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強秦 作者: 晶晶亮(連載中)

 
e010203 2013-10-13 02:42: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4 49365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03:03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六十七章 詐關


    穀道幽長,兩側峽谷高聳,身畔絕嶺懸壁。

    一隊車乘打著秦“趙”字的旗號,沿著從雒陽至函穀的直道一路西來,這支隊伍由李原軍長史陳平坐鎮,宗正陳棣、騎將李必作為左右手,長公主贏玉漱的車駕被保護其中,在行列的後陣,還有一名苟且偷活的重要人質:趙賁。

    詐關。

    這是陳平籌畫的西征計畫中的第一個重要節點,函谷關的險峻決定了強攻的不可取,而要智取,就要有一個萬全的謀劃。

    贏玉漱這個長公主是陳平布下的第一步棋。

    在被李原拒絕之後,贏玉漱已經生不起再支撐李家的念頭了,以她柔弱的個性,多半繼承了母親一方的心性,要是有那麼一、二分始皇帝的血性的話,只憑她大秦長公主的身份,就能號令起一群試圖復興大秦、廢掉胡亥的勢力。

    贏玉漱起意回咸陽,本來只是這個身份顯赫卻命運多殊的女子不再反抗,聽命于時世的一次無奈選擇,也許,在李原沒有穿來的那個時代,贏玉漱作出的最後選擇也是如今天一樣,她的最後的歸宿,應該是被軟禁在深宮裡,直到最後與大秦的宮殿樓宇一起,化為一堆廢土殘垣。

    之前,有李由的軍隊保護著,胡亥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的話,也不能將贏玉漱給怎麼樣,而若是到了咸陽,四下裡俱是趙高一系的人,贏玉漱就是掉進陷阱裡的小白兔,不得不任由胡亥趙高等人擺佈。

    自古紅顏多薄命,從李由身死之時起,贏玉漱就隱隱的心灰意冷起來,這亂世,不是一般女子,尤其是象她這樣自小生活在皇家、又被一個強大的父親呵護著的女子所能承受的。

    贏玉漱甘心受辱,紅袖這小娘可不甘束縛,這次,她左勸右勸也是阻擋不住,便狠了狠心跑到李必跟前訴苦了一番,跟在贏玉漱身邊有五、六年的她,已經完全的把贏玉漱的一切都攬到了她的管轄範圍。

    李必已經不再是李府的家僕,身為李原軍中的一員,象秦國長公主回咸陽這樣重要的情報立刻被報送到了軍中長史陳平那裡。

    陳平是什麼心機,正在謀劃著如何利用趙賁的身份計奪函谷關隘的他,立時把贏玉漱的身份、趙賁的身份利用了起來。

    ——。

    在車乘隊伍的前頭,李必頭戴板帽,身被玄甲,手持一杆大戟,正警惕的察探前方函谷守軍關隘口的情況,時不時的與邊上一付小吏打扮陳平交談幾句。

    陳平這一次很低調,除了扮作小吏之外,他甚至於為了掩飾過於出眾的容貌,在臉上還抹了一把塵土的污垢。

    這一次詐關,于李原軍來說,是決定命運生死的關健一役,于他陳平來說,也是決定是否能否成為一流謀士的重要一步。

    天下智者,唯平一人而已。

    陳平是個對自己很苟刻的人,他不能忍受自己制定的計畫出現偏差,這次的詐關行動,他要全程參與,精心安排。

    “什麼人?”在函谷關道口,守衛的兵卒叫喝著攔住了去路。

    “沒看見旗號嗎,這是長公主的車駕?你們也敢攔截?”年輕的李必在陳平注視下,提馬上前,大戟一擺,沉聲呼喝。

    這些天來,在李原軍中的薰陶,讓李必從一介家僕逐漸向一名合格的軍人轉變,尤其是跟在李原身邊的這些日子,李必是真真正正見識到了鐵血男兒的壯志與豪情,兩世沉積浸透在李原的身上,讓他有一種讓人捉摸不透又吸引人的味道,這是年輕的李必所嚮往和追求的,也是李原最讓他猜不透的地方。

    從李府參軍,李原離開李必的時間不過短短的三載,在他的身上,變化卻是如此的巨大。李必模仿著,希望有一天,他也能一樣統帥千軍萬軍,一呼百應,號令所至,大軍披靡。

    “長公主——,有通關的玄符嗎?沒有的話,且待我等回報閻都尉知曉後,再作定奪。”守衛在函谷關前隘的守軍軍侯猶豫了下,繼續堅持道。

    玄符是秦國各地重要關隘的一種通關信件,在符件的上面,標注著一些象徵著特殊意義的符號,這種符號最初由墨家子弟製作,並作為墨門的聯絡工具,在戰國紛亂的那些年裡,墨門式微,一些子弟投奔七國效力,這種玄符隨即開始在軍中和重要關隘流傳下來,等到了秦國統一天下之時,玄符正式成為秦國三十六關隘的通關證明。

    相比可以調兵遣將的虎符來說,玄符的價值自是不如,不過,在戰事頻頻的動盪年代,玄符作為驗證敵方細作、辯別過境人員真偽的特殊手段,被秦國上下所廣泛採用。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停下來了,誤了太后吉辰,陛下動怒,你們都想誅滅九族嗎?”未等守關軍侯生出辯駁的想法,位於車隊中間位置的宗正陳棣氣哼哼的上前道,陳棣頭頂高冠,身披王族的峨黃大袍,一派大秦王侯氣度。

    陳棣不久前和禦史王明在函谷關前高調經過,那一次,他們是調查李由謀反一案,陪同的還有來自宮內的禁衛校騎,這守關軍侯記性不差,對陳棣和王明印象深刻,連忙命手下兵士開了隘門放行。

    函谷關道,一共設有關卡八道,前六道有陳棣出面,通關進行的很順利,第七道上,得到兵士回報的閻義聽到前往三川郡的調查使團回咸陽,連忙帶著一隊親卒趕了上來。

    昨日晚上,咸陽令閻樂差遣的一支弩兵到了關隘,閻義高興之餘,不禁犯了酒癮,這年紀一大,身上傷痛不斷,酒不僅能消除空虛,也能舒經活絡,對閻義來說,每日裡暢飲幾盞已是晚年的一點樂趣了。

    閻義一邊趕來,一邊心頭也在疑惑,三川調查使團一向以王明為正,陳棣為副的,照著他從咸陽令閻樂那裡得來的消息,這陳棣不過是使團的擺設,真正做主的是禦史王明,怎麼這一回,王明沒有出現,倒是陳棣沖在他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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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03:04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六十八章 雙重壓迫


    “宗正,怎不見王老禦史的身影,這滎陽之行,可是丞相特別關照的。”閻義隔著隘牆,探出半個身子,沖著底下的陳棣質詢問道。

    閻義心頭疑雲漸重,這些天來,他也曾聽東邊來的人傳言,王明老禦史在滎陽被殺了,據說還死得很是讓人回味,現在,若是陳棣的話裡露出一些破綻的話,閻義立馬就會讓弩手架起機弩,阻攔這一隊可疑人馬。

    朝中爭權奪利,內部派系之間的紛爭閻義是知道的,對於閻氏來說,依附趙高一系的閻義沒有必要去迎合陳棣一個無權無勢的王族,他要做的,就是完完全全的遵照趙高的意思,辦好咸陽交待下來的每一件事。

    “王明死了,屍身就要後面車上,閻都尉可是要親自察驗一下。”陳棣冷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說道。

    閻義的話裡行間,透著對陳棣的不信任,區區一個守關老卒,也敢借著趙高的名頭打壓自己,陳棣不由得感到一陣氣悶,看這樣子,咸陽王族的勢力已經越發的式微了。

    “什麼,王老禦史死了,你們怎麼遲遲不上報丞相,要是怪罪下來,你們可擔負得起。”閻義急急喝問道。

    王明是趙高的心腹,這一層閻樂曾經和閻義說過,現在,王明死訊得到證實,陳棣卻沒有及時上報,這要是丞相趙高核查下來,他閻義也要擔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閻都尉不會是想著和王明去做伴吧。”陳棣臉色鬱鬱,不屑的在心裡暗想。

    王明做下荒唐之事,死了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要讓別人為他歌功頌德不成。這閻義也是老朽一個,怎麼這麼不開竅。

    “宗正怎麼不回答,要是沒有玄符的話,有丞相府的命令也是可以,但要是兩者都沒有的話,這關隘——!”閻義見陳棣久不回話,也有些不耐起來。在上任之初,族侄閻樂就告誡過他,除了丞相趙高一系的人馬之外,其它勢力的請求可以一概不予理會,陳棣不過是沒落的王族的一介說客,說話也沒有什麼份量。

    “閻都尉且慢,我趙賁保薦,這車隊裡面,除了長公主一行,還有護衛的隨從外,沒有其他人等。”

    未等閻義話說完,在停滯不前的車隊後列,一個矮矮壯壯、腳步有些踉蹌的中年男子從一輛車乘中探出身子。

    “是趙郡尉,不趙郡守,你也在這裡。”閻義大吃一驚,面前的這個男子不是別人,居然是三川郡的前郡守趙賁。相比郡尉職務,趙賁擔任郡守的時間不足二個月,也怪不得閻義會叫錯稱呼。

    面對陳棣,閻義可以毫不客氣的拒絕,因為本就不是同一派系的人,而面對趙賁,閻義就硬不起來了,趙賁是丞相趙高的族侄,是趙系佈置在關東一帶的關健人物,又掌握著三川郡的兵權,這和閻義似乎有同樣的背景,都是派系家族的外支重要力量,但實際上,趙系與閻系根本不是一樣等同,相提並論。

    閻氏,只不過因為閻樂娶了趙高的女兒而得勢,與趙賁相比,閻家也只有閻樂還能與趙賁平起平坐,至於閻義,則完全不在一個層面。

    “閻都尉,此次赴行,趙某奉皇帝陛下和丞相大人秘令,送長公主殿下回都,請行個方便吧!”趙賁赤紅著眼睛,瞪著關隘上的閻義,一字一句的恨恨說道。這些天來,被軟禁起來的趙賁倒也沒有受到多少傷害,當然,也沒有被優待多少,李原對待俘虜的態度很簡單,既然放下了武器,那麼再從肉體上去消滅對方就太不人道了。

    李原的這一態度與戰國秦末這個時代的主流觀念相差太大,在秦與六國的征伐中,坑殺俘虜幾乎就是規律,白起在長平之戰中是如此,項羽接下來坑殺二十萬秦國降兵也是同樣的道理。

    趙賁幸運的保全了性命,這讓他感激莫名,而當陳平以拿下函谷關就讓趙賁自由的條件作交換時,趙賁動心了。

    “這——!”閻義左右為難,趙賁的身份讓他感到壓力重重,從本質上來說,閻義就不是一個能擔得起責任、行事果斷的人,這也是他在軍中一直停留在軍侯、都尉一級職務的原因之一。

    “哼,長公主回咸陽,是皇帝陛下的准許,你們不知道嗎?要是誤了為太后大慶的時辰,你們可擔得起這個責任。”

    一聲嬌喝脆生生的響起,位於最中間的一輛禦車簾子啟處,探出一個粉面含刹的十五、六嬌俏少女。

    贏玉漱的侍女紅袖神色有些疲憊,又有些興奮,這段時間她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過了二十余天才剛剛痊癒,所以,脾氣如小辣椒的她對讓她在大門口吹了大半天冷風的李原很是不忿,這一回,她要好好讓那個李木頭看看,長公主府裡,並不是只有他李原一個有出息的人物。

    紅袖的出現,代表著一直以來都不發一言的贏玉漱開始不滿了,這位秦國的長公主雖然傳聞與皇帝不睦,但皇家畢竟是皇家,一個放下了權力、沒有任何威脅的長公主,對胡亥來說,並不是不能接受的。而一旦贏玉漱得到皇帝的照顧,閻義有理由相信,贏玉漱可能拿趙高沒辦法,但找找他閻都尉的麻煩,那絕對是辦法不少的。

    “開門!”閻義揮了揮手,無可奈何的下達了命令。在趙賁和贏玉漱的雙重重壓之下,閻義終於頂不住了。

    “前進!”李必大戟一揮,催促戰馬前行。在他的身後,由一百五十名精心挑選出來的輕兵死士快速的跟進著。

    陳平悄悄的退向車隊後列,拉過一名擔負傳信的斥候兵吩咐了幾句,然後,又將自己的身影隱藏在車隊中間,以他小吏的裝扮,在這個顯赫的皇家隊伍裡面,實在是不起眼的緊,任誰也無法想到,真正指揮這支車隊的靈魂人物,就是這個身穿藍布吏袍,臉上滿是塵土的人。

    閻義沒有注意到陳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用在了趙賁和贏玉漱兩個人身上,今天大半天時間都在扯皮過程中,時間已近下午,今天晚上,贏玉漱的這支車隊不得不留宿在函谷關上了,這對閻義來說,是一次難得的表現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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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六十九章 千金散盡


    函穀第一道。

    左側的密林深處,李原親率一支輕兵正伏襲於此地,按照之前與陳平商定的計畫,陳平、李必這一隊車隊主要負責吸引關隘上守卒的注意力,並利用親近的關係讓隘口的士卒放鬆警惕,從而給沖關的輕兵以破敵的機會。

    從午時,一直等到天色漸晚,李原一直在等,如果陳平到了黃昏還沒有消息傳回的話,李原已決意不管如何也在發起攻擊了。

    時間彌足珍貴,誓師西征的動員令下,李原也不能保證每一個士兵都會一條心,也無法保證消息洩露出去,與時間賽跑是李原贏得勝利的重要一點。

    “報將軍,陳長史派人來了!”隨著一名親兵的稟報,一個家僕模樣的人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

    “長史傳話,守關士卒已經中計,將軍可趁敵鬆懈,火速沖關。”

    “令:輕兵集合,扣關!”李原神色一振,大聲喝令。

    “長公主車駕進關了,怎麼這麼久,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趁著聚合的一會功夫,李原眉頭一皺,問道。這一回詐關,對於參與的人來說,是九死一生的一次冒險,萬一被守軍識破的話,憑區區一百餘人,怎麼能和二千多敵兵較量。

    “是在第七關,被守關的敵將攔住了,後來那個趙郡尉和長公主出面,才始放行。”報訊的斥候兵解釋道。

    李原聽罷,心頭一沉,通關進行的不太順利,這表明守關的敵將在懷疑,這對於陳平他們來說,是最危險的,怪不得陳平會差遣人來報信。這一次扣關,陳平的計謀雖然很是精密,但萬一有什麼破綻的話,李原的智囊團可就要被一網打盡了,這後果可不是李原能夠承受得起的。

    陳平的重要性在滎陽之戰中已經顯現無疑,在這個智謀之士縱橫的時代,李原麾下需要更多如陳平一樣的謀士。

    ——。

    當晚,陳平很忙碌,閻義在關隘上設宴,宴請趙賁、贏玉漱等人,有李必帶著一眾精兵盯著,趙賁就算有些小心思,也要考慮下性命安全,這一層陳平足以放心。

    現在,關健的一點是如何讓李原的後續輕兵部隊進得關來,不然的話,僅憑隨車駕的一百餘人,可無法在多達二千餘人的函谷關上鬧出什麼動靜。

    “陳軍侯,同姓即是有緣,這裡是一點小心思,給哥哥賞酒喝了。”在第一關的隘口,陳平正在和之前攔下車隊的守關軍侯寒喧。

    “這是什麼意思?”這守關的陳姓軍侯臉色一板,面對陳平送過來的財物,很是義正辭嚴的拒絕道。

    陳姓軍侯是閻義的親信,和閻義一樣為人極是刻板,這個人很得閻義信任,看他的意思,若不是陳平是長公主和三川郡的人,這一刻只怕被抓了去關牢都有可能。

    “軍侯勿怒,這不是趙郡守和長公主那裡,還有幾隊車子晚上要過關,還請軍侯行個方便。”陳平眸中厲色一閃,這陳軍侯看樣子是個硬渣,從他這裡打破缺口的可能性不大,既然這樣,那就怪不得他陳平不客氣了。

    “來人,打開箱子!”陳平吩咐一聲,命手下小吏開了幾個箱子,將箱內的財皂大把撒出,不由分說塞給守關的眾兵士。

    “兄弟們,這是長公主賜下的,皇家的賞賜,可要好好的收著。”陳平大聲對著隘口的一眾兵士說道。

    “諾!多謝長公主恩賜!”一眾兵士興奮的叫喊起來,只有陳姓軍侯一臉的忿悶。

    對於秦國普通的小兵來說,軍爵制下,吃飯都是分等級的,賞賜更是軍官拿大頭,論到小兵時,什麼都沒有的情況時常發生,這一回,陳平當面明目張膽的打賞,又講明是皇家賜下來的,陳姓軍侯要是反對的話,得罪的就是全體的士兵了。

    守衛函谷關的守卒在秦軍行列中間,屬於地方郡兵性質,待遇無法與正式的軍隊相比,今天,守卒們除了檢查長公主的車乘之外,他們還要應付一隊又一隊的據說是長公主帶回咸陽的好幾十車財物,逐車的檢查,查看有無異常的情況,這是閻都尉關照下來的命令,守卒們不敢不從,這讓他們一個個怨聲載道。

    陳平發動了金錢功勢,有趙賁和贏玉漱的名頭在前,這可是皇家的賞賜,由不得這些士兵不拿,而拿了就是心虛手短,陳平要是提什麼要求的話,這些兵士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軍侯,這連著有十幾車了,後來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天也晚了,人也乏了,查了半天也沒什麼可疑的,你看——!”有機靈一點的受了陳平好處的守卒,見陳軍侯神色不虞,便湊上前悄聲說道。

    “嗯,你們幾個,留下查看,餘下的,都歇著吧!”陳軍侯見自己在這裡,只能徒招兵士忿恨,終於無奈的吩咐一聲,轉頭去關隘上向閻義請示去了,當然,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回到關隘上去瞧瞧酒宴散了沒有,沒散的話正可以討一盞酒暖暖身子。

    晚,戌時。

    李原率輕兵七百餘人趕到隘口,這時的隘口處,守衛的兵士只剩下了寥寥幾個,秦兵嗜酒,在陳軍侯離開之後,陳平立馬叫小吏送來一壇又一壇的上好美酒,再借著皇家的名頭賞賜下來,如此一來,就算再堅定的守卒也無法抵擋美酒的誘惑。

    對於守關的兵士來說,能喝上一口烈酒是一件奢望的事情,那陳軍侯明顯就是跑到關上尋酒去了,沒了約束,士兵們自然是放開大飲,至於有無敵情什麼的,哪裡有這麼講究,萬一有情況,不是還有關上的眾士卒鎮守著,他們區區一個小兵,如何管得了大的事情。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李原率輕兵連續的闖過八道隘口,在夜色的掩護下,幾道隘口的守卒醉眼朦朧下只以為又是長公主運送財皂的車隊,待到發現不妙時,李原軍已是刀劍在喉,在沒了軍官帶頭的情況下,小兵們也沒有了徒勞反抗的念頭。

    戌時三刻。

    李原率輕兵進抵函谷關正門。

    閻義的住處就在面前,不遠處的廳堂內,燈火依舊通明,為了招待趙賁等人,閻義老都尉可謂費心盡力之極,卻渾不知,一場大變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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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七十章 一網打盡


    廳堂內。

    閻義已經喝得搖搖晃晃了,不得意二十餘年的老都尉心裡有一肚子的委屈要發洩出來,性格死板的人往往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固執,閻義也是一樣。

    懷才不遇,空有一腔的本領卻始終得不到重用,是閻義多年來的心結,現在,他已年近六旬,好不容易靠著族侄閻樂的關係,再度當上函谷關的守將,而歲月蹉跎,以閻義的年齡,想要在短時間再進一步,幾乎已不可能。

    “趙郡守,你我話裡有緣,今日相見恨晚,來,再喝上一盞!”閻義端起酒盞,仰頭一飲而盡。

    “幹!”趙賁紅著眼睛,很是鬱悶的也是酒滿盞空,面前的閻義,很顯然不是一個謀大事的人,一個老傢伙,一個酒鬼,怎麼能夠擔當起守衛函谷關這樣重要關隘的重擔。

    要是閻義有本事的話,他趙賁絕對會大喝一聲:叛賊在此,速速拿下!

    當然,作為一個人質,一個珍視性命重過節操的聰明人,趙賁也很有自知之明,這一場詐關的大戲,他的角色就是台前的傀儡,只有戲演得好了,才會有接下來的獎賞,而要是演砸了,不悄再說其他的,單單身畔李必和一群虎視眈眈的壯卒就夠趙賁受的了。

    李必很緊張,這是他第一次獨立擔當起一個重要任務,席中,趙賁的心思雖然經過陳平的敲打,但保不證會有反復,而其他人,宗正陳棣倒不用擔心什麼,有贏玉漱在,陳棣應該不會有異常的心思,但怕不怕,萬一有什麼意外的變故——。

    閻義雖是一個老朽,但在酒宴上守軍的軍侯、屯將一級的秦軍軍官足有二十餘位,這些人都是軍中的善戰之士,要是撕殺起來,李必要想不驚動外頭已經睡下的守卒,幾乎沒有可能性。

    李將軍,怎麼還不來?

    這時間拖得越晚,閻義就算不起疑心,也保不證有守軍軍官到外面去,要是發現什麼,這詐關的算計可就要暴露了。

    就在李必忐忑不安之際,大門嘭的一聲,被一腳踢開,李原殺氣騰騰的領著一隊輕兵死士沖了進來。

    “什麼人?”一名近在門口的守軍屯將驚呼出聲。

    “噗!”

    劍入喉骨,鮮血狂湧,李原手起劍落,瞬間就將試圖反抗的屯將擊殺,在他動手之後,曹信等李府賓客組成的輕兵死士朝著一個個搖晃著的敵將猛撲了上去。

    “殺!”李必大喝一聲,踏步上前,一劍刺入閻義蒼老的身體裡。

    “你們是叛賊——!”閻義大驚失色。他沒有料想到,今晚的一次喝酒是他這一生最後一次了,已近暮年的他,其實最好的歸宿就是回到鄉里,當一個父老,安度晚年,至於爭雄之事,交由晚輩即可。

    “都尉大人,閻王爺叫你呢,快去吧!”李必冷笑一聲,湊近失血無神的閻義耳邊,低聲說道。

    “趙——!”閻義哆嗦著手,緩緩指向呆在席中的趙賁。今天的變故,皆是因為他信任了趙賁的緣故。

    功利之心,讓閻義失去了一切,包括性命,幾乎就在一刻鐘之間,宴席之中的守軍將校一級軍官就被掃蕩一空。

    閻義和關隘上的多數將校皆被李原的突襲行動斬著,剩下的不多的幾人在數百輕兵的圍殺之下,倉促之間也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而在李原正式在隘口打出清君側的旗號之後,大多數秦軍放下了武器。

    唯一給李原軍造成一點麻煩的,是閻樂派來的二百人的弩兵部隊,據守在一處隘道口的弩兵試圖作負隅頑抗,困獸之鬥,在贏玉漱現身之後,這一群絕望中的秦軍也開始向李原軍投降。

    皇家,有時候,只是一個名號,看起來沒有什麼力量。

    而有些時候,它卻代表著正統、代表了秦國民眾的民心,在胡亥一次次讓秦軍將士失望之後,贏玉漱的出現,讓他們又看到了希望。

    秦國日落西山,在胡亥和趙高的治理下,軍爵制崩壞,其它的各項商鞅立法時的制度也變相的被廢除,在咸陽,要想升官發財,只要攀附上趙系就可以了,底層的秦軍將士在一次次失望之後,把對朝廷無能的怒氣通通轉嫁到了對胡亥、趙高的痛恨上。

    僅用了一夜時間,李原便趁勢取了函谷險關,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望無邊的關中平源,渭水奔騰,從西向東,李原只需領著將士一路逆行而上,就能直指咸陽。

    大秦的都城,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一座城市。

    在李原面前,綻開了懷抱。

    ——。

    當李原詐取函谷關,謀劃著兵進咸陽的時候,丞相趙高還沉浸在指鹿為馬,朝政一言堂的喜悅之中。

    咸陽。

    春寒依舊,厚厚的皮襖依舊穿在咸陽百姓的身上,與關東那些戰亂不休的城池相比,咸陽城還沒有感受到戰爭的威脅,事實上,自打始皇登基以來,關東各國對秦國的威脅越來越小,那些號稱百萬的聯軍頂多也就是在函谷關前轉上一遭罷了。

    酈山畔、渭水旁的阿房宮建設工地一派歌舞昇平表像,由始皇帝下令建造的龐大的阿房宮宮殿群雖然因為陳勝軍的迫近而一度停工,但在將周文部隊剿滅之後,好大喜功的皇帝胡亥下令,重新開機這一工程。

    趙高對此倒是很不以為然,胡亥小兒不知柴米油鹽貴,他趙高可是一清二楚,單單關東平叛大軍的供給就已經把秦國的國庫搗空了,再建工程上馬的話,就算有錢,一時間也找不到那麼多的邢徒。

    忍辱負重十餘年,經過不懈的奮鬥,無數次的詭謀,終於將威脅到自己地位的對手一一打倒。現在,在他之上,是已如傀儡,眾叛親離的二世胡亥;在他之下,是一眾戰戰兢兢,不敢說一句真話的朝堂眾臣。

    已經站到秦國權力最高峰的趙高現在已經不把胡亥這個學生多放在眼裡了,在他看來,大秦天下,就是他趙高一人的,如果再過一段時間,朝中那些屑小都聽話的話,趙高不在意再做一次驚人之舉。

    廢了胡亥,自己做秦國的皇帝,這其實才是趙高真實的想法。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4:50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七十一章 奸細


    秦二世三年二月七日,咸陽,灞橋上。

    咸陽令閻樂全身貫甲,一臉肅穆的親自在城門口巡視,這些天來,咸陽城中的局勢並不平靜,都城內始皇的直系子孫雖然已被胡亥給殺了個乾乾淨淨,但那些稍遠一點的宗室卻還在城中,他們對丞相趙高的所作所為早已恨之入骨。

    胡亥,一個頑劣小兒,豈能當得個大秦的皇帝?有著這一想法的宗族不在少數,只不過,囿于趙高掌握了兵權,他們只能忍氣吞聲罷了。

    閻樂的手底下,掌握著咸陽城內及周邊各縣的全部機動兵力,屬於護衛皇宮的禁衛在前不久也被閻樂掌控,原先負責禁衛的秦國禁衛軍校尉馮宣是左相馮去疾的兒子,馮左相在去歲力諫後被胡亥賜給的一杯毒酒毒死,馮宣隨即也被胡亥下令下獄,待秋後問斬。

    馮宣一去,禁衛也就成了一盤散沙,在掌握了這支保衛皇宮的力量之後,閻樂發現,宮內居然還有人在和外頭有秘密聯繫。

    這個宮內的人,不可能是皇帝胡亥,因為,以閻樂對胡亥的瞭解,只顧著吃喝玩樂的二世皇帝對權力沒有多大的興趣,他需要的,只是讓趙高滿足他的一切玩樂要求。除了胡亥之外,還有誰在暗中動作,而這些人之所以要避開趙高、閻樂,其中鐵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究竟是誰?

    閻樂決心要徹查逮出這一隻藏在暗中的耗子。

    灞橋,東端。

    三三兩兩的過往人群正在通過檢查,閻樂的目光從一個胖胖的商賈身上掃過,他的眸子倏然一緊。

    “將那個人扣下!”閻樂冷笑一聲,一指胖商賈說道。

    “諾!”

    身邊兵士皆是閻樂的親信,聽到閻樂一聲吩咐,立即爭先恐後的沖了下去。

    “你們,你們不能無緣無故的抓人,我有宮內的通行玄符。”胖賈被一群士兵拳打腳踢的打倒於地,嘴裡還在不停的辯解著。

    “宮內,果然有情況。”閻樂心頭一沉,這個胖子他已經著人盯了多日,前些天,胖子與宮中一個胡亥身邊的近侍有過來往,雖然無法知曉他們聯繫了什麼,說了哪些話,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胡亥的身邊,有其它勢力的人。

    ——。

    當日,丞相府。

    趙高一臉疲乏的斜躺在榻上,身畔,一個嬌美的小娘跪在面前,正用纖纖小手輕輕敲打著趙高的膝蓋。

    宮內,皇帝胡亥越來越難以應付,也讓趙高越來越感到不耐,只顧著享受的胡亥完全沒有一點責任的意識。

    趙高服侍始皇帝有二十餘年,這些年來,跟在始皇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強力皇帝身邊,趙高一直小聲謹慎,唯恐自己有一天被始皇拋棄,或者被其他人取代了他的地位,而在鞏固自己地位的同時,趙高還要費盡心機將排在他面前的李斯、蒙毅等人給幹掉。

    “稟丞相,咸陽令閻樂求見。”

    “讓閻令進來。”趙高淡淡吩咐一聲,身子繼續躺著不動,閻樂不僅是咸陽令,同時也是他的女婿,有這一層關係在,趙高自然不用在閻樂跟前裝什麼儀錶風度。

    “稟丞相,守城兵士在灞橋抓捕了一個重要人證,據此人交待,宮內與他聯繫的人是一個叫韓談的人。”閻樂進門,在趙高示意清退眾人後,近前稟報道。

    “韓談,是他。”趙高眸中精光一閃,韓談是服侍始皇帝的一名近侍,當年,趙高和韓談還曾經同事始皇帝左右,後來,趙高得了始皇的寵倖,才始漸漸的將韓談拋在了後面,想不到,這始皇帝死了之後,韓談居然還不甘寂寞。

    “查清楚韓談還和哪些人有聯繫嗎?”趙高問道。

    “還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韓談一向與皇族的那些人交往,這要是仔細查證的話,不用多久,就能找到答案。”閻樂自信的笑了笑,回答道。這咸陽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務,盡在他閻樂的掌握之中,皇族的那些人的府邸,閻樂早就派人輪番盯著,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找出是哪些人在和韓談密謀。

    “嗯,一切都交給你了,記住,不要讓我希望。”趙高點了點頭,吩咐道。趙氏與閻氏現在已是同榮同俱的關係,不消他多說,閻樂也會認真的去核查的,對閻樂的能力,趙高有相當的信心。

    “請丞相放心。還有件事,函谷關那邊,這幾日忽然沒了驛報傳回,不知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屬下擬請調一支軍前來打探。”閻樂請示道。

    “這些事,你自去處理就是。另外,蓉兒那裡,你還要多關心下,切勿因為公事冷落了她。”趙高點了點頭,吩咐道。

    “請阿翁放心,蓉娘在府裡,當著家呢。”閻樂低頭應道,娶一個高門大戶的老婆,對於象閻樂這樣有能力的男人來說,是一種長期的精神折磨,趙蓉這些天隨著娘家的勢力越來越大,性情和脾氣也越來越大,這讓閻樂感到很是無奈。

    ——。

    咸陽,安樂坊。

    子嬰在府中不安的來回踱著步子,他是始皇帝的弟弟,也是在胡亥殺了所有的兄弟之後,距離皇位血緣最近的一個男人,現在,子嬰正處於忐忑不安的狀態中。

    “你說什麼,陸生被抓了,這怎麼搞的,不是讓他昨晚就出城嗎,怎麼拖到了早上。”子嬰歎著氣,對著面前的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說道。

    “王爺勿急,這陸生一直與韓談有聯繫,對我們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只要韓談那邊能挺得住,我們就不會暴露。”管事寬慰道。

    “雖是如此,但閻樂可不是好相與的人,韓談那條線,估計是不成了。”子嬰不甘的跺了跺腳,說道。

    他在韓談身上,花費的時間有十餘年,花費的金錢和財皂更是不計其數,始皇帝在世之時,他自然不會有什麼異樣想法,而太子扶蘇受寵時,他也不會多想什麼,但當胡亥將一眾兄弟全部殺光後,子嬰開始心動了。

    荒淫無度的贏胡亥必然敗亡,而秦國的江山,要交到誰的手裡,宗族之中,除了他贏子嬰外,不復再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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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七十二章 階下囚


    咸陽。

    各方勢力風波詭異,強大的秦帝國的臣子們紛紛祭出自己的看家招數,試圖在與敵的較量中,能得到最大的好處,大秦帝國,確實已經到了殘破飄搖之際。

    廷尉大獄。

    這座咸陽大牢,坐落在距離皇宮不遠處的安慶坊,這裡原先是秦國廷尉府的舊址,在始皇登基之後,廷尉府搬遷到渭水畔的新址,舊府隨即被改造為關押一些重要的犯人的地方。在始皇三十四年,博士淳于越等人提出反對分封,效仿古制將郡縣分給子弟。

    對於這一倒退歷史的諫議,當時任丞相的李斯自然責無旁貸的加以駁斥,他立即建議始皇廢私學、焚私書,並將淳于越等儒生下獄斬首,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焚書坑儒”事件,在儒學正式成為中國封建王朝的正統學說之後,李斯的這一建議被歷代文人所批駁,在諸多的史書中,李斯的評價始終不高,除了人品之外,原因之一就在於此。

    一年前,也就是秦二世二年的七月。

    一場席捲咸陽的政治風暴讓秦國朝政發生了根本的改變,李斯被二世皇帝以可能通敵罪名關押起來,在趙高的授意下,廷尉府已經經歷了不下十次的審訊,在一次次的提審中,李斯這位前丞相的精神已近崩潰,年紀不過五旬的他,看上去的樣子就如同一個六、七十歲的風蝕殘年老人。

    那個上蔡來的翩翩讀書郎,不見了。

    那個在始皇帝強大背影身邊,戰戰兢兢的出謀劃策的李丞相,早已成了過去式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李斯人生最大的悲劇就是他不明白這個道理,始皇重用他,並不代表二世皇帝也會一樣重用他,歷史上三代為相的重臣雖然有,但這樣聰明的人絕對少之又少,而且,這樣的人懂得什麼時候放權,什麼時候以退為進。

    李斯顯然不明白這些,法家子弟的他在儒學方面的成就等同於幼稚生的水準,而在成為秦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丞相之後,李斯心裡的欲望也在不斷的膨脹。

    在獄牢中,李斯父子被關在獨立的一間小牢房內,就著小窗口的一點天光,李斯披頭散髮,抖動著已經血跡斑斑的手,在一捆用來讓他寫下伏罪書的竹簡上奮筆疾書。

    “某自令相以來,所思所慮,無一不為皇帝陛下所慮,夜不能昧,食不相安——!”李斯一個字一個字的吃力的寫著,一年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寫著無望的奏摺,奢望有一天,胡亥能看到自己的一番錚錚忠心。

    “阿翁,歇一歇吧,這奏子也寫了不下十多本了,皇帝要是看到了,一定會派人來讓阿翁去見他的。”李斯的第二個兒子,李政在一旁開口勸道。

    李斯轉頭,渾濁的眼神看了一眼同樣憔悴的李政,半天之後,才始歎了口氣,說道:“政兒所說,吾豈不知,只是這少皇帝與吾李家交情不深,現在,吾又深陷獄中,若是再無人在皇帝跟前說起,只怕——!”

    李斯語聲哽咽,心頭泛起一陣難受和懊悔。一步錯步步錯,當初,沙丘之變時,始皇帝信任的三位重臣中,李斯排第一,蒙毅為第二,趙高不過是排老三的位置,然而,僅僅過去了一年,他李斯身陷大獄之中,李家也面臨分崩離析的局面;蒙毅被賜死,顯赫一時的蒙氏家族也因為蒙毅、蒙恬的死而瓦解,三大家族中,真正得利的,只有趙高一人。

    “阿翁的意思,政明白,只是,阿翁的摺子真的能送到皇帝那裡嗎?這前前後後也有不下十餘次了,皇帝要是知道阿翁的心意,怎麼會連個人也不差遣來。”李政說道。從丞相府裡受人尊敬仰慕的二公子,到一階下囚,年僅二十六歲的李政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這讓他對仕途越發的心灰意冷起來。

    聽李政這麼一說,李斯一直動筆的手停了下來,慢慢的,他挺起腰,抬起頭,看了一眼只灑下一點亮光的地方。

    “我李斯有錯,對不起先皇,對不起李家的先祖呀!”李斯聲音悲切,幾乎渾濁的老淚佈滿溝壑的臉上。

    這一刻,他只是一個為一已之私做錯了決定的老人,他之所以,一直向二世向摺子,就是下意識裡不想承認自己錯了。

    始皇長眠于地下龐大的陵宮之內,李斯不敢去想像,如果有一天,在地下見到始皇贏政,要是問起:我的帝國現在怎麼樣了?即位的太子扶蘇你輔佐的如何?我大秦的軍隊現在已經征伐到哪一處蠻荒之地了?李斯又將怎麼回答。

    “阿翁保重,大哥雖然不在了,但李家子弟並沒有放棄,三弟,三弟會為我們報仇的。”李政安慰道。

    李由在雍丘兵敗身死的消息,在趙高的授意下,由前來審訊的廷官轉告給了李斯,趙高的這一記重拳砸出,頓時讓老對手李斯痛不欲生,險些當場吐血而亡。

    “阿政,休得胡說,我李家只有二個男丁,沒有第三個人。”李斯身體顫抖著,搖晃著坐倒在亂草席之中。

    “阿翁,我聽說原弟在滎陽——!”李政臉上一陣潮紅,遏制不住興奮繼續道。

    “政兒,我說得還不清楚嗎,李家沒有第三個男丁,沒有,那個雜種,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了。”李斯聲音尖銳,一下子打斷了李政的訴說,劇烈的情緒起伏讓他險些喘不上氣來。

    “阿翁,政知道了,不說就是。”李政喪氣的回答道。

    與大哥李由在外統兵打仗不同,李政的個性打小便繼承了李斯喜好文墨的愛好,一個從文一個從武,兩個兒子皆是一時上上之選,李由娶了秦國的長公主,李政的未婚妻子也已經訂下來了,是皇族的一個遠支嫡女,這樣與皇家結姻的婚配彰顯的就是李氏在秦國獨一無二的地位。

    李政心思慎密,從廷尉對待李斯的態度中,他已經察覺到了情況的不妙,如果說,在剛開始的幾個月,看守的獄卒還能照顧一二的話,現在,他們父子的待遇則完全和其它的罪臣一樣了。

    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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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七十三章 風捲殘雲


    咸陽大獄的天光,李斯已經見不到了。

    這位秦國的前丞相沒有想到,他一次又一次的上奏,寫下的那些字句已經被趙高一個字一個字的栽剪下來,然後拼湊成一篇李斯蓄意謀反的認罪書,有了這份“真實”無比的證據,胡亥終於下了誅殺李斯的念頭。

    李斯作繭自縛。

    渾不知,遠在東方的長公主贏玉漱在為如何搭救於他而費盡心思。

    對於李原這一次的西征行動,贏玉漱從反對到支持,轉變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李原拿下了函谷關。

    奪取函谷關後,李原軍面臨的戰略形勢發生了根本變化,原先只困守於三川郡的李原面前,是老秦人世代居住的沃土,在這裡,浩浩的渭水和涇水流經了關中六百余裡的豐饒平原,大河之水也孕育了中華五千年的燦爛文明。

    大秦,天下,盡在掌控之中。

    在二月上旬,李原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沿著渭水一路逆流而上,首當其中的夏邑守卒沒有進行什麼抵抗,就乾脆的投降了李原軍。

    內史郡,夏邑。

    座落在渭水與大河接壤的最東端,從函谷關往西,渭河平原上,星星點點的城池沿河散落,如同一串串被絲線連起來的珍珠。

    站在高高堅實的夏邑城樓上,看著城下駱甲率領的騎軍正在策馬奔向遠方,李原胸中,猶如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相比戰亂頻頻,視秦人為死敵的關東,函谷關以西的這片土地,才是秦國人生息休養的故土。

    大秦以法治國,在法度之內,皇帝也要遵守國家的律條,胡亥以皇權代替法律,以猜測和無證據隨意抓捕大臣。春秋戰國數百年,兄弟之間為了爭奪王位而發生的流血事件不是沒有,但殘暴到如胡亥這樣將所有兄弟都殺得乾乾淨淨的,卻是頭一個。

    李原軍此番進迫咸陽,正是在秦國面臨劇烈動盪的關健時刻,在關中的一些老秦人看來,二世胡亥根本不是什麼始皇帝指定的繼承人,秦國真正的皇位繼承人只有一個,那便是扶蘇。

    扶蘇已死。

    是被胡亥、趙高給迫害死的,元兇就是趙高,而幕後的黑手,不需多問,就是好兄弟皇帝胡亥。

    在胡亥、趙高的高壓政策下,關中秦人以沉默來對抗朝政的殘暴,而在長久的積壓之後,秦人的忿悶也已到了爆發的頂點。李原在函谷關上正式打出“清君側,除奸臣”的口號,有長公主贏玉漱坐鎮,在大義方面,李原的出兵名正言順,讓關中一眾父老找不出多大的毛病。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則是,趙高若是搞陰謀詭計的話,可以說算上得一流人物,但從治理國家的能力與李斯相比,實在差距太大。

    人術有專攻,這句老話誠然不假。

    曾經因為軍爵分封,而使秦國平民家家盈戶的盛況已不復存在,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徵稅和兵徭役,普通的秦國平民漸漸的發現,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勞作,換來的只是一堆債務,而外出征戰的青壯男丁以往會帶回足以讓家族榮耀的軍功,而現在,卻只有一個又一個通報陣亡的喪報。

    關中這一帶各縣、亭長久以來無故事,縣裡防備空虛之極,要不然也不會在二年前被周文大軍一路攻襲,現在,換成了同樣打著秦軍旗號的軍隊,早已對胡亥、趙高不滿的各縣、亭紛紛響應,一時間,叢者雲集。

    如乾柴烈火。

    如風捲殘雲。

    拿下夏邑之後,李原軍先遣騎軍駱甲一千騎即以雷霆之勢橫掃渭水兩岸,在遣了蔣渝率一千本部精兵防守函穀要塞之後,李原率領著剩下的五千精兵,會同一路收降的近萬各郡降卒、青壯連下麗邑、臨夏、懷德等七座縣城,兵鋒之勢大盛。

    ——。

    二月十六日。

    咸陽,丞相府門口。

    數輛馬車齊齊的停在門畔,從一早到下午,始終不見離去,這是一次趙系勢力的緊急集會,促成這次會議的,正是關中一帶最近發生的一系列叛亂。

    正廳內。

    丞相趙高面沉似水,臉色陰沉得可怕,一改往日笑容可掬,親善待人的笑面虎模樣,與遠在關東的那些六國叛賊不同,這次進逼咸陽的是同樣打著秦軍的旗號,而且還有長公主贏玉漱坐鎮,而更可恨的是,這夥叛賊打出的口號居然是“清君側、除奸臣”。

    誰是奸臣?

    趙高。

    面對這麼一群試圖顛覆趙高地位的秦國內賊,趙高下定決心,他要聚集全部的力量,將贏玉漱、李原等賊子剿滅斬殺。

    “丞相,根據屬下探得的消息,那李原很有可能是李斯那老賊的庶子,這一回,明擺著是要來救李賊出獄的。”車騎令趙成是趙高的弟弟,與閻樂同為趙高的左膀右臂,他的這一消息可謂石破天驚。

    “阿成,你說的可是真的?”趙高恨聲問道。

    “消息應該確實,這是屬下潛伏在李由府內的人傳回來的,這李原是李老賊與一歌伎所生。”趙成肯定的點頭說道。

    “哈哈,沒想到,平素道貌岸然的李丞相,也是一個偽善之極的小人。”趙高朗聲大笑,陰鬱的心情因為這一突然的情報而大好。

    “丞相,李原如果真是李斯之子,那麼,我們有李斯父子人質在手,正好可以作為籌碼與李原談判一番,只要能拖延上半個月,到時大將軍只需遣一支精兵回援,何愁不滅李賊叛亂。”閻樂定了定心神,上前力諫。

    關中一帶,兵力空虛,咸陽一帶拱衛都城的力量,也不過閻樂手底下萬餘人,這些兵士中間,還有不少屬於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卒,單憑這點力量,閻樂也沒有把握能與在關東一帶屢經撕殺的李原軍抗衡。

    在這個都城危急的關健時候,必須想方設法調動在棘原的章邯軍或者王離軍回防,不然的話,關中不保,咸陽不保。

    “咸陽令所慮正是,汝速速派精幹之士從雲中郡繞道棘原,讓大將軍派遣精兵回來,另外,趕快備車,我要去會一會老朋友。”趙高沉聲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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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七十四章 老將辛勝


    大獄。

    不是誰想進就進的,同樣,進去了想要出來,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象咸陽廷尉獄這樣重點的監所。

    在趙高的特別關注下,李斯父子事實上已經沒有了出獄的可能,趙高之所以羈押李斯一年多時間而不下手,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合適的藉口,來證明李斯確實值得殺,該殺,他要讓李斯這個老對手聲敗名裂。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趙高禁不住想看一看,李斯在聽到自己的兒子謀逆之後,會是怎麼樣的一副表情。

    當日,夜。

    一隊貫甲兵卒從丞相府護著一輛八騎駿馬拉著的車乘到達廷尉獄。權傾一時的丞相趙高要親自提審李斯。

    重犯牢房。

    沉重的木柵門被吱呀呀的開啟,一縷火光在陰暗的牢獄中亮起,被關押在暗無天日大牢內的獄徒們紛紛騷動起來,開始猜測是哪一個倒楣鬼今天會被提審或被砍頭。

    在李斯父子牢房的隔壁,一個瘦削的年輕人緊緊的抓住牢房邊緣的木棱,死死的盯著越走越近的獄卒,眸子裡閃動著仇恨的火焰。

    在暗黑潮濕的牢房內被關押了二個多月,馮宣壯實的身體變得削瘦,兩頰的臉肉已經完全不見,就連後背也有些微微的駝了起來。

    曾經的始皇帝御前的少年禁軍騎都尉,如今已是人人喊打,人人可以欺負的待斬之人,馮宣不甘心,胡亥,那個曾經被他長街痛打的頑劣少年,明顯就是借著皇帝的權力在打擊報復,這樣的一個沒有胸襟、沒有能力的人,怎麼可能當好皇帝,治理國家。

    獄卒進來時,李斯還在奮筆疾書,沉浸於執念中的李丞相已經沒有了執掌朝政時的那份機智和灑脫,此時的他,就象一些普通的處於風蝕殘年的老人一樣,偏執而妄想,是與非,對與錯,在他的心裡,已經不再那麼重要。

    就如同對李原,明知是自己所生的,但卻二十餘年來作掩耳盜鈴狀,那個上蔡的歌伎,李原的母親就算身份是賤籍又怎麼樣,他李斯的名聲就那麼重要嗎?一個說不出口的私生子,又怎麼樣?秦國的那些個大人物,哪一個沒有在酒後亂性,就算是始皇帝,也同樣如此。

    提刑堂。

    渾身散發著一股惡臭的李斯,與錦衣玉食,有著白嫩肌膚,保養得當的趙高在事隔五個月後,再度相遇。

    “李公,可還記得洒家,這大牢坐久了,應該習慣了吧!”趙高倪著眼睛,瞧著狼狽不堪的老對手,心頭一陣暢快。

    “趙中府,不,趙丞相,我的奏摺皇帝陛下看了怎麼說?我李斯是被冤枉的,我要見陛下。”李斯怔了一下,隨即像是醒悟了過來,不顧一切的撲向趙高,嘴裡不停的叫喊道。

    “見陛下,你一個囚犯,也配見皇帝陛下。”趙高冷笑一聲,沖著已被左右擒在堂下的李斯啐了一口。

    “丞相,我李斯真的是冤枉的,我李氏沒有謀反通敵,我可以用性命來保證。”李斯痛哭流涕道。

    “李氏沒有謀反,這話說早了吧,我這裡有一份緊急的驛報,李丞相要不要過目下,你的小兒子李原現在正領兵在往咸陽的路上,他叫出的口號你要不要聽聽:清君側,除奸臣。說的好呀,清除皇帝陛下身邊的奸臣,哈哈——!”趙高厲聲說道。一直想要抓李斯謀反的把柄,這一回,趙高終於實實在在不虛假的打了老對手一記重重的耳光。

    “你說什麼?誰是李原,我不認識這個人,我們李家沒有這麼個人?”李斯呆呆的站立半響,忽然間聲嘶力竭的辯解道。

    “你不承認也沒有關係,關於李原是誰,廷尉府自有證據證明,有些事,只要做了就賴不掉,李氏謀反,證據確鑿,不容更換,我趙某當會如實彙報給皇帝陛下的,我的人品,李丞相當信得過。”趙高大笑說罷,即得意的揚長而去。

    “李原,小兒誤我!”李斯長歎一聲,頹然低下蒼老不堪的頭顱。這個兒子,他從來不喜歡,從小性子就擰的很,就象他那個性烈的死去的娘一樣,看上去不聲不響的,但心裡卻是腹黑的很。

    一個上蔡的歌伎,在李斯的眼裡,不過是露水情緣玩玩罷了吧,卻不想,這女子卻象發了瘋一樣的纏上了他,還用肚子裡的孩子相威脅,真是不可理喻。

    ——。

    李斯在為李原膽大妄為兵發咸陽而痛心疾首,這位秦國末代丞相的時代即將過去,新的一頁如同初升的朝陽一般,正在緩緩升起。

    僅用了短短五天時間,李原軍就如函谷關打到距離咸陽不到一百里的麗邑,手忙腳亂的咸陽令閻樂大驚之下,連連向駐守藍田、驍關等地的秦國駐軍請求援兵,終於好不容易糾集起一支抵抗的二萬餘人的軍隊。

    麗邑。

    位於酈山腳下的這座縣城,因為阿房宮的建造而開始繁盛,大批的木料、陶器還有從遙遠的巴蜀運來的烏木順著渭水被運到建造工地上,而此之前,都需要在麗邑停留而轉運上岸。

    這樣一座物產豐饒,水陸發達的城市,可以為李原軍提供必要的輜重儲備,從雒陽一路轉戰數百余裡,李原軍的後勤補給已經開始頻頻告急,大軍駐紮於此,也是在為進攻咸陽城做最後的準備。

    這一天,李原在麗邑的大軍駐紮地,迎來了一群特別的客人。

    以秦國退役老將辛勝為首的一眾關中父老帶著犒勞的牲畜等東西,前來問候打著清君側旗號的李原軍將卒。

    辛勝曾經是秦國名將王翦手下的大將,在攻伐燕國之時,辛勝與李信均為領兵大將,只不過,在這一次北伐戰事中,辛勝因老疾受傷寒發作,身體無法支撐下去而不得不中途從軍中退役下來,在代地為郡守一段時間後,辛勝最後選擇回歸,希望自己能夠在最後的彌留之際躺在故鄉的土地上。

    辛勝的想法很美好,然而,接下來朝廷的更替、趙高的暴斂讓這位年愈花甲的老將軍萬分失望,而關中百姓在一次次盤剝之下,也越發的困頓。忿恨之餘,性如烈火的辛勝不禁擊節長歎,這個時候,李原的出現,讓辛勝看到了復興秦國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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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七十五章 公主與騎士


    民心向背,決定了戰役的勝負。

    復興大秦。

    再建一支橫掃六合、勢如破竹的秦國大軍,這是每一個從秦國軍中退役下來的老將的宿望,關中一帶的父老,象辛勝一樣經歷的不在少數,在咸陽的那個所謂的朝廷一次又一次讓他們失望後,李原如一顆倏然閃亮的流星暫態出現。

    對於秦國的衰落,秦二世胡亥的責任遠遠要超過丞相趙高許多,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你在位置上卻不幹事,這就是最大的失職,而胡亥更加不堪的還在於,你不做事,挑選出來代替你做事的人還是一個極度自私自利、又野心勃勃的小人。

    辛勝等父老的到來,讓李原一直以來忐忑的心境平靜下來,關中,對於李原來說,是一處陌生的地方,同樣的,老秦人,對李原來說,也是一群無法感知的陌生人。現在,他終於開始觸摸到了關中秦人的血脈。

    秦國覆亡,血性秦人的銳氣也消磨得快差不多了,老秦人絕望了,他們的要求,不過是一個安安穩穩的生存環境。

    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及盜抵罪。這曾是高祖劉邦與關中父老約定的三章條款,很簡單,但卻一下子收服了關中秦人為秦國即將滅亡而擔憂的不安心情,由此,也為劉邦在後來的楚漢爭霸戰中贏得秦人的支持打牢了基礎。

    相比殘暴的趙高和殘殺的項羽,劉邦雖然把關中當作了漢軍的糧倉,但總算還給了秦人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歷史不復重演,卻因為李原的出現而不同。

    在秦人最需要英雄的時候,李原站出來了,即便他的祖籍不是秦國,即便他的身份卑微不顯,即便他的資歷沒有顯赫的功績。

    這一切都不重要。

    對於秦人來說,最重要的只有一樣,那便是:希望。

    當李原以孤軍之姿試圖挽狂瀾於既倒,當李原軍破竹般席捲關中各縣時,辛勝那一顆已經垂死放棄的心動了。

    他要會一會李原,看看這個年輕人身上,有著怎樣的一種魔力,竟然膽大包天到敢於帶著區區幾千人來攻打國都咸陽的地步。

    辛勝如此,其他的父老也是一樣想法。

    ——。

    二月十九日。

    一個春暖乍寒的日子,關中一帶的天氣還有些冷,來自大草原上的強勁西北風時不時的突破黃土高坡的層層溝壑,向著渭水、涇水一帶的平原襲來。

    麗邑。

    渭水渡口,辛勝等人的船隻滿載著犒勞的牡畜牛羊慢慢靠岸,在岸邊的渡口,大秦長公主贏玉漱、西征軍首領李原、長史陳平、司馬侯喜等人已等候多時。

    “辛公,多年不見,身體可好?”

    一身盛裝的贏玉漱被一眾玄甲將士促擁著,臉上笑容燦爛,一改以往柔柔弱弱的模樣,人的境遇有時真的很奇怪,當你陷入到一個怪圈裡時,會發現身陷絕境,四下裡無路;而當你跳出那個圈子,回頭再看時,卻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是作繭自縛。

    不再去擔憂李斯的生與死,不再去思量李氏的興與衰,贏玉漱現在要做的,就是做回她自己,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大秦國長公主。

    “老臣參見長公主殿下!”辛勝已是鬚髮俱白,蒼老的臉頰上泛起一陣紅暈,對於贏玉漱還記得他這個老朽,辛勝很是激動。

    那一次,是始皇帝大宴群臣諸將之時,大殿之上,人才濟濟,尉僚、蒙毅、蒙恬、王翦、王賁、李斯、李信、馮去疾、馮劫、任囂等一干英豪俱在,辛勝在其中,只是不起眼的一粒小石子罷了。

    贏玉漱在那時,只是一個年方十五的小娘,還是血氣方剛壯年的始皇帝在興奮之餘,召集了扶蘇、高、胡亥、玉漱等一眾皇子公主與群臣相見。

    如今,僅僅過去了七年時間,秦國已是桑田蒼海,從強盛走向沒落,一眾顯赫名人俱去,諸皇子也是命歸黃泉,辛勝心酸之餘,也只能徒乎奈何。

    “辛公是長者,請移步營中,賜上座!”贏玉漱點了點頭,說道。

    “公主請!”

    “諸位長者、父老,請移步!”

    “李將軍請——!”

    一番寒喧之後,軍中壯漢即將父老帶來的犒勞之物斬殺、煮熟,再送上數壇美酒,一場軍中獨有的豪爽宴請開始。

    贏玉漱在開頭舉盞相迎之後,即與女婢回了後營,下麵的酒宴接待,就交給了李原軍中將校以及陳平等人負責。對於曾是軍中將士的辛勝等父老來說,這樣的軍中豪宴已不知多少年沒有參與了,這讓老兵們有一種回到年輕時的感覺。

    “嘿,我大秦的氣運,都是被趙高這宦賊給折騰沒的,在朝堂上指鹿為馬,說真話的大臣紛紛被下獄,剩下的都是些溜鬚拍馬之輩,大秦安有寧日。”辛勝酒到酣處,擊節忿然大呼。

    “辛公所言甚是,我等雖老朽,然壯志還在,今日,我等同飲,他日,等李將軍踏馬灞橋上,取了趙高首級,我等再痛飲之。”一眾父老皆醉,或悲呼,或怒斥,一時間,豪宴之上,皆是關中男兒叫喝之聲。

    “諸公,我李原今日在此,立下重誓,不誅趙高,誓不收兵!”激奮之下,李原擲杯於地,大聲道。

    這是一次李原軍與關中父老融合的宴會,在辛勝等一眾父老回鄉之後,贏玉漱和李原的名字也在為越來越多的秦人所傳揚。

    胡亥,聲名已臭。

    這個頑劣少年根本沒有繼承下哪怕一絲始皇帝的能耐,他所擁有的,只有殘殺兄弟姐妹時的那份冷漠與殘忍。

    一個對親人都能舉起屠刀的人,怎麼可能指望他會關愛百姓,曾經對這位少年皇帝抱有幻想的秦人僅過了一年多時間,就對二世皇帝陛下完全失望了。

    與之相反,作為始皇唯一倖存下來的血脈,贏玉漱一直以來都很低調,幾乎沒有什麼張揚舉動的她不管是嫁入李家前,還是出嫁後都沒有什麼負面的傳言,這讓她的形象很能讓秦人接受,尤其這一次,她以始皇長女、李由遺孀的身份率軍討伐奸相趙高,讓一眾好奇心重的秦國百姓更加的興奮。

    至於統兵的西征軍將領李原,護衛長公主的年輕將軍,英武驍勇的秦國校尉,輔佐復興的功臣,這也不正是諸多秦國少年夢想的榜樣?
e010203 發表於 2013-10-13 14:51
卷二 關中梟雄篇   第七十六章 青年近衛軍


    酒逢知已千杯少。

    自穿越以來,李原的心弦一直緊繃繃的,不敢有絲毫的鬆懈,這一回,在辛勝等父老的殷殷盼望面前,李原終於真正放開了心胸。

    秦時的酒,不同於後世蒸發提純後的清冽白酒,而是用粟米釀造的穀物酒,從酒的顏色來看,以渾濁的居多,從後世的大類來區分,歸屬於中國黃酒類別。由於連年的戰亂,再加上粟米的產量不高,酒對於秦人來說,是相當奢侈的一種東西,只有王侯貴族才能將它作為酒宴上招待貴客的重要食物。

    釀造法制酒對粟米的需要比後世高溫蒸餾出來的白酒要少得多,白酒制做簡直就是耗糧大戶,糧秣——,對於亂世之中的各方勢力來說是生命線,連肚子都吃不飽的日子,又即將遭遇連番的戰事,缺少穩定根據地的李原軍糧秣供應一直處於危險的境地。李原前段日子,倒也曾動過心思,想遣了司馬印一試白酒的製作,只是隨後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滎陽,有昌邑、敖倉大糧倉在,李原還能夠做到從容不迫,保證軍中有糧,而隨著滎陽的失去,只剩下三川郡西部幾座小城的李原軍軍糧危機開始顯現,此番進軍函谷關,李原也是破釜沉舟之舉。

    秦人好酒,尤其是軍中漢子更是嗜酒如命,秦軍將卒,也只有在打仗拼命的時候,才會獲准得到酒的賞賜。

    李原的酒量,在穿越之前評定的話,白酒低度有四兩到半斤的量,黃酒以紹興加飯酒為例,可以拿下二瓶,再多的話,就要趴下了,說實話,李原這個酒量在那個全民酒精考驗的時代,算不得什麼。經常性的被迫喝醉,李原也是常有的事。

    現在,穿越二千年前,李原的腸胃對度數不超過十五的古代黃酒,就如同喝啤酒一般的暢快,難得有父老送來足夠的美酒,王尚、曹信、白廣季、駱甲等軍中驍將,還有謀士陳平均是酒中豪徒,此時個個放開了膽子。

    “辛老將軍,你我一見如故,來,再幹一盞!”陳平已有六、七分醉意,平素足智多謀的他,在酒場上被一群軍中壯漢包圍,苦思無脫身良策,只好躲在辛勝的邊上,試圖借機避一避風頭。

    “王兄弟,多日不見,咸陽城中小娘滋味如何,說來與眾兄弟聽聽!”駱甲大叫著,用力摟過剛剛從咸陽城裡打探情報回來的王尚。

    早在由滎陽回雒陽的路上,李原就遣了跟隨他最久的王尚帶著精幹的十餘名斥候,扮作從關東一帶因戰亂而逃回的流民,一路潛回了咸陽。王尚排行第六,咸陽一帶人氏,他的履歷很是平凡,而王六的名字也吸引不了閻樂手底下那些耳目的注意。

    一個世代在鄭國渠邊耕種的平民,因為兵役而被遣送到關東一帶,然後,又因為軍隊的潰散而逃回,這樣的事例最近在關中屢屢上演,那些如辛勝一樣的父老面對一個又一個好不容易回來的子弟,珍視都還不及,哪裡又會去向腐化墮落的朝廷舉報。

    鄉里宗族——,是構成中國古代社會的最基礎單元,鄉規民約的效力一直沿續到近代才始慢慢消亡,而在秦時,王尚的宗族可以為他遮護過往的經歷。

    王尚在咸陽一個多月,帶回的情報讓李原很是興奮,隨著李原軍的平線推進,隨著越來越多的關中縣城加入到征討趙高的行列中,咸陽城中,那個不可一世的趙丞相開始心慌起來,他除了命令閻樂加快徵兵速度外,開始在城中大肆搜捕異已份子,特別是對原皇族人員加強監視,一有異動,就要被下獄或直接被殺。

    眾叛親離。

    趙高開始品嘗到四周皆是敵人的苦楚,漸漸處於瘋狂之中的他舉起了殺戮的屠刀。

    五日前,宮內宦官令韓談被趙高誘捕,隨後在刑訊一天一夜之後,韓談死於獄中,由此引發了一場波及整個咸陽城的大混亂,出於對贏玉漱“清君側”口號的恐懼心理,趙高下令封鎖始皇宗族的坊口,被遣了一支禁衛軍將贏子嬰等重要監控人物軟囚起來。

    在恐怖帷幕在咸陽即將張開之前,王尚在族人的掩護下,順利的從咸陽西的樂游原到達李原宮中。

    樂游原,這一個地方在唐朝的時候名聲最盛,由於距離長安不遠,這裡漸漸成為一些顯貴郊遊的所在,其中最有名的是李商隱的一首詩作:向晚遇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詩裡的古原,即是樂游原。

    在秦時,這片著名的古原還是一片荒野,無人煙的所在。王尚是本地人氏,對地貌甚是熟悉,也因如此,他才能順利的遁出遭到嚴密封鎖的都城。

    王尚、駱甲、蔣渝等一眾雒陽整編時的年輕將領聚在一處,瞧著他們臉上興奮莫名的樣子,李原覺得心裡也是分外的暢快。

    彈指一揮間,從意外來到秦末,算起來有八個月時間了,從一文不名的小小軍侯,到初掌一支精兵的都尉,再到統領一支上萬大軍的大將,李原在不斷的適應著自己的身份,而同時,權力和榮耀帶來的欲望也開始讓他浮想連翩。

    沒有更多金手指的福利,又如何,憑著一對鐵掌,也能闖出一番天地?

    沒有數不勝數的名士大將相投,又能怎樣,駱甲、王尚、蔣渝,白廣季、曹信——,這些被淹沒于歷史長河中的無名之輩,現在聚擁在他的周圍,這一批年輕的青年近衛軍,正在用青春和熱血書寫著屬於他們的傳奇?

    鐵血大秦,我來了,我征服。

    酒一盞又一盞的喝著,漸漸的,李原也有了幾分的醉意。

    夜色正濃,在李必的攜扶下,李原跌跌撞撞的向自己的寢帳行去,在他的印象裡,從中軍大帳到寢帳,距離不過百余步,不算很遠,只不過,行了好長一段時間,頭暈腦漲的他才始聽得李必叫喚了一聲。

    寢帳內,一雙纖纖玉手伸了出來,把醉意朦朧的李原給拉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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