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2013-10-20 10:53: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2 4042150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2-16 19:15
第1379章 秋意濃

  怎麼打?薩爾滸那邊號稱是猛將名將,武家將門雲集,可打的怎麼樣,全軍覆沒,戰死的戰死,自盡的自盡,那遼鎮鐵騎號稱天下第一,可怎麼樣,自從開打就沒有什麼勝利。

  孫承宗、熊廷弼、王在晉都是知兵的名臣,都不是紙上談兵的昏聵之輩,做事也從不冒進,可最好不過是相持,徹底崩潰也是幾次。

  甚至還有人講什麼「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搞得天下人都以為這是說大明和建州女真之間,實際上那是北宋末年和金國之間的說辭。

  身在兵部,每日裏接觸的就是這些軍事戰事,身為兵部官員,自然能感覺到那種無奈和無力,大明這邊差不多已經想盡一切方法了,但都沒有任何的效果,只能拖延失敗的來臨,眼睜睜的等待絞索收緊。

  不知道為什麼,兵部眾人商議的時候,始終有個感覺,那就是明軍若對建州女真開戰,趙家軍搞不好不會趁虛而入,所以大家考慮著調陝西三邊的兵馬去往遼東,但察哈爾的林丹汗盤踞在晉陝以北的歸化城虎視眈眈,而原來的土默特部則是在河套西部伺機東進,拿掉陝西三邊的邊軍,那麼蒙古騎兵會不會趁勢南下東進,重演過往的入侵,那時候就是前門進虎後門進狼的危急局面,更是無奈。

  在這樣的無奈之下,也有人暗地裏發狠,你趙家軍圖謀這個天下能如何,你取了天下,可你也要面對建州女真和草原蒙古這樣的虎狼,只怕你到手的好處還沒有變熱,直接就要被人搶走了,這樣也好,這樣就是反賊的報應。

  今日驗看過首級,看到了這些衣甲兵器,從不能置信到相信,然後再感覺到震撼,身在這一座座人頭堆起的京觀之中,所看到的並不是一個個女真兵卒的頭顱,而是這大明帝國,朱家江山社稷的頭顱,到了這個時候,大家終於能確認一件事,大明氣數已盡了。

  大明傾國之力,百萬兵馬都無計可施的建州女真,卻被徐州趙家軍輕易戰勝,而且是這樣的大勝。

  如果說建州女真強,?麼趙家軍強到了什麼地步,那麼大明弱到了什麼地步,再說什麼聖賢大義,再說什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都比不了這樣懸殊的實力對比。

  原來大勢如此,真的是無從逆轉了,那麼接下來該怎麼選擇,是為這個毫無希望的朝廷盡忠殉葬,還是去投奔趙家軍?

  ************

   這才入秋,也冷得太快了。」

  看著庭中枯黃的青草,曾經權傾一時的魏忠賢魏公公歎了口氣。

  最近這些年氣像是一年比一年冷得快,今年也是尤其古怪,夏天沒有暑意,而如今才九月出頭,就已經是涼風瑟瑟,不得不加厚衣裳。

  魏公公是從萬曆年間走過來的,早年又是在民間摸爬打滾,自然記得往年年份和如今的不同。他小時候,雖然談不上風調雨順,但是至少四季有時。可是從那時起,竟然好似一年比一年冷。

  這種秋風蕭瑟、草木枯黃的光景,如果是對文人雅士,倒還有幾分雅意,可以悲秋可以傷懷,作出多少名篇來;可是在早年小農出身做慣了農活的魏忠賢看來,這恐怕又是預示著大旱的來臨。

  天氣越冷越旱,這天下的百姓又當如何自處呢?

  他的心裏不禁閃過了這個問題。

  然後他自己又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他自己也是朝不保夕,考慮這個問題又有何用呢?

  涼風拂面,吹得他臉發冷,但是現在他的心卻更加冷。

  曾經他獨得天子寵信,朝中上下文武百官莫不深自忌憚,那是何等渲赫的生涯?然而,轉眼間他卻敗落,已經如同風中枯草,命在旦夕了。

  先帝駕崩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榮華富貴轉眼成空,這樣的故事他原本也聽人說了不少,也唏噓感歎過,但是沒想到這麼快就降臨到了自己的頭上。

  得寵的太監驟然失勢,前朝不是沒有先例,王振、劉瑾、馮保諸位前輩,各有各的下場,只是不知我的下場是哪?呢?

  最好也不過是像馮保那樣,給發配南京,然後鬱鬱而終吧。

  不過,以新帝對自己表現出來的觀感來看,恐怕就算想求一個鬱鬱而終都不可得啊……

  說來也怪,即使自知自己可能要面臨死亡,魏忠賢心裏卻並沒有什麼害怕,只是覺得累。

  是啊,陪著先帝操持天下那麼久了,累也累夠了,交給別人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魏忠賢瞧著庭院邊上的護衛們,心中暗想。

  自從新帝登基之後,曹化淳王承恩等人就成了最得寵的太監,而他自然也成了這些新貴的眼中釘。他的護衛早就被人全部更換過,剩下的也早早地就投靠了他們,如果要動手的話,恐怕他們就可以將自己置之死地吧。

  正當魏忠賢還在思索的時候,這群護衛卻突然起了些騷動,然後有一群人向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怎麼?這麼快就要動手了嗎?魏忠賢心裏吃了一驚,不過卻也沒有做任何表示,也沒有反抗的慾念。

  該來的總會來的,早死晚死有什麼兩樣。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群人卻並不是為了解決掉他而來的。

  「楊閣老?」看著面前一臉嚴肅的楊漣,魏忠賢禁不住有些好奇了。

  如果是別人來,他還會猜測對方會是來幸災樂禍的,趁著自己倒了台好生罵上幾句,又可以出口氣又可以搏名聲,不過以楊漣現在的地位,他不需要這麼做。

  楊漣的表情也不大對,眉頭微微皺著,滿眼都是血色,看不出有多少憤怒,倒是充滿了疲憊和焦慮,好像也沒比自己這個精神狀態好多少。

  見到了魏忠賢之後,楊漣也沒有說話,只是打量著魏忠賢,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知楊閣老前來,所為何事呢?」沈默了許久之後,眼見楊漣還是沒有開口,魏忠賢禁不住問了。

  雖然喊他閣老,但是魏忠賢的語氣裏並沒有多少敬畏,還端著點權傾天下時的架子,沒有轉過彎來。儘管明知道現在命都懸在人的手上,但是他也不肯低下頭來向對方告饒。

  他甚至也沒有邀請楊漣到廳中再敘,反正現在這裏不算是自己的家了,等著他來發號施令即可。

  不過楊漣並沒有和他計較那麼多,他又打量了魏忠賢一會兒,最後沈下頭來,長歎了口氣。

  「哎……魏公公,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就不要再講門戶之見了吧。在下現在是有事想要請益公公啊……」

  「閣老說得差了,咱家現在是一敗塗地了,哪還有資格和閣老講什麼門戶之見呢?」魏忠賢以為他在嘲諷,於是硬起了臉色。「若要處置咱家,儘管發落便是!」

  「魏公公,我此來並非為了譏諷你的。若要譏刺你,難道我手下還怕找不出人嗎?」楊漣知道他誤解了自己,所以只好苦笑了起來。「如今國事已經到了這個田地,我也沒有心思再打什麼嘴仗了。」

  聽到他的話之後,魏忠賢的激動不安漸漸地平複下來了。

  也對啊,就他對楊漣的瞭解來看,他確實不是這樣的人。楊漣可以說古板,也可以說執拗,但是至少還是東林黨裏面少有的有些風骨的人。

  等到他平靜下來之後,楊漣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把視線也同樣轉到了庭院當中。

  枯黃的衰草,四處亂竄的寒風,在他的心中激起了和剛才魏忠賢一樣的感觸。由於最近朝廷是他在當政,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這種感觸變得尤為濃烈。

  「魏公公,關於你的處置,朝廷已經商議好了。」看著在寒風中搖蕩的燈籠,楊漣略微有些艱難地說。

  魏忠賢心裏突地一跳,但是很快就又恢複成了那種從容的平靜。

  「哦?不知道朝廷打算如何處置咱家呢?」

  「朝廷……朝廷決定……將你發配到鳳陽安置。」

  發配鳳陽!

  魏忠賢心裏倒抽了口冷氣。

  鳳陽那裏是宗廟之所在,宗室當中只要有人犯了不赦之罪,就會被發配到鳳陽高牆圈禁,之前秉國政的時候,他自然知道那裏是什麼樣的所在。

  更重要的是,朝廷自從和趙進和議之後,鳳陽周邊早已經被割讓給了趙進,那是一處死地啊!自己想要進鳳陽,不管走什麼路線,那都肯定要經過趙進的地盤,那個趙進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以自己和趙進的仇怨,落到了趙進的手裏還能有活命嗎?

  一瞬間,他有些天旋地轉,連腳都站不太穩了。

  但是,當看到楊漣眼中的那一點憐憫的時候,心裏頭突然升起的一股傲氣,強行壓住了他的恐懼。

  是啊,反正是要死的,死在皇上手裏和死在趙進手裏又有什麼區別呢?

  只是……自以為天縱英明,結果想要殺人都要借趙進的刀嗎?他腦子裏面突然掠過了一個冷笑,對那個少年心裏有些不屑。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0-5 14:2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5-12-17 21:05
第1380章 清流與閹黨

  沒錯,他覺得天下敗壞都怪我,他覺得朝廷只要除了「奸黨」就可以煥然一新,他覺得自己天縱英明遠過乃兄,一定可以力挽狂瀾……那就看看他能把天下玩成什麼樣吧!

  「魏公公,本來物議洶洶,很多人上書說要處死你,所以……其實這樣安排,也是皇上仁慈……」楊漣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開了口。

  「是啊,皇上天恩浩蕩,老奴要叩謝不殺之恩了。」魏忠賢慘然一笑,然後略有些嘲諷地回答。「想來咱家是再也見不到聖上了,要不楊閣老回去之後,替老奴說說吧。」

  「哎……」楊漣卻還是嘆了口氣。

  秋天的太陽落山早了許多,隨著時間越來越晚,蕭瑟的秋風中,寒意也越來越重,猶如是要刺入每個人的骨頭一樣。

  雖然庭中越來越冷,但是魏忠賢並沒有走進房中的意思,楊漣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他呆立在寒風當中,神情凝重而又焦慮,看著只覺得暮氣深重。

  「魏公公,現在大明江山落到了這個地步,雖然你有錯,也不能全怪你。」就在陽光越來越暗的時候,楊漣出乎他意料地說。「我之前總覺得天下日益敗壞,是因為……因為先帝荒於嬉戲,結果你等奸佞從中作梗,結果才鬧得不可收拾,直到今天我入了閣參與國政,才知道……才知道你也有諸多不易啊!」

  他的語氣裡面充滿了感慨,既是為自己,也是為了大明江山,「如今國事艱難,我等步履維艱,這才能看出來當時你耗盡了多大的心力,才能維持住局面。不說別的,若是當年我們就聽了你的,趁那趙進立足未穩,全力剿滅趙賊,又怎麼會鬧到如今這種地步!」

  「趙賊……趙賊又怎麼了?」從他的話中,魏忠賢感覺到了什麼,心裡重重一跳。

  不會趙進又撕毀和約了吧?這……要是這樣就麻煩了,現在京畿地區經過了之前的兵災還沒有恢復元氣,要是趙進再次向京城進軍,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的京營哪裡還抵擋得住?如果趙進再來,大明就完了!

  「趙賊……趙賊進軍建州,並且大捷,擊破了建奴大軍,斬首近萬,陣斬了老奴的三子湯古代。」楊漣一字一頓地說。

  儘管出於討厭趙進的心理,他並不想要渲染什麼,這一字一句裡面還是帶上了說不清的殺伐之氣。

  「近萬!」聽到了這個數字之後,魏忠賢臉上頓時變得煞白,連眼睛都睜大了。楊漣給出的消息並不是他最擔心的,但是某種程度上卻更讓他震驚無比。

  片刻之後,他總算回過神來,「這可信嗎?」

  楊漣知道他的心情,但是他還是沉痛地點了點頭,「有幾個人去查驗了,是真的。」

  「………………」魏忠賢半晌無語,只是瞪大了眼睛。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個消息的意義。

  自從萬曆朝末年開始,大明官軍在關外那是一敗再敗,喪師失土無數,就連瀋陽遼陽那樣的大城都落入到了建奴的手中。

  眼看著建奴四處出擊,廟堂之上束手無策,竟然沒有任何辦法壓服這群蠻夷,就是在自己這一群人的執政時期,建奴公然建基定都,儼然成為了關外的一方割據勢力,屢屢侵略漢地殘殺遼民。

  常言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可趙進卻一次就滅殺了上萬女真……在天下人眼裡,殘殺漢民卻讓大明朝廷束手無策的敵人,卻讓趙進輕鬆剿殺,這豈不會是成了天厭大明的鐵證?

  難怪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楊漣這般失魂落魄了!

  「現在魏公公也該明白了吧……國事已經敗壞到了什麼地步。」楊漣又有些沉痛地嘆了口氣,「比起徐州事來,建州事反倒只是疥癬之疾了!建奴四處攻略,終究只是在關外不成氣候,只要用心防禦,就可以觀其自滅;可是……可是這徐州賊……那可就殊為可怕了!哎,現在我只恨,只恨當初沒有聽你一言啊!」

  作為大明的臣子,他不忍心說出到底可怕在哪裡,不過魏忠賢自然心裡清楚得很。

  然而,對趙進,因為一直比楊漣接觸得多,想得多,所以他卻比楊漣還要悲觀。

  「最近這段時間,咱家也是仔細想了,只怕……只怕就算你們不掣肘,當時我也除不了他。」他嘶聲說,「趙進這小子雖然年輕,但是心機深沉,智略超人,完全不像個年輕人。他早先一直蟄伏,在徐州暗中積蓄錢糧勢力。等到咱家能聽到他名字的時候,已經……已經拿他奈何不了多少了!此賊不僅善於積蓄,也善於練兵,他家的私兵你是見識過了的,說是以一當十也不為過!數年之前,要是我等和先帝痛下決心,調集邊地所有精銳兵馬,拼著耗盡府庫所積儲的錢糧,傾全力壓向徐州,那或許還可以強行以十換一拼掉趙進,可是……可是……當時漫說你們和先帝不會同意了,就算是我,就算是我又如何能夠做得出此種判斷?全天下人又何人會相信?」

  雖然沒有做出什麼表示,但是楊漣心裡卻覺得魏忠賢說得很有道理。

  本來他這樣對付徐州賊,朝中大臣們都覺得他已經是糊塗了,當時魏忠賢要是真這麼做的話,肯定會覺得他患上了失心瘋,一定會阻止他這麼做的。

  「又能練兵,又善經營,而且還工於謀略智計,這趙進也不知是怎麼練出這樣的本領的?!」想了片刻之後,楊漣禁不住發問了。

  莫非真的是得於天授?

  兩個人腦子裡同時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但是對視了一眼之後,卻誰也沒有說出口。

  「魏公公,國事縱然敗壞,但是大明列祖列宗三百年的江山,總不能敗壞在我們的手裡。」最後,扔開了那些煩惱的思緒,楊漣頗為艱難地說,「總算祖宗垂憐,讓趙進那魔神糊塗了,讀了那麼多書也不知道善待士人……只要他還對讀書人那麼苛刻,天下人心總歸還是在大明手裡的,恢復中興也自不待言……」

  哼……魏忠賢在心裡冷笑了。

  大勢如此,你等這些讀書人,除了做些道德文章喝罵之外,又能濟得什麼事了?建州和徐州坐大,四處侵擾,愈發難制,這些清流文臣又能拿出什麼法子了?維持天下如果只靠嘴皮子,局面又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人家趙進就是擺明了看不上你們,你們又能有什麼奈何!

  不過,看在楊漣態度還算好的份上,這種話他終歸還是沒有說出口了。

  楊漣慨嘆了一會兒之後,終於在讀書人的人心這裡為大明找到了一點信心,於是臉上的起色也變得好看了不少。

  「魏公公,雖然如今你已經……已經隱退,但是之前你也是操持過國政的,雖然不能都怪你,但是……但是你也決不能說自己沒有責任。」他抬起頭來,看著魏忠賢。

  「這點咱家承認。」魏忠賢一點也沒有辯解,也知道自己無可辯解,「咱家倒要感謝閣老了,至少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把責任推到咱家的頭上,還承認不能都怪咱家……」

  「所以,國事還得請你再煩勞一下,聖上也需要你來分憂……」楊漣沒有回應他,只是繼續說了下去。

  「分憂?咱家是待罪之身,沒有被投入天牢、庾死於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就已經是天子垂憐了,哪裡還敢對國事多說什麼呢?」魏忠賢搖了搖頭,最後又苦笑了起來,「再說了,在天子心中,敗壞國事都是咱家的罪過,咱家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無可錯,那咱家哪裡還能再誤人呢!」

  按說以他如今的落魄地位,是沒有資格對楊漣說出這種事的,作為人臣非議君上更是大大不該,可是楊鏈此時是能夠理解魏忠賢心裡頭的那點怨氣的,再加上也是國事艱難,所以也沒有介意他的態度。

  「不瞞你說吧,魏公公,這次你定然是要被抄家的。不管是抵禦趙賊還是抵禦建奴,亦或是自強自興,都是需要錢的,而且是花錢如流水……」

  「這咱家自然省得。」魏忠賢點了點頭,「只是沒想到到了如今,楊閣老居然也會提到錢字了……」

  「君子不當言利,但是事急從權。」楊漣十分嚴肅地回答,一點也沒有被譏諷後的尷尬。「國事艱難,想要維持,想要中興,不光是要人心,也要錢來撐持……這個道理在下還是懂得的。」

  魏忠賢一直看著楊漣的表情,但是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出半點虛偽。

  「楊閣老,你確實是個好人。」半晌之後,他嘆了口氣。「滿朝文武,要是多一些你這樣的好人,也許結果會不大一樣。」

  楊漣想要辯解,但是大多數大臣是什麼樣,他自己也心裡清楚,所以也無從說起。

  「也罷,錢財什麼的,既然咱家已經命不久矣了,留在也沒有多大意義,」魏忠賢嘆了口氣,「我的錢財取自於大明,都是先帝恩寵的,如今還給朝廷,咱家倒也樂得輕鬆……要拿儘管就拿過去吧!回頭我就給你們寫個清單吧,老魏走了,也不怕破家為國一把!」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14:1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5-12-18 22:57
第1381章 兩個錦衣衛

  自古以來,官吏貪墨的本事代代相傳,私藏隱匿(富的本事自然也是同樣源遠流長,大凡抄家,就算抄得仔細用心,總會有大筆的財富被隱沒住,過去也沒有多少人會一直被下死力追究,總還留著一點點的體面,可如今朝廷連這個體面都不想講了,可見窘迫到了什麼地步。

  頓了一頓之後,他又為自己辯解了一下,「不過,咱家這麼多年,也並非把眼睛都放在了那珍寶珠玉上面,更不是一心只想著積斂財貨,只是這官場多年積習體例在此,也不是人人都能如楊閣老這般清正的。」

  「魏公公請放心吧,在下自然知道。」雖然本人算得上是極其清廉的人,但是楊漣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又怎麼會不明白官場上的那些規矩呢。

  「另外,我的那些下屬和臂助,有些你們定然是不能饒了的,下獄抄家不足為奇,可是其他人只是有小過而已……」眼見楊漣態度如此良好,政治家的本能和對曾經下屬們的關心讓魏忠賢繼續討價還價了的,「還請閣老酌情饒恕他們一二。」

  「這個即使公公不說,在下也會如此做的。」楊漣點頭答應了下來。

  似乎是怕魏忠賢不信,他又解釋了一句。

  「如今時勢這麼艱難,正是用人之際,如果妄興大獄的話,恐怕更加是動搖國本……哪怕是為國事計,在下也不會忙於清算。」

  魏忠賢看著楊漣的表態,最後點了點頭。

  「楊閣老,我信你!我今天就會為你們寫好的,不會耽誤了時辰!」

  「那就有勞魏公公了……」眼見魏忠賢都答應了下來,楊漣抬起手來向他抱了抱拳,「在下告辭。」

  天已經接近要黑了,魏忠賢仍舊站在庭前,看著寒風當中楊漣遠去的背影。

  在寒風當中,他昂首挺胸目視前方,好像不屈於任何逆境一樣。

  這種事本不用他親自來說的,交代一下就行,肯親來,楊漣已經給了他很多尊重了。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當了家,他才知道柴米有多貴,才知道自己當時是多麼難……

  只是,其他人呢?他們會不會和楊漣一樣以國事為重?

  答案不言自明。

  算了,現在想那麼多還有什麼意義?自有他們去謀劃唄!

  魏忠賢嘴上露出了苦澀的笑。

  「萬歲爺啊,大明總歸不是亡在我們手裡的啊!」他自言自語,然後走回了房中。

  *************

   在楊漣在魏忠賢府上見了他幾天之後,秋日的蕭瑟寒風仍在京城當中四處掃蕩,讓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都冷清了不少。

  「這天還真冷得邪門兒了!」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小旗齊望,瑟縮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沿著青石小巷之間穿行,來到了一幢民居前。

  他是一個年輕人,面孔已經脫去了少年的稚嫩但還留著幾分英氣,身體因為長期的武藝鍛鍊顯得十分結實,雖然身上穿著一身寬大的袍服,但是那種年輕人特有的衝勁還是顯露了出來。

  大門是柏木做的,已經裂痕纍纍,就像是樹皮一樣,門上還扣著兩個鐵環。門的正面凹陷進去,好像被時光染上了烏黑的顏色一樣。

  他拿起鐵環,輕輕地敲了敲門。

  「三叔?三叔?」

  沒有回音,但是門也沒有鎖。

  齊望沒有猶豫,直接把門就推開了,走了進去。

  從敞開的大門望進去,是一個相當小的庭院,院子裡面就是一棟小宅。宅門前撐著台階的石階有幾處已經斷裂,有些地方好像由於磨蹭而變得發亮。那下面過去是家犬棲身的小窩,如今只剩下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坑洞。石質的地面已經離縫,石縫中長著野草和青苔,台階的石級上也是如此。風在這個小宅院當中四處遊蕩,好像發出了輕輕的嗚咽聲。

  整個宅院看不出多少有人打理的痕跡,就好像已經被人廢棄了很多年一樣,實在不像是有人在居住的樣子

  這個三叔啊,還真是……齊望驟然感覺心裡一酸。

  愣了片刻之後,他還是強顏歡笑了起來。

  「三叔!我給你帶酒過來了!」他大喊了一聲,還搖了搖手中的酒壺。

  沒有回音。

  他再度大喊了一聲。

  總算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小小的宅門終於吱呀吱呀地慢慢打開了。

  這是一個臉上爬滿了皺紋,大概四十五歲年紀的中年人,也許是因為剛剛從床上起來的緣故,他並沒有穿著外衣,只是身著單薄的內裳。

  這個中年人是方方正正的國字臉,他的面孔充滿了疲憊,眼睛也半眯半睜的,看上去沒精打采,簡直和生氣勃勃的齊望好像完全相反。

  「三叔!」一見他,齊望高興地喊了起來,再次搖了搖手中的酒壺,「來,我給您帶了酒過來了!」

  「望哥兒,你可總算過來了啊,我之前還以為你天不亮就要跑過來呢!」一見到齊望,他也顯得十分高興,「也好,也好,倒也讓我睡了個好覺……」

  然後,一陣寒風突然襲向了他,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啊喲,這個天兒還真是冷得邪門兒,進來進來!」

  他一招手,然後直接就閃了回去。

  「自個兒坐好吧。」等齊望到了房裡面之後,他也不換衣服,直接又重新回到了炕上,然後指了指對面的木盤,「來,把酒放這兒!」

  一進門,齊望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這麼濃的味道,只可能是來自於那些天天喝酒的地方。地上也擺滿了酒瓶,衣物也四處地擺放著。

  看到滿地凌亂的擺設,齊望心裡又是暗暗一酸,他記憶中威風凜凜的三叔,沒想到竟然頹廢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他叫三叔是有原因的,這個中年人叫劉松平,是錦衣衛的小旗,也是他父親生前的拜把兄弟。他們的祖先,在兩百年前都曾跟隨著成祖皇爺南下靖難,然後進了錦衣衛,都算得上是世代吃皇糧的。這麼世世代代下來,雖然算不上混得很好,但是衣食總算還是有個保障。

  他的三叔,原本在世職和高官子弟遍地的錦衣衛,不大不小的也算是個人物,因為幾十年來辦事也算是得力,所以也得到了上下的幾分敬重。齊望在小的時候,還曾跟著這位三叔學過一些武藝,當時他可是意氣風發,何曾輸給現在的自己?

  但是自從三嬸死了以後,三叔整個人就頹廢了,精神頭越來越差,辦事也只是虛應故事,屢屢出些小錯。因為上頭也相處了那麼多年,所以一直也沒有充罰他,只是偶爾呵斥幾句而已,可是如今他這個樣子,哪裡還能看出幾分錦衣衛士的豪氣?

  「三叔!」因為心裡著急,他忍不住規勸了起來,「還是少喝點兒吧!」

  「嘿!」劉松平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眼中沒剩下多少神采,「倒是奇了怪了,你拿著酒過來找我,然後叫我少喝一點兒?」

  「這……這不一樣。」齊望的臉上閃過了一些尷尬。「我是……我是擔心你啊!」

  「好了好了,三叔知道你是好意……」劉松平笑著擺了擺手,「不過,不用擔心我,我沒事呢,好得很好得很!」

  接著,他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兩個杯子,然後自顧自地打開了酒瓶,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他先聞了聞,然後拿起杯子,咕噥咕噥一飲而盡。

  「嗯……酒還不錯,不過沒有昨天叔喝的那些好。」他砸吧了下嘴,然後給了一個評斷,「可惜你來晚了,叔已經把那些徐州燒酒喝完了,不然我們倒是可以一起痛飲一番了,那可是又濃又烈啊,真正的好酒!」

  「三叔!」一聽到這個,齊望又急了,「你怎麼能買那些徐州賊的酒呢?!」

  「徐州賊又怎麼了?」劉松平滿不在乎地眨了眨眼睛,「不管是徐州賊還是什麼賊,酒總歸還是酒吧?既然他們賣便宜的好酒,那麼市面上有便宜的好酒我們為什麼不能喝呢?照我看,徐州人雖然是反賊,但是這東西還是真的好啊……」

  「就是真的好,所以才成為大害啊!」齊望一臉的忿恨,「您想想,徐州的東西做得好,我們的錢都買了他們的東西,那他們不就是可以拿著我們的錢去擴充軍力嗎?我們買他們的東西,就是幫著他們來挖大明的根基啊!您沒聽說過嗎?我們現在多買一瓶趙進的酒,就是多讓他們造一發火槍彈;我們多買一匹徐州布,就是給他們多造了一根長矛!那些徐州賊窮凶極惡,小民無知就算了,我們這些世受皇恩的怎麼能去資敵呢?!」

  看著齊望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劉松平禁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這個侄子,年輕,有血性,有擔當,好是好……就是太看不透世情了。

  「望哥兒啊,你可曾想過,既然你都知道這個道理,朝廷上面能不知道嗎?」

  這個反問,讓齊望微微一愣。

  「上面……上面可能有別的考慮吧……」最後,他支支吾吾地說,「現在趙進不是勢大嗎?前陣子他還逼著朝廷承諾不收他貨的稅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14:1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5-12-21 22:36
第1382章 臨行前的忐忑

  「趙進勢大歸勢大,可是他也不能讓人一定要買?的貨吧?」劉松平冷笑了起來,「京裡,還有其他地方,多少商行在買徐州的貨?這些商行不知道有多少是在朝中大臣們的手裡呢,你想想他們有多少人幫著在販賣徐州的貨物?所以……徐州貨賣得好,他們的收入才高啊……」

  「這……」

  這不可能,朝廷的大臣們怎麼可能幹這種通敵的事情呢!齊望想要這麼說,但是卻沒說出口。

  那些小民可能對讀書人敬若天神,覺得他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是作為這些錦衣衛,天天跟犯了事沒犯事的文臣打交道,他們哪裡還會對什麼進士文臣奉若天神?

  也就是一群大俗人罷了。

  「所以啊,既然朝中大臣都不當回事了,我們這些人就算痛心疾首又有什麼用呢?」劉松平繼續笑著反問,然後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還是好好喝酒吧,有便宜點的酒是好事,幹嘛那麼緊張。」

  「也許……也許是有些大臣是干了誤國的勾當,但是當今聖天子天縱英明,又是勵精圖治的,他一定可以將朝中風氣扭轉過來的!」彷彿是找到了什麼信心一樣,原本有些失落的齊望又重新振奮了起來,「再說了,孫閣老和楊閣老都是清正廉明的賢臣,有了他們的輔佐,徐州貨一定會被限制,趙進那賊一定會被掃滅……」

  看著這個慷慨激昂的年輕人,劉松平也只是又笑了笑,然後再給自己灌下了一杯酒。

  這個年輕人,就好像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樣,血氣方剛,意氣風發,總覺得天下無事不可為,可是現實卻慢慢磨平了自己的棱角,也許某天還會磨平他的棱角吧。

  「三叔,你還是再給自己找個渾家吧……好歹把這裡打理一下,你看看,這都變成什麼樣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啊。」片刻之後,齊望再度誠懇地勸起了劉松平,「我知道三嬸走了你很難過,可是這都好幾年了,再難過的坎,也得咬牙走過去了啊!你……你好歹要給劉家留個後吧……」

  按照一般情況來看,最後一句已經很沖了,如果不是因為兩個人感情至深的話,他是斷然無法將這話說出口的。

  劉松平的渾家和他的父親,都是在幾年前的疫症當中死去的,如今齊望成了孤兒,劉松平也成了鰥夫,所以兩個人的感情也就越發深厚。

  這多少年來,天災不斷,縱使是朝廷以天下奉養的北京城,縱使是世代吃皇糧的家庭,也免不了受到一些波及,所以多少次折騰下來,齊望和劉松平談起生死來都好像已經看淡了許多——更何況,比起京城外面的世界來,他們的苦楚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了。

  「留後……這年景,留後又是何必呢?拖著個孩子一起受苦嗎?那就不必了。再說了,我都已經這把年紀了,再續絃那不是拖累人嗎?」劉松平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好啦,別說我了,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紀了,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吧?別跟我說找不到啊,現在湧到京畿四處的難民不知道有多少,好多人家求賣女兒而不得呢?你要是想找個渾家,叔給你找,保管找個又有姿容又懂持家的,怎麼樣?」

  「我……我還早。」一說到自己,齊望的情緒頓時就低落了下來。

  他訂了親的女孩家,在成親之前因為意外死去了,所以現在一直沒有再找。

  「你看,你還不是一樣?」劉松平又取笑了他,然後拿起了另一個酒杯,遞給了齊望,「來,今天既然已經到了叔這兒,就別說這些喪氣的事情了,先喝兩杯酒吧!」

  「好。」齊望接過了酒杯,一口就喝了個乾淨,好像要借此來沖淡心中的鬱悶一樣。

  確實沒有徐州的燒酒好喝……在徐州人打出旗號造反之前,他也是喝了好多回徐州燒酒的。

  叔侄兩個就這樣你碰我,我碰你地悶聲喝酒,直到酒壺已經差不多快要見底、全身也熱騰了起來之後,齊望悶聲地問了起來。

  「三叔,你看上面給我們安排的這個差事,是不是古怪了些啊..」

  這個問題已經鬱積在他心中很久了,甚至可以說,今天他過來,其實就是為了這個事情的。

  確實十分古怪。

  就在不久之前,隨著天啟皇爺的駕崩,權傾天下魏忠賢魏公公一下子就倒了台,朝廷上下在商議了許久之後得出了一個處罰的決定:將魏公公發配到鳳陽皇陵拘押。

  要是在萬曆朝或者更加之前,這事倒也沒什麼,太監們不管再怎麼權勢熏天,也只不過是皇上的家奴而已,他想要發配到哪裡去就可以發配到哪裡。

  可是如今看上去就古怪了——因為齊望知道,在不久之前,徐州人曾經兵臨北京城下,然後逼著天啟皇爺簽訂了一個和約,將鳳陽皇陵周邊的地區全割給了趙進那賊——當然,名義上還是給了點面子,不叫割讓。

  所以,如果想要將魏忠賢拘進鳳陽皇陵,是要經過趙進那賊的控制區域的!

  更為古怪的是,明明知道是這種情況,上面也只安排了兩個人負責押送。

  那就是劉松平和齊望叔侄兩個。

  我們不過是小小的小旗而已,真的能夠擔當這種重任嗎?年輕的齊望,在接到任務的那一刻,心裡就閃過了一絲疑惑。

  「看你平常大大咧咧的樣子,沒想到倒是有些心眼兒啊?」然而,和他的凝重不同,劉松平倒是輕鬆自在得多,仍舊不緊不慢地再喝了一杯酒,「怎麼,望哥兒,你這是怕了嗎?」

  「怕……怎麼會?」齊望臉又是一紅,「沒錯,那些徐州賊子是窮凶極惡,但是我還真不怕他們,大不了……大不了也就是送了一條命而已,可是……可是你想啊,我們兩個人的性命是小事,要是耽誤了朝廷指派下來的任務可怎麼辦?」

  「要沉住氣啊,小子,你能想到的問題朝廷能夠不知道?」劉松平還是微微笑著,「你放心吧,上面已經想到了。我們不是從京城直接下鳳陽的,而是沿著別的路線繞過去,南下不用經過趙進的控制區,等到了南直隸再往北,小心進入鳳陽地界兒。一路上我們會拿著碟文上路,沿途的官府都會照應我們的。」

  聽到叔叔如此說,齊望總算稍稍放下了點兒心來。

  「可……可就算是這樣,兩個人也太少了一點吧?」

  「人少了才好呢!」劉松平笑著喝下了一杯酒,「你想啊,要是人多了,一路上我們多大的聲勢,在趙進的地界上能不驚動人嗎?如果驚動了趙進的人,我們想要好好把魏公公送進鳳陽都難嘍……」

  原來,說穿了是怕驚動趙進啊……隨著恍然大悟之後升起來的,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怒氣。

  朝廷……朝廷居然把趙進這賊怕到如此地步了!

  大明要發配一位太監,還要顧及到趙進這賊,煌煌二百年,什麼時候出過這種事?

  一種恥辱感,讓他的手都微微有些發抖,好不容易才把杯中的酒拿起來喝完。

  這樣一種恥辱,到底是誰帶來的?

  對這個年輕人來說,答案是十分明確的。

  「魏忠賢……魏忠賢……都怪這個欺君罔上、敗壞國事的奸宦,大明才會落到這個地步的!」酒流入腹中,竄升起的那股火氣,讓他難以自抑重重拍了一下盤子,濺得酒液四處亂飛,「若不是因為他,趙進那賊怎麼會囂張到這種地步?又怎麼會給天下帶來這麼大的禍亂?亂國家者,就是這些閹人!」

  總算他還留存著最後一絲理智,沒有像當年錘殺大太監王振的樊忠樊將軍一樣喊出「願為天下除此賊!」

  然而即使如此,這種話也驚得劉松平悚然一驚了。

  「望哥兒,慎言!」他放下自己的酒杯,壓住了齊望的手,「你……你別說出這種話來啊,幸虧是在我這裡說,要是在外面說出去,你……你還想不想混了?」

  沒錯,身為錦衣衛系統裡面的小人物,是不敢輕易嘲罵太監的,要知道東廠的提督就是太監,而東廠其實就是從錦衣衛這裡抽調人手的,很多時候甚至就像是錦衣衛的上級部門,像之前那魏忠賢,手握東廠,背靠天子親眷的時候,更加不是凶焰滔天?

  要是這種怒罵閹宦的話傳出去了,就算沒有生命危險,他在錦衣衛裡面的前途恐怕也就完蛋了。

  「叔,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心裡這股氣啊……太難受了!」齊望慘然搖了搖頭。「大明朝廷恩養了我們祖宗那麼多年,看到現在的情狀,我……我怎麼能夠忍心啊!」

  這其中的悽慘和忿恨,恐怕也只有和他同樣身世和遭遇的劉松平才能夠理解了。

  「哎,孩子,你這又是何苦呢?明明是喝喝酒,非要說這種喪氣的事。」沉默了許久之後,劉松平又嘆了口氣,「我們都是一樣的,誰不希望大明天下平平安安呢?但是……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14:1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5-12-22 21:44
第1383章 人笑我痴 我亦笑人

  但是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朝廷恩養我們麼多年,我們盡忠職守就行了。再者說了,你剛才不是都說了嗎?當今是聖天子在位,朝廷主政的大臣又清正,總還有重開大明天的時候。這種喪氣話你跟我說說就算了,可別再跟別人在說了……」

  「好的,叔,我懂了……」經過了劉松平這麼一勸解之後,齊望的心情總算稍稍好了一點。

  他拿起酒壺,打算再給自己倒上酒,結果卻發現酒壺裡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於是他喪氣地將酒壺扔到了一邊。

  「酒沒了嗎?這樣也好……」劉松平已經有些醉眼迷茫了,但是精神看上去反倒好了不少,「望哥兒,幾天之後我們就要動身了,這些日子裡你先準備一下吧,看樣子這趟路長的很,要走挺久呢。雖說一路上會有官府照應,但是我們還是得小心,免得出了什麼差錯……」

  「你說得對,我就是擔心這個啊!」齊望點了點頭,「這次就我們兩個人,所以我們千萬要小心,這陣子你也別喝酒了……別的我倒是不怕,只是魏忠賢雖然奸詐,但是他對朝堂之事瞭如指掌,還有不知道多少餘黨等著他東山再起。但是我們在路上丟了魏忠賢,讓他落到了趙進的手裡,那就萬死莫贖了!」

  這確實不是瞎擔心,魏忠賢之前地位那麼高,在大明的中樞當中掌權了那麼久,自然是深知大明的內情,如果他落到了趙進的手裡,轉而為趙進效力的話,那趙進恐怕更加是如虎添翼了。

  「那是自然。」劉松平又點了點頭,然後走下了炕,從旁邊的衣櫃上面拿出了自己的衣服,開始一件件地穿了上去。「不過,你放心,我和你爹那樣的交情,我就是拼了老命,也會護得你周全的。」

  「三叔,這話怎麼說?我是你的侄子,應該是我舍了命來護得你走圈才對啊。」齊望握住了劉松平的肩頭,「你都這把年紀了,明擺著應該是我照料你!」

  他這是發自內心的,兩家多年來的來往,早已經然他把三叔當成了自己的親人,現在他已經舉目無親,只剩下這一個親人了,如果再沒有三叔,他還能親近誰呢?

  他也知道現在的世道不太平,此去千里,就他們兩個互相照應,一路上天曉得還會再發生什麼事?

  劉松平心裡感動,但是沒有說出口來,只是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望哥兒,我別的都不擔心你,就擔心你這脾氣啊……」他長嘆了一聲,「你正直這沒錯,可是正直也不要連累了自己!聽叔一句,路上你對魏公公要尊敬點兒,別動輒斥罵。」

  「那……那魏忠賢禍國殃民,我只恨自己職責在身,不能親手讓他嘗嘗厲害,哪裡還能再奉承他?」齊望禁不住反問,「叔,當年魏忠賢氣焰熏天,我們隱忍也就罷了,現在哪裡還用得著看他的臉色?」

  「現在怎麼用不著了?魏公公現在是敗落了,可是國朝這麼多年,敗落了又復起的還少了嗎?他若是下了北鎮撫司的大獄,那就是囚犯,你還可以對他凶橫一點兒,可是……」劉松平搖了搖頭,顯然對齊望的態度不以為然,「他現在並非是囚犯啊,只是被皇上下旨發配到鳳陽皇陵拘押去了而已,天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夠復起?」

  「復起?」齊望眨了眨眼,「這怎麼可能?」

  「是不大可能。」劉松平只是一笑,「只是國朝這麼多年了,何事沒有發生過?就算不大可能,說不定哪天就能成真,所以啊,望哥兒,我們還是小心點兒為上吧……」

  齊望也不再言語了,他知道三叔說的才是正理。

  別說魏公公沒有入天牢了,按照錦衣衛歷來的規矩,除非被太監們事前關照過,否則真進了天牢的大臣也會被好生看管著,不會任意斥罵,不然朝堂一向紛亂,天曉得欺壓過的人什麼時候又突然重新成為了殿堂上的大臣?

  只是……對魏忠賢,他實在是難以忍下那口氣啊。

  劉松平打開窗戶看了看,天色都已經快黑了。

  「好了,今天的酒也楸夠了,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然後,他扭了扭腰,展了展自己的手,「你也說得不錯,現在叔確實是要練練筋骨,再不練這老骨頭就動不了了!總不能成了你的拖累吧!」

  「三叔,你能這樣真是太好了!」看到劉松平重新振奮起了精神的樣子,齊望終於重新展顏而笑,「只要你肯動動,現在的那些大漢將軍,又有幾個能夠比得上你呢!」

  一瞬間,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種「只要三叔能夠重新振作,這次的任務倒也不算是壞事」的想法。

  劉松平只是一直微笑不語,目送著齊望離開,等到齊望走了之後,他重新關上了門,然後表情重新變得凝重起來。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宅中,然後翻開一個被整理得整整齊齊的箱子,從中抽出了一把繡春刀。同周邊髒亂的環境不同,這把繡春刀顯然保養得十分不錯,在昏暗的油燈下,這把刀顯出了一種墨黑色,刃口閃耀著黑漆漆的光澤。

  劉松平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著這把刀。

  良久之後,他笑了笑,然後拿著刀又走出了門,然後,庭中直接舞動了起來。

  夜晚的風比白天還要冷,但是他渾若未覺,矯健地在月下舞刀,動作十分迅疾有力,再也看不到平常的麻木遲鈍。

  而這時候,他的眼睛睜得很大,裡面也再沒有了剛才的頹然和麻木。

  過得幾日之後,終於到了齊望和劉松平押送魏忠賢上路的日子了。

  這天一早,一大群錦衣衛就將魏忠賢從被拘禁的府中給押了出來,來到了永定門上。

  今天和最近的天氣一樣,仍舊是冷。

  風夾雜著沙在半空中飄蕩,吹得人個個臉上生疼。

  明明是大白天,太陽卻只是有氣無力地躲在了烏云之後,黑沉沉的天空壓在大地上,看不到多少光亮,反倒跟平常的黃昏差不多。

  就在這樣一個日子,曾經赫赫有名、贛勢駭人的魏忠賢魏公公,終於迎來了他離開京城的那一天。

  被一群凶神惡煞的錦衣衛保衛著的老人,慢慢地被人群裹到了城門之下,然後又跟著他們一起停了下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停下來,也知道就算自己問了也沒人會回答,所以仍舊一言不發,只是抬了抬頭,看了看他身後這座輝煌壯麗的城門。

  這將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京城的面了吧……他的心中突然湧出了一股無以名狀的感觸。

  幾十年前,在家鄉已經混跡不下去的他,忍受著無比的痛苦閹割了自己,然後帶著有朝一日能夠飛黃騰達的夢想來到了這裡,從這座城門裡穿過,來到了這座舉世無雙的雄偉都城。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懷著和他一樣的理想來到了這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實現夢想。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沒有退路可以走了,無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只能一往無前地走下去,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廢了幾十年的時光,耗盡了畢生的心力,也搭上了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運氣,靠著刻苦、忍耐、對主子們的逢迎奉承以及對競爭對手的狠心,他終於一點一點得到了賞識,慢慢地從宮裡的最低賤的角落裡面爬了出來,成為了宮裡有頭有臉的任務,最終也贏得了天子的賞識。

  在大明,一個太監得到了天子的賞識,到底意味著什麼?

  沒錯,意味著榮華富貴,意味著滔天權勢,意味著他此生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都可以隨意得到……除此之外,他還知道,他必須成為天子的惡狗,要想天子所想,做他想做但是不能明說的事。

  他做到了,所以天子讓他成為了整個大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在宮裡,仗著有皇上的寵信,他雖然不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但是卻是宮中說一不二的存在。就算出宮,那也是有大批隨從前呼後擁,當時是多麼煊赫!

  而如今,一切都已經成空了。

  幾十年前一無所有地來,幾十年後一無所有地去,一切都是泡影和迷夢,只是人老了幾十歲。

  不管怎樣,人生每個人都只有那麼些年而已,只要有了那幾年輝煌,這不就夠了嗎?魏忠賢心想。

  城門邊聚了很多人,有衣衫襤褸的貧苦百姓,也有斯文打扮的讀書人,更有衣飾華貴的富商……每個人都放眼往自己這裡張望,好像要從自己這裡看到什麼好戲一樣,有些人的臉上還充滿了忿恨和解氣的笑,彷彿在嘲笑自己終於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可是魏忠賢卻神色一邊,悠然四處張望,好像一點都沒有傷心失落一樣。

  笑吧,笑吧,咱家既然敗了,就活該讓你們笑。

  你們笑我,我倒也要笑笑你們!

  不知不覺當中,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14:1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5-12-23 22:50
第1384章 此時虎落平陽

  「魏忠賢,你這狗賊,你也有今天啊!」

  「魏忠賢,你不得好死!」

  彷彿是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似的,一群人指著他唾罵。有些人甚至還朝這邊丟了石子和菜葉,就好像那些被斬首之前遊街的死囚一樣。

  也對啊,現在和死囚又有什麼區別呢?

  錦衣衛很快就喝止了那些亂丟東西的人,不過態度並不兇殘,比平日裡的做派反倒是收斂了許多。

  在過去的時代,錦衣衛赫赫威名,那自然是人人談之色變;哪怕就在魏忠賢當道的時候,緹騎的威風也從來沒有人膽敢小瞧,可是如今就不一樣了,崇禎天子一直就覺得治國理應清正,依賴那些廉潔正直的文臣,不喜歡魏忠賢黨徒們手底下的那些廠衛,覺得他們都是殘害忠良的幫兇,所以一登基以來就屢次限制廠衛的行動,連帶得錦衣衛現在出門,氣勢都小上了許多。

  不過,不管如何,錦衣衛總歸還是大明有名的偵緝機構,嚇唬這些人也就夠了,一下子也沒有人再丟雜物,只是痛罵怒叱的聲音又大上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御史官袍、看上去保養不錯的中年人走到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然後豎起眉頭,大聲朝這邊喝罵了起來。

  「魏閹!當時你氣焰囂張,迫害忠良,何等的猖狂?你不可一世的時候,可曾想到自己有今天嗎?我當日就說你多行不義必自斃,戟指痛罵於你,現在老天開眼,聖君登基就將你拿下,真是大快人心!你這閹豎,幹盡了壞事,我恨不得將你食肉寢皮,聖君宅心仁厚饒你一命,但你必定不得好死!」

  他這麼一番痛罵,倒是讓魏忠賢稍微皺眉尋思了一下。

  七品御史而已,對當年的自己來說不過就是螻蟻一般的人物而已,見都未必見得到,更何必說當面痛罵?更何況自己記性一向不錯,如果真有人當面痛罵的話,不會全無印象。

  這傢伙只不過是趁著自己落水過來痛罵一番,沽名釣譽罷了。

  哼,螻蟻終歸只是螻蟻,搭理你都是丟份。魏忠賢眉頭展開了,掃了他一眼就看向別處,渾然沒有當回事。

  眼見魏忠賢還是那樣愛答不理的樣子,這個御史顯得更加憤怒了,他睜大了眼睛,一步步地向魏忠賢這裡靠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大罵,「魏閹!你可知道你已經讓天怒人怨!你以為自己可以脫身了嗎?犯下那麼多惡事,到現在就想一走了之了嗎?」

  他靠得越來越近,很快就被圍繞在魏忠賢身邊的錦衣衛給攔住了。

  「先生請留步。」這群人的首領客氣地說,他並不想為魏忠賢得罪一個御史,只是職責所在而已。

  「你們攔著我做什麼?!」中年御史還是怒氣衝衝的模樣,大聲喊著,「魏閹禍害天下,倒行逆施,到了現在,爾等何必再為他張目?讓我……讓我代天下人給他點教訓!」

  不過,他雖然掙扎,但是並不劇烈。在現在這個形勢下,敢於辱罵魏忠賢是輕輕鬆鬆,敢於對抗錦衣衛還是需要一點點勇氣的,所以他也不敢把話說得太硬。

  有他作為表率,許多人也同時圍了上來,大聲斥罵魏忠賢,宣稱自己受了他什麼迫害,之前又是如何如何痛恨於他。

  聽著這些人的怒吼,齊望的心裡再次被觸動了。

  這麼多人趕在魏忠賢離京之前唾罵他,可見魏忠賢到底有多麼罪孽滔天,殘害了多少忠良!

  作為押送者,他的任務本來就要維護魏忠賢的安全,讓他可以安全到達鳳陽皇陵,可是……這樣的保護,真的有什麼意義嗎?如此大奸大惡之徒,豈不是死有餘辜?

  然而,即使被人這般蜂擁而上切齒唾罵,魏忠賢仍舊是神色淡然,好像當做清風拂面一般。

  就在這時,這個中年御史掙脫了那些錦衣衛半心半意的攔阻,驟然跑到了魏忠賢的面前。

  「魏忠賢!你這狗賊!好好給我記著,今天就是我,御史李興閣,痛罵你這奸賊於城下,代天?人出了口氣!你作惡多端,始有此報!」

  他的情緒十分激動,口水飛濺,有些甚至落到了魏忠賢身上。

  魏忠賢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雖然是個「不潔」閹人,但其實十分愛潔——事實上,正因為是身體殘缺的閹人,反而尤其愛潔,不喜歡身上沾上騷味。在他當權的時候,哪裡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看到他這麼不悅的樣子,中年御史反而一喜。

  「狗賊,這會兒你知道怕了嗎?當初你搆陷忠良的時候,可曾想過今天?你死之後,你祖宗必定替你蒙羞,羞愧自己竟然生出了這樣一個不忠不孝、禍國殃民的子孫來!」

  出乎他意料的是,即使聽到了他這樣的辱罵,魏忠賢也一點沒有動怒的跡象,只是冷冷地盯著他。

  快點罵啊,快點罵啊!閹狗,你還有一點出息嗎?李御史很著急,在心裡大罵了起來。

  「嘿……哈哈哈哈。」就在這時,魏忠賢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他的聲音本來就十分尖利,在這種大笑當中,更加顯得猶如夜梟啼鳴一樣,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這人是瘋了嗎?李御史心裡有些毛骨悚然。

  「李御史,對啊,李御史,你又何必跟咱家自報門戶……難道你覺得,咱家會不認得你?」魏忠賢滿面的嘲笑,「還是說,你就是想要在大明的城門面前,好好給自己揚一把名?」

  「你!算你有眼力,倒也認得忠良!」李御史按捺住了自己心中漸漸升起的怪異感,「怎麼?還想繼續迫害忠良?告訴你吧,現在你已經倒台,萬劫不復了!你的那些徒子徒孫們也都已經樹倒猢猻散,沒有一個人能夠幫上你了!你還笑?你笑什麼!?」

  「哼,緊張什麼?咱家之前在東廠辦事,是要監察百官群僚的,識得你李御史又有什麼稀奇?」魏忠賢淡然一笑。「難道咱家還不知道你既無才學又不受賞識,生活清苦還欠了一大筆京債?難道咱家還不知道你一直都在謀劃著活動一個外放的缺兒?難道咱家還不知道你今兒為何而來?哈哈哈哈哈……咱家笑你罵得好,咱家笑自己居然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了,居然要被草芥一般的人物當面大罵!你說……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

  這尖聲的大笑,讓李御史一陣尷尬,臉色變幻不定,眼神也閃爍了起來,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氣勢。

  「你……你血口噴人!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想要搆陷忠良?你休想!」

  「血口噴人?咱家幹嘛要對你血口噴人?一個七品的御史,螻蟻孑孓般的東西,隨手就捏死了,用得著咱家搆陷?」魏忠賢只是冷笑著,「咱家是東廠提督,你們這些文臣暗地裡的心思勾當,咱家幾件不知道的?哪用得著血口噴人?只是咱家要忙著對付趙進那賊,沒空搭理你等螻蟻而已。現在,倒讓螻蟻爬上身來了,哈哈哈哈,你說可笑不可笑!」

  說完這話之後,他再不理會這個御史,看著其他幾個一擁而上準備學習李御史的人,嚇得他們統統停下了腳步。

  然後,不約而同地,這幾個人又微微往後退了下去。

  就這點出息了。

  魏忠賢斂去了笑容,抬頭又看了看天空,然後轉頭看向這群錦衣衛的首領。

  「劉百戶,現在時候不早了,還是讓咱家趕緊上路吧?」

  「你……你識得我?」劉百戶略微一驚。

  不過很快就明白對方為什麼認得自己了。

  他連一個七品的末流御史都認得,又怎麼會不認得錦衣衛這種重點監控對象?

  「是這樣啊……這……公公果然厲害。」劉百戶先是下意識地躬了躬腰,然後又覺得自己在魏忠賢面前這樣表現有些不對勁,連忙又重新挺直了腰桿,但是怎麼也擺不出這樣的架子來。「魏公公,現在圍在這裡的人甚多,待我們驅散他們之後,再把你送走吧……否則……否則怕是等下惹出麻煩啊。」

  魏忠賢現在倒了台,但是他還是不敢在對方面前擺出架子來,尤其是看著剛才他怒叱御史的表現,更加是嚇得心驚膽顫,哪裡還敢對魏忠賢嚴厲。

  「怕什麼?咱家如今是戴罪之身,就算是出了點意外,也是天數使然,有什麼好擔心的?更何況,這堆人只是想要拿咱家來邀名而已,怎麼敢真把咱家怎樣?咱家早就識透他們了,一群花架子而已!」突然,魏忠賢臉上露出了一個近乎嘲諷的冷笑。「再說了,咱家要是一直不走,你這裡豈不是難做……燙手的山芋,就別一直放手上了吧?」

  「公公說的是……公公說的是。」雖然他的語氣不太客氣,但是前東廠督公餘威猶在,劉百戶根本沒有一點和他相抗的心思,只是唯唯諾諾一直點著頭,這派頭倒是讓齊望有些氣悶。

  接著,劉百戶轉過頭來,看著兩個負責押送的人。

  「齊望,劉松平!」

  「在!」兩個人同時應了下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14:1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5-12-24 20:33
第1385章 終究還是牽掛

  「皇上有旨,要將魏忠賢發往鳳陽皇陵守陵。 」百戶滿面的嚴肅,終於在自己的屬下面前擺出了威風,「你們在路上要好生看管,將他押進鳳陽皇陵交接,明白了嗎?」

  「遵命!」兩個人同時抱拳躬身。

  「好!」劉百戶看來也鬆了口氣,他招了招手,示意這些錦衣衛們帶著魏忠賢從人群當中衝出去。

  這群錦衣衛心領神會,一個個地將人群攔住,給齊望和劉松平還有魏忠賢三個人留下了一條通道。

  於是,這兩個錦衣衛就這樣帶著魏忠賢走出了城門,也走上了這一段漫漫的旅途。

  一路上人群喝罵不斷,但是魏忠賢一直神色淡然,順從地站在兩個人中間。

  他心裡知道,此去就再也沒法回來了。

  「魏忠賢!」就在這時,齊望按捺不住心中的惱怒,湊到他耳邊,「我等既然負責押送你,自然會好生看顧著你,但是你這罪人,莫要認不清自己的處境,休在我們面前拿大,知道了嗎!」

  「是啊,咱家是罪人……罪人……」魏忠賢先是一驚,然後喃喃自語。「哪裡還敢擺架子呢?不知這位小哥作何稱呼呢?」

  「我叫齊望!」齊望斬釘截鐵地回答,「別叫我小哥,少給我套近乎……」

  「魏公公,他是齊望,是我義侄,我叫劉松平,我們兩個都是小旗,這一路上大家就互相照應了。」這是,劉松平打斷了齊望的話,「年輕人脾氣大,還請你多多包涵一下。」

  「三叔?」齊望還想再說什麼,但是劉松平突然狠狠地扯了一下齊望的衣袖,所以他只好先住了口。

  魏忠賢看了這叔侄兩個,然後和劉松平對視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麼。

  「好說,好說……咱家現在都已經落到了這個地步,哪裡還有資格和緹騎置氣呢?」

  就在這時,天突然一黑,好像發生了日食一樣。

  他下意識地抬頭張望,發現風中的沙四處瀰漫,猶如黑色的煙霧一樣,遮天蔽日。

  作為一個告別的兆頭,這確實有些相當不吉利啊。

  「莫非真是天將不明了嗎?」他頹然嘆了口氣,喃喃自語。

  沙子落到了他的眼睛裡面,激起了一滴眼淚,慢慢滴落到了地上,沒有一個人瞧見。

  三個人就這樣漸行漸遠地走出了京城。

  走了幾個時辰之後,現在已經算是北直隸的地界了,按理說這是京畿首善之區,是朝廷的心腹之所在,但是一路上一片荒涼,竟然看不出多少人氣在。

  草木枯黃,風沙呼嘯,一片蕭瑟,竟然比京城當中還要令人觸目驚心。

  自從萬曆末年開始,北方就災害頻仍,不是旱災就是水災,再加上這些年年景不太平,前陣子趙進更加是肆虐了一番,種種災難交逼,竟然把原本繁華的京畿,折騰成了現在這幅模樣,看著確實讓人痛心。

  「只恨朝廷能夠盡快擊滅徐州和建州賊,還天下一個太平!」齊望暗想。

  「魏公公,前面好像有個驛站,要不我們先歇歇吧?」就在這時,劉松平和氣地對旁邊的魏忠賢問,「看樣子我們也走了很久了,天色也不晚了,是該歇歇了。」

  「多謝。」魏忠賢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現在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看得出來這種勞累已經讓他很疲憊。

  不管怎麼樣,魏忠賢都已經年過五十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老人,縱使這些年一直都保養良好,但是身體仍舊免不了老化了,再加上平日裡養尊處優,哪裡還能適應這樣的長途跋涉?

  他早就想要休息一下了,只是因為自己是戴罪之身,所以不肯拉下臉來懇求,劉松平這個提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於是,三個人又走了一會兒,走到了驛站,然後敲開了門。

  一個頗為年老的驛卒打開了門。

  「我們是錦衣衛,奉命辦差,還請行個方便。」劉松平將自己的腰牌亮給了對方,然後三個人徑直地走了過去。

  因為地處京畿,所以這個驛站的規模倒也不小,房間也甚多,隨便就給三個人安排好了房間。看著這規模,可以想像得到,在大明的興旺年代,這驛站一定是人來人往繁忙無比的吧……只是,如今卻是草木蕭條,一點也看不出往日的繁忙。

  驗明了身份之後,幾個驛卒也不多說話,只是幫他們收拾著行李,然後帶他們走到了房間。

  他們的臉色都十分凝重,說話也平平淡淡,看不出多少客氣。

  這倒也不奇怪,今上一上台就限制廠衛,所以他們對廠衛的畏懼之心恐怕已經淡了許多。當然,尚且還沒有人膽敢當面別他們的苗頭,只是態度要冷淡上了許多而已。

  不過……這態度也太奇怪了,好像是在為什麼事情發愁似的。

  「這位老伯……」齊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直接問起了其中最老的一個驛卒,「敢問附近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何你們滿面愁容?」

  「回差爺……」這個老驛卒先是一愣,然後苦笑了起來,「其實附近最近倒也沒發生什麼大事,這些年世道不太平這裡亂那裡亂,我們都已經習慣了,只是……」

  「只是什麼呢?」齊望馬上追問。

  「只是……我等最近聽說了一個噩耗……」老驛卒滿臉的憂慮,「聽說,朝廷要裁撤各地的驛站,將我等打發走了!」

  「裁撤驛站?」齊望愣了一下。

  他在京中不過也就是個小人物而已,對朝廷的大政方針自然不甚了了,所以聽到了有些意外。

  「是啊,聽說上面已經決定了,傳得有鼻子有眼,看來假不了了……」老驛卒慘然一笑,滿臉的皺紋更加扒拉到了一起,「所以差爺也不要怨怪我等這臉皮難看,實在是心裡擔憂啊!就拿我來說吧,我都已經五十好幾了,一輩子都在這裡當差,平日裡就靠著這裡領下的錢糧養家,驛站這要是真被裁撤了,我只怕自己衣食無著……不知,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啊!」

  聽到老驛卒這麼說,其他驛卒也是一臉悲慼的模樣,顯然於心裡也有慼慼。

  這才齊望才明白,原來今天他們態度這麼不好不是討厭錦衣衛,而是碰到了這樣的難題。

  「朝廷……朝廷行事總有萬全之法,既然朝廷有這打算,自然……自然就有善後的對策吧,各位都是為朝廷辦差的人,朝廷不會太讓各位為難的。」最後,他只得安慰了他們。

  老驛卒輕輕點了點頭,只是神色間大有保留,顯然不太相信「朝廷一定會在裁撤驛站之後安置你們」的說法。

  「胡鬧!真是胡鬧!這是何等妄為愚行啊!」

  就在這時,已經走進了房間、坐在了床上的魏忠賢也聽到了他們的對答,然後氣得從床上跳了起來,走到了門邊。

  「哪有這麼胡鬧的?驛站乃國家傳遞消息之本,貿然裁撤,上傳下達又會平添多少麻煩!?驛卒也是朝廷之人,大多還知道些天下事,有些還身強力壯,貿然裁撤,他們衣食無著,豈不會給朝廷添亂,這不是逼著他們反出大明嗎?胡鬧……太胡鬧了!朝廷剛剛在趙賊之亂裡面傷了元氣,哪裡能夠這麼胡鬧!」

  所有人都驚呆了,愣愣地看著這個聲音尖利的老人大聲咆哮,為已經不歸他管的大明江山痛心疾首。

  「上面是說如今國事艱難,朝廷用度緊張,所以想要裁撤驛站,給朝廷省點寬裕……」老獄卒下意識地說。

  「糊塗!祖宗設立驛站,本來就是為了籠絡那些強有力之人,讓他們肩挑背負,耗掉他們的精力,也讓他們有口飯吃,不至於為非作歹!就算裡面有不堪用的,只需要裁汰其中濫竽充數的就夠了。何至於刻意去統統裁削!」

  一邊說,魏忠賢一邊頓足。

  「剛登基就這麼胡鬧,朝廷大臣……百官都失心瘋了嗎?怎麼沒人勸諫他?白吃了朱家的俸祿,就沒有一個辦事的嗎?!」魏忠賢餘怒未消,「要是咱家還在……咱家一定要讓他們個個都好看!」

  「魏公公,慎言啊!」劉松平總算反應過來了,連忙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魏忠賢,你還敢說出這等話來!」這是齊望也反應了過來,連忙衝他大喊,「朝廷的大政也是你這個罪人能妄議的?竟然還敢口出誹謗,你眼裡還有沒有君上!住口!」

  在他的喝罵之下,魏忠賢終於從憤怒當中慢慢恢復了平靜,最後甚至顯得有些淒涼。

  「是啊,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家是妄議不了大政了……」魏忠賢輕輕搖了搖頭,苦笑而又哀傷,「只是,這朱家天下……這朱家天下……這朱家天下……」

  他連說幾次,但是再也說不下去了,轉身回了房間,腰背佝僂,腳步踉蹌,看著悲涼之極。

  這突如其來的風波,又隨著魏忠賢回到房間而突然結束,他自顧自地走了,留下的幾個人卻只好面面相覷。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14:1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5-12-25 22:46
第1386章 東廠

  「哼,到了這個地步了還要誹謗朝廷,真是不知死活!」過了一會兒之後,齊望罵了一句。「天下事還不是壞在你手裡的,現在又來裝什麼無辜?若非不是你,皇上也不用……」

  「望哥兒!」就在這時,劉松平叫住了他,然後給他打了個眼色。

  齊望這時反應了過來,也沒有再多說。

  不過驛卒們的臉色稍微變了變,互相對視了幾眼。

  之前看到兩個錦衣衛押送著一個不長鬍子的老人,他們已經很起疑了,經過現在的風波,他們現在總算猜測出了這一行人的身份。

  「剛才這是……這是魏公公?」這個老驛卒有些遲疑地問。「二位是押送他離京的差爺?」

  雖然身份低微,但是他們畢竟是出行官員人來人往的驛站,所以消息流通得十分快,魏忠賢倒台並且將被發配出京城的消息他們早就知道了。

  「是。」劉松平低聲回答,「這是皇差,不要多問。」

  看到他嚴厲的樣子,這些驛卒臉色都僵了一下,然後都沒有再說什麼,直接就拱手告退了。

  正當他們打算離開的時候,劉松平突然又叫住了他們,然後掏出了一塊銀子遞給了他們。

  「我們三個人旅途疲憊了,要在這裡休息一天,明早兒再趕路,你們幾個給我們置辦下吃食,一定要好的,記住了嗎!」

  看到這錠銀子,幾個驛卒的臉色早就變了變,聽到了他的囑咐之後他們連連答應,神情比剛才慇勤了許多,唯恐再惹得這幾個人不高興。

  「三叔,這銀子……是上面發的嗎?」等到他們離開了之後,齊望有些地問劉松平。

  他知道劉松平並不寬裕,尤其是這些年三嫂走了,更加沒人幫他打理,怎麼一下子就能這麼大方,拿出一錠銀子來。

  「是魏公公給的。」劉松平壓低了聲音。「嘿……上面什麼做派你還不知道?上上下下層層剋扣,給你點蚊子腿就算大發善心了,哪裡會有這麼多錢來給你?這是他剛才給我的,說我?這一路上也陪他辛苦了,這點錢就算是讓我們路上吃點好的……我看也就是個買路錢吧,叫我們別對他太苛刻了!」

  齊望頓時愣了一下。

  作為押送的人,收犯人的錢是不對的,更何況收的還是魏忠賢這樣人的錢。

  可是他在錦衣衛裡面也幹了很多年了,早已經明白裡面的門道規矩,再加上這一路上路途遙遠,光靠自己那點錢可沒有辦法支撐。

  「就算收了他的錢,我也不會對他卑躬屈膝的!」猶豫了片刻之後,他咕噥了一句。

  「你啊!」劉松平苦笑了一下,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沒有再多說什麼。

  沒想到明明是押送犯人的皇差,卻反而要受犯人的恩惠。朝廷叫他辦差什麼都不想給,一個禍國殃民的宦官卻反而解囊……

  帶著一股子憤懣,他騰騰地走下了樓梯。

  這時候,下面的驛卒們也忙碌了起來,有些已經出去購買食材去了,其他的驛卒也都在準備,這年月果然還是銀子最能支使動人。

  「得虧是魏公公來了,不然最近還不知道該怎麼熬呢,上面一直還沒發餉過來,我渾家都直叫喚了!」一邊忙碌打掃,一邊他們還互相交談。

  「是啊,我家的也煩透了!」另一位中年驛卒也點了點頭,「你還真別說,魏公公這一路還真是闊綽啊,一出手就是這樣的手筆!只可惜他們只在這裡住上一天,要是能多住上一段時日就好了……」

  這時齊望就想,劉松平給他們那一錠銀子,也未嘗不是聽著覺得他們可憐,想要讓他們也分分好處。

  他沒有作聲,只是更加向那邊靠近了些。

  「你還真別說,沒想到那個就是傳言當中的魏公公,我看挺面善的啊……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麼大奸大惡啊?」一個驛卒突然低聲說,「我看他剛才說起來好像還都快要落淚了……那些話也真的很有道理啊,朝廷沒錢了?那麼多貪官污吏不去管,專*對付我們做什麼?我們為朝廷效力了這麼多年,怎麼居然會受到這樣的處置!」

  「朝廷的事情我們就別多說了!」另一個人打斷了他,「不過你要說魏公公壞,我看其實不也就那樣,朝廷上面的老爺們,能有幾個好的啊……」

  「說的是說的是……」這個人連連點頭。「魏忠賢既然是大奸大惡,那自然就會偽飾自己,你們不要被他的偽裝給騙了!」眼看他們居然說起了魏忠賢的好話,齊望忍不住站了出來,「若不是魏忠賢敗壞天下,哪裡還會有這般的大亂?現在他給一點小恩小惠,你們就忘了他的罪孽了嗎?」

  「差爺!」一聽到齊望插嘴,兩個對話的驛卒下意識地轉過去看了他,然後一時都驚住了。「差爺恕罪,我們只是信口胡說而已,差爺千萬別當真!我等小民懂得什麼啊!」

  「你們既然在吃朝廷的,就要為朝廷著想,怎麼能說魏忠賢的好話?」齊望還是有些餘怒未消,繼續瞪著這兩個人,「你們看那些徐州賊,還不就是魏忠賢姑息養奸養出來的?沒有那些徐州賊,你們這裡怎麼會蕭條,又怎麼會鬧成這個地步?」

  看他態度如此嚴厲,有人心裡不服了,小聲嘀咕了出來。

  「我們是給朝廷當差,勞累的一輩子,可是朝廷是怎麼對我們的?都快把我們給扔了,難道還要叫我們感恩戴德?那些徐州賊過境不搶東西,買了東西還給錢,我看比官軍強多了,還盼著徐州人常駐呢……朝廷裁撤驛站,不養我們當差,我們就不聽朝廷的另找出路,不然還等著全家餓死嗎?」

  「誰!」已經離開的齊望聽到這話更加惱火了,他大喊了一聲然後轉過頭來,「剛才是誰在說這話?站出來?」

  然而幾個驛卒都只是畏畏縮縮地站著,沒有一個人應。

  這種沉默,既透著恐懼,也透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好像這已經是這群人心裡的共識一樣。

  心寒。

  這是齊望這時唯一的感受。

  在這群驛卒當中,他再也沒有看到一點對大明的忠心。從聽說朝廷準備裁撤各地驛站之後,他們自覺生計將要被斷掉,所以竟然已經對大明毫無眷顧之情!

  從萬曆末年起,朝廷在關外和關內屢屢受挫,不僅人力物力損耗巨大,就連人心也有些散了。以大明的體量,如果人心還在,一兩次受挫還沒什麼,不過是損耗些錢糧而已,可是要是人心散了,這天下還怎麼維持?

  長此以往,朝廷這該怎麼辦啊?他一時心急火燎,竟然忘記了再跟這些驛捽髮怒。

  他的三叔劉松平勸他安於本分,不過是個小旗而已不要想那麼多事,可是他總是禁不住去想,因為他隱隱發覺,再不去想的話,世世代代照顧他一家的大明朝廷就真的很難挺過去了!

  只盼皇上和朝廷盡快振作啊。

  當他還在為了大明的天下而擔憂不已的時候,驛站之外傳來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

  馬蹄聲越來越響亮,最後在門口停了下來,然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這幾個驛卒如蒙大赦,一邊喊來了一邊衝出了驛站的大廳,走到了門口,然後打開了門。

  這時他們發現,門外竟然站著十幾個大漢,他們個個看上去都十分精悍,神情嚴肅,手中各自牽著一匹馬,腰上還帶著兵器。

  「哈……」這些驛卒們不約而同地吸了口氣。

  因為他們發現,這些人都身穿黑褐色的統一服裝,赫然是東廠番子!

  東廠!這可了不得。

  雖然魏忠賢剛剛倒了台,新登基的皇上也準備抑制東廠,但是這個特務機構給大明上下所留下的恐怖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以至於這一瞬間所有驛卒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們。

  這群大漢也同樣打量著他們,然後,為首的一個留著絡腮鬍子的大漢冷哼的一聲,將自己的馬鞭扔到了一個驛卒旁邊。

  「哼,知道大爺是哪裡來的人就好。」他指了指這個驛卒,然後稍微拂開自己衣服的下襬,露出了自己的腰牌,「趕緊替大爺們收拾好馬,備好房間,耽誤了大爺們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他的語氣蠻橫而又囂張,同齊望他們之前的低調完全不同,由此倒也可以看出一些錦衣衛和東廠的地位區別來了。

  就在這時,齊望也看到了這群人。

  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一群東廠的番子過來了呢?他心裡略微生疑。

  而那個領頭的大漢也發現了他,然後眼中閃過了一道厲芒。

  依照他之前得到的情報來看,負責押送的是兩個錦衣衛,一個老的一個小的,這個看來就是那個小的吧。

  太好了,及時追上了。

  帶著一種深藏於心的欣喜,他慢慢地向齊望走了過去,他的部下們自然也跟著一起走了過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13:0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5-12-28 23:07
第1387章 求見魏公公

  齊望本能地感覺到一種壓力,手不自然地向腰間的刀鞘摸了過去,但是表面上還是鬆了口氣。

  這群東廠的番子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是魏忠賢的餘黨,打算來鬧事的?

  正當他還在心中忐忑的時候,這個大漢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你可是錦衣衛的齊望?」他緊緊地盯著齊望。

  雖然心裡略有些慌張,但是他知道現在不能示弱。

  「正是!」齊望打起了精神,強挺起了腰桿,毫不畏縮地面對著對方,「不知幾位有何貴幹?」

  「小子倒是有膽識。」看著他凜然不懼的樣子,這個大漢先是略有些詫異,然後又冷笑著點了點頭。

  接著,他正色問,「我乃東廠之人,奉令出外。你等是負責押送魏忠賢的吧?那現在魏忠賢是否在此地?」

  既然他都知道這些事,看來確實是東廠的人沒錯了。

  「在。」稍微猶豫了片刻之後,齊望點了點頭,「我等確實奉令押送他前往鳳陽,今天已經趕了一天路了,所以在此地休息。」

  「那好!」這個大漢睜大了眼睛,然後以不容置疑的氣勢看著齊望,「快帶我去見他!」

  齊望沉默了。

  他知道東廠的地位一向比錦衣衛強勢,但是現在他職責在身,怎麼敢輕易讓這群目的不明的東廠番子去見魏忠賢。

  「敢問閣下是何人?又是奉了何人的命令要求見他?可有手令公文?」

  這幾個問題一拋過去,這個大漢頓時勃然作色。

  「大膽!東廠的事也要你來多嘴!」

  隨著這聲怒喝,他向前又走了幾步,而他後面那些沉默的番子也跟著一起上前。

  這種做派非但沒有嚇唬住齊望,反而讓他心裡更加明白了幾分。

  這幫人是在心虛,他們根本不是奉上面的命令來找魏忠賢的。

  他說自己奉令出外,但是卻沒有說自己「奉令出外來找魏忠賢」,顯然其中有詐楸

  一想到這裡,齊望頓時心裡就有了底氣,他驟然從手中抽出了那把不知道練過多少回的繡春刀,凜然無畏地正對著這群人。

  「我等是奉皇命辦差,爾等意欲何為!?」他同樣怒吼了起來,聲音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微微震了一下。

  驛卒們看到這個情況不對勁,又不敢摻和到東廠和錦衣衛的爭執當中,連忙趁他們不注意溜之大吉,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齊望這一喝,喝住了這群逼近的人。

  領頭的大漢眼睛眯了起來,冷冷地再度打量了齊望一樣。

  「哦,真沒想到錦衣衛裡現在還能出這樣的人才嘛……」他口中嬉笑,然後驟然也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好!我還真就想會會錦衣衛的人才呢!」

  在他的鼓舞之下,他身後原本有些動搖的番子們,也或快或慢地拔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時間整個大廳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齊望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刀柄,指骨都透了出來,他死死地盯著前方,整個人都緊繃著。

  雖然一開始出發時就對此行艱難做了一些心理準備,但是他沒想到自己才出京城沒多久,就撞上了這樣的事。

  要說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即使心裡害怕,他的腳也沒有顫動半分,反而站得愈發緊了,就好像生根在了那裡一樣。

  支撐著他的,就是心裡的一個信念——既然奉了皇命,就必須將職責盡忠到底,到死為止,作為世世代代身受皇恩的齊家而言,沒有別的路可走。

  就這樣,在他的注視之下,這群東廠番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他的手也越來越緊,整個人也慢慢地躬了下去,隨時準備出擊、廝殺。

  當走到離齊望只有幾尺距離的時候,這個大漢再度停下了腳步,森然地冷視著齊望。

  他的眼神十分可怕,只有那種慣常殺人的人才會擁有這樣殘酷的眼神。他的整個身體都好像在告訴別人,他只要動手,就絕對不會留情。

  「我最後再說一次,帶我去見魏公公。」

  齊望只是沉默地看著他,心裡則在想自己能夠給三叔拖上多少時間。

  「好!」伴隨著這一聲大喝,這個大漢舉起了自己的刀。

  「慢著!」

  正當兩個人即將交手的時候,一聲暴喝停住了他們的動作。

  兩個人同時向旁邊的走廊看了過去,然後看到了身穿飛魚服的劉松平。

  「不要動手!」劉松平有意將自己的手離開了腰間的刀,示意自己沒有惡意,然後一步步地向這群人走了過來,「大家都是奉了上命,不要傷了和氣啊!」

  當他快速走到旁邊的時候,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微微緩和了一點。

  「哼。」大漢冷哼了一聲,將自己的刀稍微放下了一點點,然後冷冷地打量著劉松平,「你就是劉松平吧?總算明白點兒事理,比這個愣頭青強!瞧瞧,他都敢跟東廠動手了!」

  「望哥兒,別胡鬧!」劉松平呵斥他一下,然後將手放在他的刀背上,把刀也壓得垂了下去,「你是吃朝廷俸祿的,怎麼能跟朝廷的人動手呢?」

  在他的呵斥之下,齊望總算將刀放了下來,只是神色之間還有些不服。

  他正準備說話,劉松平卻給了他一個「這事我來處理」的眼色,壓住了他的話。

  「這位小哥,請問尊姓大名?」劉松平微微笑了氣來,重新面對著大漢。

  「你個小旗也配知道?」但是這個大漢並沒有給他面子的打算,反而白了他一眼。

  這傲慢的態度,讓劉松平臉上微微一僵,但是他很快就忍耐了下來。

  「好吧,既然不想說也沒關係……」他打量著這一群拿著兵器的人,「各位是來找魏公公的吧?敢問是為何事要找魏公公呢?還有,朝廷中對魏公公又有什麼新的處置了嗎?可否告知一下?不然的話,起了誤會可就……」

  「東廠的事什麼時候需要跟你這等人物報告了?」大漢馬上打斷話,臉上還是一臉的不耐煩,「識相的,你們兩個就乖乖帶我們去見魏公公,不識相的,好啊,剛才滅一個是一個,現在多滅一個也無妨……」

  「你……竟敢對我三叔無禮!」齊望大怒,拿出到來就想跟這個狂妄自大的傢伙拼上一場,但是很快就被劉松平強行拉住了。

  「好,既然是東廠有事,那我可以帶人去見魏公公。」他平靜地說。

  「三叔?」齊望大驚失色,但是劉松平卻全然沒有理會他。

  「算你識相!」大漢臉色一喜。

  「不過……魏公公現在還在休息,這麼多人貿然過去打擾恐怕不妥。」這是,劉松平話鋒一轉,「所以,這位小哥,我們帶你一個人上樓去見魏公公就好了,剩下的人在下面等著吧。」

  「什麼?」大漢臉色又是一僵。

  「既然我等給小哥行了通融,那想必小哥也會願意給我等一個通融吧?」劉松平的臉上還是微笑著,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已經完全不同。

  「我要是不給呢?」大漢冷笑。

  「那就只好奮死一戰了,沒有別的路可走!」劉松平斬釘截鐵的回答,「我們只有兩個人,你們當然能贏,想要上的話就上吧!」

  說完,他也將手摸到了刀柄上,叔侄兩個昂然面對著對方一群人,沒有顯露出絲毫畏懼。

  大漢不再說話了,只是一直打量著他們,好像在掂量他們的決心似的。

  「魏公公真的在?」

  「真的在。」劉松平馬上點了點頭,「你若是不怕,就隨我一起上去吧,想來你有這麼多人在下面,我們兩個也玩不出花巧來。」

  「有道理……有道理。好!就按你的辦吧,哈哈,好!現在錦衣衛專門出人才了啊?好!好極了!」這個大漢大笑了起來,連聲叫好,然後臉色突然鐵青了下來,「回去了別讓我在京裡碰上你們,否則有你們兩個的好看!」

  放下了這句威脅之後,他將刀收回到了自己的刀鞘裡面,他後面的人也紛紛照此而做。

  「好了,現在帶我上去吧!」

  劉松平不再多言,轉身就給大漢讓開了路,而齊望先是還有些憤憤不平,但是看到了劉松平嚴肅的模樣,他也不敢多說,將刀收回到了刀鞘當中。

  說實話,他內心當中還是有些慶幸的,畢竟他也知道對方人數有壓倒性的優勢,如果真的動起手來的話,自己很有可能無法生還。

  但是年輕人的傲氣,使得他無法對這個囂張無比的大漢服軟,所以上樓的時候乾脆站到了一邊,乾脆不理會這個人,而那個大漢也沒有理會他,只是跟在劉松平的背後,一步步地走了上去。

  劉松平將他帶到了魏忠賢所住房間的門口,然後輕輕地敲了敲門。

  「人帶來了?」裡面傳來了一聲悶悶的問話。

  聽到這話之後,大漢頓時眉頭舒展了下來。

  沒錯,確實是魏公公本人。他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一大半了。

  「是的,已經帶過來了。」劉松平的語氣裡面有些不自覺的恭敬,「抱歉,打攪你歇息了,我先讓他進來吧?」

  「嗯,讓他進來吧。」魏忠賢懶洋洋地首肯了,「你們在外面等著也無妨。」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13:0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5-12-29 20:22
第1388章 古道熱腸

  讓這些人在外面等著?大漢皺了皺眉頭,但是沒?說什麼。

  「魏公公年老體衰,如果不是要事的話就早點說完,讓他休息一下吧。」劉松平叮囑了一句,接著,他推開了門,然後大漢昂首走了進去。

  天色已經晚了,裡面的油燈已經被點亮,不過光線還是不甚明亮,昏黃的燈光下一切都有些若明若暗,看得不太真切。

  大漢走到了房間深處,然後看到了床邊坐著的那個老人。

  他的頭髮已經灰白了,皮膚在燈光的照射下也顯得蒼白,因為保養甚好,臉上沒有太多皺紋,不過面目中的憂色確實溢於言表。

  那確實是魏忠賢本人。

  想當年,自己能見他的時候,都是在十分隆重的場合,他高高在上,被心腹們眾星拱月,何等不可一世?然而現在,就連自己這個東廠內的小頭目,都能夠和他對視。

  這還真是,讓人唏噓啊……

  壓抑住內心中的冷笑之後,大漢彎腰,跪倒在了地上。

  「屬下厲釗,拜見魏公公!」

  「厲釗?」魏忠賢皺了皺眉,彷彿是在思考這是哪號人物似的,片刻之後,他的眉頭才重新舒展開。「哦……是你啊?知道了。嘿……快別跪了,現在咱家都已經是這樣了,哪裡還當得起你這禮數?你又怎能自稱屬下?請起請起……」

  「公公現在雖然已經不是廠公了,但是公公的高風亮節一直都記在屬下等人的心中,屬下的敬仰是一直留存在心的,還請公公不要推拒,讓屬下一盡禮數。」厲釗說完,

  「呵……!你這可真讓咱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魏忠賢笑了出來。「咱家還一直以為這世上儘是人走茶涼,沒想到現在到能碰到個講忠貞的了,真是好,太好了!」

  雖然表面上是在笑,但是魏忠賢的心卻反而更加沉了下去了。

  他提督東廠多年,東廠這些人到底是些什麼人,他心裡還能不清楚嗎?別的人不說,這個厲釗可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的狠角色,一心只想著往上爬。

  自己到了這個地步,難道像厲釗這種人還會認自己的情嗎?再說了,自己對他也談不上有什麼情分。

  可見此人必有所圖,而且所謀甚大。

  「公公說的沒錯,現在是有不少的小人趨炎附勢,看到您走了就不認您的情了,一個勁兒地去捧曹化淳那廝的臭腳,但是請您放心,這世上盡還是有些忠貞之士的,還有不少人記得您當年給的恩惠,還有不少人等著您重新回到京城,重掌東廠的那一天!」厲釗慷慨激昂地喊了出來,「比如屬下,就是其中之一。」

  重新回到京城,重掌東廠?

  現在還怎麼可能呢?也就是騙騙我這樣的老人家罷了啊。

  魏忠賢心裡苦笑了起來,心裡更加對這個厲釗充滿了戒備。

  「哦?那真是太好了,多謝你們!」他點了點頭,「厲釗是吧?咱家記住你了,疾風知勁草啊……多謝你的忠心。如果真有那一天,,咱家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榮華富貴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兒!」

  這隨口的一句打發,當然沒有糊弄過厲釗。

  「公公,請千萬不要心灰意冷啊!現在公公只是一時困頓而已,並非沒有希望!」他慢慢地站了起來,直視著魏忠賢,「現在朝廷政局紛亂,天子難以駕馭,現在天子還在生你的氣,但是時日一過,天子的氣消了,公公未必沒有再起來的那一天!」

  「嗯?」魏忠賢稍微有些疑惑了。

  「現在的朝局,無非三足鼎立。」眼見魏忠賢已經意動,厲釗心裡一喜,開始侃侃而談起來,「孫承宗孫閣老是一派,靠著他帶過來的薊遼精銳做支撐;王在晉王閣老是一派,由平徐州賊的殘軍作為後盾;而楊漣楊閣老和左光斗左閣老是東林一派,以朝中現在大量的大臣作為奧援……三派現在還算和氣,但是將來必將生亂!只要生亂,魏公公就還有機會,因為皇上會明白的,只有你,才能壓著朝臣們多做點事兒,而不是一味的黨爭!」

  魏忠賢沒有做任何表示,只是繼續看著厲釗,現在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這三派當中也各有強弱,一直都在此消彼長。」厲釗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繼續說了下去,「孫承宗孫閣老德高望重,在兩代天子的心中一直都是頗有地位,再加上薊遼精銳確實厲害,實乃支撐朝廷的支柱,所以孫閣老地位最高最穩;東林黨徒人多勢眾,而且名聲極好,頗得士林之望,根基也頗為牢固;只有王閣老……經過之前的折騰……恐怕,恐怕形勢不大妙了。」

  說到王在晉的時候,他的話突然就變得猶豫了起來,不過其實意思也很明白:王在晉的大軍是慘敗給了徐州賊之後的殘兵,所以士氣和戰力都不敷用,只是因為天子想要制衡,所以才留了這些軍士和王在晉本人而已,內閣的三派當中,他的派系最薄弱,根基也最為不穩。

  「這番分析倒是頗有見地。」魏忠賢點了點頭。

  「公公久在朝堂多年,對這些事情一定比屬下看得通透,屬下這只是班門弄斧而已。」厲釗頗為諂媚地笑了笑,但是骨子裡面並沒有多少笑意。

  要是當年,敢跟咱家耍這種花腔,咱家直接宰了你。魏忠賢心中不悅。

  「好了,現在朝局我已經知道了,你說咱家有希望,那就有希望吧,咱家等著這一天吶……」他有意伸了伸懶腰,「還有什麼事嗎?天色已經晚了,咱家還等著睡覺呢。如果沒別的事情要說的話,就先請退下吧。」

  嗯?按說他不應該是這種反應啊?厲釗愣了一下。

  按理說,魏忠賢這種從權力巔峰上剛剛掉落下來的人,心裡最應該存有的就是那種想要重返巔峰、重新品嚐權力滋味兒的慾望,處於這種心態下,就會急不可待地想要抓住一切機會來謀求復起,就好像溺水的水拚命想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一樣。

  處於這種心態的人,是最好誘騙擺佈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魏忠賢卻是這等冷漠反應,好像事不關己一樣。

  哼,魏忠賢,我就不信了,當過廠公的你,還能夠忘了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滋味兒?

  厲釗咬了咬牙。

  「公公!雖說天子可能要讓你復起,但是這並不是說你只要等著就能復起的啊!」他好像痛心疾首地嘆了口氣,「別忘了,大把的人都想著要替天子分憂呢!公公不做點什麼,怎麼能讓大家知道公公餘威猶在?又怎麼能讓天子明白公公不可或缺?」

  「那你說咱家應該怎麼做啊?」魏忠賢掃了他一眼。

  「公公應該死中求活。」厲釗瞪大了眼睛,做了一個切下去的手勢,「誣陷排擠、唆使天子打壓放逐公公的,不正是東林那幫人嗎?那幫人自命清流孤高,不可一世,其實都是一群蠅營狗苟的小人!他們為了私利和官位勾結在一起,卻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欺騙世人、欺騙天子!只要有這幫人在,只要這幫人氣焰還在囂張,公公想要復起就千難萬難啊!公公自己也知道吧?這些人就是公公的死對頭!」

  「東林裡面確實太多外表道貌岸然、內裡奸詐陰險的偽君子。」魏忠賢點了點頭,但是話鋒又一轉,「但是楊漣、左光斗等人卻是剛直清廉的人。」

  「楊左二位閣老確實難以撼動,不過不要緊……」厲釗冷笑了起來,「只要把他們的同黨都搞倒搞臭,那沒有了心腹爪牙,他們還用得動權嗎?還當得下去嗎?魏公公,這些東林黨當年在公公掌權的時候,可有不少人對公公趨炎附勢,逢迎拍馬吧?還有不少人對公公表過忠吧?只要把這些東西都拿出來,那東林黨徒必然會元氣大傷了!」

  魏忠賢沒有言語了。

  「公公!」厲釗又加大了聲音,語氣更加激烈了,「難道公公忘了東林帶給公公的恥辱了嗎?難道公公就不想東山再起了嗎!?」

  在他的注視下,魏忠賢的嘴角慢慢地撇起了,然後,變成了一個十分玩味的笑容。

  「嘿嘿……嘿嘿嘿嘿……」

  這略有些陰森的笑容,讓厲釗稍微有些悚然,迷惑不解地看著魏忠賢。

  「咱家明白你的意思了。」笑了好一會兒之後,魏忠賢總算重新恢復了正常,「不過,這些秘辛,想來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想得出來的吧?說吧,是誰讓你來的?」

  這個問題,讓厲釗臉色微微一變。

  不愧是當年權傾朝野的人,倒也有幾分本事。

  「公公好眼力,不錯,屬下確實是受他人託付而來,而且是朝中之人。」片刻之後他重新鎮定了下來,「不過,那位大人只是想要對公公施以援手而已,並不想要透露名姓。」

  「嘿嘿……是嗎,沒想到這朝堂之上,竟然還有如此急公好義的古道熱腸之士啊!咱家佩服!」魏忠賢還是在大笑,只是面上的嘲諷越來越濃,「不過,真是抱歉,咱家雖然已經敗落了,但是也不想做人家手中之刀……」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10-5 13: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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