在特定的地區和大鎮名下存在,許多直接演變成諸藩重鎮的前身。

    還有一些特殊部隊的歷史淵源,比如平海軍,比如付波軍,滔海軍,靜浪軍,屬於朝廷水師中的老牌淵源之一,又比如橫山軍,乃是青唐大都護湟源慕容氏下,西番健兒中的山地精銳,斷水軍則源自黨項八部的藩騎勁旅,。

    像名為江寧軍的鎮守勢力中,大小十幾股軍額,也就擁有天德和清江兩個專屬軍號,其中搏浪還是水營舟師為主輔以善戰輕卒的水上力量。

    而天德軍,則直接來自史上赫赫有名的西軍序列中的勁旅,在「慶熙北伐」之後被稱為「西軍東進」的席捲之潮中,一一隅鎮戍之兵,得到了承光天子賜號和授予旗鼓的。

    「如此境地,也不怕告訴你,此乃土客之爭。」

    他繼續道,像是陷入某種過往的回憶。

    所謂土客之爭的說法,始於東晉的衣冠南渡,但是他口中的土客之爭,年代則要近得多,可以上溯到西軍東進的年代,來自西北所謂「龍武故舊」圍住組成的聯軍,在保扶承光帝入主洛都之後,又繼續揮師南下,號稱數千里大光復的追擊,最終在高郵大戰、幾個關鍵性戰役中,徹底擊垮了南朝在江南所盤踞和扶持的勢力,將他們驅逐到濕熱瘴苦的嶺南諸道去。

    然後這些西軍,在承光帝的調停和分配下,也瓜分了江南到東川諸道,最富饒豐腴之地,作為休整就食之所,亦有以備眾多海藩為後盾的南朝反撲之意,

    然後這麼一就食,就從此長期佔據下來,十幾萬西軍的絕大大多數人,都迷戀上江南煙雨的繁華富麗,不願意再回到苦寒的西北邊地去,於當地通婚生子繁衍生息至今,

    其中一支也構成了江寧軍的源流,但是上百年的時光尚不足以彌合外來者與當地土戶的差異和間隙,對當地人來說這些西軍的後代,依舊屬於客軍客將,因為他們還堅守著某些於當地格格不入的舊俗和傳統,並且壟斷了某些權勢和利益的時候。

    但是江寧軍治下畢竟還是本地人居多,隨著世代的發展,當地出身和背景的人士,還是逐漸不可避免的因為各種理由和機會,在江寧軍所屬的軍將和官府中,逐漸佔據了相當的比例。

    但是掌握政權上層的,主要還是西軍後代,為了語話權的份額,矛盾也就開始出現。當代的經略使,算是前任的養子兼女婿,雖然不是上上之資,也算是個有所想法和建樹的人物,對內試圖招賢納士,引入新血來調劑內部,對外以攻戰頗有舊怨的宣州鎮來轉移矛盾。

    結果一著不慎,就失勢身死,連同妻妾兒女親族門人清客僕役在內的七百多號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等等,你叫韓世宗?」

    我突然回味過來

    「正是,世宗乃我本名,某自幼曉事便長於軍中……蒙明公給名世宗,取世為宗兆之義……」

    「至年長後又賜字良臣,遂不多用而少有人知爾。」

    我差點錯過了啊。

    從小被在軍營裡養大,資歷豐富,卻失去多年存身的基礎和效忠的對象,這不就是戰略遊戲裡貼著在野武將的標籤,就等人來登用的意思麼。

    「良臣,現下可有去處麼……」

    雖然知道希望可能不大,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還是看走了眼啊……」

    他看了一眼我苦笑道

    「本想招攬你為本家府尊所用,未想反被你招攬了……」

    「不過有德這種眼界和才具,又怎麼能輕易居於人下呢……」

    他巧妙的恭維我的同時,也將話題輕描淡寫的轉移開來

    「不過我還是想去城外碰碰運氣,」

    「明公治下親厚多年,總有一些衷心部屬的吧,」

    雖然他說這個話的時候,也有些不確定。但隨即就變成某種堅定

    「既然尚存殘軀,總想做些……哪怕明公已經不在了,」」明白了……「

    我暗自嘆息道,果然招攬失敗。我現在一無人而無財富,空口白牙的很難讓人信服,

    不過還是留有餘地的,將來或許還有機會吧,我自我安慰的,又繼續道

    「若是有一日,我坐擁一地,帶甲上萬之時……還請韓兄能夠,優先考慮我的條件吧」

    「好說,一言為定吧」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伸手和我對掌,算是完成這個約定。

    「我便期待有這麼一日罷……」

    雖然拒變相絕了我的招攬,但是他還是決定親自護送我們一程,直到我們安全抵達江州再作打算。

    在此之前,

    他帶著我們來到城郊的一處農莊,雖然裡面的人,已經逃的七七八八,但還是給我們每人找到了一匹代步的坐騎,又多牽了一匹,用來馱載大件的物品帳具。

    都是用來寄遞的上好驛馬,無論是長途旅行,或是短程加速奔馳,都是沒有問題的。

    更何況作為某種秘密的據點,還配有相應的鞍具和行囊,顯然他作為經常替上位者奔走行事的底蘊,還是有一些的。

    於是紅老虎六世和灰熊貓二世,就此誕生了,

    這時候水路也不怎麼安全了,昨日我們離開江寧城的時候,

    一路看到好幾隻被攻擊的畫舫,擱淺在河道中,然後被岸上射擊的火箭,變成燃燒和慘叫的活生生灼熱地獄。或是被拖到岸邊,變成搶掠殺戮和肆虐的對象。

    我們撐著小船,從還沒有來得及封閉的城門,衝了出去。上面小貓兩三隻散漫的守軍,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

    但是現在哪怕是白天,站在去往江邊的道路上,也可以遠遠的看到,

    被丟在身後的江寧城中已經火光四溢,哭喊聲逐漸瀰漫起來。那是失去控制的亂兵,開始搶劫城中的居民百姓。之前用無數財帛和人工營造出來的富麗浮華繁花如夢,彷然只是一個易碎的夢幻泡影而已。

    果然是亂世啊,我輕輕的嘆息道

    韓良臣,或者說韓世宗的表情也十分凝重,彷彿是在感傷,經過守臣軍民一代人的努力,二十多年經營和維持的虛假安寧,就這麼被輕易打破了。

    而這只是開端而已,雖然叛黨奪權已經成功,但是正在攻打宣州的主力和外戍兵馬,卻未必會願意服從新上位的當權者,因此可以預期,很長一段時間內綿連的內亂和戰火的苦難,將重新降臨這片土地。

    這麼一個坐擁富庶之地,眼看要崛起江東的大鎮,就這麼崩解離息了。

    在一個路口的拐角,我們與另一撥人,幾乎迎頭撞上,頓時劍拔弩張捉刀欲戰。

    「等等……」

    「且慢……」

    「不要動手……」

    雙方幾乎同時有人喊了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7
第六十五章再行

    「伯符?你居然還活著,」

    我看著眼前的漢子,顯然也經過了一番戰鬥,甚至還拉起一小群追隨者,只是成分有些雜亂。

    「東家,你僱請報償還沒到手,咱這麼會輕易死掉呢」

    他咧嘴笑了笑,身上並不合身的衣服,看起來又是那裡剝來胡亂湊合的,因此,裡面甚至還穿了一件粉色的女人衣裳,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些個,都是和我一起衝出來的搭伴……」

    披著骯髒圍兜的屠夫,滿臉橫肉的廚子,還有來自行院的打家,大戶的護院,商社的馬伕,碼頭賣苦力的腳伕的,三教九流雜七雜八的十幾號人。

    手裡拿著傢伙既有大號菜刀,柴刀,半塊門板的,也有半路搶來的長刀和手排,半截矛之類的兵器,甚至還有一口鍋子,被背在某個廚子身上。

    「我要和東家繼續前行,大夥兒搭手逃命的交情,就到這裡了吧……」

    然後他轉過頭去,對這些人道

    「剩下的都自己散了,願意和我東家一起去江州的,就自己上來。」

    結果大半人都散去了,各自就近還鄉或是找地方躲藏,只有剩下幾人表示願意跟著我們同行,尋個援護照應的。

    其中一名一名春苒居的廚子張大牛,江寧藥師坊老橫街的崔屠戶和他的學徒尹小眼,春江貨棧的腳伕頭錢水寧,以及馬伕燕九兒,都是典型沒牽掛的底層人員。

    但最關鍵也是最讓人有安全感的,無疑是答應一路護送我們的韓良臣或者說,韓世忠同學了。

    有這麼一個刀馬嫻熟,武技點到大師級別的,本地屬性在野武將伴隨,雖然是弱化版本的,但也足夠對應路上大多數狀況了。再加上伯符和這幾名跟班,算是一個頗具武力的小團體了。

    雖然累贅和消耗增加了,但是也提供了各種便利,比如張大牛炊食的本事,燕九兒照顧馬匹的經驗,崔屠戶師徒處理野物和食材的手段,都是有所用處的。

    而且相比出身和眼界都頗為高端大氣的韓世宗,招攬同行和僱傭他們的底限和要求,就要低得多了,亂世之中不外乎是,求個可以安定下來的地方,一點錢和許諾,很容易就讓他們接受了上下的遵從關係。

    雖然這種半道接納的關係,還有待時間和事實的驗證和考察,可我顯然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之前,也只能將就著。

    大概是因為附近駐軍,大都抽調去江寧的緣故,我們再沒有遇到阻礙,一路向西直下,過方山、絳岩、溧陽出了潤州,又途徑遂安、安吉,穿過同為江寧軍控制的湖州,

    其中除了花錢在城郊補充了一些食材用度,新買了輛棚頂大車,讓紅老虎拉上之外,就實在乏善可陳了。

    到了天目山附近之後,我們的行程,開始被這個地區這個時節常見的雨水給延遲了,就像是老天喜怒無常的心情一樣,時不時突然而至的雨水,不但讓道路充滿了泥濘和積水,也讓同行中的人,開始生病起來。

    學徒尹小眼,先是簡單的咳嗽,然後變得頻繁起來,到了晚上乾脆就發熱躺倒了,這時候有分歧出現,有人提出是否要將他留下,以免耽擱行程。

    然後我按照赤腳醫生手冊裡的介紹,給簡單處置了下,就獲得崔屠戶的感激涕淋,以及在其他人眼中,兼帶隱性聲望的提高。

    如果之前是中立-友善,那現在至少是尊敬+神秘主義的加成。

    稀里嘩啦的雨聲,已經淹沒了我們在泥濘中跋涉的聲音,以及雨水彙集的大小水流,在我們腳邊流過的聲音,整個天幕黑壓壓的地垂下來,就像是被罩上了一個青灰色的罩子,

    雖然披著蓑衣和油氈,但是內裡還是沒有一處是乾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滲漏的雨水,混雜在一起,讓人渾身濕膩膩的很不好受。

    雨越來越大,這次的雨水從昨天開始一直下到晚上,似乎沒有停歇的跡象,我們不得不在上午時光停下來,找個地方避雨,烤乾身體兼休息進食,補充體力,不然剩下的路更難走。

    更關鍵的是,尹小眼的病情也開始反覆了,抱怨聲再次出現在他們的口中,然後韓良臣終於回來了,並且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那是佇立在一處路邊小丘荒敗的建築,有殘留的山門、牌坊,短而平緩的階梯,雖然大半被泥土所掩埋有被雨水沖刷出來,變得格外濕滑,牽馬上去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隨時會滑倒滾落下去。

    這是一座傳統的唐式建築,飛簷烏瓦琉璃,綠脊中分的屋頂部分,依舊可以看出昔日的輝煌

    雖然外形和國中大多數寺觀建築,沒有區別,但是當我看到殘存的琉璃貼畫和田字楹窗,不由夷了一聲,這無疑是一座被俗稱為十字廟的景教神堂,

    只是這處曾經輝煌過的景教神堂,無處不充斥著被火燒過,又被拆毀所留下的破敗痕跡。按照我記憶裡的印象。

    應該是屬於城門失火被殃及池魚結果,因為大雲光明教席捲天下的反亂,於是連當地的景教神堂在內的大批外傳夷教,都被當成亂黨蔽菽,而不加區別的予以火燒和搗毀。

    僅僅是因為大雲光明教的經義中,過往救世神主的諸天化身中,亦是包括了皇父阿羅珂(上帝)和野鼠(耶穌?)大聖。

    一片殘垣瓦礫中,只剩下最後一座主殿,還殘存半拉子可以遮風避雨的支柱和瓦頂,不過裡面鳥類和蝙蝠留下的糞便,還有無所不在的蛛網和厚厚積塵。

    雖然還是在滴滴答答的漏水,但是暫時隔絕外面的風雨之後,大家都不免鬆了一口氣,紅老虎和灰熊貓都被拉進來後,病的臉色蒼白的尹小眼,也被放了下來。

    第一件事就是開始生火,一把價格昂貴的浸油炭作為引子,幾根柴禾上燃燒的火團,照亮了內室之後,大家也有條不紊的開始自覺的分工。

    馬伕燕九兒將紅老虎和灰熊貓的挽繩固定在比較乾燥結實的牆角,開始掏出工具刷洗他們身上的泥垢和板結,並且安撫著它們,對稍稍靠近火光的某種驚懼,

    張大牛將他形影不離的寶貝鍋子架上,開始燒水熬湯,同時將需要最先烤乾的用具,在火堆旁碼好;

    腳伕頭錢水寧帶著一陣冷風出去,不久之後抱著一大捆木頭回來,雖然都是濕的,但是劈開之後裡面還是乾的,堆在一邊烤一烤之後,之足夠燒上一整天的。

    崔屠子師徒雖然暫時沒有任務,但他放下徒弟後,還是主動拿著一截樹枝做灑掃工具,把地面和桌案都清理一遍,然後把浮土和泥塊撬開,露出下面石質地面,氈子鋪上去就可以作為睡覺的地方。

    伯符把大家脫下來的濕衣服,收集掛在一條長索上,又用殘破的桌案,在類似神龕的東西后面給抱頭蹲和我,佈置了一個比較**的角落,開始拿根棍子檢查和整理偌大的神堂內,不夠結實和破口的地方,然後磚瓦壓著篷布暫時擋一擋。

    抱頭蹲負責整理行李的功夫,我也來幫下手,沒多久圍著火堆的三個小帳篷,就搭好了。

    在這期間,韓良臣拄著武器,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警戒觀哨,他看著外面的雨幕,不知道在想。

    沒多久,我們就喝上加入醬塊和乾薑片的熱湯水,堆在炭燼下面的薯塊根莖,也發出熟透的焦香味。

    我卻是饒有趣味的打量起這處,充滿多元文化匯合交融的宗教場所。透過破瓦漏進來的灰暗天光,可以看到粗抱的立柱上,還像對聯一樣,雕刻這讚頌至高光明天的皇父阿羅珂,也就是上帝的禱文,

    「真常之道,妙而難名,功用昭彰……」

    「明明景教,言歸我唐。真道宣明」

    「.人有康樂,物無災苦。……」

    殘斷剝裂的牆上,依稀可以看到。書寫的妙善喜樂經(福音書)篇章之一「景教三威蒙度贊」,

    甚至還有大幅類似佛教淨土變一般的壁畫,

    但是描繪的是西方大聖野鼠(耶穌?),或曰彌施訶普尊大聖子移鼠,在外域降生出世,行走荒野布道善樂,以及最後為奸人所搆陷,慘死而復生的故事,

    只是是充斥在其中的,卻是一股子揮之不去的,佛門涅槃往生的味道。

    另一邊,形如敦煌飛天造型一般的天使或曰淨明天人,在慈父明子淨風王或者說聖父聖子聖靈的帶領下,與代表世間至惡的妖魔作戰的故事。

    類似佛堂和神龕的位置,破破爛爛的帷幕和紗帳之下,立著一個碩大環首十字俘雕的大碑,還殘留著過往香燭供奉,煙燻火燎過的痕跡。

    只是在十字碑的後面,還有類似宗祠一般,殘存的神主牌位,卻是可以依稀本朝自太宗、高宗、天后在內的歷代君王的尊諱諱。

    將大唐的帝王和上帝一起膜拜,這算是大唐景教東土化後,最大的創舉了吧。

    不過按照我作為舊日軍史版主的記憶,景教這個東西,算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相當奇葩的存在。

    景為光明之意,景教也就是敬奉光明之教,而它的前身是源自三世紀歐洲大陸,羅馬帝國的以弗所宗教會議中,因為基督教世界五大主教關於人性神性的教義之爭,被聯合驅逐的一大異端教派,公認的教祖是曾經的君士坦丁大主教聶伯利斯,因此也被稱為聶伯利斯派。

    流放到小亞細亞後,一直向東發展在兩河流域,成為名為亞述教會的存在,其中一支向東繼續發展傳到中土後,就變成了大唐景教。

    但是其中最有名的卻是生活在黎巴嫩山區,一直延續傳到現代的一支,歷經伍麥葉和阿拔斯王朝,以及奧斯曼帝國的統治下,依舊堅持信仰的所謂東儀天主教馬龍派,他們一度也是大名鼎鼎的黎巴嫩真主黨,最大的對手之一。

    但是相比波斯拜火教、大食天房教或是薩珊摩尼教在內,更早火更晚東傳,卻多少有些水土不服的其他外傳夷教,

    景教進入東土的伊始,就成功的走通了唐太宗在內上層路線,得到鎮國**王的敕封,並打破夷教僅限夷人聚居所的教門禁令,得到在天下州郡建廟傳道的許可。

    因為在討好世俗統治者和本土化上的不餘遺力,因此景教一度時髦值很高,混的很是風生水起,很多達官貴人躋身其中。

    只是在我那個時空,景教只是中國歷史中曇花一現的鼎盛,然後就被佛教三武一宗法難的唐武宗滅佛運動,給順帶收拾了。

    但是顯然在這個時空,大唐景教卻發展成了另一種結果,用西方的標準來說,就是徹底的異端化,除了拜的是上帝之名和基本神話世界觀之外,其他儀式和傳統,都已經適應了中土信眾的需求。

    因此在華夏東南的內陸地區,也有如此規模的存在。按照另一個我的前身記憶中,在嶺南地區的景教神堂,甚至過年過節,也要按照重新解釋的軌儀書,舉行相應的慶典活動,好和釋道等傳統本土教門,爭奪信眾的。

    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就是作為東方教會最顯著的標誌之一,都會有這麼一副三賢祝聖圖,

    雖然畫工和敘事風格略有不同,但是圖中主要描述的故事是:

    在西方大聖,彌施訶普尊大聖子野鼠,因其母感夢而孕,降生於馬廄之時,天將瑞光,地湧異寶,並有來自東方的三位賢人,給予他祝福和禮讚,敕封他為眾生之聖的名銜和權柄,引領和救贖正處於矇昧野蠻之中的泰西之地。

    當然這三位賢人的造型,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分別代表了老子、佛陀和周公三教大能。他們所代表的象徵符號,也常在經義之爭裡,被東方信徒用來解釋和說明,所謂慈父明子淨風王三位一體的理論。

    就不知道同時空,那些剛剛經過彩烈的聖像破壞運動和偶像崇拜禁絕的拜占庭人,面對如此扭曲的現實,會是心情和感官。

    然後抱頭蹲在神龕後面,又發現還有一些明顯被火燒過的供奉畫,然後我就當場斯巴達了。

    我竟然看到了很多,明顯屬於穿越者惡意趣味的象徵符號,比如明顯是擎天柱和紅蜘蛛造型的金剛力士,野鼠大聖座下的,十二法王裡,居然還有葫蘆娃和哪咤的造型。

    至於把光之子路西法的墮天記,畫的像魔法少女大戰觸手X獸,就更讓人吐糟不能了。這些供奉畫上,都有一個鈐記:青山候梁公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7
第六十六章雨中

    雨還在下,就像在天上開了個口子,將天河之水全部漏下來,沒完沒了的讓人心情煩悶不已。

    又一個火堆被升起來,卻是用碎磚塊壘成一個簡陋的灶台,可以在上面進行一些簡單的炊食了。

    烤火的人臉上開始出現了少許血色,烤乾衣物的水汽和火堆的煙霧交織在一起,讓室內充斥著一種嗆人,但還可以忍受的味道。

    尹小眼也終於退熱醒來了,喝了薑湯水之後,滿臉虛弱的他,堅持要為我們看守爐灶,顯然他已經下定決心,不想做一個沒用處,而隨時可能被拋下的閒人。

    第三鍋已經煮下開鍋了,這次不再是取暖的湯水或是消乏驅寒的藥茶,而是用路上買來的死硬幹餅削成條,和鹹魚干、梅菜,額外加了一塊板油熬煮的羹糊,每人盛大半碗也就空了。

    因為我們可能要在等上一整天的雨停,因此有大量時間做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務和準備。

    比如利用火塘將消切,出來的細小木柴,烘培成一些便攜的木炭,一些用具也被晾乾烘熱,然後重新封裝打包,以備下次使用。

    大小不一的幾把武器刀具,也被對著重新打磨和搽試,然後用菸灰抹過再過火熏一熏,算是過上一層薄薄的氧化層,這樣這層藍色煙膜被磨掉之前,就算被雨水打濕,也沒有那麼容易鏽蝕。

    既然我有相對充足的休息時間,我就拉著抱頭蹲到一邊,開始口述我的日記。

    無非是一些根據路上風物,對當地生產生活,經濟狀況的一些評判和推斷,以及一些新增的注意事項,

    或是乾脆就是我,偶然產生的額外思想火花和記憶片段,用幾個關鍵字進行簡寫記載。

    穿破雨幕的馬蹄聲,隨著隨著密集的踏踏聲,讓坐在位置較高的樑上,如同雕塑一般的韓良臣,突然動了起來,放在大車上一柄角弓,轉眼到了手中,從護套中抽了出來,扣上絃線在手中輕輕拉出嗡嗡的鳴動。

    然後五隻裝好精鐵簇的長箭,被斜插在身邊的擋板上。伯符拿起兩隻矛和一面手排,站到他身邊,權作掩護,這像是一個信號,除了看火的尹小眼外,其他人都放下手中東西,忙碌了起來。

    除了刻意留出來的觀察口,都被他們拿起事先準備好的材料,給封堵起來。抱頭蹲也帶著上好弦的手弩,靠到了我身邊,這種條件反射式的配合和初步默契,是我們在短暫旅途中養成的某種教訓,

    比如一個在借宿的村子,看上了我們的牲口和行禮,打算臨時轉職強人未遂,被我們發現卯端,先下手為強點了屋子,一陣亂砍劈殺傷幾個領頭,驅散一群拿著鋤頭草耙的鄉人,衝了出去,在林子裡發現一堆新舊不一,明顯屬於外地旅人的廢棄物品之後。

    這種旅途在外的警惕和小心,就變成被屢屢耳提面醒的常識,起碼在沒有形成足夠武力自保和威懾之前,再起來再憨厚老實無害的普通人,也有可能因為環境逼迫而變身最殘忍的暴徒,漫長的亂世,足以將人性本惡輪的催化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地理的險勝,橋津關渡之類狹隘的地方,一不小心也很可能變成魂斷異鄉的修羅場,僅僅是因為附近的人活下去,相求一條生路。

    哪怕是眼下我們所途徑的杭嘉湖平原,歷代的魚米之鄉,江南四大米市之一。飢荽和朝不保夕的絕望,依舊困擾著我們所遇到的大多數當地人。

    特別重點是避開那些,據說頗為好客名聲的鄔堡,這些由當地豪強所經營的村寨,同樣也是各自勢力範圍內,人單勢弱的外地旅人,潛在的最大威脅和殺手。

    沒有根底的,熱情招待摸清底細之後,隨便找個地方殺人越貨就行了,有根底和來歷的也不見得完全穩妥,只要下手足夠快准狠,毀屍滅跡的徹底,在這亂世中斷絕了消息,也不是那麼容易追查的。

    更別說太湖一帶水賊猖獗的名氣。但所幸我們至少還有一個經常在外奔走,而行途經驗頗為豐富的韓良臣,可以引領這我們規避大多數風險和遭遇,並且順便調教一下這群人。

    雖然除了伯符外,其他五個人都不算是合格的跟班或是武裝人員,但是看著他們能夠相互搭伴從江寧成立衝出來的份上,韓良臣還是儘量的指點和訓練他們,起碼不至於因為意外狀況而驚慌失措的,各種扯後腿,或許還有那麼點自保和相互壯膽,充做聲勢的效果。

    其中表現最好的是,居然是那個崔屠子,在克服了將原本殺豬宰羊的放血肢解手藝,變成看向同為人類的心理障礙之後,一手拋投肉鉤,一手宰殺放血,專挑關節要害下刀的本事,讓他暫時成為臨時跟班五人眾中武力值最高的那個。

    只是比較容易陷入血肉橫飛,少兒不宜的重口場面和暫時無視傷痛和傷害的歇斯底里中,用伯符的話說,這就是把人當成豬來砍殺的後遺症而已。

    然後是那個腳伕錢水寧,作為腳伕頭,他常率領一群苦出身的,為了搶活計與碼頭的其他勢力大打出手,無論是揮舞鐵尖扁擔,或是包頭鐵棍,都可以虎虎生風的,尋常人半天近身不得。

    接著是馬伕燕九兒,據說他是有北方胡兒血統的家生子,不但會照看飼餵馬匹牲口,騎術也很不錯,就算沒有鞍具,也能騎著光背馬長途奔馳而不墜,因此被韓良臣選為搭伴,與伯符輪流出去探路的。

    雖然他的表現只能算中規中矩,但是他拿起武器的樣子,讓我總有段意猶未盡,或者未盡全力的樣子。

    剩下兩個人,一個病人一個廚子,那就沒有要求那麼高了,張大牛雖然添為廚子,也是早年家裡餓過肚子的苦出身,因此對蒐羅食材的種類和手段,有一種偏執的追求和癖好,號稱除了人以外,沒有不可以下鍋的。

    屠戶學徒尹小眼雖然沒有長處,但是他是五人眾中,唯一粗通讀文解字的。這也是我盡力拉他一把的緣故,在古代的條件下,能夠讀書,依舊是少數人的權利,和進入上層的最大途徑。

    至於伯符,因為義從的經歷讓他的本事很雜,武器拿起來都可以上手,野外生存的經驗和本事也不錯,屬於那種,凡是都可以拿來湊合的萬金油角色。

    用的他的話說,他甚至作為輔助部隊,參加過某隻水軍的強襲登陸戰,就算丟在水裡也能撲騰幾下。

    支起那隻簡易的單筒望遠鏡,慢慢調節到合適的焦距,除了隱約的山門,透過茫茫的雨幕,我並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或許只是過路的而已,」

    彷彿如是我所想的,隨著馬踏聲漸漸稀疏,似乎已經遠去,其他人也多少放鬆下表情來。

    突然一聲幾乎不可聞的尖促聲,讓我一個激靈起來。

    「你們聽到了……」

    回應我的是幾張茫然的面孔。

    「好吧,或許只是錯覺……」

    然後又是一聲尖促的叫喊,這次似乎近了些,因此其他人都聽到,不由臉色都變了。

    只有韓良臣和伯符還不動聲色,不過他握持角弓的手,已經放到了身前,看起來隨時可以飛射出去。

    然後又是幾聲,這下我們都可以清楚的聽到,明顯是屬於某種受傷的慘叫和怒吼聲。

    雨勢似乎也順應我們的呼聲,變小了些,透過逐漸稀薄的水霧,我們終於可以看見山下那些綽約的身影。

    我在單筒鏡路可以看的更清楚些,是一些相互追逐砍殺的人,最少也有上百人之數

    且戰且走的是人數較少的一方,他們多數身著甲衣頭戴荷葉氈帽,還有老弱婦孺夾雜其中,但是還保持著最後一點進退有序。

    人數較多的一方兵器行頭很雜,沒有具體的標識,但是看起來攻殺序列整齊劃一,彪悍凶狠且訓練有素,甚至還有弓手配合,而且深喑協同之道。

    雖然看起來被雨水削弱了威力,但是還是幾次把箭射向那些老弱之輩,逼得那些穿甲的人挺身出來擋,然後亂了陣列,被對手瞅機分隔砍倒。

    要是他們自己打自己不管死多少人我都無所謂,這個亂世裡類似的東西,還少麼,可是顯然天不遂人心願。

    顯然交手的雙方,都看到了這裡唯一的建築和地勢較高的掩護場所,然後不約而同的且戰且退,靠了過來。

    雖然在這個過程中,又丟下幾具屍體,泡在雨水裡,就算沒死也活不了了。

    到,我忍不住罵聲粗口,真是天降橫禍的,老子身邊好容易聚了這麼一小只力量,就有挑戰上門來了。

    「有人從旁邊摸過來了……」

    爬上樑頂探頭出去觀望的伯符突然開聲到

    然後我看見一個背著弩弓的身影,從另一個地方靠了過來。一小群人跟在後面,顯然是繞道土丘後面,在他引領下徑直衝上石階,顯然看上了我們這個居高的位置。

    顯然,只是雨霧讓他們忽略了裡面透出的淡淡灰煙,我看了眼韓良臣,微微點頭,已經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就聽的咻地一聲,來人被一箭射在門面上,就像是迎頭撞上了一面無形的氣牆,頭頸劇烈的後仰一下,五體投地的趴滾在石階上,然後慢慢的滑落下去,拖出一條血線,又被雨水給迅速沖淡消失不見。

    剩下的其他人,頓時縮了一下,退到牌坊殘存的土堆後面

    這個意外讓拚殺正酣的雙方,都不免頓了一下。

    「有埋伏……」

    「我們的接應來了……」

    此起彼伏的不同叫聲,就像是一種催化劑,讓雙方出現某種分野。

    較少的那方人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爆發,乘機一個反衝砍倒數人後,攙扶著同伴退到了山門和牌坊之間的,將藏身其中那些人追砍的雞飛狗跳,從台階和土台上滾落下去,總算有個殘缺不齊的掩護。

    乘著這個間隙,按照約定好的對策。韓良臣吸了口氣,突然大聲喊道。

    「天德軍右廂兵馬使,駐燁之所,鼠輩安敢滋擾……」

    「殺無赦……」

    眾人配合的齊聲喊道,震動的量身塵土噗噗掉落,像是衝破了雨幕,然後又被更多水霧,所吞沒。

    不過對方也徹底靜默了下來,然後山門外的人,慢慢收拾了受傷人員和同伴的屍體,退入雨幕了。

    「就這麼退了麼……」

    崔屠子低聲嘀咕道。

    「還沒有,」

    我搖搖頭

    「不過是情勢不明,暫且退下整隊而已……」

    「對方是有備而來的,不會因為一個難以證實的名號,就這麼輕易放手的」

    我還有沒說出來的,如果有個稍微明智的,他們很快會判斷出,我們人實際不多才,前後只有這一箭,也不殺將出來,居高臨下乘勢掩殺一陣,

    「有人過來了……」

    看著重新從石階上蹣跚而來的十數個身影,其中多半相互攙扶的傷者,或是老弱之輩,身上所沾染的血水在雨水沖刷下,流滿了石階。

    還有幾個人站在台階下面,掩護他們兼作斷後,任由雨水澆淋全身雖然疲累的搖搖晃晃,卻是紋絲不動。

    「動手麼……」

    在其他人的催促聲中,韓良臣沒有說話,但是眼角餘光卻飄向了我……

    我嘆了口氣,還是要來做這個決定麼。這就是被人依賴和仰仗,並且承當相應責任和壓力初步上位者的心態把。

    「放他們過來,倒也無妨,只是要怎麼自圓其說了……」

    「裝個場面倒是沒問題……」

    我轉過頭來,看著韓良臣

    「只是現下,我需要暫時聯合他們的力量,但又需要足夠的主導權……」

    「就是要委屈你一下……」

    「卻也無妨的……」

    他笑了笑。

    「好,那就先編排一下我們的各自身份把……」

    對方也走到了十幾步外的階下一個平台,停了下來,高聲喊道

    「饒州長史親眷探訪途中蒙匪難,多謝貴上援手……」

    「欲親之以謝,可否入敘一談……」

    瞧瞧,不歸是官宦人家,連避難都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理據十足。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 04:48
第六十七章協談

    「主上,他們來了……」

    隨著韓良臣站在我身旁低頭大聲傳報導,就好像我真是一個令他遵從和敬仰上位者,其他人也打起了精神,努力催眠自己,我是一個正在**城樓上接受閱兵的重要代表。

    神堂的破爛大門,被搖搖欲墜的推開,露出**的一行人,被室內的煙火味熏了一下,大聲的咳嗽,看起來有些不適應。

    他們鬆了口氣後,看到我們只有持兵握弓的幾個人,不由又略帶些失望之情,然後又有點疑惑不解的,把眼光集中到,被環列其中的我身上。

    「饒州陳氏,再謝貴方援力……」

    被重重保護在其中的,赫然的是一個年長的女性,讓我不由眉頭微微一皺。

    雖然身上被淋濕又經過一番逃亡看起來頗為狼狽,卻依然是氣度風範十足,彷彿不是身處在破敗的神堂,而是在待客的花廳或是前庭一般,從容自若而禮數十足。

    嗯,讓我有點想起了,當初那位死於非命的獨孤學姐。

    起碼她的控場能力很強,她說話的時候,那些親隨在旁邊幾乎一點聲音都沒出過,就是一群沉默的背景一般,只有包紮那些傷者的時候,才會發出一聲被壓抑的呻吟。

    「陳夫人安好……」

    好在我也不是菜鳥,那麼多經歷下來,多少有點待人接物的底子。

    「不過一點因陋就簡的蓬席,還請先坐下烤火說話……」

    她微微點頭之後,那些攙扶的親隨,才被慢慢放了下來,佔據了我們刻意留出來的空地,火塘和柴碳也放在那裡,被升了起來,雖然嗆了咳嗽幾聲,但是很快被壓抑一下去。

    還在這裡的空間足夠大,就算塞了十幾個人進來,依舊顯得空曠,因此自然而然的拉開距離,形成兩個小群體。

    當然,就我們刻意所處的位置,多少可以彌補人數不足的劣勢,真要有所衝突可以退到神龕後面,引入狹小的空間在做爭鬥。

    索性對方很知趣,也頗有涵養,並未表現出令人不安的或是威脅的態度。

    「還沒請教貴人尊諱……」

    那位陳夫人再次開口道,

    「不敢稱諱,我也不是貴人,不過是個鄉村野夫而已,」

    我側身將低頭恭立的韓良臣讓了出來。

    「這位韓軍候,才是江寧明公麾下的大將……暫巧在我身邊從事而已」

    韓良臣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又把弓按刀站到我身後去了,然後我有介紹起伯符

    「這位是淮揚總管府的伯符君……」

    這樣的開場白,讓對方很是驚訝了一下,果然變得慎重,或者說有些緊張起來起來,然後我才繼續開口。

    「至於我,敝姓林,且叫我林生便好……」

    「林生萬福……如此人物,不知是哪家郡望的子弟,」

    「談不上郡望,只是家在北地,略微寬裕,衣食無憂而已」

    我打了個哈哈道

    「至於我輩,實在沒有大志,只是讀過點書,愛好行遊天下,」

    「所以到了江寧地界後,因為道路不靖,就向守臣討了這位韓軍候和伯符頭領,來使喚便利一二……」

    「只是不幸遇到了山洪,從人隨行多失散,還被困在此處了……」

    我到這裡我看了她一眼。

    「卻是個閒淡至雅的志趣,少不得羨煞我等……且恕冒昧,林生此行欲往何去」

    她露出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

    「岳州……」

    我隨口吐出一個地名

    「聽說哪裡有水天十八景,還有梁公手遺,我最慕梁公事蹟了……」

    然後搖頭晃腦的做神往之狀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畏讒譏憂者……」

    你想和我談背景來歷,我就和你說這裡的歷史典故,總而言之,先把他們繞暈再說。扯起眼界閱歷見聞的,那估計這個時代還真沒有人,能比得過我這個兼任鍵盤政治局的前版主了。

    一番對答下來,雙方自然有所感觸。

    我們固然是成色不足的西貝貨,但是對方饒州長史家眷的身份,也未必言盡其實把,起碼我沒有見過一個州府的長史家,能夠蓄養這麼多敢死無畏之輩,構成的護衛群體,僅僅是為了保護幾名家眷而已。

    看他們披風和長衣下的披甲,都是皮鐵復合的半身明光,手持的刀弓武具,都是漆裝皮護做工精良的上品。更別說與他們交手的那些人。

    如此訓練有素的匪類,我大概在梁山老營那些人身上,才會看到類似的東西。不過,天下有幾個四大寇呢,總不可能滿地都是,隨便都可以遇上吧。

    還有她那個不起眼的老僕,那個手掌骨節和肩背露出來肌理位置,我在兩學裡,某些全身橫練和近身短打造詣高深的教頭身上見過,估計不用武器,也可以用全身各個部位,輕易徒手殺人的。

    至於陳夫人腰上掛著的尺長寶劍,看起來也不像是裝飾,似乎也昭示著她,也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多半在落入敵人手中,被羞辱之前的自殺能力是有了。

    和她討論天氣,談論北地鳳物,討論地理名勝,討論當代名士,繞了半天,我也有些不耐煩了,

    雖然說這片刻的交流和摸底,不會讓雙方的徹底放下戒心和防備,或者更多深入的瞭解和認同,不過是給雙方的人暫時攜手進退的需求,一個可以交代過去的表面理由而已。

    「所謂援手,就不要提了……」

    想到這裡我搖搖頭,開門見山道

    「那一箭根本無關緊要,只是個警告而已……對方也不會輕易放手的」

    「接下來的事情,相信你我心裡都有數吧……」

    「那些可不是普通的匪類把……」

    「進退有據,便是戰陣也不過如此……」

    「如果你告訴我,是豪門權宦之族的嫡長或是權勢之爭,我也不會稀奇的……」

    「相信重饋之下,沒有東西不可以被收買的把……」

    「既然讓我輩撞上了,只怕在想獨善其身,也難了……」

    「所以,夫人還有諱言之處麼……」

    「卻是讓林生見笑了,內子早年行事,頗有些嫌怨」

    陳夫人有些無奈的笑笑,

    「此番卻是乘做妾身返鄉之機,乘勢發作了……」

    然後她看了眼身邊的人,

    「多虧這些兒郎,拚死護從……」

    那些親隨都路出與有榮焉的表情,就算是傷員也不由自主挺起了脊背,看起來她平日頗有恩德和威望。

    「壯哉……」

    我拍手稱道

    「我見夫人身邊倒是健兒岌岌,捨身忘死堪稱壯士」

    「過譽了……」

    「不知可有合適將才之選……」

    「何謂合適將才之選……」

    陳夫人眉頭挑了挑,不動聲色的道

    「還請見教……」

    好吧,終於扯到了攜手對敵的主導權問題,。

    既然提出這樣的潛在話題,我自有所憑,正是看中了對方最大的不足,就是護衛中原本可堪一用的領頭人物都死傷殆盡,作為唯一核心的陳夫人,雖然富有威望也能號令驅從,但是在行伍佈陣對敵經驗上,就是一個極大的弱勢。

    而我這裡起碼還有個韓良臣作為狐假虎威的大旗。

    「以我個人微見,為將者嘛,依照資質亦有三六九等之分……」

    當然說服性的場面話也要說足的,起碼,作為一個半吊子偽軍迷出身的前版主,紙上談兵式的,放放嘴炮的本事還是有的。

    「最基本的本領是令行禁止,上傳下達不至於偏差太多,最少也是一隻強軍勁旅最基本的骨幹;」

    說道這裡我看了眼,她身後的親隨。

    「而稍有一些經驗的將領,會因地制宜來判斷行事,以協助上官達到某個要求和目標,可為偏師,可為佐副;」

    「再出色一些的,會在自己的本份內,發揮主觀能動性,以協助友軍和同袍,實現追逐整體勝利的目標,他們已經可獨領一部,攻守皆宜;」

    「其中更優秀一些的人,已然有一些粗淺的大局意識,則會自己抓住戰機,竭盡全力來補充和完善,作為整個戰略大局的一環,到了這個水準,已經可以領兵獨當一面。」

    「若是更加傑出的將領,不但會懂得追逐勝利,也知道為要取得勝利,追逐和擴大局部的勝果,來增強和改善己方陣營的力量對比。這個級別的將領,基本可以專領一路,或是經營一方了;」

    「再上之將者,可稱之出類拔萃,因為他既能勝也能敗,所謂初步掌控戰場的大局觀和基本收發自如的用兵手段,可為主將統領各軍,或是協調征伐,坐鎮一方。」

    「但這還不是全部,再上去就是各路元帥方鎮的格局,」

    「在這個層面上,不但要有會治軍帶兵取勝的本事,也要能夠在日常做到知人善任,協調好內外關係,打點和溝通位於後方政權中樞的上位者,理順基本關係要害,最大限度避免各種被人為因素的拖後腿。」

    「以最大限度積累自己的優勢和資源,在合適的機會戰場上變成面對敵人壓倒性的決勝力量;或者努力鞏固現有的格局和成果,用耐心和大勢拖住敵人,直到力量對比出現彼消此長的決定性變化。」

    「此又何謂……」

    陳夫人突然插口道

    「在現今天下,最少也是諸侯藩鎮,割據一方的格局和氣量了。」

    我最後回答道。

    當然,我所言這些後世歸總的老生常談,只是針對古典時代的冷兵器戰爭而言,因為生產力的落後和通訊條件的限制,在戰術和戰略上,個人的智謀和武勇,指揮經驗和臨場應變能力等因素的加成,會更大一些。

    如果是進入排隊槍斃的全火器時代,那就是另一種狀況了。不過士兵作為消耗品的命運,在大多數時代是沒有太大變化的,反而因為進入戰爭強度更高更慘烈的火氣時代,而有所變本加厲。

    就見他她突然站了起來

    「諸兒郎……」

    「諾……」

    「即刻起,連我在內上下,唯林君是從……」

    「須得聽令,違者立斬……」

    這女人的決斷,比我想像要快,我本以為她還會猶豫再三,或是避開我們先內部協商或曰鼓動一回再說。

    雖然只是暫時的服從,但是還是很難不讓人生出好趕來。這是一個有理有節,可以交流的對像,讓人不免鬆了口氣。

    如果他她真要是那些遇到狀況就不免歇斯底里,或是情緒大於理智的所謂尋常女流,那我只有拼著翻臉,發動一些事先的小佈置,比如藏在火塘裡的伏筆,或是安放在懸樑上的東西,先挾持拿下再說;或是放棄掉牲口和大車,冒險衝出去,也要甩掉這種坑人不悔的豬隊友,山丘背後雖然陡,但是上不來,攀著繩子滑下去還是比較容易的。

    「第一步,先把外面警戒的人,給換進來吧……」

    我看著那些明顯缺乏足夠信任的面孔,

    「我們需要珍惜每一份力量……」

    他們更多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攤在地上的若干名傷員,顯然其中一個有他們曾經的領頭、隊長的。

    「還不快去……」

    陳夫人厲聲道,這才變成起身奔走的動靜。似乎坐下來休息的片刻,讓疲累不堪的他們變得遲鈍起來……

    「不用去了……」

    站在樑上警戒的伯符,突然道

    「他們已經來了……」

    剎那間破門一下子重新洞開,帶著大潑的雨霧和冷風,以及裹挾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撞了進來,讓火光和溫度以下黯淡了許多。

    然後清點兵器和物資,在不影響建築結構的情況下,蒐羅和拆除一切可以用的東西,比如繪製精美漆畫的木質壁板,被我們捆紮釘置成簡易的盾牌,神龕裡的環十字碑,也被推倒拖到門口,用來壓住殘破的大門,確保它不會輕易倒下。

    我們居高臨下又有建築的掩護,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我們人手的不足,相比之下雨水對對方削弱,卻是顯而易見的。

    視野能見度和雨水的打濕,將讓他們的弓弩難以發揮應有的作用;雨天又避免了被外部火攻的風險。被雨水澆淋濕滑的階梯,進一步將神堂,變得格外易守難攻。其他方向雖然有土坡可以攀爬,但是在雨水的沖刷浸潤下,爬上去不會比烏龜更有效率多少。

    對方是如此志在必得,以至於不惜客服這些惡劣條件,也要強攻上來。留在外面警戒的人,只來得及掏出一個重傷的。

    完好的生力軍有七個,雖然他們已經很疲累,但是考過或喝了熱湯之後,多少緩過來,能站立的輕傷者有四個,多少能駐跟矛,充當一些輔助作用,剩下是不能大動的重傷者五個,但是他們可以佈置在四角,用來傳話和警戒室內。

    他們都歸在韓良臣手下,按照各自報出的專長和武備狀況,進行適當調整,我這裡五人眾則有伯符帶頭,和輕傷員一起充做預備隊和輔助。

    我和抱頭蹲,還有陳夫人及她的老僕,外帶兩個很沒有存在感的年輕族人,一個山羊鬍的中年賬房,充做第三梯隊,燒水熬湯,照看傷者,準備更多的柴禾,將布片割成一條條的繃帶,或是將殘斷的桌案登腿削尖,或是將包起來的碎瓦斷磚扯到樑上,成某種陷阱和阻敵的小機關。

    「這些機關工巧之物,也出自林生麼啊……」

    「略懂而已……」

    我謙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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