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2013-10-20 10:53: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2 4041924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5-28 15:00
第1577章 粗暴的干涉

  就在天剛剛蒙亮的一刻,整晚都燈火通明的大漢駐高麗使館的大門驟然打開了,接著一群大漢士兵簇擁著幾位騎著馬的軍官魚貫而出。

  圍在最中間的人是新晉滎陽伯的趙松,他高坐在馬上,勒著馬緩緩前行,目視著前方,身上軍服上的勳章閃閃發亮。雖然他表面上十分平靜,顧盼之間滿身都是殺伐之氣,猶如是來到了戰場上一樣。

  「孟志高,你帶著人去拿下城門,把你的營剩下的人馬都帶進來,維持城內的治安,其他人的都跟我來,上景福宮!」一走到使館門外的街上,趙松就重重地揮了揮手,示意周邊的官兵們聽令,「都仔細按計劃行事,可別鬧出了什麼閃失!別忘了,今天大家是在太子殿下面前行事,誰若是丟了我們遼東軍的臉面,誰就去北海打一輩子的魚去!」

  為了徹底地排除掉任何意外因素,他昨天晚上並沒有休息,但是他現在還是一點都沒有睏倦,呼喝周邊的時候慷鏘有力,指揮周圍的人來得心應手。

  他認為指揮作戰,不光是要會計算兵力和軍械武器,更重要的是要能夠鼓舞起士兵們的士氣,只要主將坐得住,士兵們就輕易不會慌亂。所以多年打仗的時候,不管如何時候他都鎮定自若,表現得如同胸有成竹,哪怕敵人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了還是一樣。

  而這次的行動,在他看來十拿九穩,更是信心滿滿。

  「是!」聽到了他中氣十足的呼喝之後,旁邊的軍官們紛紛響應。

  大漢駐高麗第一營的營正孟志高領頭騎馬,帶著一群使館內的士兵向城門衝了過去。

  大漢在高麗國都內駐紮了兩個營的軍隊,不過只有一小部分作為護衛兵被安置在了使館之內,其他大部分人都駐紮在城外的軍營當中。所以這些人的計劃就是讓使館中的兵力一分為二,一部分人隨著趙松本人衝向景福宮,先控制住那個中樞要害,保衛太子殿下的安全,另一部分人則去打開城門,讓城下早已經集結待命的士兵們進成——如果城內不肯打開的話,就直接來用炮轟,不過駐軍的軍官們都認為不必鬧到這個地步。

  只要打開了城門,隶屬於第一營的士兵就隨著營正孟志高進城,控制住整個漢城,同時接應衝入景福宮當中的趙松等人。而第二營則在營正王運的率領下繼續駐紮在城外,四處搜索巡視,解決任何有可能的騷動。

  之前大漢的使館就已經有了控制高麗宮廷然後挾制國主李琿的計劃了,現在除了太子殿下來到了景福宮內之外,其他並無什麼不同。趙松拿過了他們的計劃之後也沒有做什麼改動,所以原本就已經暗中做了不少操練的大漢駐軍,現在就可以將自己的準備付諸實踐了。

  不過,在發動的時間上,原本有人建議想要在晚上或者凌晨發動,這樣可以更加達成奇襲的效果,不過這個建議被太子親自否定了,他認為此次行動,至少在名義上是為了高麗本國的國祚延續,是天朝的一次正當的撥亂反正的行為,不應該搞得這麼好像心虛了一樣

  目送著對方離開之後,趙松又環視了周圍一圈,確定他們的精氣神都沒有問題之後,他抬起馬鞭,遙指著前面。

  「上!」

  接著,他一馬當先,沿著使館到王宮之間寬闊的大路,向王宮疾馳而去。大漢自從擁立了李琿復國,並且在漢城劃定了使館區之後,十分重視使館區的規格臉面,以及和王宮的溝通聯絡,在副使張道彥的親自主持下,漢城之內的道路進行了整修,使館和王宮之間建成了一條寬直的長路,方便使館成員來往王宮。

  當然,當時使團的成員只是為了顯示大漢如今的威風、以及方便干預高麗國政而已,並沒有想過這條道路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

  此時已經是清晨時分,雖然大部分人還在歇息,不過已經有不少人醒過來了。不少市民看到一群凶神惡煞的大漢官兵,拿著武器殺氣騰騰地從使館當中奔出,快速地衝向王宮的景象,都嚇得目瞪口呆,然後紛紛關窗閉戶,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樣子。有些人家是高麗朝臣的士大夫家庭,他們對當今的時局、以及使館和朝堂之間的矛盾要更加清楚一些,所以他們尤其惶恐不安,緊閉門戶縮在家中,深怕自己一家被殃及,惹禍上身。

  然而,不管是士大夫家庭還是一般的家庭,他們都極少有人想過勤王保駕的問題——李琿當年執政的時候就倒行逆施,失去了士民的人心,如今靠著大漢的威風再度復國,但是一直都無法得到人們的忠心擁戴,只是被當做靠向大漢搖尾乞憐求得復國的僭主而已。現在眼看著他要再度落難了,並沒有多少人為他揪心,反倒有不少人暗暗叫好。

  趙松並沒有理會這些高麗士民們怎麼想,他縱馬在大道上旁若無人地疾馳,自從被從遼東調動到了京城之後,幾個月的變故當中,他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縱馬馳騁了。

  胯下的馬雖然是最近才臨時從使館當中徵調的戰馬,但是畢竟久經訓練,所以在他的驅策之下矯健至極,就好像為了壓過其他馬似的,不住地往前狂奔。這一路的奔行當中,帶著早春寒意的風在他的臉上刮來刮去,然而並沒有讓他感到疼痛或者寒冷,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的一股烈火,恍惚間像是讓他回到了久違的戰場一樣。

  為了避風,他微微閉上了眼睛,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夾雜著漢話、滿語和蒙古話的嘶吼聲,以及兵器的交鳴聲,那是已經過去了很久的日子,但是時時卻縈繞在他的心頭,好像從未離去過。

  他的眼前也忽然出現了一些模糊的聲影,那裡有一面面各種顏色的旗幟,延綿起來好像能夠遮雲蔽日,還有數不清的槍陣叢林,似乎在閃耀著刺眼的寒光……就如同他來到遼東本土,和建奴軍隊一次次作戰時的那樣。

  那時候他還不是旅正,但也是一個高級軍官了,可就是那個時候,他常常身先士卒,帶著麾下的兒郎們對著敵陣衝鋒,他表現得十分勇敢,堪稱為所有人的楷模,幾次被大帥陳昇全軍表彰。

  有些人說他是為了給士卒們鼓氣,展示自己的勇武,有些人說他是因為看多了建奴殘忍虐待漢民的事例想要為他們報仇,有些人說他是為了堵住這些說他是靠著和陛下的關係才得以陞遷的人的嘴,其實這些都對,這些都是他如此勇猛的原因,但是這不是全部原因。

  他這麼做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想這麼做,是的,只有徒步或者騎在馬上對著敵軍的軍陣衝鋒,拿著武器和敵人廝殺的時候,當看到敵軍因為他和他的部下們而受傷而死去的時候,他才能夠到一種從心內深處興起的愉悅和興奮,這種興奮他在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了。

  這種興奮感,可以讓一個人感覺整個天下都在自己的掌中,萬事萬物都不再重要,只有揮動武器……殺死敵人一件事才有意義。

  只有當離開戰場的時候,他才發現他是多麼懷戀這種感覺。

  前面好像有一堵牆,牆下面有一群拿著兵器的人正看著自己,他越發找回了過去的感覺,張開口大口呼吸,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好像要燃燒起來了一樣,灼燒著他,讓他感覺馬背上的身體已經飄上了雲端。後面的部下們「大帥,大帥」的呼喝,他也完全沒有再能聽見。

  在不知不覺當中,他已經抬高了自己手中的馬鞭,猶如是過去手中的馬刀一樣。隨著馬的馳騁,他離這些人越來越近了,他的手也高高地揚了起來,而對面的人卻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物一樣。

  你死定了。

  帶著這種介於嘲笑和陳述事實之間的想法,一馬當先的趙松重重地將自己手中的武器揮了下去,但是,傳入到他耳中馬刀砍入人體,撕開肌肉砍斷骨頭的悶響聲,而是一聲清脆的「啪!」。

  這時候趙松才發現,自己手中的武器只是馬鞭而已,而他很快也從戰意滿滿的狀態當中恢復了正常,意識到了自己現在並沒有在打仗,只是在帶人衝擊景福宮而已。

  趙松斜睨了一下馬下,那個被他用馬鞭抽倒的守衛還在地上亂滾哀嚎,雖然並沒有被殺,但是那種痛苦想必也不小。這時候,其他騎著馬的軍官也已經跟了上來,他們本來是打算和後續的士兵協同的,但是因為趙松突然加速一馬當先所以不得已也跟著衝了過去,所以現在來到了景福宮外的都是軍官,大隊的士兵反而跟在後面。

  這個被趙松抽倒的守衛叫得這麼慘,其他的守衛都是十分感同身受,但是他們都畏縮地站在原地,沒有人敢於過來,從殺神一樣的趙鬆手下救下這個人。

  事發倉促,他們根本沒有做什麼準備,等到趙松將這個人撂倒之後,他們已經發現這些人都是大漢使館的人。大漢使館的人多年來在漢城飛揚跋扈,就連王宮的守衛也經常被他們呵斥,在這種積威之下,他們更加不敢反抗,只是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連跑開通知的人都沒有。

  趙松翻身下馬,然後掃視了一下這些守衛,傲慢之態溢於言表。「我乃大漢滎陽伯趙松,奉大漢太子之命,今天要接管景福宮的守衛!如果誰敢反抗,立即處死!」

  為了怕這些人聽不懂漢語,一個懂高麗話的軍官用高麗話把這段話複述了一遍。這些守衛聽到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個大漢的宿將勳貴,而且是奉了天朝太子的諭令之後,更加再也沒有了抵抗之心,紛紛跪倒在了地上。

  看見他們如此知趣,趙松稍稍滿意,然後他的視線轉到了地上依舊在慘嚎的守衛。

  「你們中要出一個人,跟著我們的人去傳下通知,讓景福宮的所有守衛都到指定地點集中,不許再有人靠近王宮,尤其是太子的居所,否則格殺勿論!還有,剩下的人來抬一下這個人,給他治治傷吧。」

  ………………………………

  「唔……唔……啊!」伴隨著口中不住的哀鳴,高麗國主李琿再一次從自己的御床當中醒了過來。

  剛才的噩夢當中流出的冷汗,已經將他的衣衫全部打濕了他摸索著摸到了床的邊緣,然後重重地拍了一下。

  噩夢的內容沒什麼出奇的,就是他此生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天——就在這一天,趁著他身患疾病無法視事的機會,他的親侄子綾陽君李倧,帶著支持他的西人黨朝臣李貴、李適、金自點等人發動了宮變,率兵衝入到了王宮當中。

  漫天的火光在各處燃起,淒厲的呼喊聲刺破雲霄,即使在今天聽起來仍舊好像能夠震破耳膜。就在那一個晚上,一群凶神惡煞的士兵殺死了一切抵抗著,然後將他變成了階下囚。

  接著,他被押到了廢後仁穆大妃的面前,這位大妃是他父王的正宮王后,但是一直都不怎麼得寵,直到他成年之後才為先王生下了嫡子。但是那時候已經晚了,已經經歷過壬辰倭亂的父王不願意國家再經歷動亂,所以將王位傳給了他,並且囑咐他在自己身後要善待這對母子。

  然而,他在登上王位之後理所當然地把這對母子視作為了眼中釘,並且在登基幾年後藉故將這位弟弟永昌大君李?處死,仁穆大妃也被他發落到了冷宮當中。

  難以想像這個女人對他到底有多麼痛恨,看見他的時候,她的整個面孔都扭曲了,一直以十分尖利的嗓音對他怒吼,至於喊的是什麼,當年他就沒有聽清,如今自然再也弄不明白了。

  他沒有跟這些亂黨求饒,僅僅看到那個女人的眼睛,看著那在黑夜當中好似燃燒起來的眼睛,他就明白就算求饒也是徒勞的,只會讓對方更加快意而已。

  據說仁穆大妃和這些亂黨合作反王的時候,提出的條件就是一定要親眼看到他被殺死,但是最後還是被這些亂黨回絕了,他們決定直接弒殺國主會難以對宗主國大明解釋。

  不過,李琿是不會感謝他們的,因為這群人用一種生不如死的痛苦來取代了直接的死刑——就在仁穆大妃本人的注視之下,這些亂黨用石灰硬生生地抹瞎了他的眼睛。

  那種錐心一般的痛苦,好像在臉上紮了無數針,一直往腦子裡面扎一樣。無止境的痛苦讓他抑制不住地嚎叫了起來,然而沒有任何人憐憫他,他的耳中只能聽到自己的嚎叫,以及那個女人的尖利而無比快意的笑聲。

  她好像就這樣整整笑了一晚。

  從那時候開始,這個噩夢就一直纏繞著他,雖然他在這之後經歷了大起大落,先是被流放然後又復位,那些亂黨、包括仁穆大妃本人都已經被他處死了,但是這個噩夢卻怎麼也無法擺脫,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光顧他的腦海,讓他無止境地體會那一晚的痛苦,最後掙扎著醒過來。

  然而人,自從被政變的人弄瞎了眼睛之後,他只有睡夢當中才能「看」到東西了,因此這些年來無論噩夢有多麼可怕,在醒來之後他都反而會留戀剛才的夢,回味著自己腦中的一切。

  對李琿來說,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殿下?」聽到了他敲床聲的內侍馬上跑了過來,他的聲音在一片漆黑的幽暗當中響起,好像是從天邊傳過來的一樣。

  「水,給我點水。」李琿虛弱地下了命令,他的全身都沾滿了汗,猶如是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魚一樣,全身經過剛才的劇烈掙扎也沒有了力氣。

  「殿下,請用。」一隻杯子被送到了他的嘴邊。這位內侍服侍了他已經很久,因此今晚一被召喚就馬上倒了一杯水。

  李琿低下了頭,嘴唇沿著杯沿慢慢地喝了下去,溫涼的液體流入到胃中之後,他總算慢慢地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他問。

  「已經是卯時二刻了,殿下。」內侍低聲回答。

  「卯時二刻……是天亮了嗎?」

  「是的,天……天已經微亮了。」內侍的回答微微有些猶豫。「不過……不過現在時刻還早,殿下可以再休息一下。」

  在一個盲人面前說天亮實在有些殘忍,尤其是這個盲人還是國主,對自己有生殺大權的時候。

  「都已經天亮了,還休息什麼。」李琿臉上突然浮現了些苦笑,「扶我起來吧,快點更衣。」

  已經被汗浸得濕透了的內衫現在緊貼在了他的身上,讓他感覺十分不舒服,尤其是現在還是春天,早晨還有點涼。

  「是,殿下。」內侍恭敬地應了下來,然後走到旁邊拿起了他的日常便服,打算為他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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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晚了,抱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5-29 11:32
第1578章 看得開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另外一位內侍的聲音。

  「殿下,領議政大人求見!現在已經在思政殿外等候。」

  「這麼早就來求見?」李琿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好吧,讓他先進殿等著,我馬上就過去。」

  李琿在過去當國君的時候十分勤政,不過復辟之後因為身體的緣故就沒有那麼勤快了,經常不跟大臣們舉辦朝會,寧可在私下裡召見一些得力的大臣。身為領議政大臣,金藎國就經常出入景福宮當中向他求見,也不需要請示就可以進入到宮中。

  不過,這麼早就來求見還是很罕見的,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換好了衣服之後,在內侍的引導下,李琿踏著熟悉的腳步來到了思政殿內的他處理日常事務的書房當中。

  「臣參見殿下!」一看到他,金藎國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雖然他禮敬甚恭,而且一直都盡心盡力地作為領議政大臣在輔佐著自己,但是其實李琿並不喜歡他,因為這位大臣的心思實在是太活泛了,而且並沒有真心地畏服自己。如果是在當初,這種大臣他是怎麼也不會重用的,只是復國之後無人可用,他才不得不把他引以為領相而已。再說了,現在他也知道沒有多少大臣心裡臣服於他。

  「愛卿這麼早過來拜見,到底有何要事呢?」李琿一邊在內侍的攙扶下坐上了王位,一邊沖金藎國問。

  「啟稟殿下,臣是有萬分重要的事情,不得已才來打攪殿下,還請殿下恕罪。」金藎國仍舊跪在地上,「殿下還記得在中朝太子殿下來到高麗之前,臣拜見殿下的時候所說的事情嗎?」

  這麼一問,李琿一時倒是沒有反應過來,年紀大了記性也越來越差,他想了片刻之後才終於回憶起了那次他們的對話。是的,一片無止境的黑暗,只是對話而已。

  「你……你是說立嗣子的事情?」

  「是的,殿下!」金藎國立刻回答,「臣想請問一下殿下,現在時間已經將近一個月了,殿下心?是否已經有了成算?」

  「此事寡人的心裡已經有了成算,愛卿不必過於著急。」一想到對方居然是為了這種事情一大早跑過來拜見自己,李琿心裡不由得有些厭煩,口中隨口敷衍了他。

  「殿下若是有了成算,那就請告訴臣吧,臣現在就開始著手安排。」他沒有想到,金藎國並沒有被他的敷衍所擊退,反而繼續追問了他。

  「愛卿?」李琿不明所以。按說以金藎國這樣心思活泛的官員,應該是能夠看出自己現在不想談論這個問題才對。

  「立嗣君是國之大事,臣身為領議政大臣,不可不參與聞。」哪怕他已經暗示得這麼明顯了,金藎國還是沒有退縮的意思,仍舊繼續追問,「敢問殿下,現在到底屬意誰呢?臣要先問個清楚,才能夠早作準備。」

  「金議政!」李琿加重了聲音。

  「臣只是為了國家考慮,還請殿下恕罪。」金藎國卻仍舊沒有退縮,好像是已經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殿下,時局已經刻不容緩了,難道殿下還想要看到高麗不久之後就爆發亂事嗎?」

  「怎麼會有亂事!」李琿厲聲喝止了對方。接著,他也意識到了自己這樣有些失態,連忙放緩了語氣,「愛卿可是因為太子殿下駕臨了,所以心裡著急了?」

  「臣並不是覺得太子殿下駕臨是壞事。」金藎國低聲回答,「相反,臣覺得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太子殿下還在這裡,向他求情,讓他首肯我們的人選,這樣的話對中朝對我國都是極大的好事,至少可以避免不服者的紛爭。」

  「好事?好在哪裡?」李琿反問,「我們之前還在跟使團鬧出矛盾來,現在就去求懇太子殿下的話,難免會被使團的人趁人之危,別忘了現在他們天天都圍著太子殿下轉。」

  「就因為他們天天圍著中朝的太子轉,所以我們更加應該搶先一步,立下嗣子不是嗎?」金藎國以之前從未有過的態度面對著自己的主君,「殿下,最近在外界一直都流傳著一個傳言……有許多人是在懷疑,您遲遲不願意立嗣子,是因為自己的私心作祟,不願意因此而喪失自己的權力。」

  「你……你……」李琿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制止了對方的話。

  他不明白金藎國今天為什麼表現這麼奇怪,但是這種大逆不道的做法,已經完完全全地激怒了他。如果是過去的他的話,恐怕現在已經下令將這個目無君上的傢伙抓起來了吧。

  但是現在不行,他對朝堂的控制力沒有以前那麼強,倉促之間如果換相的話只會帶來一片混亂,也是因為這樣,他才勉強地維持著自己的最後一點鎮定。

  「這些話都是誰說的!把這群譭謗君上的奸賊統統都抓起來!」片刻之後,他沖金藎國大喊。他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如果稍微知趣一點的話,這位領議政大臣也該知道要住嘴了。

  「外面眾議洶洶,可不是一個兩個人這麼說,臣等哪裡抓得過來啊。」金藎國這時候突然卻冷笑了起來,「如果殿下不再一意孤行,而是為了我國國祚著想而立下嗣子的話,那想必外面的謠言就一定會平息了吧……」

  這種暗含著反駁甚至譏嘲的態度,終於讓李琿再也遏制不住地暴怒了。

  「金藎國!」他不再禮稱對方,而是直接喊出了名字,「你夠了!退下!!」

  「惹得殿下震怒,臣惶恐無已!」看到國主如此暴怒,金藎國跪地告罪,但是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的驚慌。「可是殿下能夠斥退臣,但是斥不退這洶洶物議,還請殿下三思啊……」

  金藎國這到底是被憂國憂民的熱忱給沖昏了頭腦,還是真的瘋了,李琿已經無暇分辨清楚了,但是他已經很明顯地看到,這位領議政大臣在以毫不遮掩的方式動搖著他的權威——而且是有意為之。

  如果他不是瘋了的話,那就一定是有所依仗,這樣才會特意跑到宮中來明目張膽地同自己針鋒相對到底是什麼依仗,讓他敢於對自己這麼說話呢?

  可怕的回憶又浮現在了腦海裡面,那一天晚上的噩夢再度讓他從心底裡發寒。他已經經歷了一次背叛,再也不想經歷另一次了。

  「來人!來人!把他抓起來!」李琿大喊了起來,準備讓內侍先把這位大臣給扣押起來,再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

  內侍們馬上就走了進來,然而他們還沒有靠近這位領議政大臣,金藎國就自行站了起來,然後環視了周圍一圈。

  「你們都給我站住!」

  他這樣的表現,讓這群內侍人人驚疑不定,一下子竟然不約而同地都停了下來。一大群人擠在房間裡面,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刮得李琿越發不舒服了。

  「金藎國,你想要謀反嗎?」他再度怒喝,然後再度驅使那些內侍,「你們停下來做什麼!」

  「殿下,請最好還是讓他們退下吧,免得傷了大家的和氣。」金藎國歎了口氣,「殿下也不會覺得臣如果沒有依仗的話,會直接跑到陛下跟前來說這些話吧?」

  「你的依仗……是什麼?誰在鼓動你謀反?」李琿顫聲問。「你……你們難道還想發動宮變不成?別忘了……別忘了我是中朝重新擁立上王位的,你們要是敢亂來,中朝絕對不會饒過你們這群亂臣賊子!還有……現在太子殿下本人就在景福宮內,難道你們還敢當著他的面亂來嗎……你們……」

  說到這裡的時候,李琿好像遭遇到了雷擊似的,一下子呆住了,剩下的話再也沒有能說出來。他突然發現,在他渾然未覺的時候,一場絕大的危機居然已經接近了他,就和那一晚一樣

  「殿下是中朝擁立的,現在中朝勢大,若是沒有中朝的首肯,我們當然沒有辦法和當初一樣對待殿下……」金藎國不慌不忙地回答,「所以,大家雖然一直都對殿下心有餘悸,但是也忍到了現在。」

  「但是你們現在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首肯?」李琿再問。「他們……你們是怎麼迷惑了他的?」

  眼見他們居然說到了這個地步上,這些內侍們心裡覺得不妙,紛紛停下了手,然後默然退出了房間,雜亂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漸漸地消失了,讓李琿已經一團亂麻的思緒漸漸地恢復了些許清醒。

  「談不上迷惑,只是跟他說了事實而已。殿下膝下無嗣,又一直沒有立嗣子,這就給未來留下了亂根。作為宗主國,大漢當然要解決這條禍根。」金藎國慨然回答,「太子殿下是主持公義,以一己之私礙於國祚的,不就是殿下嗎?」

  「什麼公義!無非就是你們的一己之私。」李琿毫不留情地駁斥了對方,「你們想要怎麼樣?」

  「其實也沒有怎樣,就是給殿下確定一個嗣子,以安朝野士民之心,也讓我國國祚得以延續。」金藎國冷笑,「所以殿下莫慌,這一次不會再讓殿下嘗到顛沛流離之苦了。」

  「你……你們……」李琿心裡一陣氣急,居然說不出話來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在宮內也並沒有太大的威信,更別說宮外了,如果真的失去了中朝的支持,那確實地位就會岌岌可危。

  「宮內已經被你們控制住了嗎?」

  「而且就在今天早上,大漢使館的軍兵已經從城外進入了都城,將景福宮團團圍住了,想必殿下也知道,宮內的侍衛恐怕沒幾個願意捨命去保殿下。若是殿下出去看看的話,一定會明白現在的形勢的。」金藎國仍舊在冷笑著,混不管自己這種話到底有多麼刺傷對方,「「哦,我倒是忘了,殿下已經沒辦法去看看外面了。」

  李琿心裡更加冰涼了,從金藎國有恃無恐的表現來看,他所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現在大漢的軍隊應該已經控制了宮內和整個都城。再說了,就算沒有控制又怎麼樣呢?難道還有人會起來勤王,為自己去反抗中朝太子的命令?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李琿無視了對方的嘲諷,他現在只感覺無力和心寒。「所以,你老早就投靠了中朝,為虎作倀……帶著他們來脅迫君上?」

  「殿下這話不知道從何說起。」金藎國輕輕搖了搖頭,顯得大不以為然,「中朝是我國的宗主國,作為大臣,臣仰承聖意是應該的,何來為虎作倀?另外,要說為虎作倀的話,殿下藉著中朝之力復位,當了這麼多年的國君,也沒看見時時內心有愧啊?」

  李琿初次在位的時候,寵信一小群寵臣,打壓大臣十分厲害,儘管身為北人黨,但是金藎國心對他還是十分不滿的。所以,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想再跟這位國君客氣了。「好了,現在想必殿下已經清楚知道自己的處境了吧?臣還是要勸殿下,不要再做無謂的事情了。」

  「你們……你們讓太子殿下立誰。」李琿心已經涼透了,反而沒有哦了剛才的憤怒。他知道,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抵抗是沒有意義的,只能按照太子的心意行事了,但是他想知道到底是給自己規定了怎樣的結果。

  「現在殿下屬意慶平君李玏的幼子李倞。」金藎國頗為從容地回答,「所以希望殿下今天就發佈詔書昭告全國,將他過繼到自己的膝下,承嗣國祚。」

  「居然是慶平君?」李琿聽到這個人選的時候頗為意外,但是最後搖搖頭歎了口氣,「罷了,罷了,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沒錯,現在殿下確實沒多少可以置喙的地方了。」金藎國淡然點了點頭,「我實話跟殿下說吧,如果殿下合作,聽從大家的安排的話,太子殿下不會再跟殿下為難,殿下至少還可以繼續當國君。」

  「那寡人還是要感謝你了?」李琿也嘲諷地笑了起來。

  「殿下想必是不會諒解臣的,不過臣真的已經盡力了,臣可以說自己問心無愧。」金藎國,彷彿就是因為自己的據理力爭才保住了李琿的王位一樣,「殿下若是覺得實在難以承受的話,可以現在先歇息一下,等下再頒下詔令也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就是說李琿已經沒有了拒絕的權利了,頂多是再等一下時間而已。說到底李琿一個盲人同意不同意本就沒有區別,真要是不合作的話,直接拿過國璽寫一份詔書就行了,現在只是念在多年君臣的份上給一個好看點的形式而已。

  「寡人……寡人可以頒下詔令,不必再等了。」李琿卻斷然拒絕了他的好意,「事到如今,寡人同意或者不同意,有什麼區別嗎?若是想要看寡人痛哭流涕或者跪地哀鳴的醜態,金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明明是君臣,他口裡卻喊出大人,譏嘲溢於言表。

  「臣並沒有這個意思,殿下若真要這麼想,那臣也沒辦法。」金藎國臉色一白,但是很快就忍耐了下來,「既然殿下這麼知趣,那就趕緊拿出國璽來核發吧,不要再讓臣等為難了。」

  說完,他從他的懷中拿出了一份早就草擬好了的

  「如果只是要寡人蓋個章而已的話,金大人不用親自跑過來的吧?」李琿的冷笑,掛在雙眼一片模糊的臉上,顯得尤為猙獰。「莫非是太子殿下特意命令你過來取詔書的?」

  金藎國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攤了攤手,但是沒有回答。

  「看來確實是這樣了。」李琿心裡已經明白過來了,「看來太子殿下還給寡人留了幾分情面啊……」

  他長歎了一聲,然後又重新坐了下來,「寡人想在詔書籤發之後,去面見太子殿下一次,金議政,你去轉告一下寡人的要求吧。」

  「殿下莫不是現在還沒有弄清楚狀況吧?難道殿下覺得自己現在還可以提要求嗎?」金藎國忍不住嗤笑了起來,「太子殿下只是叫您核發一下詔書而已,可沒有時間見您。」

  「見不見我,那是殿下的事情,用不著你來多嘴,難道你覺得你配為殿下做決定了嗎?」李琿毫不客氣地冷笑,「你不過就是個傳話的人而已,何必擺出這樣志得意滿的樣子來?趕緊去傳話過去吧,等下來拿你要的詔書!」

  金藎國被這一通毫不客氣的數落搞得臉色驟然發紅,好像憋了氣一樣。

  但是最後他還是忍耐了下來,甩手把詔書重重地扔到了書桌上。「殿下請盡快蓋印吧,臣去去就來!」

  正當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李琿突然又出聲叫住了他。

  「金議政!」

  金藎國停下了腳步,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

  「從今天起,我大概以後再也沒有辦法秉持國政了,頂多是做個有名無實的國君而已……不過金議政,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我被中朝所忌,最後落到了這個下場,無話可說,可是你呢?你莫非以為哪一天自己就不會為中朝所忌嗎?我們現在都只是人家手中的木偶而已,今天能把我趕下來,明天就能把你也給趕下來,你能小心翼翼侍奉中朝,別人也能,別人還能做得更厲害!」李琿先是嗤笑,最後變成了大笑,「所以,今天你好好開心吧,免得有哪一天輪到你自己,你都挨不住!」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5-29 11:3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5-30 11:37
第1579章 這個位置

   金藎國沒有回話,只是皺緊眉頭板著臉離開了,$他走後李琿一直笑聲不絕。

  而此時太子正在自己所居住的慶會樓當中接見群臣,大漢的使團官員和軍官們今天已經齊刷刷地聚集此地,好像把這裡變成了真正的高麗朝堂一樣。

  和幾乎徹夜未眠的趙松以及使館文武官員不同,這一晚他倒是睡得十分深沉,直到天已經大亮的時候才醒過來,然後馬上得到了周圍侍從的奏報,告訴他趙松率領著大漢在高麗的駐軍,已經進入了王宮並且控制住了整個漢城。

  對於這個預料之中的結果,太子並沒有感到興奮,反而十分平靜。不管是別人的奏報,還是他自己的觀察,他都確信大漢的駐軍要絕對優越於那些不堪用的高麗兵,而且他們絕對不會有為了李琿反抗天朝的決心。

  「趙旅正果然英雄了得。」當來到群臣集聚的樓閣當中時,太子首先朝趙松讚譽。「聽說這次是第一個衝到了景福宮的,果然是我大漢首屈一指的勇將!」

  「太子謬讚了,臣愧不敢當。」趙松垂首對太子行禮,「臣在遼東的時候就經常身先士卒,早已經習慣了。另外,一想到太子殿下還在景福宮當中,臣也不敢怠慢,只想著盡快來到殿下身邊,護衛殿下的安全。」

  「我在這裡能有什麼不安全的?」太子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又不是打仗,不用這麼如臨大敵。倒是真打仗的時候,旅正可千萬不能再這麼做了,旅正之前是戰將,自然以勇猛為優先,身先士卒可以鼓舞麾下兵將的士氣,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旅正是一方主將,身上所繫的是全軍官兵的禍福,絕對不能自己去身冒奇險。身先士卒率眾衝鋒的事情,就交給你麾下的軍官來做吧。」

  「臣明白了,謝太子提點!」趙松也知道太子說得十分對,所以馬上應了下來。

  「已經過了一早上了,漢城各地有沒有起什麼亂子?」太子移開了視線,繼續問其他人。

  「啟稟殿下,高麗的朝臣士大夫並無異動。」第一個應聲回答的是高麗大使施高藝,「臣等已經在地位重要的高麗朝臣家中布下的眼線,他們都說沒有任何異常。」

  「看來金藎國還真有幾分能耐,這些大臣要麼是他的同黨,要麼就被他震懾了。」太子點了點頭,然後又看向了副使張道彥,「高麗城內都一片平靜嗎?」

  「啟稟殿下,一切平靜,士民生活一切如常,並沒有人多談論此事。」張道彥馬上回答,「城中的市場和商舖也照常營業,入城的士兵已經得到了命令,絕對不允許干擾商舖的營業,至於那些想要趁亂鬧事的賊子,也都被予以嚴懲。」

  「那漢城城外怎麼樣?」太子再問。

  「啟稟殿下,漢城城外也一切如常,並無異動。」這次開口的是負責把守漢城城外的王運。「雖然剛剛聽說城內騷動的時候有些高麗軍隊軍心浮動,但是在我們解釋了具體情況之後也都選擇了按兵不動。這些軍兵在數年之前李琿復位的時候都曾被我軍狠狠地打過過,這幾年的整訓也是由我軍來負責的,所以他們都對我們心有餘悸,輕易是決不敢動的。」

  城內沒有異動,城外也沒有,雖然消息過得不久肯定會傳到各地引發騷動,但是得到了李琿詔書又有自己坐鎮,想必是沒有哪個宵小敢於生亂的,就算有,那也不過是等著被大漢軍兵打成齏粉而已。太子相信駐軍的兩個營就已經可以彈壓住高麗國內了,更何況在海上還有源源不斷趕過來的軍隊。

  自從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太子就有條不紊地和自己身邊的文武臣僚們部署此事,同時還寫了一封奏報送回了京城。不過,為了抓緊時間,他並沒有等到國內的回信就直接下令動了手。

  現在想來,一切竟然比設想的還要順利許多。

  初次按照自己的判斷來行大事,就馬上得到了如此順心順意的結果,讓太子心裡大為歡欣和激動,只是為了保持在眾人面前的儀態,才勉強維持沒有發洩出來。

  就在這時,一位侍從走了進來,然後湊到了太子的耳邊報告了金藎國前來求見一事。

  「國主想要見我?」聽完他的報告之後,太子有些吃驚。

  到了現在這樣的局面,按他看來李琿應該惶惶不可終日才對,沒想到居然主動來求見自己了。

  「殿下,事到如今,不用見他了吧?」仍舊對李琿懷恨在心的施高藝連忙進言,「眼下大局已定,他就算不合作也沒有別的路可走,再見他又有什麼意義?徒然讓人厭煩而已。」

  太子卻沒有立刻回絕,反而微微沉吟了一下,最後得出了相反的結論,「也罷,就讓他來見我一見吧。」

  「殿下?」施高藝有些吃驚,生怕到了這個地步李琿又絕處逢生,「現在又何必再見他呢?他若是作出一副痛哭流涕的醜態,反倒壞了殿下的心情,」

  「這景福宮本來就是他家的地方,我既然已經讓他落到這個地步了,見見他又何妨?」太子不滿地掃了他一樣,「現在事情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不管他說什麼結果也不會再更改了,難道施大使認為我是個隨心所欲胡鬧反覆無常的小孩子?」

  「臣不敢……」施高藝被嚇得再也不敢多說,其他人也都不再出聲,再也無人表示質疑。

  自從太子來到高麗之後,這一段時間裡已經在這些文武官員當中建立了威信,再也沒有人膽敢把他當成少不更事的孩子了,現在在他作出決定之前還會建言幾句,決定了之後就只能唯命是從。

  「帶他進來吧。」

  得到了太子的命令之後,沒過多久,金藎國就重新去找到了李琿,然後他被侍從帶進了慶會樓,除了兩位貼身的侍從護衛之外,其他的文武官員都已經迴避了。

  當李琿來到二樓的時候,太子坐在窗邊,一言不發地看著對方,背後的陽光並著山風和水色投入到了他的身上,宛如他才是這座王宮的主人似的。

  「臣參見太子殿下。」在侍從的牽引下,李琿走到了太子的面前。

  「不用跪了,請坐吧。」還沒有等他畢恭畢敬地行禮,太子就直接發話了。

  李琿身邊的侍從不由分說,強行扶住了他,然後把他放到了太子旁邊的座位上。這種近乎於不講情面的做法,倒是很能夠體現兩個人之間現在的差別了。

  好像是在尋思該怎麼開口似的,一直都沒有說話,

  「國主,現在你恐怕得聽我的安排了。」李琿坐上了座位之後,太子繼續說,「既然我們已經鬧出了這麼大的陣仗,那你現在就應該明白,事情是沒辦法回頭的了。我讓貴國的領議政大臣來找你核定詔書,是為了讓我們彼此之間都能留個體面,請你按他說的去做吧。」

  「殿下,臣今天過來,並不是向殿下求饒的,臣知道事到如今讓殿下回心轉意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沒有回轉的餘地了。所以太子殿下請放心,臣不會惺惺作態,讓大家都為難的。」李琿卻低下了頭,給出了一個讓太子出乎意料的回答,「殿下請放心,臣在來之前已經把國璽交給了金議政,他已經把詔書傳出宮外了,很快就可以傳遍全國。到時候大家就知道我高麗延祚有望了……」

  雖然他努力說得平靜,但是太子也能夠聽得出來對方內心深處的失落和恐懼,他也理解對方的心情,所以有意也放緩了語氣。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國主也請放心,我們只是為了貴國的安定才這麼做的,並沒有加害國主的想法。只要國主按照我們的意思行事,那就絕不會有人能夠威脅到國主的安全,國主可以繼續在宮中頤養天年,就算是嗣子的生父乃至金議政本人,我們也決不允許他們對你不敬。」

  這本來就是他的既定方針,他之所以擺明干涉高麗國主,自己來為高麗指定王嗣,一是為了順應自己屬下們的心願,同時解決高麗的國祚問題,但是更主要的是為了在高麗朝廷、乃至大漢的文武官員們面前立威,讓他們明白自己的權力和意志,而不是將自己當成少不更事的孩子來看。

  現在兩個目的都已經達到了,這些文武官員都已經對他心有忌憚,而高麗朝廷更加只會唯命是從,以後他在釜山坐鎮的時候行事就會十分方便,再也沒人可以掣肘。

  既然本身目的已經達到了,他也不打算再跟李琿為難,左右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就讓他在這宮裡老死也沒什麼。

  「臣多謝殿下的厚恩。」李琿再度頓首對太子表示感謝。「臣現在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年紀,精力不濟,就算要臣打理國政臣也是忙不來的,以後能夠從紛雜當中解脫出來,真要感謝殿下。」

  他這麼不斷感謝的樣子,反倒讓太子感覺有些彆扭了,甚至懷疑對方是以這種方式來嘲諷自己,發洩心中的怨憤。

  「國主不必謝我,我這麼做確實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你,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會因為歉疚而改變主意了。」他微微沉下了臉來,想要以這種方式告訴對方這已經是能夠給他的最好的結果了,「不過,我國當年出兵幫助國主復國,讓國主在潦倒不堪的情況下重新登上王位這麼多年,應該已經算是對得起國主了吧?」

  「臣絕無諷刺殿下之意,還請殿下明察。」李琿突然苦笑了起來,連連為自己身邊,「真的,在臣看來,今天的結局雖然讓人有些遺憾,但也算是一種解脫吧。臣對殿下絕對沒有怨恨之意,要說怨恨的話,也只能怨恨自己……」

  「怨恨自己?」太子不明所以。

  「是啊,落到如今的地步,只能怪自己吧……」李琿一邊苦笑,一邊伸手撫摸了自己的臉,摸到了那一片結疤血肉模糊的眼眶,「臣多年之前就應該成為孤魂野鬼了,如今得蒙天幸,能夠再度成為國君,還能再怨怪什麼?殿下,我只想請問你一個問題,請你看在我畢竟多年侍奉大漢甚為恭敬的份上,不要隱瞞,如實回答我吧。」

  「什麼問題?」太子不置可否。

  「現在大漢的軍隊應該已經控制整個國都周邊?吧?以天朝的強兵,想必不會有疏漏的,臣只想問……這一天來,可否有過朝臣為臣申辯,或者有士民為臣鳴不平,哪怕是私下裡而已?殿下不必擔心,臣絕沒有僥倖心,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臣只是想問問而已。」

  「沒有,一個都沒有,至少到現在是如此。」太子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不是騙你。」

  「一個都沒有……」李琿笑得有些慘然,「果然一個都沒有。」

  「為什麼是這個結果,國主應該心裡有數吧。」太子平靜地回答,「若非國主之前倒行逆施,敗壞人心,又怎麼會被臣下宮變推翻?既然當年都沒有人說話,那如今就更加不會有了。」

  「敗壞人心……確實如此,確實如此。」李琿苦笑。「一步錯,步步錯,到頭來已經無法回頭了。可是,殿下,這天下哪有一開始就想要敗壞盡人心的國君呢?初為國主的時候,臣想的也是如何治理好國家,讓天下士民稱頌!只可惜……只可惜……哎……」

  他突然搖頭喪氣,滿是沉痛,而太子也沒有說話,任由對方長吁短歎。

  片刻之後,李琿總算是恢復了平靜。「一切的根源,就在於臣不是嫡子。臣年輕的時候就是被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武略都學過,可是在臣已經成年的時候,臣的父王……卻和新封的王后誕下了嫡子。嫡庶之別,就是天淵之別,父王縱使讓臣登了位,卻還是有無數的小人,想要藉著那個嫡子……藉著那個嫡子搏一把擁立之功,就好像今天的金議政一樣。」

  「所以你就殺了弟弟?」太子冷聲問。

  「是的,臣害怕,然後就殺了弟弟。處在那個位置,沒人會不害怕,做夢都怕自己丟掉了權力,墜入萬丈深淵,容不得一點威脅。只要有一點威脅,就要剷除、撲滅,殺盡……當時臣就是這麼想的。」李琿以冷淡的態度敘述著往事,但是卻不自然地帶上了一些寒氣,讓太子都有些毛骨悚然。

  接著,李琿又恢復了平靜,然後苦笑了起來,「為了權位,要殘殺兄弟,太子殿下一定很難想像吧?可是在我國歷史上卻例子不少,縱使天朝歷代,也是比比皆是,沒有別的緣故,到了那個位置上……就由不得人了。所以,殿下我真的特別羨慕你,你是嫡長子,是天生的繼嗣之人,又在一開始就被立為了太子……不用處死誰,只要活著就終有一天能夠平平安安地繼位,讓人羨慕,太讓人羨慕了!」

  太子卻並不感到高興,相反他只感覺心裡有些發堵。

  李建成也是嫡長子,也是太子,他繼位了沒有?他的腦中突然冒出了這個奇怪的想法。

  本來那些為了君王之位兄弟鬩牆的往事,對他來說只是歷史書上枯燥的字句而已,可是真正碰到、聽到當事人在自己面前一臉平靜地敘述時,他才發現這種事離自己到底有多近。

  權位在前,又有幾個人能夠一直保持住親情……他驀地突然又有些理解對面這個枯槁老人了。

  「殺了弟弟之後,人心就大亂了,人人都覺得臣是個暴君,可是正因為如此,為了能夠驅使他們,我就必須越發嚴厲,甚至殘暴,直到最後把人心都給滌蕩了乾淨。當時大明叫臣幫忙去打建奴,可是臣一看就知道大明打不過,所以不願意配合,更給了國內的反對派以口實。」李琿平靜地繼續說了下去,「最後……就是宮變了,沒什麼可說的,這是臣咎由自取,如果臣能夠做得好一點的話,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接著,他又長歎了一口氣,「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所以也沒有多大意義,臣今天來找殿下,只不過是想要傾訴一下心裡話,真的,就是傾訴一下心裡而已,臣只想讓殿下知道,臣並不是一開始就是個昏聵殘暴的君王,而是真心想要治理好國家,成為一代明君,成為後世楷模的……因為在臣看來,也許能夠理解臣的也就是殿下一個人了,我……我已經活不下幾年了,我真的不想到死了的時候,所有人還是都把我當成是瘋子,是嗜血的狂徒,哪怕只有一個人不這麼想也好。當然,這也許是臣胡思亂想也說不定。」

  「如果是我的話,絕對不會對弟弟動手,不管是胞弟還是庶弟。」沉默了許久之後,太子突然說,「所以,我們是不同的,我能夠成為一代英主,承繼父皇的大業,而你……只能像現在這樣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5-31 14:03
第1580章 長崎酒宴

  他難以想像自己會對弟弟們有什麼嫌忌,不過他也知道未來的事情誰也不能說清楚,有些時候處在一些位置上,誰都是身不由己。不過有一條他是認定了的,那就是不管怎麼樣,他也絕不會傷及他們的性命。

  「太子殿下這麼說的話,臣信。殿下雖然果決而且剛峻,但是也不失寬仁……想必是不會做出那種事的。」李琿突然站了起來,然後深深地向太子躬下了身來,「若是殿下承繼了天朝的基業,懇請殿下成為一個好皇帝,切勿重蹈臣的覆轍。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不僅是天朝之福,也是我高麗子民之福,我是給不了他們了。」

  兩個人心裡都明白,好皇帝,可不僅僅是要寬仁而已。

  太子抬起頭來,看著窗外的水色和湖光,好一會兒才重新轉過頭來看著李琿。

  「我不知道你這番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很中聽,我收下了,多謝你。就憑你這些話,我對你稍稍改觀了,我會親自留下諭令的,讓那些人決不能減少對你的待遇。以後你雖然不能理政,但是也可以頤養天年了,。」

  「臣,謝殿下!」李琿再度躬下了身來,看上去已經熟悉了這種大漢式的禮節。

  「好了,你還有別的話說嗎?」太子再問。

  「沒有了,已經叨擾了殿下這麼久,哪裡還敢再勞煩殿下。」李琿搖了搖頭。

  「那好,你回去吧,」太子招了招手,示意旁邊的侍從攙扶他回去,「我說過的話都會原樣執行的,放心吧。」

  「臣告退!」李琿再次行禮,然後在攙扶下慢慢地轉身打算離開。

  「你這些話要是早些跟我說就好了。」就在他即將走出去的時候,太子突然說。

  「若是臣之前就說這些話的話,太子殿下會改變心意嗎?」李琿反問。

  太子沉默了片刻,最後搖了搖頭,「還是不會。不過……我大概會客氣點吧。」

  他現在驀然對這個國主產生了一些微妙的同情,也許是之前大家立場有些相似的緣吧。不過,這一點同情還不至於影響到他冷靜的實際判斷,所以就算之前兩個人說了這樣一番話,太子覺得自己還是會選擇動手。

  李琿突然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的落魄還是在笑對方的坦誠。「臣也是最後才想找個人說說這些話而已……太子不用放在心上。」

  接著,他一邊笑,一邊由人攙扶著走下了樓梯,往自己原本的寢殿走了過去。在今後,他也將繼續幽居在那裡,不過再也無法處理國事了,從現在起,高麗會有一個年幼的嗣君,以及一個身在釜山的太上皇。

  太子坐在窗邊,一言不發地看著李琿沿著石階離開,他的背影是那麼虛弱無力,好像是飄在水上一樣,也許很快就會真的成為幽靈了吧。

  他再抬起頭來,繼續看著周圍的宮闕,也許是心理的作用,他覺得今天這裡要更加蕭瑟和寂靜許多。

  這時候,原本迴避的大漢文武官員們也都已經回到了房間裡面。

  「殿下,怎麼樣了?」領頭的趙松問。

  「沒什麼,只是跟他說了些小事而已。」太子搖了搖頭,「他倒是十分知趣,一點也沒有求饒。」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求饒了。」趙松微微笑了起來。「不過,雖然他這麼知趣,但是現在高麗還是事務繁雜,殿下想必是要花些時日處理的,倒是臣現在已經無事可做了,臣申請擇日離開漢城,前往釜山預備……」

  「不,過兩天,我們一起去。」太子搖了搖頭,「這裡不用我再留下處理了,施大使留下了和金議政處理就行了,我不習政務,又何必給他們添亂。張副使就隨我們一起南下釜山吧,到時候負責我們同高麗各級官府的溝通。」

  「殿下……?」趙松有些意外。

  剛剛完成了這麼大的事情就直接走,他發現他越來越不明白殿下心中所想了。

  「既然做了這麼大的事,就應該早點離開,免得有人說我只想著作威作福,也?是避嫌吧……旅正不用擔心,這裡不會再出亂子了。」太子慢慢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看向了施高藝,「施大使,這裡以後就交給你了,你再也不要像過去那樣行事,要收斂一點。還有,你告訴那個慶平君和金藎國,要他們最近最好不要違逆天朝,我要什麼他們就配合什麼。否則,我既然能夠立一個,那自然還能夠再立另外一個。」

  「臣明白!臣一定會轉達!」施高藝微微一凜,連忙躬身領命。

  「好了,差不多也到了中午了吧?」太子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走到了門口,「下去吃飯吧,這次難得人這麼齊,也算是一次慶功宴吧。」

  而就在太子和這些文武官員開始設宴慶功的時候,從長崎發過來的特別密信也來到了漢城。太子有些驚詫於長崎這麼快就開始向自己呈送公文,不過還是欣然接下了這些公文。

  而他剛剛一展開信,臉色就變得十分古怪。

  「太子殿下,長崎那邊出什麼事情了嗎?」因為任務相關,所以趙松對長崎的情況也是十分的關心,他一看太子的神色不對勁,連忙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太子如夢初醒,然後轉頭看了一下周邊,接著朝趙松招了招手。

  「旅正,你過來看一下。」

  趙松遲疑了一下,太子這麼表現,很顯然是說明這封公文裡面肯定有十分機密的事情,他貿然跑到太子殿下跟前看也許不大得體。

  「過來。」太子繼續催促了一下。這次趙松不敢再猶豫了,在整個廳堂內其他人疑惑的視線下走到了太子席位的旁邊,接過了他手中的這份公文。

  「這……居然這麼快?」看完了公文的內容之後,他也呆住了。

  「施大使,張副使,你們兩個人跟我來。」太子停下用餐,然後招呼趙松和這兩位文臣跟自己到旁邊的房間去,「其他人,繼續用餐吧。」

  一進到房間之後,太子也將這份公文交給了他們。

  「居然日本朝廷主動派人來找我們的商館了?」這兩個人也同他一樣震驚。

  「可見幕府之不得人心。」趙松冷笑了一下,然後看向了太子,「殿下,這對我們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縱使沒有把日本的朝廷拉到我們這一邊來,至少這件事本身就證明了對方人心不齊,大大有利於我們接下來的戰事!」

  「這也是預料中的事情,幕府多年來一直都在侵奪朝廷的威權,他們沒有怨氣才奇怪。只是沒想到來得居然這麼快而已。」太子點了點頭,已經恢復了鎮定,「此事干係重大,這封公文馬上要轉給京城。」

  「理應如此。」施高藝馬上附和,「不過……殿下,信裡說那個攜帶了日本法皇親筆信的使者想要前往京城拜謁天子,這個又該怎麼辦?」

  「國書是一定要送過去的,人送不送過去得思量一下,畢竟如今父皇處置日本朝廷的聖意還不明朗。」太子微微沉吟了一下,馬上做出了決定,「先讓他來這裡吧,我正好也可以先問問他日本的情況,等到京城裡面有回音了,再看是不是將他送到京城去。」

  接著,他又看向了施高藝,「施團長,你寫一封回信給長崎吧,告訴他我的決定,讓他們盡快先把這個使者送到釜山去。另外,給他們加上幾句勉勵的話,他們做得很不錯。」

  「是!」施高藝馬上俯首應了下來。

  ……………………

  此時身在長崎的周璞和劉靖兩個人,當然不知道他們已經被太子殿下表彰了一次,事實上自從寫信向太子殿下報告之後,他們基本上每天都要和那個來自京都的使者交流,熟悉各種有關於日本朝廷的情況。

  不過,也僅限於朝廷內的情況而已,這個使者橋本實村,出身於籐原氏的末流支族,在原本就十分困窘的公卿家庭裡當然談不上什麼地位,再加上德川家有意讓公卿們隔絕於國家政事之外,所以活動範圍和交際的範圍都十分狹窄,他除了一些朝廷的情況之外,對日本其他許多地方根本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情報。

  從這個人身上,周璞也差不多看出了那些京都公卿、甚至包括天皇本人的一些特性,他們都十分注重風雅,一言一行繁文縟節都非常多,生怕作出有損形象的事情。而且,因為世代相傳的緣故,他們的文化素養都很高,這個橋本實村就能寫一手漢字書法,讓曾經讀了幾年私塾嘗試過科舉的周璞都自愧不如。

  另外,也許是被架空了幾百年、一直無法接觸實際政務的緣故,他們普遍政治上十分幼稚。比如這個使者,以及派他過來的右大臣二條康道本人,就十分篤定地相信幕府岌岌可危,只要能請到天朝出兵,就能靠著朝廷的號令把他們指為朝敵,然後毀滅幕府的統治。而且他們絲毫不考慮實際情況,一廂情願地就覺得若這能夠借兵推翻幕府,自己這些從沒有實際經驗的人就能恢復祖先們當年對國家的統治。

  當然,在周璞看來,他們越是沒有經驗,越是幼稚,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就越好。

  在皇帝和內閣、乃至於他自己的構想當中,戰後幕府的權柄一定會受到極大的削弱,日本朝廷的地位將會得到提高,但是不管具體怎麼去處置,他們都不樂於看到戰後日本朝廷一家獨大的情況發生,而公卿們越是幼稚,他們就越是可以借此來削弱他們未來的影響力,為日本締造一種各方粗略平衡的格局。

  不久之前,周璞已經藉著這位使者的關係,向在京都的二條康道送了一封信過去,詞句十分隱晦,並沒有表示任何大漢準備向日本出兵的信息,只是想要先建立一個和京都的聯繫而已,相信用不了多久京都就會向自己覆信了。

  現在讓他們關切的是另外一件事,就在剛才,長崎奉行竹中重義寫了一封函書送到了長崎商館當中,表示自己近日在官邸之內設下了宴會,邀請商館的專使前去赴宴。

  剛剛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劉靖就馬上跑來和周璞商量了。作為大漢在長崎的最高代表人物,劉靖這幾年來也被這位幕府高官之前邀請過多次。不夠現在情勢就不太一樣了,得好好思量一下。

  他倒不是擔心這是鴻門宴,長崎現在是幕府的地盤,若是真的幕府已經洞悉了他們暗地裡的行動,那都不用再客客氣氣寫信過來,直接發兵圍住這裡就好了。

  他真正擔心的是己方這些人可能無意當中露出了什麼端倪,讓幕府起了疑竇,所以想要和周璞商量一下,萬一確有其事的話也好事先預備一個說辭。

  商量了許久之後,他們覺得最有可能出現問題的就是這個京都來的使者了。雖然幕府對大漢商館的監視並不嚴密,但是他這一路跋涉,又是一個沒有多少經驗的人,說不定會在路上留下什麼痕跡。

  「此人對我們至關重要,一定要設法保住。」周璞想了許久之後,說出了自己的結論,「另外,太子殿下也得到了知會了,過得不久京裡也會知道的,要是到時候他們來要人,結果我們卻送不出來,那時候就麻煩了……」

  「大人說的是。」劉靖馬上同意了周璞的意見。「下官覺得,既然沒有直接派人來拿人,那說明幕府那邊也不可能掌握太多情況,等下如果他問的話,下官就來一個一問三不知,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對,就要這麼做。」周璞點了點頭,「另外,我覺得一直讓他呆在商館裡面也並不是好辦法,暫時先把他放在別的地方再藏一會兒吧。大人有沒有什麼特別可靠的地方可用?」

  「有。」劉靖連忙回答,「下官一直都在負責兩國商貿,這些年來也在商人當中結交了不少朋友,有幾個特別可靠的人選,可以拜託他們,先把人放在他們那裡藏一下。」

  「商人……靠得住嗎?」周璞有些遲疑。

  「這幾個人也不純是商人而已。」劉靖突然語焉不詳了,「總之大人相信他們絕對可靠就好了,下官絕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前途開玩笑……」

  周璞看著對方有些神秘的表情,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好,既然大人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

  劉靖同時歸外務司和商業部管轄,而商業部大漢的官署當中權力和資源最大的之一,他還在京中的時候就聽說商業部除了直屬的商船之外,暗地裡還有一些商船負責商業往來,從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同朝為官,這種事情能不問就最好不問。

  兩個人又商量了一下接下來的步調之後,劉靖帶著自己的隨從,跟著長崎奉行竹中重義派過來的人一起去向長崎奉行所駐在的役所。

  長崎奉行的役所是在長崎城本博多町,因為長崎是現在日本最大的商港,貿易往來興盛,而且為了體現出幕府在當地的權威,所以建得規格很大。同時,由於受到了西洋和中國的影響,這座建築的稜角倒是和一般的日本建築不太一樣。

  因為多次來到過這裡,所以守衛並沒有阻攔就直接給劉靖通行了,劉靖在這裡的隨從的帶領下,獨自一人登上了役所當中經常舉行宴會的小樓。

  劉靖一進來,就發現已經有很多人來到了這裡,除了長崎城內的許多官員之外,甚至還有很多外國商人,比如葡萄牙人和荷蘭人。這個規模,不可能是像他擔心的那樣興師問罪了,肯定是一次大型的宴會。

  可是從他之前的經驗來看,凡是在長崎由奉行本人舉辦大型宴會的時候,一般都會提前好幾天通知,一是為了讓上下做好準備,免得丟了幕府的面子;二來是為了讓自己這樣的商人提前預備禮物。

  是的,身為幕府在九州最高官、並且手握日本對外國貿易大權的長崎奉行竹中重義,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傢伙,他藉著自己受到幕府將軍寵信,利用自己的權勢屢屢從長崎的各國商人那裡撈取好處,在他們這個圈子裡面頗得惡評,就連擁有官方身份的劉靖也不得不幾次對他送禮,以求辦事方便。

  而今天情況卻不一樣了,居然當天就邀請過來赴宴,所以劉靖最初收到邀請的時候,對這種反常的現象十分忐忑不安。現在,他從其他商人的臉上也看到了同樣的困惑,所以看上去並不是針對自己。

  帶著一種暗中油然而生的輕鬆感,劉靖快步地在廳堂當中穿行,時不時地和自己認識的人打招呼,然後來到了安排給自己的席位後面跪坐了下來。

  初來日本的時候,他對和日本人那樣長時間跪坐還十分不習慣,每次參與宴會都會酸痛半天,不過現在經過了幾年的歷練,他倒是已經習慣了,倒是那些洋人一臉難受的表情讓他覺得有些好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1 11:42
第1581章 罪狀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更加奇怪的?情。

  在大堂當中的主座後面,跪坐著的人並不是長崎奉行竹中重義,而是一個看上去要更加老一些的人,他留著武士通用的髮型,戴著一頂老年武士常戴的折烏帽子,面孔上已經有了不少皺紋,神情十分嚴肅。

  而真正的長崎奉行竹中重義,卻坐在他的右手邊,神情淡定當中透著一些古怪。

  是役所裡面的人安排錯了嗎?

  不,不大可能。日本人是十分注重等級秩序的,甚至比中國之人還要在意上下尊卑的區別,在這種正式的宴會上,是不可能出現這種失誤。

  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個老人的地位比竹中重義還要高。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原本是做好了要被人當眾詰問的心理準備的,結果卻沒有想到,事態的發展卻和他想像得要完全不同。

  「人都來齊了嗎?」就在劉靖還在疑惑的時候,這個老人突然問了一下隨侍在身邊的人。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他拿起了放在案上的折扇,輕輕地敲了一下案幾。

  隨著這一聲輕響,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大廳迅速地安靜了下來,竊竊私語的人們都止住了口,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大家都不是蠢人,到了現在肯定看得出他絕對是幕府當中地位極高的人,因此誰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看到自己初次嘗試就取得了如此滿意的效果,老人也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各位好,突然把各位叫到了這裡來赴宴,想必給各位帶來了不少困擾,在此我對諸位百忙之中仍舊撥冗前來感激之至。」他的聲音冷淡而且沉穩,一看就是那種居於高位的人的口吻,「鄙人內籐忠重,現在愧居幕府老中一職,最近因為有要務在身所以前來長崎。既然來到了長崎,想要和諸位見上一見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還請諸位諒解一下……」

  他既然是幕府老中,擁有幕府最高權力的人之一,那就自然沒有人敢不諒解了。

  劉靖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今天這麼反常居然是這個原因,暗笑自己果然是疑心生暗鬼。

  還沒有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內籐忠重就拿起了旁邊人斟滿了的酒杯,然後向周圍的人擺了一圈,接著一口喝了下去,然後把酒杯重新放到了案几上。

  「心中有愧,先乾為敬。」

  有了他的示範,其他人也紛紛地拿著酒杯來各自敬酒。一輩子下了肚之後,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了不少,原本有些緊繃的氣氛也緩和了下來。

  「我在年輕的時候來過長崎,那時候這裡還十分小,人煙也不多。」又喝了一杯酒之後,內籐忠重滿懷感慨地歎了口氣,「可是今天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十年的時間,這裡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成了一個繁華的港口,各國的商人都充斥其間,市場一片繁華。這樣一番太平景象,真是讓我們這些經歷過戰國時代的老人感慨萬千啊……要是這裡的繁華能一直持續下去,那我就再無所憾了。」

  接著,他又拿起了被侍從斟滿了酒的酒杯,再度朝這些官員和商人們敬了一杯酒。「長崎能有今天,諸位實在功不可沒。若沒有官員和商人們的努力,我想長崎是絕無可能自行變成這樣的。諸位,為今天的長崎,為天下的太平,再來乾一杯!」

  「乾杯!」其他人、包括一直想著要破壞這種太平的劉靖,也拿起了酒杯,並且大聲應和了這位老中大人。

  喝了幾杯酒之後,內籐忠重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紅了,但是眼神卻還是和剛才一樣穩重。

  「長崎如今已經成為了我國幕府收入的重要來源地,也是接收各國佳品的窗口,在幕府心中的地位已經無可替代,哪怕是將軍大人本人,也經常過問長崎的情況,生怕這裡出一點問題。難得我今天有機會過來,各位,平素的貿易是否有受到了不應該的影響和阻撓呢?如果有的話,現在可以藉機跟我提一下,我雖然老了,但是在幕府之內總算還是有些話事的權力的……」

  當聽到了這樣的話之後,大家不由得又放下了酒杯,面面相覷,並沒有一個人藉著這個機會來向這位老中來提意見。

  毫無疑問,因為幕府的貿易政策和事實上的鎖國政策,這些商人的貿易往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限制,哪怕是最為寬鬆處理的大漢商人,也一直在私下裡對幕府的做法頗有微詞。可是又有誰敢在幕府老中的面前破口大罵幕府的政策呢?搞不好說了之後就會被當成反對幕府。

  至於旁邊的官員,那就更加不敢說話了,他們怎麼可能說自己的壞話。

  眼見大堂一時間沉默了下來,內籐忠重倒也不以為意,而是轉過了視線,看向了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長崎奉行竹中重義。

  「奉行,你是這裡是最高官員,你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你說說看,有沒有類似的問題?」

  原本就有些不大自然的竹中重義,這下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他猶豫了片刻,彷彿是在選擇措辭似的,片刻之後才期期艾艾地回答。

  「大人,要說問題的話,倒也不會沒有,畢竟每年通過長崎的商船數目巨大,總有一些是難以管理或者難以顧及的,有些人沒有受到應該得到的照顧,自然會心裡不太舒服。不過,雖然時常會有一些小問題,但是長崎的官員們都是盡忠職守的,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努力,現在長崎的貿易額才會蒸蒸日上。我想,既然能夠拿出這樣的成績,就算其中有一些小問題,也是瑕不掩瑜,不必深究。」

  他這番話是絞盡腦汁之後說的,十分圓滑,既突出了自己這些人的成績和功勞,為自己和手下表了宮,也沒有把話說死,承認有些小問題,這樣即使後面被老中大人反駁也有退步的餘地。

  「只是有一些小問題嗎?那倒是沒事。」內籐忠重卻沒有深究,而是看似接受了他的說法,輕輕地點了點頭,「將軍大人也不是苛求之人,只要諸位大體上為長崎和日本著想就可以了,若是只有一些小事的話,想必奉行本人就可以處理得很好了,不用我再來添亂了……」

  「大人這是哪兒的話……大人能夠親自蒞臨長崎,是我們莫大的榮幸,有了大人的指導,我們也能過做得更好。」眼看自己居然這樣就應付過去了老中大人,心裡也暗自慶幸,他一邊滿口奉承這位老中,一邊又拿起了酒杯,「祝大人萬事順心!」

  見長官這麼做,其他的長崎官員們也紛紛拿起了酒杯,單獨對著內籐忠重敬酒,而這位老人也不為己甚,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看樣子十分親和,並沒有端架子。

  不過劉靖卻心裡覺得有些奇怪,他總感覺這位幕府老中好像話中有話,但是因為不關他的事,所以他也不置一詞,就這樣陪著這些幕府官員喝酒,心想宴會什麼時候結束。

  就這樣,宴席當中觥籌交錯,老中內籐忠重也借此認識了駐在長崎的這些商業代表們。

  「諸位都是各國的重商,也是我國對外貿易所依賴的人,以後還請繼續堅守職責。另外,我也知道諸位都對幕府的一些舉措頗多微詞,但是幕府有很多事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等到了宴席已經到了接近半夜的時候,內籐忠重看上去也酒意上湧了,就連說話也沒有剛才那麼口齒清晰,不過看樣子意識還算是清醒。「我今天宴請大家,就是為了告訴諸位,幕府對對外貿易絕不是持排斥態度的,只要諸位不附帶有傳教或者其他目的,我國是絕對歡迎。」

  接著,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似的,他又補上了一句,「對了,還有一件事,也很重要。為了能夠更有效地管控貿易,幕府最近打算要更換一種新形制的朱印狀,之前的那些形制的朱印狀將會在一個月之後作廢。所以,還請諸位回去之後過幾天派人來取,然後也跟國內知會一下。」

  他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大家都有些錯愕,誰也沒能說出話來。

  朱印狀就是幕府的貿易許可證,由幕府親自頒發,只有擁有朱印狀的商船才能夠靠港和日本交易,借由這種方式幕府也能將對外貿易壟斷在自己的手中。可想而知,這個物件對這些在日本的商人來說到底有多麼重要。

  可是幕府居然提前沒有預告地就說要更換,這實在讓這些人都感覺有些措手不及。

  一下子竊竊私語又重新充斥到了整個大堂當中,包括幕府的長崎官員們在內,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麼上面要這麼做。

  「敢問……敢問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連奉行竹中重義本人也不明所以,連忙問這位老中。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討好到了內籐公的歡心,因此一直都在奉承他也喝了不少酒,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卻突然聽到了對方說出這樣的消息來。

  除了意外之外,他心裡更多的是驚恐。身為長崎奉行,他本來是負責這一切的人,結果幕府作出了這樣的決定,事前沒有通知他,甚至決定了之後還是沒有通知他,只是今天讓他和這些商人們一起知道而已。這其中的含義,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他原本已經有些醉醺醺了,但是這時候卻全身開始冒出冷汗,還微微地發抖了。儘管在下屬面前問這種事會顯得自己很丟臉,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難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內籐忠重還是帶著那種冷淡的笑容,平靜地打量著竹中重義,「幕府準備要更換朱印狀,而且在一個月之內就辦好。」

  「為何……為何要突然這麼做?」竹中重義有些畏縮地問,「我們……我們事前沒有收到消息,也沒有做任何的準備……這樣,恐怕會在商人當中造成混亂……」

  「就是為了避免造成混亂,所以我才今天將這些商人都召集過來了。」內籐忠重仍舊微笑著,不過卻讓人看不出多少笑意來,「雖然時間倉促,肯定會勞煩一下他們,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倒也算是個好事。至少,倉促之間也少有人會來得及在其中動手腳,對吧?」

  竹中重義驟然睜大了眼睛,然後猛然低下了頭來,「大人……大人說得倒也在理。大人深謀遠慮,想必其中是有深意的,我倉促之間沒有領會到,確實是我的愚鈍……請大人恕罪。確保商人們平穩更換印狀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之後一定會盡全力來確保一切順利……還請大人放心!」

  然而,內籐忠重卻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盯著竹中重義。他的眼神很奇怪,而且之前的笑容也已經消失了,反而像是有些惱怒。

  被他這樣盯著,竹中重義只覺得心裡有些發毛,但是又不敢有所表示,只好一直低著頭跪坐在席間,猶如挨訓的學生一樣。

  其他人也感覺到了情況有些不對勁,這下子更加不敢說話了,大家都呆呆地坐在席間,注視著主座上發生的一切。

  「你就只想跟我說這些嗎?」沉默持續了許久之後,內籐忠重對著竹中正義冷冷地問。然後,他加大了音量,大喝了一聲,「竹中?」

  他不再稱呼官位,甚至不稱呼名字,而是直接用了姓氏,可見態度更加惡劣了幾分。聽到他這麼喊之後,一直默不作聲的劉靖終於確定了,看來這位長崎奉行是呆不下去了,他打起精神來一直注視著這邊,想要從中獲取更多有關於幕府的情報。

  「大人……?」竹中重義抬起視線來,小心翼翼地看著老中。

  「不要在跟我裝傻了!」內籐忠重又是一聲大喝,「幕府為什麼要瞞著你更換朱印狀,又為什麼要今天才通知你們,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

  伴隨著這一聲大喝,竹中重義撲騰一聲往後仰,然後跌落到了地上,他面前的案幾也由此翻到,上面的酒瓶酒杯和碟子等等器具都落到了地上,發出了轟然巨響,然而沒有人過來收拾,甚至也沒有人出聲,好像除了他們兩個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經成為了泥塑木雕的人像一樣。

  「大人……」竹中重義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在巨大的驚恐下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胃中的酒一直從口中吐出來,咳得十分厲害,看上去非常狼狽。

  「你不會真的覺得你做的那些事永遠都不會洩露行跡吧,竹中?」看到他這幅樣子,內籐忠重非但沒有憐憫,反倒是冷笑了起來,「若不是你一直在私下裡給那些商人偽發朱印狀,我們又何必大費周章這麼突然就要全部更換掉?你……你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罪過嗎?!」

  「我……我……」竹中重義看上去想要辯解,但是因為一直在咳嗽,所以說的話也斷斷續續的,「我絕沒有……沒有做過這些事,大人!我身為幕臣,絕不會置將軍大人的命令於不顧,更不能可能去私發印狀……可能……是下面有誰冒稱我的名義吧,我……我一定嚴查!」

  「事到如今你還想要為自己開脫?」內籐忠重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顯然已經惱怒到了極點,「要不是我們已經查證得清楚,又怎麼會這麼不顧你的顏面!」

  接著,他騰地站了起來,然後將自己的案几上擺著的幾張厚厚的紙揉成了一團,直接向竹中重義扔了過去。

  這個紙團撞到了竹中重義的身上,然後彈到了地上,在大庭廣眾下這實在是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屈辱,不過竹中重義也管不得那麼多了,他悉悉索索地伸出手來,拿起了這張紙團,然後展開。

  當看清楚了這些紙到底是什麼之後,竹中重義的臉色頓時就變得煞白了,再度癱倒到了地上。

  「這下沒話說了吧?」內籐忠重冷冷地問,「這就是你私下裡擅自私制朱印並且販售的證據!」

  沒錯,這就是竹中重義私下裡簽發的朱印狀。

  竹中重義好財貨,好不容易謀到了長崎奉行這個職位,當然是想要借此來發一筆橫財了。雖然長崎奉行已經是幕府內俸祿最高的職位,而且借助職權還有大筆的額外收入可以得到,但是他依舊不滿足,他暗地裡還私下製作幕府的朱印狀售賣給外國的商人,借此來牟利。

  本來他是負責長崎的最高官員,這些額外的朱印狀只要他認可那就是有效,也絕沒有人能夠看出端倪來,因此直到最後他還是有些僥倖心理。他沒有想到,發到海外去的朱印狀居然有些已經落到了幕府的手中,現在成為了治罪自己的證據。

  「大人……」他鼓起勇氣,還想為自己辯解一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 15:02
第1582章 下個月就恢復如何

  「不要再說了!」然而,他剛剛開口,內籐忠重就厲聲打斷了他的話。剛才我問你的時候,你什麼都沒有說,酒宴上過了這麼久你還是不說,既然如此,現在我已經不想聽你的狡辯之詞了,你罪有應得。」

  「大人……饒過我吧!」竹中正義也顧不得體面了,在大庭廣眾之下離席,然後跪倒在了內籐忠重的面前,「我……我只是一時糊塗,我絕不會再犯了!請看在……請看在我們幾代人都侍奉德川家族的份上,饒過我吧!」

  「饒過不饒過你,那是將軍大人才能說了算的。」內籐忠重卻完全沒有把他的哀求當做一回事,「我只能把你送去江戶聽候處分。」

  「聽候處分……是什麼處分呢?」竹中重義感覺自己全身都癱軟了,再也抽不出幾分力氣,德川家光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如果他來處分的話,那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如果一切都屬實的話,你,要切腹,你的長子也參與了其事,也要切腹。」彷彿是嫌他還不夠絕望似的,內籐忠重直接就告訴了他德川家光的意思,「你們一家的領地也要被沒收,重新改易。」

  「啊!」不光是竹中重義發出了一聲慘叫,就連在座的其他所有人,只要聽得懂日文的,都幾乎不約而同地驚呼了起來。

  竹中重義是豐後國府內藩的藩主,他的父親因為追隨德川家康打天下而被封到了這個地方,然後由他繼承了。府內藩雖然稱不上什麼大藩,只有兩萬石的石高,但是畢竟是可以世代相傳的家業,而且大名的頭銜,也是一般百姓所無法能及的高貴身份,如今都要一併消失了。

  竹中重義本人和長子要剖腹謝罪,就連領地都沒收,這可是罕見的處分,實在是太過於嚴厲了,可見將軍對此到底有多麼憤怒。

  不過將軍的憤怒倒也容易理解,他這麼做不僅僅是經濟錯誤,而且還是政治上的絕大錯誤,幕府設置朱印狀制度就是為了控制日本的對外貿易,從中獲取財政利益,並且借此來禁絕各藩壯大自己,這可是國策。竹中重義的做法不僅僅是傷害了幕府的收入,而且還會讓一大批商船處於幕府的控制之外,這直接就意味著國策的基礎遭到了動搖,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容忍這種結果。

  其實他這個人的名聲早已經在幕府內部傳遍了,將軍德川家光也早就對這個出鎮長崎的譜代大名的所作所為十分不滿,只是礙於他是自己父親秀忠的親信,所以一直沒有動手。在秀忠死後,他也再觀察了差不多一年時間,結果發現竹中重義還是一如既往,毫無悔改,所以他也不會再對這個人再有任何寬貸了,正好藉著他再來清洗一下父親留下的老臣勢力。

  內籐忠重在上次的老中們的會議當中接下了前往九州主持對

  在如此強烈的打擊之下,竹中重義整個人都已經呆住了,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他才終於回過神來,然後連滾帶爬地向內籐忠重衝了過去。

  「大人,求您為我求情……大人,求您為我求情!」他一邊沖一邊高喊,眼睛也不自覺地流出了眼淚。「請讓將軍大人寬恕我吧!您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幫我求情吧!求您了!」

  然而,還沒有衝到內籐忠重的身前,他就被老中帶過來的護衛毫不留情地攔住了。

  他連聲哀求,內籐忠重根本惘然不顧,好像沒有聽到似的,他直接揮了揮手。

  「把他帶下去,明天押送啟程去江戶!還有,他的兒子也要抓起來,絕對不能放跑了!」

  「是!」這些護衛一邊應下,一邊將還在迭聲哀求的竹中重義給強行拖走了。

  大堂內還是一片死寂,只有越來越遠的呼喊聲迴盪在其間。

  這頓飯,還吃得真是有趣……一直一言不發的劉靖心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來處置長崎奉行這樣的官員,看來肯定是有立威的意思在了。

  原本一直在長崎作威作福、讓每個在長崎的外國商人都大為頭疼的長崎奉行竹中重義,就這樣在老中駕臨之後,以一種突然的方式告別了,雖然表面上是說要讓將軍查實並且做出裁斷,但是很明顯,他不光職位保不住,連性命都要失去了。

  在這樣異常的寂靜當中,內籐忠重卻顯得十分從容,他揮了揮手,示意隨從和下人們盡快過來收拾一下被竹中重義弄髒了的地方。

  他感受到了別人的畏懼,從這種畏懼當中他也真正體會到了權力的甘甜滋味。在幕府的時候,他只是老中當中排名靠後的一個,雖然地位很高但是並不起眼,還要時時接受大老井伊直孝等人的節制。可是到了長崎就不一樣了,他現在是幕府在就九州乃至整個關西地區的最高級官員,可以說一不二。以雷霆之勢拿下了長崎奉行之後,現在長崎的官員們,以及各國的商人都在自己面前俯,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這種場景實在讓人快意。

  「抱歉,幕府內事鬧到了大家的面前,讓諸位見笑了。」他突然又笑了起來,然後和顏悅色地衝著這些商人說,「竹中重義為人貪得無厭,想必你們之前都是一直受到了他的欺凌盤剝,所幸有將軍大人明察秋毫,已經將他撤職查辦,以後他再也沒有辦法來向各位為難了,各位可以安心經商。另外,既然大家已經看到了現在,那也就明白了我們要重新更換朱印狀了的初衷了吧?仔細想來,這也是為了各位好……不然的話,可是會有許多不明來歷的商船會跟各位商人競爭,各位看是不是這樣呢?」

  他一邊笑,一邊注視著在座的官員和商人們,只是得到了稀稀落落應和,人們都還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心有餘悸,哪裡還有心情說話,尤其是官員們,不少還是竹中正義的心腹,眼看靠山已經落到了如此地步,更加是膽戰心驚。

  可是,在內籐忠重的注視之下,漸漸回過神來的人們也明白了現在的形勢和處境,很快應和聲越來越響亮,最後響徹了整個廳堂,尤其是在座的日本官員,更是以頭觸地,恭順至極。

  看到自己的行動達到了預想中的效果之後,內籐忠重也非常滿意。竹中重義在長崎呆了幾年,提拔的親信不少,現在他被處置掉了,這些官員們肯定人心浮動,他需要先穩定一下人心然後再一個個清理掉。

  至於那些奸猾的商人,更加需要一些安撫。這些人之前一直同竹中重義暗中往來,送了不少賄賂,甚至還有人買過他偽做的朱印狀,現在肯定都還是忐忑不安。外貿對幕府十分重要,不應該追究太深影響貿易的穩定,適當嚇唬一下就行了。

  「好了,天色已經晚了,諸位想必還有相當多的要事要做,今天的宴會也到此結束吧。為了彌補自己倉促之間將各位召集過來的過失,我在此備下了不少禮物,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的物品,但也是一片心意,希望各位都能夠乘興而歸。」內籐忠重繼續笑容滿面地衝著這群商人說話,然後視線最終停留在了劉靖的身上,「劉專使,我這裡還有一些事情要跟你談談,如果方便的話等下你可以再留一會兒嗎?」

  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突然要留下自己,但是劉靖並沒有別的選擇,馬上點頭答應了。

  「大人有令,在下敢不從命。」

  「好,很好。」內籐忠重拿起案几上的折扇輕輕地揮了一下,示意此次宴會結束,「各位先回去吧!」

  在侍從們的帶領下,這些商人和官員都次第離開了這個廳堂,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都將成為他們永久的回憶,而原本喧囂的廳堂也重新歸於寂靜。

  劉靖按照那位幕府老中的要求留了下來,他心裡略微有些不安,不過卻已經排除掉了事情敗露的疑慮,只是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跟自己說什麼事情而已。

  內籐忠重卻好像一點也不著急,他不疾不徐地再度給自己斟酒,然後站了起來,走到了劉靖的面前。

  「剛才我們清理敗類,讓專使受驚了,還請恕罪。」他將一杯酒放在了劉靖面前的案几上,「想來竹中重義之前一定給專使添了不少麻煩吧?」

  「……確實是添了不少麻煩。不瞞您說,竹中奉行之前幾次藉機對在下索賄,而且讓我們的商人也不勝其擾,我們確實暗地裡對他有些怨言。」劉靖點了點頭,「不過……下官也要說句實話,竹中奉行對我們還算是客氣的,也行了不少方便,在下這幾年能夠一直擴大兩國之間的貿易,也得到了國內的表彰……」

  「專使果然是個正直的人啊,這個時候還不落井下石,」內籐忠重讚了一聲,然後手裡拿著酒杯伸向了他,「果然身為中國朝廷的官員,終究是要比商人可靠。那些南蠻的商人,一個個奸猾狡詐,只想著從我國牟利,竹中重義偽造簽發那些朱印狀,大部分就是被那些南蠻商人買走了,然後私下裡轉賣,一點也沒有將我們幕府放在眼裡!倒是在我們徹查了之後,中國的商人倒是極少參與其中。終究是蠻夷之人,絕沒有中國之民守信!」

  中國商人確實沒有人買過這些私發的朱印狀,但是並不是因為沒人貪圖對日本的暴利,而是因為竹中重義顧忌中國太近,怕商人頻繁來往的話容易暴露,所以有意不將這些朱印狀賣給中國商人。

  劉靖早就知道了類似的傳聞,不過因為自己有官方身份,所以從來都不跟竹中重義談論此事,反正官方方式通商就已經可以給朝廷帶來滾滾利潤了,上面對他也並沒有類似的要求。

  「大人謬讚了。」劉靖笑著回答,同時將自己的酒杯也舉了起來,兩個人一同喝了下去,「在下身負朝廷的重托,不僅僅是要擴大兩國的貿易往來,而且還要讓兩國的關係越變越好,跟著竹中奉行為非作歹,縱使能夠在商業上謀取利益,但是絕對會有害於兩國的關係,在下是絕對不會做的。」

  「專使說得太好了!就應該這麼做!」內籐忠重輕輕地拍了拍手,「只有靠著專使這樣認真負責的官員,我們兩國才能維護好關係,好不容易我們才都開始走向太平治世,貿易也才會一直繼續維持……」

  對方如此熱情,劉靖卻只是唯唯諾諾,只是在和他能夠感覺到竹中重義在有意地討好自己,所以他決定隨機應變,看看對方到底是在做什麼打算。

  「本來我們兩國一直都是十分友好的,只是最近卻生了不少風波,說起來倒是讓人覺得很可惜啊。」就在這時候,內籐忠重突然歎了口氣,「最近想必專使也受到了國內的不少斥責了吧?」

  我……受到國內的壓力?劉靜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

  然後,他的腦中突然靈光一現。對啊,現在幕府還在停著對大漢的銅礦出口,按正常來說,國內朝廷應該已經很著急了,幾次下文斥責自己才對。

  然而,現在的情況十分不正常,大漢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征伐日本,不管是商業部還是外務司,反而沒有人再為這件事催他了,所以劉靖反而直到現在還是沒有想起來。經過內籐忠重一提醒,他才發現自己疏漏了一個很重大的問題。

  我怎麼把這一茬給忘了?出了這麼嚴重的糾紛,自己卻好像一直都不急,也沒有著急同幕府交涉,這樣被有心人看來絕對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難免就會起疑心。而要是被這位老中大人看出問題的話,那就絕對會糟糕了。

  一想到這裡,他心頭一凜。不過,也許是因為之前曾經多年經商的緣故,劉靖對情緒的控制已經十分熟練,他很快就沉下了臉來,做出了一副苦相。

  「大人……哎……不瞞大人說,在下最近真的是焦頭爛額啊!」他長長歎了口氣,然後再給自己灌下了一杯酒,顯得十分發愁的樣子,「貴國事前通知也沒有發出一聲來,直接就停掉了對我國的銅出口,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做出的決定,但是這實在是讓人為難了!大人也是知道的,銅一直是我國從貴國進口商品的大宗,而且我國也極其需要進口銅,貴國都沒有讓我們事前做個準備就單方面中止了出口,可想而知我國朝廷的憤怒。在下的上司已經多次發文過來質問在下,並且一直在斥責在下,認為就是因為在下的工作沒有做好,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並且責成在下盡快解決這個問題,否則……哎,否則在下的職位都難保啊!」

  他這一番長吁短歎,似乎得到了內籐忠重的同情,「專使還真是不容易啊。」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劉靖搖了搖頭,「最近這些時間我幾次問過竹中奉行和其他幕府官員,但是他們的答覆都是語焉不詳,也沒有說什麼時候能夠重新恢復銅的出口,這可讓我們大家愁壞了,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解決……」

  「哎,專使這麼說,真是讓我覺得很慚愧,是我們給專使惹來了大麻煩了。」內籐忠重像是很抱歉似的笑了笑,「其實這件事也是我們倉促之下作出的決定,因為各種原因,當時做決定的時候,我們幕府內部也是經過了很大的爭論的,最後因為不得已才只能出此下策。」

  「治理一國當然會有各種各樣的難處,在下倒也能夠理解,而且說實話我也沒有辦法改變什麼。」劉靖皺著眉頭,顯然還是十分苦惱,「不過,我還是想要請大人給一個准信,告訴在下到底什麼時候能夠恢復出口呢?至少也讓在下可以有些東西能夠報告給國內,不至於顯得在下什麼都沒有做成。最好……最好是能夠盡快,因為國內已經停止了幾個月的進口了,到處都在急需銅。」

  「專使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對我們兩邊來說,盡快解決掉貿易商的糾紛,讓一切都恢復平靜是最為重要的事情。」內籐忠重一臉嚴肅,「專使覺得,下個月恢復出口,能不能讓專使滿意,讓貴國滿意呢?」

  「下個月就能恢復?」聽到了他的話之後,劉靖不禁大吃了一驚。

  幕府突然停下了對大漢的銅礦出口,已經引發了極大的騷動,大漢商業部已經幾次嚴詞斥責了幕府在大漢派駐的代表——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這種反應還會更加激烈幾倍。

  經過了劉靖周璞以及商館職員們的詳細調查,荷蘭人雖然加大了對銅的進口,但是並沒有突然加大到讓幕府無暇顧及對中國出口的地步,幕府突然中斷出口肯定是有別的目的。既然有別的目的,那麼他們就應該不會輕易地就解除出口的禁令。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2 15:2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3 10:31
第1583章 如此相似

  現在這位老中居然說下個月就能解禁,這著實讓他意外。他也知道以對方的身份,是絕對不會和自己輕易開玩笑的,既然這麼說了,那應該是幕府內部已經做出了某種決定了,難道情況有什麼變化嗎?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很快,他表現出了十足的驚喜,「如果下個月就能恢復出口的話,國內應該就不會有那麼多怨言,在下也可以跟朝廷有個交代了!多謝大人!」

  「倒是不用謝我,這也是幕府內的決定。」內籐忠重搖了搖頭,「我們十分注重和大漢的關係,這次事情鬧得這麼大,絕非我們的本意,因此能夠早點平息我們就早點平息吧。不過……」

  他突然拖長了音,熟諳兩國官場規則的劉靖,知道這裡轉折之後,接下來的必將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於是打起了精神聽講。

  「這次鬧出了那麼大的糾紛,說到底其實也是因為兩國之間的溝通還不是特別順暢的緣故,有很多小問題因為溝通而放大,最後成為動搖兩國關係的問題。我們派駐在大漢的代表就幾次說過類似的問題……」內籐忠重也變得更加鄭重了,繼續是一字一頓地說,「而且,兩國的貿易體制也不夠明確,規矩也沒有立起來,所以才會出現這麼多突發狀況。」

  「大人說的問題確實是存在,不過我國是樂意盡快解決這個問題的。」劉靖鎮定地回答,「我國以工商立國,一向都是以擴大貿易為目標,如果貴國願意解決這些問題,其實都很好談。不過,若是經常出現類似的突發情況,恐怕就不那麼好談了。」

  他的話裡還是暗藏指責的,幕府一直都執行閉關鎖國政策,給兩國間的正常貿易造成了許多人為限制和困難,這次甚至還單方面突然行動,要是他不指責一下的話才不正常。

  「對,要談,關鍵就是談,我們兩國都有各自的利益,也有各自的難處,不談是不行的,而且要盡快談,讓一切糾紛都消失在未發生之前。」內籐忠重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看法,對他的諷刺則不以為意,「而且這些問題十分重大,光是讓柳生一個人在貴國斷斷續續地談恐怕緩不濟急。」

  「大人這是何意?」劉靖有些疑惑了。

  「實話跟你說吧,專使。這次我們的將軍大人也下了決心,要我們一口氣把兩國之間的貿易作出一個行之有效的框架來,接著以後就按照這個框架行事,以避免兩國之間再出現類似的糾紛。」內籐忠重不慌不忙地看著劉靖,說出了自己的要求,「為了達成將軍大人的要求,我們這些臣僚仔細地研討了一下,最後決定乾脆派出一個專門的使團前往貴國,然後與貴國的朝廷進行談判,解決這些所有問題。」

  「派出使團前往我國……?」劉靖又吃了一驚,然後馬上想到了什麼,「莫非……」

  「沒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親自率領使團去訪問貴國,然後與貴國的朝廷商談好一個真正可以延續下去的貿易體制,我們認為這樣的做法是最恰當的。」內籐忠重平靜地說,「同時,以我的身份地位,更加能夠表達將軍大人的意志,這樣我們在談判的時候也能夠減少無謂的時間消耗。專使,你意下如何?」

  令人驚奇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劉靖現在都不覺得驚訝了。不過,他也知道對方其實不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見,而是在陳述幕府高層的決定。

  「大人的要求,我倒是可以轉達給國內,就我個人的意見來看,我也希望大人能夠盡快成行,讓兩國之間的貿易可以在以後平穩有序地發展,再也不要鬧出這樣的煩心事了。」劉靖微微笑了笑,「不過,大人能否將此行的宗旨更多地透露一下?在下是必須跟國內請示的,若不能把事情說得清楚明白一些的話,我怕國內會有疑慮。」

  「其實要說清楚很簡單,我國要避免出口與進口嚴重不平衡的局面一直持續,並且讓貴國也能夠得到應有的貿易利潤,盡量讓兩國之間都能夠各取所需。」內籐忠重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但是實際上已經凝重了許多,「具體的事情可以談。」

  「還請大人再詳細解釋一下……各取所需到底是指什麼?」劉靖卻仍舊在追問,「抱歉了大人,在下職責在身,有些事情不得不問個明白。」

  還真是一個執著較真的人啊。看到這個官員如此尋根究底的樣子,內籐忠重心裡苦笑。

  不過,既然他已經問到了這裡,乾脆就跟他說明白吧,反正到時候也會跟那邊明說的,讓他們先有一個準備也好。

  「我國需要進口貴國的商品,但是這些商品雖然好,卻每年都會造成大量的金銀流出,這是不爭的事實。」內籐忠重不知不覺當中已經十分鄭重了,跪坐著腰也直了起來,好像已經當做自己來到了大漢京城的談判地一樣,「我國雖然富藏金銀礦藏,但是數量畢竟有限,而且這些都是不可再生的,送了出去就再也回不來……因此,我們想要在談判貿易的時候,對每年的貿易額度和方式也作出一定程度的規定,這樣才能讓貿易變得更為有序。」

  「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限制兩國貿易?」從內籐忠重躲躲閃閃的幾句話當中,劉靖總算明白了對方的真正意圖,「為了限制金銀礦藏的不斷流出,需要把交易額限制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大人是這個意思嗎?」

  「這麼總結雖然有些生硬,但是本質上是沒有錯的,可以看做是我們的本意。」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裡,內籐忠重也不想隱瞞了,「專使,不瞞你說,其實早在兩三年前就有人要求對兩國貿易作出限制了,因為金銀流出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大漢建國之前,我們已經和貴國的商行建立了貿易聯繫,那時候的貿易量已經很高,掠過那些不提,光是在大漢建國、我們兩國正式建交的這差不多八年裡面,金銀流出量的增長速度都十分驚人。在八年前,我們流出了金五百三十兩,銀兩千三百貫(貫是日本古代計算銀重量的常用單位,日制一貫,大約折合十六兩白銀),而去年一年,我們流出了金四千七百兩,銀接近兩萬一千貫,數字近乎於增加了十倍!至於銅,那就更加多了,八年間我們總共向貴國出口了超過一千五百萬斤!當然了,現在這個數字其實還在我們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但是如果再不去加以限制的話,恐怕再過十年,金銀的流出量就會讓我國難以承受了……」

  「大人……若是要主動限制兩國貿易的話,恐怕……恐怕不太容易為我國朝廷所接受啊。」沉吟了片刻之後,劉靖頗有些為難地說。

  其實在他的內心裡,是承認對方說的話是有道理的,這些年來他負責對日本的貿易,這位老中大人所說的問題,他自然是一直都心裡有數的,幕府對中國的進口量極大,能夠出口的商品遠遠填補不了進口所需,所以每年必然會有大量金銀貨幣流出。金銀是國家的財政命脈,站在幕府的立場上,想要對這樣不斷失血的貿易進行一定程度上的管控倒也無可厚非。

  然而他不是日本人,他是大漢的官員,他應該按照大漢的立場來看待問題。以大漢的角度,這種不平衡的貿易是極為有好處的,大漢現在百業待興,為了擴大生產,本身就需要金銀等貴金屬的填補來充實市場。同時現在國內也在進行幣制上的改革,當然會希望流入的金銀越多越好。

  「我也知道我們的要求會讓貴國有些為難,但是我們的本意和苦衷相信貴國朝廷是能夠理解的。」內籐忠重知道對方接受起來不是那麼容易,所以依舊和顏悅色,「金銀的不斷流出,對我國不僅僅是減少礦藏那麼簡單的事情——金銀在我國也是當做貨幣使用的,不斷流出就會讓本國國內的錢幣變得緊俏,然後物價就會波動極大,也會讓商業變得蕭條,這種情況是我們無論如何都需要扭轉和避免的。」

  幕府的經濟制度本身就是建立在石高制度的基礎上的,可以說米價就是整個幕府存在的基石,金銀的不斷流出會造成米價波動劇烈,無疑也會影響到幕府的統治,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考慮,所以幕府才不顧中國可能的反對,強行開始推行他們的貿易平衡政策。

  「那貴國到底打算要怎麼來控制貿易呢?」劉靖再問。「每年的金銀流出要是多少,貴國才能接受?」

  「這個可以具體的談,只要能談出一個讓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就好了。」內籐忠重微微笑了笑,似乎是想要緩和氣氛,「不過,就我個人看來,每年的流出量要比去年低一些才好,以去年的那個流出量,長此以往我國也會感到吃不消的。」

  「要比去年還少?」劉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顯然是犯了難,「這個……也太少了,恐怕朝廷會難以接受啊。而且,如果控制了貿易量的話,貴國的進口恐怕也會受到阻礙,商業一時間也會受到劇烈的衝擊吧?」

  「專使莫要理解錯了,限制金銀的流出並非是限制貿易,實際上我們倒是希望兩國的貿易更加能夠蓬勃發展。」內籐忠重搖了搖頭。

  「大人這是何意?」劉靖又被他說迷糊了。

  「金銀的大量流出,本質上其實就是一個問題,那就是兩國之間的貿易十分不平衡的問題,日本從中國進口的東西多,而中國從日本的進口太少,這兩項之間有了巨大的差距以後,金銀的流出也就不可避免了。」內籐忠重微微抬高了聲音,以便讓對方能夠更加清晰地聽清楚,「所以,為了解決真正的問題,我們想要的是能夠讓兩國之間的貿易恢復一定的平衡狀態,出口不能小於入口太多。所以……如果貴國能夠擴大從我國的進口的話,實際上貴國的出口也不會受到損傷。」

  「也就是說貴國其實也是希望我國加大從貴國的進口對吧?」劉靖想了想,將對方的意思完全理順了,「可是,我國是鼓勵貿易的,若是商人從貴國進口商品能夠在我國行銷的話,我們也不會限制,可是這麼多年來我國從貴國進口的數字還是很低,可見商人們賣不出去貴國的東西……貿易終歸是要自願的,總不能讓我們的商人強行買一些用不著的東西吧?」

  從日本到中國,海商的販運終歸是要巨大的運輸成本的,所以海商們都追求高利潤的貨物,不會去買入一些賣不出高價的東西回去賣,現在日本出口到中國的東西,無非是一些折扇、陶器漆器之類的物件,想要靠它們來平衡貿易實在是不太可能。

  「我國也是一個商業繁盛的國家,平民百姓當中也頗多能工巧匠,能夠販運出去的商品還是很多的,只要商人們正確地應對,應該還是有利可圖,」內籐忠重卻並沒有給出讓劉靖的信服的答案,「總之,不管如何,我國的立場已經十分明確了,兩國之間的貿易徐要平衡,金銀的流出必須得到控制,還請專使體諒一下我們的苦衷。」

  「要說苦衷的話……在下倒是也能夠理解,不過在下只是一個人而已,是代表不了朝廷的,朝廷能不能接受貴國的意見,恐怕還需要一定時間的討論。」劉靖想了想以後,不再堅持己見,只是留下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覆,「我這邊只能跟大人保證,我一定會馬上修書,將大人的這幾點要求都原封不動地轉告給國內,讓朝廷予以評判,到時候再轉告給大人。」

  「如此甚好。」內籐忠重點了點頭,「專使若是能夠玉成此事的話,又是為我們兩國的關係立下了一次大功啊!我在這裡靜待專使的好消息,如果真的能夠成行的話,我將重重酬謝專使。」

  「愧不敢當,這只是職責所在而已。」劉靖朝內籐忠重拱了拱手,然後選擇了告辭離開。

  他雖然口頭上敷衍了對方,答應轉告給國內,其實他心裡已經做出了判斷了,國內是不會接受這種結果的。

  如果原本大漢不準備對日本進行戰爭的話,在收到了自己傳遞過去的消息之後,可能也會準備戰爭了,大漢現在國勢昌隆,又手握一支如此強大的海上力量,怎麼會放任日本限制自己的金銀流出。

  既然貿易已經不能繼續敲開日本的大門,讓金銀繼續以更大的規模流入中國的話,那就只能用槍炮來說話了。

  在回到了自己的寓所之後,劉靖將自己今晚的見聞都說給了周璞聽,周璞先是對內籐忠重的到來、以及竹中重義的下場略微震驚,但是很快就被後面的事情給吸引走了注意力。

  「這些倭人其實腦袋還挺靈光的啊!」當聽完了劉靖的敘述之後,周璞長歎了一聲,「他們倒也知道不能坐吃山空要細水長流。」

  「現在日本是幕府當權,老中又是幕府的最高層官員之一,所以他大小也是個宰輔了,能夠做到一國宰輔的人,又怎麼可能腦袋不靈光呢?」劉靖長歎了口氣,「呵,真沒想到,他們內裡是打了要挾大漢的想法啊,難怪突然就停止了銅的出口,原來是為了先聲奪人來個下馬威啊!」

  「不過,要說很靈光也未必吧……」周璞突然搖了搖頭,「大漢如今國勢如此昌盛,兵威如此渲赫,他們居然也不好好思量一下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老實說我覺得挺無謀的。」

  「也不能全怪他們無謀,日本國內封閉了千年,除了當年蒙古人之外,又有誰主動入侵過他們呢?他們當然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劉靖笑了笑,「那位老中還打著去中國要挾朝廷的主意呢,等到了那天的話,他們會大吃一驚的吧?」

  「那自然是要好好驚一下他們。」周璞也笑了起來,「這群人坐井觀天,自以為搞一些小聰明就能鎮住我們大漢和天子,真是癡心妄想,到時候他們就會知道苦楚了。」

  「不管怎麼樣,他們的要求我們是要轉達給朝廷的,在交戰之前,我們要擺出一切如常的樣子來,不能讓他們看出端倪。」劉靖繼續說,「這個內籐忠重倒是個厲害人物,大人你最近也要小心了。」

  「這個我自然會小心的,不過……現在竹中重義剛剛被他們肅清了,接下來肯定還會繼續清理他的那些心腹,現在幕府在這裡的官員肯定是人人自危,恐怕也無暇顧及外面,就算內籐忠重再厲害,沒有耳目也是個瞎子而已,我覺得現在倒是我行事的大好時機。」周璞倒是信心滿滿,「只要過了這段時間,籌備就差不多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3 10:4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4 15:07
第1584章 港口的勞作

  「大人說得倒有理,不過凡事還是要小心為上。」劉靖同意了他的看法。

  「對了,我有一個想法。」周璞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

  「大人請說?」

  「我們不是要想辦法把那個日本朝廷的使者送到大陸去嗎?乾脆這樣吧,劉大人你這幾天就以向國內傳遞消息為由準備一艘船,然後你就派人回國,這個人也可以放到船上,你負有這麼重大的使命,幕府一定嚴格檢查的,反而會禮送出境……」周璞想到這裡突然笑了起來,「這位老中大人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有日本使者比他還要先出發吧……?」

  「大人……此計甚妙!」劉靖想了一下,馬上也同意了對方的看法,「這群人喜歡鬼蜮伎倆,咱們也給他來一個暗度陳倉!」

  接著兩個人就一起大笑了起來。

  ……………………………………

  經過了幾天時間的顛簸,太子和他的扈從一行人來到了釜山。

  他之前在漢城內的所作所為,早已經傳遍了高麗全境,震動了朝野士民,不過因為李琿並不得人心的緣故,高麗的士民並不是全部反對他的作為,只是覺得中朝行事過於霸道而已。

  被太子冊立了嗣子之後,李琿繼續擔任國主,不過因為年事已高和身有殘疾的緣故已經不再掌握有實權,只是幽居在景福宮當中而已,政事暫時由金藎國所領銜的議政府負責,另外宗室和一般禮儀上的事務則由嗣子的本生父慶平君李玏來暫時負責。

  金藎國一掌握大權,就直接發佈了任命,讓曾任駐大漢專使的李珂擔任慶尚道觀察使之職,同時還直接發佈公文,要求接下來慶尚道的地方官必須全力配合李珂的命令,如果有任何懈怠就將嚴厲處置,同時還命令這些地方官員預先籌備物資,尤其是糧食和馬匹的草料。

  口吻十分嚴厲的公文很快就在就讓地方官員們產生了普遍的恐懼,原本他們就對中朝太子殿下的雷厲風行而深有餘悸,現在前途和性命相關他們更加是不敢懈怠,雖然不知道籌備物資到底是何用意,但是他們只能服從命令,開始加緊籌備物資。

  不過高麗本來就是國弱民窮,就算他們用心籌措也並不能籌集到多少物資,更加不可能供應大軍所需要的軍械和彈藥,這一點大漢方面早有預料,所以也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希望能夠提供一些糧草而已。

  此時的釜山,經過多年來高麗朝廷的經營,以及幾國商人的共同努力所帶來的商業上的繁榮,已經算是不小的城市,更加成了中國和日本之間重要的貿易中轉商港,也正是因為這裡已經有了發展得比較完備的港口設施,再加上離日本最為接近,所以也被趙松在制定視為了最佳的兵力集結地以及進攻發起的地方。

  剛剛來到了釜山的太子一行,很快就得到了當地官員們的最高規格的接待。壹 看書ww w·1k anshu·cc在釜山最高層的文官是東萊都護府使,武官則由兩個最高層,一個是慶尚左道都萬戶,負責統管陸上的駐兵,一個是慶尚左道水軍節度使,這三個人一起來到了城外迎接他們一行,因為事先得到了通知,所以他們並沒有組織大規模的歡迎儀式,不過他們本來就對中朝十分畏懼,如今在面對太子的時候更加是畢恭畢敬,甚至有些像是俯首帖耳。

  而太子只是他們寒暄了幾句,連客套話都沒怎麼說,直接就要求他們交出當地的治權和水陸軍的指揮權,然後還要求他們盡量約束部下,不允許刺探或者流傳有關於大漢在釜山的任何消息,他們當然滿口答應了,接著太子就遣散了他們,然後在專人的引導下,一行人向著城外給自己安排的住處走了過去。

  稍稍安頓了一下之後,太子就將自己的幾位主要的臣下召集了起來。

  「此次我們來到釜山,就是要做臨戰之前的準備了。」一等人來齊,他就直接開門見山,「不管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都必須恪盡職守,絕對不能有任何的懈怠。需要做的事務千頭萬緒,還請諸位先拿好章程。」

  幾位文武大臣都恭敬肅立,垂首表示聽令。

  「首先最為緊要的事情,是要讓集結過來的士兵們有個安居和訓練的地方,」太子繼續說了下去,「我已經和李珂說了,讓他在城外劃出一大片地方供給給我們的兵士作為兵營,同時高麗水師也會協助我們的軍兵來進行訓練。」

  接著,他看向了駐高麗副使張道彥,「張副使,你負責和李珂以及其他高麗官員的協調,另外,將士們的日常飲食供給、營區的維護和防疫等等大小事務也要由你來負責,絕對不可以出現任何問題。」

  「臣明白,臣會管好營區,決不讓將士們有生活之憂。」張道彥連忙躬身領命,「不過……現在時間緊迫,營房恐怕倉促之間難以集齊……」

  「先徵用民居吧,讓先到的遼東軍都住進裡面,然後加緊催辦修建營房,後來集結的其他地區的部隊就住進那些營房裡面。把這一條也跟李珂他們說清楚,要求他們劃定營區的時候要盡量遠離釜山港,同時最好要有一些村落,同時讓他們派出人手抓緊時間伐木,把建材送過來,早點興建營房。」太子馬上就作出了決定,片刻之後,他又加上了一條,「對了,遷離這些高麗百姓的時候,要給他們一些補償,我們****大軍,不能夠強搶。再說了,若是他們流離失所怨聲載道,或者犯下亂事的話,對我們的大計也十分不利。」

  「太子所言甚是。」張道彥馬上同意了他的意見,然後又加上了自己的意見,「不過……若是給予補償的話,最好是直接給到他們個人吧,免得高麗官府從中貪墨。而且,為了彌補這一部分的支出,臣建議乾脆先徵用當地官府的官庫,用官庫裡的錢來作為補償交給他們。一看書w ww·1kanshu·cc這樣做的話,既可以讓百姓不至於流離失所,也可以讓我軍能夠減少一些支出。」

  「此言甚是有理,張副使的主意很好。」太子欣然同意了他的意見,「就按張副使的意見來辦吧,這件事也交給副使負責了。」

  「謝太子殿下!臣一定認真辦事,決不讓殿下失望!」張道彥將自己心裡的欣喜很好地隱藏了起來,只是不住地跟太子道謝。

  「海軍的準備怎麼樣了?」接著,太子看向了旁邊海軍的一位軍官高澤,他是之前就來到了釜山,專門負責在高麗的物資的運輸和存儲。

  「回殿下,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千頭萬緒,但是經過上下同仁的努力,現在物資的運輸已經步上了正規了。我們是用商船來進行運輸的,表面上絕沒有人可以看出端倪來。」一邊說,高澤一邊走上前來,然後將手上的一本厚厚的冊子交給了太子。「殿下,這是我們倉庫的登記冊,每次有物資運抵到了釜山之後,我們都會清點然後登記造冊,並且內有物資總數的統計,然後我們將這些物資都送入到了各自的倉庫當中。」

  「很好。」太子接過了這本簿子,他粗略地翻了一下,發現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而且按照日期和物資的品種進行了相應的歸檔,看得出來做的十分用心。「你辛苦了,還請之後再接再厲,有什麼需要我來幫助的?」

  他身為太子,負責的都是戰略統籌和大局安排的工作,過於細碎瑣屑的問題,自然會有不少人幫助他做,不用他每件事都去事必躬親,這樣不能體現他的勤勉,只能表現得不識大體。

  「回殿下,大體上一切都還算是順利,不過……有些事情倒是讓人煩心。」高澤小心翼翼地看著太子,「釜山是商港,平時來往的各國商船很多,他們會擠占泊位,影響我們的運輸效率,而且在他們面前,我們也不好大張旗鼓地運兵和運送物資……臣希望最近能夠減少商船的來往。」

  「這個當然應該做。」太子微微頷首,「大漢最近已經減少了行駛釜山的海船,我會下令從這幾天開始,一艘大漢商船也不要來,至於其他國家的商船……就借口海港需要整修好了,不放他們進來,海軍也可以在外海驅逐那些商船。」

  「那日本人的海船怎麼辦?總不好打草驚蛇。」張道彥問。

  這也確實是個大難題,釜山作為離日本最近的商港,用來集結軍隊是再方便不過的地方。不過,商港是優點也是缺點,商港的特點就是流量太大,大量兵員和物資集結的時候,根本就無從守密,釜山本來就有日本商人的商館,也有一些日本商人駐留在了這裡。因為幕府的「日本國民在海外居留五年以上就不准回國」的指令,他們經常都要有人回國,就算他們沒有發覺大漢準備攻伐日本的決定,只要把這些物資和兵力集結的跡象報告給幕府,那幕府就會有所察覺。

  這個問題倒是讓太子一下犯了難。

  「要不乾脆先一把火燒了他們的商館吧,就說失火了,然後我們再派人在外面把守,把那些出逃的倭人都抓起來。」這時候,一位官員突然建議,「這些倭人數量並不多,我們只要都抓起來,他們就沒有人可以通風報信了。」

  「這樣是不是聲勢太大了?」張道彥有些遲疑,「日本人要是問起來怎麼辦?」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這麼辦吧。」太子做出了決定,然後重新看向了高澤,「還有別的需要沒有?」

  「還有一件,殿下。臣負責的是物資的管理和儲存,因此倉儲也是歸臣來管的,別的問題都還好,就是這個問題最讓人煩心,釜山港之前沒有足夠的倉庫可以使用……殿下也知道,倉庫是大軍後方最重要的物事,一點也懈怠不得,尤其是我軍還使用了大量的火器,軍械和火藥就必須使用專門的倉庫來進行管理,斷斷輕忽不得,釜山現有的倉庫設施實在是難以滿足我軍的需要,所以我們想要再興建一些倉庫……可是現在到處都人手緊缺,難以達成這個目的,所以我們最近一直都是在為這件事煩擾。」

  「既然急需,那就不要拖延,興建倉庫的事情可以放在首位,和興建營房的事情並行。」太子馬上就做出了決定,「至於人手不夠的問題……我會跟地方官親自去過問的,讓他們停下現在所有的其他工程,徵調高麗民夫來配合我們的工作。嗯……」

  沉吟了片刻之後,他又想到了一個主意,「既然我們興建營房要讓大量的當地村民遷居,而且想必會影響到漁民的生計,那乾脆我們再僱傭他們當中的青壯來作為雇工,來為我們興建各種設施吧?這樣既可以加快我們各種設施的建造進度,也可以讓他們好歹有個著落。而且,我會讓當地的官府必須配合我們,從其他地方徵調青壯,如此一來勞力應該會足夠用了。我親自去施壓的話,他們應該會給得出人的。」

  「殿下英明!」高澤大喜過望,連忙向太子表示感謝。

  「對了,僱傭高麗民工的花費,還有修建倉庫軍營的花費,你們都要登記造冊,然後統計出詳細的賬目來,然後轉到我這邊來,我要讓專人來核計。」太子又加上了一句,「戰後給日本清算賠款的時候,這樣一筆支出也是要算在日本人的頭上的。」

  一來是為了戰後的清算賠款,二來也是為了防止相關經辦的人貪墨。雖然大漢的律條極嚴,但是應該有的監管還是要有的。

  「是,殿下。」高澤凜然從命。

  接著,太子又看向了趙松。

  「趙旅正,你是此戰的主將,你還有什麼要求?」

  「回殿下,臣有兩個要求。」趙松躬身行禮,「這次出征的部隊,除了一個團是臣直屬而且曾經帶過的團之外,剩下的兩個團都是從其他地方的軍內調動過來的,相互之間並不是特別熟悉。而且,臣和這個直屬團一直都在遼東作戰,而他們之前一直在南方作戰,可能作戰的方法和經驗上也有區別。因此,臣需要花一些時間來訓練磨合他們,懇請殿下在釜山港外劃定一處偏僻區域供臣和部下練兵;另外,臣的作戰計劃裡面,海陸軍的配合機動尤為重要,多次需要海上登陸,所以臣需要讓海軍的人來專門隨同我們組訓,爭取讓海陸軍在發起進攻之前配合嫻熟。」

  「趙旅正果然是我朝良將,確實作戰之前訓練最重要。」太子點了點頭,「好,那旅正繼續努力吧,一定要在發兵之前讓官兵們都訓練好,讓旅正如臂使指。」

  「這也是臣的目的。」趙松繼續說了下去,「不過……殿下,釜山周邊人煙稠密,大軍一直在訓練的話,保密可能難以萬全……」

  「事到如今就不要苛求保密了,我們離九州不過百里地,大軍齊致怎麼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們一開始就不能指望全靠奇襲。」太子安慰了趙松,示意他不必擔心,「旅正不必在這件事上太過於擔心,就算露出一點端倪,日本人也未必能夠做出多快的反應。」

  「希望一切都能如殿下所想。」趙松頷首,「對了,殿下,既然現在有這麼多工程上的事情要做,乾脆先將我們的工兵調用上來協助工程吧?他們都有建造的經驗,而且十分可靠,可以作為高麗民夫的管理人。」

  「工兵都來齊了嗎?」太子問。

  「臣清點了一下,現在已經來了大約八百人左右,足可以辦成很多事了,殿下。」趙松連忙回答。

  太子原本想要立刻答應他的意見,但是話到了嘴邊卻又改了口。「這樣就好,那乾脆這樣吧,既然到處都需要民夫,那我們乾脆成立一個勞力局,由我來親自負責,任何地方要使用勞力都必須跟我這裡來申請和報備,這樣既可以統一管理,也可以避免各方因為勞力的分配而產生不必要的爭執,你們看如何?這些工兵也暫且編入勞力局吧,現在歸我來各處調配,想來我的命令他們不至於不聽吧?」

  除了上面的原因之外,太子還有別的心思。他已經看出來了,現在在釜山最重要的就是勞力,他想要用親自管控勞力使用的方式來間接地掌控釜山的局勢,同時加速準備工作。他沒有從軍經驗,對軍隊也談不上掌控力,只能從後方的勞力入手了。

  「殿下英明!」其他人當然沒有人會反駁太子的意見了。

  「那還有誰有別的事情要說嗎?」太子環視了一圈這些文武大臣們。

  沒有人再說話了。

  「看來目前是沒有人有意見了?好……那大家就先開始忙吧,從今天開始把壓在身上的事情都做完。」太子做了一個散會的手勢,「各位,我以後會一直常駐在這裡,你們要是誰在自己負責的事情上面若是碰到了什麼疑難處,儘管跟我說,我來幫你們解決。另外,我會隨時各處都去巡視的,誰要是把事情沒有辦好,自己等著處罰吧。」

  「謝殿下!」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5 09:5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5 10:42
第1585章 卑微的使者

   按照中朝太子殿下的指令,釜山港很快就以港內出現了瘟疫以及因為風災受損需要重建的理由暫時封港,在釜山的商人,要麼被驅離了港口,要麼甚至就被關押了起來,一時間這座港口忽然冷清了許多。

  不過,很快港口就重新繁忙起來了,在這幾天裡面,滿載著士兵、戰馬和彈藥乃至各種物資的運輸船,源源不斷地來到了這座港口,將自己的貨物傾瀉到了這座港口當中。

  而在花了幾天時間處理了繁雜的政事之後,太子也終於得到了一點空閒,帶著幾個隨從來到了港口市場。

  就在他的注視之下,這些運輸船從霧中穿出,在虛影當中慢慢浮現出自己的輪廓,然後一點一點地向港口靠近,最後停留在了港中。

  接著,前排的運輸艦放下了懸梯,然後裡面的士兵以整齊的隊列從走了出來,他們走下了船之後,在岸上軍官的喝令之下重新調整了隊形。然後,運送物資和軍械的運輸船靠岸,在軍官的命令下,他們和港口的民夫們一起幫助運輸船卸貨,將船中的物資紛紛搬下來。

  這種繁忙而且井然有序的景象,既說明了大漢官員和將領們準備作戰的細緻和精幹,也充分說明了大漢國力的昌盛。不知道為了準備這場戰爭,上上下下包括自己做出了多少的努力和準備,如果是在之前的朝代的話,他們肯定也沒有如此財力和物力,將一支裝備了天下最精良的武器的強軍,投入到這樣的戰爭當中吧。

  看著這一幕幕壯觀的景象,太子心中再一次深感自豪。

  他的手裡拿著一封信,是父皇寫給他的,昨天才收到,信裡面提到了他在高麗做的事情,表示完全認可,同時還表示了勉勵,要求他再接再厲,將後續的事情做得更好。

  雖然信裡的語氣十分平淡,但是太子卻能夠從裡面淡淡的幾句話當中讀到父親對自己的期許。也正是因為信裡的那些話,讓他感覺自己付出再多辛勞也是值得的。

  不過,在太子的注視下,在這一艘艘運輸船的間隙當中,他發現好像有一艘形制與運輸船不同的小船在穿行其中。這艘船張著白帆,在日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刺眼。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下了封港令了嗎?在運輸艦卸貨的時候怎麼會有別的船行駛到港口裡面來?太子心裡一下子充滿了疑惑。難道是負責封港的人失職了嗎?

  他連忙吩咐旁邊的人去查證到底怎麼回事,接著,馬上就有小型的戰船圍住了這艘船,將這艘小船逼到了棧橋邊停了下來。

  在太子的注視下,全副武裝的水兵登上了這艘船,然後將船上的人都一一押解了下來。

  在他的命令之下,船上的人被盤問了一番之後,侍從馬上又回來跟他稟報。

  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這艘船是大漢駐長崎場館派出來的,而船上的人除了使館的職員之外,還有一個人,赫然是那位日本朝廷派去長崎的使者,也就是他點名要求先送到釜山過來的那個人。

  「把他們都帶到我的行在去。」太子馬上下令,然後帶著自己的侍從們騎上了馬,先行趕回去了。

  橋本實村此時正在十分惶恐的境地當中。

  他是昨天下午登上了大漢商館的船離開長崎的,長崎的大漢專使滿足了他的意見,承諾說要將他送去大漢的國都去朝見大漢天子。

  一登上船,他就陷入到了無法抑制的激動當中,因為他知道現在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候,整個朝廷的命運都壓到了他的身上,他必須用任何可以用的方法,達成法皇陛下和右府大人的心意,也達成他的先祖多少代人以來的夙願,一夜內他都在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然而,正當他還在暢想未來的時候,情況卻往他預想之外的地方發展了,他發現他所坐的船僅僅過了一夜就往一座港口內行駛了過去,而且船剛剛入港就有一些戰船圍住了這艘船,並且一群凶神惡煞的士兵走到了船上,然後將他們都粗暴地押了下來。

  雖然並沒有多少理知識,但是橋本實村至少是知道從日本出發,一天是到不了大漢的,所以他的心裡頓時就充滿了忐忑和恐懼,懷疑事情出問題了,幕府已經察覺到了自己這邊的陰謀。

  他並不是擔心自己的生命,既然已經決定領下這個任務,他早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真正擔心的是因為自己而壞了大事,如果真要是這樣他就是萬死莫贖的罪人了。

  他十分慌忙,但是卻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下了船之後他左顧右盼,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這裡的建築同日本的建築風格大相逕庭,而且還有許多大型的艦船在港中穿梭,看上去像是個繁忙的商港似的,不過這些大船裡面走下來的卻不像是商人或者水手,而是穿著奇奇怪怪但是十分整齊的人,看上去健壯而且訓練有素,應該是士兵。

  還有一些船中運下來了馬,這些馬匹比他在日本所看到的那些馬要高大健壯得多。而有幾艘船就更加奇怪了,卸下來的貨物,赫然就是大炮!

  就在他的注視之下,一艘艘的神秘大船,將士兵和武器傾瀉而下,送上了自己面前的大地。然而他雖然看得很入神,但是身後押解他的人卻沒有興趣同他多說,一直在後面推搡他,要求他快點趕路。他們說的是漢語。

  這到底是哪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如同異域一般的景象,讓橋本實村徹底陷入到了迷亂當中。

  然而,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供他感歎了,在衛兵的押解下,橋本實村被迫離開了繁忙的港口,帶向了內陸太子所居住的地方,而他乘坐而來的那一艘船,因為已經被確認了身份,所以被帶到了港口內駐泊,船上的人們也被重新安頓了下來。

  雖然一點點深入內陸,橋本實村發現周邊明明看上去是個城市,但是這裡卻好像人煙稀疏,看不到多少來往的路人,只有穿著奇怪軍服的人在四處穿行,他們普遍個頭較高,而且身體強壯結實,看得出來一直都有著良好的供應。

  在沿路上,他還一直能夠聽到不絕於耳的喧囂聲,除了很多人一起吶喊所匯聚成的嘶吼聲以外,時不時還有大炮轟擊的轟鳴,震得他耳朵有些生疼。

  這光怪陸離的一幕幕,讓他越來越覺得奇怪,彷彿自己在區區的一天行船當中就來到了域外一樣。

  「這位……這位……」橋本實村大起膽子問起了押送他的士兵,但是他想了許久,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只好含糊帶過,「請問我們現在在哪裡,已經到了大漢了嗎?」

  「沒到沒到,這裡哪兒會是大漢!」士兵一個不耐煩地回答,然後又用力推搡了他一下,催促他快點走。

  因為日本的公卿貴族學習漢語都是使用唐音、並且千百年來流傳下已經有許多變異,他的漢話腔調有些怪異,士兵勉強還能聽得懂,卻只會感到有些反感。

  「那……那這裡是哪兒?是哪一國?你們為何能說漢話?」儘管明知道再追問下去已經很危險了,但是責任在身,橋本實村還是大著膽子繼續問了下去,「還請……還請告知給我!」

  「這裡是高麗,你來高麗了。」也許是看他有些可憐,另一個士兵插話,回答了他的問題,「好了,接下來你也別多問了,問了也不會告訴你,殿下想讓你知道的話,你什麼都能知道!」

  「這裡是高麗?還有殿下,殿下是誰??」一個個震撼性的消息讓他更加迷惑了,他連連追問。

  不過他心裡也稍稍定了下來,至少現在他沒有被人出賣,落入到幕府的手中,只是被送到了高麗。不過他現在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長崎的大漢使團冒著風險將自己送出來,卻只把自己送到了高麗,而且為什麼這裡還會有這麼多說漢話的士兵。

  不過他的好奇心注定是無法得到滿足了,這些士兵很有默契地再也不跟他談論任何信息,只是一路將他押解到了城郊之外。

  他們來到了一個小小的村落,蓋得十分簡陋,除了少一些磚瓦房之外,到處都是茅草屋,而在這些房屋的旁邊是一個巨大的工地,數十幢木製的建築正在平地上拔地而起,到處都能夠看到施工的工匠和勞力,喧囂一片。

  為了將一切細節保密,同時也是為了體現和官兵一起同甘共苦的精神,太子婉拒了釜山地方官員們所提供的住所,將自己的行在定在了一處軍營旁邊,當然他的居住條件要稍微好上一些,是村落裡面富戶原本的住處。

  這處軍營原本是一個小山村,因為大漢軍隊的需要而被強行徵用了,居民要麼被發了遣散金遷到內地,要麼被作為勞力安插到了勞工局裡面,正在各處工地當中為了大漢軍隊而興建各種工程。

  平心而論,雖然已經做出了種種努力,但是因為大軍驟然齊致,因此釜山現在能夠提供給官兵的生活條件並不高,所以太子這種倣傚父皇和官兵同甘共苦的舉動,也確實達到了安定軍心的效果。

  遵照太子的吩咐,這位日本朝廷的使者很快就被帶到了太子的住所當中。

  公卿們以風雅為重,一貫不事生產也不參與勞動,所以身體普遍虛弱,橋本實村自然也不例外,一路上走路,他已經有些氣喘吁吁了,結果來到這裡之後連休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士兵們帶到了這居所的堂屋當中。

  他一進堂屋,就發現一個少年人正端坐在正座上,正冷靜地看著自己。這個少年人穿著漢式的服裝,衣著樸素,但是神情嚴肅,而且好像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不能以少年人視之。

  橋本實村看出了他應該身份尊貴,所以雖然全身疲乏,但是不敢坐下來,只是戰戰兢兢地看著這個少年。

  太子輕輕地揮了下手,示意這些士兵們退開,然後重新看向了橋本實村。

  「坐下吧,一路上走過來你應該是累了。」

  「謝謝……」橋本實村如釋重負,馬上就坐了下來。

  然後,有侍從送上了茶,橋本實村面前也放下了一杯,他如蒙大赦,連忙拿起了茶杯,因為實在已經又累又渴了,所以他也顧不得公家的體面,仰起脖子將茶水一飲而盡。

  「你就是日本朝廷派往大漢的使者,對嗎?」等到對方已經稍稍恢復了狀態之後,太子平靜地發問。

  聽到了這個問題之後,原本有些放鬆下來的橋本實村驟然有些緊張,但是猶豫了片刻之後,他知道自己抵賴也沒有意義,所以老實點了點頭。

  「在下正是朝廷的使者,應法皇之命前往大漢。還請……還請閣下能否放行,讓我得以去面見大漢天子?在下必定感激不盡。」

  「你要見大漢天子做什麼?」少年人卻沒有回復橋本實村的要求,反而再問。

  「……在下此行,是為了代法皇前去向中國天子問好,以便加強兩國之間的親密關係。」他這一行的真正目的,是絕對不能跟外人透露半點風聲的,所以他支支吾吾地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日本朝廷已經和中原幾百年不曾來往了,為何突然就要派使者來大漢?而且事前並無報備,不像是兩國朝廷之間的來往吧?」太子卻絲毫不為所動,「再者說來,我聽聞如今日本政事大權都集中在幕府的手中,朝廷不過是傀儡而已,為何貴國法皇能夠派出使者?」

  如此不客氣的質問,讓橋本實村漲紅了臉。

  「幕府雖然現在亂政擅權,威凌主上,但是我國朝廷大義名分在手,才是最有資格和外界來往的一方。」他勉強回答。

  「貴國的大義名分,我不清楚,也不想爭論,不過,你自己都已經承認如今貴國是幕府專制,那貴國朝廷恐怕不能代表幕府。」太子仍舊沒有接受對方辯解,「我看你還是請回去吧,對大漢而言,幕府的使者恐怕比你要有用,至少他們可以談有意義的話題。現在我國境內已經有了幕府的使節了,實在不好再把你送入國中,以免引發兩國之間的糾紛。」

  「敢問閣下是誰,何以能夠代替大漢朝廷做判斷?」橋本實村終於忍不住了,他霍得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看著這個少年,「接納不接納我這個使者,自有大漢朝廷和大漢天子來下判斷,又何須要閣下勞心?」

  明知道自己現在性命都掌握在對方的手裡,可是一聽到對方居然想要中斷自己的行程,送自己回日本,橋本實村也顧不得擔心自己的性命了,「我是大漢駐長崎的使團特意送回大漢的,完成使命之前,絕對不會回國!」

  少年人不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著橋本實村,神情也越來越嚴峻,正當橋本實村以為自己可能就要遭遇殺身之禍的時候,這個少年人突然笑了起來,而且笑得有些歡暢。

  「哈哈,這個人倒也有些膽識,難怪能派出來當使者。日本朝廷裡面畢竟還是有些人才啊。」他一邊笑,一邊衝著旁邊的角落裡一直默不作聲的幾個人說。

  而這時候橋本實村才發現他們,他們也都走到了這個少年人跟前。

  「使者還請見諒,」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衝著橋本實村行了下禮,「乍聞使者過來,我等又不知道使者是何等樣人,殿下不得已先試試使者,還請見諒。」

  這個中年文士說話多了些文氣,倒是符合橋本實村的所期望的那種形象,不過他還是有些懵然,對事情的突然變化感到不知所措。「殿下……?」

  「先介紹一下,鄙人乃是大漢朝廷官員張道彥。」這個中年文人繼續說了下去,然後又把視線放到了少年人的身上,「而這位,就是我們大漢朝的太子殿下。」

  「大漢的太子殿下……?」橋本實村怔住了,呆呆地看著少年人,這個結果比他事前所預想的任何結果還要更加脫離現實,他自然也難以相信。

  「現在這麼說你想必不會相信,不過反正你要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該弄清楚的到時候自然就會弄清楚了。」太子淡然一笑,「你這一行,貴國法皇的親筆國書帶到了身上沒有?」

  太子這麼做,一方面是試探這位使者,看看他到底是哪種人,以便判斷將不將他送回到國內,另一方面卻是少年人的心思作祟,想要那這個使者取樂。

  一聽到對方提到了法皇親筆國書的事情,橋本實村不由得更加相信了幾分,因為國書的事情他除了大漢商館的兩位官員之外,跟誰都沒有提起過,這個少年若是知道,那只能是通過使館的報告,雖然不一定真是太子殿下,但是他肯定身份不凡。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5 10:5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6 14:21
第1586章 總要有個大義名分在

  不過即使如此,國書還是不應該給他,因為這是要呈遞給大漢天子親閱的。

  「你若是帶在了身邊,那就算不答應,我也能拿到手裡看看。」就在他還在猶豫的時候,太子又說,「所以又何必委屈自己?拿來給我看看吧,我也只是看看而已,看完了自然會交還給你。其實大致內容我已經知道了,無非不過是請天朝出兵而已吧?我只是想要看看信而已。」

  雖然語氣十分平緩,但是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更加盛了,橋本實村看了心裡有些發怵。他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現在別無選擇,於是從懷裡將那封他視若珍寶而且打算交給大漢天子的信給交了出去。

  侍從送到面前之後,太子一把拿了過來,然後將信拆開了拿到手上看了起來。

  他受過多年教育,雖然文學佔據的比重不大,但是至少也有了基本的文學素養,他發現這封信寫得很不錯,到最後不禁都小聲念了出來。

  「此文寫得聲情並茂,用情至深,真乃感人肺腑。」他歎了一聲,然後將手中的信交還給了橋本實村,「我身為大漢太子,聯想到貴國朝廷如今的窘迫處境,真是感同身受,恨不得父皇能夠立刻派兵,為貴國朝廷排憂解難,恢復正統的江山!」

  「謝……謝謝殿下!」橋本實村大喜過望,連連向他道謝,連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子殿下也顧不得了。「若能夠得殿下襄助,弊國感激不盡!」

  「信裡說若是我國真的能夠出兵,而且擊敗了幕府,讓貴國朝廷重新得回大政,貴國就打算用一些金銀礦來償報我國……此言可當真?」太子再問。

  「弊國是海外小國,物窮人寡,唯一可以稱道的不過是些許金銀礦藏而已,若是大漢可以出兵解救我國於水火,那大漢就是弊國的恩人,這種再造之恩是怎麼償報也不為過的。若是真的能讓弊國恢復綱紀,弊國願意成為大漢的藩國,世世代代忠誠無盡,一些金銀礦藏自然也應該獻給陛下,任由陛下處置。」橋本實村按照預先擬定的說辭,十分恭敬地回答。「弊國朝廷受到武家幕府脅迫欺壓已久,這些武人不僅沒有對弊國朝廷毫無尊敬,對其他邦國更是惡名昭彰,心心唸唸的只有殘殺掠奪而已,在幾十年前,他們就曾渡海入侵過高麗,造成了天大的禍亂,好不容易才被大明所擊退。為了不讓類似的事情再重演,懇請大漢為弊國除此大害!」

  其實,入侵高麗的是豐臣秀吉,他並沒有開幕成為征夷大將軍,反而附庸風雅一心想要成為朝廷公卿,並且最終得到了天皇的賜姓並且成為了朝廷官位的頂點——太政大臣,他入侵高麗,倒不如說是日本朝廷入侵,反而是開了幕的德川家,因為吸取了豐臣家的教訓走向了閉關鎖國,從未想過要入侵大陸——不過,這些東西,橋本實村也不打算跟太子細說,他只要煽動起大漢對武家的反感就行了。

  「天朝幅員遼闊,物阜民豐,什麼物產礦產都有,本來就不缺什麼金銀礦。」太子搖了搖頭,顯得對對方的話不以為然,「不過,貴國朝廷被幕府欺凌至此,確實讓人義憤填膺,我真心希望父皇能夠降下諭令,發天兵為貴國恢復綱紀。」

  聽到太子如此說,橋本實村自然大喜過望,不過他雖然沒有什麼治政的經驗,但是腦子也並不笨,知道所謂只想幫助日本恢復綱紀,不想要什麼礦產金銀之類的話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完全不能當真。

  隨著形勢開始好轉,理智也漸漸地回到了他的心頭,他開始對今天的經歷感到很疑惑。他感覺自己被送到了高麗來並不是什麼意外,而是刻意為之的結果。

  如果這麼想的話,疑點實在太多了,為什麼長崎商館要刻意將自己送過來?為什麼這位自稱為大漢太子的人會在高麗?尤其是……為什麼這裡會突然集結這麼多大漢的士兵?他們究竟是在對付誰的?

  「殿下,我在過來的時候,聽到押送我的人說,我們是在高麗,這是真的嗎?」他正色問。

  「他們居然跟你說這種事?回頭我一定要處置他們。」太子臉色微變,然後很快就又恢復了正常。「沒錯,我們現在是在高麗。」

  「那麼在下還想要再問殿下,我們現在是在高麗的哪裡呢?殿下又是為了何事來到高麗的?」橋本實村再度追問。

  太子一下子有些犯難,和張道彥對望了一眼。

  「使者旅途勞頓,今天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張道彥笑著說,「使者想必也是急著要去大漢京城的,我們過幾天就會有船去京城,只要有殿下的首肯,到時候使者就可以趕往京城面見陛下了。」

  雖然心裡還有太多疑惑想要得到解答,但是從這些人的臉上,橋本實村也明白了他們現在不肯透露給自己太多東西。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他不得不忍住了疑惑,跟隨著引路的侍從走出了這間宅邸,向這裡給他安排的居所走了過去。

  「他倒是起疑了。」等到他被帶走了之後,太子輕輕地歎了口氣,「看樣子還真是沒辦法糊弄過去啊。」

  「一路上這麼奇怪,還看到了這麼多大張旗鼓的艦隊和兵士,再傻的人也會起疑吧,更何況還是個聰明人。」張道彥苦笑了笑,「殿下,怕是瞞不住這位使者了。」

  「瞞不住就瞞不住吧,反正總是要跟他們說清楚的。」太子沉吟了片刻,「明天我就去找他,告訴他我來高麗是為了什麼,大漢的大軍在高麗齊聚又為了什麼,把能告訴給他的都告訴給他。」

  「這樣……這樣不太好吧?」張道彥有些遲疑,「殿下,日本朝廷找我們是為了向我們求援的,他們想要借兵,可是如果他們知道在這之前我們就已經決定要對日本出兵,恐怕會影響他們的觀感,若是他們反而因此不願意和我們合作,倒是麻煩。」

  「他們已經落到了這個地步,難道還能跟我們討價還價嗎?我們決定出兵去打擊幕府,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對他們總歸是好事吧?」太子反問,「父皇和內閣的決議是要在戰後扶助日本朝廷,以牽制各地的豪族大名,我不信他們會拒絕這種安排。再說了,如今我軍已經是箭在弦上,就算他們不肯同意不肯合作,又能怎樣?是他們求著我們,不是我們求著他們。」

  「殿下明鑒。」雖然心裡還是有些意見,但是看到太子已經做出了決定,張道彥自然也不會多說,垂首領命退下。

  在簡陋的民居當中,日本朝廷的使者橋本實村又過了忐忑不安的一夜,他進入了這個被大軍重重保衛的村莊,心裡卻只想著怎麼完成使命,昨天一天的經歷實在是太過於詭異了,所以他徹夜難眠。

  一大早,他就在渾渾噩噩當中被看守他的士兵叫了起來,士兵的臉色很難看,態度十分粗暴惡劣,並且再也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因為昨天向他透露了信息,所以昨天押送他的那幾位士兵都受到了處分,兔死狐悲之下,再也沒有人肯跟這個日本人多說半個字了。

  很快,他就被押到了昨天那位自稱大漢太子殿下的少年人面前。

  「使者昨天休息得如何了?」相對於有些萎靡的橋本實村,太子倒要精神得多,他一看到橋本實村,就頗為親切地問,「看樣子還是頗為勞累,不若等下和我們一起用下早點吧,雖然粗陋,但是可以提提神。」

  「多謝……殿下。」因為對對方的身份還是有幾分懷疑,所以橋本實村這個稱呼喊得還是勉強,「敢問殿下,昨天在下想要問的幾個問題,今天可以給出答覆了嗎?」

  「你倒是真的心急。」太子微微笑了笑。「好吧,既然使者如此殷切,我們告訴使者也無妨。此處大軍聚集,是為了遠征日本,討伐貴國的幕府,我來到高麗,也就是為了統帥這些軍隊,避免生亂。」

  「什……什麼?!」因為所聽到的信息實在太過於聳動橋本實村禁不住喊了出來,然後難以置信地看著太子,「殿下……此言當真?」

  「使者既然已經看到了這麼多端倪,難道還想不到這裡嗎?那倒是讓我有些失望了。」太子仍舊微笑著,「我們待人,最講究示人以真,既然使者問到了,那我就原原本本告訴使者了。」

  他的笑容雖然和煦,但是橋本實村卻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只覺得口乾舌燥,心頭狂跳。「……敢問殿下,貴國是何時做的決定,又是為了什麼目的想要討伐幕府?」

  這個問題事關重大,雖然朝廷向大漢借兵是為了討伐幕府不錯,但是若是大漢之前就已經打算出兵,那朝廷的立場就顯得尷尬了——大漢若是因為朝廷提出的條件出兵,那胃口還可以揣度,若是自行就已經決定出兵了,天知道胃口是放在哪裡了?

  如果是最壞情況的話,那麼朝廷不僅無法取得借兵的主動地位,而且還有和幕府一起被大漢當做敵人的風險,那還真不知道應不應該期盼幕府輸掉了。

  「使者何必如此惶急?」太子卻仍舊為笑著,顯得從容不迫,「使者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脫出日本,為的不就是說服我國出兵去征討幕府嗎?現在還不用使者多費唇舌,我們就已經準備去征討幕府了,使者應該感到寬慰才對啊。」

  「既然……既然不是為了弊國朝廷的請求就已經打算出兵了,那貴國自然早已經有所考慮,還請殿下明示!」儘管明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十分危險了,但是重任在身,橋本實村還是大著膽子追問。

  「好吧,既然使者如此焦心,那跟你明說也無妨。」太子仍舊從容不迫,按照昨天的想法繼續說了下去,「我們之前和幕府來往多年,實在受夠了幕府的妄自尊大和肆意妄為,幕府與我國通商本來是好事,可是他們卻不思藉著這個機會修好兩國的關係,反而經常對兩國的貿易往來橫加梗阻,並且多次欺壓我國的商人,公然對我國的官員索賄,造成了我國商業的重大損失。尤為惡劣的是,在最近,幕府還以各種借口,突然中斷了對我國的銅出口,使得我們上下怨聲載道。就因為這些原因,父皇不得已而痛下決心,打算發動征伐,來教訓一次幕府,讓他們懂得收斂。」

  作為天朝大國,明說就為了覬覦別國的金銀去發動征伐有些傷及臉面,所以儘管朝中在私下裡說得十分直白,但是明面上還是要找些借口。好在兩國來往多年,商業上的摩擦自然接連不斷,要找些借口也還算容易,比如幕府這次突然中斷銅出口就是很好的借口——雖然其實在幕府中斷銅出口之前大漢就已經決定要對日本出兵了。

  「另外,父皇出兵,也確實是看不慣幕府專制擅權,欺凌貴國的朝廷,造成貴國綱紀混亂。他認為幕府行事如此肆無忌憚,其本質原因就是他們乃是亂臣賊子,靠著架空朝廷奪取權力,所以百無禁忌。」在講出了理由之後,太子又適時地安撫了一下對方,「所以也不能說他完全沒有考慮過貴國的朝廷。」

  「那……他打算怎樣對待弊國的朝廷?」橋本實村顫聲問。

  「當然是要恢復貴國的綱紀,讓貴國朝廷奪回當年的執政之權,重新名正言順地治理日本國了。」太子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可以跟你明說吧,我們原本就打算萬一得勝就脅迫幕府讓權,將大權奉還給貴國朝廷。」

  「這……這……」橋本實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殿下此言當真?」

  「使者莫非不相信嗎?難道我又有什麼必要誆騙使者?」太子冷笑著問,「貴國是千年古國,有千萬士民,而且早已經有了自己的文化和習俗,若是要完全佔據貴國,我國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錢糧人馬,耗費多少精力財力,又有何用處?只要能夠恢復貴國的綱紀,想必貴國朝廷會對我們心懷感恩之心的吧?到時候只要恭敬我國,不再使兩國的經貿往來橫生枝節,也就可以了。」

  太子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釋,終於也說動了橋本實村,不管是出於情理,還是出於個人的意願,他都願意相信這個少年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殿下的意思就是,如果貴國出兵打敗了幕府,只要我國朝廷對貴國畢恭畢敬,而且不再阻撓兩國商貿往來……貴國就願意扶助我國朝廷?」

  驀地他發現自己說得還不夠,連忙再加上了一句,「當然,我們所答應的金銀礦也是一定會奉送給大漢天子的。」

  「當然如此了,只要貴國朝廷如此深明大義,我國當然會有所回報。」看到對方如此乖覺,太子笑著點了點頭,「現在使者還有什麼疑惑嗎?」

  一想到自己的使命,在剛剛踏上大陸,甚至還沒有到大漢的境內時就已經完成了,橋本實村突然感覺到有些如釋重負,好像身體都輕了幾分。

  他知道大漢絕對沒有那麼好說話,但是那至少是戰後的事情了,只要幕府倒台,大漢終究是需要日本有一個維持國內的政權的,而除了心懷感激的朝廷之外,他們又哪裡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只要能夠討好到大漢的天子,那公家就肯定會有出頭的時候。

  現在擔心的只有一個問題了。

  「那請問殿下,貴國打算何時出兵,又打算派出多少軍隊?」他鄭重地再問太子。「殿下,幕府雖然凶頑橫暴,但是他們畢竟掌權日久,在弊國經營多年,有許多目無君上的亂臣賊子奉他們為主,實力不容小覷。」

  「我們當然不會小覷他們,既然決定要征討幕府,自然就會認認真真地去做。」太子馬上回答,然後向旁邊招了招手,「恐怕你也看到了吧,我們已經在高麗集結了很多軍隊,並且在國內外一直都調集軍械和物資,不惜代價,一定要擊垮幕府,讓天下得以安寧。」

  他不會告訴對方大漢的這支遠征軍只有幾千人,以免對方驚懼。這些已經遠離世事幾百年的公卿,當然不會理解軍事,也不知道大漢武備的昌盛和軍械對其他國家的碾壓,若是聽到大漢軍隊的只有這麼一點數目,恐怕立時就會打退堂鼓吧。

  在太子的招呼下,幾位侍從很快就走過來了。

  「帶我們到演武場去,我要陪使者觀閱一下大軍的操練。」太子簡短地下達了命令。

  太子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執行,在一群衛兵的帶領下,太子和橋本實村等人一起出了他們居住的村落,然後來到了曠野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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