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2013-10-20 10:53: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2 4042001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1-12 21:52
第1399章 原來要投趙進

  第二天早晨,當得知到衙役們所傳回來的消息時,廣平府衙門裡面就起了一陣風暴。

  「什麼?錦衣衛的人出手?放走了那群流民!」廣平知府何慕清失聲驚呼,然後平日裡保養得很好的臉,瞬間就失去了血色,「怎麼……怎麼回事?你們怎麼辦的差事!」

  跟他報告的是這些差役的頭目,他之前在外面還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此時卻完全變了一個模樣,畏畏縮縮,而且身上還纏著布條,看上去傷得不輕。

  「回稟老爺,沒錯,就是一群錦衣衛,他們的腰牌不會錯的!他們有一群人,突然就圍攻了過來,小的們雖然拚死反抗,但是奈何寡不敵眾,不得不讓他們得逞了……」

  「錦衣衛……錦衣衛……他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弄清楚發生了什麼情況之後,何幕清喃喃自語。

  「小的們不知,只知道這錦衣衛一開始就跑過來,叫小的們放走那些流民。」大漢的頭垂得更低了,「小的們當然不聽,結果他們就二話不說動了手,還傷了小的們好幾個弟兄。」

  「這些錦衣衛,何其歹毒!」何幕清頓足大罵,「聖天子天縱英明,一登基就限制廠衛,卻沒想到」

  他現在心裡惴惴不安,深怕這些錦衣衛是來查自己暗地裡做的事情的。

  招募盜賊,殘害流民,貪贓枉法,哪一條都是他這種地方官的禁忌,然而他哪一樣都做了。

  這種事要真是被朝廷問責,這該怎麼辦啊?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勉強定了定神,吩咐下人們去將自己最為信任的幕僚白先生給叫了過來。

  這個白先生五十多歲年紀,頭髮和鬍鬚都已經大半花白,他本是舉人落第的秀才,幾次考試不中也就絕了靠舉業進仕途的希望,於是就乾脆去給別人當了西席和幕僚。幾十年下來他游幕四方,倒也是看了不少大場面,成了半個人精——也正是因為看中了這一點,何知府在得到了這個知府的位子之後,就花錢將他聘用了過來,引用為心腹。

  而這個白先生也沒有讓何知府失望,這幾年來也替他處理了不少事務,衙門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還替他出了不少主意——招募強盜其實也是他給何知府提的主意。

  所以,這次一碰到難題,他就馬上不假思索地叫人把白先生給叫過來。

  「東翁,可是出了大事?」白先生一進來,看見何知府那面無人色的焦急模樣,心裡就大概有了數。

  「是啊,白先生,出了大事了!」何知府點了點頭,然後將自己剛才聽到的消息,全數都轉給了白先生聽。

  「白先生,事已至此,我該如何是好?」等說完之後,他馬上焦急地催問對方,想要討個主意來。「莫非真是朝廷打算問責於我了?!」

  「東翁莫急!」畢竟是多年來見過不少大世面,白先生倒是沒有那麼焦急,反而安慰了知府,「此事我看大有古怪!」

  「古怪?」何知府有些疑惑。

  「東翁想想看,若是朝廷得知了東翁的事情,而且想要追究的話,只需要幾具公文就可以了,又何必讓一群錦衣衛去放人呢?」白先生不疾不徐。「依在下看,他們絕非是為針對知府大人而來。」

  「真的嗎?」何知府心中一喜。

  「你再想想,看看還有什麼別的情況?」白先生再轉頭看向了恭敬站在一邊的大漢,「你剛才不是說他們挾持你走了一段路嗎?路上你還看到了什麼可以的情況?好好地想想,告訴我們,不要遺漏。」

  「是……」大漢低下了頭,苦思冥想了一會兒。

  「對了!」片刻之後,他重新抬起了頭來,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走了一會兒之後,有個老人也跟著他們一起走了,這個老人大概六十歲左右的年紀,臉上沒有鬍子,說話也尖聲尖氣,就像……就像……」

  「就像是個太監?」白先生反問。

  「是!」大漢如夢初醒。

  「好了,我明白了,你先退下吧。」先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然後擺了擺手,讓大漢退了下去。

  等到房間裡面只剩下了兩個人的時候,何知府終於忍不住了。

  「白先生,這到底怎麼回事?我還是沒有弄明白啊……」

  「東翁,一群錦衣衛,還有個老太監,這樣的一行人……東翁還猜想不到嗎?」白先生還是慢慢笑容。

  「你就別賣關子了!」何知府有些急了,「白先生,跟我說清楚吧!」

  「東翁無需心慌了,這絕不是朝廷在對付東翁……」白先生還是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我料定這一群人,必定是押送魏忠賢魏公公去鳳陽皇陵的人!」

  「魏忠賢?」何知府先是一驚,然後馬上恍然大悟,「魏忠賢……對啊!他們是十幾天前出京的,算算日子,也該到這邊來了吧……原來是他們,原來如此!難怪啊!」

  接著,他又有些疑惑了,「可是,如果動手的錦衣衛是押送魏忠賢的那一行人的話,他們……他們為什麼要多管閒事呢?」

  「如果是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會多管閒事的,既然他們這麼做了,我料定他們必有目的。」白先生輕輕地撫弄了一下花白的鬍鬚,「東翁,他們……他們怕是被魏公公給收買了,於是跟著魏公公一起去投趙進了!這些流民是他們用來掩人耳目的工具而已,接下來他們必定會混在這些流民當中,然後混進徐州的地界!」

  「什麼?!」這個論斷,再度大大震動了何知府。

  魏公公,投趙進?

  如果不是白先生說的話,他一定會當做誰在說笑話。當今天下,誰不知道魏公公和趙進是死對頭?趙進還沒有如今聲勢的時候,魏公公就已經在對付他了,結果還激得他北上京師,幹出了破天的禍亂,魏公公居然會去投了那個死對頭?

  「東翁,若是平常,魏公公當不會如此,可是如今……形勢那是大大不同了。」眼見何知府還是不大相信的樣子,白先生解釋了起來,「東翁也是知道的,魏公公如今已經是落了架的鳳凰,曾有的權勢現在全沒了,朝廷裡面的政敵還在一直攻訐他,非要取了他的性命不可——既然如此,那魏公公為何不能死中求活,靠著投趙進來給自己謀一條生路呢?天下人都知道魏公公和趙進是死對頭,那趙進哪怕為了千金市馬骨,也會收留魏公公的……」

  聽到了白先生這一番極有道理的分析,何知府總算瞭然了,「聽你這麼一說,我總算明白了過來,沒錯,對現在的魏公公來說,投了趙進恐怕是最能死中求活的招數。不過……那些押送他的錦衣衛為何要跟著他一起?」

  還沒有等白先生回答,他就自己回答了,「也對啊,魏公公提督東廠多年,當時的錦衣衛指揮使許顯純也是他的心腹,他在錦衣衛裡面應該有不少走卒,再加上拿出金銀來,讓這樣錦衣衛跟自己去從了趙進,也不是不行……嘿,到了這份兒上,就連天子的錦衣親軍都盤算著要給自己找出路了嗎?」

  「如今這世道昏亂,為自己尋出路也沒什麼可奇怪的。」白先生還是微微笑著。

  「那白先生,依你看,我應該怎麼辦呢?」何知府再問,「就這麼看著魏忠賢帶著這群錦衣衛,裹挾著流民去投了趙進嗎?」

  「敢問東翁,就東翁所見,大明的國勢這幾年是會越來越好,還是越來越差?」白先生沒有正面回答何知府的問題,而是抬起頭來打量著何知府。「東翁,這裡只有你和我,不必避忌,說些心裡話就可以了。」

  「能維持住如今的局面就算得天之幸了,哪裡還有可能越來越好?」因為白先生是自己的頭號心腹,所以何知府也沒有故作姿態,而是直說了心裡話,「人都說新天子銳意進取,有中興之主的氣象,可是我看天子現在的所作所為,比之先帝也好得有限。再說了,如今這大明早已經是百弊叢生積重難返,光是天子一個人,又能怎麼樣呢?」

  「東翁說的是,在下早就這麼想了,大明已經積重難返,沒救了。」白先生也不避諱,直接點頭同意了他的看法,「如今的朝廷裡面,能有幾個濟得事的?孫首輔雖然得天子寵信,也算是為人剛正,但是他根基太淺,朝中的人他未必能夠指使得動。東林一派,又儘是一幫成事不足的書生,不用做事的時候,他們盡可以大口炎炎,將什麼責任都推到別人的頭上,現在輪到他們做事的時候,我看他們也不比別人做得好……」

  何知府輕輕點了點頭,深覺白先生說得有道理。「我明白了,這事我得睜隻眼閉隻眼,不能得罪上趙進的人。」

  「東翁明白了就好。」白先生欣慰地舒了口氣,「現在除了天子,大家都知道大明的出路長不了了,現在上上下下都在找別的出路,就連魏公公都想著要投趙進了。也正是為了這個,在下當初建言東翁召集一些強人自保,如今看來,光是如此恐怕都已經不夠了……形勢變得太快,趙進的勢力擴張得比當初想得還要快,東翁,也該為自己另外尋個出路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01:3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1-13 22:52
第1400章 京師重臣韓某
         
  何知府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他畢竟是讀了那麼多聖賢書,還是兩榜進士出身,也算是深受大明朝廷的厚恩,一聽到要另尋出路,雖然早就有了些心理準備,但是總歸心理有些難受。

  「我看趙進那邊對讀書人好像不太重視,未必還會肯給我官做啊……」當然,這是他最大的顧慮。

  「東翁,這做官當然是人間極樂的事,可是如今大明的朝廷已經是風雨飄搖了,一直搭在這艘要沉的破船上又有何樂可言呢?」白先生輕輕地嘆了口氣,「東翁這些年也已經積攢起一筆家業了吧?到我觀趙進行事雖然古怪,但是自有他的章法,不是個一位兇殘橫暴的人,他治下的地方,雖然稱不上治世,但是也算是百業興隆的太平之地,東翁到時候做個富家翁也未嘗不可……」

  「富家翁……」何知府微微沉吟,看上去還是有些不捨,但是最後,他還是苦笑了一下。「好吧,富家翁就富家翁吧,哎,只可惜我對趙進喜歡的那些學問一無所知,再加上年紀已經大了,學不進東西,不然的話……算了,不說這些了。」

  「既然這樣的話,乾脆東翁最近也不要再攔阻流民了,就放他們都去趙進那兒,也好給自己留個好名聲。」白先生再度進言。

  「可是……」何知府還有些猶豫,捨不得這筆收益。

  「東翁,切莫因小失大啊!東翁已經攢下家業了,何苦再跟趙進那邊為難?東翁要為日後著想啊!」白先生提高了聲調,「再說了,早先跑掉的都是富戶,他們身上可以搾出些油水來,可是現在落在後面的這些流民,大多數也不過是被潰兵殘破的草民罷了,他們身上又能搾出幾個子兒來?白白還壞了東翁的名聲……」

  「好吧,就按你說得這樣辦!」沉默了片刻之後,何知府點頭同意了下來。

  因為心裡不痛快,他忍不住冷笑了起來,「潰兵,嘿,潰兵,也不知道這些潰兵肥了多少人的腰包,大明現在養了這樣的兵,不亡了才怪吶!」

  何知府早就知道,那些四處搶掠的「潰兵」,有很多是附近的朝廷駐軍自己假扮的。

  朝廷的官軍,向來就有剋扣軍餉的舊例,而如今朝廷財政困難,早就發不出多少軍餉了,因此各地的官軍一直都想著自謀生路,有很多人就把主意打到了當地的小民頭上,假扮潰兵出來搶掠早已經是司空見慣。

  雖然大明向來都是文貴武賤的體例,但是到了已經有了亂世苗頭的現在,各地的文官早已經約束不住兵士,別說他一個知府了,就算京城裡的閣老們,又能拿這些軍漢們怎麼辦了?還不是只能忍氣吞聲羈縻著,任何他們搶掠殘害小民,將大明的血一點一點的放光。。

  如今的大明,上上下下貪瀆成風,兵驕將悍無人能制,在知曉內情的人眼裡,又怎麼能看到一點希望?想著要逃離這艘破船的,可不光何知府一個人而已。

  得到了白先生的指點後,何知府總算從驚魂未定的狀態當中恢復了正常,路上重新擺出了笑容。「我若能在這亂世保全自己,那多虧是有了先生啊!」

  「東翁謬讚了,不才只是粗淺分析而已,東翁才是拿定主意的人……況且,東翁待我如此,我又豈能不盡心竭力?」白先生淡然一笑,並不顯得居功自傲。

  「今晚我在玉瞻樓上有桌酒席,請先生也一起參加吧,上面的客人還需要先生來幫忙接待一下。」

  「但憑東翁吩咐。」白先生立即答應了下來。

  正當他們兩個還在談笑的時候,一個差人突然敲了敲門,然後給了他們一個頗為意外的消息。

  「東廠的人找****來了?」何知府又是大驚,然後馬上轉頭看向何先生,「怎麼……怎麼回事……」

  「東翁莫急!」白先生卻還是不慌不忙,「若真是朝廷要對付東翁,必定不會事前毫無風聲,如今新天子登位,他厭惡廠衛,東廠權勢大不如前,我料定他們定不敢擅自行事!」

  白先生的安慰,總算讓何知府稍微定下了神來,「好,那就看看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吧……」

  在何知府和白先生的注視下,一群穿著東廠服色的人魚貫走入到了房間裡面。

  領頭的是一個面相兇殘的大漢,眼神十分不善,只是臉色有些發白,腳步也頗為虛浮,好像最近受過傷一樣。

  「本官正是本府知府,不知東廠來人,所為何事呢??」因為有了底氣,所以何知府也表現得有些矜持,只是隨意朝他們拱了拱手。

  「在下厲釗,奉命而來。」這個大漢的態度也並不恭敬,只是隨意地拱了拱手而已,「請知府大人配合。」

  「配合?」何知府有些疑惑了,他朝旁邊的白先生使了個眼色,「東廠行事,有什麼需要本官配合的?還請明示。」

  本朝自有東廠以來,行事向來都毫無顧忌,如今卻要求他來配合幫忙,這怎麼看都有些奇怪。

  厲釗走到了何知府的身邊,然後低聲說。「請知府大人速速點齊差役,協助我等捉拿魏忠賢回京。」

  「啊?」因為剛才正好在和白先生討論這個問題的原因,何知府表現得尤其吃驚。「捉拿魏公公?」

  「是的,魏忠賢之前被安排從京城送往鳳陽守陵,依照行程來算,現在已經到了貴府的地界。現在京城來了命令,要我等將他帶回去。」厲釗的語氣比剛才更冷了,帶著一種掩藏不住的恨意。「所以,請知府大人協助我等將他押回京城。」

  「既然如此,為何……為何本官未曾收到上面的公文?」何知府還是有些疑惑,「是誰要叫本官協助收捕魏公公?僅憑東廠來人,就要本官帶人協助收捕……實在有些於情理不合。」

  「何大人難道不曾聽過事急從權嗎?」厲釗冷笑了起來,「想那魏忠賢挾持一幫黨徒,在朝堂上作威作福那麼多年,背地裡不知道有多少人聽命於他?雖然如今魏忠賢已經是謫落之身了,但是朝廷如果下公文去收捕他的話,恐怕還沒出京師,閹黨的人就已經告訴給了吧?所以,這事是上面交代給我暗中來做的。」

  這樣倒也有道理啊……何知府心想。

  可是,剛才白先生不是說了不要對魏忠賢太過認真了嗎?這麼一想,他又打量了一下白先生。

  白先生一臉嚴肅地朝他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自己走到了兩個人之間,「敢問這位檔頭,你說朝廷並無公文下達,只是通過你來暗中來辦的,那麼請問你為何還要來找上我呢?自己去辦不就行了?」

  「幾日前我們已經追上了魏忠賢,本來那時候就打算將他帶回去的。」厲釗的眉頭緊緊皺起,顯得憤恨不已,「只恨這閹人居然收買了那些押送他的錦衣衛,這些錦衣衛在我們拘捕他的時候居然幫他拒捕,還打傷了我們一些人……所以不得已,我們只能來請大人派人來協助了。」

  果然如此!白先生和何知府再度對望了一眼。

  「那……既然沒有公文,請問厲檔頭又該如何證明朝廷想要將魏忠賢收捕回去呢?」白先生再問,「不才不是不相信檔頭,只是茲事體大,魏公公雖然現在是戴罪之身,但是畢竟曾有幾分體面,不容得我等不小心啊……」

  厲釗眉頭皺得更緊了,眼中厲芒連閃,但是白先生卻仍舊顯得行若無事。他再看了看何知府,發現對方是一副完全託付給了這個書生的樣子,顯然已經把他當成了心腹。

  「沒錯,空口無憑,諸位既然有要務在身,多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過了片刻之後,厲釗下定了決斷,然後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來,遞給了何知府。「知府大人看了這封信之後,自然就明白了。」

  何知府一臉茫然地收過了信來,然後把白先生招了過來,兩個人一起展開了信紙。

  信並不長,當看清了信上的字跡之後,兩個人的臉色同時微微變了。

  接著,何知府趕緊去找落款。

  沒錯,確實沒錯,就是那個人的信。

  「這……」何知府一臉驚訝地看著厲釗,想說什麼最後又忍住了,將信交給了旁邊的白先生。

  「既然如此,那檔頭放心吧,我等一定盡心竭力辦妥。」白先生接過了信,然後替他回答了,「只是……魏閹如今已經收買了看押他的錦衣衛,準備投靠趙進去了!」

  「什麼?!投趙進?」厲釗睜大了眼睛,然後扯住了白先生的衣袖。「怎麼回事?」

  因為實在太過於震驚,所以他也忘了收斂自己,表情顯得有些猙獰,看到面前兩個人不自然的樣子之後,他心裡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稍稍緩和了語氣,「敢問先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厲檔頭這怕是有些過分吧?」何知府有些看不過眼,畢竟白先生是他的心腹,對白先生無禮也就是駁了他的面子。「這好歹也是朝廷的衙門,檔頭有要事在身所以心情急迫,這一點本官可以理解,不過在這兒咆哮起來可不太好……」

  「在下失禮了,抱歉。」猶豫了片刻之後,厲釗決定稍微忍一忍,朝白先生拱了拱手。

  「無妨,無妨。」等到他道了歉之後,白先生才故作謙虛地笑了笑。「檔頭也是要職在身,關心則亂而已。」

  接著,他將差役們剛才跟他稟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厲釗說了。

  「魏閹收買那些錦衣衛,然後裹挾了一群流民衝開了官府的設卡,然後去投奔徐州……」厲釗下意識地重複了對方的話,「這……這怎麼可能?魏忠賢……魏忠賢那樣的人,居然會去投靠徐州賊?這……」

  他的腦袋微微有些搖晃,看來是一時難以接受這個消息。

  「檔頭沒事吧?這魏忠賢定是自知不妙,所以死中求活了吧。」白先生看上去是在勸慰,其實是暗含嘲弄,「可惜厲檔頭晚來了兩天,恐怕現在他們已經走遠了……」

  厲釗先是打了個激靈,然後很快恢復了鎮定,「不行,一定要趕在他們進入徐州之前,把他們抓回來!」

  接著,他走到了何知府的旁邊,「知府大人,請速速召集人手,隨我一起去捉拿魏閹,斷不能讓他溜走!」

  「好說好說……」雖然他比較著急,但是何知府仍舊不緊不慢,輕輕地擺了擺手,「厲檔頭稍安勿躁,本官馬上安排,現在厲檔頭先去歇息一下吧?」

  厲釗稍微一滯,顯然對何知府這種拖沓推諉的樣子很不爽。但是和何知府又對視了片刻之後,他強行忍住了自己的氣。

  「好,既然大人如此說,那在下就先從命了,在下先去休息一下,知府大人的人什麼時候準備好就來通知在下。」他微微躬了躬身,但是眼睛裡卻滿是桀驁不馴的怒氣,「只是,請大人好生準備一下,切莫要誤了大事,不然若真是壞了朝廷大事,朝廷怪罪下來,在下和擔待不起……」

  說完,他收斂了怒容,板著臉轉身就走了。

  何知府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直到厲釗的背影從門口消失之後,他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最後,他冷著臉啐了一口。「呸,這狐假虎威的東西,還真當他是朝廷了!不過是一介東廠的小頭目而已,居然敢在本官面前擺出這樣的譜!」

  「是啊,大人,這人真是目中無人,把自己當回事了!」白先生的嘴角也微微抽動了,顯然也很不滿,「要是魏忠賢還在位的時候,我等還要懼他們三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們還敢這麼囂張,真是不知所謂!」

  「他以為勾搭上象雲公,本官就要對他們俯首帖耳了嗎?真是……真是可笑!」何知府一甩手,冷笑了起來,「本官倒偏要晾上他一晾,讓他明白個好歹!」

  沒錯,剛才他們看到的這封信,竟然是韓象雲韓爌寫的,這封信裡面,韓爌明確地說厲釗是幫助朝廷執行任務的,請看到信的地方官員盡力配合他的動作。

  韓爌是東林黨的大佬,在萬曆年間就已經炙手可熱,曾經當過禮部尚書和東閣大學士,和前首輔葉向高一樣是東林黨當時的中*流*砥*柱。在天啟初年,因為當時的天子初登大寶,需要東林扶持,所以還曾將他送上了首輔的寶座,更是達到了位極人臣的地步。

  不過,後來天子漸漸寵信魏閹,不大搭理政事,魏閹則藉機開始擅權弄事,韓爌很快就被免除了首輔的職位,並且被排擠出了京城。只有等到當今天子登位、驅逐魏閹掃除閹黨的時候,他才得以從家鄉被召喚到了京城當中,重新擔任尚書。

  雖然如今他並沒有被送入到內閣當中,但是他畢竟是東林元老,資格是擺在那裡的,在朝臣當中具有極大的威望,而且內閣裡面有兩位閣臣是東林黨人,自然也給他增添了幾分氣勢。

  雖然表面上裝作不太在意,但是其實何知府心裡還是有些打鼓的。

  「白先生,依你看這應該如何是好呢?」罵了一番不知好歹的厲釗之後,他小心翼翼地再問了他這個智囊,「剛才你說是要置身事外,可是……如今東廠的人帶著象雲公的書信來了,擺明了叫我去幫忙抓了那魏忠賢……」

  「東翁莫急。」白先生還是很鎮定,「東翁,莫不如先想想像雲公為何要寫出這種信呢?魏忠賢是欽犯,朝廷要將他發配往鳳陽,如果想要再帶回京城那自然也得是朝廷發話,可是剛才那厲檔頭拿給我們的只是一封書信而不是公文啊,他的態度也曖昧不清,這難道不令人可疑嗎?」

  「你說得也對……」何知府垂下了視線,然後驟然又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像雲公在假傳朝廷的意旨?」

  「在下也不是這麼說,以象雲公的地位,他應該不至於如此孟浪行事……」白先生搖了搖頭,否認了這個猜想,「不過此事著實可疑……大人想想,若是朝廷真的已經有了決議,縱使害怕打草驚蛇,也不至於需要像雲公來出面寫信吧?畢竟朝中還有好幾位閣老呢?除非……除非……」

  說到這裡,白先生突然心中一動,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

  「除非什麼?」何知府連忙問。

  「這是象雲公瞞著內閣做的,或者是東林黨瞞著孫王兩位閣老做的!」沉默了片刻之後,白先生低聲說出了自己的論斷,「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做得如此詭異。只是,不知道天子知情不知情……」

  「不是內閣的決議?」何知府悚然一驚,然後自己仔細一想,也十分有道理。

  如果真的是朝廷已經下定了決議的話,就算想要隱秘行事,也不至於只找一個東廠的小頭領來執行。

  可是幕後的人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他們是拿著東廠和我等做牽線木偶,做下不可告人之事啊!」何知府悚然一驚。

  「沒錯,朝中有人想要做些事,結果把麻煩推到大人的頭上來了。」白先生點頭稱是。

  「可是他們,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思酌了許久之後,因為還是不得要領,何知府有些焦躁地問。「像雲公既然牽涉到了裡面,那這事肯定牽涉不小,要是胡亂應對可怎麼得了!」

  「這個……在下現在也還是沒有想清楚,情況實在詭異。」白先生老實地承認了自己也沒有想透,「不過,應對的辦法倒也不是沒有。」

  「先生還請快講!」何知府大喜,連忙催問。

  「以不變應萬變。」白先生也沒有賣關子,「不管幕後有何人,總之東翁裝作什麼都不知情就好了,老老實實做好應做的本分,只要不讓別人抓住把柄,自然不管風雲如何大人都不至於受到牽連。」

  「何為不變?」何知府還是沒有太弄明白。

  「不變,既為按平常行事而已。既然收到了象雲公的信,而且如今東林又十分勢大,東翁自然要賣個好,按著這信上的話去辦,協助東廠的人收捕魏忠賢。」白先生輕聲解釋,「不過,大人只是盡本分而已,切不可太過涉足於此,上面有什麼事,讓上面的人自己辦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敷衍行事,不要太過計較?」何知府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對,在下就是這個意思。」白先生稍微欠了欠身。「這事既然如此詭異,那東翁自然要力求不沾惹上去。再說了,如今天子厭惡廠衛,東翁要是太過親近廠衛的話,恐怕也會有違聖上的意思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何知府總算弄清楚思路了。「那好,就這麼辦!」

  然而,很快他就面露難色了,「可是象雲公位高權重,我若是敷衍行事,不被發覺還好,若是被……被那刁賊告上一狀,那又該如何是好?」

  「這個東翁倒是不用太過於擔心。」白先生又是展顏一笑,「若是在幾年前,那朝廷自然對東翁是生殺予奪,可是如今朝廷已經是日薄西山自顧不暇了,東翁還用怕它作甚?實在不行,就和在下剛才計議的那樣,索性也學了魏公公直接投了趙就好了!

  「對啊,對啊……我倒是忘了!」何知府頓時連連點頭。

  朝廷多年的積威還沒有在這個進士官的腦子裡面完全揮散,他經過了提醒才想明白。

  如今朝廷裡面的爭鬥,其實跟他已經關係不大了,不管誰贏他都聽誰的——再說了,這個朝廷自己還能有多久都說不準,還管他誰輸誰贏呢!敷衍著過就得了,真要逼得緊了,索性就去投了趙進,難道還怕做不了富家翁?

  「好,就按你說的辦!」何知府想通之後,腦子豁然開朗,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白先生,你可真是吾之子房啊,幸虧有了你指點迷津……」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01:3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1-14 21:26
第1401章 想聽實話嗎?

  「不敢當不敢當,在下只是盡責為東翁考慮而已。」白先生仍舊是不輕不淡的樣子,「跟朝廷敷衍歸敷衍,但是東翁該做的準備還要做的,甚至還要加緊準備,免得真有需要的時候措手不及……」

  「這個本官自然省得。」何知府站了起來,滿面的春風,「走,咱們去會會那個東廠賊去!」

  ************

  因為已經時值深秋,所以天色暗得很早,亮得很晚,到了卯時初刻的時候,天地間還是一片黑幕。

  此時萬籟俱寂,一切都被隱沒在深沉的靜謐當中,幾乎所有人都還在高臥。

  住在客棧裡面的齊望自然也不例外,他沉沉地躺在床上睡著,被包紮得極好的傷口,已經不再隱隱作痛。

  然而,就在這時,他懵裡懵懂地感覺到有人在推擠自己,他先順手推了一把,繼續沉眠,直到被推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的意識才慢慢地清醒過來。

  剛剛被推醒的時候,齊望心裡還有一點惱怒,不過待看清推他的人是誰之後,這點怒氣馬上就消失了。

  「三叔?」他驚聲問。

  「醒了?」劉松平面沉如水,看不出什麼喜怒來,「睡得還想嗎?」

  「……還好……」因為三叔的神情嚴肅,所以齊望感覺到了一種壓迫力,不自覺地畏縮了一下,「三叔有什麼事呢?」

  「傷怎麼樣?好了沒有?」劉松平沒有回答他。

  「沒事了。」齊望馬上回答。

  經過兩天的休息,他覺得身體已經好多了,傷勢也已經被控制住了,至少已經不會影響到他的行動。況且他也不想拖累其他人。

  「我看你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劉松平點了點頭,然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趕緊準備,我們馬上就走!」

  「馬上就出發?」齊望有些疑惑,抬頭看了看窗外,仍舊是漆黑一片。「三叔,現在天還沒亮……」

  「沒亮怎麼了?能趕早就趕早出發!」劉松平沒好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你這兩天不是天天念叨不能耽誤時辰嗎?怎麼,現在能走了倒不想走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齊望微微一滯,然後掙紮著準備起床,「好,那我馬上起來。魏忠賢那邊沒事吧?」

  「他沒事,倒是你……」劉松平還是微微皺著眉頭,不太高興的樣子,「你現在怎麼這麼差勁了啊?居然我走到了身邊來都沒發覺,推也推不醒!我要是你的敵人的話,你已經死了幾次了!」

  齊望感到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因為之前受了傷,所以恢復期十分容易疲倦,他睡得十分沉,原本十足的警覺性也下降了大半,居然被人走到了身邊都沒有發覺,確實沒有什麼話好說。

  匆匆忙忙的,他穿好了衣服,然後走出了房間,走到了客棧的大堂。

  然而齊望發現劉松平和魏忠賢果然已經等在了那裡,魏忠賢穿得很厚實,原本清瘦的他現在看起來居然有些臃腫。不過,雖然起得很早,但是他的身上卻看不到多少疲倦,反而顯得有些氣定神閒。

  我怎麼也不能表現得比這個閹人還差。抱著這種想法,齊望更加昂首挺胸,跟著他們兩個走了出去。

  天色現在剛剛濛濛亮,一出客棧的門他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冷風,冷得刺骨。

  畢竟是北直隸地界,原本這裡還算是繁華的地界,但是自從萬曆末年之後,天下災荒不斷,朝廷的租稅與日俱增,再加上豪強兼併厲害,所以離鄉背井成為流民的人越來越多,連帶得很多地方又重新變成了荒郊野嶺,再加上他們趕起了一個大早,竟然看不到多少人煙。

  在寒風當中,半昏不暗的天空像是把天地都染成了淡藍色,這一行人在崎嶇的路上慢慢前行著,齊望只感覺寒風不住地往自己的臉上吹,好像有針在一直扎自己的臉一樣。為了稍微遮一下冷風,他稍微縮了縮脖子。

  就在這時,好像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他的腳下一個蹌踉,差點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

  暗叫晦氣的他,往前又走了一小段路。忽然,他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停住了自己的腳步。

  「怎麼了?」劉松平有些奇怪,也停下了腳步。

  「有些不對勁……」齊望有些恍惚,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剛才差點絆倒的地方,然後微微俯下了身來。

  接著,當借助稀疏的光線看清楚了這到底是什麼之後,他心裡一寒,然後一腳踢開了旁邊的草叢。

  他剛才的古怪預感應驗了,這竟然是一具屍體。

  雖然現在能見度不高,但是湊近了他能發現,這是一個十分乾瘦的中年男人,面色鐵青,穿得破破爛爛,表情痛苦而又扭曲,他的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說不清到底是餓死還是凍死,只是這圓睜著的雙眼和痛苦的表情在向齊望訴說他的一聲。

  對上那雙已經滿是死灰的眼睛之後,齊望只感覺心裡氣血翻湧,十分難受,禁不住往後退了幾步,任由草叢重新將這個可憐人掩蓋了下去。

  雖然最近的天氣很冷,可以延緩屍身腐爛的速度,但是既然屍身還這麼完好,那就說明他應該是最近幾天才剛剛死去的甚至沒準,他就是前幾天那群衝過封鎖、向徐州跑過去的流民之一,還曾和自己打過照面。

  如果不是因為死後絆了自己這一下,只怕這全天下也沒人知道他死在這兒了吧。

  也沒人在乎。

  一種難以形容的酸楚感,在這個年輕人的心中激盪起來。

  「走吧,別耽擱了。」這時候,站在他旁邊的劉松平平靜地催了他,「如今這世道……嘿,哪兒沒死人呢?」

  在劉松平的催促下,齊望微微抬起了頭看著去路,這路看上去好像空曠無物,但是……但是這一路上到底有多少無名白骨充塞其中呢?

  他抬腿想要走,但是這腿好像有千鈞之重,盡然邁不動。放眼望去,陰陰沉沉,好像有什麼魑魅魍魎等在影子裡面一樣。

  「三叔,這天下……為何竟然會變成這樣?」呆立了片刻之後,齊望脫口而問。「要怎麼才能讓它太平下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劉松平苦笑了起來。「去問魏公公吧,他畢竟是當過國的,沒準他知道。」

  「魏公公!」本來是劉松平的敷衍之詞,但是齊望因為心情太過於鬱結激盪,竟然當了真,朝不遠處站著的魏忠賢喊了出來,「這天下,為何竟會變成這樣?」

  這又像是徵詢,又像是質問的問題,伴隨著寒風,直直地刺向了魏忠賢的胸膛。讓他在寒風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接著,他抬起頭來,掃了這蒼茫大地一眼,最後嘆了口氣。

  「咱家有過。是咱家沒有操持好這天下,讓它落到了這種地步,你要罵便罵吧,咱家決不還口。」

  「你有過……誰都知道你有過!我現在問的是怎麼辦?怎麼還天下一個太平!」齊望厲聲喝問,「你輔佐天子的時候倒行逆施,敗壞了這天下,結果現在你一句有過就想揭過去了?你休想!這天下你既然壞得了,那就得把他變回去!」

  「變回去?如何變回去?」魏忠賢淒然一笑,「小哥,我敬你是個熱誠漢子,你是想要聽假話,還是想要聽實話?」

  「假話是什麼?實話又是什麼?」齊望不依不饒地問。

  「假話?那就是一切罪過都是咱家犯下的,是咱家領著一群奸黨整天正事不做,以敗壞大明天下為己任……」魏忠賢語氣裡面慢慢加上了一絲嘲諷,「朝中的正人君子都因為咱家的奸黨而不能得志,以至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下敗壞,所以只要拿下咱家,讓正人君子當國,天下就會好了。」

  「那實話是什麼?」齊望再問。

  「實話?你真要聽?」魏忠賢的自嘲越來越濃了,「實話就是拿下了咱家一個,天下該怎樣還是怎樣,朝廷該怎樣還是怎樣!世道就是如此,好不了了!」

  眼見齊望不信,魏忠賢繼續說了下去,

  「小哥,你可知,這大明天下,豈是咱家一個人就能全敗壞得了的?難道咱家掌權之前,這天下就很好嗎?關外建州,關內徐州,哪個是等到咱家得勢才為禍一方的?這滿堂文武,又有哪個才是等到咱家得勢之後再貪贓枉法、尸位素餐的?咱家當時不過是勉力操持而已,若說有過咱家確實有過,但是若說要將歷朝之積弊都加在咱家身上的話,咱家這肩膀,還真的承擔不起……不信你看看,咱家走後,如今這滿朝文武,又有幾個比咱家的這些奸黨們要好?難道咱家不在了,這天災人禍就少得了了嗎?咱家倒是覺得少了多少還能催著他們做點事的咱家,尸位素餐之輩只會越來越多!」

  接著,魏忠賢又嘆了口氣,「小哥,我們一路上走了這麼遠了,雖然咱家看得出你對咱家滿懷怨憤,但是畢竟你還是盡心盡力地護送了咱家,所以咱家還是奉勸你一句吧,大明的天下……已經是江河日下了,」

  眼見對方還是如此理直氣壯,齊望的臉頓時就漲紅了。

  「哎,望哥兒,你又何必管那麼多?」就在這時,旁邊的劉松平突然嘆了氣,「這世道就是如此,你就認了吧!天下怎麼樣,你我又能怎麼樣呢?辦好自己的差事就好了吧……走吧,走吧,別停了。」

  齊望的臉變得更加發燙了。「大明已經落到這個地步了,你不管,我也不管,那誰能去管?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大明的天下淪亡,看著這麼多人成為孤魂野鬼嗎?你看看……你看看,這一路上我們見了多少人間慘事?我……我看不下去啊!」

  這句「我看不下去啊」說得撕心裂肺,以至於原本還想在說些什麼的魏忠賢和劉松平一時間都止住了口。

  「也好也好,年輕人有些熱血是好事,心懷天下沒什麼不好。」魏忠賢突然笑著朝劉松平說,「都像你這樣暮氣的話,這還怎麼做大事?」

  「多謝公公稱讚,望哥兒只是年輕不懂事而已,心地還是極好的。」劉松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直接扯住了齊望的衣角。「好了,望哥兒,別多說了,你要救天下也得等到回了京城再說吧……我們先趕路吧,早點把差事辦完才是正經……」

  就在他的連哄帶推之下,仍舊有些失魂落魄的齊望被劉松平推著前行,跌跌撞撞地重新走上了這條路。

  這一路上,又有多少無名遺屍會被他們就這樣經過呢?他已經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也許是因為大批流民過境的關係,一路上越來越荒涼,好在因為帶了不少幹糧,水也準備得充足,所以這一路上他們倒也並沒有受到飢渴的牽累。

  不過,令這幾個人心生警惕的是,一路上他們碰到的行人雖然很稀疏,但是當中面色不善的人越來越多,經常還有人躲在路邊、甚至不加遮掩地打量著他們。因為感受到了這種危險,所以他們更加打起了萬分的精神。

  因為到處的秩序都已經不同程度破壞的緣故,到處都有強人土匪聚集,也幸虧他們兩個看上去就身手不凡,所以暫時還沒有碰上被強人剪徑的事情來。

  不過,他們也不知道這份幸運還能持續多久,因此加緊了路程,生怕再耽誤。他們很快就來到了滑縣的境內,並且來到了廣平府和河南開封府交界的地方。

  「只要再走上幾里路,就進入河南了吧?」路上稍微休息的時候,魏忠賢問劉松平。

  「是的,公公。」劉松平點了點頭,「過去就是開封府,我們從河南繞個彎再去鳳陽府,這樣可以儘可能地少經過趙進的地盤。」

  「這離京師是越來越遠了啊……就連直隸都呆不住了。」魏忠賢抬頭看了看頭,好像若有所思,「這看樣子是要下雨了,先去找個地方休息下吧?

  劉松平也跟著看了看天空,此時的天氣陰陰沉沉的,恐怕確實是就要下雨的樣子,風也很大。

  「也好,先找個地方休息下。」劉松平同意了他的看法。

  然後他仔細地看了看周圍,確定了沒有什麼形跡可疑的人在跟著他們之後,他往前路看了看,發現不遠處隱隱約約有個窩棚。

  這裡的行人十分稀疏,算得上是荒郊野嶺,除了那裡之外再過去幾里都未必有地方可以歇息了。

  「你們都隨我來。」他回頭看了看後面的兩個人,然後領頭向那個窩棚走了過去。

  走到那裡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個窩棚早已經被人廢棄了,到處都長了野草,歪歪斜斜地不成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擋住接下來的雨。

  沒人比有人還好。劉松平心想。

  「先在這兒休息下吧……」劉松平將魏忠賢扶進了這個窩棚裡面。「等雨停了我們就趕路,早點去河南府,找個客棧休息下。」

  「就這麼辦吧。」魏忠賢點了點頭,然後直接走進了這個窩棚坐了下來。

  安頓好了魏忠賢之後,劉松平的視線放在了跟在後面一直沒有說話的齊望身上。

  自從在路上大發了那次脾氣之後,齊望最近這段時間一直都不怎麼說話了,只是呆呆地一路跟在他們後面,就好像失魂了一樣,劉松平知道他心裡太難受,所以一直都沒有再刺激他。不過,一直這樣下去可不行,所以趁著難得的歇息時間,劉松平打算開解一下這個侄兒。

  「望哥兒,你還在生三叔的氣嗎?你是在怪叔叔的心腸太冷?」劉松平走到了坐在窩棚外面的齊望旁邊。

  齊望沒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四處看著。

  「好了,有你這樣跟叔叔說話的嗎?」劉松平有些惱了,推了齊望一把。

  這下齊望才像是如夢初醒一樣打了個激靈,然後像受驚的馬兒一樣看著劉松平。

  「怎麼?醒了?」劉松平皺了皺眉,「看你這幅小媳婦的樣子我心裡就煩!」

  「叔,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我是心裡想不通啊!」齊望蠕蠕著嘴,最後長出了口氣。「你就讓我一個人多想幾天,想通就好了,我真的沒有怪你!」

  「想不通?什麼想不通?」劉松平還是不以為然的樣子。

  「我在京城,眼看著日子一天比一天差,滿以為這就是苦日子了,覺得天下就算亂,頂多就是比我這日子差上一點罷了……」齊望的臉因為痛苦而微微扭曲了起來,「哪裡知道,一出來才發現這天下已經是如同鼎沸,騷動不堪,別說沒有太平可言,就算是想要過個苦日子都不可得,這……這真真是人間地獄啊!所以……所以那麼多人為了尋一條生路,再也顧不得廉恥道德,寧可跑去從賊!這大明……大明到底是哪兒錯了?怎麼會把天下弄到如此地步?大明自從太祖開國,成祖靖難,遺澤天下二百年,到底該怎麼重整山河?我……我就是想不通這些啊……」

  劉松平一直都在聽著齊望的話,默然不語。

  「若是找不到救國的方法來,我等就算回去了又能怎麼樣?把魏忠賢除掉了又能怎麼樣?大明的天下還是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傾覆之憂!我……我家列祖列宗侍奉了大明天子那麼多年,又豈能坐視?」齊望的表情越來越激動了,「所以三叔,我是真的心急如焚啊!」

  「心急如焚又有什麼樣?」劉松平低著頭嘆了口氣,「朝中大臣,天下士子,那麼多人都在找救大明的辦法,那麼多飽學之士都沒有找到,你又能怎麼樣?再說了,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叔叔不是在潑你的冷水,可是你位卑言輕,又能幫大明做些什麼?還是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因為痛楚,齊望的臉又微微抽搐起來,但是顯然他對劉松平的這番話完全不認同,只是礙於對方是長輩所以不想再爭辯而已。

  看著侄子這幅樣子,劉松平突然感到了一種心疼。

  自己當年不也是這樣一副模樣?

  叔叔……叔叔當年也和你一樣滿腔熱血啊。可是天下事又有什麼是靠熱血能做成的呢?最後繞來繞去誰也沒救成,還不是只能苦了自己?

  他想這麼說,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年輕人的血,只有自己的經歷才能慢慢冷卻,別人怎麼說都是沒有用的,只能起到反作用。

  就在這時,風越來越大了,吹得旁邊的草叢劇烈搖晃,就連殘破的窩棚也被吹得咯吱作響。

  「就要下雨了吧?看樣子還不小啊!」劉松平再度抬起頭來看著天空,然後拉住了齊望的手,「好了,別再在外面吹風了,再怎麼煩也不能讓自己在外面凍個半死吧?」

  「好。」齊望輕輕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他們同時感覺地面好像在微微顫動。

  正當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得得得得」的轟鳴聲驟然傳入到他們的耳中。

  這轟隆聲密集而又有節奏,就好像……就好像是一群騎著馬的人正在向這邊趕過來一樣。

  這樣的天氣還有一群人騎著馬趕路?齊望和劉松平對視了一眼,都感覺有些不對勁。

  「先回窩棚裡面去休息一下吧。」劉松平最先反應了過來,然後轉身重新向窩棚重新走了回去。

  此時的魏忠賢正歇在窩棚下面的一個小木墩上面,連靴子都脫了在那裡揉自己的腳。他年紀大了,一走遠路就疲乏得很,雖然劉松平這一路上已經算是照顧他了,但是畢竟還是有些窘迫,有機會休息的時候,他也就顧不得儀態了。

  看到有些吃驚的劉松平,魏忠賢禁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是不是看到咱家這樣很笑話呢?」

  「公公,在下不敢!」劉松平連忙擺手否認。

  「沒什麼,不必驚慌,咱家現在落到了這地步,這樣確實很可笑,你笑笑又何妨?」魏忠賢擺了擺手,「不過,說來也怪啊,按理說落到這步咱家應該整日涕淚滿面才對,怎麼現在反倒是沒多少傷心的?不是騙你,咱家現在真的感覺渾身輕鬆了不少,就好像渾身卸下了一副重擔一樣……」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01:3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1-15 23:06
第1402章 散了吧

  「公公當年權傾天下,世人個個羨慕,但是現在看來無非也是勉力操持、如履薄冰而已。」劉松平笑了笑,「可想而知公公當時肯定也是時常徹夜難眠,如今……大明的天下再也不用公公來操心了,想必公公心裡也感覺如釋重負吧……」

  「好個如履薄冰!好個如釋重負!說得對,說得太對了!」魏忠賢昂首大笑,「沒錯,咱家剛上台的時候,還覺得風光無限,只道是天下盡在我手……等到真的開始承擔大任了,才發現這大明朝廷老早就是個千瘡百孔的屋子了!咱家那時候也是生怕辜負了先帝的期待,害了大明,如今被天子黜落,反倒是一身輕鬆了。這大明天下,再也不用咱家來指手畫腳了,多舒坦啊……」

  劉松平只是在笑,沒有多附和魏忠賢的話,而齊望這時候只是安靜地坐在旁邊,既不插話也不再對魏忠賢怒目而視。

  正當劉松平和魏忠賢還在聊天的時候,密集的馬蹄聲也越來越響亮了。雖然劉松平是笑著統魏忠賢談笑風生,但是他的心裡總感覺有些不對,因為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馬蹄聲突然停了下來,外面又是一片寂靜,好像之前的聲音只是錯覺一樣。

  但是劉松平卻在這沉悶的空氣當中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他把手放在口上,示意魏忠賢不要再說話,然後自己站了起來,悄悄地往窩棚外面看了一看。

  接著,他突然垂下了自己的腰,好像看到了什麼怪物一樣。

  「出什麼事了?」魏忠賢輕聲問。

  「是厲釗,厲釗帶著他的人追上來了!」劉松平低聲回答。「看樣子他們就是衝著我們來的。」

  「他們又來了?」魏忠賢臉色一暗。「還是那幫東廠的人嗎?」

  「看樣子不止上次那麼些人,他從其他地方也調了人。」劉松平小心翼翼地再往外面看了看,「有些人還是上次那些廣平府的差役!看來厲釗他們已經找了官府的人幫忙了。」

  「嘿,兩邊的人一起來找咱家了嗎?」

  ,忠賢驟然僵了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果然是躲不過啊。」他搖了搖頭,然後神色不變地從旁邊拿起了自己的襪子和靴子,慢慢地給自己穿了上去。

  「公公快點吧,時間不多了!趁他們現在還沒有圍上來,我們先帶著你跑……」劉松平有些焦急地催促了他。

  「跑?跑什麼跑啊……這種天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風雨大作了,我們能跑到哪兒去?再說了,這附近一馬平川,想跑難道我們還能跑得過馬?」魏忠賢苦笑著搖了搖頭,「咱家還是自己跑過去跟他說說算了,看看他到底想要怎麼樣……」

  「公公,這使不得啊!」劉松平聽了之後大急,「那些東廠的人一看就心懷惡意,上次還和我們動了刀子,如果這次公公再去和他們碰上了照面,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自投羅網也好,死中求活也罷……難道現在還有什麼別的路可走嗎?」魏忠賢仍舊在苦笑,「算了,算了,看來咱家終究還是要跟著他們走上這一趟了,那些人現在有求於咱家,不至於對咱家太凶。」

  只不過,鳳陽,怕是這輩子是沒有機會再去了吧……他黯然心想。

  「公公!」劉松平還想再勸,然後卻發現這群人已經在向這個窩棚走了過來,看來是已經發現了這邊有什麼異常。

  「好了,別勸咱家了,現在追上咱家的有這麼多人,你們兩個再怎麼樣也是獨木難支,又何必再見血光呢?」魏忠賢還是十分平靜,「好了,這一路上你們辛苦了那麼久,咱家承你們的情。既然都已經走到這兒來了,那咱家也不會再怪你們辦事不力,你放心吧,咱家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一定會辦到的。」

  這時,齊望也已經驚覺了不對,他警惕地趴在窩棚邊,觀察著那些正在向他們圍過來的敵人。「三叔,外面來了好多人啊!都是衝著咱們來的,怎麼辦?」

  「你小子,還不都怪你!」劉松平此時正在氣頭上,因此橫聲楸呵斥起了齊望,「要不是你非要逞能招惹了那幫人,要不是你學藝不精受了傷,我們又怎麼會耽誤時日,以至於被他們追上?如今你倒好,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了!」

  「三叔……」被劉松平這一通吼,齊望又是驚詫又是羞慚,一時間怔怔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好了,別怪小哥兒了,他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有什麼好指責的?別說小哥了,那時候就是咱家都看不下去了,出手得好,殺得好!」反而是魏忠賢微笑著打了圓場,「再說了,我們是一路走的,他們是騎著快馬,多走兩天少走兩天又有什麼區別?遲早是會被他們追上的,差不了這一兩天。」

  接著,還沒有等劉松平再說什麼,重新穿好了鞋襪的魏忠賢就直接走了出去。

  剛剛走出窩棚的他,就和厲釗迎面撲過來的視線對了上來。這視線和上次見面時一樣陰狠,其中卻又多了幾分張狂得意。

  然而,即使知道自己這次可能要遭逢大難,魏忠賢卻還是一臉的平靜。

  「跑了這麼久,終究還是讓我們給追上了。」帶著幾個人在旁邊的厲釗,臉上劃過了一個猙獰的笑容。「公公,別來無恙啊?!」

  「別來無恙。」魏忠賢淡然回答,「只是不知道,上次咱家都已經說了不想再跟你們有瓜葛了,為何這次你們又要追上咱家?」

  「公公說笑了!」厲釗冷笑,「在下等人是奉朝廷的命令來追索公公的,豈是公公說不想要見就可以不見的?公公難道忘記自己如今是戴罪之身了嗎?公公好歹在朝中呆了那麼多年,難道不知道抗拒朝廷是什麼罪過嗎?」

  「那你既然自稱是奉朝廷之命,可有聖上的諭旨?可有朝廷的具結?」魏忠賢反問,「是朝廷讓咱家去鳳陽的,咱家遵了朝廷的令,倒不知道原來還犯了罪過了啊……」

  「東廠逮人,還需要什麼諭旨公文?」厲釗大笑了出來,「魏公公總歸也是提督過東廠的人?難道忘了東廠當年是怎麼行事的嗎?算了,公公,事到如今,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多費唇舌也沒有意義,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我們走吧!」

  「既然如此,你就過來拿下咱家好了?何必多費唇舌?」魏忠賢突然也冷笑了起來,「怎麼?是怕了我這邊的人嗎?看來上次的教訓是夠大的啊……怎麼,手上的傷還沒好嗎?」

  當魏忠賢的視線移到了厲釗的手臂上時,厲釗的手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羞怒交加的他再也維持不住笑容了。「魏忠賢,你以為你收買了那兩個錦衣衛就可以有恃無恐了嗎?告訴你吧,這次我們已經來了很多人了,那兩個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你了,識相的你就自己過來束手就擒!」

  「咱家現在站在了你的面前,難道還不夠識相?」魏忠賢倒仍是氣定神閒的樣子,「你過來綁了咱家就是,咱家保證絕不反抗。」

  魏忠賢這麼一說,厲釗和自己身邊的人反而一時間遲疑不敢動了。

  那天那兩個錦衣衛大發神威,給這群人留下的印象實在太過於深刻了,那天他們重傷了好幾個人,就連厲釗,手臂上的傷也一直都沒有全好。所以,當看到魏忠賢這麼坦然的樣子,他們反而心生戒懼,以為魏忠賢是有所自恃。

  厲釗往魏忠賢的旁邊和身後不住掃視,但卻沒有看到任何有人的跡象,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雖然明知道不能在對方眼前露怯,但是仍舊不敢就這麼走過去,將魏忠賢逮起來。

  魏忠賢的笑容,在他的眼裡也越來越像是對自己的嘲弄。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僥倖嗎?別以為收買了那兩個錦衣衛,讓他們帶著你去投了那趙進,就可以讓自己脫身了嗎?想得美?」因為仇恨和暗藏的恐懼,厲釗的臉色變得更加猙獰了,「告訴你吧,那兩個錦衣衛,上面已經關照過了,誰都跑不了!京裡會再派人過去收拾你們的!」

  「投趙進?」魏忠賢吃了一驚。

  「怎麼,你以為你的打算現在我等還看不出來嗎?上頭早就知道你這等人絕不會俯首認命,所以老早就做好了打算,沒想到你真的就買通了那兩個錦衣衛……」厲釗的頭昂得越來越高了,「現在你們被我等截住了,奸謀沒有得逞,是不是很可惜?」

  「可惜什麼?」魏忠賢搖了搖頭,「咱家從來就沒想過要投靠趙進。」

  「事到如今,公公又何必否認?」厲釗大喝,「你們襲擊官差,裹挾流民投靠趙進,證據確鑿,還想要狡辯不成?」

  一邊說,他仍舊一邊在注意著魏忠賢身邊的動靜。

  然而,儘管他已經在指責他們要投賊,但是魏忠賢身邊仍舊毫無動靜,好像真的只有魏忠賢一個人等在那裡一樣。莫非那兩個錦衣衛已經拋下了魏忠賢,自己跑去投靠趙進了嗎?

  不管怎麼樣,現在先把魏忠賢逮起來再說。

  厲釗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旁邊的人上去抓魏忠賢。

  但是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動,這幾個人都在遲疑著互相對視,沒有人先踏出那一步。

  厲釗心裡火了,重重往這群人瞪了一眼。在他的威嚇下,這些人不得不抽出了自己的兵器,然後慢慢地向魏忠賢這邊蹭了過去。

  「厲釗!」就在這時,魏忠賢大聲喝了起來。「咱家知道你居心叵測,也不想費心問到底何人指使於你,想必你把咱家帶走,咱家到時候自然能夠知道。可是……押送我的這兩個錦衣衛,你們能不能饒過他們?他們也只是盡忠職守而已……他們世世代代都在侍奉大明朝廷,而且自己也是忠心辦事,臨到了你們卻給他們按一個投賊的罪名,於心何忍?」

  「公公何出此言?我等既然是東廠的人,這罪名還不是想定就定的?難道公公當年用我等廠衛羅織罪名、搆陷朝臣的事情做少了嗎?」厲釗又奇怪又是好笑,「再說了,他們襲擊官差、裹挾流民是實打實的,難道還跑得了?事到如今,公公自己都朝不保夕,就不要妄想包庇這群人了,錦衣衛饒不了這兩個投賊的敗類,就算他們現在躲到趙進那兒去了,遲早也會丟掉性命的!」

  「這樣說來,倒是我害苦了他們了……」魏忠賢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淒然,「現在跟著咱家的人現在就沒有好下場了,居然連押送咱家的都跑不掉。」

  接著,他稍微打起了精神,「厲釗,你今天倒是驕狂,但是別忘了,咱家當時赫的時候,你就是螻蟻,連咱家的跟前都碰不到,那時候誰能想得到有今天?告訴你後面那位吧,現在大明已經是風雨飄搖,咱家的今天,搞不好也是他的明天,讓他好自為之吧……」

  「公公倒是好心,不過在下倒是不勞煩公公費心了!」厲釗神色一冷,然後繼續催促那些手下過去將他抓起來。

  魏忠賢就淡然地站在窩棚門口,看著這群人朝他慢慢逼近。

  正當他們走到了窩棚的旁邊,以為已經可以將魏忠賢收捕的時候,突然窩棚頂被掀開,然後其中發出了一聲轟然巨響。所有人下意識地看向了這個草棚中竄出的一條人影。

  這幾個原本就已經心有餘悸的東廠番子,在剛剛聽到這聲巨響的時候,就直接停下了腳步,任由這條人影衝到了魏忠賢的身邊。

  「你又何苦再來?」雖然事起倉促,但是魏忠賢卻像是一點都不驚訝似的,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現在這不是坐實了罪名了嗎?」

  然後,衝過來的劉松平卻沒有管那麼多,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後拖住他就往去路跑了起來,而在重新經過窩棚的時候,齊望也從窩棚裡面竄了出來,跟著他一起向那邊衝了過去。

  簡陋的窩棚本來已經被人圍住了,但是因為劉松平在衝出來之前就已經選好了一個薄弱的方向,所以他們在猝不及防之下也沒有能夠擋得住這兩個人,硬生生地讓他們拖著魏忠賢給衝了出去。

  魏忠賢畢竟年高,氣力已衰,被他們這樣拖著往外面沖,頓時就感到肩膀疼得厲害。因為他們的速度實在太快,所以他的腿近乎於飄到了空中,寒風呼嘯著往他衣服裡面灌,讓他冷得有些發疼,很快就陷入到了暈暈乎乎的狀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他才慢慢地被劉松平放了下來,然後跌跌撞撞地坐到了路上的草叢邊,大口地喘息著。

  「公公沒事吧?」劉松平關切地問。

  「還好,死不了。」魏忠賢還是腦子有些發疼,因此話聲有些嘶啞,「不過你們的動靜還是真大……」

  「事急從權,還請公公多多包涵。」劉松平低聲向他道歉,「那些人明顯不懷好意,如果真的讓公公落到了他們的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帶著咱家跑了的話,不就坐實了罪名了嗎?」魏忠賢搖頭再問,「那些人已經向京裡誣告你們被我收買跟我從賊了,你這下幫我,以後還怎麼辯白?」

  「事到如今,難道我們不救就沒罪了嗎?」劉松平肅然回答。「出京的時候我就想明白了,上面只派我們叔侄兩個來護送,就是沒打算看著我們安然回去。」

  「你倒是看得透!」魏忠賢苦笑了出來,他勉強想要站起來,但是因為腦中還是暈暈乎乎的,所以怎麼也站不直,最後乾脆還是坐在了這裡,「所以,說到底,還是咱家拖累了你啊!」

  「也談不上是公公拖累,在下這些年在衛裡面」

  「那接下來怎麼辦?就這麼跑嗎?我們剛才也沒跑上多遠吧,他們有馬,咱家覺得很快就能追上來。」

  「公公說得對,人是跑不過馬的,所以還不如先趁著有力氣停下來歇息下。」劉松平同意了魏忠賢的看法,「不過要說毫無辦法,那也未必盡然。」

  還沒有等魏忠賢再問,他向齊望招了招手。

  「三叔?」站在一旁的齊望奇怪地問。

  「我們等下分頭跑,你帶著魏公公向這邊跑,我向那邊跑。」劉松平朝曠野的兩邊指了指,「這樣他們只能分頭來追我們,我們逃起來也方便。」

  「三叔!」齊望有些著急了,「我們真就這麼跑的話,到時候怎麼跟衛裡交代?」

  「都這個時候了還講什麼交代不交代的?你以為那些人抓了你會幫你送回京嗎?別傻了!」劉松平有些急了,直接衝著他大聲呵斥,「現在想要保命就聽我的!趕緊帶著魏公公跑!我們明天再會合!」

  一邊說,他一邊不住地動手推齊望,將他推得不住地往旁邊退。

  就在這時,地面又在微微顫動,就和不久之前他們感受到的那種地面顫動幾乎一模一樣,那些騎著馬的人又追過來了。

  劉松平給自己選定的逃跑方向是一片荒野,沒有什麼遮蔽,很快就能被發現,而他給自己選定的方向,卻是有大片的草叢作為遮蔽,可以掩藏住兩個人的身形,齊望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三叔,你帶著魏公公跑吧,我一個人年輕力壯,可以甩脫他們的!到時候我們再……」

  「啪!」齊望還沒有說完,劉松平重重的一個耳光就甩到了他的臉上。

  「快點!趁他們還沒有發現我們,趕緊跑!」劉松平再度催促,然後直接就往自己剛才選定的方向跑了出去。

  「三叔……」齊望漲紅了臉,想要再跟劉松平說些什麼,但是看著他兇狠的神色,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拉住了魏忠賢就往那邊跑。

  三個人就這樣分成了兩撥,沿著兩個不同的方向奔逃。

  魏忠賢的氣力早已經衰竭,只是被齊望強拉著跌跌撞撞地跑而已,草叢的草不斷地刮拂到他的臉上,讓他臉直髮疼,身上手上還被刮出了斑斑的傷痕。

  他們跑了好一會兒之後,地面的顫動慢慢不再能夠感知得到,魏忠賢也感覺自己的體力消耗到了極限。

  「好了,已經跑遠了……讓咱家……讓咱家休息下!」魏忠賢氣喘吁吁地說,「給水來,實在是渴的難受!」

  齊望默不作聲地放開了他的肩膀,然後站在了一邊。看得出來,他對救魏忠賢並不熱心,只是因為三叔的命令不得不聽從而已。

  如果是在平常的狀態下,魏忠賢還不想和他計較,但是現在是兩個人一起逃亡的狀況,所以魏忠賢不想再和他再有什麼芥蒂。

  「小哥兒,現在還是在恨著咱家,是吧?」魏忠賢勉強地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恨咱家是個奸宦,帶著一幫奸臣敗壞了大明,壞了這清清朗朗的太平天下……只是,現在現在咱家都已經被打成如今的樣子了,又還能再做什麼壞事呢?天下依舊敗壞,你又遭受那些奸人搆陷,現在是怪不了咱家的吧?」

  齊望嘴角抽動了一下,但是沒有做聲,顯然他自己也知道,在如今的境況下,再怪魏忠賢已經沒有意義了。

  「沒錯,咱家是有過錯,如果不是因為咱家,大明也許不會這麼積重難返,可是咱家跟你說句心裡話,匡扶大明咱家比你還要心急!先帝將天下託付給咱家來照看,難道咱家還要特意敗壞掉?」經過了短暫的休息之後,魏忠賢的心跳已經漸漸平復,慢慢地語速也變得正常了起來,「算了算了,現在再說這些話也沒什麼意思,咱家只是想要告訴你,現如今既然京裡已經把你當成了投賊的叛逆,那你也就沒有必要再為大明朝廷效忠了,更加沒有必要再繼續這項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你我如今就在這裡散了吧!」

  「散了?」齊望又吃了一驚,顯然不明白魏忠賢的用意。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01:2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1-17 23:13
第1403章 出京前的約定
         
  片刻後,從心底裡升起的疑惑,讓他禁不住問出了他一直以來都想問清楚的問題。「你……你告訴我,到底三叔和你談了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行事都這麼詭異!」

  魏忠賢看著漸漸焦急起來的齊望,慢慢地嘆了口氣。「也罷,一直把你蒙在鼓裡也不好,現在也該跟你說清楚了。沒錯,在剛剛出京的時候,你三叔就找了咱家,跟咱家提出了一個交易……」

  「交易?什麼交易?」齊望睜大了眼睛。

  難道那些指控竟然是真的,魏忠賢收買了三叔,把他從押送自己的人變成了自己的護衛?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可就……

  「他告訴咱家,他感覺這個差事不太尋常,咱家在路上恐怕會有性命之憂,甚至連他和你都未必能夠全身而退,辦完差事回到京城,所以他跟咱家提出,想要靠自己的身手,儘量保護咱家安全走到鳳陽皇陵……」

  一開始三叔就感覺不妙了?齊望感覺有些暈眩。

  既然這樣的話,那他為什麼在京裡的時候不跟自己說?還一個勁地說沒問題?三叔,有什麼是需要瞞住自己的嗎?

  「咱家當時很吃驚,沒想到他這樣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竟然有這等見識……」在齊望還沉溺在繁雜的思緒當中時,魏忠賢繼續說了下去,「呵,初時咱家其實還沒抱上多少指望,後來才發現,你們兩個當真是身手了得,不過性格也都太……難怪在錦衣衛裡面混不出頭,進不得當年咱家的法眼。」

  「他……他跟你要什麼了?」齊望這時終於反應了過來,沒有管魏忠賢的絮叨,直接衝他問,「他要你給他什麼?」

  「世人都為金帛所動,你三叔自然也不例外。」魏忠賢只是微微一笑,「他盡心盡力保護我,甚至還要背上性命,不是為了錢還能是為了什麼?」

  齊望心裡血氣翻湧,直接抓住了魏忠賢的脖子,然後搖晃了起來。

  「你胡說!我三叔其實那等見利忘義的小人!他肯定不會為了錢就屈身來當你的走卒的!」

  魏忠賢任由對方搖晃自己的身體,只是微笑著看著對方,眼睛裡面甚至還多了一絲憐憫。

  「你說得沒錯,你的三叔確實不是一個小人,他跟咱家要錢,不是為了自己啊……」

  「不是為了自己……」齊望低聲重複,手也慢慢地停了下來。

  他明白了。

  「沒錯,你三叔是想以護送咱家一路平安到鳳陽為條件,為你掙一筆大財。」魏忠賢仍舊微笑著,只是因為對方剛才的搖晃而又重新變得有些暈眩,「咱家的錢,大部分都已經交給朝廷了,為著給楊閣老他們維持朝廷所用,可是指縫裡面終究還能落下一點。這一點,對朝廷來說什麼都不算,對他對你,恐怕已經是一筆巨資了吧……至少能夠讓你失去了錦衣衛的身份之後,還能在別處過上還過得去的日子。」

  「三叔……三叔……」齊望得知到這真相之後,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既心痛於自己一直崇拜尊敬的三叔居然會和魏忠賢這個禍國殃民的太監做交易,也暗暗感激對方居然如此愛護自己,兩種相反的念頭交織在一起,讓他最近原本就不太穩定的心緒變得更加繁亂了。

  「是我害了三叔……是我害了三叔……」想了片刻之後,齊望的眼角泛出了淚光,「要不是我一時衝動,又怎麼會衝撞了官府?連累了三叔,讓他也被人當成了逆賊……我……我……」

  「小哥兒,這個倒不用生氣,我早就說了,年輕人有血性是好事兒!這是賴不著你,我們都知道。你三叔是個聰明人,沒讀過多少書,但是有才有眼光啊!」魏忠賢輕聲感嘆,開導著這個年輕人,「知道為什麼一開始,錦衣衛就只派你們兩個來護送咱家嗎?那是因為錦衣衛知道太多人不肯放過咱家了,他們遲早會來要咱家的東西,要咱家的命,而他們不想趟這淌渾水,所以乾脆就把你們扔出來了事!如果咱家半途就被殺了或者劫走了,你們鐵定沒法兒辦好這差事,到時候還不就是叛逆?所以啊,從一開始,你們只能是叛逆,大明容不下你們的,也不想容下你們。」

  「大明……容不下我們?」齊望的腦子越來越混亂了,他抬頭看著魏忠賢,目光裡面滿是迷茫,「我們忠心辦差,不辭勞苦,差點把命都搭上了,結果……大明還容不下我們?這……這怎麼可能!」

  「小哥兒,若大明是個忠心勤勉辦事就能夠出頭、能夠保全自己的地方,你,咱家,甚至這大明天下,又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魏忠賢搖頭苦笑,「小哥兒,剛才咱家誇了你,現在咱家就要貶一貶你了,你這人啊,就是和那些讀死了書的書生一樣,鑽到死理兒裡面去了!到了這個年紀了,你也該睜開眼睛,看看這天下究竟是怎麼回事了……要是太平時節,你認死理兒頂多只是出不了頭,在如今這個世道,你認死理兒就會有性命之憂啊!更何況,以後你手裡還有不大不小的一筆財,更是要時時刻刻小心,不要被鬼蜮伎倆所矇騙了啊……」

  說著說著,魏忠賢將手伸到了衣襟內,然後從那裡掏出了幾張紙片。「說實話吧,咱家當時大權在握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想過可能會有今天,所以不多不少也做了點兒準備,在各處都藏了一點養老的錢,準備著萬一風雲變幻就更名換姓躲個地方。不過……真到了這天,咱家的心反而淡了,不想跑了,說來還真是奇怪啊!」

  「這是什麼……?」齊望看著他手裡面那白色的紙片,不由自主地問。

  「咱家不是說了嗎,這是咱家當年給自己準備的安生去處之一!這一處在江南松江府,那可是個繁華的去處啊!天下膏腴,也就是在那邊了。」魏忠賢一邊說,一邊將紙片遞到了齊望的面前,「這上面寫著一幢宅子的地址,那幢房子有咱家一個忠心的老僕人在,裡面還收藏了一些銀錢。這紙上還寫了一些約定好的暗號切口,你到了那兒之後,跟那裡的僕人對上切口,然後那宅子和裡面放著的一些銀錢珠寶就全是你的了。宅子不大,裡面的錢也不多,不過想來你儉省點用是可以過上很久安生日子了……如今這年月,還有什麼比安生日子更寶貴的物事?拿去吧,好好過日子,別辜負了你三叔的一片心意!」

  齊望仍舊呆呆地看著魏忠賢枯瘦的手上拿著的幾頁紙。

  就是這幾張紙,可以換來自己下半輩子的安生日子——也換了三叔拚命?

  一種荒謬的感覺充斥了他的心頭。

  「三叔……三叔為什麼不跟我說明這些?」他嘶聲問,「為何要一個人這麼做?」

  「為何?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魏忠賢反問,「你這麼個直腸子,一路上要是知道了這事那還了得?本來他還是打算一直瞞著你,直到到了鳳陽的那天,還叫咱家幫著瞞你,可惜現在看來是瞞不了了,也好,現在你知道了也不晚。」

  「好了,小子,別磨蹭了,收下吧。」魏忠賢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再度用手推了推齊望,「本來咱家是打算到了鳳陽之後在給你的,不過現如今都已經這樣了,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吧。這一路上劉松平護衛咱家盡心盡力,所以雖然他不在,而且什麼也沒對你說,但是咱家也不打算對他失信,你拿著這些,算是全了這筆交易吧……你拿著,趕緊擺脫追兵,然後就去江南,取了那些財產,一輩子不要再回京師,也一輩子都不要過問天下事了,算是給你三叔一個交代吧。」

  「那你……你怎麼辦?」齊望突然問。

  「咱家怎麼辦?」魏忠賢先是一愣,然後自己又笑了起來,「咱家當然還要去鳳陽啊,天子叫咱家去,咱家能不去嗎?這天大地大,還怕找不到去鳳陽的路?」

  「這……這一路,你還去得了?」齊望有些意外,「你現在都已經這樣了,要是沒有我們護送,你……怎麼去?」

  「盡力而為罷了。實在要是去不了,也沒要緊,這一路上倒下的人多了去了,難道還怕多了咱家一個?好吧,你拿著這些先走吧,咱家休息好了再動身。」魏忠賢不慌不忙,「別耽擱時日了,要是不下心被那夥人逮住了,你可怎麼享受後面的好時日?快點!」

  當這幾頁紙被塞到了齊望手中的時候,齊望下意識地接了過去。

  他的手在顫抖,帶得這幾頁紙也嘩啦啦響個不停,晃得他的眼睛直髮疼。

  就這樣忘掉自己的出身,忘掉自己的志氣,拿著這些跑到江南去,以後再也不過問世事嗎?就這樣拋掉三叔,拋掉世世代代相傳的錦衣,躲到無人知曉的角落裡面苟延殘喘?明明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落到這樣的田地?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01:2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1-18 22:49
第1404章 死鬥
         
  對了,三叔……三叔!

  齊望的腦子突然靈光一現,三叔剛才的表情和動作都重新浮現在了他的腦中。那種決絕,是他之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就像是已經做好了什麼打算一樣。

  三叔莫非就是已經打著犧牲自己的主意了?

  不行!

  「我……我要去救三叔!」齊望驟然站起了身來,然後將這些紙片都遞迴給了魏忠賢,「這些東西你自己留著,我和三叔回來了再說!」

  「救?那麼多人你怎麼救?」魏忠賢反問,「小哥兒,你有一腔熱血是好事,不過又何必去白白送死以卵擊石呢?再說了,你三叔這麼拚命,為的還不就是讓你以後能夠過舒坦日子嗎?你又何必違背長輩的心意?」

  「你在胡說些什麼!」齊望抬起頭來厲聲問,「我……我要是拿著三叔的賣命錢去逍遙,那還算是人嗎!」

  接著,他用力一扔,將這些紙片扔到了魏忠賢的腳下,「我是錦衣衛,上面給我的差事就是把你押送到鳳陽去,如今上面沒有改,我憑什麼要擅離職守!你……你乖乖在這兒等著,等我把三叔救回來,就把你押過去!」

  聽到這一番話之後,魏忠賢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好像難以置信對方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似的。

  「你在這兒給我好好等著我們回來,哪兒也別跑,免得被哪裡的賊人給殺了!」齊望的聲音很洪亮,裡面透著一股悍氣,「要是……要是我們都沒回來,你再自己走,走到鳳陽去!」

  說完之後,他轉身就頭也不回地向剛才離開的方向沖了回去。他的神態重新變回了之前的那種昂揚,最近幾天的萎靡狀態,此刻在身上再也找不到了。

  魏忠賢仍舊站著,看著齊望就這麼離開,再也沒有出言阻止。他的表情並不奇怪,好像早就聊到了齊望會作出這樣的選擇一樣。

  「你們叔侄兩個都是漢子。你有這樣的叔叔,他有這樣的侄子,算是你們的運氣!」片刻之後,他嘆了口氣,然後俯下身來慢慢撿起了那些紙片,「只可惜,這大明,現在哪裡有漢子的出頭之處啊!只希望……只希望你們都能活著回來吧。」

  接著,他按照齊望剛才的叮囑,不慌不忙坐到了草叢邊的一塊石頭上。

  齊望弓著腰,瘋狂地沿著來路往回衝,他大聲喘息著,只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燃燒。

  對三叔的關心已經壓倒了他的其他一切想法,也讓他忘記了剛才的憂憤和痛心。他在草叢當中穿行而過,草木四處紛飛,猶如一頭猛虎在山林當中橫行。

  正如他剛才所預料的那樣,劉松平在趕跑了齊望和魏忠賢兩人之後,馬上就停止了自己的逃跑,反而回到了自己剛才逃跑的地方。

  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跑,而是打算靠自己來儘量拖延時間,讓另外兩個人更有機會逃脫。

  因為猝不及防,所以他沒有跟齊望交代過自己暗地裡做的一切,但是他相信如果自己沒有回去同他們會合,魏忠賢一定會將自己同他的交易告訴齊望,不讓自己白白枉送一條性命。

  既然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那還怕什麼呢?

  在這樣的想法的驅使下,在荒野的草叢邊,劉松平慢慢抬起刀來,靜靜地看著衝過來的那些追兵。

  這一輩子,十幾年前就該收場了,牽掛放不下活到了現在,已經是賺到了,現在就算丟掉了又有什麼可心疼的?他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雖然這兩個人突然衝出來將魏忠賢救走有些猝不及防,但是他們畢竟是有馬的,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很快就騎馬追了上來。騎著馬的幾個人當中,厲釗正在其中。

  然而,出乎他們預料的是,擋在自己面前的竟然只有一個人。

  厲釗陰狠地看著對方,但是因為上次留下的教訓實在有些深刻,所以他一時間反而勒住了馬,在劉松平面前不遠處停了下來。而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同樣勒馬,然後保持距離,將劉松平圍了起來。

  「魏忠賢在哪兒?」厲釗先是左顧右盼了一下,然後厲聲對劉松平問。「你們把他藏到哪兒去了?」

  「你不會覺得我會告訴你們吧?」劉松平肅容反問,同時還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刀。

  如此不客氣的回答,讓厲釗的面孔變得更加猙獰了。

  「我就不明白了,魏忠賢如今已經是個落了架的鳳凰,你們幹嘛還要護到這一步?老老實實地將他交出來,你我兩便不是很好嗎?你莫非是真的以為,收了他的錢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嗎?有了錢沒了命,又有什麼用?」

  「事到如今你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劉松平還是不為所動,「多說無益,夠膽子的就來吧!」

  「你!」面對著劉松平那平靜而又帶著蔑視的眼神,厲釗心頭又是大恨。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敢自己衝上前去,給這個不識好歹的混蛋一個教訓,那一晚他和劉松平交手過,因而他明白對方的身手強過自己。劉松平在他手臂上劃的那一刀,現在對他來說還是刻骨銘心的教訓。

  就在他們對話時,後面趕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了,這些新趕過來的人又給了厲釗更大的勇氣。

  「給我上!」他手重重一揮,「這個人朝廷欽犯,殺無赦!誰能砍下他的首級,朝廷重重有賞!」

  在他催逼之下,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衝劉松平圍了過來,就連騎在馬上面的幾個人也下了馬向劉松平圍了過去。

  然而,即使面臨這樣的圍攻,劉松平依舊不慌不忙,他橫刀沉腰,任由這群人越圍越緊。當圍得只剩下幾尺距離的時候,有個拿著刀的東廠番子終於忍不住了,怪叫了一聲,拔刀向劉松平的腦袋砍了過去。

  在這聲怪叫的驅使下,其他人也同時向劉松平砍了過去,而劉松平也在此刻動了起來,他橫刀向周圍掃了一圈,以強勁的力道將這群人同時逼退,然後挺刀向首先發動攻擊的東廠番子刺了過去。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這個東廠番子的小腹被刀捅穿了,血光四處迸射,澆得地面一片猩紅。劉松平沒有顧忌這個番子,毫不遲疑地從他的身上拔出了沾血的刀,然後再次向旁邊的另外一個人砍了過去,這種勢若瘋虎般的氣勢讓對方也嚇得收回了自己砍向劉松平的刀,死命橫在胸前擋住了他的這一下劈砍,騰騰退了好幾步。

  劉松平順著刀勢沉腰逡巡,每每在間不容髮的時候從幾個敵人的間隙當中閃了過去,時不時地接著揮刀回砍。

  隨著這激烈的搏鬥一直持續,劉松平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熱,心頭像是燃燒了起來一樣,簡直就好像一連喝了幾碗徐州的烈酒。他如同獅虎一樣地不住喘息著,全神貫注地看著每一柄向自己揮砍過來的刀,毫不留情地發動著反擊。

  當決定留下來同這些人正面相對的時候,他就沒打算過要活著離開了,所指望的只是儘量拖延這些人,給齊望更多逃離的餘裕而已。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半空當中好像多麼什麼東西,在他四處遊走的時候撲稜撲稜地打到他的臉上,刺得他的臉微微發疼。

  很快,他發覺這是天空在下雪。

  在突如其來的風雪當中,他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冷意,冰雪在他的臉上融化,和汗水混在了一起,就好像給他塗了一層油蠟一樣,他的頭髮也在劇烈的戰鬥當中睜開了束髮的頭巾,散亂著在兩肩飄蕩,像極了脫籠的獅虎。

  這人好生厲害!看著他如此表現,厲釗不禁心裡暗暗發涼。

  上次交手之後,他就對這個劉松平的身手十分忌憚,沒想到今天他全力出手之後,竟然表現得比當時還要強了不少!

  幸好剛才沒有衝動,去和他貿然交手。

  帶著再這樣的想法,厲釗心裡一橫,然後從自己的馬鞍邊拿起了一支手弩,接著,他策馬慢慢地向激戰的地方蹭了過去,小心地讓自己不要引起劉松平的注意。

  此時激戰正酣的劉松平當然沒有注意到厲釗的動靜,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了激烈的搏殺當中。他傷了好幾個人,但是代價則是自己的身上也增添了幾道傷口,不過好在沒有傷在要害,除了帶來一些痛感之外並不影響動作,流血也不多。

  這些傷口傳來的痛感,更一步激發了劉松平的凶性,他揮舞著手中的刀,刀光密不透風,不停地和敵人的兵刃相交。在激戰之餘,他還十分沉著地注視著周邊敵人們的行動,尋找可以利用的間隙。

  就在他閃避開一個人當胸的一刀時,一個番子呼喝著向他重重砍了過來,他勉強剎住了身形,輕輕地向旁邊滑了開去,而砍了個空的番子則因為用力過猛,一下子沒有能夠收住勁,從他的面前沉了下去,露出了自己的肩膀。

  劉松平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別起手來,然後用刀從下往上重重一撩,在淒厲的慘叫聲當中,這個番子的手臂被硬生生地砍了下來,落到了地上。

  還沒有來得及為這個戰果慶喜,劉松平就再次往旁邊一沉腰,以躲避向他砍過來的刀。

  就在這時,一聲輕輕的嘶聲傳到了他的耳中。

  雖然這聲音很輕,但是怪異的響聲仍舊勾起了劉松平心中極其不妙的預感。

  他心覺不妙,然後兩足重重地往旁邊提頓,在氣力衰竭的時候硬生生地讓自己稍稍側開了一點。接著,「噗」的一聲輕響,那枚襲向他胸口的弩箭射中了他的肩膀。

  瞬時產生的痛感讓劉松平眼睛一黑,動作一下子維持不住,再也沒法閃避,背上再度中了一刀,強大的勁道讓他蹌踉著向旁邊撲了過去,好不容易才沒有摔倒。

  肩膀上最初的痛感馬上消失,接下來躥升的麻癢感,讓劉松平心裡感覺更加不妙。

  「好賊子!」他扭頭看著遠處的厲釗,破口大罵,「好賊子!」

  「哈哈哈哈,叛賊,你逃不掉了!」偷襲得逞之後的厲釗,得意忘形地大笑了起來,「識相的就束手就擒,大爺給你留一條全屍!」

  劉松平怒形於色,但是再也沒有餘裕斥罵這個卑鄙小人,只能拖起已經漸漸麻痺的身體,勉強地從地上滾了幾步,躲開了向他砍過來的刀。

  看到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圍攻他的敵人們頓時士氣大振,更加賣力地向他砍了過去。

  劉松平雖然勉強的左支右擋,但是無複方纔之勇的他,再也難以抵抗這密集的圍攻了,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他的腳步越來越慢了,敵人向他砍過來的兵刃看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難以招架,氣力好像也在隨著傷口的血液在外流,眼睛也慢慢地有些模糊了。

  終於到了要送掉性命的時候了嗎?他在心裡閃過了這個念頭,但是心裡卻毫無恐懼。

  已經殺傷了這麼多敵人,再怎麼看也夠本了,又有什麼好可惜的呢?

  再說了,自己死後,望哥兒,應該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吧……還有什麼可牽掛的?

  當一個敵人提著刀小心地走到了劉松平的跟前時,他勉強想要抬起刀來抵抗,但是一時卻發現全身都失去了力氣,怎麼都沒有辦法抬起手來抵抗。

  這一路的路途,就在這裡將要結束了嗎?也好,反正也累了……劉松平閉上了眼睛,也鬆開了自己的手,等待著自己死期的降臨。

  而就在此時此刻,不遠處的一處草叢也突然泛出了奇異的聲響。滿身草灰的齊望,驟然從草叢當中鑽了出來的。

  因為不知道三叔的具體方位,所以他縱使惶急,也只能夠耐下心來四處搜尋,總算聽到了打鬥的兵刃交鳴聲和呼喝聲,這才得以找到方向循聲來找。

  剛剛從草叢當中鑽腦袋,他就看到遠處的厲釗向劉松平射出了手中的弩箭,傷到了他的三叔,他的心裡不由得更加是心急如焚。

  他咬了咬牙,直接從草叢當中跳了出來,撲到了剛才被劉松平殺死的人旁邊,撿起他的刀,用力朝那個準備砍向自己三叔的人就是一擲,然後再撿起了另外一把刀,向還騎在馬背上哈哈大笑的厲釗擲了過去。

  這兩把刀,帶著年輕人的血氣和憤怒,以無比的力道破空而去,襲向自己的敵人。接著,他沒有任何的猶豫,緊緊地抬起了自己的手中的刀,然後大喝了一聲,逕直地向騎著馬的厲釗衝了過去。

  劉松平此時正在閉目待死,然而,這一刀卻比他所想的要晚,遲遲都沒有落下。

  「噗!」他的耳中突然傳來了一道沉悶的輕響。

  他的心中微微有些疑惑,然後重新睜開了眼睛。

  這時,他駭然發現,這個追上來砍殺自己的敵人,胸前已經被一把尖刀捅穿了,此時這把刀還在微微顫動,鮮血不住地往地下流淌。

  這個敵人定定地看著劉松平,嘴角也在不斷地流出血液,他的眼睛裡面彷彿充滿了驚愕和不甘,然後漸漸地失去了神采,然後倒伏在了地上。

  片刻的驚愕之後,劉松平馬上明白了怎麼回事。

  「這個傻小子!」他忍不住虛弱地罵了出來。

  然後,他勉強振作起了一點精神,重新拿起刀來,跌跌撞撞地往旁邊走。

  而這時,剩下的幾個敵人並沒有追上來,因為這些人發現,他們的首領也被襲擊了。

  就在厲釗滿懷得意地看著劉松平挨了自己的暗箭然後身受重傷之時,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他的身體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只是重重一躬,將整個身體伏倒在了馬背上,這才堪堪躲過襲向自己的一刀。

  勁風從他的頭頂掃過,吹拂得他後頸都有些發涼,如果不是他意識快馬上躲避的話,恐怕已經被捅了一個透心涼了吧。

  他側過臉來,馬上順著刀襲擊過來的方向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正飛步向他襲來的齊望。瞬時間,他的心變得更加透涼了。

  他下意識地催動馬匹,但是倉促之間馬哪裡能夠啟動,結果只是馬腿微微動了幾下,根本沒有走開幾尺。

  「賊子受死!」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僅有離他只有幾尺距離的齊望,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然後飛腳就向馬背上的厲釗掃了過去。

  如此傾力的一擊,厲釗當然想要躲開,但是他在馬背上,活動的空間實在太小了,馬倉促之間根本無法做出靈活的躲避動作,最後他只能硬生生地挨上了這一擊。

  沉悶的響聲再度響起,接著,馬大聲的嘶鳴了起來,因為受驚而四處跳躍,而這兩個人都已經從馬背上滾落了下來。

  硬生生用手招架住了這一擊的厲釗,手臂突然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忍受的痛感,舊傷也被牽動了出來。

  他捂著痛得厲害的手臂,然後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總算才剎住了自己的身形。因為在地上沾了不少灰,他看起來也跟齊望差不多狼狽了。

  「你……你居然還敢回來?」他的表情忿恨難以置信。

  「是啊,小爺來收拾你了!」齊望冷笑著,然後自己也慢慢地站了起來,「上次讓你這奸賊跑了,這次小爺來收你的命!」

  「你……我倒要看看是誰死!」厲釗聞言大怒,他的手握得更緊了,因而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怎麼樣?我三叔的手藝還過得去吧?現在我們的手都受了傷,倒要看看到底誰更能夠撐得住!」已經調勻了呼吸的齊望微微沉腰,重新做好了再戰的準備,不期然間他的表情已經和厲釗一樣獰惡,「來啊,你不是很能逞能嗎?大爺今天就要和你分個高下!」

  因為充滿了恨意,他的情緒十分高昂,說到後面幾乎是吼了出來,同時,他也提著刀再度向對方衝了過去。因為速度實在太快,地上的土灰也隨之被帶飛到了半空中,好像給他加上了一層煙霧一樣。

  在這團煙霧向自己襲擊過來的時候,厲釗勉強抬起刀來招架,但是這勢大力沉的一刀實在讓他有些吃不消,不得不微微後退,消去勁力。接著這團灰土煙霧也包裹住了他的身體。

  齊望此生以來還從沒有像這樣恨過一個人,因為出手再也沒有了任何猶豫和保留,就是要以取對手性命為唯一的目的,因此刀刀都奔向要害,甚至都不顧收手防備對手的反擊。

  厲釗可沒有他這種氣概,因此只能不停地左格右擋來防守,好不容易才得以堪堪擋住齊望的刀,只是手臂上的傷口卻越來越疼的厲害。

  齊望手臂上的傷口也崩裂了,血浸透了繃帶,然後因為他劇烈的動作,不住地往外流淌,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然後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刀,橫撩豎斬,不停地向對方發動著攻擊。

  看著情形不對,厲釗一邊抵擋,一邊大聲呼喝,讓自己的那些手下們趕緊過來搭救自己。但是他剛才為了避免劉松平狗急跳牆,所以可以和激戰中的他們保持距離,倉促之間他們雖然正在往這邊趕,但是倉促之間又哪裡趕得過來?

  就在厲釗還在惶急的時候,齊望一刀橫斬向他的腰部,當他豎起刀來格擋的時候,齊望用刀順著他的刀刃重重網上一撩,直接劃向了他的手,他心裡大急,翻過刀來用盡全身力氣往下壓,這才將齊望的刀壓了下去。

  哪知道齊望突然右手鬆開了刀,然後借勢沉肩狠狠地往厲釗的身上又是一撞。

  被重重撞到了的厲釗,悶哼了一聲,眼睛一瞬間都在暈眩當中失明了,總算他最後一刻重重往齊望身上一推,這才跌跌撞撞地往後面退開了幾步,好不容易才沒有跌落到地上。

  還沒有等厲釗調勻氣息,齊望從地上撿起了刀,再度向厲釗衝了過來。

  他們怎麼還沒來?

  此時厲釗的心裡只剩下了這一個想法。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01:27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1-19 19:32
第1405章 謝了

  當劉松平和齊望帶著魏忠賢逃跑的時候,厲釗和自己的手下們立刻騎著快馬去追擊了,而廣平府的差役們則步行跟在了後面,按理說這批援兵雖然是步行的,但是過了這麼久也該來了吧?如果他們趕到的話,就一定能夠解除自己這些人現在面臨的危難了。

  那他們為什麼還沒來?難道是路上迷路了?一路上我們不是做好了標記的嗎,這才走多遠啊?厲釗心裏因為迷惑不解而倍加焦急,勉強地抵擋著齊望的攻擊。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些廣平府的差役們早就已經到了,此時此刻,他們正在遠處,觀察著東廠的人和兩個錦衣衛的搏殺。然而奇怪的是,即使看到東廠的人在這一場搏殺當中已經落到了下風,他們還是沒有動。

  「白先生?那群東廠的人恐怕就要撐不住了,我們再不上去的話恐怕就要晚了啊!」在樹蔭下,差役的頭目對旁邊的中年人小聲問。

  白先生是知府大人的親信幕僚,大家早就私下裏傳言過,都說沒有白先生,知府衙門估計都運轉不開。而且,在動身之前知府大人就已經反複叮囑了,這一趟的差事是白先生領銜的,一定要完全聽從白先生的調遣,因此他在這個中年書生面前絲毫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聽從著他的命令。

  不過,白先生雖然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是性格倒不迂腐,反而十分隨和,甚至他趕路的體力也非常不錯,並沒有拖慢這群人的行動。於是,一路上和他們相處得倒也頗為愉快,他們心裏都暗暗佩服,覺得白先生不愧能成為知府的左右手,確實有些能耐。

  追上來之後,他們一直都藏在這裏等候著命令,而白先生一直卻沒有下令,眼看著形勢不對勁了,這個頭目不得不硬起頭皮來問。

  「別急,別急。」白先生臉上微微笑著,一點都看不出緊張來,「還可以再等會兒。」

  「可是……再等就怕來不及了啊!」大漢有些著急了,「東廠的人看著就快挺不住了!」

  「這不是還挺好的嗎?我看還能撐過去」白先生往那邊再瞟了幾眼,但是一點動手的意思也沒有。

  「先生你是沒有常和別人動手的人吧?小的們眼看厲檔頭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了啊!」大漢因為心裏急,所以態度稍微激烈了一點,「先生,趕緊讓我們上去動手吧,現在趁著東廠的人還能戰,大家合力一起把那兩個惡賊擒殺了,不然的話,等下他們要是落敗,我們……我們恐怕也獨力難支啊!」

  「獨力難支?為什麼獨力難支?」白先生滿佈的笑容裏面,終於稍微透出了一點嚴肅,「誰讓你過去支了?」

  「呃……這……」大漢睜大了自己的眼睛,疑惑地看著白先生。「這不是知府大人下令要我們幫這些東廠的人逮住那幾個欽犯的嗎?」

  「欽犯?知府大人什麼時候說他們是欽犯了?」白先生從從容容地甩了下手,「要逮他們,是東廠的人要辦的活,知府大人可沒說我們一定要摻和……」

  這是要作壁上觀,看著他們自相殘殺嗎?大漢心裏悚然一驚。

  可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又要讓我們跟過來?他的心裏還是有些疑惑。

  「好了,我知道,那個年輕人傷過你,你報仇心切,可是有些事情是心急不得的,繼續看,繼續看吧。」白先生的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若是東廠的人贏了,我們就過去錦上添花吧。」

  看他潛藏的意思,如果東廠的人落敗,那就不管了。

  大漢有心想要再說些什麼,但是看到白先生的臉色,他再也不敢多說了。他們在離開府城的時候,知府大人就多次叮囑過要聽白先生的命令,如果再一直質疑下去,恐怕真要惹白先生生氣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比起這個來,之前的那點仇怨,甚至東廠這些人的死活,那真就不算什麼了。

  「好,小的唯先生之命是從。」他彎腰朝白先生拱了拱手,「先生只要下令,不管刀山火海,小的們也一定去闖!

  「你倒精乖!」白先生大笑了出來,「好吧,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衙門裏面一天,就少不了你的好處!」

  ……………………

  這兩個人的交談,厲釗當然無法聽到了,他現在在齊望連綿不絕的攻勢當中手忙腳亂,心裏則在大罵那些差役為什麼還不趕過來幫忙。

  不管怎麼樣,他知道他暫時指望不了那些人了,只能指望他那些跌跌撞撞地向他跑過來的手下。

  先拖住時間,讓他們一起來幫手殺掉這個年輕人,只要能殺掉這個年輕人,那個老的現在已經受了重傷,等下也可以輕鬆一起除掉。只要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

  帶著這個信念,他強忍著手上的劇痛,揮刀不住地格擋著,雖然左支右絀,但是他總算還是勉強維持著自己的性命。然後,他一點一點地向自己的手下們那邊蹭了過去。

  一步一步,雖然跌跌撞撞,但是離他們越來越近了,離安全脫身也越來越近了,厲釗的心裏開始稍稍放下了一點。

  然而,也許是同樣發現了這一點的緣故,齊望的攻勢也越來越急,不停地揮刀劈砍他的頭部和腹部,甚至有了同歸於盡的架勢,一點也不管自己的安危,大有在這裏和厲釗一命換一命的氣勢。

  厲釗怎麼可能和這種人換名,因此他只顧著防禦,一點也沒有還擊的意思,這也讓他愈發顯得左支右絀。

  這段短短的旅途在厲釗的心裏彷彿過了半輩子,但是最終,他終於走到了和自己的手下們只有幾步距離的地方,這些人的呼喝聲已經鉅細無遺地傳到了他的耳中,此刻聽來如同仙樂一般。

  「殺了他!」他重重地往地上一頓,然後往後躍到了半空當中,拿著刀虛往前指。

  然而,就在此刻,他突然又聽到了一聲細細的嘶嘶聲,就好像是低鳴,又好像是尖嘯……他睜大了眼睛,轉頭往後看去。

  一柄尖刀正向他飛快地向他躥了過?,半空中的身影越來越大,他想要躲開,但是卻怎麼也無法移動,只能帶著無比的恐懼眼睜睜地看著刀尖向自己襲來。

  「嗤」的一聲悶響,在旁邊人驚恐的注視下,已經後躍到了他們這群人當中的厲釗被一把刀從後面刺了個對穿,血花也隨之崩散,澆到了他們的身上。

  而齊望被這一聲悶響激得更加凶性大發,他大喝了一聲,重重踩在地上然後縱身一躍,向厲釗衝了過去。接著,他無視了旁邊砍向自己的刀,紅著雙眼狠命往厲釗的手臂上一斬!

  齊望的背上挨了一刀,但是他切下了厲釗的右臂,血減到了他的臉上,就好像為他塗上了一層顏料一樣。

  齊望再度尖叫了一聲,然後掄回刀往旁邊又是重重一揮,將旁邊的人逼退。

  「來啊!來啊!」他大笑了起來,抬起刀來指著剩下的幾個人。「過來領死啊!」

  滿身血汙的齊望,在如此瘋狂的呼喝,再度震懾了原本就已經心生動搖的敵人們。他們遲疑著沒有再動,然後再看了看已經躺倒在了地上的厲釗。

  雖然他的背還在微微起伏,但是誰都看得出來,厲釗受了這麼重的傷已經死定了。

  「來啊!不來我就來了!」齊望拿起刀來,朝他們走了幾步。

  沒有人鼓起勇氣上前再和他動手,先是一個人轉身,最後他們一起爭先恐後地往後面逃了,唯恐再和這個殺神交手。他們不顧一切地往回跑,跑到馬的旁邊,然後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跑了,再也沒人關注厲釗的死活。

  齊望並沒有追擊,只是拿著刀站在原地,任由其他人離開。他的頭十分暈眩,背上的傷口還在不住地流血,幾乎好像馬上就要暈過去一樣,然而他還是搖搖晃晃地站著,一步步地向厲釗躺下的地方走了過去。

  「好厲害……」別說是剩下的東廠番子,就連站在遠處的差役,都被齊望這樣勢如瘋虎的表現給震懾了,「真真是不知死活啊!」

  「是啊,這些東廠的人還真是沒眼力呢,惹上了這樣的人。」白先生仍舊是十分平靜的樣子,好像一點都沒有受到震撼一樣。「現在鬧到了這份上,合該也算他們倒黴啊……」

  「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先生?」壯漢遲疑著問他。

  「怎麼辦?既然東廠的人都失了手,那我們又何必再摻和?」白先生笑了笑,「怎麼,難不成你還想上去再和他來一場?」

  「小的不敢!」壯漢連忙擺手否認,「只是……若現在我們撒手不管的話,知府大人那裏會不會……另外,朝廷那裏會不會……」

  「說話別這麼吞吞吐吐的,有什麼不好說的?」白先生仍舊微笑著,「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你為這個事擔心什麼?你是聽我的命令行事的,再怎麼樣也怪罪不到你頭上,知府大人怪罪了有我頂著,朝廷怪罪下來有知府大人頂著,哪用得著你來擔心?」

  在白先生夾槍帶棒的斥責下,壯漢也不敢再多問了,躬下身來不停地點頭應是,再也沒有了前陣子那樣的威風。

  「那咱們現在就回去交差?」他再度試探著問。

  「當然回去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白先生做了個手勢,然後轉過身就走,其他人也趕緊跟在了後面。

  厲釗現在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胸口和手臂上的傷口都在往外冒血,染紅了身下的一大片土地,因為劇烈地痛苦,他張開了口,像是被撈上岸的魚一樣呼著氣,斷臂擺在他的旁邊,手指居然還在微微顫動。

  齊望走到了他的旁邊,但是並沒有出刀了結他。

  「怎麼……怎麼還不動手……?」當發現齊望走進之後,厲釗已經失神的眼睛裏面終於稍稍有了一點神采,「不能……不能給我個痛快嗎?」

  齊望只是看著他,還是沒有動手。剛才的癲狂已經過去,理智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中,看著面前這個已經瀕臨死亡的人,他突然感覺殺人或楸被殺,這一切是如此荒謬。

  「不殺你,你也要死了。」遲疑了片刻之後,他低聲回答,「你想要殺我,所以我們殺了你,這怪不了我們,不過你放心吧,等會兒我會埋了你們的,不會讓你們曝屍荒野……」

  「噗哈哈哈……」厲釗突然笑了起來,然後不停地咳嗽,血沫也從他的口中大量湧出,「那我還要……還要多謝你了……不過……不過……」

  「謝就不必了。不過什麼?」齊望低聲問。

  「你覺得殺了我……殺了我就能怎麼樣了嗎……?」隨著失血越來越嚴重,厲釗的臉色也變得越發蒼白,聲音也十分虛弱,幾乎細如蚊吶,「你們……你們也跑不掉的,也就是多活一陣而已……哈哈哈哈,謝了,謝了……謝了……」

  一句句謝了,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了寂靜無聲。

  點點的雪花落在旁邊,好像是生靈在離開人間的最後嗚咽。

  齊望只是靜靜地站著,看著躺在地上似乎在仰望天空的厲釗,雪花落到了他的身上很快就化開了,混合著血水把他的衣服打得濕透,寒氣很快取代了之前燃燒的血氣,讓他突然有一種寒冰刺骨的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他慢慢地恢複了一些精力,然後勉強地向劉松平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劉松平現在已經套拉著蹲坐在了一顆石頭上,看上去衰頹而且萎靡,疲態盡顯。但是如果沒有他扔出來的那一刀的話,也許兩個人都要死在這裏吧。

  齊望走到了他的身邊,然後半蹲下來抱住了劉松平。

  「三叔,我來救你了。」

  「傻孩子。」劉松平只是苦笑。「扶我起來。」

  天色已經晚了,天空開始變得半明不暗,野草在寒風當中搖曳也越來越像是黑暗中的虛影。

  魏忠賢還是坐在剛才的地方,不緊不慢地揉弄著自己的腳,神態十分專注,好像再也沒有什麼事可以打攪他一樣。儘管在這"時節一個人處在荒郊野外絕不是什麼好事,但是他卻一點都沒有不適。

  蓑草搖曳的嘩啦聲越來越響亮了,最後,在他旁邊的地方突然分開。

  「回來了?」魏忠賢頭也不抬地問。

  「讓公公受累了。」劉松平苦笑著向魏忠賢道歉,「罪過,罪過。」

  「沒事,能回來就好!」魏忠賢也笑了出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公公還是想要去鳳陽嗎?」劉松平有些疑惑。

  「去,當然去了!朝廷讓咱家去,有沒有收回成命,咱家為什麼不去呢?」魏忠賢毫不猶豫地說,「再說了,如今天下之大,咱家還能去哪兒?不過……你們兩個,倒是不用跟著咱家去了吧?好好好,早點散了吧。」

  劉松平和齊望對視了一眼。「公公,恕難從命!」

  「嗯?不行?」魏忠賢反倒有些驚奇了,「現在你們都已經走到了這個份兒上了,還跟著咱家做什麼?你們不會覺得自己還是朝廷的人吧?」

  「厲釗的話只是一面之詞而已,朝廷並沒有來命令說要我等更改行程。」劉松平頗為強硬地說,「既然如此,我等自然還要打起精神來,辦好之前的差事,把公公安全送到那裏,不敢有任何懈怠。」

  「你們啊……你們啊……」魏忠賢明白了,然後禁不住失笑,「都是一群死心眼兒啊!好,好,那就有勞你們兩位了,咱家感激你們。」

  「多謝公公誇讚!」劉松平衝他行禮,「另外,在下也有一個不情之請。公公能不能將之前答應給我的東西,先給望哥兒呢?公公且放心,就算公公先給了,在下也絕不會食言,一定會竭盡全力達成公公所願。」

  「別,不用這麼說,你的人品咱家當然相信。東西咱家剛才就給了小哥兒了,只是他不要而已,現在他想拿的話,直接跟咱家拿就行了。」魏忠賢再度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了那幾張紙片,「你們且拿去吧。咱家到了鳳陽之後,這些身外之物又哪裏還用得上?」

  「望哥兒?」劉松平瞟了齊望一眼。

  在他的注視下,齊望遲疑地接過了這些紙頁,收入到了自己的懷中。

  儘管他依照劉松平的期望拿下了這些財物,但是他的心裏還在隱隱有一種僥倖之心,希望京城裏的形勢不像厲釗說得那樣壞,錦衣衛也還沒有把他們兩個視為叛賊,他們還有機會回到京城,回到那個他們祖輩父輩供職的地方。

  世世代代侍奉的大明朝廷,又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割捨掉?

  「三叔,這些是我們用血汗換來的,你叫我收下,我就收下,可是……可是我們並沒有背叛錦衣衛啊!我……我不想就這樣離開錦衣衛,然後隱姓埋名背井離鄉過一輩子,至少先試試看還能不能回去吧?」齊望朝劉松平問,「要不這樣吧,等我們把魏公公安全送到鳳陽,我們就離開那裏,然後三叔你先去江南等我,我去京城探探風聲,如果平安無事我就回來接您,大家一起重歸錦衣衛。如果真的有事,我再過來找你,大家就隱姓埋名算了……」

  「如果你沒回來呢?」劉松平瞪了他一眼,「是不是叫三叔就拿著這些財物,在江南隱姓埋名過一輩子,了此殘生?」

  齊望悻悻然低下了頭,沒有回答。

  「你……你真是個傻小子!」劉松平一氣之下,抬手就想打他,但是手在半空中的時候就已經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無奈只能放下了手,「傻小子,我知道你為何這麼想,我……我也是和你一樣出來的啊!但凡要是有點辦法,我還會這麼做嗎?你知道出京之前,為了推掉這份差事,我做廢了多大的勁?可是你把你當大明鷹犬,人家把你當什麼了?我們世世代代為錦衣衛辦差,可是上面說扔就把我們給扔出來了,就因為我們沒錢活動,還白佔了兩個位置!上面這麼對待我們,你……虧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什麼……」齊望又呆住了,他絕沒有想到,在?京之前,看似頹廢懶怠的三叔在看出了這趟差事的風險之後,居然還做了這麼多運作。

  可是,做了這麼多運作,最後還是沒辦法避開這趟差事……上面老早就存了拋開他們兩個的心思了吧。

  錦衣衛……錦衣衛……我一片赤誠,居然就是得到這樣的結果嗎?

  他的腦子混亂了。

  「罷了罷了,反正東西都已經給了你們,要怎麼處置也隨得你們了。」魏忠賢看到他實在太過於苦惱,所以出言幫他解圍,「你們先也別吵了,等把咱家送到了鳳陽,你們想要怎麼做再商量好也不遲啊。現在你們都受了傷,不先養養傷,吵架動元氣作甚?」

  「公公說的是。」劉松平點了點頭,然後又瞪了齊望一眼,但是總算沒有再說什麼。

  「你也別太為難小哥兒了,這孩子是個實心人,慢慢教就好了!」魏忠賢歎了口氣,「大明要是多上一些這樣的熱血男兒,又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啊!」

  然而,劉松平聽了這話之後,並沒有表現得欣慰,反而閃過了一絲黯然。

  「大明就算這樣的熱血男兒再多少十倍,那也是要被自己人整死,於國於家何用?」

  說完,不待驚愕的魏忠賢反駁,他轉身就離開了。

  接著,因為天色已晚,所以他們各自拾檢柴火,燒起了個火堆。

  好在現在小雪已經停了,因而這個火堆倒也湊合著點起來了,換好了衣物之後,他們湊近到火堆邊,在樹下鋪了一個地鋪休息,生者和亡者很快在寒風當中迎來了一個同樣的黑夜。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0-5 01:3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1-20 22:53
第1406章 千戶

  他們第二天一大早才起來,而這時火堆早已經熄滅,就?餘燼都沒有了任何熱度。齊望一起來就打了個寒噤,然而身體仍舊十分疲倦、並且傷口隱隱作痛,但是他們還是掙紮著爬了起來。

  現在雪是停了,但是天知道什麼時候又會來一場大雪,如果一直呆在野外的話恐怕沒有人能夠撐上多久,所以必須先趕路,於是他們只能跌跌撞撞地繼續這趟路途。

  然而,新的路途一開始就面臨了許多比之前更加麻煩的困難。首先本來他們已經走到了廣平府和開封府的地界,但是經過那一場混戰和逃竄,他們現在摸不清自己到底已經到了哪裡,只能姑且當自己已經到了開封府,反正先認準了向南走,先找個有人煙的地方再說。

  齊望和劉松平的身體也成了拖累,他們兩個本來就是健壯的精幹漢子,但是在連續幾場惡戰之後身上受了不少傷,現在雖然能夠勉強行動,但是畢竟需要一些休養,才能恢復元氣。齊望的情況稍微好一點,畢竟是年輕人身體恢復能力強,劉松平到了這個年紀,又受了傷,如果不盡快療養的話,以後恐怕會落下病根,可是在現在的這種環境當中,又哪裡還有餘暇去找地方療治?

  在各種不利條件的催逼之下,他們只能先拋下其他的顧慮,準備找到一個有人煙的地方,休息並且養傷,方向只能儘量選著向南而行。為了盡快找到市集,他們也不得不放下了其他的顧忌,逕直地沿著大路前行。

  彷彿是印證了他們的擔心似的,路上還沒有走上多久,天空就慢慢地飄落了淅淅零零的雪花,因為陰雲實在太厚,天色陰沉得可怕,一點都不像是早晨。寒風和雪花交加,自然路上也見不到多少行人,他們在風雪當中不得不靠近了並且將身子都縮到了衣服裡面,這樣才能勉強抵禦寒冷。

  齊望只感覺到全身冰冷,相比之下,傷口一直未絕的疼痛反而漸漸平息了下來,他不時地往旁邊的劉松平看去,擔心他的身體。

  雖然在路上他們早就為自己準備了冬衣,但是以劉松平現在的身體狀況,齊望還是十分擔心。

  「三叔,要不你再從我這裡多拿件衣服吧?」猶豫了許久之後,齊望終於大著膽子問劉松平,「我年輕,身體頂得住。」

  「瞎說什麼傻話!老實照看好自己就行了,你三叔身體好得很,撐得住!」一直攙扶著魏忠賢的劉松平馬上一口回絕了他的提議,然後從自己的行囊裡面掏出了乾糧吃了下去。「老老實實走,別東想西想,一路還長的很!」

  被他這麼一呵斥,齊望也只好重新住了口。

  在這風寒交迫的時段,他也感到十分壓抑,不想多說。

  風雪當中他不禁回想起了在京城的日子,思念炕爐的熱火來。雖然他的父親只是錦衣衛的一個小旗而已,但是總算靠著這差事得到了一份錢糧,然後用這些錢糧保障了他從小長大的衣食。原本他並不覺得這有多麼不容易,直到這次出了京之後,見識到了天下大亂的慘景的齊望,才真正發現這一切到底有多麼寶貴。

  他微微閉上了眼睛,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京城,回到了他那個雖然簡陋,但是畢竟還能遮風擋雨的家,那裡的一切陳設都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令人依戀……要是能回去的話,那該多好啊。

  就在他在寒風當中遐想的時候,路突然微微顫動了起來。

  這種熟悉的顫動,讓他最近飽經考驗的身體馬上緊繃了起來。

  接著,耳中傳來的嘶鳴聲證實了他心中不祥的預感。這一切,還沒結束嗎?

  他駭然向後面看去,然後發現,在路的遠方,隱隱約約有一些模糊的身影若隱若現。

  就在這時,他的胸脯重重一頓。

  他又轉回來頭,然後發現,撞到自己的是魏忠賢老邁的身軀。

  「帶著他快走!」劉松平衝他大喊,「我們分頭走!」

  這熟悉的命令,將齊望從驚疑當中很快就拉了出來。「三叔……」

  |「還?什麼?他們騎著馬,很快就可以追過來了!」劉松平焦急地衝他大喊,「快走,快走!」

  一邊說,劉松平還一邊在重重地推他,但是齊望卻沒有動。

  有了上次的教訓之後,這次他再也不打算遵從了。

  「三叔……我不會走的,你帶著他走吧!」齊望咬了咬牙,然後從自己的腰間再度拔出了刀,「我來給你們斷後!」

  「說什麼傻話!」劉松平大怒,也拔出了自己的刀,「多一個人留在這裡有什麼用?我都這個年紀了,活都活夠了,你還不讓我來走個舒坦嗎?你別小看三叔,等下就可以過來找你們了!」

  縱使他說得再豪氣,但是齊望怎麼也不動,他知道三叔現在已經受了傷,縱使身手再了得,也絕對難以抵禦新上來的追兵了。

  「三叔,我不會走的,要就一起沒事,要死我們一起死!」齊望不管他怎麼推,就是站著不動,然後他轉頭看向了魏忠賢,「魏忠賢,我要和三叔留在這裡,你先自己走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等下如果沒事了我們就再過來找你!」

  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魏忠賢一陣愕然,仍舊怔怔地看著他們,驀地苦笑了出來。

  「這風雪的天,這荒不著店的地,咱家能去那兒?咱家哪兒都不走了,就在這裡等著吧。」

  「公公!」劉松平也是一急,「你……你留著又能頂什麼用?還是跟著望哥兒一起走吧!你不是要去鳳陽嗎?如果留在這裡,那就去不成了啊!」

  「事到如今,咱家還有什麼去的成去不成的話可說?」魏忠賢搖了搖頭,「你們兩個都不要亂動,先讓咱家來應付他們,如果非要咱家回去的話,那咱家就聽從了吧。」

  「可是如今這局面,公公若是回去的話,即刻就會命懸一線啊!」劉松平又是一急。

  「咱家都說了啊,生死有命,管它那麼多作甚。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還是跑不了,那咱家又何必逆天行事?不用再勸了,咱家心意已決!」魏忠賢重重一擺手,表示了自己的心意,「倒是你們,先走吧,反正東西咱家都已經給了你們了,還有什麼必要再呆在咱家的身邊?走吧……別難為自己了。」

  「既然我們收了公公的好處,那自然就該要為公公盡心盡力到底!」劉松平卻沒有放棄的意思,「公公不要多言了,這一路上我等多承蒙你照顧,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哪裡有拋下公公獨自求生的道理?再說了,現在跑又能跑到哪裡去?與其像喪家之犬一樣被人收捕,還不如就在這兒」

  「既然三叔不走,我也不走,大家一起跟來者見個真章!」齊望的熱血又被重新激發了出來,他攔在了三叔和魏忠賢的前面,「不管是誰,若想要傷了三叔,先要從我的身前踏過去!」

  在飄飄的風雪當中,這群騎馬的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帶給他們的壓力也越發如實地衝擊了過來。

  當衝到離他們只有兩三丈遠的距離時,彷彿是得到了什麼號令一樣,這些人紛紛勒馬停了下來。

  這時候就能看清楚了,這群人大概有十幾個,統統騎著高頭大馬,他們身形結實,穿著黑色的棉襖,面色陰沉而又冷峻。而他們的視線,同時落到了這三個人身上,光是這種視線,就不由自主地讓人感覺心裡更冷。他們的腰間都別著兵刃,一看就像是訓練有素而且慣常於殺人。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三個人。然後,在為首的一個人的手勢下,他旁邊的幾個人騎著馬將三個人圍住了,只是略微一瞥,劉松平就知道他們已經封死了自己的所有逃路,再也不打算留給自己任何逃離的機會了。

  看著他們手中的兵刃,他生平第一次覺得刀劍的反光竟然是這麼刺眼,比起現在的陣仗來,之前厲釗和他帶的那些人反而只能算是烏合之眾了。

  然而,更令他心寒的事情不是這裡,而是……他們中有幾個人,是自己認識的人。?頭的人,正是錦衣衛千戶陶徹,這個人身形高瘦,深褐色的臉表情兇狠而又狠厲,在錦衣衛裡面也是赫赫有名的凶人,幾乎從沒有人見他笑過。他平生不知道辦過了多少差事,也不知道將多少人的性命就此斷送。

  結果,現在就是他帶著人追上了自己這一行人,還擺出了如臨大敵的模樣……錦衣衛真的已經把我當成了叛賊了嗎?劉松平的心頓時就沉落到了谷底。

  「千戶大人……」齊望也認出了他,因而明顯地動搖了,「竟然是千戶大人?」

  「劉松平,齊望!」就在他們兩個還在驚駭遲疑的時候,陶千戶大喝了一聲,「還不跪下!」

  這一聲大喝,震得兩個人耳膜都有些生疼,在被包圍無力反抗的情況下,幾十年的謹慎服從所培養出的本能終於發揮出了作用,兩個人先是對視了一眼,然後都慢慢地跪了下來。

  「屬下參見千戶大人!」

  他是跪下了,但是魏忠賢卻並沒有什麼驚慌。這個陶千戶雖然凶神惡煞,但是當年在他得勢的時候,也不過是手邊一個小小走卒而已,如今雖然落魄了,但是又何必在他面前俯首?

  「陶千戶,多日不見,你這官威倒是越來越大了啊……」魏忠賢平淡地打量了他一眼,「怎麼,今天怎麼擺出了這麼大的陣仗了?」

  「公公多日不見,還能有往昔風采,在下實在深感欣慰。」陶徹並沒有下馬,只是不鹹不淡地在馬背上拱了拱手,「在下本來也不想出京的,呆在京城多舒服?只是聽到公公收買了我們兩人押送的人,所以才不得不帶人出來截住公公,免得公公做下傻事。說起來,這還是公公在勞累我等啊。」

  「傻事?咱家若想做什麼傻事的話,又何必弄成現在這樣?」魏忠賢嘲諷地笑了笑,「咱家真要收買了他們,還用得著再一路上頂風冒雪地趕去鳳陽?又怎麼會跟千戶碰上?」

  「公公所思所想,在下也弄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不過,論跡不論心,公公這一路上勾結了這兩個人為非作歹,那是惡行昭彰的,還用得著多說嗎?」陶徹的臉上還是毫無表情,「他們聽了公公的煽惑,擅自行動,襲擊官差,我昨晚還得到消息,他們連東廠的人都殺了,簡直肆無忌憚!」

  「他們只是盡忠職守而已,你們上頭的人叫他們護送咱家到鳳陽,他們照辦了,何過之有?」魏忠賢馬上反問,「有事的話,衝著咱家來就行了,何必再牽累到旁人身上?」

  「公公的事情,當然少不了。」陶徹忽然冷笑起來,然後將視線轉到了跪在地上的兩個人身上,「把他們兩個綁起來!」

  「且慢!」魏忠賢連忙大喝一聲,「陶千戶,既然你已經追上了咱家,咱家自然也輸得起,你想要怎麼發配咱家,咱家認了就是,饒過這兩個人吧!他們只不過是蜉蛉一般的人物而已,又何必把他們牽到這種事裡面呢?」

  自從他被天子黜落之後,這位前朝的權宦,第一次對人說了軟話求情,然而卻不是為自己。

  可是他這番軟話,並沒有得到想要的效果。

  「公公,此乃錦衣衛的內事,就不勞公公費心了。」陶徹搖了搖頭,然後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旁邊的人下去收捕兩人,「公公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天子聽說了公公在路上的行跡之後,十分震怒,此次公公回京,恐怕得不到多少好啊……」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難聽,但是陶徹的臉上還是一臉的肅然,看不到任何的嘲諷。

  「千戶大人!」就在這時,劉松平突然抬起了頭來,「是我利慾熏心,受了魏公公的收買,一路上保護他,與齊望毫無干涉,還請明察!」

  「有無干涉是你能說了算的嗎?住口!」陶徹直接喝住了他,「回到京裡,自然會好好審問你的,到時候你再伸冤也不遲!」

  在不疾不徐的風雪當中,劉松平心裡惶急到了極點,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用手撐著地,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大膽!」旁邊的人大罵,但是他充耳不聞,反而抬起頭來,直視著馬背上的陶千戶。

  「大人,事到如今何必再誆騙我等?等回到京裡,我們就會當做替罪羔羊交給東廠,哪裡還會有命來伸冤?我等隨你回去是死無葬身之地,而大人你,自然能夠討到韓大人歡心,再得到更進一步的前程……」

  「你!」陶徹稍微有些動搖了,大喊了一聲,「你都在說什麼胡話?」

  「胡話?真是胡話嗎?不瞞大人說,厲釗之前被我等所殺,也是我等將他安葬的,在他的身上,我就找到了證物……」劉松平仍舊直視著對方,沒有任何退縮,「是韓爌韓大人授意他來追截魏公公的吧?既然他是,那大人你自然也差不多……大人,你說對嗎?」

  「你污衊上官,該當何罪?」陶徹的語氣變得更冷了,「真以為我在這裡就治不了你,非得把你們帶回京城嗎?」

  「韓爌?原來是他……」旁邊的魏忠賢倒是馬上恍然大悟了,「也是啊,他是東林元老,哪裡甘心被楊漣他們這些小輩壓住一頭啊?定是想要從咱家這裡撈出幾分功勞來,為自己攢出重新回去內閣的本錢,呵,這老貨當初咱家就覺得不對勁,沒想到倒是這麼有膽識的人!」魏忠賢冷冷一笑,「只是,你們廠衛為何要聽他們的呢?哦……也對啊,聖上不喜歡廠衛,所以你們想要做出點業績來,讓韓爌幫襯著你們……嘿,真是好主意。」

  魏忠賢很快就在腦中想通了這來龍去脈,然後又苦笑,「你們啊,就是想得不深,只看得到眼前啊……那東林的人哪裡是好相與的?你們聽他們的支使,那不就是與虎謀皮嗎?能得到多少好處?只怕到時候還是被人鳥盡弓藏啊!依咱家看,如今你們倒也不該做些什麼,靜等聖上回心轉意便罷了,省得……」

  隨著魏忠賢的推斷,陶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他冷哼了一聲,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馬,引發了一聲嘶鳴,也打斷了魏忠賢的話。

  「厲釗那小子,真是死都死得不明白,廢物一個。不過也好,他要是不死,我還沒法兒領這個全功呢,也要謝謝他一聲,只不過是跟東廠那邊要交代一下罷了。」陶徹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表情,「公公不愧那偌大的名聲,果然見微知著,在下佩服!不過……既然公公現在已經自身難保了,那也不要再指點我等了吧?我等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韓爌要咱家怎麼做?」魏忠賢也不再繞圈子了,直接問,「厲釗找咱家的時候,就要咱家把暗中投靠咱家的朝臣的名單和劣跡都列出來,想必韓大人也是想要這份東西,來鋪自己的上進之路吧?哦,也對,然後還可以說動聖上斬了咱家,再給他添上一份為國為朝廷除害的大功……」

  「公公既然都猜到了那又何必讓在下多說?」陶徹平靜地回答,「韓大人能入閣,就能在聖上跟前保住廠衛,他也用得著大家,所以公公你看,如今你都落到了這份上還能幫上這麼多人,這豈不是極好?」

  接著,他還不等魏忠賢回答,就冷眼看著另外兩個人。

  「你們既然已經聽到了,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們世世代代蒙受國恩,現在衛裡面處境艱難,你們理應出點力是吧?」他又擺了擺手,其他的人也從馬上下來了,「既然奉了上面的差事,既然沒辦好,那就得承責受罰。好了,我也不想跟你們多說了,你們就老老實實跟我們回京吧。」

  他輕飄飄的話,在齊望的心裡卻引發了無可一直的波瀾。

  「無可奈何?」「認了?」世世代代忠於朝廷,小心翼翼為錦衣衛辦差,最後卻只能得到這樣的結果?他們為了私利勾心鬥角,卻要我們底下的人來殉葬。

  這天下……這天下哪裡還有公義!這忠心,到底能頂得什麼用?!

  他只覺得憤怒得全身顫抖,就連喉嚨都變得乾澀至極。

  當這種憤怒來到了極點的時候,他忘記了自己現在身處的逆境,也無視了身上隱隱的創痛,重重地一拍冰冷的大地,然後自己也站了起來,怒視著陶徹。「男子漢大丈夫,要死也不能窩窩囊囊死,你……你想要殺我,踏過我手中的刀便是,何必多此一舉!」

  「望哥兒,說得好。」旁邊的劉松平突然讚了他。

  「三叔!」得到久違的誇讚時,齊望一時間還有些難以相信,但是巨大的喜悅很快讓他笑了出來,「我沒白做你的侄兒吧!」

  「是啊,沒白做……」劉松平點了點頭,「太好了,太好了,做兒子都夠了。」

  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拔出刀來直視著陶徹。「陶千戶,你想要殺我們,踏過我手中的刀便是,何必多此一舉!」

  在白茫一片的大地當中,叔侄兩個並肩站在一起,拿著刀直視著對面的一群人,神氣是那樣昂揚,好像無所畏懼。這昂揚的氣勢,一時間竟然讓對面這群人都為之所奪。

  「嘿!倒是有骨氣。」片刻之後,陶徹輕嘆了一聲,「那就……成全你們吧!」

  這句話還沒說完的時候,他就已經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然後揮刀向劉松平斬了過去。

  隨著他這一聲拍擊,其他人也同時向他們撲了過來,一道道身影撲面而來,幾乎沒有給齊望兩人任何躲避的空間。不得已之下,他們只好背靠著背,不停地舞動著刀,格擋開這些錦衣衛的攻擊。

  和東廠厲釗帶來的那些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再加上陶徹自己身先士卒,這些人彼此之間都非常熟悉,因為給他們帶來的壓力竟然幾倍於之前被圍攻的狀態。

  他們以前差不多都見過,但是到了現在,哪裡還會留什麼情面?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01:2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1-21 20:51
第1407章 下雪了

  刀光劍影很快就滌盪開了小雪,橫掃了周邊的一切,將個人包裹在了其中。

  魏忠賢靜靜地看著就在旁邊發生的這場搏鬥,既無法干涉也不想參與,他抬頭看了看陰沉沉地天空,任由小雪落到他的臉上、落到他的眼睛裡,最後化為水滴。

  他終於得知到了自己最近所遭遇到的一切的根由,但是卻再也興不起別的興致了。這一切到底何苦來哉?大明眼看都沒剩下幾天了,他們這些人還是改不了舊日的積習,還是要為了名利爭來奪去,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他只想著快點把一切都結束掉。大明朝廷給了自己榮華富貴,自然也可以收回去,這條命既然現在天子想要,那留著又有什麼用?

  畢竟之前受了傷,齊望和劉松平都有些虛弱,在這種毫不留情而又配合緊密的圍攻之下,很快就又重新受了傷,鮮血再度淋漓。

  齊望睜大了眼睛,血性重新佔據了他的頭腦,他毫無保留地揮動手中的刀,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傷勢,只想著向別人砍過去,反正現在逃不掉的,多撐一會兒少撐一會兒又有什麼不同?只要自己比三叔先死就好了。

  他想要吶喊,但是卻什麼都喊不出來,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裡,悶得十分難受。這股氣,曾經支撐著他在大明最艱難的時候仍舊忠於大明朝廷,也支撐著他走過了最危險的時刻,然而現在卻只是鬱積在他的心裡,讓他難受到了極點。

  他順著敵人的刀勢閃開,然後他以刀往下一揮,隔開了兩個攻向自己的人,然後曲腰又躲過了橫斬過來的一刀,接著順著這一刀砍了回去,兵刃的交擊聲響個不停,他始終無法脫離敵人的圍攻,只能在這種網中消耗自己的氣力。

  就在這時候,他斜眼一看,發現三叔在和陶徹的交手當中已經滿是下風,心裡不由得更加焦急了。

  「你真的很不錯,受了傷還能支撐這麼久。」在劉松平再度勉強被擋住自己的一刀之後,陶徹微微地點了點頭,好像在讚許這個敵人,「可惜,錦衣衛,又不是靠著身手就能出頭的地方。」

  「這我十幾年前就知道了。」劉松平低聲回答。雖然他語氣平靜,但是內裡的虛弱卻是怎麼都掩藏不住了。「這世道不就是這樣嗎?」

  「沒錯,世道就是這樣!」陶徹大喝了一聲,抬起刀來往劉松平重重一斬,「所以我是千戶,叫你死你就只能死。」

  劉松平橫刀擋住了這一刀,但是因為陶徹的氣力實在用得太大,他只能勉強地抵擋住,眼睜睜地看著刀一點一點地往自己的頭上壓。

  「三叔!」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了一聲大喝。

  不好!劉松平心裡一驚。他想要抽身離開,但是傷還沒好又陷入苦戰的身體,卻怎麼都沒有辦法挪開。

  旁邊襲來一刀,就這樣捅進了他的肋部,然後重重地拔了出來。

  劇痛刺激了他的神經,讓他突然不知道哪裡生出一股力氣,重重地一推陶徹,然後急速往旁邊退了開去。而齊望則怒吼著,不顧一切地向他這邊衝了過來,一刀揮砍,砍傷了這個偷襲自己三叔的敵人,而代價則是他的背上再挨了一刀。

  「三叔,你沒事吧?」齊望一把扶住了劉松平,眼含著眼淚問。

  「沒事。」劉松平的嘴角滲出了血來,然後吐到了地上,「傻孩子,你早走了該多好……」

  「啊!」因為實在激憤到了極點,齊望仰天大喊。

  他心中鬱結的那口氣,好像也隨著這一聲大喊飄散到了空中,接著,他的視線重新放到了自己的敵人面前,眼睛也因為充血而微微發紅。

  他再度大喊了一聲,然後毫不顧惜自己生命地朝他們衝了過去。

  他沒有顧及揮向他的兵刃,只顧著朝他們揮刀,發洩自己的怒火,這種毫無章法的打鬥,並沒有給這些錦衣衛帶來什麼傷亡,只是為自己的身上再加上了幾道傷口而已。

  慢慢地,齊望開始感覺身體越來越冷,他每走一步,好像都要花上比以前多幾倍楸力氣,勇氣和憤怒,終究代替不了血液。

  就這樣要死在荒涼的野外,被埋葬掉,然後成為路上不計其數的遺屍中的一句嗎?

  至少死在三叔之前就好了。他心中暗想。

  刀越來越無力,敵人越逼越緊,但是他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會停下。

  「轟隆」「轟隆」

  天邊傳來了一陣轟鳴,像是天空當中正在雷電交鳴一樣,但是現在哪裡會是打雷的天氣?

  很快,齊望就發現,地面也在微微顫動著。

  又來了一幫新的追殺者了嗎?他正這麼想的時候,突然發現他面前的敵人們也滿面疑惑,動作也漸漸慢了起來,驚疑不定地望著遠處一個方向。

  不是他們的人。齊望瞬間明白了這個事實。

  因為這些人身上都穿著紅色的棉袍。

  這些騎手分佈成整齊的行列,以極小的間距向這群人湧了過來,宛如一堵會移動的牆一般。遠遠看去,他們身上的棉袍和紅褐色的馬混成了一種顏色,在雪白大地的映襯下,猶如紅色的洪流一般,勢不可擋地向這邊湧了過來。這股洪流的沿途,黑色的泥白色的雪混雜在一起四處飛濺,轟隆轟隆的聲音鼓動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雖然之前從未見過這種陣勢,但是齊望瞬間就明白了這些騎士到底是何方神聖——這普天之下,難道還有其他地方的人會這樣打扮?難道還有其他什麼地方的人可以有這種氣勢嗎?

  赤色的奔流一往無前向這邊衝來,陶徹先是一愣,而後終於反應了過來,然後大喊「上馬!」,自己也向旁邊的一匹馬衝了過去。

  他雖然並非朝廷軍將,但是多少也知道一點戰陣之事,在奔襲而來的騎士面前,如果不是列陣以待的步兵的話,站在地上接敵無異於自取滅亡,往旁邊躲開也來不及,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先上馬,然後再行接陣迎擊。

  在他的鼓號之下,其他人也馬上反應了來,紛紛向遠處的馬跑了過去,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再去顧齊望和劉松平的死活。

  這時候,也許是因為開始加速的關係,馬蹄的轟鳴聲已經更加細密了,這團洪流也越來越近。在錦衣衛們的注視之下,對面的人影已經越來越清晰。

  這群紅衣騎士都身形健壯的面孔十分嚴肅,眼神犀利,猶如是一個模子裡面澆築出來的一樣,一座座鐵塔盤踞在馬背上一樣,給人以震撼無比的氣勢。

  也許是到了接戰距離的緣故,他們已經揚起了馬刀,馬刀的鋒刃在並不明亮的日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駭人的光澤,令他們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他們沒有時間排除掉這種恐懼,甚至連整隊迎擊的時間都沒有,這群紅衣騎士以可怕的速度風捲殘雲一般地衝了過來,在衝到了錦衣衛的面前時,一支又一支的馬刀揮舞,然後落下,整齊化一的隊列稍稍有了一點變化,彷彿洪流遇到了幾塊礁石,然後因此而稍稍出現了一些波紋一樣,然後,兩隊人重新分開,紅衣的洪流捲過了這一群人。

  到處都是馬刀砍入人體時所發出的聲音,血花四處迸射,一具具屍體從馬背上或者地上栽倒了下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次第響起,有的人直接倒在地上再也沒發出呻吟。有的人肩膀或者腹部出現了長長的傷口,到處鮮血淋漓,灑落在白茫的大地上,留下了刺眼的猩紅。

  接戰只花了很少的一點時間,在馬的衝擊下,兩撥人很快就分開了,紅衣的騎士衝了出去,到了另一邊之後才慢慢勒住馬,調轉馬頭重新整隊,準備下一次的衝擊。

  而錦衣衛這邊的人則已經在第一輪的接戰當中就傷亡慘重了,這一隊紅衣的騎士,猶如天兵天將一樣,竟然讓這群人心裡不由自主地升騰起一股無以為抗的感覺。

  受到震撼的不僅僅是這群首當其衝的錦衣衛,還有站在不遠處見證著這一切的魏忠賢。

  當這群紅衣騎兵發動衝鋒的時候,他尤其感受到了那種震撼,好像是朝他壓過來的山嶽一般。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趙家軍的表現,而這一次的表現就已經讓他心生畏懼。

  「進退有度,悍不畏死,紀律嚴明……難怪……難怪……」他睜大了眼睛,喃喃自語,「難怪啊……」

  大明的軍榮他是見過的,哪裡及得上這群士兵的十分之一?難怪王在晉只是接戰一次之後就已經心志為之所奪,再也沒有和他們交戰的勇氣了……難怪就連女真精銳也打不過。

  這還只是不到百人的衝擊而已,趙進卻已經有了千軍萬馬,有千千萬萬如同這種虎賁一般的軍士為之效死……

  大明亡了!大明亡了!大明亡了!

  這一聲聲叫喊,轟雷一般在他耳旁響徹。

  「可……可是徐州的軍爺……」看著不遠處的紅衣騎士們,陶徹顫聲問。

  他的臉色蒼白無比,在突如其來的接戰當中,他費盡全力才從好幾支砍過來的馬刀當中躲了過去,現在還心有餘悸,雖然己方在這倉促的接戰當中損失慘重,但是他一點報仇的想法都沒有,只想著退掉這群瘟神,保全自己的性命。

  「當然是徐州軍了。」片刻之後,陣中有個軍官模樣的人回答,「除了徐州,天下可還有如此強兵?」

  儘管他的態度倨傲,但是沒有一個人哪怕在心裡反駁他的話。

  「這位軍爺,如今……如今徐州已經與我大明簽訂了和約,彼此互不相犯,為何……為何還要越境?」陶徹壓住了心中的驚駭,以自己最和緩的語氣問,「軍爺如果是私下行動的話,不怕惹得上面不高興嗎?」

  儘管這群人越界犯事,還殺死了自己一些手下,但是他連斥罵都不敢,只敢用這種方式來和他們申辯。

  「和約?我們只管奉令行事,誰管什麼和約?」這位軍官毫不客氣地回答,「越境就越境了,這天下遲早是我們進爺的天下,怎麼了?你若不服,那就再打一場啊!」

  說罷,他和其他騎士又揚起了手中的刀,馬也被勒得微微動了動。

  錦衣衛這邊連忙也拿起了自己的刀,但是驚駭之下有不少人在微微發抖,顯然已經毫無戰意。

  陶徹看了看旁邊,又看了看對面的趙家軍,他自己也沒有了再戰的勇氣。「軍爺有話好好說,莫要傷了兩家的和氣!」

  「好好說?沒什麼好說的!」對方的軍官抬起手來,「把那個人交給我們,然後你們就可以走了,否則就再來戰一場!」

  陶徹心裡咯登了一聲。

  這群趙家軍,果然是為了魏忠賢而來的。

  沒想到……沒想到魏忠賢居然真的勾結上了趙進!

  之前他們收到密報的時候,還有些將信將疑,畢竟魏忠賢一直以來對大明忠心耿耿,而且和趙進仇深似海,應該不會去投靠趙進,沒想到……沒想到……

  「魏忠賢,你身為大明的內臣,卻投靠了趙進,你可還有一點廉恥!」心裡激憤之下,他一下子也沒管那麼多,直接沖魏忠賢大喝。

  魏忠賢也呆了呆,他沒想到這群人居然是為了抓自己而來的。陶徹的喝罵他原本想要反駁,但是突然覺得自己說什麼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

  「現在離開,你們還可以留條命在,要是再不走,那就別走了!」軍官有些不耐煩了,舉起刀來,直指著陶徹,「我數三聲,三聲之後你們還不走,那就別怪刀劍無情了!三!」

  他後面的紅衣騎兵們也舉起了自己的馬刀。

  陶徹的心跌落到了谷底。

  他沒有什麼選擇可言,原本兩邊人數就差了一大截,而且剛才那一番交戰,自己這邊傷亡了一片,對面竟然無一人傷亡,這種戰力上的差距也是相若天淵,就算勉強抵抗,也不過是自取滅亡而已,於大局無補。

  「二!」

  毫不留情的呼喝聲,催促他馬上出選擇。

  「一!」

  當聽到這聲呼喝之後,陶徹再也沒有猶豫了。「且慢!兩家既然已經有了和約,那自然要以和氣為主,不能妄動刀兵!既然軍爺想要帶走他,那就帶走吧!我們再不干涉!」

  「你倒是識時務!」軍官冷笑了一下,然後放下了自己的馬刀,揮了揮手。

  紅衣軍陣當中,立時就分出了幾騎,慢慢地跑到了魏忠賢的旁邊。

  看來是逃不了這一遭了,終究還是躲不過。

  不過,也罷。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害怕的?

  魏忠賢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顫顫地抬起了手來,指著蹲在地上的齊望和躺倒著的劉松平兩個。

  「你們要帶咱家走,可以,但是你們要幫咱家留下這兩個人!」

  聽到了他略微有些尖利的呼喝之後,軍官微微有些吃驚。

  「嗯?」然後,他又打量了一下那兩個渾身浴血的人,沉吟了片刻。「把他們兩個也留下,你們走!」

  「軍爺,這是我們錦衣衛自己的人……我們……」陶徹有些急了,連忙跟他解釋。

  「把他們兩個留下!趕緊給我走!」軍官又抬起了馬刀。

  他的語氣不留任何餘地,但是陶徹哪怕心裡再怎麼怒火萬丈,卻也不敢發作,趙家軍的威名他們早有耳聞,如今又親眼見證了,哪裡還有勇氣再來一場?

  「就按軍爺的辦。」他咬著牙低下了頭,然後朝後面揮了揮手。

  錦衣衛的人重新整隊,然後勒馬準備離開,比起一開始的氣勢洶洶,他們現在已經喪氣了許多,再也看不見方纔的飛揚跋扈了。

  「魏忠賢,你……你現在是得意了……」也許是因為心有不甘的緣故,在臨走的時候,陶徹回頭咬牙看著魏忠賢,「但是你如此辜負君父,天下人都看著,老天也在看著,你必定不得好死!」

  魏忠賢只是微微一笑。到了現在,?人再怎麼說他也不會在乎了。

  恨恨地瞪了魏忠賢幾眼之後,陶徹帶著人轉身就走,聲勢就和來時一樣急促。

  而魏忠賢也沒有再多看他們一樣,走到平躺在齊望手上的劉松平旁邊。

  「沒事吧?」他低聲問。

  「怕是……怕是活不了了。」劉松平一邊咳血,一邊笑著回答,「只是,不痛。」

  「不痛就好,不痛就好……」魏忠賢搖了搖頭,將自己的遺憾和悲傷完全隱藏在了平靜的面孔之下,「這世上,能不痛地走,已經難得了……」

  「三叔,三叔!」齊望沒有管他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看著劉松平流淚。

  「別哭啊,孩子,我……我都這歲數了,死了……死了有什麼可惜的?」劉松平艱難地看著齊望,「倒是你,你還能活著……那就一定要好好活著啊……別再做傻事了……」

  齊望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劉松平的身上,混著血水又都流到了地上。

  劉松平打量著自己的侄兒,心裡並沒有臨死的恐懼,反而只有欣慰。侄兒總歸有了個歸宿,而他,也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好好照看自己!」他一邊鼓起最後的力氣說,一邊想要伸手撫摸一下侄兒的面孔,但是卻怎麼也抬不動,手越來越沉,最後頹然落到了地上。

  「三叔!三叔!」齊望狂亂地大喊,卻怎麼也叫不醒他了,他的哭聲越來越響亮,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死者已矣,節哀吧。」在他嚎啕大哭的時候,魏忠賢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終歸有這麼一天,哭又能怎麼樣呢?你三叔跟我要的東西,我都已經給了你了,好好拿著,去江南安頓好自己吧,這世道,不是你這種人可以出頭的時候!」

  說完,也不等齊望回應,他就徑直地往紅衣騎兵那裡走了過去。

  「你們要帶走的就是咱家一個吧?那走吧,別再難為他了!」

  軍官笑了笑,然後揮了揮手,一個騎兵翻身下馬,把魏忠賢扶上了自己的馬,然後自己有上了馬,牢牢地抓住了魏忠賢。

  就在這時,軍官突然朝旁邊一個人拱了拱手。

  「你回去告訴白先生,他果然算無遺策,魏忠賢被我們逮著了。」

  「小的等下就去換身衣服,然後回去覆命。」馬背上的人連忙躬了躬身。

  「白先生立了這樣的功勞,上面是不會忘了的,雖然現在沒法恩賞,但是終歸是少不了的。」軍官再說,「請白先生多多保重吧,畢竟是在大明的官衙裡面,平素要多多小心才好。」

  「這個倒不用擔心,現在廣平知府聽他話的很,幾乎事事從命,衙門好像都是白先生在管一樣。」那個人連忙回答,「據白先生說,那個知府其實心裡早就知道他是徐州這邊的人了,只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反而故意不說破,現在天天唯白先生之命是從,唯恐得罪了徐州這邊……」

  「哈,這些大明的官兒倒真是個個精乖!」軍官大笑著搖了搖頭,「就沒有幾個有氣節的嗎?」

  一邊嘲弄,他一邊轉向看了看魏忠賢,然而魏忠賢的臉卻完全還是如同剛才一樣平靜,既看不到驚恐,也看不到有什麼對未來的恐懼。

  這個人,終於可落入到我們的手裡啦!軍官心裡突然一陣竊喜。

  因為屢次三番和徐州作對,還幾次組織圍剿徐州,所以魏忠賢在徐州自然是十分招人恨的,尤其是在趙家軍裡面,也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聽到自己的任務的時候,他才會那麼高興。

  等到了徐州,就有這個老閹貨好受的了,進爺究竟是會將他五馬分屍,還是會千刀萬剮呢?他心裡暗想。

  天下之大,再也沒有什麼人可以阻止進爺了,大明權勢熏天的魏公公,關外據稱萬不可敵的建奴,如今卻只能一個個俯首在進爺的腳下,再也無法動彈。

  這天下,馬上就要姓趙了!

  看了看蒼茫的大地,這個軍官心裡突然生出了一股與有榮焉的豪情。

  接著,他揮手示意,這一群騎兵也令行禁止,跟著他一起轉向,向著徐州的方向縱馬疾行。

  雪依然在下著,齊望仍舊呆呆地半蹲在已經死去的劉松平旁邊,茫然看著他已死的軀體。

  他的注視當然不會得到回應,白雪慢慢飄落,一點一點地累積在地上,墊起了薄薄的白幕,四周寂靜無聲,就連鳥鳴都沒有,天地之間孤零零地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三叔死去了,而且是被大明的人殺死的。死並不可怕,這麼死去卻讓人心中痛徹心扉。

  齊望終於發現,他之前的意氣風發,如今看來卻成了一個笑話。大明要的不是忠心,也不想要忠心,他想要救大明,但是大明想不要要他來救呢?

  他再也不想回京師,也不想要洗刷自己身上的冤情了。

  但是天下之大,又有多少地方可以容身呢?

  他抬了抬頭,天空黑沉沉的,讓人難以相信它居然能夠孕育出那麼潔白的雪花。

  「啊!」他驀地張開了口大喊,將心中的所有不解、痛苦、鬱憤,通通地喊了出來。

  自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聽得見。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01:19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6-1-22 22:03
第1408章 總算有個交代

  雪越下越大了,徐州城儼然變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白色世界。風雪交加的日子,人們自然出行的極少,除了去工坊和店舖上工的,街面上的人很少,因而很少有人注意到,一隊紅衣的騎兵,正護送著一輛馬車進入徐州城當中。

  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輛平凡無奇的馬車裏面,居然坐著一個徐州之前的生死大敵。

  這就到了嗎?真快。

  魏忠賢歎了口氣,然後將窗簾放了下來。

  被抓的時候,他現在是在開封府偏東的地界,在往東行不遠就是趙進的地盤山東了。也許是因為顧惜到他已經年老的緣故,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驅馳,進入了山東地界之後,這群騎兵將他放進了一輛早就準備好的馬車當中,然後一路帶著馬車向徐州行進。

  趙進在徐州很注重鋪路,雖然山東是他新得的地界,但是一直都在興大工修路,所以這一路上又平又穩,沒花幾天時間就馬車就趕到了徐州城下。

  通過修路,趙進一邊讓領地四通八達,隨時可以調動大軍,一邊也吸收了那些投奔他的流民,讓他們有衣食可得,可謂一舉兩得。

  只不過,對魏忠賢來說,這趟旅途可不是越快越好,因為他知道,這趟旅途的終點那裏,等待著他自己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結局。

  因為,他和趙進仇怨極大,而且……他一點也沒有想要投靠趙進的意思。

  就在他繁雜的思索當中,馬車在城中曲折的道路裏馳騁,最後在一幢宅邸裏面停了下來。

  「下來吧!」一個兵士掀開窗簾衝他喊。

  魏忠賢也沒有反抗,直接就從馬車當中走了下來。

  一下來,他就抬頭四處張望,發現這裏真的只是一幢宅院而已,看樣子還頗為氣派。接著,一個僕役打扮的人走了過來,和兵士交頭接耳了幾句,兵士就轉身離開。

  「公公,請跟我來吧,先好生歇息一下。」這個僕人恭敬地朝魏忠賢行了行禮,然後做出了個請跟我走的手勢。
  不是將咱家放進死牢,反而這麼招待,就是存了讓咱家投降,成為他向天下人示好的標榜的心思嗎?

  趙進啊,你可真是小瞧咱家了啊!魏忠賢暗暗歎了口氣,然後跟著僕人沿著走廊和樓梯走到了一間已經準備好了的房間裏。

  房間的陳設十分氣派,就連床都熏過香,一坐上去就感覺渾身酥軟舒坦了不少。

  「公公稍等一下,飯菜很快就可以送過來了。」僕人笑著再朝他行了行禮,「公公先歇息一下吧,這裏雖然和京城不能比,但是總歸比外面還是暖和舒服不少的。」

  「咱家落魄到這地步了,還會有什麼多餘的話說嗎?」魏忠賢平靜地回答,「有什麼招待都沒關係,咱家不至於不受這個恩!」

  「公公說的是!」僕人笑著離開了。

  接著,果然如他所言,飯菜很快就送上來了,而早已經有些飢餓的魏忠賢也沒管那麼多,直接拿起筷子就開始吃了起來。這些飯菜雖然並非什麼山珍海味,但是倒也做得頗為用心,魏忠賢吃得也十分爽快。

  他知道,對面現在也許對自己存了什麼招降的心思,所以才會這麼好生安頓著,等到自己明確拒絕投降之後,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因此這個斷頭飯他也吃得頗為安穩。

  等他吃完了之後,僕人小心地收拾好了碗筷。「公公且稍等,我家主人馬上就過來見公公。」

  「好,請隨意。」魏忠賢沒有任何驚詫。

  等下要來見自己的主人是誰呢?莫非是趙進?

  如果是趙進的話那就好了,他可以當面痛斥這個逆賊一番,只是他自己也知道,這個不大可能。

  魏忠賢的猜測很快就得到了結果。

  「崔文升!」當看到了對方的面孔時,魏忠賢禁不住失聲說,「居然是你!」

  沒錯,來者——也就是說此間的主人,居然是投靠了趙進的太監崔文升。

  對這個背主求榮的崔文升,他最初在北京可是恨得牙癢,但是自從敗落了之後,他心裏反而看得淡了不少,人各有志而已,又如何能去要求人人都不怕死也不求榮華呢?

  崔文升也是不住地打量著魏忠賢,然後重重歎了口氣。

  「公公受苦了!」他一邊歎氣,一邊走到桌子邊。

  「還好吧。」魏忠賢任由他坐到自己的旁邊,「起起落落是常有的事,咱家失了腳也怨不得旁人。」

  「公公倒是看得開!」彷彿是感受到了魏忠賢的冷淡似的,崔文升又苦笑了一下,「那崇禎小兒聽信了讒言,一定要取公公的性命,就連聖旨都擬好了,總算我等及時,保住了公公的命啊!」

  「咱家這命本來就是大明皇家的,如果天子想要,取了便是,咱家也無話可說。」魏忠賢卻搖了搖頭,並沒有表示領情。

  崔文升看著面色嚴峻的魏忠賢,臉上突然閃過了一絲愧色,接著又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歎氣。

  「哎……哎……公公……公公還是氣惱我吧?」

  「人各有志,咱家對你也沒話可說。」魏忠賢搖了搖頭,「瞧你現在在趙進這裏似乎很得勢啊。」

  「得勢?還好,只是討得了些差事而已,勉強算是入了趙進的法眼。」崔文升笑了笑,「公公莫要取笑我了。」

  「取笑?那咱家怎敢?」魏忠賢苦笑了一下,「咱家如今只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哪有資格取笑你?」

  「階下囚?公公可想差了。」崔文升搖了搖頭,「大明是容不下公公,但是既然公公已經來了徐州,那自然已經安全無虞,公公大可安心。」

  「安心?既然咱家已經被抓到這裏來了,那要怎麼擺佈也隨得你們。」魏忠賢直接攤開了說,「只是咱家要說清楚,要咱家投靠趙進那是萬萬不能!」

  崔文升看著魏忠賢,又怔了怔,驀地失笑了。

  「公公,還是想差了!」

  「怎麼?」魏賢有些疑惑。

  「進爺根本就不想要招降公公啊,公公只需要在這裏安生立命即可,不需要再做別的。」崔文升笑著擺了擺手,「這次聽說公公有難,所以在下求了情,想要讓進爺派些兵將公公接過來,進爺答應了,說看在我鞍前馬後的份上,就做個舉手之勞……這才將公公給救了下來。」

  「舉手之勞……」這下輪到魏忠賢怔住了。

  他這才想明白,原來趙進根本沒有把自己,更沒有把大明朝廷放在眼裏啊。這天下,已經被他看成了囊中之物一樣。

  當發現了趙進有多可怕之後,他把趙進當成了生死大敵,可是……他現在卻全然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裏。

  這種滋味實在讓人難受到心疼。

  「所以,公公,不用多想了,儘管安心在這兒休息吧,請放心,這邊絕不會逼著公公做些無聊的事。」崔文升一直微笑著,「徐州這邊奪天下已經是水到渠成,用不著那麼多無聊手段。」

  雖然口中是在勸魏忠賢,但是他語氣裏面卻也充滿著一股炫耀,彷彿天下對趙進來說真的已經唾手可得了一樣。

  好吧,確實是這樣。

  魏忠賢突然感到喉嚨有些幹澀。

  「來人,取些酒來!」崔文升喊了一聲,招呼僕人取酒,「公公,你我多日不見,今天正好敘敘舊,這處宅院本是我的,公公且放心在這兒住下,安度晚年吧。」

  「你倒貼心!」魏忠賢笑了笑。

  酒很快就被僕人取過來了,然後在他們兩個面前各自放了一個杯子,斟上了酒。

  一倒上酒,清冽的酒香就四處發散。

  魏忠賢聞著酒香,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烈酒宛如火一樣在他胃中燃燒,然後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酒!」

  「徐州的酒,能不好嗎?」崔文升仍舊笑著,自己也喝了一杯,「公公放心,這酒以後還多得是!」

  兩個人一邊喝,一邊聊起了以前的事,尤其是各自在宮中曾經受到的苦。

  他們兩個,都是從宮中的底層一點點熬起來的,雖然各自後面都出了頭,但是之前,什麼折辱什麼痛楚沒有受過?

  聊著聊著,也許是酒勁催逼的結果,魏忠賢的眼睛裏面竟然充滿了淚花。

  「那時候可是真苦啊,不知道多少人就這樣苦死了,也不知道他們到了地下能不能好受點兒……」

  「是啊,苦極了!天下最藏汙納垢的所在,不就是那宮中嗎?多少人啊,就是被活活熬死了……」崔文升附和了他,眼中也泛出了淚花,「好在進爺是不喜歡那一套的,他說他以後得了天下,一定要絕除宦官,再不要那等非人的所在!」

  「革除宦官?這怎麼會?」魏忠賢眨了眨眼睛。

  他不是太信。

  他知道趙進不是特別好女色的人,可是天下又有誰當了皇帝之後會不去謀求佔有萬物呢?就算他不想,他的兒子,孫子,終歸會去想的。

  「公公可別以為我是在說笑,大明的積弊,他已經看了個通通透透,又豈會重蹈覆轍?」崔文升的臉已經紅了,因而笑容也顯得更加親切,「好了,我就知道公公會不信,不過沒關係,用不了多久,進爺就可以奪了天下了,那時候公公可以好好看看,進爺到底是不是這麼想的。」

  「很快?」魏忠賢怔了怔。

  「是啊,進爺奪天下指日可待了!」崔文升頗為興奮地說,「朝廷的大軍,女真的大軍,都已經被進爺打得一敗塗地了,如今普天之下,還有何人能是徐州的對手呢?」

  「也對……也對啊……」魏忠賢呆了片刻,然後低聲自語。

  「能當皇帝,誰不當呢?」崔文升笑言,「這天下,可沒有人肯讓的。」

  雖然早就猜到趙進會有這麼一天,但是他沒有想到,趙進居然會如此急切。

  他知道,崔文升說得不錯,此時的天下,對趙進來說是唾手可得的,如果趙進想要圖謀天下的話,沒有任何人再能給他擋路了。

  大明亡了,大明亡了,大明亡了……之前的轟鳴聲這時候又響徹在他的耳邊。

  雖然知道大明已經積重難返,但是能拖一天畢竟有多拖一天的希望,只是沒想到趙進連這個希望都不再給了。

  還有誰能阻止他?沒有。

  大明亡了。

  魏忠賢的臉由紅變白,然後慢慢地又重新變紅。「好!好!再來喝!好酒!」他拿起酒杯,再度從自己的口中灌了下去。

  酒竟然是那麼的苦。

  這頓酒喝了很久,直到深夜時分,兩個人才醉醺醺地告別,「公公……別多想了,也不用害怕,只管在這裏安居吧!公公當年對我有恩,如今……如今我崔文升雖然改換門庭了,但是絕不能忘本,所以這個恩我是要報到底的……你放心吧,進爺……進爺他的心胸開闊著呢,絕不會……絕不會跟你為難!」

  一邊說,崔文升一邊在僕人的攙扶之下,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走了出去。

  而魏忠賢,則癱坐在桌子上,沈默不語。

  直到良久之後,他才慢慢起身,走到了床邊。

  床單很白,就像窗外的雪一樣,一塵不染,然而這個俗世卻永遠無法做到這樣。

  他顫顫抖抖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到了床單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然後,他輕輕地抽出了這張床單,一點一點地擰。

  過往的記憶一點點地浮上了心頭,他想起了他的故鄉,那裏在冬天的時候也會下這麼大的雪。當年他走出那裏的時候,何嘗能夠想到會得到天子的寵信,榮寵一時,又何嘗能夠想到,自己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在茫然回憶當中,他不知不覺,已經擰成了一團繩子。

  接著他抬頭看了看房頂,確定了一下方位。他輕輕地移動了桌子,將桌子移到了房梁的下面,然又將一隻椅子放到了桌子上。這樣,他就可以夠得著房梁了。

  然後,他勉力爬上桌子,站到了椅子上。因為喝了不少酒,所以他已經衰弱的軀體並沒有疲憊,反而精力充沛。

  他重重一揮,將手中的床單繩子架到了房梁的兩邊,然後他抓住了這兩邊,合併在一起打了一個結。他打結的時候十分認真注意,因為只有這樣,這個結才會足夠結實,結實到能夠帶走他的性命。

  沒錯,他打算在這裏尋思。

  自從被徐州的軍兵劫持住並且押往徐州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經打算尋死了。

  死,到了他這個年紀,又到了他這個處境,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對他來說,留下什麼身後名要更為重要得多。

  他來到了徐州,不管他收不收趙進的好處,天下人只會和那個陶徹一樣,將他看成是背主求榮的奸宦——雖然他可以肯定,在改朝換代的時候,陶徹那樣的人只會更加積極地投身於新朝的懷抱當中。

  他已經被視作大明敗壞的禍首了,那就決不能再背上一個背主求榮的惡名,否則千古之下,哪裏還有顏面見人?

  那些東林黨徒無恥之尤,但是咱家可不同。魏忠賢心中暗想。

  沒錯,他確實有斑斑劣跡,弄過權,收過錢,害過人,但是他唯獨不想將自己變成一個背主求榮的人,因為他的主人是先帝,是先帝給了他無以回報的恩惠,將他從汙泥當中拖了出來,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宦。

  沒有替先帝守好大明江山,已經是罪大惡極了,要是再苟活於趙進的手下,那還有什麼面目再到地下去見先帝?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過要活下來。

  之所以他拖到了今天,只是因為他心裏有些好奇,想要見見趙進而已。他想要看看,這個讓他屢屢受挫、並且奪了天下的年輕人,究竟是長什麼樣?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要當面怒叱這個亂臣賊子,然後在笑中引頸受戮。

  只可惜,他來了才知道,趙進根本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他根本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裏了。

  既然這樣,那還有什麼理由苟活呢?和崔文升喝酒之後,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在今夜就自盡了——趙進奪天下看來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他必須死在大明的前面。

  結已經做好了,他試了一下,確實很結實。

  魏忠賢滿意地笑了笑,至少在死前,咱家還是大明的臣子。

  接著,他抓住這個繩子,然後將頭伸到了圈中。

  來的第一天就自盡,崔文升那裏恐怕會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吧。

  小崔,真是對不住你了!

  沒有任何的猶豫,他一腳就踢開了椅子。

  他的身體迅速下沈,因而脖子也被勒得越來越緊。

  身體的本能讓他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口喘著氣,但是卻怎麼也吸不進去,腳在無意識地蹬踏著,但是卻踩不倒任何結實的地方。

  脖子的痛感越來越厲害,胸中越來越悶,眼睛卻慢慢變得一片模糊,好像房間裏面也被蒙上了一層雪花一樣,什麼都看不清了。

  「萬歲爺……老奴來陪您了!」他在腦中閃過了最後的一個念頭。

  燈滅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0-5 01: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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