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強秦 作者: 晶晶亮(連載中)

 
e010203 2013-10-13 02:42: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4 49376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5:04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零七章 韓信獻計


    項羽與劉邦在角逐王者的桂冠。

    他們身邊的將校謀士,也在同樣為戰勝自己的對手而費盡心機。第一回合的失利,讓本以為掌握主動權、又有些輕敵的範增氣悶難平。

    一向自詡智謀過人的他,沒有想到,竟然碰到了張良這樣洞察人心、謀略過人的對手。在他之前的設想中,張良只不過是韓王成派到劉邦身邊的客卿,在劉邦的決策層中,應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而事實卻恰恰給了他這一判斷以沉重一擊。

    同時,劉邦的表演功力也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的老到起來,他充分掌握了項羽及各路諸侯痛恨秦人的心理,把矛盾的焦點從自己先入關中、咸陽,轉移到了李原這個秦軍餘逆身上。與破秦的大勢相比,內部的一些爭鬥自然暫時放置一邊。

    酒入衷腸,一眾草莽英豪個個如兄弟般的把酒言歡,殊不知,僅僅過了一年不到的時間,他們之間就會兵鋒相向,殺一個你死我活。

    劉邦在酒場上屬於那種左右逢源的類型,剛開始不久,他被狡猾的假裝不勝酒力,醉倒在案上,而在酒過三巡,等眾人皆喝得差不多的時候,劉邦開始來勁了,他是越喝越清醒,嬉笑怒駡,分寸把握得著實不錯,與之相比,張耳等人自始至終是陪客的身份,而喝醉後的霸王項羽的表現直接可以評判為不及格。

    酒場上,劉邦自比酒中仙。

    他的本領,可以一對十,不在話下。

    在一眾反秦英雄們大呼快哉之際,他們身邊的謀士將校則是個個神色凝重,隱隱的更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架式。

    大家都是打工的,主人風不風光,關健還在於手下的能力強不強。

    ——。

    項羽中軍帳外,一個面色有些蒼白的年輕郎中肅然站立著,有些百無聊賴的仰頭數了天上的星星。

    “一顆,二顆,三顆,四顆,五六七八顆——!”這聲音從喉骨間低沉發出,還著些許懷才不遇的憤悶。

    “韓郎中,霸王正在宴請諸侯,有什麼事與我說就行,不必事事在霸王面前細說。”範增一臉陰沉,潛遁出帳外,抬頭卻見這少年郎在帳外來來回回數次,晃得他有些頭暈眼花。

    “亞父訓斥得是,韓某無甚大事,即告退!”年輕郎中眼眸一下黯淡了下來,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要在各路諸侯面前顯示一下本領,卻又被範增一句話給擋了回來。

    “韓郎中且等一等,我找項莊少將軍有急事,汝替我叫來。”範增左右一看,不見一個人影,便即大聲叫喊起來。

    “諾!”年輕郎中低應一聲,點頭而去,在暮色之中,他的背影分外的寂寥。沒有人知道,這個年輕人即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淮陰侯韓信。

    不一會兒,楚軍中最為年輕的校尉項莊全副盔甲的持劍大步過來,現在,正是他率領巡營值班的時辰。

    “項莊,汝隨吾來。”等的有些不耐的範增陰沉著臉,一把扯過項莊,至於後面跟著的少年人,已經被範增給徹底的無視掉了。

    一個唯唯諾諾,靠著嘴皮子想升官發財的傢伙,成不了什麼大器,自然也不可能有什麼出息。

    還想親往霸王跟前出主意,真是不知所謂。

    “亞父,有何事吩咐。”項莊問道。他是項羽的堂弟,平日裡也跟項羽叫范增亞父,彼此倒也熟悉。

    “項少將軍,帳中霸王正在宴請各路諸侯,其中就有先入咸陽的沛公劉邦,汝即持劍進帳,言舞劍助霸王興,伺機將劉邦刺殺于席上,不知少將軍敢與不敢?”范增湊近項莊跟前,厲聲說道。

    “亞父何出此言?”項莊驚問道。性子耿直的他一時看不透勢力紛爭的變化,還以為諸侯之間還如聯手反秦時那樣的親密。

    “若不如此,你等他日將皆為劉賊俘虜?”範增頓足道。

    “亞父,若是霸王怪罪下來——。”項莊眼睛一亮,但隨即就暗淡了下來。

    “汝是霸王的堂弟,是骨肉至親,而劉邦只是一個外人,霸王又豈會怪罪於你。”范增見項莊有些意動,立即又道。一心勸說項莊的他沒有發現,旁邊的韓姓年輕郎中一時隱在陰影裡面,離得並不遠。

    “呃,韓某以為,與其讓少將軍進帳行險,不如點齊一支精兵,伏於往灞橋的道上,待劉邦等人經過時假扮秦人伏襲更加的穩妥。”韓郎中突然閃出身子,輕聲說道。

    “韓信,汝這胯下懦夫,竟然無恥偷聽,真是卑劣之極。”範增又急又氣。

    “亞父——!”韓信還待急辯,卻被範增又一次打斷了話頭。

    “汝這小人還不快走,莫待項少將軍遣人押送回去。”範增怒容滿面,點指韓郎中怒聲斥駡。此時的范增,尚不知道,他替項羽拒絕了一個曠世的戰場奇才。從這一點上來看,範增這個亞父當得實在不稱職的緊。

    韓信方才那話讓向來自詡智計的他有些無地自容,平心而論,韓信的諫議可行性比範增的要強得多,而更重要的是,對於執行者項莊來說,後一個建議無疑更有保障。

    無論成與不成,項莊都可以安然無恙,成功自不必說,就算是失敗,只要項莊不被抓住,那麼也可以推脫得一乾二淨,在關中大地,遍地皆是秦人,劉邦之前又將秦人得罪的狠了,冒出一隊刺客也是順裡成章。

    韓信落寞而去。

    楚營的這一段經歷,留給韓信的,是滿腹的抱負無法發揮,有範增這個心胸狹窄的人在項羽的跟前,楚軍中沒有韓信的位置。

    下一個投奔的地方,該是哪裡?

    是劉邦那裡嗎?還是等劉邦且逃過這一回刺殺再說。更何況劉邦也太老了,可能沒過幾年,就會一命嗚呼。

    別的諸侯那裡,皆不過一時之草莽罷了,當不得大器。

    如果真的無處可去,那就繼續往西邊去,聽說那個做木匠活的族兄韓四在那個李原軍中當上了一名軍侯。

    一個木匠都能獲得晉升,他有著滿腹的經倫,肯定能得到重用。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5:04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零八章 諸侯內訌


    范增不納韓信的諫言。

    鴻門宴上,項莊助興舞劍,結果項伯如意料中出現,再接下來,範增的小伎倆被張良識破,劉邦軍中驍將灌嬰持劍護盾進得帳來,與項莊一番比拼,讓素喜勇將的項羽不禁心生羡慕,楚軍之中,怎麼不見有如此猛將?

    項羽卻也不想想,有他這麼一個無敵猛將在,又有哪個對手會和楚軍比拼勇力,在沒有對手的情況下,楚軍兵將就是再驍勇,也找不到可以一戰的對手。

    在換了一個配角之後,鴻門宴的劇碼繼續上演,李原的影響力雖然讓這一齣戲出現了一些偏差,但總體來說,劉邦是一個優秀的主演,而張良則是最佳的導演,至於范增、項莊,依舊擔當不受歡迎並最終倒楣的反面角色。

    而韓信,則完全是這一場大戲中的龍套角色,好不容易搶著上了個鏡,卻又被妒忌的小人刪了個乾乾淨淨。

    歷史的進程,就在微小的點末之中變化著,這一場被李原影響著的鴻門宴比原先晚了一個月發生,灌嬰替代樊噲,看似什麼也沒有改變,而實際上卻是不然。

    真正發生變化的,不在於事件本身,而在於人心。

    因為,韓信這一個足以影響今年幾年戰局變化的重要人物,對李原這個殘秦的中堅份子,秦軍中的年輕驍勇悍將有了見一見的想法。

    鴻門宴後。

    項羽的自信心更加的膨脹,他已經不再滿足楚國上將軍的實際職務,他要做真真正正的霸王,而不是眾諸侯的口頭稱呼。

    五月中旬,項羽遣信使往彭城,詢問懷王熊心原先“先入關中者為王”的約定是否還有效,同時,也附上了一份劉邦親書認可項羽為聯軍統帥的帛書,這是實力大漲的項羽對熊心的最後一次試探。

    同月,驕陽炎炎,劉邦按照鴻門的約定,開始從咸陽撤退,同時,項羽的楚軍則迅速的西進,從灞橋方向進入秦國昔日的國都:咸陽。

    對於咸陽的百姓來說,這只是不幸的又一次降臨,而且,比一個月前的那一次,破壞性更加的強烈。

    在劉邦軍入城之時,就有百姓開始後悔,早知道亂兵如此洶洶,就跟了李原往雍州去了,而現在,當項羽的軍隊進入城內時,他們心中的後悔更加的濃烈。

    比咸陽百姓更加悔怨的,是短命皇帝贏子嬰。

    這位倒楣的秦國末代皇帝只做了短短不到四十天的皇帝夢,就被囚禁了起來,在劉邦的手裡,貢獻出全部家財的子嬰等人好歹還留了一條性命,而現在,換到了項羽接手,對秦國王族怨恨深重的項羽又豈會放過子嬰等人。

    如果不是始皇帝的陵墓實在過於龐大深奧,項羽也不介意將贏政從墳墓裡挖出來鞭屍以消其恨意。

    六月一日。

    贏子嬰在咸陽西市,前丞相趙高伏誅之處,被楚軍給砍了首級,與他同赴黃泉路的,還有馮敬、馬操等幾個在三世朝中顯貴的人物,他們同子嬰一樣,成為了權力爭鬥中的犧牲品。亂世紛芸,本就是在考驗人的判斷力。

    一旦跟錯了人,那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六月下旬。

    懷王熊心的遲遲來到回復讓在咸陽大開殺戒的項羽更加的怒不可遏,這位不知形勢變化的楚國王族餘逆表現出了“大無畏”的氣概,熊心和他身邊的屬下竟然認為:項羽這個人太過剽悍,不好控制,與之相比,劉邦性情溫厚,屬於寬大長者類型,更容易聽話,所以,之前先入關中為王的約定不能改變,如果封王的話,劉邦就應當被首封為秦王。

    牧羊小兒熊心不知死活,他的下屬也皆是些操蛋無眼力之輩,看不清天下大勢的變化,等待熊心君臣的,除了一條死活外,已別無他途。

    七月初,項羽在咸陽召集親信的楚軍各級將領,控訴熊心的不義之舉。自然,這樣的一次會議,劉邦等諸侯並沒有參加,作為利害關係人,劉邦在鴻門宴後,已經很自覺的將劉軍收縮到了漢中一線,在關中一帶,只佔領了藍田棧道的出口,進可攻,退可守,這是劉邦在目前形勢下想到的最周全的一個策略。

    阿房宮。

    肅立的楚軍士卒將這裡守衛的異常森嚴,一個又一個楚軍將領被召集而來,龍且、英布、季布、鐘離昧、虞子期等先後趕到。

    “懷王是我項氏所立,沒有什麼功勞勳閥,又怎麼能夠專斷主持天下公約!天下紛亂之初,暫時擁立六國後人為王以誅伐暴秦。然而,我等親身被堅執銳野戰,風餐露宿三年,終於滅秦定天下,難道就是靠熊心這個黃口小兒嗎?”項羽頂盔貫甲,對著一眾將士憤慨的大聲質問道。

    “錯,錯,錯!”楚營眾將皆露不忿,懷王一個躲在王宮裡面只會享受的傢伙,自然不可能與他們有共同語言。

    “破秦靠的是誰,靠的是諸位將領的苦戰,靠的是全體將士的熱血,靠的是一個個陣亡於沙場的英魂,沒有他們,滅秦又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時。沒有他們,秦人早就殺進了彭城,將所有人殺得乾乾淨淨。”項羽神情激憤,這一番話說的很是悲壯,也是合情合理,很能引起眾將的共鳴。

    “霸王,我龍且追隨你日久,今日,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要是哪一個敢不聽從,龍爺可饒不了他。”龍且暴喝一聲,一對環眼大瞪著從眾將臉上掃過。

    “龍將軍說得哪裡話來,布一條命都是霸王給的,莫說是熊心那假懷王,就是真懷王來了,我也唯霸王是從。”顏面盡墨的英布稍一遲疑,也是大聲說道。

    “我等皆唯霸王之令。”鐘離昧等眾將也是一併應和,正如英布所言,熊心只不過是有一個身份罷了,從沒有與楚軍將校同甘共苦過,又怎麼可能得到將領們的擁戴,在這一點上,項羽就算不說什麼,楚營眾將也會被出自己的選擇。

    “籍擬尊懷王為義帝,聽亞父說,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彭城非故楚之地,又居河流之下,非帝王居所,不如移帝都于長沙郡彬縣,以清其心,滌其魄,正其行。”項羽滿意的一點頭,繼續說道。

    在楚軍諸將中,忠誠度方面,項羽唯一有些憂慮的就是大將英布,其他人的心思,項羽自認是知曉的,龍且雖然深得他的信任,但就統兵指揮能力而言,英布卻要比龍且要勝上一籌,如果英布不同意的話,一場楚軍中的內訌將不可避免。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5:05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零九章 新移民城市


    亂世爭雄。

    實力與運氣,兩種兼備,才能成為逐鹿的王者。

    在歷史的慣性與李原這一突變颶風的相互作用下,秦末之後的天下,已經面目全非,有些慣性的事件依舊如常發生,而還有些,則在悄然發生著質變。

    秦新曆元年,八月(西元前206年)。

    距離粟稷成熟還有二個多月時間,關中發生了秦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饑荒,幾十萬反秦大軍長久滯留,沉重的供給負擔讓關中父老苦不堪言,自殺者、逃荒者、易子相食者接二連三的發生。

    到八月末,項羽大軍已是食無可食,加上聯軍將卒思鄉心切,項羽起兵回轉彭城,在那裡,還有另外一場爭鬥正等著他,被遙尊為義帝的楚懷王熊心拒絕前往彬縣,這使得想將彭城定為西楚國都城的項羽惱怒不已。

    區區一個牧羊娃,竟然不知死活要與他項氏對抗,也不想想,若不是叔父項梁從山崗上將他救回來了,這會兒,誰認識熊心是誰?

    已經有了思歸之心的項羽在咸陽自立為西楚霸王,並納謀士范增之策,效法西周舊制分封諸侯,范增的這一提議的出發點是為了收買諸侯之心。

    秦國之所以被推翻,除了秦二世的暴政外,還在於始皇帝推行的郡縣制約束力太強,天下一統,號令莫從,讓習慣了分裂割據的諸侯很不適應。但事實上,範增的這一見解卻是極為短視的,他沒有預料到,一旦分封,那麼諸侯各自為戰,中央政權的約束力就會大減,在此情況下,一旦項羽的實力有所削弱,勢必會引發新一輪的權力爭奪戰。

    與歷史上項羽分封十八路諸侯王有些出入,這一次,項羽自封的只有十七個王,他們分別是:漢王劉邦、雍王章邯、翟王董翳、西魏王魏豹、河南王申陽、韓王韓成、殷王司馬邛、代王趙歇、常山王張耳、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遼東王韓廣、燕王臧荼、膠東王田市、齊王田都、濟北王田安,秦王龍且。

    十七王中,有不一樣的是秦王龍且,原先被封為塞王的司馬欣因為李原向範增洩密是劉邦的暗間,被盛怒中的項羽砍了首級,自然也不可能再做什麼王,而為了加強對關中的控制,也是為了對付西面李原、南面劉邦的二路威脅,項羽把手下的頭號猛將龍且封為秦王,坐鎮咸陽,統禦章邯、董翳二路人馬。

    與此同時,原有的秦軍中一大部分降卒被項羽悉數徵調到了彭城一帶修造楚宮,留給章邯、董翳的軍隊各不足萬人。與龍且多達五萬的楚軍精銳相比,章邯、董翳莫說失盡關中民心,就是得到支持,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此次分封諸王中,另外一個變化是原先的九江王英布(黥布)被項羽排除在外,英布沒有受封的原因一多半是因為他與義帝熊心之間關係暖昧,另外一個原因則是項羽本來想封英布為秦王,坐鎮關中牽制李原、劉邦,豈料想在徵求英布的意見時,這位一向精明的江中盜寇首領竟然沉默不語。

    沉默即是代表拒絕,項羽自認對英布有救命之情,卻沒想到這麼一個要求都得不到滿足,盛怒之下,項羽即取消了英布的封王資格。

    而沒有了諸侯王的封號,意味的是也就是管轄區域的財賦控制權的易手,這對於意圖擴充實力的英布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而這次分封的後續影響,也將持續很長時間。

    在關中,三王割據,形勢與歷史看似差不太多,而實際上,卻是截然不同,龍且的存在,讓關中成為了楚、漢、秦三方爭奪的焦點,無論是李原、還是劉邦,要想爭奪天下,就必須先跨過龍且這一關。

    ——。

    新曆八月到十月的這段時間,李原的足跡走遍了雍歧、隴西的山山水水,每到一處,他都會命人仔細的臨募製圖,記錄下自己管轄的這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每到一城,他都要習慣性的只帶了幾名親從,隨意的在大街小巷穿行,聽著秦腔的吆喝聲,看著河邊浣衣的小娘彎腰露出的半截白皙肌膚。

    上邽。

    位於天水河谷的這座隴西郡邊城,是秦國的起源地,這裡土地肥沃,地勢開闊,峰青水旺,水草豐茂,就是牧馬養畜的好地方。

    居住在這裡的秦人祖先伯益,就因替舜養馬繁殖很快,曾得到舜的封土並賜“嬴”姓。到西周時,伯益之後非子又因替周孝王養馬有功,受到孝王讚賞。孝王不僅讓他繼承了舜時伯益的“嬴”姓,還封其地為“秦地”。這也就是秦國的由來。

    李原來到上邽城,自然不會是隨意的,作為雍歧、隴西的實際統治者,他現在面臨的壓力相當的大。

    要想對付龍且這樣的猛將,僅僅依靠三萬多步騎的實力,勢不可能,在地盤、兵員一時無法取得數量上優勢的情況下,技術兵種的優勢是決定勝負的關健所在。

    西陲是天然的牧馬場,也是訓練出一支能征善戰騎兵的好地方,李原到此,就是到基層來“調研”駱甲騎軍的組建整編情況。

    上邽縣令侯喜上任半年,從軍中一介司馬到一座城池的地方官,侯喜的改變是顯而易見的,這位三十多歲的秦國低級官員此時正站立在李原的身後,手捧著一卷重重的竹簡,逐條逐行的彙報上任以來的情況。

    上級視察,下級誠惶誠恐,仔細的撰寫工作彙報,以免出現差錯。這是後世共和國官場常見的一種形態。見多了,或許會覺得有些形式主義,但不可否認,它的存在也自有存在的道理。

    就比如現在,聽著侯喜仔仔細細的彙報,李原又時不時的插話問詢,一直到侯喜被問得滿頭大汗,在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後,侯喜才始終於結束了這次令他難忘的政績考核,而李原也對上邽的情況有了初步的瞭解。

    這座隴西郡的縣城,人丁有五千五百六十一戶,計二萬零八百三十七人,其中男丁七千一百五十一人,而年十七以上、六十以下的適齡男丁二千七百十九人。其餘皆為健婦、老弱,幼童。幼童之中,年十歲以上,十六歲以下的少年又有四千六百十四人,這樣的人口分佈是典型的新移民城市特徵。

    而在最近的幾年,特別是少年還未長成的時候,是最虛弱的一段時間,侯喜和駱甲這一對上邽的父母官,也將面臨嚴峻的考驗。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5:05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一十章 月氏匈奴


    隴西郡。

    上邽縣的西邊,是奔騰不息的華夏母親河,以河為界,西面是月氏人佔據的河西走廊,西北面,茫茫一片的大草原則被剛剛崛起的匈奴人佔領,就在秦末中原大亂之際,西陲的草原民族之間的生存之戰也日漸白熱化。

    李原在駱甲位於大河畔的騎軍臨時營地,召見了不久前潛入河西的斥候兵首領白廣季,一個多月不見,白廣季渾身上下,已看不出中原人的影子了,除了他的鼻子、皮膚還有明顯的秦人的特徵外,其餘部分,行為舉止,他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羌人。

    白廣季是隨著一支西遷的羌族部落進入河西的,與他同行的,還有另外的十三人,這些斥候兵皆是從軍中千里挑一選出來的精幹士卒,他們不僅僅是有勇力,而更重要的是善於偽裝,也就是說,仍在人堆裡也不會引起注意的一種人。

    在李原的親信將領中,白廣季絕對屬於不起眼一個。他沒有駱甲那樣鋒芒畢露,也沒有李必那樣精明算計,更不象獨目曹信那般張揚,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被李原慧眼獨具,挑選擔當了步軍中最為精銳的斥候兵的校尉。

    “將軍,我回來了?”白廣季風塵僕僕,剛剛渡過大河的他,身上還有一股子羊膻的氣味,有些難聞,卻又有些親切。

    “老白,哈哈,多日不見,草原上的日子看樣子過得不差。”駱甲興奮的上前,一下抱住白廣季變得壯實的身子。

    李原則是微笑的看著手下兩員大將的親密勁頭,心裡也是一樣的為之高興,駱甲、白廣季、李必、曹信,這些個年輕人在一步步的成長,他們將會是李原軍的未來,而作為引領的人,李原更為他們之間的濃濃真情而高興。

    戰友之情,比什麼都來得珍貴。

    縱算隔了千山萬水,縱算時間已過去很久,一份掛念總在心中纏繞。

    “白校尉,河西的情況怎麼樣?”李原待白廣季跪坐禮畢,開始詢問這次深入月氏匈奴腹地的情報來。

    “稟將軍,上月初,月氏人和匈奴人在蓋臧城一帶打了一場大仗,雙方出動的兵力各不下五萬人,結果月氏人大敗,就連駐地蓋臧城也被匈奴人給占了,現在月氏部落分成了二支,一支內遷到了河對面的金城一帶,而大部則西遷往敦城和更西面的地方。”白廣季理了理思緒,把探得的情況一一彙報上來,他說話的節奏不快,但卻一字一句有理有據,清清楚楚,這正是李原看重的地方。

    “匈奴人的首領是不是叫冒頓單于?”李原輕敲案上,若有所思。

    “將軍如何得知,這匈奴部落原先的單于名叫頭曼,不過,在年前被他的兒子,也就是攣鞮冒頓給一箭射殺,這冒頓早年在月氏為人質,此番匈奴、月氏大戰,正是冒頓借機尋仇所致。”白廣季點了點頭,說道。

    “如此的話,駱甲,你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你的騎軍,未來的敵人,不止是關東的諸侯,更還有草原上的惡狼——匈奴人。”李原神情凝重,冒頓,這個讓劉邦在白登山差一點自殺的匈奴大單于出現在了李原的視野裡,他的存在,對於勢力集中在邊境地帶的李原來說,是莫大的威脅。

    “將軍且放心,我駱甲不訓練出一支精銳騎軍,不回雍城來見你。”駱甲壓力之下,年輕人的驕傲讓他不羈的仰起頭,目光直視李原。

    “將軍,河西變化事關我軍大局,我即渡河西往,再探一探月氏王的實力?”白廣季起身,拱了拱手說道。

    “辛苦兩位了。我軍崛起的路上,有你們一路同行,李某甚謝!”李原彎腰,向駱甲和白廣季行了一個大揖,這一刻,他的心中,激蕩著的是男兒壯志的萬千豪情。

    ——。

    秦新曆元年(西元前206年)九月末。

    這一季的春小麥在數萬雍歧百姓的期盼中,開始掛著沉甸甸的麥穗,朝著勞作的人們點頭示意。

    儘管由於麥種不足的原因,李原僅在雍歧一帶的河流叉口、熟田所在進行了翻種,在其他地方,則依舊以粟稷為主,而實際統計結果,還是讓李原感到了陣陣興奮。

    除去下一季全面推廣冬小麥預留的麥種外,這一次匆忙下種的春小麥在李原所傳授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經驗點拔下,經過張負等基層亭長、父老的多種試驗,取得的產量比原先的粟稷收成要高了二成。

    莫看只有二成的增量,農作物產量的點滴提升,對於人類的生存境況改變都有深遠的影響,每天,去田間地頭,看一看掛漿的穗實,現在已經是張負等老人的習慣了。

    與此同時,李原麾下的三萬將士經過陳倉之戰、破羌之戰的洗禮,開始轉入為期二個多月的整編,在不斷的磨合中,這支軍隊漸漸的從一支由農民臨時徵募的隊伍轉變為一支更為精幹的由專職軍人組成的軍隊。

    在李原的規劃中,未來軍隊主要有五大兵種組成:

    其一:駱甲的騎軍,戰馬的充足讓騎軍有了更多的選擇,編制為一萬騎兵的數量,可以讓李原軍隨時都能出動二支精銳的快速反應部隊。當然,現在騎兵還只有三千人,距離這個設想的數目還有些遙遠。

    其二:王尚的弩軍,這是一支沿襲了秦軍傳統的遠程部隊,三千裝備了青銅機弩的弩兵,足以讓任何對手都膽寒,這是一支讓人生畏的力量,也是李原手裡預留的王牌部隊。

    其三:蔣渝的步軍,這是常規的力量,足有一萬五千人的持戟步兵是主要的作戰力量,蔣渝為人沉穩有度,正是合適的人選。

    其四:白廣季的斥候兵,這是李原心目中設想的一支特殊作戰部隊,他們的人數不多,千人不到,但卻要擔負間探、刺殺、斬首、伏襲等多種作戰任務,他們也是李原心目中的古代特種兵;

    其五:曹信的親兵警衛,人數在五千人上下,這支精兵主要任務就是保護將領的安全,這其中不僅僅是李原的安全,還有軍中其他重要將領,冷兵器戰爭將領的重要性尤為重要,李原可不希望因為某一位將領的意外身死,而讓戰事朝著不利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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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十一章 豐收季


    開拓疆土。

    讓蠻荒之地逐漸成為秦人定居之所。

    在二千餘年前的秦末打拼的李原,就象剛剛成立一家小公司的創始人一樣,細心的呵護著自己小小的一番天地。

    經過一段時間的遷移、分化和融合,李原逐步在秦國的西陲站穩了腳跟,東面,以歧山、陳倉一線為界,南邊則越過秦嶺,觸及到隴西郡的南部,西面,以大河為標杆,北面,沿長城一線與王離的邊軍接壤。

    在李原的治下,總人口約為三十萬左右,其中二十萬為新移民,十萬為原本居住在雍歧、隴西的羌人、秦人、狄人等,如果換一個窮兵黷武的統治者,按照五抽一的比例,可以組建一支六到七萬的軍隊。

    西北民風剽悍,七萬由牧民、耕農組成的軍隊在戰鬥力方面,可以和中原一帶的十余萬軍隊相抗衡,單單從這一層面分析,李原如果不顧一切揮兵東向,似乎也有成功的希望,但事實上,這麼做的結果往往只會是死路一條。

    單一的抽丁,會讓雍歧根據地失血過多,而持續的戰鬥也會加劇兵力的損耗,在面對關東多如牛毛的大小諸侯時,李原這一支孤單的秦軍,要承負的壓力實在太多。

    兵不在多,貴在精。

    穩紮穩打。

    一步步的壯大自己,給予治下百姓新生的希望,讓一個個家庭在笑容下渡過新的一年,讓成年的男丁帶著驕傲與自豪踏上戰場,這就是李原想要的全部。

    很虛幻,又很真實。

    木匠韓四祖籍是東海郡淮陰人,不過,現在他卻毅然的加入了李原軍的行列,因為,他娶了一個關中秦人做老婆。

    韓四是帶著一份驕傲加入李原軍行列的,從大樑到雍州,儘管沒有入伍,但他卻是李原崛起的見證人。

    光棍一條的韓四,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還有找到女人的一天。而他的這個願望在到了雍州之後的不久,就達成了。

    一個來自關中小城臨夏的年輕新婦成為了韓四的新娘,這婦人的男人在巨鹿一戰中失了性命,只留下孤兒寡母一對,婦人估計也是看上了韓四是個老實人,才始不惜以身相誘,對久無女人安慰的韓四來說,少婦的殺傷人是驚人的,也是無法抵禦的。

    新婚一個月後,韓四應募參軍了,家裡多了二張嘴,他那份有一口沒一口的木工活計也只能丟下了,李原軍採取的是募兵制,入伍的每月軍餉正好夠韓四養活母女二個。

    在困苦之中,如韓四一樣的普通人,就這麼平凡的活著。

    從咸陽逃出來的馮宣現在是韓四的頂頭上司,蔣渝手下的步軍都尉,比起只懂得紙上寫寫弄弄的李政,當過秦國禁衛都尉的馮宣無疑比李政更有市場,在聽聞了馮敬等族中男女皆被項羽問斬於咸陽西市之後,馮宣加入了李原的軍隊。

    他是馮家唯一的獨苗了。

    不管之前的恨也好,愛也好,作為秦國大將軍馮劫的子孫,他要證明自己不是一個懦夫。

    如韓四、馮宣,這樣新入伍的士卒有很多,而同樣的,經過篩選和淘汰,那些已經不適合在軍中的士兵被裁撤了下來,他們有的成為了雍歧的一名自耕農,有的則成為了協助父老、亭長管理地方的吏卒。

    在一點點的改變中,李原在雍歧大地上,畫下屬于自己的一幅畫卷,雖然它還有些幼稚,還有些粗糙,但卻生機勃勃,讓人嚮往。

    ——。

    十月。

    成熟的季節,也是給人以希望的時節。

    對於關中的秦人來說,這一年的變化,讓他們銘記於心,錄入族譜,永世不忘。

    強盛的秦王朝結束了,秦國對關東六國多年來的優越感也隨著咸陽的陷落而蕩然無存,巍峨的宮殿被東返的項羽一把火燒得乾淨,只留下阿房宮的殘垣斷壁還在嗚咽訴說昔日的輝煌。

    秋日,一份份喜悅洋溢在雍歧百姓的臉上

    每個人臉上蕩漾,這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如此簡單,又這麼容易滿足。

    張負手捧著粒粒金黃飽滿的麥粒,激動的不能自己。這是辛苦了一季之後的成果,沉甸甸的,卻又分外的珍貴。

    小麥的產量,就從這一季春小麥來看,就已經超過了傳統的粟稷,而有了更多的糧食,李原治下的百姓就會有更好的生活,同時,也能在未來的戰事中搶佔後勤補給的先機。

    同樣的十月,對於雍歧以東的關中秦人來說,卻是不堪回首的一個月,龍且、章邯、董翳三個諸侯王的治下,賦稅抽成達到了驚人的五五成,這使得一直以來都靠著期望過日子的關中秦人苦不堪言。

    反秦軍隊在關中長久的停留,搶奪和消耗掉了百姓手裡幾乎全部的存糧,唯一指望秋日的收成,現在,一半被收走,留下的根本不足以讓百姓支撐到下一季。

    十月末。

    雍歧大豐收的消息,在一些別有用心者的鼓動下,開始在關中大地傳揚開來,不出意外,立即在暗中引發了一場洶湧的逃難人潮。

    秋風開始瑟冷,吹在身上,有一股徹骨的寒冷,歧山、陳倉等幾處重要的隘口,一拔拔從扶風、夏邑等地逃亡來的關中秦人眼巴巴的攜帶著不多的物品,等著檢查過後放行。

    雍州,郡府。

    長史陳平正在向剛剛從西線巡視回來的李原彙報難民湧入的情況,資料和間作傳回的消息顯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難民潮正在向不可遏止的方向轉變。

    “郡守,歧山東面,滯留在難民越來越多,這時日漸冷,要是有個差馳,當如何是好?”陳平難得的一籌莫展,政事方面,他雖然能夠勝任,但經驗還是欠缺了些。難民之中,有相當一部分在雍歧有親屬故舊,這些人的存在,讓陳平縱有雷霆手段,也是使將不出。

    “陳長史,難民之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關健不在於接或者拒,而在於辯別。對於和雍歧的子民有血緣關係的,可以採取連坐,擔保的辦法,識別之後加以接納;對於毫無關係的,則不用客氣一律拒於隘外,當初,他們既然選擇了投奔楚人,那麼今天就要承擔起後果。”

    面對複雜多變的形勢,李原已經從一個熱血衝動的年輕將校,成長為一方勢力的首領,執政關注的是利益,而不是脈脈溫情。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這才是亂世的生存法則,李原現在,就是要秦人都記住,只有跟著他李原,他們才有可能活命。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5:05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十二章 雍王章邯


    咸陽西,鄭國渠南,這一帶的渭水流域曾經是秦國最為富饒的中心地帶,但現在,卻是百里荒蕪,幾乎見不到什麼人煙。

    這裡距離李原治下的雍歧直線距離約為三百餘裡。雍王章邯領一萬五千軍駐紮於此。

    項羽東歸之後,關中核心地帶渭水平原被龍且、章邯、董翳所佔領,其中,章邯的領地與李原緊緊相連,許多地方相互交叉,只憑著一個小土堆或者一條小溪河來區分到底歸屬誰的管轄,這種不確定的勢力邊境線是動盪的根源。

    在連續的大饑荒之後,章邯治下,人丁稀缺,東有咸陽這座舊日都城,西有李原經營下生機勃勃的雍歧,被夾在中間的章邯這二個月的日子,過得實在艱難。

    作為一個降將,章邯在反秦聯盟中,地位不彰,他這個雍王,主要還是得益于李原和劉邦兩個不安定因素的存在。

    項羽只留給章邯這個曾經的對手一萬人,地盤更是狹長危險的可以,南面的藍田被漢王劉邦占了隘口,西面的李原更是咄咄逼人,直接把雍城當作了郡所,這使得章邯這個名義上的雍王很是難堪,名雍但卻不占雍地。

    章邯也是有雄心壯志之人,不然的話,他也不然在只是少府時請令出征,破擊反秦諸侯,而現在,儘管眾叛親離,關中秦人對他失望之極,但章邯並不甘心,他還要奮起一搏。

    七月,章邯在治下幾個縣加大了賦稅徵收力度,並將部隊從一萬人擴充到一萬五千人,這五千新卒中,年齡在六旬左右的老人、四旬的婦人佔據了近一半,其他的,則是章邯用重金從北方狄人處招募來的狄人勇士。

    雇傭兵——,在春秋戰國的戰場上,是一道不可或缺的風景,而事實上,一直到唐代,雇傭少數民族的勇士都是中原政權一貫的做法,秦、趙的樓煩將、漢時的內匈奴騎兵、三國的虎豹騎、無當飛軍等等,莫不都有異族人的身影,到了唐代,安史之亂中的契丹人更是讓強盛的唐王朝由勝轉衰。

    扶風縣。

    這座小城現在的樣子有些破敗不堪,城中丁戶十不足二、三,而在章邯領了五千將兵入駐之後,這裡則徹底的成為了一座兵營。

    縣令所在。

    雍王章邯來回的在低矮的廳堂內踱著步子,與一年前意氣風發的大將軍相比,他的臉上已經有了老年人的斑點,頜下的鬚髮更添了幾縷白絲,就連曾經炯炯的雙眸,也開始變得有些渾濁起來。

    “大哥,李賊戒備得緊,派去雍歧的幾路人馬都折了,怎麼辦?”在章邯的對面,章平急切的目光盯在章邯來回移動的背影下,矮壯的身軀微微有些顫抖。

    一個月前,章平受章邯的指使,帶著一些精幹的兵士潛入到了李原轄地,結果很悲劇,還沒有等章平潛伏下來,得到李原指令的長史府就下令徹查西面逃亡來的難民,章平等人沒有熟人具保,一下子就露出了原形,數支小部隊在李軍的打壓下,立時潰散得不成樣子,就是章平本人,也差一點成了俘虜。

    “李賊不好對付。平弟,你速往咸陽一趟,向龍且小兒報告近期的軍情,記住,要說得嚴重一點,李賊的兵力,就報七萬人馬吧。”章邯半響,才始停下腳步,吩咐道。

    “大哥,七萬是不是有點多了,李賊至多四萬眾?”章平不解道。

    “七萬,不能少了。龍且要是不信,就讓他自己領兵來證實好了。至於李賊那邊,我會再遣其他人去,你就不用管了。”章邯點了點頭說道,神色異常凝重。

    時不我待。

    李原在雍歧的一系列動作和措施讓章邯感受到了強烈的危機感,相比沉下身子謀劃著長遠發展的李原,章邯承認,自己確實不如,心中也有些佩服起李原這個年輕人了。

    不過,佩服歸佩服。

    戰場上撕殺,從來不講什麼感情。

    關中統治權的爭奪戰一觸即發,面對饑荒嚴重的荒土轄地,比較雍歧出乎意料的大豐收,龍且、章邯、董翳不約而同的把就食的對象放到了李原身上。

    在嚴冬到來之前,一場搶糧和護糧的大戰即將開始。

    ——。

    歧山,宗正別院。

    陳棣在隨同李原到達雍州之後,並沒有出任什麼職務,實際上,倒不是李原不想給陳棣安排,而是陳棣本人實在眼高手低,除了祭祀這種禮義性的場面他遊刃有餘外,其它方面,陳棣還真的沒有什麼特長。

    百無一用是宗族。

    這句話雖然絕對,但不可否認,大秦立國四百餘年,養活了一群依靠皇族生存的廢物,這其中,陳棣已經是很能幹的一個了,比他還不如的,還有不少。

    沒有什麼事情可做,陳棣最近的日子過得還是有些心煩意亂,不為別的,主要就是原先的宗族勢力留在咸陽的,被連根拔起,凡有名有姓的,俱都被砍了頭顱,懸掛於城門口,至於宗族的田畝財產,則被聯軍悉數搜刮了個乾淨。

    數百年的積蓄,一朝喪盡。

    陳棣每想及此,不禁黯然神傷,而更讓他心裡放不下的,還有秦國的社稷延續,秦二世胡亥死,現在三世子嬰也死了,其餘的皇家宗族也俱已零落,還活著的與嬴姓有關係的,只剩下了二個女人:嬴(趙)玉漱、嬴玉曼。

    怎麼辦?

    大秦的國祚真的要斷了嗎?

    擁立一個新的皇帝,再次讓秦國強大起來,這是陳棣這些天來糾結於心的想法,在他看來,秦國的都城丟了,不算什麼,只要國祚還在,秦國就有複起的希望。

    至於國祚是什麼東西?就連陳棣這個主管祭祀的宗親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陳棣在杞人憂天的為秦國的延續而苦思冥想,他不是不知道,朝代的更替就如天上的星辰,時起時滅,再是正常不過,但在心底,卻總有一份執念放之不下。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秦風烈烈,那個持戟東向,讓諸侯側目的鐵血大秦,深浸在每一個秦人的心頭,已經再無法忘懷。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5:08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十三章 陳棣通敵


    面對危難,李原雷厲風行的舉措,讓一眾追隨來雍歧的官員感到欣喜和鼓舞,雖然只不過是一個豐收季,但他們似乎看到了復興大秦的希望。

    這些人中,陳棣無疑是最關切的一個。

    “稟陳公,門外有一韓姓軍侯求見。”就在陳棣胡思亂想之際,有家僕急急進來稟報道。

    “請進來。”陳棣點了點頭。

    對李原軍中的將領,他還是比較熟悉的,其中知名的幾位中,並沒有姓韓的,而隨著李原實力的增長,軍侯這樣的低級職務也越來越被一些新提拔的將士來擔任,這些人對習慣了深居簡出的陳棣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一群人。

    皇族的高貴血統,給予了傳承族人以崇高的地位,使他們不費多大力氣就能到達高位,受人朝拜,但同時,也讓他們遠離了普通人,漸漸的成為與世脫節、不事生產、眼高過頂的一群閒人。

    世襲的皇族,在亂世中開始沒落,就如楚懷王熊心——,等待他的,只是死路一條,而等待著陳棣這些秦國最後貴族的,也是同樣的命運。

    站在宗正府不高的門樓下麵,初任軍侯的韓四有些躊躇,對於一個做木工活的匠人來說,與高官打交道的機會少之又少。

    第一次到宗正陳棣府上,韓四心裡還有些不自然。

    “韓軍侯,宗正有請!”

    聽到僕從謙卑討好的話語,韓四正了正頭上的板帽,神情肅穆的帶著幾名兵士跨步而入,

    “韓軍侯,不知有何事,要勞動軍中將士前來?”陳棣正袍跪坐於案幾後面,抬頭看見一個不認識的軍中將校從外面進來。

    “稟宗正,我等受長史之命,徹查近日潛入間作之事,這裡有幾個人的畫像,不知宗正公可認識?”韓四說罷,命令隨從軍士向幾幅畫影圖形展開。

    “韓軍侯這是什麼意思,是說我府上收留有敵方間作嗎?這可是通敵的大罪,我這就去見陳平,且說一個明白?”陳棣一聽勃然變色,怒聲道。

    李原的命令早已明白無誤的傳到每一層官員手裡,象陳棣這樣的高官,就算沒有什麼具體的職務,也清楚府中有間作意味著什麼?

    “宗正公勿急,我等正是奉了長史之令前來。經過多日排查,在府中別院發現了這幾個可疑人物的蹤影,現在,軍中將士已將別院圍住,韓某此來,只是來詢問一下,宗正公對此知不知情?”韓四深呼吸一口氣,踏前一步大聲稟道。

    “你,你既已圍了別院,又何必再來請示,你們這是要羞辱老夫嗎?”陳棣已經被氣憤衝擊得快喪失理智了,以致于對韓四的話本能的起了反感。

    事實上,在一見到韓四之時起,陳棣的心態就開始微妙起來,一個不認識陌生的小小軍侯,竟然敢到堂堂宗正府上來要人,真是不知死活了,難道他不知道,秦國的天下就是由皇室宗族建立的嗎?

    秦國的覆亡,昔日的榮耀,讓陳棣無法自拔,以致於他漸漸的忘記了,現在統治這塊地方的,已經不再是嬴姓的皇族。

    “宗正公既如此說,那韓某先告退,改日,待有了確切的資訊,再來回報。”韓四待陳棣發洩得差不多了,方始淡淡回報,說罷,也不等陳棣發話,即帶著軍士卷起畫冊轉身而去。

    “這,陳平,你不要欺人太甚,來人,備車,我要就去長公主府上,告他陳平一個不尊皇室的蔑視之罪。”陳棣氣極罵道,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前不久,他還有意與陳平爭長史之職,只不過,他剛在長公主面上說了一句,就被趙玉漱給堵了回去,對於陳棣的能力,趙玉漱看的明白,眼高手低、無堪大才這幾個字就是用來形容陳棣的,試想一下,如果陳棣真有才幹,又怎會在秦國的朝堂上默默無聞。

    “家公,這韓軍侯方才那畫像,我怎麼瞧得有些眼熟?”在陳棣叫駡之時,一直侍立在邊上的管事陳大支支吾吾的說道。

    “什麼,你說哪一個?快快說來。”陳棣一驚,他方才看得不仔細,這時聽陳大這麼一說,心裡也有些驚慌起來。

    “就是頭裡一個,有點象那個馬謁者家的管事?”陳大不敢遲疑,連忙指出可疑對象。

    謁者馬操,一提到這個名字,陳棣的心頭就是一沉,前不久,他確實收留了幾個從咸陽逃亡來的舊友僕從,當時,這些曾經的故交門僕來投,說起咸陽的情況,感歎皇帝子嬰、馬操、馮敬等一干宗親全部被霸王項羽所殺,一眾老友俱遭不幸,陳棣也是感傷不已。

    “哪個人叫什麼名字?”陳棣急聲問道。

    “馬豐,曾是馬謁者家的外府管事,小的記得,他們當時來了十幾個人,現在俱都被安置在別院做奴客。”陳大連忙回道。

    奴客,是比一般失去田地的租戶還要身份低上一等的奴隸,只有產出,沒有收入,沒有自由,沒有傅籍記錄,他們只相當於主人家的一份財產,可以隨時轉送給他人,也可以隨時的消毀、滅失,奴隸制度的殘餘在這個時代還沒有消除,象奴客這樣的隱性人群,不止陳棣府裡有,其他皇族也有不少。

    陳棣當時應允下來,也是心中貪念一起,想著多上十幾、二十幾個壯漢,正好可以多出產一些糧秣,多一些收入,雍歧這地方,本就是西陲之地,物產不豐,又兼李原管束的緊,陳棣要再想過以往奢侈的日子已是不能。

    “奴客,陳大,你速速去召集門客,今晚動手,記住,不要留下什麼痕跡。”陳棣心頭卟卟直跳起來。

    他的手底下,還有一批當初劫獄時的門客賓從,這些人在咸陽陷落之前紛紛逃了出來,隨後,就開始三三兩兩的聚集到陳棣的身邊。

    墨家子弟,聽起來很是威風,遊俠天下,無牽無掛,其實根本不是這樣,這些門客也要吃飯,也想過好日子,而他們又不事生產,又沒有其它的生存技能,唯一有的本領,就是成為豪族大戶的打手。

    在這個門閥大族轉瞬俱滅的亂世,找一個好的主人家已不容易,陳棣為人和善,又是老熟人,雍歧雖然地方有些偏遠,但卻依舊是秦軍佔據著,眾門客們蜂擁而來,這也讓陳棣驚喜之餘,感到負擔加劇。

    現在,是這些蛀蟲們出力的時候了,馬豐這些奴客後患,必須在陳平抓捕之前全部解決掉,不然的話,陳棣將會坐實通敵的罪名。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5:08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十四章 斷尾求生


    斷尾求生。

    亂世存活,確實需要魄力,在這一點上,陳棣總算表現得還算不錯,只不過,與陳平的動作相比,他還是慢了半拍。

    韓四一出宗正府,即向守在別院週邊的都尉馮宣發出了信號,一場圍捕敵方細作的狩獵行動在歧山腳下進行。

    這樣的小規模行動,馮宣已經指揮如一,得心應手,在能力方面,擔當過禁衛都尉的馮宣不用懷疑,他所缺乏的只是資歷和功績。

    “韓軍侯,你帶著一隊圍堵正門,其餘將士,隨我抄後路,堵了逃竄漏網之敵。”行動在即,馮宣精神一振。

    “諾!”韓四領令。

    這次的圍捕行動直接授命長史府,對於馮宣、韓四這樣的新人來說,這是一次在長史陳平面前考驗能力的好機會,一旦錯過,他要再想得到晉升提拔,不知要什麼時候才會再有。

    歧山腳下。

    府水從山澗的深處發源而出,彎彎曲曲的穿過大平原,最終匯入到渭水之中。

    在這條支流的一些地方,金黃色的麥浪與有些青羞氣的粟杆連接著,給人以無限的生機景象。粟杆起伏,在一次次的北風吹拂下,空氣裡也能嗅到陣陣的成熟氣息。

    馬豐緊緊的將身子趴在田埂上,胸口一陣急促的起伏,在一連串的高強度的奔跑之後,他只覺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不遠處,喊殺聲、慘叫聲,不時傳來,其中,或許有一、二聲聽得甚是熟悉,馬豐心頭,已是驚駭萬分。

    要不是方才他正好出恭,識機的快翻牆跑了,這時候,也會和那些同伴一起,被軍隊堵在院落裡面待斃。

    這次,到雍州來做間作,現在來看,是一次錯誤的決定。

    但是,馬豐不得不來。

    他的全身老小,都在咸陽被羈押著,要是不來,不用章邯多說,他的兒女就會被充作奴婢,被人任意發賣。

    當初,章邯從項羽的屠刀之下,把馬豐給撈出來,就是看中了馬豐的人脈,而前些天,李軍的大搜捕行動已經讓馬豐感到了不妙,陳棣那裡,不可能瞞多久,要是真被發現了,馬豐想想憑他與陳棣僅是一面的交情,也不可能讓陳棣為自己脫罪說項。

    “還有一人,莫讓賊子跑了,追!”隱隱約約的,李軍將士叫喊之聲在慢慢的靠近,馬豐心裡清楚,別院那邊的抵抗已經結束,留下那邊的同伴估計全部完了。

    “要活命,必須行險了?”馬豐一發狠,稍稍直起腰身,腳步飛快的在粟杆間隙移動著,對於這一帶的地形,他熟諳於胸,穿過這片粟米地,前頭就是府水,而趟過府水之後,就是廣茅的歧山了。

    只要進山,就算是有再多的追兵,馬豐也是不怕。

    ——。

    馬豐跑了。

    馮宣驚出一身冷汗。

    剛才審問被俘的間作,得悉原先秦國謁者馬操的管事馬豐是這些人的主使時,馮宣就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馬操與他叔父馮敬是嬴子嬰集團的中堅,彼此關係不錯,馮宣到馬府的次數也是不少,馬豐自然也見過幾面,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馬豐竟然會是潛入雍歧打探情報的暗間。

    “這背後的主使是誰?”馮宣心頭,疑雲重重。

    “報都尉,前頭府水河灘,發現有人淌水過河的痕跡。”韓四氣喘吁吁,這一次的行動,美中不足跑了主犯,這讓他感到十分的沒有面子。

    “韓四,你渡河追上去,其餘的,與我抄了近路,去歧山峽道堵人。”馮宣咬牙吩咐道。歧山狹道是穿行於歧山之間的隘道,這些道口分佈在山巒間隙的各處,在覺得順道追上去希望不大後,馮宣決定賭一把了。

    山道彎彎,望山跑死馬是常有的事,馮宣要賭的就是馬豐走的隘道與他猜想的一樣。

    ——。

    憑著對地形的熟悉,馬豐搶先一步,淌過了不深的府水,前面還有一段開闊地,只要加一把勁進入矮樹叢林,就相對安全了。

    “等回去後,一定想辦法接了家人出來,然後躲到邊遠的地方,再也不參合大人物的爭鬥了。”馬豐一邊跑著,心裡一邊在胡思亂想。

    “卟!”

    一陣尖銳的矢風響起在耳邊,未等馬豐反應過來,大腿根處即被一枝利箭穿了個透洞。

    “啊!”

    馬豐慘叫一聲,翻滾著僕倒在河灘上,在他身後,一串血跡醒目的灑落在滿是枯葉的溫潤地上。

    嘴裡滿是血污的馬豐費力的睜著眼睛,卻見前面的灌木叢中,奔出幾個背插弓箭,手持利劍的黑衣人。

    “你們是——!”馬豐眼睛一亮,但隨即就弱了聲音。

    “姓馬的,你認出爺爺了,是吧,沒關係,馬上,你就要和你的主子團聚了。”黑衣人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蹲下來,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馬豐,獰笑起來。

    “你們,是投了陳棣是吧?”馬豐費力的緊閉了一下眼睛,低聲問道。這些黑衣人,他已經認出來了,其中幾個,正是之前被奉常嬴子嬰、謁者馬操、典客馮敬等人所養在府裡的門客死士。

    “是又怎麼樣,你肯定很後悔吧,要怪的話,只怪你知道的太多了。”黑衣人輕笑一聲,手中利劍輕輕一割,即在馬豐喉間抹出一道血湧的大口子。

    “你!”馬豐猛然瞪大了眼睛,身子抽搐了幾下,便是沒了聲息。

    “走!”黑衣人冷冷的瞧了一眼馬豐的死屍,朝著身邊幾個打了個招呼,即飛快的轉身遁入山林,在即將身影沒落的一刻,他還回頭掃了一眼已經渡過河灘的追兵,露出一抹得意之極的笑容。

    人,在得意的情況下,往往會放鬆警惕。

    這是一種慣性思維使然。

    縱算是習練了墨家武藝的弟子也是一樣,更何況,這群黑衣人充其量只是學了些墨家的皮毛而已,距離真正的當世豪俠他們還差了好遠。

    真正的俠客,是如刺殺始皇帝的荊軻一樣,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英豪,是利刃架於頸上猶自談笑自若的勇士,是金錢財帛放於前面還能堅持節操的義士。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5:08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十五章 見色起意


    仇景是個很小心謹慎的人,也是一個愛財之人。

    謹慎到一發現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即遠遁他鄉。愛財到只要有主子出得起錢財,不管是誰,他都是有求必應。

    就算是以前的主子,也沒什麼問題。

    不久前的咸陽劇變,仇景眼力不錯,搶先一步從李原軍的西撤動作中,看清楚了秦都咸陽不保的事實,於是,仇景迅速的拋棄了即將覆沒有嬴子嬰這條破船,搭上了陳棣這條還算比較結實的新船。

    當一眾故舊被楚軍剿滅的時候,仇景很悠閒的在雍州的宗正府中,當了眾門客的首領,這次領了陳棣的命令截殺馬豐,任務完成的出色,仇景幾乎能夠想像,待回到宗正府邸,會有豐厚的賞賜等待著他。

    ——。

    歧山道。

    隘道穿行在狹穀之中,間或有一小塊的平壩,被勤墾的農人開墾出來,種上了粟稷和麥子,潺潺的山澗水從深山裡流出,彎彎曲曲的穿過一條條深谷溝壑,在這條支流的一些平壩上,金黃色的麥浪與有些青羞氣的粟杆連接著,給人以無限的生機景象。

    田間。

    已經收割的季節。

    秋日早上的天氣,微微有些涼,正適合做一天最為繁重的活計:割粟。

    在粟浪起伏間隙,不時的可以看到有辛苦的農人彎腰、直腰,又彎下腰來,每一個糧食對農人來說,都是最為珍貴的,其中,有他們付出的汗水、付出的努力,還有點點滴滴的一年的期盼。

    顧芸娘用頭巾包住了臉龐,只留下兩隻眼睛,她從田埂間隙處直起腰,大力的揉了揉發酸的臂膀,臉上汗水滴滴答答,順著白皙的脖子一顆顆的落下。

    面前的這一片麥田是她向歧山的亭長填報了傅籍之後,申請到的第一塊土地,雖然距離雍城有些遠,有些接近東面的邊界,但土地卻是足夠的肥沃,對於顧芸娘來說,有田有地,還能和幾個交好的姐妹一起農作時說說話,就已經滿足了。

    公孫大娘**于牡丹樓,一眾姐妹四散——。

    經年的變亂,讓顧芸娘曾經鋒芒畢露的性子變得隱忍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拔劍相向,指著趙賁的奇女子,也不再是白馬軍中雌雄莫辯的壯士,她只是她,回歸本來。

    過往的一切,就讓它都隨這粟浪輕風,四散了吧。

    “嘿,那小娘真是水靈的緊,不知是誰家的女子。”顧芸娘帶著淡淡的愁緒,怔怔長久的看著天邊的一朵浮雲,渾不知她這一瞬的俏麗容顏,已經讓一隊路過的行人看呆了眼睛。

    仇景不是沒見過女人,相反,他見識過的女人,超過了兩位數,這個見識還只是指深層次的肉體交流層面。

    但今天,仇景卻被一個只是背影看起來誘惑人的女人給吸引住了目光,這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你們兩個,去把那女子給虜了來。”仇景眸子裡熾熱一片,低聲吩咐兩名黑衣同伴。

    “大頭領放心,我等去去就回。”兩名黑衣人興奮的應和一聲,飛快的竄入田間沒了身影,在仇景指向的那女子方向,還有幾個看上去不錯的年輕女人的身影,她們縱算比不過仇景看上的,也一樣的鮮嫩可口。

    在殺戮見血之後,找上幾個女人好好的發洩一番,對於這些黑衣惡漢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

    顧芸娘俯身揪住一把粟杆,手中的青銅鐮刀使力靠了上去,這青銅鐮用得久一些,就會磨去鋒芒,需要再一次打磨才能再用。

    “卟嗵!”

    不遠處,一聲低悶的聲響讓顧芸娘手上一停,她的耳朵不自禁的動了一下。已經好久了,決定只當一個普通女子,決定不再動刀動劍,儘管心裡在抗拒著,但那份敏銳的預感還在。

    腳步聲越來越近,儘管很輕,但在顧芸娘聽來,卻是如此的清晰。

    這是一個男人的腳步聲。

    而在這周圍,除了幾個同時逃出來的姐妹,最近的人家也要隔了二裡多地,顧芸娘心中暗暗思量。

    “嘿嘿!”兩聲淫笑在身後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勁風。

    “哎呀!”顧芸娘手中,卷刃的青銅鐮刀劃過一道美妙之極的弧線,準備無誤的割斷了偷襲者的咽喉部位。

    一名黑衣漢子瞪直了眼睛,緊捂住脖子,隨後帶著不甘倒了下去。

    迅速準確的結果了一名黑衣人,顧芸娘在一暫態恢復成了原先那個持劍起舞的女伶者,她的身影在粟杆中穿行滑過,取了黑衣人的劍之後,即殺向了另一個正在試圖強暴一名年輕女子的黑衣人。

    方才,很顯然,這兩名黑衣人大意了。

    要是他們一同撲向顧芸娘的話,縱算不能立即擒下,至少也不會立馬被偷襲至死一個,而現在,一對一,又是有備算計無備,在欲望驅使下失去理智的黑衣人,在顧芸娘面前,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劍入後背,帶著陣陣的沁涼。

    當胸前半截劍體露出來時,兩名黑衣人中的另一個也被顧芸娘取了性命。

    ——。

    仇景等了一會,卻遲遲不見黑衣同伴的影子出現,這讓他有些煩躁起來。

    後面,追兵隨時可能趕上來,雖然不用懼怕什麼,但若是被纏上,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萬一被認出身份,這宗正府就不好呆了。

    “走,去瞧瞧怎麼回事?”仇景不耐的說了一句,帶著剩下的幾名手下朝著顧芸娘方才出現的地方而去。

    這一時,仇景還想不到,他的兩名手下已經喪了性命,他還以為,這兩個傢伙見色忘事,只顧著在荒天野地裡胡天胡地起來。

    “大首領,你看——!”一名前頭探路的黑衣漢子忽然驚叫起來。

    “這是誰下的手?”仇景聞聲上前,卻正見被顧芸娘割斷了喉管的那名黑衣人如一條死狗一樣,被人拋棄在了荒野裡。

    “那邊,還有一個。”兩個同伴被殺,仇景這群殺人不眨眼的門客開始有些慌了。

    “沿著腳印,追那名女子,莫讓她跑了。”仇景察看了一下兩處的死亡現場,一揮手指著田間濕地上的幾串腳印說道。

    區區一個弱女子,竟然能在短瞬之間,殺死兩名經驗豐富的壯漢,這讓仇景在震驚之餘,也有些好奇。

    究竟是怎麼樣的女子,會有如此了得的身手,在關中的墨門之中,他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墨門裡面,還有這樣的奇女子存在——。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5:08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一百十六章 無恥之徒


    仇景這群人追殺經驗豐富。

    江湖械鬥,鬥的是個人的勇力和心智,在這一點上,仇景是行家裡手。

    顧芸娘已經汗濕衣衫,她的腳步開始踉蹌起來,眼前也是一陣陣的金星閃爍,而被她拖著走的二個姐妹,則更是不堪。

    且退且走。

    身後追殺的黑衣人越來越近,這讓顧芸娘感到了絕望與無助。

    如果單單是自己一個人,她還有幾分把握能夠擺脫追殺,但現在,她的身畔,還有兩個曾經同在牡丹樓的姐妹。

    前些天,她生病不起之時,正是托了這兩個姐妹照顧,才始身體恢復,現在,讓她放棄她們,自個獨自逃生,顧芸娘又哪能做得出來。

    “哈哈,前面的小娘,再逃也是沒有用,莫如留點力氣,陪爺幾個好好玩玩。”瞧著幾朵嬌花花容失色的樣子,仇景等人也是放下心來。

    方才,應該是兩個傢伙太大意了,才始被這幾個女人偷襲得手,不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也幸好那兩個倒楣蛋沒有得逞,不然的話,前面千嬌百媚的小娘如何輪得到他們幾個分享。

    仇景的目光,一直緊緊的盯著顧芸娘。

    這小女子身段婀娜,步履穩健,一瞧就是有底子的,那兩個同伴,如果不錯的話,應當就是死於這女子之手。

    “原來是一串小辣椒,也罷,這樣品嘗起來,才有味道。”仇景心頭,隱隱的開始興奮起來,就連跨下的兄弟也不禁蠢蠢欲動不安份的昂起了頭。

    在雍歧隱伏的這些天裡,在李原的高壓政策下,仇景這些黑戶門客不能為所欲為,不能持強淩弱,不能覓得貌美的小娘綁了發洩一番,這日子過得不如意的緊。

    “李原,李呆子!”顧芸娘喃喃低呼,心底還有一份堅持,讓她沒有放棄。這一時,她的腦海裡,想到的就是白馬的那一夜,在四面俱是敵兵,在人困馬乏身陷絕望的時候,那一個從天下降的身影。

    李原,在顧芸娘心底的那個英雄般的他,又在哪裡?

    他會想著有這麼一個癡癡的女子,只為了心中的一份堅持,一份執著,獨自堅強的活著嗎?

    ——。

    圍捕敵方間作的行動走脫了主犯。

    這讓馮宣感到羞愧萬分,曾經的禁衛都尉,圍捕一個謁者府上的管事,竟然還沒有成功,不甘心失敗的馮宣帶著五十名士卒,翻山越嶺,抄近道試圖截了馬豐的去路。此時的他,還不知曉,馬豐已經早早的在府水畔失了性命。

    馮宣等人翻過一道山丘,面前即是一片平整的低壩,這裡即是馮宣預想的截住馬豐的地點,名字很應景——落馬坡。

    這個名字由來已有,歧山道上,險道彎曲,馬匹穿行不易,到了這處平壩,騾馬需要卸下背上的東西,跪下前蹄,歇一口氣,喝一口水。

    “都尉,你看,那是什麼人?”一名眼尖的士兵忽然遙指坡下,驚叫起來。

    馮宣尋著方向抬眼望去,只見有五、六名身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正在快速的奔跑著,而在他們的前面,還有三個女子相互攜扶著,正在拼命的跑著。

    那三個女子,都是農人的裝扮,很明顯,就是這裡耕種的農婦,至於黑衣人是誰,馮宣在猜疑之中忽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仇景!

    就是他,曾經奉常嬴子嬰府裡的門客,在那次劫廷尉獄的行動中,仇景的表現非常的搶眼,馮宣親眼目睹了這名凶漢手刃廷尉侍郎的血腥場面。

    “仇景在雍歧一帶出現,這一定是受雇於某個大族,一般人雇不起象仇景這樣的人。”馮宣心頭一驚。

    在李原入主雍歧之後,原先的羌族和地方的豪族被掃蕩一空,不可能再有力量與擁有軍隊的李原對抗,這雇傭仇景的應該另有其人。

    “走,先截住那些黑衣人,問個清楚再說。”馮宣一聲令下,禁衛職業的敏感讓他對仇景的出現重視起來。

    雙方越走越近。

    從坡上居高臨下沖下來的李軍將卒很快的靠近了顧芸娘等人,瞧見一隊隊黑色鎧甲的士兵出現,顧芸娘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軟伏到於地。

    “大首領,有敵兵!”

    只顧著埋頭獵色的仇景發現馮宣等人時,已經不足一百尺了,在這個距離上,雙方俱是避無可避,轉身逃竄對於已經長途奔跑的人來說,是不可能的選擇,唯一的選擇只有一個,拼了!

    “殺!”仇景赤紅了眼珠子,沖著馮宣就撲了過去。

    馮宣,大將軍馮劫家的公子,一個曾經快死了的階下囚,現在居然人五人六的敢擋住他仇景的去路,真是不想活了!

    仇景被欲念和驕狂沖昏了頭腦。

    對付這種小規模的械鬥,仇景自忖遊刃有餘,昔日在咸陽城裡,豪族大戶之間的武鬥也不是沒有,仇景曾經創下以一敵二十的輝煌記錄。

    混戰一場。

    馮宣麾下,五十名士卒以五人為一伍,以伍長為座標,士兵在行進之中迅速的搶佔有利地勢,同時,長槍、短劍、木盾各種制式兵器配合默契,這隊士兵表現出來的戰鬥力,立即讓仇景吃足了苦頭。

    僅僅一個照面,仇景手下五、六名悍客即只剩下他一人還站立著,而更讓他絕望的是,此時,他面對的是四面俱敵的困境。

    “仇景,放下武器,投降吧!”馮宣冷笑一聲,沖著驚懼的仇景喝道。

    “你,能保我性命?”仇景不停後退打轉,卻發現自己已無路可逃。

    “哼,你能不能活命,要看你自己,仇景,有些事,說出來比不說要好的多。”馮宣面無表情的說道。

    仇景這夥人,不過是一個見財忘義的小人,馮宣相信,只要能活命,仇景不會拒絕一次出賣的機會。

    “罷了,既然事已不成,我仇景也沒什麼可抱怨的,要問的話,我自是有一說一,不會隱瞞什麼,倘若能活得一條性命,以後馮都尉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就是。”仇景一臉正義凜然,胸中像是蕩起豪氣千雲。

    這一時,他仇景似乎不是一個寄身于大族苟活的門客,而是那種義薄雲天的義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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