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2013-10-20 10:53: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2 4041907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1 11:01
第1597章 這名稱上

  (與力和同心是幕府軍事和民政體系內編製名,與力是軍官,同心為低級士兵,相當於足輕。 同時,因為與力和同心負有維持治安的任務,而幕府給的編制又極少,所以為了達成職責,官員們還會僱傭許多不在編制內的白身平民供役使。)

  「大人,我們人數不多,所以行事最大的保障就是靠出其不意。所以,請你先跟我們事前約定一個信號吧,在大漢出兵在即的時候,你馬上將這個信號送到京都這裡來。」接著,二條康道馬上又看向了周璞,「只要收到了消息,就闖宮,然後配合宮內聽從我們的守衛,把法皇和天皇陛下、以及三神器統統都帶走,一併移出宮外。接著我們想辦法向南逃,如果能逃到九州最好,至少也會隱匿在鄉村當中等待諸位北上,你看如何?」

  「右府大人思慮周詳,我十分贊同,確實應該這麼辦!」考慮了片刻之後,周璞覺得這個辦法確實很好,所以點頭答應了下來。

  他發現,和其他的公卿們不一樣,這個右府大人十分有幹勁,富有鼓動力,而且他還秉持著十分現實的態度,願意審時度勢,行事不拘泥於條條框框,他隱隱感覺到這個人不光現在對他來說很有用,以後對他可能同樣有用。因此他也對二條康道另眼看待,愈發的恭敬。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大家對望了一眼,然後都停下了話聲重新喝起了酒來。不過他們的擔心很快就被驅散了,左大臣一條兼遐在僧人的帶領下來到了廳堂當中。

  一條兼遐的腳步十分緩慢,而且態度鎮定,神色如常。一走進來,他就掃了廳內眾人一眼,稍微展顏對周璞笑了笑就快步走到了主座上,顯得風度翩翩。

  「看來諸位已經喝得很盡興了啊……」看著各人桌上的一片狼藉,他笑著說。

  接著,二條康道就向周璞介紹了他的身份。

  「大人,這位就是我們朝廷的左大臣。」

  「參見左府大人。」周璞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馬上對他行了一禮。

  雖然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這位天使在大漢朝廷的官階不會很高,但是因為現在是有求於人,所以一條兼遐完全沒有擺架子的打算。

  「天使駕臨,我等有失遠迎,慚愧。」

  接著,他馬上將手伸到了懷裡,拿出了一封信,然後舉到了和自己脖子平齊的高度。

  「大人,幸得右府大人智勇兼備,已經將天使駕臨的消息傳達給了法皇陛下,因為現在法皇陛下實在多有不便,所以陛下現在已經下了手書,授權我可以暫且替代陛下來接待大人,並且我們所談的任何內容,法皇陛下日後都會予以追認。」

  「他既是朝廷官階最高的大臣,也是法皇陛下的親弟弟,所以他是代法皇陛下同大人商談的唯一一人,名正言順。」二條康道也在旁邊幫腔。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遲,現在大家就開始談吧,正好我也有不少事情需要跟諸位說清楚。」周璞並不糾結這個問題,很快就同意了對方的處置。

  「大人,今天白天的時候春日晴朗,現在現在到了傍晚又涼風習習,天氣著實不錯,這裡的廳堂有些氣悶,不若我們到外面去談談吧?」一條兼遐反而不急不躁的樣子,微笑地跟周璞提議,然後手指指了一下他,又指了一下二條康道。

  周璞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他們是不打算在這個地方談,而是想要進行三個人的密談。

  這樣也好。他馬上點了點頭。

  「那就一切按左府大人的意思來辦吧。」

  「請跟我來。」二條康道走到了周璞的旁邊,「這寺廟雖然狹小,但是總還是有幾處僻靜的地方的。」

  接著,周璞跟著左右大臣兩個人走出了廳堂,其他人則留在其中繼續飲宴,還故意發出很大的嬉笑聲,以便讓他們可以更加自如地私下談判。

  沿著被裹在樹木當中的小徑,他們走上了一段高牆,然後坐到了高牆上的幾個石矮凳上面。

  此時天色已經即將入夜的時候,因此四處一片昏暗,只有太陽下山的地方還有幾絲黃暈,算是給大地最後一點殘光。

  站在這一段土堆起來的高牆之上,放眼眺望著遠處京都內的點點燈火,二條康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驟然感到心潮澎湃。

  在兩個月前,他就是在這裡,同樣是藉著飲宴的機會將自己的計劃說給了一條兼遐來聽,那時候他雖然滿心慷慨激昂,但是怎麼也不可能想到,僅僅在兩個月之後,他的計劃就已經走到了這樣一個地步,而且已經可以看到成功的希望。可見上天確實在庇佑自己這些人,先祖們的榮光一定可以在自己手中得到恢復。

  「剛才我來之前,天使已經跟右府他們商談過了是吧?」就在這時,他旁邊的一條兼遐已經和周璞攀談了起來,「敢問天使,若我們真的帶著兩位陛下逃離京都,是否有辦法派人來護送我們前去九州?」

  「若是你們在我們進兵之前逃離,在下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先行派人護送貴國君主離開。京都和九州關山隔絕,中間還有不少親幕府的藩國存在,實在難以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先行派兵。」為了避免對方生出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周璞乾脆頗為老實地回答,「所以只能請左府大人到時候審時度勢,靠自己的力量來逃亡,如果能趁隙逃到九州是最好的,不能的話,就乾脆隱匿到京都周邊的農家當中,等到我朝大軍北進之後再投入到我們當中。」

  「那看來也只能冒險了。」一條兼遐苦笑了起來,「總之,不管是逃亡九州還是躲藏起來,都必須試上一試,絕對不能讓幕府的人挾持法皇和天皇陛下回到關東,那樣的話會給大家平添無數麻煩。」

  頓了一頓之後他再說,「大人,等到我們逃出京都之後,我們就可以讓陛下降下院宣,宣佈德川家是朝敵,天下可以共擊之。如果沿途各地的藩主誰要是反抗院宣,即可被視為朝敵,還請大漢不要手下留情,要痛加消滅之,以免留下後患。另外,德川家的譜代大名和親藩大名也是從逆之人,請大漢一併予以消滅,最好連同他們的親信武士一起斬盡殺絕。我等朝廷公卿可以出任地方官協助大漢軍隊徵調錢糧,鎮守地方。」

  儘管要求大漢對自己的子民痛下殺手看上去有些過分,但是就一條兼遐看來,這確實是必要之舉。在過去朝廷之所以被架空,就是因為地方的統治權和財富都被武家所截留,朝廷的威權無法下達地方,更加沒有財力物力可以調用,只能被各地的武家所欺凌。

  如果此戰之後還是這個格局的話,那麼很顯然什麼都不會改觀,這麼辛苦就完全白費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自然只能讓朝廷直屬的人來擔任地方官,控制一片區域內的財權,而原本的地方勢力最好要連根拔起,讓他們再也無法給朝廷帶來禍亂。

  「貴國朝廷已經幾百年未接觸過政事了,治政的人才肯定是十分缺乏的,這樣會不會帶來麻煩?」想了片刻之後,周璞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若是接手地方的人沒有經驗,不僅無法治理好地方,恐怕還會讓地方秩序大亂,影響到戰事。」

  這個反詰,讓一條兼遐微微有些滯澀。

  雖然他很想反駁對方的話,但是他也知道,對方的話是很有道理的。公卿們已經遠離政事太久了,就算真的得到了機會,暫時也不能真正理政,搞不好就會引來一片混亂。

  可是什麼都不做也不行,日本並沒有科舉,現在也沒有成型的教育體系,受過教育的只有公家和武家武士,以及少數一些藩士而已,如果公家不能治理地方的話,很有可能地方政權又會落到那些舊藩士手中。

  「那乾脆大漢先派一些地方官員來作為牧民官吧,公家的年輕人就給這些官員做見習和觀察使,學習一段時間的治政,然後再由他們接受,大人覺得如何?」思索了片刻之後,他再問周璞。

  在他看來這才是好辦法,大漢派過來的地方官應該都具有地方治理經驗,可以快速地給經過戰火的地方恢復秩序和生產,而且他們和地方豪族並沒有關係,所以不至於讓大權旁落。更妙的是,這些地方官員不通日語,只能通過他們的副手——也就是公家的年輕人——來治理地方,這些人也可以就此學到真正的經驗,然後很快就能夠獨當一面,接手地方的治理之權。

  一條兼遐的建議,讓周璞小小地驚詫了一下。

  居然主動想要讓我們派人來做地方官,這位左相還真是毫無顧忌啊。

  略微思索了一下以後,周璞覺得這樣做並不妥當。日本各地早已經為豪族所割據,若真的派地方官協同公家的人一起治政,勢必會阻塞豪族們對地方的影響力,那就激起各地豪族更為劇烈的反抗,白白給大漢軍隊自找麻煩。

  考慮到日本是有超過千萬人口的國家,大漢並沒有強行吞併其領土的想法,只是想要一個長崎港作為商港而已,之前也只有派駐駐軍的計劃,並沒有直接派地方官統治的打算。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如果直接統治,那就要自己負擔統治的成本,如果只是遙控的話,那就算再怎麼壓搾,反抗也會有合作者和傀儡來幫著分擔。

  另外,大漢出兵並不是只為了扶助日本的朝廷,若是這麼幫公家的話,那接下來就不好在各方勢力當中居間平衡了,也違背了出兵的初衷。

  「左府大人所思所想,確實很有道理,不過弊國現在初立,百廢待興,到處都需要有治民理政之才的官員,實在不好再往外調。」帶著這樣的想法,周璞輕輕搖頭表示婉拒,「況且,我朝出兵,是為了幫貴國討逆,絕無藉機來侵佔貴國領土的意思,如果我們派地方官來貴國牧民,就會顯得我朝用心不真誠了。」

  都已經要出兵侵略了,還說這樣的漂亮話做什麼!聽到了他的話之後,左右大臣同時在心裡大罵。但是他們又對周璞毫無辦法,所以只能耐著性子繼續向他分說。

  「大人有所不知,弊國朝廷被架空了數百年,權威早已經所剩無幾,若再無一番振作的話,恐怕就會有徹底衰微的危險。」一條兼遐按捺住心中的焦躁,「我曾聽聞貴國古人說過,治重病需要猛藥,要挽救深入到骨髓裡面的病症,必須要行非常手段不可,還請大人體諒我們的難處。否則……若我們沒有實力的話,恐怕戰後也難以為繼,更加不可能為貴國維護住日本的秩序了,那豈不是讓貴國白白出兵一場?」

  這一番剖白,既十分哀懇,但是卻又暗含著威脅,不卑不亢倒是讓周璞犯了難。

  日本朝廷的合作,對他來說是還是有幫助的,如果一點退讓都不肯做,寒了他們的心,那自己這一趟辛苦可不就白費了。

  「那……貴國朝廷最少要達成何種條件才能夠滿足呢?」他稍微放緩了語氣。「我這邊可以先記錄一下,回去之後再徵詢國內。」

  眼見大漢的使者終於被擠得讓步,一條兼遐和右大臣對視了一眼,都出現了喜色。

  「想要維持朝廷的地位,必須要有足夠大的領地,最小最小也要佔據近畿地區。」一條兼遐沒有放過機會,馬上侃侃而談,「在戰後,務必要讓近畿地區的這些藩國都必須由弊國朝廷直領,關東地區也必須被打散拆分,絕不能再讓關東出現一個可以威脅到朝廷的武家割據勢力。」

  自從源賴朝在鐮倉建立幕府開始,關東就一直成為武家們的興盛之地,多少次造反作亂,也成為了朝廷眼中的日本禍亂之源,必須得到徹底的根治。一條兼遐和二條康道之前估算了一下,以朝廷目前的能力,想要一下子恢復全國直統是不大可能的,所以乾脆對關東分而治之,讓他們誰也無力和朝廷對抗。

  可是他們卻沒有想到,大漢一開始就不想實現戰後日本朝廷一家獨大的局面。因此他們的願望注定無法實現了。

  「扶助貴國朝廷,是我們肯定要做的。」周璞展顏一笑,有意避開了做出任何實質性的承諾,「扶起了貴國朝廷之後,貴國的內政,我們是不會干涉的,貴國朝廷想要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一條兼遐和二條康道把這話理解成了周璞已經全部答應了他們的條件,所以各自都歡欣鼓舞。「多謝天使!」

  因為情況比預想當中還要順利,所以他們兩個都十分高興,極力奉承周璞,把他當成恩人。

  「既然今天還有一件事,也請左府大人注意一下。」周璞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若是我國出兵打過來了,以後兩國來往當中,貴國的君主就不能公開稱皇了,還請換個稱呼。」

  「換個稱呼?」原本還歡天喜地的兩個人,聽到了這個要求之後,正如被迎頭澆了一盆冰水一樣,頓時都凝重了起來,「大人這是怎麼說?」

  「這沒有什麼好說的吧?」周璞從容地看著他們,「既然兩位大人都精熟於我國的文化,那自然也會聽過一句古話,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放眼天下,能稱皇的人頂多只有一個。既然我們中原天子已經是皇帝了,貴國的國君如何又能夠稱皇?還是改掉為妙。」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21 21:2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2 10:20
第1598章 旁觀者或許清

  「大人楸這個要求實在太讓人為難了。」一條兼遐的臉已經沉了下來,「天皇之稱,我國已經用了千百年,實在無法貿然更換……」

  「尊古當然是好事,但是有時候大家也要順應時勢,不能泥古不化。」周璞卻完全不為所動,依舊從容,「天皇之稱謂,實在難以為我大漢所容,更加有觸犯了我朝天子尊嚴之嫌。」

  「可是我們並未冒犯貴國天子的尊嚴啊?」二條康道馬上抗辯,「我們之所以用天皇的稱謂,正是因為受到了化的影響,而貴國的《史記》裡面有載,在秦始皇統一天下之後,想要為自己上一個尊號,丞相李斯等謹與博士議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而始皇帝這個尊號還是不滿意,所以自己給自己選定了皇帝的稱號。由此可見,在貴國的歷史上,皇帝的尊號是高過天皇的,我國國君使用天皇這個稱號,已經是表達了對中原天子的尊重了。」

  儘管二條康道旁徵博引,但是周璞依舊不為所動。

  「不管如何,有一個『皇』字就是大大不妥,實在難以令我國朝廷接受。之前我私下裡稱過這些稱謂,但是那只是個人沿用習慣性的說法而已,官方的場合下是實在不能使用的。貴國既然說過要仰賴天恩,並且以後要世世代代恭順於我朝天子,那為何連一個犯忌的稱謂都不肯改?」

  他突然糾結於稱號問題,自然是別有用意。天皇的稱號日本朝廷已經沿用了千年,並且已經被視作了朝廷的象徵,如果他可以強迫對方改掉稱謂的話,就能夠體現出大漢對日本朝廷的壓制力——另外,就算對方堅持不肯同意,他也可以用暫時放棄這個要求作為條件,來取得其他方面的讓步。

  「我們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稱呼陛下的,若不稱天皇,那又該如何稱謂!」二條康道大聲抗辯。「這個要求,恕我們實在難以從命。」

  「在天皇之前,不是已經有了名號了嗎?」周璞反問,「在魏晉時候,貴國的國君曾經派使者來到過中原,領受了當時的曹魏國君的御封,如今改回倭王的稱號,豈不也是尊古?」

  他略帶揶揄的的反詰,讓二條康道越發感到難受了。「倭王這個名號,含有貶義,恕難領受!」

  「如果覺得倭王這個名號不肯領受的話,那可以再想想用別的名號,總之帶著『皇』字的稱號,恕我們難以接受,」周璞的表情也變得嚴峻了起來,「若是貴國朝廷覺得這個要求實在太過於難以接受的話,那便不答應吧,反正我們也不想強人所難!」

  這毫無顧忌的威脅,讓左右大臣兩個人一時無語,他們兩個再次對視了一下,一時間都難以下定決心。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他們事前沒有準備,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

  可是大漢的使者已經在等結果了,看上去今天不給出一個滿意答覆的話,談判未必能夠再繼續下去了。

  思索了片刻之後,一條兼遐決定再和二條康道商量一下。

  「還請大人稍等一下,茲事體大,我們需要統一一下意見。」也不管周璞如何回答,他招手就帶著二條康道來到角落裡面。

  「右府,這個應該怎麼樣?」他試探性地問了一下二條康道。

  「一切以大人馬首是瞻。」二條康道卻給了一個讓他哭笑不得的回答。

  其實他的心裡早就已經想著答應了,只是想要找二條康道來分擔一下責任而已,沒想到二條康道比他更加圓滑,一點都不想表露同意的意思。

  但是實際上這已經是默認了。

  一條兼遐等了許久,但是仍舊沒有等到二條康道表達意見,他只好無奈地開口。

  「眼下實在是我們有求於人,些許虛名,我看就不要再糾結了吧,左右不過是一個皇字而已,改掉就改掉吧。我們想要別人幫這麼大的忙,不付出一些代價來是不可能的,只要能夠達到最後的目的,一些苦痛還是可以忍受的。」

  雖然他表面上說得輕鬆,但是這件事當然不可能是很容易辦的事情,朝廷給天皇去掉皇字,在天下人眼裡只能被視為朝廷為了復國而丟棄了尊嚴,而且毫無疑問會削弱朝廷的正統性,對朝廷的權威是一種十分大的傷害。

  眼下他只想著糊弄過去,到時候在兩國之間的交往文書當中降格,在國內的文書當中則繼續用原本的稱謂。

  「事已至此,在下也沒有別的意見可提了,只能唯左府大人馬首是瞻!」二條康道長歎了一聲,似乎有些許不甘,不過卻沒有做任何其他表示。

  接著,兩個人回到了周璞的面前。

  「大人,經過我們的商討,貴國的要求……我們決定接受。」一條兼遐十分認真地看著對方,「想必大人能夠就此看到我們的誠意,和對天朝天子的一片赤誠了吧?」

  居然直接就答應了?周璞反倒是有些意外。

  他突然提出這麼高的條件,原本就是為了作為一種手段,就算達不成也可以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至少為自己爭取一些主動,沒想到這些人居然只是嘴上抗辯兩句就直接答應了,這還真是……看來這些人雖然嘴上說得慷慨激昂,其實未必對自己的天皇有多少人忠心呢。

  不過,既然他們答應了,這也算是一個成果吧,至少已經把他們的屈從態度試探出來了。

  「那左府大人覺得用什麼稱號最好呢?」周璞笑著反問。

  「廢掉皇字的話,用王總該可以吧?稱日本國王總是不犯忌的吧?」一條兼遐小心地問,「我聽聞高麗就是如此處理的。」

  「這個……應該可以。」雖然周璞並沒有得到國內的指示,不過這個事情確實有先例,所以他也可以事前就允許。「不過,我們能夠接受,貴國的君主能夠接受嗎?」

  「為了復國,再大的艱難我們也可以忍受,更何況是虛名上的事情?」一條兼遐苦笑,「法皇陛下已經全權授權給我們了,所以我們談的事情,嗯…」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突然驚覺法皇陛下四個字已經是不合時宜了,於是馬上順口含混了過去,「他是可以接受的,至於國內,我預計到時候肯定會有反對的聲音,但是只要我們用心去安撫,應該是可以安撫下來的……」

  「大人一片丹心,實在令人感動。既然這樣的話,那麼我國也沒有理由不幫助貴國朝廷了,只要我們精誠團結,大事可期!」

  「只盼那一天早日到來!」一條兼遐既無奈又期待地說。

  將最重要的問題初步達成共識之後,他們已經沒有多少地方有衝突了,接下來,三個人又仔細商討了一下周璞回九州之後的聯繫方式,尤其是在大漢進兵之前的報信方式,這一點尤為重要,因為京都這些人未來就是依據這個方式來救出兩位陛下的時機的。

  等到他們談完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來到深夜了,在一條兼遐的命令下,周璞跟著橋本實清被送了回去,而一條兼遐和二條康道兩個人則留了下來。

  一條兼遐仰頭看著天空,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星光也十分暗淡,幽深的黑暗彷彿能夠將一切吞沒。

  這深邃的黑暗,吞噬掉了他之前的興奮,也吞噬掉了他剛才的憤怒,他現在一片平靜,只是呆呆地看著夜空。

  二條康道也沒有說話,陪著他站在旁邊,兩個人的袍服在夜風當中微微飄蕩,一時間倒有些出塵的意味。

  「記得那時候你就是在這裡跟我說這件事的吧……」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一條兼遐終於開口了。

  「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恍若隔世,真沒想到一下子就進展到了這種程度!」

  「那左府大人覺得是好還是不好呢?」二條康道慢悠悠地問,「我看大人神色時代古怪,似乎有些不豫。」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因果循環,又怎麼能夠說得清楚!」一條兼遐突然長歎,「若是之前,我還覺得這是大好事,只是今天看來,卻未必如此了。幕府是惡狼,但是我們藉著惡虎驅趕他們,只怕以後也是要為餓虎所制啊……」

  「惡狼近在身邊,什麼都要什麼都搶,惡虎離我們很遠,至少能搶的東西也少很多,這其中還是有區別的吧。」二條康道反駁。「只是要個虛名而已,我看就算從了他們又何妨。」

  「他們現在只是要個虛名,那以後呢?以後就不會要其他東西了嗎?以後我們為人所制,只怕還是得為虎作倀。」一條兼遐頹然垂下了視線,「以後怕是我們要真的承受罵名了。」

  「為虎作倀,總比成為風中飄零的孤魂野鬼要好!」二條康道堅定地說,「既然大漢需要我們維持日本,那麼至少我們就會有一個立身之地,總比現在不得不仰人鼻息要好。想想吧,以我們的身份,幕府定一年家祿卻不過兩三千石,連一個武士旗本都不如,更加不可能和大名相比……此等羞辱,難道我們能忍受過去嗎?」

  「自然是不能……」一條兼遐咬著牙說。「可是如果我們事事都依從他們的話,遲早我們就會成為天下人眼中的****,到時候就連好不容易求到的立身之地也保不穩。」

  「現在哪裡還能想那麼多!」因為害怕一條兼遐動搖,所以二條康道連忙喝止,「左府大人,現在可不是猶疑的時候了!」

  「我沒有猶疑,只是現在情況演變有些意外,有些事情不得不去想了。」一條兼遐搖了搖頭,「我們必須給天下人一個解釋,至少要讓他們不至於恨上法皇陛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能夠奪回權位,就算付出點代價又算什麼?」二條康道有些不解。

  「不,不行的。」一條兼遐溫聲回答,「朝廷的權威有賴於法皇和天皇的權威,他們的權威受損,朝廷就會受損,而如果他們受損的話,公家又如何自處?所以我們要想辦法,讓這種損失盡量減少。」

  接著,他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右府大人,等到大漢打過來,我們的密約公諸下,我就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幫法皇陛下撇清關係,然後辭職,歸隱山林,到時候朝廷就要仰仗你了。」

  「左府大人?」二條康道大驚,「這又是何苦?」

  「我身為籐氏長者,又是皇室成員,如果朝廷真的重新奪回了權位,我繼續再領國政的話,不光是與禮不合,而且也容易招惹嫌隙,」一條兼遐鎮定地回答,「所以既然必定要去位,那我乾脆把罪責也一併帶走吧,這樣法皇陛下和你就可以輕鬆得多。」

  「可是……可是天下人又不會相信一切只是你一意孤行啊!」二條康道還是難以接受。

  「就算能多騙一個也是好的,那你們的壓力就少了一分,以後行事也就輕鬆了一分。」一條兼遐雙手併攏,寬袍的袖子也隨之垂下,「只要你們能努力奮發,鞏固住朝廷的根基,那就不枉我做出這點犧牲了。」

  「可是……」二條康道還想說些什麼。

  「我縱觀中國歷史,他們一個王朝也不過兩三百年而已……和我們千百年傳承完全不同。」還沒有等他說完,一條兼遐就直接打斷了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無論王朝初期多麼強勢,天下布武,到了中期也會很快衰頹,尚武和進取之心會被磨滅,直至最後滅亡都難以恢復。前漢四百年,中間就天下大亂;大唐三百年,中間經過安史之亂也已經徹底衰頹,宋有靖康,明有土木堡,它們都是如此,想來如今的漢朝也還是會如此……如今雖然形勢比人強,但是我們畢竟孤懸海外,中原無法觸及。只要忍辱負重,以拖待變,過不得多少年,大漢就會內亂,就會衰頹,我們徹底奪回日本的日子就為期不遠了。千百年我們都等得了,再等幾代人也沒什麼,更何況到時候我們還有更深厚的根基和財力物力了。」

  「左府大人說得很對,這正是我心中所想。」二條康道連忙附和。「雖然更改名稱是恥辱,但是只要我們忍辱負重,總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而且我覺得應該會很快,大漢如此依仗武力,定然會有物極必反的一天。」

  「但願如此吧。」一條兼遐苦笑,「雖然我等未必能夠見到這一天了,但是至少可以期待一下,免得此生還帶有愧疚。」

  「我是絕對不會愧疚的。」二條康道昂著頭回答,「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一些代價,而只要達成了目的,就算付出些許代價又何妨?」

  「你倒是意志堅定啊……」一條兼遐有些愕然,不過很快就釋然了,「好,這樣也好,到時候朝廷也需要你這種人來維持,我這種人……就算被貶居也沒什麼。」

  因為看出了一條兼遐決心已下,所以二條康道也不再勸了,只是沉默著。

  一條兼遐重新又轉回去,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以及那隱匿在點點微光之後的幽深宮牆。遠處寺堂不時傳來蕭笙之音,那是他們帶來的那些人為了掩蓋他們的密會而有意弄出來的聲音,顯示大家都在恣意縱樂。只是現在他聽起來卻總覺得心裡有些發堵。

  不知道法皇陛下現在在做什麼呢?到時候又會怎麼看待我們呢?

  罷了,想這麼多也毫無意義,還不如和一個醉漢一樣搖搖晃晃走下去吧。此生如同浮萍一樣,誰不是身不由己呢?

  「宮牆月暗淚眼昏,造傳荒邱有無明?」他脫口而出。

  這句詩原本是《源氏物語》裡面桐壺帝吟誦的詩句,抒發的是失去愛人之後的哀痛,然而現在用在這裡,似乎也十分貼切。

  「翔鶴啼鳴驚破曉,再整宇內待重清。」二條康道愣了片刻之後,自己馬上編了一句詩回復了對方。

  他接著的這句詩,意思陡然一變,頭一句還哀傷衰頹的意境,突然就變成了奮發激昂。

  「你還真是……」一條兼遐大笑了起來。「好,好!」

  在和朝廷的公卿們商談了這一回之後,為了避免暴露,周璞再也不同一條兼遐和二條康道直接來往,只是通過橋本實清偶爾傳一傳話,再交流一下兩邊的信息,平時就呆在橋本家,倒也自得其樂。

  因為三井家的商隊還有幾天要走,所以他還乾脆在橋本實清等人的帶領下把京都附近的名勝古跡遊蕩了一圈,包括久負盛名的金閣寺銀閣寺,也算是盡了興。

  直到三井家的商隊重新啟程之後,他才重新踏上了回歸九州的路途。

  不過相比上次,這一次他的行動要規矩得多,一切都以盡快趕回九州為念。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3 10:19
第1599章 虛與委蛇

  而他當然不會知道,此時他身處九州的同仁們,已經陷入到了微妙的境地當中。

  就在他離開後幾天,仍在九州商館的劉靖突然再次接受到了老中內籐忠重的傳召。

  懷著疑惑而又緊張的心情,他馬上就拋下了其他事情,在當天下午來到了長崎官署當中覲見這位老中。

  之前的長崎奉行竹中重義,因為貪腐而被幕府發覺,現在已經被索拿並且被送往了江戶,而且據說這次逃不了一個被切腹的處置。因為竹中重義的被抓,老中內籐忠重最近一直都在長崎清洗他的親信官員,所以今天他來官署的時候發現多了很多生面孔,這些人看見他也不冷不熱,再也沒有了當初那些人的熱絡。

  在侯見室當中他等候了很久,直到已經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一個板著臉的侍從這才來到侯見室內宣召他,然後他跟著對方來到了內籐忠重所處的房間裡面。

  一進來,他就發現內籐忠重正坐在椅子上處理公文,見到他的時候也仍舊目不斜視,只是手稍微擺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由於和西洋以及大漢的商船來往頻繁,所以這裡受到了外部世界的很大影響,與日本其他地方大不相同。不光是城區的建築格局有西洋風,就連官署內的陳設也多了很多外來色彩,比如內籐忠重所坐的西洋椅子,就是日本人平常不使用的器物。

  劉靖也不慌不忙,按照內籐忠重的吩咐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這位幕府老中發話。

  「讓大使久等了,抱歉。」直到內籐忠重將桌上的文件都處理完了之後,他才擱下了筆,然後抬頭朝劉靖笑了笑。

  接著,他又伸了個懶腰,然後往後一仰,「哎,最近還真是忙碌啊,有太多的事情等著我來處理,可真是讓人頭疼。」

  「大人辛苦了。」劉靖恭敬地向他行禮。

  「大家都辛苦,都是為了國事啊!」內籐忠重先是歎了口氣,然後又笑了起來,「不過說實話,這南蠻人的器具還真是有意思,用起來非常舒服……他們倒還真會享受啊,只可惜我只能在這兒享受一下了。」

  「大人回江戶的時候,也可以帶回去啊?」劉靖笑著問。「說不定還可以在同僚們面前展示一下呢。」

  「那可不行,我在江戶不能標新立異,也不能顯得與眾不同,不然可有很多人會說我的壞話了。」內籐忠重苦笑,然後馬上轉開了話題,「算了,該說正事了……劉大人,今天我把你叫過來,是有些要事要詢問你。」

  「大人請問?」劉靖有些好奇。

  「因為現在江戶還沒有把接替竹中重義人選派過來,所以最近長崎的事務一直都在由我來處理。雖然一開始是千頭萬緒令人頭疼,但是現在總算是有了個頭緒。」內籐忠重忽然微微笑了起來,「我們也已經查清楚了,之前竹中重義多次勒索過貴國商人、乃至大人本人的禮物,有一些錢財和禮物已經被他揮霍了,所以無從追索,但是能夠追索到的禮物我們都已經清理封存了,到時候麻煩大人把這些禮物都拿回去吧,這些不法所得我們不能留。」

  「這……」劉靖十分驚愕。

  沒想到抄家之後居然還會有東西退?這破天荒的稀奇事確實他之前從未聽過,想來日本幕府內部也沒有這樣的規矩,看來這是內籐忠重的個人意志。

  還真是看重我啊,看來籠絡我的心思很明確呢……他心裡冷笑。

  「謝大人!」他很快就恢復了鎮定,連忙向對方致謝,「大人一來,就讓氣為之一變,也讓我們的冤屈得以伸張,堪稱賢明!」

  「這件事本來責任就在我們身上,我現在也只不過是補救而已,又怎麼談得上賢明呢?」內籐忠重搖了搖頭,「劉大人,這只是其中一件事而已,還有一件事我想要問問你。」

  「請大人問?」

  「自從我開始接手長崎的事務以來,有些事情就變得很奇怪了。」內籐忠重不慌不忙地從自己桌上的文件堆裡面抽?了幾頁簿子,然後扔到了劉靖的面前。「根據港口的記錄,最近從貴國來的商船,相比之前已經大為下降,貨運量也下降了不少,請問這是何原因?」

  「這……」劉靖微微一滯,總算他事前也想過會被人問這種事,所以馬上就採用了自己之前的說辭,「這是因為……因為我們兩國之間現在有貿易上的糾紛,現在國內對此有些不滿,所以限制了商船的貿易往來,我們,我們也在為此憂心忡忡。再說了,現在銅的出口還沒有回復,大人這邊又想要限制兩邊的貿易往來,」

  「是啊——貴國看來確實心裡有氣,這也在情理之中。」內籐忠重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可是強行限制兩國的貿易往來,這並非是我們的本意。」

  「事情到這個地步,也不能全怪我們吧?」劉靖苦笑,「我們也不希望兩國間的貿易出現這麼多的波折的。」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再來追究以前已經沒有意義了吧?」他暗含的反諷,內籐忠重裝作沒有聽出來,「大人,現在重要的事情的解決這些疑難,而且越快越好。敢問之前我跟大人說過的事情,現在有了結果沒有?」

  他說的自然是想要前去大漢和大漢朝廷談判一事,此事當然斷不可行,劉靖只是隨便向國內報告了一下而已,但是又怎麼能告訴他實情。

  「我已經報告給國內,現在國內大概還在商討應該如何處理,還請大人稍等吧。」劉靖低聲回答,「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也許是因為這個答案十分不合心意的緣故,內籐忠重的眉頭皺了起來,看著劉靖的目光也變得凌厲了許多。

  劉靖壓抑住了心裡的緊張,盡量鎮定地坐著。

  「那還有一件事,也請大使給我一個解釋!」內籐忠重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又拿起了一張紙攤了開來,「根據荷蘭來的商船的報告,他們在來長崎的一路上多次受到過海盜的騷擾,很多同行的船都被迫返航了,他們好不容易才冒險來到日本——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國與荷蘭人的貿易現在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更有甚者,根據荷蘭商船上的商人們描述,他們在來長崎之前,在外海上看到不停有大漢的商船和戰艦穿梭,而且目的地都是高麗地區……請問大人,商船到了我國國門之外卻逡巡不前,戰艦也不停窺伺我國,這又是為何?」

  這個問題,直指要害,倒是讓劉靖一時失語。

  雖然大漢上下已經在嚴守機密了,相關的海面也進行了封鎖,但是再嚴密的羅也會有漏之魚,更何況還是廣闊無垠的海面?海軍再怎麼改扮成海盜進行襲擾,還是有荷蘭人的商船突破了封鎖線,來到了長崎港當中,然後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給了幕府官方。

  「大人……此事……此事……還請聽我解釋!」劉靖的額頭已經流出了汗來,緊張到了極點。

  「哦?要解釋?那好……請解釋吧。」內籐忠重冷笑了起來,「大使,我今天找你過來就是要聽聽你的解釋呢。」

  劉靖知道自己已經面臨到了十分危險的處境當中,在這裡,幕府老中可以以任何方式處置他,他沒有任何方法躲過厄運——如果他不能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的話。

  「最近……最近……我們兩國不是關係不睦嗎?所以我國的商業部衙門就下達了指令,要求……要求暫時縮減對日本的貿易規模……」劉靖勉強定了定神,然後嘶聲解釋了起來,「但是貨物既然已經產出來了,又不好全堆在倉庫裡,而且我們還是想要盡快恢復貿易的,並不想糾紛長期持續下去,不得已之下,我們衙門裡面的官員商議出了一個結果,那就是將這些預定要出口到貴國的貨物先行存放在高麗,能夠發賣多少就發賣多少,賣不掉的就先存放在高麗商館的倉庫裡面,以備兩國貿易關係恢復正常之後,再盡快發賣給貴國,畢竟高麗離貴國很近。」

  內籐忠重一直都默默聽著,不置可否。

  「然後呢?」

  「然後……然後是戰艦的事情對吧?」劉靖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其實這事也簡單,最近海面上頗為不平靜,海盜行事十分猖獗,所以為了商貿的安全,我們不得不增派了戰艦給商船隊保駕護航,另外還有不少戰艦被派去清剿海盜,以便讓海面重新歸於太平……想必這些荷蘭人看到的戰艦,就是我們執行以上任務的戰艦吧。」

  「清剿海盜?恐怕不止如此吧?!」內籐忠重仍舊是冷笑,「在我們兩國貿易出現糾紛的時候,海盜就突然猖獗了,然後貿易就馬上大幅萎縮,就連荷蘭人的貿易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這其中難道沒有什麼玄機嗎?我看其中蹊蹺甚多,怎麼看都會讓人產生一個想法,覺得這些海盜都是貴國的海軍刻意放出來的吧?」

  「大人……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劉靖大驚失色,顯得十分倉皇,「兩國之間的貿易,我們是十分重視的,我們……我們怎麼會做這種事呢?這不是讓大家都受損嗎?」

  「是啊,我也很奇怪,為什麼有些人非要喜歡做些讓大家都受損的事情,而不願意做一些讓大家都能夠得利的事情呢?」內籐忠重霍得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了劉靖的身邊,「劉大使,事到如今,你就不用再說一些漂亮話來糊弄我們了,請告訴我們吧,是不是貴國的商業部或者朝廷以為用這種掐斷貿易的方式來要挾我們,我們就會不得不就範,然後對貴國朝廷俯首聽命了?」

  因為心裡起了火,所以他的話也毫不客氣了。在他看來,大漢這種種行跡,怎麼看都透著詭異,而且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是故意降低了兩國間的貿易量,而且還干擾日本和荷蘭的正常貿易。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內籐忠重思來想去,最後覺得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大漢朝廷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勒索幕府,逼迫幕府就範,同意他們所有的貿易條件。

  不得不說,這種做法確實讓幕府變得有些吃力,很多原本依賴進口原?的行業——比如絲織業等等——因為大漢的這些舉措而頓時陷入到了生產難以為繼的境地,商業不穩定經濟就不穩定,經濟不穩定社會就不穩定,實在有些難受。

  不過,這種難受,並沒有疼到讓幕府和內籐忠重本人屈服的地步,反而激起了他們的惱怒,在他們看來,大漢這是以過激的手段來處理貿易問題,甚至還影響到了日本和別國的貿易,實在欺人太甚。

  而且在他們看來,中國向日本出口的商品,雖然對日本來說至關重要,但是並沒有上升到命脈的地步;而日本對中國出口的商品,卻完完全全抓住了對方的命脈,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在兩國的貿易當中,都應該是日本佔有優勢地位才對,至少不應該由自己這邊讓步。

  因此,他決定以強硬方式回擊大漢的舉措,召來劉靖嚇唬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大人莫要冤枉了我們!我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劉靖聽完了對方的話之後,發現對方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因此他裝作十分慌亂地辯解,但是心裡卻反倒是定下了心來。

  「事實已經都擺在大家的面前了,大人不承認又有什麼用?」內籐忠重還是一臉的譏誚,「算了,我也理解大人的難處,這種事情你也不能直接承認,不過……還請不要再說些無用的假話來誆騙我了吧,免得徒增恥笑。」

  「大人……」劉靖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垂下了頭不再辯解。

  內籐忠重自然將他這種樣子當成了默認,確認了自己的猜想屬實。

  「很好,看來大使終於無話可說了。」他又歎了口氣,然後走回到剛才的座位上重新坐了下來,「我們各為其主,原本這件事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貴國朝廷這麼做,難道沒有在意過大人的安危嗎?若是將軍大人雷霆一怒,恐怕大人縱使身為官員,也難以保全自己啊。」

  「這是朝廷的安排,我身在長崎又能做什麼?無非只能是********而已,就算要面臨危險也無話可說。」沉默了許久之後,劉靖回答,「再說了,此事鬧到如今的地步,我也覺得並非只是我們大漢的責任,如果不是之前鬧出那麼大的風波的話,又怎麼會有接下來的事情?」

  「現在再追究責任在哪邊還有意義嗎?!」內籐忠重緊皺著眉頭問,「重要的是解決!早點把事情解決!大人自己不也是說了嗎?大漢朝廷現在還是在盼著盡快恢復通商的,那麼多貨物堆在高麗想必也會讓貴國十分難受,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要再浪費大家的時間,而不早點把糾紛解決,讓一切都回歸正常呢?為什麼非要用這樣的方式?難道貴國以為做這樣的事情我們就會妥協嗎?這簡直是太天真了!」

  他一通狂風驟雨,說得劉靖根本不敢接口,但是劉靖知道,既然對方肯把自己叫過來,那就不會只是為了當面罵一頓而已。

  「大人說得對,兩敗俱傷終究不是好事,以我看來,還是兩家盡快和好為好。」他重新正坐,「以我身為長崎專使的立場來看,我當然是希望兩國的商業日趨興盛,商人和平民都為之受益的,只是有些事,我也難以控制……只能聽天由命了,大人若是怪我,我也無話可說。」

  「盡了人事之後才可以聽天命,若是還沒有把應該做的事情做完,那怎麼能夠輕言放棄?劉大人你自己也說了吧,你想要維護兩國的關係,現在局勢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難道我們不應該想辦法馬上補救?非要聽任兩國關係落到谷底才好嗎?」

  內籐忠重從心底裡不希望兩國就此鬧翻,儘管大漢的所作所為已經十分過分了,但是在他看來,現在的情勢還可以補救,只要貿易問題能夠得到解決就好。在他看來,兩國並沒有任何天然的矛盾,可以通過協商來解決現有的一些問題,自己是被派過來解決這些問題的,如果最後兩國鬧崩,上面的大老和將軍一定會認為這是自己無能;相反如果真的他力挽狂瀾,讓一切都恢復正常的話,那肯定也會得到將軍大人的好評。

  而這一切,就需要這位大漢官員的配合了。

  「大人……大人是覺得現在還有轉圜的辦法嗎……」劉靖疑惑地問。

  「當然有了!天下無不可為之事,只是看有沒有決心去做而已,只要有決心,還怕做不成?」內籐忠重搖了搖頭,「劉大人,你的安危榮辱、還有在貴國朝廷的前途其實都是和我們一致的,只有兩國的貿易變得長久而且規模更大,大人才會更加得到看重和信用,難道大人這樣的聰明人這樣的事情都看不出來嗎?」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23 10:2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4 10:25
第1600章 源自百年前的信心

  「大人所言……確實是正理。」想了片刻之後,劉靖點了點頭,「我也希望兩國快點恢復正常。」

  「既然這樣的話,大人就抓緊時間為我們分說吧,告訴貴國那邊,恢復貿易一事我們這邊已經不存在任何障礙了,銅馬上就可以重新出口,其他的一切準備,我這裡都已經做好了或者真在做。」內籐忠重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了笑容,「另外,訪問大漢一事也請貴國朝廷盡快給予答覆,如果貴國朝廷同意的話,我這邊隨時都可以成行,反正派過來接替長崎奉行的人選很快就要過來了,到時候一切事務都交辦給他就好了。」

  「好,既然大人如此說,那我……那我就全力以赴一次吧!」想了許久之後,劉靖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樣,「我這就回去寫信,跟國內痛陳厲害,把貴國的誠意都告訴國內,讓他們不要再一意孤行,馬上讓貿易得以恢復。不過……大人能保證一定馬上回復銅的出口,並且以後不再做出類似的事情嗎?」

  「這一點我可以保證。」內籐忠重肅然回答,「之前我們這邊確實有些失之於草率了,我們內部也在反省,怎麼會再做類似的事情,給大家徒增煩擾呢?這場風波早點結束為上,不用再繼續下去了。」

  「大人,多謝了!」劉靖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然後深深地對內籐忠重一揖,「我相信只要大人的誠意做足了,我們國內也不會在橫加阻撓,一切都會很快有個改觀的。」

  「那就靜候大人的佳音了,時間緊迫,還請大人抓緊。」內籐忠重笑得更加深了,「那些退回去的禮物大人就拿回去吧,可以自己分下去,等到大人大功告成的時候,我們自然還會有一筆禮物奉上,這筆禮物,絕對能夠讓大人以後衣食無憂。」

  劉靖再度深深一揖,然後離開了官署。

  在劉靖離開之後,內籐忠重還是沒有去休息,而是繼續伏在案邊繼續審閱那些文牘。最近他要負責的事情太多了,種種勞累讓他頭上的白都多了不少。

  暫時接管竹中重義的職務,在之前的看來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但是最近他才現其中千頭萬緒,竹中重義在長崎盤踞了許久,到處上下其手,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一下子就能夠理清的。

  而在長崎本地的事務之外,大漢的異動更加讓他憂心忡忡。兩國之間的貿易糾紛已經持續太久了,已經損害到了日本國內的利益,他必須早點結束這些不愉快的糾紛。

  說到這裡,他又不禁對之前幕府高層合議後作出的禁止銅出口的決定感到十分不滿,只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大漢的官員看上去已經被他所說服了,接下來可以靠他幫一下忙,盡量快地重建兩國之間的正常貿易,不過看上去他也對很多事情無能為力,未必能夠幫到多少忙。

  想了許久之後,內籐忠重向大漢的朝廷決定寫一封信,經由劉靖轉交過去,把言辭放得謙卑一點,力陳兩國之間貿易的重要性,和日本國內重開貿易的、並且盡快開始貿易談判的誠意,爭取讓談判早日舉行,自己也可以早日造訪大漢。

  於是他馬上從旁邊拿起了紙筆,開始寫了起來,不過因為心情實在煩躁,所以寫寫停停,幾次都感覺十分不滿意,乾脆撕掉重寫,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心裡總是有些惴惴不安,好像有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到了他的頭上似的。

  覺得十分煩悶,所以他乾脆擱下了筆,倚靠在這把南蠻椅子上閉目養起神來。

  慢慢地,他開始陷入到了意識的混沌當中,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好像來到了一個虛無的空間當中一樣。

  之前所思考的一切都重新在腦中盤桓,他不自覺地又將所有有關於大漢的情報又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實在有些太可疑了,根據各方面傳過來的情報,大漢一直在各方面都有異動,更為可疑的是,身處在高麗的日本商館一直沒有傳遞消息過來,已經快一個多月了,彷彿那邊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因為兩國之間的商人往來本來就不頻繁,所以最初的時候還沒有人當做一回事,但是現在結合大漢異動的情況來看,怎麼想都有些奇怪。他幾天前曾經派使者前往高麗釜山去打聽情況,但是現在還是沒有任何信息傳回來,大概還要再等些時日吧。

  這一切的一切,大概就是從那個決定開始的吧。

  最初做出禁絕銅貿易的時候,大家反覆商討琢磨過,對大漢各種有可能的反應都研判過,還有相關的應對預案——然而現在卻發現,大漢的反應和他們之前所猜測的完全不同。

  是的,太奇怪了,駐大漢京城的使團一直都在被嚴厲申斥,但是大漢現在卻完全沒有盡快達成妥協的意思,還是在不緊不慢地談判著。他們到底是想談還是不想談呢?內籐忠重已經完全想不透了。

  還有私底下的這些行為,難道大漢以為日本這邊真的就會相信只是海盜所為嗎?難道他們真的相信自己這邊會忍氣吞聲嗎?就算大漢一向行事果決,這樣的舉措看起來也是太過於凌厲了,簡直就像是不考慮日後兩國關係的維護了,從往常的來往來判斷,他不覺得大漢朝廷的那些高官們會是這樣不理智的人。

  會不會……會不會他們真的打算兵戎相見了?內籐忠重沉思了許久之後,腦子裡面突然閃過了這個念頭。

  這個猜想前兩天曾有身邊的一位輔佐官問過,但是很快就被自己和其他人否定了。大家認為大漢雖然在日本外海集聚海軍,但是這應該是為了封鎖日本的對外貿易,逼迫幕府盡快就範,按照他們的意志來重新劃定貿易的規矩,並非是打算武力進犯日本。

  這並不是他們過於自大,而是幕府的外在力量足夠龐大,足以給他們以信心。

  德川家康苦心孤詣一手建立的幕府體系,極大地擴張了德川家族在日本的統治地位,並且留下了一個龐大的軍事體系。德川幕府將軍轄下除了大名之外,還有專門從事軍事的世襲小領主旗本,這些旗本就如同大明的千戶百戶等地方世襲軍官和歐洲各地的貴族騎士一樣,擁有專門的土地和俸祿,世代以從軍拱衛幕府為業。

  幕府將軍轄下有接近五千旗本,這些旗本加上御家人和侍從總計有數萬人之多,號稱「旗本八萬騎」,這幾萬人就是幕府最核心的武力,也是他們賴以維持對日本統治的基石。在旗本等直屬的精銳武裝之外,幕府和親幕府的大名還掌握著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在需要的時候還可以從其中挑選徵召士兵,如果幕府全力應對的話,在關東的基本盤當中就可以動員出數十萬大軍。

  幕府擁有如此強大的軍事力量,位於海對岸的大漢,想必不會勞師遠征,徒然消耗人力物力而已——以蒙元的武力之強勢都沒有打贏鐮倉幕府,更何況是現在比鐮倉時代要強上不知道多少倍的江戶幕府?相信大漢朝廷可以做出明智的判斷。

  雖然也有別的情報說大漢正在高麗集結兵力,但是從報告的規模上來看怎麼不像是傾大漢一國之力前來遠征的樣子,反倒像是集結小部分軍隊去鎮壓高麗各地的內亂——根據可靠的情報,大漢最近強勢廢黜了高麗的現任國君李琿,惹起了各地的騷動,也許大漢往高麗運送軍隊就是為了鎮壓他們的不滿吧——他們哪裡又想得到,中原的朝廷居然會膽大妄為到這種程度,居然只派幾千人的軍隊就敢全面進犯幕府?

  正因為詳細研判了目前所得到的情報,內籐忠重和自己的幕僚們才最終做出了判斷,並且做出了現在的回應。

  可是……萬一真的被不幸說中了,那怎麼辦?內籐忠重再問自己。

  他明知道這很有可能是杞人憂天,但是心中的陰影卻怎麼也驅散不掉,甚至在接待完大漢的使臣之後,這種不安反倒是更加濃烈了。

  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了,感覺置身於暴風雨當中一樣。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多加一點防備總歸是一件好事,大不了到時候如果平安無事,就重新換回來好了。

  最終他做出了決定,然後重新坐直了,再度從旁邊拿起了紙筆。

  只不過這次不再是寫對中國朝廷官員的陳情書了,而是要寫一份公文,一份向將軍德川家光報告最近這些情況的公文。

  儘管因為害怕被將軍遷怒,進而承擔兩國關係惡化的責任,所以他一直不肯將類似的情況報告上去,寧可自己先想辦法來解決。但是此時面臨重壓,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如果兩國交兵,他事前卻毫無報告甚至毫無所覺的話,那麼哪怕日本贏得了戰爭,他恐怕也會在這之前被將軍勒令切腹。

  因為之前就有豐富的經驗,所以這次他寫得十分順暢,很快就草草寫就,並且附上了自己的謹慎看法,建議將軍大人最好先暗地裡做一些準備以防萬一,但是還是以維護大國關係的大局為重,不要再做激化兩國矛盾的舉動。

  寫完之後,他喊了一聲,將自己的一位侍從叫了進來。

  「你們將這封信整理好,派人送到江戶去,呈遞給將軍大人。」他隨口命令。

  這位侍從馬上就應了下來,接過了信就打算離開。

  但是他離開之前,又被內籐忠重叫住了,然後增加了一道新的命令。「你再另外派點人,從現在開始要監視大漢駐長崎的商館,裡面有什麼人在來往都要給我查清楚,另外,要注意不要露了行跡!」

  「大人?」侍從有些奇怪。「一直都有人在監查大漢的商館啊?」

  「那種檢查不過就是個擺設而已,有什麼用?」內籐忠重搖頭,「長崎的人和外國商人打交道久了,都十分奸猾,而且做事都喜歡偷懶,他們早就不堪用了,哪裡還能承擔大任?你要另外派人來監視,並且要你親自來負責,一有異常直接就過來跟我匯報,明白了嗎?」

  「是,大人!」這次侍從不敢再多說了,連忙答應了下來。

  「只希望我是在杞人憂天吧!」內籐忠重突然長歎了口氣,說出了一句對方無法理解的話來。

  就在這一天開始,長崎官方對大漢使館的戒備明顯加強,同時港口的防禦也開始慢慢變嚴了,這種微小的變化當然沒有逃過大漢商館的人們,所以劉靖也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周璞就是在這個時候趕回到長崎的,他原本想趕緊回商館,但是很快就被身邊護衛的東鄉重方發現了不對勁,於是不得不先在旁邊躲避,直到將要入夜的時候,才混在了一群中國商人當中,假扮護衛重新來到了領館內。

  一進來,他就馬上找到了劉靖。

  「劉大人,今天這是怎麼回事?我看外面的戒備森嚴了許多。」

  「大人可算是回來了啊……」劉靖的臉色有些難看,好像是最近幾天都沒有睡好覺一樣,「最近一直都是這樣,幕府看來是對我們都起了疑心了。」

  接著,他將自己和內籐忠重見面的時候所聽到的一切都轉達給了周璞。

  隨著他的敘述,原本心情還算不錯的周璞,頓時就跌落到了谷底。

  「大人,雖然我使出了渾身解數,總算在那位老中那裡矇混過關,但是他們顯然已經起了疑心了,已經在各處開始對我們的人進行盯梢,以後再想要辦事就麻煩許多了。」說到這裡,劉靖的臉色有些灰敗起來,「現在不光是我們這裡,我派出去的人還查訪說,港區現在也是如臨大敵,各處的軍兵都戒備森嚴——哎,大人,我倒不是害怕我們的安危,是害怕朝廷的大事受到影響……」

  「大人莫急。」儘管周璞的心裡也有些焦慮,但是他卻明白,作為一個負有領導責任的人,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不能表現出動搖,否則就會讓下面失去信心。「我國現在到處都在做準備,幕府得到一些消息因而產生懷疑是很正常的,這也是我們預料中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害怕,內籐忠重既然跟大人這麼交代,那就說明他心裡還是有僥倖心理的,希望我們兩國還能夠維持原本的關係,只要他還有這種心理,現在就不會跟我們翻臉,我們現在至少還是安全的。再說了,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現在也用不著我們再冒險做些什麼了,他們就算後知後覺,又能拿我們怎樣?」

  接著,他又冷笑了起來,「至於幕府在長崎港的防備,那又怕得何來?他們的大炮大人又不是沒有見過,左右不過是一些廢銅爛鐵罷了,要打爛他們是輕輕鬆鬆。不管他們有無戒備,轟開他們的堡壘都簡單得很,這根本不用我們來擔心。」

  「大人說得……也有道理。」劉靖微微點了點頭,接受了周璞的說辭。

  接著,他又再問周璞,「那麼大人,這次去京都之後,收穫如何?」

  「收穫極豐。」周璞笑著點了點頭,「比預想當中還要順利許多,我直接找到了京都裡面那些公卿,然後還和他們左右大臣談了談,只可惜形勢使然,見不到他們的君王……不過,該說的東西都已經說清楚了,他們同意了我們的條件,答應為我們所用。」

  「這……這可是太好了!」這個好消息,也徹底打散了劉靖心頭的陰雲,「現在地方豪族還有日本朝廷都能夠為我們驅策,還用得著害怕幕府什麼!」

  「所以說,形勢已經大好了。」周璞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現在只是要忍受一點點小小的不便而已,現在國內進兵在即,我們馬上就又會揚眉吐氣了。」

  「大人說的是,」劉靖馬上附和,「那現在我們乾脆把實際情況都告訴國內,然後催促一下他們進兵吧。」

  「實際情況是要說的,不過不能用催促,只是建議,畢竟那邊是太子殿下親自坐鎮,可容不得我們輕慢。」周璞搖了搖頭,「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問清楚國內進兵的具體時間,這樣我們才可以提前通知京都那邊,和九州豪族也好互相策應。」

  「那我乾脆明天就派使者出去吧?」劉靖馬上問。

  「我親自過去吧,這些事情最好還是我一個人來主導比較好。」周璞低聲回答。「讓旁人來,平白還多了幾分風險。」

  「那好……那一切就仰賴大人了!」劉靖先是同意,但是很快就又有些疑惑,「可是大人,你現在的髮型……與日本人無異,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出海的啊。」

  **********

   既然是嘗試,那就堅持著走下去,謝謝大家的支持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24 10:3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5 12:30
第1601章 萬不可重蹈覆轍

  日本幕府嚴禁普通的日本國民出海,現在又加強了對大漢商船的檢查,周璞之前為了去京都,把頭髮都剪掉了,留了一個中間光禿禿的頭皮,這樣的髮式,當然會在檢查的時候被當成可疑人物留下來,肯定無法成行。尤其是現在檢查力度還變得更嚴的情況下。

  「你說得倒也對……所以這次還是得靠島津家。」周璞想了一下回答,「島津家是有海外聯繫的,我可以乘坐他們的船不著痕跡地離開日本,然後再繞遠路去高麗,覲見太子殿下。」

  這個說起來倒也不足為奇,島津家在大明萬曆三十七年、日本慶長十四年,在當時還在世的德川家康的同意下,以三千兵甲、八十餘艘戰船的兵力對琉球王國動了侵略進攻,然後很快就征服了這個國家,當時的琉球國王尚寧王不得不俯首認輸。戰後除了割讓奄美群島之外,琉球本國也成為了薩摩藩的殖民地,受到了薩摩藩的直接控制。

  因為那時候琉球王國是大明的藩屬國,所以雖然已經實際控制了琉球,但是島津家讓琉球還維持了表面上的獨立,繼續對大明稱臣,不過在後來中原易代、神器鼎革之際,琉球王國的朝貢也就中斷了,現在都沒有恢復,

  在之前的時代,原本琉球是海上貿易的一個重要中轉站,中國日本和南洋的貿易,經常要從他們那裡通過,不過因為落入到了日本手中,並且大漢也實行了開海政策,松江府等地變成了新的繁榮商港和中轉站,所以現在它的地位也已經衰落,再也不復當年的盛景。

  但是即使如此,為了繼續控制琉球,薩摩藩一直也還是和琉球有來往,也成為了少數可以派船出外海的外藩之一。周璞如果能夠上他們的船,自然就可以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離開。

  「既然大人已經早有了方略,那下官也就不再置喙了,還望大人一切順利,也為下官在太子面前美言幾句。」劉靖頗為佩服地朝周璞拱了拱手。

  「那當然了!」周璞又是大笑,「我等下就去跟東鄉重方他們說,務必早點啟程。」

  沒有再耽誤時間,周璞當天就跟跟隨在自己這邊的東鄉重方等人說清楚了現在自己的打算,而東鄉重方等人馬上也回去跟藩主島津忠恆回稟,並且很快得到了島津忠恆的批准,甚至他還自己寫了一封信,請求周璞順道帶給太子殿下。

  在幾天後的一天晚上,周璞跟著東鄉重方再度離開了長崎商港,直奔薩摩藩而去,並且最終搭上了一條薩摩藩早就安排好的船,離開了日本。

  他們搭乘的這艘船,最初是往南行,過了很久之後才急轉向,向著西北方向前進。當他們進入臨近高麗的海域時,一艘由大漢海軍偽裝的海盜船追上了他們,幸好周璞及時表露的身份,於是被這些人放行,跟著他們順著路一路來到了高麗的釜山港。

  此事的釜山港,氣像已經和幾個月之前完全不同,放眼看去港口到處都是穿梭不停的大漢運輸船和戰艦,原本繁忙的商港已經看不到高麗和其他國家的商船來往,而且港區到處都有如臨大敵的大漢士兵巡邏,似乎已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一座大軍營。

  一到釜山,周璞就被這邊的氣氛給帶得十分緊張,因為自己的這一副打扮,他被巡查的士兵好生盤查了一番,差點就被人抓了起來,關到那些關押其他日本商人的地方去。總算他解釋清楚了自己的情況,才被帶到了太子殿下的行在。

  經過了這段時日的不斷修建,在大漢和高麗官吏的嚴厲督促下,太子殿下所駐留的行在已經成了一大片的軍營區,一樁樁木製的圍著沿著太子所居的村居興建,儼然已經把那裡變成了大型的集鎮。然而那裡並沒有高麗住民,同樣只有戒備森嚴的士兵們到處巡視。

  在太子侍從確認了身份之後,帶著他一路前行,穿過了重重的障礙和士兵的居所,來到了太子殿下本人所住的宅屋。

  因為今天太子殿下沒有外出,所以他沒等太久就得以接受到了殿下的接見。

  一進到太子會客間裡面,太子就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周司長辛苦了,請坐。」

  「謝殿下。」周璞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然後小心地坐了下來。

  隔了這麼久再見到太子,他現比起上次見面,他已經長高了不少,原本就比同齡人高上一頭的個頭,現在差不多快追上自己了,看上去已經有了成人的模樣。而且他的面孔也變得更加方正許多,面無表情的時候顯得有些嚴厲,讓人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周大人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一幅模樣了?」等到周璞坐定了之後,太子笑著問。

  日本人現在流行的這種式,對太子來說實在有些新奇。

  「回殿下,這是現在日本武士和平民常用的髮型,臣因為要在日本四處行走,所以乾脆就改了這個髮式,以便不至於讓人產生疑竇,還請殿下諒解。」

  「你忠心於國事,這是大大的好事,我怎麼會怪你?」太子明白原委之後,繼續笑著,「你在日本現在做得怎麼樣?順利嗎?」

  「回殿下,十分順利,所以臣是特意回來向覆命,並且請求下一步的指示的。」周璞馬上回答。「現在不光是九州的地盤最大的豪族島津氏被我們說服準備附從大事,就連日本京都的朝廷和公卿,也在和臣密議之後決定支持我們大漢,並且願意為我們大漢發布詔書,要求日本各地的豪傑和民眾不要聽從幕府的命令同大漢為敵。雖然他們現在未必有多少影響力,但是只要這麼做了,至少我們可以擁有一個招牌,可以減小日本人的抵抗心理。」

  「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麼?」太子有些驚喜,「沒想到你居然幾個月內就做成了這些事……果然是朝廷的股肱之臣。」

  「為國分憂,這都是臣的分內之事。」周璞故作謙恭地回答,實際上心裡早已經樂開了花。「如今日本和我們合作、願意為推翻幕府而努力的各方勢力都已經躍躍欲試了,只等著我朝一聲令下,就可以行動起來,一起給幕府致命一擊。」

  接著,他趁熱打鐵,從自己的身上拿出幾封信來,「殿下,這幾封信都是島津氏和日本的朝廷寫給我國以表恭順的,還請殿下審閱。」

  「好,好!」畢竟還是個少年人,太子現在已經滿面喜色,「拿過來吧。」

  他一手接過了這些信,然後仔細地閱讀了起來。

  因為刻意想要討好大漢,所以這些信言辭都寫得十分謙恭討好,上面也是各種表露忠心的套話,這種套話太子從小就看到過無數遍,現在當然也不以為意,直接跳過,反倒是其中一封信上面的字倒是讓他起了些許興趣。

  他從小有那麼多老師在身邊教習,書法自然也學習過,雖然他自己並沒有專注在這上面,字寫得水平一般,但是一點欣賞的眼光倒是有。

  這封信是日本法皇親自寫給的,畢竟是練習過幾十年,筆力蒼勁而且又不失靈動,在太子看來足以和中國的名家相比。

  「這字寫得真是不錯。」太子看完之後,將信扔到了一邊,「我早就聽說這些日本公卿世世代代傳承中原傳過去的文化,並且都深有造詣,之前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倒是真的!這個法……法……」

  剛剛要說到法皇的時候,太子突然驚覺他不能採用這個說法來稱呼對方。

  皇帝,皇帝,這是至高無上的稱號,只能由中原天子來用,外邦怎麼能用?他身為大漢的太子,又怎麼能對別人說出這個字來?於是在最後一刻,他強行將話吞了下去。

  「殿下?」周璞看他臉色突然有異,於是低聲問。

  「日本的國君,不能再稱呼皇字了,這於禮不合,過於僭越。只有我們中原的國君才能用皇來稱呼。」太子定下神來。「我回信的時候要說清楚這件事,免得以後兩國交往釀成風波。」

  「殿下的這個想法,臣之前也想到了……而且已經跟日本的朝廷進行了交涉。」周璞連忙回答,「現在日本朝廷的大臣已經同意了臣的要求,他們將在我們打敗幕府之後,為國君廢去天皇這一稱號,改成日本國王。」

  「你……做得很好。」太子再度稱讚,顯然十分高興。「既然他們這麼恭順,又熟悉仰慕我國的文化,那我倒還真不能太失禮了。」

  「殿下,日本人終究是外邦之人,骨子裡和中華之人還是不一樣的。」周璞提醒了他,「仰慕中華文化,學習書法詩詞只是表,他們的裡子還是不一樣,狡黠狠辣。」

  「這一點我倒是明白,為了恢復權勢不惜引外兵進犯本國,這些人又哪裡有什麼禮義可言呢?」太子仍舊笑著,「不過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好用。」

  頓了一頓之後,他重新看向周璞,「我這裡馬上回信,你到時候拿著我的信去給他們吧,想必他們現在都惴惴不安,生怕在接下來的戰事當中得不到好處,想來有了我的親口保證,他們就應該能夠放心了吧。對了,你這裡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回稟殿下,臣冒死趕回來,將臣在日本現在得到的進展報告給殿下是其一,另外的目的,就是想要跟殿下問清楚我朝進兵的具體時間——現在他們都在翹首以盼,臣覺得大家一起動手,能夠給幕府帶來最大的傷害,也最讓他們猝不及防,所以臣需要知道具體的時間,以便居間協調。另外,幕府顯然已經對我們的行動有了些察覺,雖然還沒有想到我們會動戰爭,但是已經開始有了些許戒備,臣認為宜早不宜遲,趁他們現在還沒有完全弄清楚情況,在可行的最早時間動進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已經現端倪了嗎?」太子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我已經吩咐過海軍要注意封鎖海面了,怎麼他們還是得到了消息?」

  這麼大的行動,要想完全瞞住日本人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太子也沒有指望過完全保密。不過現在對他們這麼快就有所察覺,總會有一點不舒服。

  「殿下,這些消息是荷蘭人傳過去的,他們一直都在和幕府通商,而且船隻和水手都十分優秀,在我國海軍的圍截下走回有些漏網之魚,這恐怕是免不了的。」鄧璞寬慰了太子。「不過,幕府在九州的軍力十分孱弱,就算他們有所察覺,恐怕也不會給我們帶來多少阻礙,只是要行動迅捷一些,免得幕府後面增援……」

  「你說得倒也對。」太子點了點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具體的進兵時間……」

  自從他來到高麗之後,京城對他的要求都是有求必應,但是卻基本上不過問他這邊的事務,以免給他帶來壓力,結果反而讓他有些戰戰兢兢,生怕自己鬧出什麼錯誤來,辜負了父皇和天下人的期待。

  正因為這種害怕,所以他基本上過問了這次遠征大軍的所有細節,從將士們的兵器和糧草的供應,到士兵的訓練和整備,就連陸海軍的作戰計劃他也多次過問,並且詳細聽取了陸海軍相關人士的解釋,經過這些事無鉅細的努力,他已經學到了十分豐富的經驗,並且開始懂得了對一個國家而言,打仗到底是怎麼回事。

  具體的進兵的時間,經過他和這些軍官們的詳細商討,也終於定了下來。

  想要謀劃這麼大的計劃,自然要參考具體的地理天文條件,和之前的相似的歷史教訓。中日交戰次數很少,對他們的作戰計劃最有參考意義的,就是元朝時的兩次對日征伐了。

  當年蒙古人橫掃天下,忽必烈儼然也是一代雄主,大元的疆域廣袤兵甲豐足,結果卻兩次在遠征日本當中受挫,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兩次都遭遇到了強烈的颱風。

  這兩次征伐,都選在了秋天進軍日本,第一次是在當年的十月登陸九州,第二次是在當年的八月,然而日本群島四面環海,除東北部沿海外,均被容易被來自大洋當中的海風侵襲。在每年八、九、十月間,日本西部和南部常遭颱風襲擊;北九州恰好正位於颱風的襲擊區內,因此兩次攻伐都碰上了令人棘手的颱風,結果運輸船大部分都被颱風掃蕩,兩次攻伐的軍隊也因其而大大受創。日本朝野對突如其來的颱風趕走元軍十分驚喜,認為是天神庇佑自己,於是在全國範圍內展開了大規模拜神活動,稱為「神風」,對日本不受入侵的安全性也開始深信不疑。

  大漢自然要吸取這些教訓,所以一開始就為防範颱風這種天災因素而在做準備,進兵的時間大家一致同意要放在為進入風季的時段,也就是七月之前。

  但是到底是放在五月末還是六月,討論的人們當中產生了一些分歧。如今時間已經是五月中旬了,集中的人員物資已經大部分到位,訓練也持續了一個多月,官兵上下的士氣高漲,而且保障也十分充足,希望早日進兵,在近日就動進攻。

  但是還有一些人覺得應該繼續等一等,把接下來要用於九州攻伐的全部軍資籌集儲存好再動。

  他們的理由是現在還是多雨的季節,一定會對依賴火藥武器的大漢軍隊的揮造成影響,按照當地的氣候情況來看,六月當中雨量就會小很多,更方便大漢的進攻。

  另外,九州島適合登陸的地方不多,適合運輸的港口就更少,在大漢動攻勢的時候,長崎港肯定會造成極大的破壞,很有可能一段時間內無法揮港口的作用,只能把其他地方作為兵力和補給的輸入地。

  當年大元進兵的時候,就是面臨適合登陸地點太少的困境,不得不集中大軍兩次都從博多灣進攻,結果兩次都受到了挫折,第二次更是在早有所備的日軍擋在了石牆工事之外,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既然如此,還不如再等等,在高麗就囤積好所有需要的軍資,然後在未來進兵九州的時候將釜山作為基地,將所有的軍資都集中在那裡,然後沿著海岸慢慢進兵,最後再佔領九州全島,獲取一個足夠穩固的立足之地。否則,難免會有重蹈大元不得不將船隊和士兵集中在侷促的博多灣而被日軍趁機圍殲的覆轍的風險。

  不得不說兩方面的考慮都很有道理,所以各自都在軍事會議上爭執不下,就連主帥趙松和太子殿下本人,也都還在考慮,沒有做出決定來。不過,時間已經一步步臨近,太子心裡也一直在為此糾結,不管怎麼樣,應該做出一個決定來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25 17:2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6 12:45
第1602章 只能應對

  「現在我們一直都在討論何時進兵為好,你最近一直都在日本,我想問下你的意見,看看你覺得哪樣比較好。」想了片刻之後,太子決定乾脆也參考一下周璞的意見。

  接著,他將現在軍議內部討論的分歧講給了周璞聽,然後靜等周璞的看法。

  對周璞來說,他當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了,這樣他所面臨的風險才最低。不過他也知道,他是不能夠以自身安全作為理由來說服殿下。

  「軍國大事臣原本是沒有資格置喙的,不過既然殿下徵詢臣的意見,臣也只好說一些自己的看法。」他先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但說無妨,就算說錯了也不會有人怪你的。」太子不耐煩地催促。

  「臣覺得兩方的想法都有道理,不過盡快進兵相對看來會更好一些。」周璞小心翼翼地說,「希望推遲進兵的意見,害怕的是長期被破壞之後,沒有足夠的港口可用,但是如今的日本和當年已經大不相同。當年的日本和外國並沒有多少貿易來往,如今卻已經開海百年之間,之前各處都曾和西洋人進行過貿易,興建了港口,所以九州島上適合我軍使用的港口已經很多,我們進佔九州之後,就算九州暫時不能用,也可以使用其他港口。」

  「其他港口不會被破壞了嗎?」太子反問。

  「應該不會。」周璞搖了搖頭,顯得十分篤定,「現在九州的港口,很多都是掌握在地方豪族手中的,比如薩摩藩和平戶藩,這些藩都跟幕府關係十分不好,甚至有仇,所以他們肯定會樂意看到我們攻伐幕府。薩摩藩不說了,他們已經同意了和我們的合作,到時候他們的港口會對我們開放。平戶藩臣之前也已經溝通過了,他們也對幕府頗有反意,臣有信心在開戰之後說服平戶藩倒向我們,平戶之前就是通商的大港,足以滿足我軍所需。」

  「若是果真如此的話,那就太好了啊!」太子喜出望外。「看來,父皇派你去日本真是有識人之明,父皇這是明見萬里啊!」

  接著,他興奮地站了起來,好像已經因此而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我再問你一次,軍國大事絕非兒戲,若是做了錯誤的判斷,恐怕會有不少將士因此無辜喪命……你可有確切的把握,確定剛才說的能夠達成?」

  隨著他的詰問,周璞突然感覺有些呼吸困難,重壓如同山一樣壓到了他的身上。

  他低下了頭,仔細思索,權衡自己到底有多少把握,一時間額頭也出現了汗珠。

  彷彿就回到了他參與國事會議的那一天一樣,那一天他已經在皇上面前留下了一個極好的印象,並且被委以重任,而太子殿下是未來的皇帝,如果他也能在殿下這裡留下精明果敢的印象的話,那以後豈不是能夠長保富貴?

  過了許久以後,他終於重重地點了點頭,「回殿下,臣不敢孟浪,所以無法說有十足的把握,不過臣有七八成的把握,我朝大軍在進軍九州之後,平戶能為我所用,至少不會被付之一炬。臣以為無需擔心九州的抵抗,因為九州的幕府力量十分薄弱,不會給我們帶來太多阻礙。」

  他心裡當然清楚這番話的份量,不過他也知道他這麼做會給太子殿下留下什麼印象,他更對自己的判斷有十足的把握。

  他的堅定態度,足以感染太子殿下了,藉著這位剛剛趕回來的大臣,他終於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那好,那我就召集他們過來,把我的決定告訴他們。你也一起參加,把你今天跟我說的意見都告訴他們,讓大家在這一次會議當中定好進兵的時間。另外,有什麼需要他們幫助的事情,你也趁早跟他們說清楚吧,免得到時候大家打上九州了卻沒有配合好。」

  「是,殿下!」

  就在周璞和太子等人商定最後進兵時間的時候,內籐忠重關於如今兩國之間微妙情勢的上書也被送到了江戶城當中,並且在幕府的高層裡面引發了一場巨大的騷動。

  大奧幽深的表殿當中,幾位身在江戶的老中都被召集了起來,在將軍德川家光出席的情況下討論如今越發嚴峻的形勢及其對策。

  因為內籐忠重現在在長崎,稻葉正勝現在已經去了關押將軍弟弟德川忠長的上野國高崎城,所以今天在場的只有酒井忠世、松平信綱、土井利勝、酒井忠勝四位老中,以及大老井伊直孝本人。

  幾位老中分為兩列,跪坐在自己的席後,德川家光本人則端坐在御座之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幽深晦暗的燭光,照得每個人的臉都有些模糊不定,也讓殿中的氣氛變得更加陰沉。

  眼看就要下雨了,空氣異常沉悶,讓每個人胸口都有些壓抑,好像正在被一個龐然大物所籠罩一樣。

  會議已經開始很久了,但是一直都沒有人說話,彷彿誰也不敢承擔打破這份沉默的責任似的。這是因為德川家光的臉色蒼白得厲害,熟知將軍大人脾氣的這群高官,都清楚萬一一言不合惹怒大人,後果會多麼可怕。

  內籐忠重在信裡面提的那些問題,將他們之前對大漢的預判都擊得粉碎,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作得這麼決絕。更可怕的是,這背後可能還孕育著一場更大的風暴。

  接到了內籐忠重的信之後,幕府重臣們都放下了手上的其他事,集中起來幾次商議這個問題。他們也和內籐忠重一樣,更相信這是大漢貿易訛詐的手段,但是又有些害怕大漢可能還會做出更加激烈的舉動。

  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不稟告將軍,德川家光很快就得悉了這些事情,然後直接就召集幕府重臣們商議。

  「怎麼沒有人說話了?平常不都是口若懸河的嗎?」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一直沉默著的將軍德川家光終於開口了,「平時你們個個指點江山,彷彿只要我信用你們天下就可以長治久安,今天怎麼都一個個噤若寒蟬了?」

  他用略帶著譏嘲的冷笑,環視了這群重臣們,最後定格在了酒井忠世的身上。

  「忠世,內籐的信你已經看過了吧,對此你有什麼高見?」

  被德川家光盯著的時候,酒井忠世瞬間就覺得芒刺在背,心跳也驟然加速,一股恐懼不自覺地就從心裡頭冒了出來。

  在之前的幕府議事當中,他是最為支持盡快對大漢限制貿易的一派,並且也是力主暫時斷絕銅出口的人之一,很多事情就是他一力堅持下最後變成幕府決議的。可想而知,在出現了如此嚴峻的現在,將軍大人該對自己產生多麼大的怒火。

  作為當時都強硬派的首領,他現在也不能不發言,給出一個讓將軍大人滿意的解釋和對策。

  「愧對將軍大人……」酒井忠世俯首在地,先以土下座的方式表示謝罪,「是我們之前對大漢有所誤判,導致事情落到了這個地步,還請將軍大人責罰!」

  他的姿態放得這麼低,德川家光面色稍微變得好了一些。

  「請罪有什麼用?現在要的是應對之策,忠世,既然當時討論的時候你是最積極要求禁絕貿易的,想必你對現在的局面也有一些心理準備了吧?說吧,你覺得我們現在怎麼做最好?」

  「大人,我覺得現在大漢明顯是想要用要挾的方式逼迫我們就範,這是我們絕對不能示弱的。」酒井忠世重新抬起頭來,看著德川家光,「我們一旦示弱,這就會給大漢一種錯覺,以為我們有求於他們,那以後就會得寸進尺,繼續壓迫我們讓步。」

  「你的意思是要強硬回擊?」德川家光皺了皺眉頭。

  「是的,臣下以為我們必須以凜然的姿態回擊大漢的這種卑鄙的行為,告訴他們堂堂一個大國,不能行此鬼蜮伎倆,也決不要想著用這種方法來逼迫我們退卻。」酒井忠世點了點頭,「我相信,只要以強硬的態度來和他們回應,他們最終還是會妥協的。」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強硬?」德川家光再問。

  「我們要把我們的態度表明清楚,然後寫明國書通過長崎的商館遞交給大漢朝廷,讓他們瞭解我們決不讓步的立場,」酒井忠世大聲回稟,「同時,我們還要在長崎當中搜捕那些違反了任何禁令的大漢商人,讓他們得到應有的處罰,如此我們才能夠不受制於人。」

  德川家光沒有再追問了,他轉過頭去,看了看一直沒有說話的大佬井伊直孝。

  「你怎麼看。」

  「大人,我覺得我們行事不能如此草率。」井伊直孝沒有說別的套話,反倒是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因而引起了其他人的些微騷動。

  這不是他一向以來的行事風格,身為大老,侍奉在德川家光這樣性格孤僻高傲的人身邊,他平素是十分小心謹慎的,輕易不會在將軍面前表達自己的看法,更別說當著將軍的面褒貶同僚了,今天說得這麼直接,可謂非比尋常。

  「為何這麼說?」德川家光稍微有些好奇。

  「形勢已經有些危急了,現在斷不是再輕慢對待的時候了,大人。」井伊直孝突然也垂首在地,「現在必須拿出決心來,早日恢復兩國之間的關係,而不是一味地示以強硬,讓兩國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糟糕,必須加上一些懷柔的手段。」

  「之前討論的時候,大老您本人也是同意對大漢強硬以對的,為何現在就變了卦呢?」另一位在場的酒井家老中酒井忠勝突然發問了,「忠世剛才說的雖然有些偏頗,但是我覺得大體上是沒有錯的,如果一味讓步,事情只會變得越來越糟,也會被人小看。雖然現在形勢不妙,但是頂多是兩國之間的貿易中斷上一陣而已,對我國並無太大的損害,反倒是大漢會先因為難以忍受這種創害而不得不對我們妥協。」

  「之前是之前,之前誰能夠想得到大漢居然會用這種方式來應對呢?如今兩國關係已經走到了很危險的境地,不應該再繼續魯莽闖下去了,而應該想想用其他更加巧妙的方法來解決,這樣才對日本有利,空談什麼顏面是沒有意義的。」

  「大人,我倒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魯莽。」這時候酒井忠世禁不住開口了,「相反,在大漢拿出這樣的手段來逼迫我們的時候,我們其實已經沒有多少選擇了,除了逼迫他們走回到原本的立場上之外,其他手段都沒有多大意義。」

  「怎麼沒有其他選擇了?難道一開始我們就是為了讓兩國關係破裂而行事的嗎?一味強硬倒是好聽,可是因此蒙受的損失應該誰負責呢?」井伊直孝有些惱怒了,「為了恢復和中原的貿易來往,神君和先代將軍花費了多少心血,各位難道忘記了嗎?怎麼能夠因為一時之氣就輕易地讓這些心血付諸東流?」

  「神君和先代將軍自然也不會希望我們對大漢示弱!」酒井忠世馬上回答。

  眼見自己還沒有發表意見,大老井伊直孝就已經和兩位酒井家的老中爭辯了起來,德川家光不由得心裡更生惱怒。

  他還太過於年輕,父親在臨死之前留下的那些重臣們現在殘留的影響力太大了,尤其是勢大根深的井伊和酒井兩家,身為規模最大的譜代大名,又自恃自己在幕府任職多年,實在有些倨傲。

  原本他就想著以後要慢慢提拔自己的親信們,將這些老一代的重臣們替換掉,現在看來極有必要。不過現在還用得著他們,只能暫且先忍耐一下了。

  他榻上的扇子,然後狠狠地往自己面前的案幾一拍,竹製的扇柄幾乎就在同一時刻折斷了,發出一聲響聲。

  這沉悶的輕響,頓時就讓這幾位已經爭吵起來的重臣恢復了理智,他們連忙噤聲,然後垂首跪坐。

  「你們這樣爭吵的話,一天也討論不出一個結果來。」他冷冷地看著這幾位重臣,「可是時間卻只會白白流逝,到時候形勢只會越來越惡劣。你們剛才提到了神君,提到了我先父,那麼我想問下,難道他們在世的時候,你們也是這麼行事的嗎?」

  這嚴厲的詰問近乎於斥責,幾位重臣誰有受不了,連忙都重新跪了下去,大氣也不敢出。

  發洩了自己心中的怒氣之後,德川家光總算平靜了下來,重新看著井伊直孝。

  「你說要懷柔,那你打算怎麼懷柔,怎麼讓他們放棄現在的政策,同我們正常來往?」

  「回大人,我說的懷柔,當然不是指一味的懷柔,而是在不放棄我們本身立場的情況下,盡量讓大漢感受到我們的誠意,同時淡化之前貿易糾紛所帶來的影響。總得來說就是有禮有節,以和為貴。」井伊直孝仍舊垂著頭,以十分恭敬的語氣回答,「具體的做法就是以荷蘭人的訂單已經完成了為由,重新開放對大漢的銅出口,同時對之前的一些糾紛表示歉意,並且努力補足之前銅出口的虧空。同時,在貿易條件上,也可以做出一些讓步,不再急於馬上就限制兩國貿易的規模,和他們商定先維持現有貿易規模,然後在之後,以平緩的速度逐年降低兩國之間的貿易量,阻止金銀的流出,這樣也可以給大漢一個適應的時間,想來他們的牴觸情緒就會輕很多。」

  「大老還說不是怕了,這麼做不就是示弱嗎?這只會讓大漢看輕我們而已,以後他們會更加有恃無恐,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如果以後繼續類似的行為的話,我們難道還要繼續讓步嗎?那我們到底要讓步到什麼時候呢?我看還不如一開始就嚴正表明我們的立場比較好。」酒井忠勝忍不住說,「大漢雖然強大,但是其實以我們的實力,根本不用對他們如此低聲下氣。」

  「這根本不是示弱或者不示弱的問題,兩國之間的來往本來就是討價還價,最後達成妥協,哪有別國什麼都不講直接聽我們話的好事?既然我們之前的條件他們看來無法接受,那我們就降低出價,同時減小要求,這樣他們就容易」井伊直孝不以為然,「既然維持貿易對我們有用,我們就要想辦法以這個為基本來考慮,而不是盡想著示強或者示弱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接著,他又放緩了態度,重新抬頭看著德川家光,「當然,我們並不能只降低態度卻不讓對方看到我們的決心,我們確實應該向大漢展示一下我們的實力,這樣他們也就會仔細考慮我們提出的新辦法了,我想只要我們軟硬兼施,大漢終究會停下他們的那些舉動,轉而和我們商討出一個真正行之有效的新貿易體制來。」

  「那硬又是指什麼呢?」德川家光再問。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26 12:4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7 10:46
第1603章 江戶和京都

  「硬就是加強九州地區的防務,在長崎增兵,同時興建新式的炮台,總之要用一系列的手段告訴大漢,縱使他們以後繼續訛詐我們,我們也不會提出更多讓步了,讓他們現實審慎地看待問題。」

  在他說出自己的看法時,德川家光一直沉著臉不予置評,只是靜靜地思索著。

  最後,他看向了另外一位老中土井利勝。「你怎麼看?」

  「臣下以為之前幾位老中說的都有道理。」一直沒有開口的土井利勝,這次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我以為,首先,我們要明確自己的底線,並且讓大漢明白我們絕不是好欺侮的對象。所以,不管是為了展示決心,還是為了防備大漢的入侵,我們都要趕緊重振武備,尤其是加強對九州的防備。」

  這是老中們當中第一次有人明確提到大漢有可能入侵,其他老中也頓時臉色一變。大漢自從立國之後,國勢昌隆,四處征戰,可謂是武功赫赫。他們如果真的打算入侵日本的話,那可是噩夢了,由於內籐忠重在信裡並沒有提供直接的證據,只是寫過幾句擔心的話,所以在座的重臣們之前心照不宣地在將軍面前繞過了這個擔心,以免在事情被證明為子虛烏有的時候惹來將軍的責罰和旁人的譏笑,被視為杞人憂天的膽怯之徒。

  也只有土井利勝這種並非德川親藩和譜代重臣,只是兩代將軍親信的立場,才敢於跟將軍這麼直言不諱吧。

  「入侵……」德川家光冷冷地重複了一變,然後陡然變得嚴厲了起來。「你覺得入侵的可能性大不大。」

  「現在得到的信息太少,臣下也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不過從已經得到的信息和內籐忠重的描述來看,大漢的軍隊調動並不頻繁,似乎也不像是在集結大軍準備入侵我朝的樣子。」土井利勝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不過……凡事有備無患,不管大漢有沒有入侵的打算,既然形勢已經變得這麼緊張,我們做出一些防備也是應該的——大人,我認為不管是為了展示實力還是*備入侵,加強九州的守備都勢在必行。」

  他的話入情入理,所以其他人也沒有反對,反而都暗暗點頭。

  「不過,既然並沒有確定他們會入侵,我們最好不要做一些過於刺激他們的舉動,對在長崎的大漢商人,我們還是要予以應有的尊重的,不能夠隨意逮捕。」眼見大家都同意他的看法,他又隱晦地表示了對剛才酒井忠世的反對,「我們加強防務和謀求妥協,兩手都可以做,並且在我看來,這是相輔相成的,我們越是加強防衛,大漢就越是會採納我們的意見。」

  頓了一頓之後,他又加上了一句,「不過,我也同意大老的看法,貿易問題我們可以做出一些讓步,提出一些更能夠讓大漢接受的意見,這樣兩邊都有台階可下,一場災禍也可以消弭於無形。」

  眼見土井利勝終究還是傾向於自己,大老井伊直孝不禁點頭讚許了他。

  「穩妥持重,這才是謀國事的大臣,不愧是老中的首席筆頭。」

  「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而已,一切都要讓將軍大人本人來定奪。」土井利勝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不得不說,他這種表現,才是德川家光最為喜歡的。身為人臣,就應該在主上垂詢的時候就事論事,在主上還未發話的時候不擅自表達意見,而井伊和酒井,實在是讓他感覺有些難受。

  這也正是他喜歡使用那些出身低微的側近人的原因。

  「那麼,誰還有其他的意見嗎?」他稍微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其他的重臣。

  雖然有些還覺得這些舉措不夠,但是在將軍大人已經表態的現在,並沒有誰敢於再說出不同的意見來。

  「既然要跟大漢顯示我們的實力,那麼我們乾脆直接讓大漢的專使來江戶奉迎將軍,然後在明年隨同我們上洛吧?」另一位老中,年輕的松平信綱突然開口了,「將軍大人在江戶召見慰問他,這是表達我們的友好;觀閱我們上洛時的軍陣,也楸以讓他們看到幕府的軍力,這樣可以在不觸怒大漢的情況下,讓他們感受到我們的實力,想必也可以達成震懾。」

  在去年,德川家光就已經決定要在明年上洛,因為是有意要向朝廷炫耀武力,所以他已經下令各地的將軍領地和親藩開始集結軍隊,準備物資糧草,預備在明年舉大軍上洛,這將是一支前所未有的大軍,足以讓天下人看到幕府的不可阻擋,也讓那些對德川幕府還心有嫌隙的公家們統統噤聲。

  而如果在自己上洛的時候,大漢的專使也隨同在身邊,並且近距離地看到自己這龐大軍勢的話……一想到這個場面,德川家光心裡驟然就有些興奮了。

  不得不說,松平信綱不愧是從小就呆在德川家光身邊的人,他知道這麼做可以極大地滿足德川家光的虛榮心——而且確實也有必要。

  「確實需要向他們展示一下幕府的軍威了。」還沒有等其他人再說話,德川家光就馬上認可了松平信綱的提議,「不管是為了震懾,還是抵擋有可能的入侵,集結兵力都必須加速,傳令下去,讓各地都快點徵召軍士並向江戶集結,關東的旗本必須在下個月內將自己和封地內的侍從都整備一新,然後聽令前來江戶。另外,派人去長崎傳召,將大漢駐長崎的專使叫到江戶來,我要讓他親眼見識一下我們幕府的大軍!」

  接著,他將案幾上自己剛才敲斷的折扇直接扔到了地上,「剩下的事情,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就按今天的決議。」

  接著,他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昂然往前走。

  一群將軍身邊的侍從馬上簇擁到他的身邊,迎奉他們的將軍大人離開表殿,回到幽深的大奧當中。

  剩下的老中和大老們,則互相懷中不同的心思對望了幾眼,然後各自離開了表殿,整個江戶城也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靜。

  就在德川幕府派出的使者們紛紛離開江戶,在參與了太子殿下的軍議的周璞,很快又通過島津家提供的船重新回到了九州島。

  不過這次他的登陸地點並非是長崎,而是薩摩藩的鹿兒島。

  一來到島上,他就直接提出要面見藩主島津義弘,而島津義弘也滿足了他的這個願望,從島津藩本城來到了鹿兒島接見了周璞。

  事隔他上次剃掉頭髮去京都已經半月有餘,所以他頭頂上剃光的頭髮長出了薄薄的一截,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島津義弘和他帶來的心腹隨從們當然不會因此而感到異樣了。

  「周大人一路辛苦了。」在一間小房間當中,島津義弘淡然向他問好。「這次回去,已經面見了貴國的太子殿下了吧?」

  「是的,藩主,我已經在高麗覲見了太子殿下。」周璞向島津義弘行了個禮,然後從懷裡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島津義弘,「並且我已經將藩主寫給殿下的信交給了殿下,殿下十分高興,並且回了一封信給藩主,並且委託我向藩主問好。」

  「哦?快請給我吧!」島津義弘有些欣喜,向周璞招了招手。

  中原王朝的太子殿下給他一個藩主寫信,這可是前所未見的光榮之事,雖然他也知道他要為此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但是仍舊禁不住感到十分高興。在這個年代,中原的天子和皇室,在日本人心中仍舊具有極高的地位。

  接著周璞將信恭敬地遞給了對方,島津義弘拿過去仔細地看了起來。

  信裡的內容倒是十分簡單,就是一些對他的勉勵之詞,同時感謝了他在本國朝廷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的一舉,請他之後要積極配合大漢軍隊的行動,這些言辭島津義弘倒不是最關注,他更在意的是最後的一小節。

  在這一節當中,太子殿下明確地認可了周璞和他討價還價所確定的價碼,表示戰後除了長崎之外,整個九州島將會奉送給他,這些話比什麼勉勵和好話都管用,直把他全身的熱血都沸騰了起來。

  和周璞不一樣,身為大漢的太子,他是不能夠說戲言的,大漢朝廷也不會違反他的承諾,所以既然現在他已經在信裡明確承諾了這一點,那就再也不用擔心戰後大漢反悔了。

  「好,很好。」他很快面色恢復了平靜,然後將信收了起來,「那麼請問大人,大漢將在什麼時候進兵?這一點想必太子殿下也已經面諭給你了吧?」

  「是的,時間我們已經定好了,就在十天之後。」周璞隨口回答,好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樣。

  「十天之後?」然而島津義弘的反應當然要大得多,「這麼快?」

  「之前不是藩主一直在催促我們盡快進兵嗎?現在我們響應了藩主的號召,難道這不是好事嗎?」周璞笑著反問。「我們越快進兵,幕府的準備就越少,也更加方便藩主起事響應吧?」

  「大人說的是有理,不過如果只有十天的話,恐怕準備工作就會有些倉促……哎,要是你們早點說就好了。」島津義弘苦笑了一下,「這下我們得忙個不停了。」

  「我們也是最近才決定的。之前一直有人建議太子殿下再多準備一下然後下個月進兵,最後在我的勸說之下,最終還是決定要盡早進兵……在我看來,早日進兵總比拖延時日要好吧?現在幕府對我們已經有了警覺了,想必藩主這邊也不太好過。」

  「這倒也是。」島津義弘點了點頭。

  最近他在藩內對不滿勢力進行的清洗,儘管一直都十分隱秘,但是終究已經透露了風聲出去,不光是長崎那邊派人來查看,就連京都所司代那邊好像也已經關注了,如果時間拖延下去,幕府難免會發覺他私下裡的這些行動,那時候他就要承受更大的壓力了。

  「好吧,那我就按你所說,這幾天就開始極力整備,然後在貴國出兵之前起事,讓九州一片大亂。」

  「一切都仰賴藩主了。」周璞再度對他行了行禮,「我們這幾天就回去準備,然後直接逃出長崎,希望藩主能夠到時候派人接應我們盡快逃離長崎,只要能夠逃入到九州的鄉村當中,我們總有辦法楸慢地潛入到貴藩這裡來。」

  「無妨,這一點我當然會做的。」島津義弘馬上答應了下來,「接下來我會派一些熟悉長崎情況的部下潛入長崎然後聽候大人的調遣,到時候借助他們的力量,想必逃出長崎不是難事。還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們做嗎?」

  「另外只有一件了……請藩主派幾個人上京都吧,讓他們帶著我的信和太子殿下的信去見朝廷的人,然後把我們即將進兵的消息透露給他們,讓他們馬上起事,協助貴國的國君逃出京都,如果有可能的話就逃到九州來,如果無法實現的話,就躲在村野之中靜待我們的好消息。」

  「什麼?」島津義弘這次真的有些吃驚了。「你們什麼時候談好的?」

  雖然他知道之前這位大漢的青年使者已經去過京都一次了,但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這麼快就跟京都內的公卿和法皇等人達成了默契。就他所知,這些人都是古板迂腐得令人發笑的人物,從來都不是腦筋靈活之人,怎麼會這麼快就轉過彎來和大漢聯手了?

  「幕府貪婪橫暴,京都早就恨之切齒了,一聽到我們想要教訓幕府,自然會雲起響應。」周璞並不打算跟島津義弘細說其中的曲折,所以乾脆地含糊帶過,「我想這對藩主來說也是大好事吧?只要有貴國的朝廷發下通令,曉諭全國,號召有力豪族群起反對幕府,那麼貴藩所承受的輿論壓力就會小上很多。」

  「嗯……算是吧。」島津義弘卻並沒有多高興,只是板著臉微微頷首。

  身為從戰國時代就開始活躍的大名,他當然和其他的梟雄一樣,完全沒有把什麼輿論和心理負擔,只要能夠拿到實地和實惠,就算被千夫所指也不在乎。有了朝廷的大義名分,固然是好事,可是如果朝廷在戰後重新崛起,並且在大漢的扶持下擁有了巨大的實力,那佔據九州島的島津家又會受到很大壓力了——幕府在關東,可能還會對薩摩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朝廷在關西,可不會略過佔據了整個九州島的島津家。

  「我可以問下,貴國跟朝廷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嗎?」他裝作不經意地隨口一問,「戰後朝廷將會處於什麼樣的地位?」

  「藩主,我們本來就是為了匡扶正義、討伐不臣而來的,貴國的朝廷既然也這麼配合,並且願意冒風險為我們提供幫助,那麼我們自然就應該有所回報。等到戰後,若是一切順利的話,至少貴國的近畿地區,貴國的朝廷是應該予以直轄的。」周璞不緊不慢地回答,好像這真的只是閒談一樣。

  「近畿地區……嗎?」島津義弘沉吟了一下,如果朝廷的本領僅僅限於近畿地區的話,雖然算是個龐然大物,但是對九州的威脅並不是特別大,「那山陽道呢?」

  「山陽道的問題只能留待日後解決了,這是貴國的內政事務,我等不便於插手。」周璞巧妙地推脫了過去,不準備給島津家任何的承諾,「想來這些問題,之後貴國自己可以解決,到時候藩主身為有力大名,也應該在貴國的國政當中發揮重要的作用,而不應該避世隱居。」

  島津義弘再度沉吟了一下,雖然這個安排並不是最好的結果,但是對他來說已經可以接受了,只要戰後朝廷不將手伸到他的地盤裡面來,那一切都好說,而且看大漢這個架勢,估計是想要在戰後分而治之,並不打算讓朝廷垂統整個日本了。

  儘管對日本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這說明大漢是想要讓各方互相牽制,然後從中平衡,坐收漁利,但是對島津家來說這是好事,因為這說明大漢不會坐視平衡被打破,也不會讓朝廷把手伸到島津家的地盤裡面。等於就是在說,實際上大漢太子的信裡面,給島津家的是雙重的保證。

  「那我,我這就讓東鄉重方去京都,他既然之前已經去過了一次了,現在自然也知道該怎麼更好地完成任務。」片刻之後,島津義弘終於同意了,「幕府橫行多年,早已經在全國都引起了怨憤,朝廷如果號召大家一起動手的話,那麼相信能夠號召起一大批人來,對我們來說也是個助力。不過……我國之人向來最講現實,光是大義名分是沒辦法打動人心的,還是要靠戰場上獲得優勢,才能夠解決問題。」

  「這一點我們當然也十分清楚,大人到時候就拭目以待吧。」周璞哈哈大笑。「好了,藩主,我這邊先告辭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8 10:31
第1604章 該做的戒備

  在第二天,周璞就在島津義弘的衛士的護送下,啟程前往了長崎城。

  當他回到商館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他繞過了幕府盯梢的暗探小心翼翼地從後面的暗門當中回到了商館。

  「大人總算回來了!」他一回來,劉靖馬上就找到了他,「大人這幾天可讓下官苦等了啊!」

  「怎麼了?」周璞連忙問,「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倒是沒有發生什麼大事,這幾天商館這邊風平浪靜,就連商館周邊的監視和警衛都撤下了不少,恐怕是想要刻意對我們示好吧。」劉靖低聲回答,「不過……就在昨天,幕府那位老中又把我叫過去了,說是參加新一位長崎奉行的接風宴……」

  「新一位長崎奉行?誰?」周璞順口一問。

  「好像叫什麼曾我古佑,是幕府將軍親信的旗本。」劉靖連忙回答。

  在竹中重義之前,長崎奉行都是由旗本家格的幕府直轄小領主來擔任的,但是竹中重義因為頗得先代將軍秀忠的喜歡,所以成為了第一個以大名的身份入主長崎的人,而他鬧出了這些事端之後,將軍德川秀忠也痛定思痛,決定重新恢復家康公的舊體制,讓旗本來負責長崎的事務,

  曾我氏曾經是室町幕府宗家足利氏的幕臣,世代輔佐,到了德川幕府的時代他們轉頭了江戶,並且被給予了五千石的家祿,是幕府的高級旗本之一,把曾我古佑派過來,也體現了幕府將軍德川家光掃清父親殘留影響,將整個日本掌控在手中的決心。

  不過劉靖想要說的並不只是這一件事而已,「這位長崎奉行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們已經不用再跟他們打交道多久了,倒是在宴會上面那位新奉行轉達了一項幕府的要求來給我……」

  「什麼要求?」

  「說是為了緩和現在兩國之間的關係,幕府的將軍想要召見我去江戶,招待我們大漢的專使,並且隨同他明年一同上京,以彰顯兩國之間的密切友誼……」劉靖沉著臉回。「他們要我馬上準備好,不日就會送我去江戶,參見德川家光。」

  也難怪他這麼難受了,大漢眼看就要興大兵了,他要是被人送到了江戶,那開戰之後豈不會成為日本幕府發洩怒火的對象?到時候縱使大漢得勝,恐怕他也會死無葬身之地吧。

  「周大人……您看怎麼辦?」說完之後,他滿懷希冀地看著周璞。

  他愕然發現,周璞並沒有顯得焦急,反而慶幸地笑了起來。

  「幸虧我這邊說動了太子殿下,不然大人可就危險了!」

  「大人這是何意?」劉靖被嚇了一跳,「難道大人覺得我應該跟著他們的人去江戶嗎?」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了劉大人……我是在為你慶幸,你不用去江戶了。」周璞笑著回答,「我朝已經進軍在即,現在我們不要再對幕府虛與委蛇了。」

  接著,他將自己這次前去高麗所得到的結果都說給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死裡逃生的輕鬆感,讓劉靖長出了一口氣,「那大人打算怎麼處理現在的情況?幕府估計很快就要派人來傳召我了。」

  「既然這樣,我們現在乾脆直接就跑了吧。」周璞馬上下了決斷,「你把我們商館裡面的東西盡快清點一下,必須要帶走的都帶走,帶不走的東西都集中起來,這兩天你再找找借口,拖延一下時間,然後幾天之後再一把火把商館和帶不走的東西都燒掉。」

  「都燒掉嗎?」劉靖有些意外。

  「是的,全部燒掉,不能留下一點東西來。商館裡面隱藏的秘密太多,有些東西是不方便被人查獲的,否則就算接下來我們佔領了九州,也對我們的聲名有損……那還不如付之一炬,」周璞點頭確認,「劉大人不必傷心,區區一座商館算的了什麼?等到戰後,整個長崎城都是我們的了,那時候就算重建商館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還可以建得比現在更好。」

  劉靖一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所以也最楸同意了。「那好大人,我現在就準備,該整理的賬簿和文牘信件,我一封也不會留下來。等到戰後,我……我要把幕府在長崎的官署都佔下來,用它來做商館!」

  「這個主意好,到時候就這麼辦!」周璞大笑了起來。

  打定了主意之後,劉靖也來了精神,馬上就暗中帶人開始清理起商館當中的文件來。

  因為已經在長崎多年,而且一直負責兩國之間都貿易往來,所以商館當中積累的文牘和賬簿都很多,經過了幾天的整理之後,劉靖仔細挑選了一些重要的文件,然後把它們都小心地收藏到了幾個包袱當中。

  這幾天,幕府方面也幾次派人過來要求劉靖早日跟人前去江戶,劉靖都以在安排自己離開後的事務推脫了,靠著這個理由,商館內的這些行動也並沒有惹出太多懷疑。

  然而,兩國間越來越沉重的氣氛,還是不可避免地讓長崎的幕府官員感受到了寒意。雖然老中內籐忠重幾次申斥了大漢的官員,但是卻貿易量卻還是一直上不來,大漢的官員說現在國內已經在解除禁令了,但是長崎的幕府官員們仍舊沒有看到多大改善。

  這種嚴峻的現狀,當然令新到任的長崎奉行曾我古佑憂心忡忡,他自從被授予了這個任命之後,一直都躊躇滿志,想要在這裡開創一番大事業,得到將軍和老中們的賞識,可是一來之後他卻發現形勢要比想像當中嚴峻許多。

  在內籐忠重的有意清理之下,竹中重義的餘黨已經被驅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早已經噤若寒蟬,不會再有多少掣肘,賬冊和其他文牘也都已經整理好了,現在就可以慢慢接收,唯獨貿易問題,卻怎麼也沒能夠解決,一直都以令人憂心的速度下降。

  並且,他發現還有更可怕的前景在等待著他。這一天傍晚,他憂心忡忡地來到了老中大人所居住的地方。

  在侍從的帶領下,他來到了高樓上,覲見老中大人。

  這些天雖然內籐忠重經把長崎的事務都已經轉交給了他,但是不管是出於實際需要還是出於討好老中大人的考慮,他還是時常來覲見老中大人聽受教誨。

  今天和往常一樣,老中內籐忠重在高樓的書閣當中看從江戶和其他各地傳過來的信件和報告,曾我古佑耐心地等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被內籐忠重叫到了房間裡面。

  「曾我,最近長崎的事務已經上了手了吧?」等到他恭敬地跪坐下來之後,內籐忠重隨口問。

  「是的,大人,托大人之前耐心整理的福,我接受長崎的事務十分順利,現在已經大體上把官署的人都掌握住了。只是……」曾我古佑的臉上出現了些憂色,「有些事情,不能令人憂心啊……」

  「憂心什麼?」內籐忠重直接問。

  「還是大漢的問題,現在兩國的貿易問題還在一直持續,還是沒有恢復的跡象,這幾天大漢的商船都不來了……另外,荷蘭人的商船也還是受到騷擾和阻撓。」曾我古佑滿面的凝重,「今天來了一艘荷蘭人的商船,他們說也是被海盜追了好久,差點沒辦法來到長崎。」

  「……看來大漢現在還是不打算改弦更張啊。」內籐忠重皺起了眉頭。

  他也一直在為此心憂,幾次召見了大漢的使節,然而現在看來效果還是不夠,大漢至少在現在還是沒有改變主意的傾向。就連他訪問大漢的事情,現在大漢國內還是沒有傳出下文來。

  雖然他心急火燎,也幾次催促了專使劉靖,但是卻一直都沒有進展,他也知道光是催一個專使沒用,所以只好按捺住性子繼續等待。

  「大人,這樣持續下去是不行的啊!長崎的收入對幕府來說是至關重要的,要是真的兩國之間持續糾紛下去的話,我們……我們難以承受這個後果。更何況,更可怕的是大漢可能還不滿足於此……今天來的荷蘭人,他們說大漢在我們外海的兵船有增無減,兵力看上去反而增加了。有些跡象讓人心悸啊,大人!」曾我古佑突然長歎了一聲,「現在這種山雨欲來的氣氛,實在讓人難受,我……我唯恐最壞的情況發生。」

  「慌什麼,慌有什麼用!」內籐忠重皺了皺眉頭,呵斥了一下曾我古佑,「現在這種事情不要口頭說出來,心裡明白就好。現在就大聲嚷嚷,徒然擾亂人心而已。」

  雖然他呵斥了對方,但是其實心裡也惴惴不安,儘管心裡極度不願意兩國就此交兵,但是他也沒辦法完全欺騙自己,無視那些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的跡象。

  他現在已經十分緊張,整天都在為此憂心,甚至幾次做了噩夢,但是正因為如此,他越發在別人面前表現得鎮定,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一樣。

  「大人,此處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我也絕對不會在出去之後胡言亂語……可是在您的面前,難道我還能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然後渾渾噩噩地過下去?」曾我古佑低聲回答,「大人,若是大漢真的存了對我國開戰,我們兩個首當其衝,而且九州也會變成危險之地,我們身為幕府大臣,要為保全將軍大人和日本國的國土而拼盡全力,再不能輕忽行事了!」

  這個輕忽行事的評語讓內籐忠重臉色更加難看了,曾我古佑雖然是無心之語,但是聽上去猶如是在指責他一樣。

  「之前我也並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做。」他冷冷地回答,「現在長崎的防務已經被我重新整頓了一番,並且已經嚴加戒備,絕不會輕易出現問題。」

  「大人,如果大漢真的舉兵進犯的話,光是現在這樣的一點準備恐怕不夠,還得再加強一些措施,」曾我古佑搖了搖頭,「至少我們先應該讓九州各藩都整備以來,以防萬一。」

  「這是將軍大人下令才能夠做的事情,我們怎麼可以輕動?」內籐忠重反問,「況且九州各藩當中,又有幾個人會真心實意地擁護幕府?讓他們整備,要是大漢沒有打過來的話,我們這樣草率的行動豈不是埋下了九州動亂的種子?就算九州沒有動亂……恐怕將軍大人哪裡的問責我們也頂不過去。」

  「大人……現在形勢緊迫,這個時候就沒必要再管那麼多了!」曾我古佑有些著急了,「將軍大人派我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授予了防備大漢的任務,就算調動九州各大名,也算是在將軍大人命令之下的行為,就算事後追責,也不至於被處罰太甚……可若是大漢真的開戰了,那我們要是什麼都不做,這就是滅頂之災啊!」

  在他極力的勸說之下,內籐忠重考慮了片刻終於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對他來說,現在至少有兩個人來擔責了。

  「那好,你說得也有道理,我們確實應該做一些事情來防備了……具體的細節我會上書將軍大人來分說的,你盡力來辦就好了。」

  「謝大人!」曾我古佑終於鬆了口氣,「大人忠心為國,將軍大人一定會體諒大人的苦心的!」

  「不過……我們不能全部動員九州的各藩,」然而,內籐忠重馬上說出了自己的意見,「九州各藩裡面,心懷異心的太多了,就算讓他們整備,也未必會給我們幫上多少忙,還不如只讓親附幕府的藩主們先行整備,首先就通知福岡藩、嚴原藩、臼杵藩和久留米藩的藩主吧,他應該能夠給我們幫上忙。」

  福岡藩是九州島內的大藩,領地有四十三萬石之多,藩主是黑田家,是戰國大名黑田長政的後代,黑田長政戰功赫赫,並且戰隊十分精明,在豐臣秀吉死後就投靠了德川家康,並且在關原之戰當中作為東軍一方的將領發揮了重要作用,立下了赫赫戰功,所以在戰後,德川家康為了感謝他,將他封到了九州的福岡,賜予了極大了領地,也讓他和他的後代成為了幕府在九州乃至西日本的親信。

  黑田長政已經過世了,現在在位的藩主是黑田忠之,他的名聲不佳,在藩內執政粗疏,所以內籐忠重一直都不喜歡他。

  嚴原藩也是九州島內的一個大藩,領地為對馬、田代、濱崎等地,石高為三十多萬石左右,嚴原藩為宗家所有,宗家是九州的一個傳統豪族,先祖宗盛國在室町幕府時代就出任了對馬守護代,並且在多年後割據一方,成為戰國時代的一大勢力。

  戰國時代開始之後,天下大亂當中,他們多年來一直都想要進佔九州全島,與毛利、島津和大友等大名家族多次進行了激戰。

  在豐臣秀吉崛起並且進行九州征伐的時候,宗家投靠了豐臣家成為豐臣的臣僚,在秀吉死後,宗家先是反對德川家並且在關原之戰當中派兵參加了西軍,但是很快就反正,投靠了德川,並且被德川家重新任命為嚴原藩的藩主,統治著如今的領地。因為這些歷史原因,他們十分親附德川幕府,成為了幕府勢力在九州的一個支點。他們如今的藩主是宗義成。

  臼杵藩是德川幕府在開幕之後封賞功臣時建立的藩,藩主是稻葉家,這家人在關原之戰時本屬於西軍但是馬上又投靠了東軍,戰後得到了封賞,並且他們和將軍德川家光的乳母春日局有是親戚,因此也頗受幕府照顧。該藩不大,石高五萬石左右,現在的藩主叫稻葉貞通。

  久留米藩同樣也是德川幕府在開幕之後封賞功臣時建立的藩,藩主是有馬家,這一家人當年也追隨德川家有功,並且在德川家光進攻大阪到時候立下了極大的戰功,戰後被授封於此,並且石高被追加到了二十一萬,同樣也是九州的大藩。

  這四個藩是九州眾藩當中最得幕府信用和青睞,也被視為是幕府對九州進行控制的支點,現在有事的時候,內籐忠重也想到了先利用他們武裝起來保衛九州,靜待時局的變化。

  至於其他那些藩,比如薩摩藩的島津家,柳河藩的立花家,佐伯藩的毛利家(這個毛利家和長州藩的毛利家並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先祖本姓森,因為在戰國時代為毛利家立下戰功,所以被毛利輝元賜姓為毛利。),這些藩都不值得信賴,如果真要打起仗來,不添亂就已經是好事了,何必讓他們去整備軍隊,平白給自己添加煩擾。

  「好的,大人!」曾我古佑當然也明白其中的曲直,他馬上垂首應了下來,「我馬上就派人去通知這幾個藩的藩主。還請大人到時候召集幾位藩主,讓他們都聽從幕府的號令。」

  「你是長崎奉行,這些事情當然由你來定。」內籐忠重擺了擺手,「我不需要插手其中,只是為你在後面給予支持就好了,不然的話,你反而會被人掣肘。」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29 11:11
第1605章 亂起

  接著,彷彿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又抬起了頭,「既然這樣的話,大漢專使這邊的事情也絕對不能再拖了!現在乾脆就把他們給集中起來,送去江戶吧……如果一切風平浪靜,他們就是幕府的客人,如果真的有個萬一,多一群人質總也有個用處。 」

  這時候,突然從窗外傳來了些許人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嘈雜鼎沸,原本靜謐夜空也被打破了沉寂。

  內籐忠重原本想要置之不理,但是彷彿是心有所感似的,他驟然睜大了眼睛,然後忽然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了窗口邊。

  本來因為跪坐他就氣血不暢,看到了窗外的景象之後,他更是頭暈目眩,搖搖晃晃差點沒有站起來。

  「怎麼了,大人?」曾我古佑感覺有些不對勁,連忙跑過去。

  一過去看,連他也不僅目瞪口呆。

  在高樓的窗口下,他分明看見遠處,在長崎城的一角,有幾幢建築物發生了火災。火勢很大,直衝雲霄,把周圍都好像給照亮了,可以看到穿著木屐和內衣的男人和婦女倉皇奔跑。遠遠看去,各處竄出來的火苗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舌頭,這條舌頭掃過之地便是一片焦黑。,熊熊的火焰肆無忌憚地擴張著它的爪牙,企圖把所用的地方全覆蓋在它的統治之下。

  其時已經接近夏天了,所以天氣炎熱,在風勢的助長下,火勢越來越大,很快就席捲了周邊的一些房屋,淒厲的喊叫聲越鬧越大,一直傳到了他們所在的高樓上。

  火災本是常見,但是這樣一件火災,卻讓在場的兩位幕府重臣都心頭劇震。

  因為,著火的方向和位置,分明就是大漢的使館所在地。

  這到底代表了什麼?兩位官員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個地方。

  「該死!」內籐忠重大罵了一聲,然後狠狠一搖晃差點摔到了地上,幸虧被曾我古佑眼疾手快攙扶住了才沒有摔倒。

  內籐忠重很快就恢復了一點精神,然後掙扎著站了起來,接著對曾我古佑大喊,「別管我,快去帶人去抓人!能抓到多少抓多少,不要讓他們跑了!」

  「是,大人!」曾我古佑當然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他馬上應了下來,然後飛速地跑下了樓,跟著自己的隨從來到了長崎的官署當中。

  接著,很快他就又帶著官署裡面的官吏們來到了大漢商館的所在地,然而這個時候,這座曾經龐大的建築已經變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

  火還在熊熊燃燒,撲騰的熱風不住地往他們的臉上扇過來,讓他更加心裡煩悶之極。

  因為他剛才問了別人,都說起火之後商館內沒有一個人跑出來。

  要麼他們都已經死了,要麼他們事前就已經跑了……哪一種結果對他來說都說巨大的災難。

  他忍耐著心中的驚恐和憤怒,注視著燃燒中的商館,並且大聲命令自己帶過來的人們馬上救火。

  各處水井取出來的水很快被送過來了,就連百姓民夫也被動員了起來,大家忙著救火,而他也帶著人四處巡視,以防有人趁亂逃走。

  然而,直到幾乎天明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找到一個大漢商館的人。這時候火勢也已經被撲滅了,他帶著人來到了商館的廢墟當中,仔細查看。

  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只是各處都有被放過燈油甚至火藥的痕跡,顯然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縱火,而且就是大漢商館裡面的人做的。

  「混蛋!」他也禁不住罵了出來。

  破口大罵了許久之後,他拖著已經十分疲憊的身軀,再度趕回到了內籐忠重所居住的地方。並沒有他出乎意料,他很快就得到了接見,內籐忠重也是一夜無眠。

  「怎麼樣?」一看到他的時候,內籐忠重馬上問。「抓到了人沒有。」

  曾我古佑慘然搖了搖頭。「沒有抓到,他們應該事前就都跑了。」

  兩個人同時呆坐了下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看來這是早有預謀的舉動了,這些大漢的使臣一直都在處心積慮和我們作對,這次聽到了我們要送他們去江戶,所以乾脆就逃跑了。」許久之後,內籐忠重終於說出了他們兩個人共同的判斷,「現在必須把到處搜捕,把他們都抓回來!」

  「我已經下令長崎的警衛去搜捕他們了,」曾我古佑點了點頭,「不過……大人,現在還有一件事比這個更加重要。」

  「是……是有一件事情更加重要。」內籐忠重陡然加大了聲音,「趕緊傳我的命令,讓那幾位藩主趕緊將藩內的兵士都召集起來,然後盡快把兵士集合起來,趕緊!」

  「我已經下了命令了,大人,現在使者已經緊急趕往他們各自的藩內,應該天亮以後就可以通知他們了。」陰沉著臉的曾我古佑歎了口氣,「只不過,怕是可能會晚了點……」

  又是一陣沉默。

  雖然聽得出曾我古佑的話裡面深藏的一些埋怨,但是內籐忠重已經沒有心情去生他的氣了。

  很顯然,大漢商館的使臣們既然會做出這麼決絕的行動,那麼他們一定是有什麼更深的圖謀,接下來九州很有可能將會遭遇到大漢的侵攻,作為現在幕府在九州的兩位主要官員,他們兩個之間必須要團結,絕對不能夠再鬧出新的問題來了。

  「除了召集這些藩主之外,必須馬上派出使者前去江戶,讓將軍大人趕緊召集天下兵馬衛國,」內籐忠重馬上繼續說了下去,「對了,還有京都……京都那邊也必須通知,讓京都早作準備,不要讓朝廷受到了大漢的蠱惑和影響!」

  接著,他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書幾案邊,然後扯出了幾張信紙,拿起毛筆沾上墨就開始揮毫。他的手一直在發抖,但是卻一刻也沒有停歇,近乎於瘋狂地在紙上寫著。

  「大人所說的都是正理,我……我就按照大人說的來辦。」曾我古佑看著這個老人有些可憐,所以想要離開,「我這就佈置防務去。」

  「稍等一下!」哪裡知道,內籐忠重突然叫住了他。

  「大人?」曾我古佑有些疑惑。

  內籐忠重以極快的速度揮毫寫下了打算送往京都和江戶的信,然後重新抬起頭來,用充滿血絲而且有些發腫的眼睛看著曾我古佑。「古佑,真是委屈你了……剛剛來到這裡,就要倉促之間面對這樣的災禍。」

  「大人……」曾我古佑還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一切都是以最糟的形勢發展的話,那九州恐怕就要面對最難堪的境地了,我希望你能夠做好心理準備,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情況,都不要氣餒也不要退縮。」內籐忠重苦笑了起來,然後以一種奇怪的視線打量著他,「九州最少最少也要抵抗到底,給江戶爭取時間。」

  曾我古佑睜大了眼睛,因為他聽明白了內籐忠重的暗示。

  「大人覺得單靠九州抵擋不住大漢嗎?」他嘶聲問。

  內籐忠重沒有回答。

  曾我古佑微微一滯。

  大漢的兵威和船堅炮利的名聲他也有所耳聞,如果大漢真的決定入侵九州的話,也許按他們估計,派不來太多的軍隊,但是自己這邊卻也難以抵擋。

  幕府在九州的兵力太少了,就算加上九州這些親幕府的藩主,能夠拿出的兵力也不夠用,他更不敢保證拿著這些雜亂的部隊就能夠擋住大漢的兵鋒。

  「也許確實有些艱難,如果……如果真的打起來的話,我們可以利用九州的地利拖延時間,等待將軍大人在本州內集結起來的軍隊?」片刻之後,他帶著一絲期待反問內籐忠重,「大漢畢竟是客軍,只要我們同仇敵愾,那……那也許就有轉機。」

  內籐忠重卻還是苦笑。「是啊,必須拖下去,總之,我們必須死戰到底,絕對不能退讓。也許抵抗到底會讓我們這裡死傷慘重,但是……至少我們給將軍和幕府拖延到了時間,這樣的話,不管怎麼樣,整個日本都會記得我們的。」

  他不看好在九州,單憑幕府自己的能力就能夠抗衡大漢軍隊,因為幕府的主力大軍是在關東,徵召起來就需要時間,更何況還要武裝起來行軍到西國。雖然他已經寫了信催促將軍早作準備,但是肯定要花許多時日的。

  幕府如果全力動員的話,可以拉出幾十萬大軍,足夠在本土上和大漢糾纏,耗到他們筋疲力盡不得不撤軍,就好像當年的高句麗對付唐太宗一樣。可是……首當其衝的自己,就未必能夠撐到那個時候了。

  而他現在並不驚慌,甚至反而平靜了下來,因為在之前的一次次噩夢當中,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了。

  在內籐忠重的注視之下,曾我古佑拋卻了最後一點僥倖,明白了形勢的嚴峻、和他面對的壓力。「大人請放心吧,我身為幕府的旗本和長崎的奉行,背負了職責也背負了將軍大人的信任,如果戰事不利的話,我絕對會和部屬們死戰到底,絕對不會逃跑和投降。縱使戰死,也能夠百世流芳!」

  「有這樣的覺悟就好了。」內籐忠重緩緩地點了點頭。「這才是我們武士所應該有的精神。」

  接著,他突然又長歎了口氣,「以前大家都以為是大漢需要我們的礦產出口,是他們有求於我們,所以我們居於有利的地位,可以把兩國之間的貿易更加偏向於我們的需要……哪裡會想到居然會有這種事!只希望這只是我們的虛驚一場,大漢不要發瘋,讓兩國都陷入到兵災當中吧。」

  他熟知歷史,知道當年大元兩次攻伐日本都以失敗而告終,然而這兩次大戰當中鐮倉幕府卻也將財力消耗一空,並且無力封賞作戰有功的將士,結果上下離心離德,最後被造反的足利尊氏所滅。

  這次戰爭會不會一樣呢?大漢損兵折將,財力消耗無數但卻徒勞無功,而德川幕府也為之精疲力盡最後不得不面對天下大亂?

  直到現在這一刻,他還是難以置信,大漢居然會做如此不明智的選擇耗費無數財力物力來渡海遠征日本。

  「還請神君繼續庇佑日本!」他暗暗祈禱。

  就在長崎城內大漢商館燃起大火的同時,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離九州並不遙遠的京都的民居內也燃起了一場大火。

  因為縱火的人同樣事前做足了準備,所以這場火同樣來勢兇猛,很快就在城區當中蔓延。

  京都的建築基本上都是木製的,在這種悶熱的天氣當中當然很容易點燃,事實上在歷史上京都也是經常遭遇嚴重火災,所以並沒有人為此生疑。

  在大火開始蔓延的時候,京都內負責維護治安的與力和同心差役們也迅速地聚集到了民居區域當中開始全力滅火。

  然而,就在他們聚集火場,無暇顧及其他地方的時候,一群人也趁著暮色來到了皇居的圍牆之外。這群人都身著黑色的衣服,頭上還戴著斗篷,完全看不出身份,在夜色下只能看到一團模糊的黑影而已。

  雖說是皇居,但是建築格局是十分狹小的,圍牆自然也不會太高。他們趁著夜色,快步來到了皇居西南方向的宜秋門外。因為有人充當內應的緣故門並沒有鎖上,只是虛掩著而已。

  領頭的兩個人隨手推開了門,然後帶著後面的一群人衝了進去,接著這群人中間,有人拿出一個哨子一樣的東西吹了幾聲,尖利的聲音如同蟬鳴頓時就在皇居當中遊蕩。

  就一群守衛馬上就簇擁到了他們的身邊,而這時候他們終於被人發現了。

  「宮中有反賊作亂,我們來平定叛亂,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許動,否則以逆賊論處!」領頭的人大聲呼喝了一聲,然後帶著後面的人就往裡面沖。

  有幾個守衛想要阻止,還有人想要逃跑,但是他們馬上被這些早有所備的人衝了進來,然後拔出兵器來殺死。

  淒厲的慘叫聲很快就驚動了整個皇居,很快侍女們也嚇得大叫了起來,四處亂跑,

  一片混亂當中,這些人的腳步不停,逕直地沿著預定的路線一路前行,好像對皇居內的建築格局十分瞭解。他們先是跨過了紫宸殿,然後又繞過了清涼殿,深入到了皇居之內,最後來到了天皇居住的常御殿當中。

  就在這個時候,紛亂的喊聲,也傳到了常御殿當中。

  原本已經入睡了的興子天皇,模模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然後,她發現自己的面前並非是一片黑暗,而是昏暗的燭光,和一直跪坐在她旁邊的父親政仁法皇。

  「父皇?」她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視線變得更加清晰,「您……您還沒有回去歇息嗎?」

  因為對自己的學業的進度感到不滿意,所以最近一段時間裡面法皇一直都留在了常御殿,悉心教導興子書法和之道,今天也一直從下午教到了晚上,直到興子感到有些疲累的時候法皇才結束了教導,然後興子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她沒有想到,在她睡了以後,父皇居然還是沒有離開自己的這個房間。

  法皇沒有回答,只是伸出了自己手,撫摸著興子的頭。

  興子順從了父親親暱的舉動,只是掙扎著想外面。

  「外面……外面是怎麼回事啊?怎麼突然變得好吵?」她小聲問。

  法皇還是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將女兒擁入到懷中,然後繼續撫弄著她。

  興子一時間感到呼吸有些不暢,但是輕輕地掙扎了一兩下之後就又停了下來。她感到很突然,父皇平常是個很嚴肅的人,整天都板著臉,不會做出這麼親暱的舉動。

  而且由於小時候父皇和幕府冷戰的緣故,經常對她態度十分惡劣,說實話她也有些害怕父親,並不親近他,也不喜歡最近以來他突如其來的親近,但是她當然從來不敢在別人面前表露出來。

  就在這時,隨著幾聲喊聲,這群人已經衝進了常御殿當中,然後直往天皇身處的地方走了過來。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衝撞天皇的居所!」有幾個侍從試圖攔阻他們,但是很快就被推開了,慘叫地蹲到了地上。接著,還沒有等其他人再反應過來,他們就直接衝到了興子身處的居所,然後將門推了開來。

  一片嘈雜當中,興子更加慌亂了,她抱緊了法皇,瑟瑟發抖。

  然而法皇卻一片沉靜,毫無慌亂之色。

  就在他的注視之下,領頭的人跪了下來。

  「見過兩位陛下!」

  他赫然就是當今的右大臣二條康道。他的身上沾了一些血跡,所以在他進來了以後,濃烈的血腥味四處瀰散,直衝得法皇有些刺鼻。

  「免禮。」法皇冷靜地回答,然後帶著興子天皇站了起來。「三神器現在都在原地,你們趕緊去拿過來吧,時間緊迫,不要顧忌太多了。」

  「是,陛下!」二條康道揮了揮手,馬上就有人往旁邊跑了過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29 11:1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6-30 10:28
第1606章 越來越急迫的前奏

  「父皇?」興子天皇抬起頭來看著父親,「到底怎麼回事?」

  「外面都已經準備好了嗎?」然而法皇並沒有理會女兒,而是一直看著二條康道。

  「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可以帶著陛下逃出皇居,然後外面有人接應,大家一起趁亂離開京都,只要離開了京都,不管是潛居山林還是南下,只要再拖上一段時間不讓幕府搜捕的人找到,之後幕府就再也無暇顧及我們了。」

  法皇輕輕點了點頭,但是卻沒有二條康道想像當中那樣興奮,反倒是有些肅然。「諸位辛苦了,今天的事情還只是個開始而已,還請諸位戒驕戒躁,以後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諸位來做。」

  「是!」二條康到諸人同時垂首。

  就在這時,被二條康道派去拿三神器的人們也已經跑了回來,在昏暗的燭光當中,已經生了銹的器物發出了奇異的光芒。

  二條康道看也不看,直接將這些器物都捲進了一個事前墊了一些軟綿的包袱裡面。

  對日本的民眾來說,這是代表著整個日本、承載著神力和國運的神器,但是對法皇本人、甚至對二條康道來說,這只不過是些凡俗之物而已,不需要特意去對待,如果能夠直接拿走最好,實在不行也可以自己再偽做一份。

  這時,外面的嘈雜聲又響了起來,顯然正有人向這邊趕了過來。

  「陛下,萬事具備,我們趕緊走吧,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幕府的人遲早會反應過來的。」二條康道連忙催促法皇。

  「好……好……」法皇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然後驟然一動,拉著興子天皇就往外走。

  「父皇?」興子有些吃痛,驚駭地問法皇,「我們是要去哪裡啊?」

  「別問那麼多了,跟著父皇走就行了!」法皇直接對她吼了一聲,然後拉著她就往外走。

  興子長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看著突然變臉的父皇。最近因為父皇親自過來教授自己的緣,她的心裡父親的形象已經大為改觀,現在,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新形象,卻轟然倒塌了。

  出於一種本能式的洞察,她突然發現,可能之前父皇擺出來的那一副和顏悅色的面孔,其實只是一種偽裝而已。

  然而即使傷心,她也只能身不由己地被法皇強拉著往外走。

  宮中現在已經喧囂沖天,各處的宮人們都在往常御殿這邊趕,但是他們又如何能夠抵擋這群早有準備並且拿著兵器的人?只能驚駭地看著他們挾持著法皇和天皇陛下往外走。

  自從平安時代以降數百年,雖然期間朝廷大權旁落,皇家和公卿一起淪為武家的傀儡,但是無論何人當權,至少都對皇家保持著表面上的尊重,直接衝入宮廷當中挾持天皇是前所未有之事,又有誰能夠想得到?況且如今德川幕府根基深厚,統治天下已經越來越穩固,又有誰會覺得皇家還值得利用?

  沒有任何人事前有準備,即使有些人試圖阻止,也只能落得或死或傷的下場,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群人離開,不時有人嚎啕大哭。

  法皇悶不做聲,一步步地跟著他的忠臣們離開。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這裡的一草一木他都十分熟悉,所以哪怕在黑夜當中,他也走得十分輕快。

  這裡是他的家,是多少年前他的先祖們秉持國政,對日本發號施令的地方,此時卻也是囚禁他的牢籠。為了重新以真正君臨天下的身份回來,他必須暫時離開。

  雖然面色凝重,但是他的呼吸卻越來越粗重,一來是因為他一直都養尊處優,所以體力十分孱弱;另一個原因卻是他現在的心情太過於激盪。

  是啊,每往前踏出一步,就離自由越來越近,離恢復祖先的榮光也越來越近……皇居很小,所以這群人很快就重新來到了宜秋門前。

  只要走出這個門,他們就離開的皇居,並且將會踏上一條再也無法回頭的路。

  「陛下!陛下!」正當法皇即將離開的時候,後面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呼喊。

  因為這聲音實在太過於熟悉,所以法皇禁不住微微停住了腳步,然後往後看了過去。

  在他的視線當中,皇太后德川和子跟著人追了上來,她的聲音滿是惶急,雖然火把的光十分模糊,但是遠遠看去,她好像是從就寢時直接爬起來的,所以穿得十分單薄,另外好像是在哭。

  「陛下……」和子皇太后一邊喊,一邊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衝了過來。

  當兩個人對視的那一剎那,法皇驟然低下了頭,不敢和她對視。

  「陛下,不要離開這裡!」因為腳步實在太急,和子被一塊石子絆倒,摔到了地上,「不要被奸人們蠱惑!」

  她摔的很重,以至於一時沒能夠爬起來,但是口中的呼喊卻一直都沒有停下,顯然已經焦急悲傷到了極點,法皇看了,一下子竟然有些於心不忍。

  然而,他還是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陛下!興子……興子她還小!饒恕她吧!不要把她也扯進來,陛下,她是您的女兒啊!」

  彷彿已經是知道了法皇的心意似的,和子不再催促他了,只是請求他將興子還回來。

  然而,即使是這個願望也沒有能夠得到滿足,雖然興子停下了腳步,但是法皇抓住了她的手,硬是把她往外面拽。

  「我要母后!我要母后!」興子焦急得掙扎著,但是卻無力掙脫父皇的手,只能被帶得一起往外走。

  眼看就要被強行帶走了,她也顧不得那麼多,張開口就往父皇的手上咬了下去。

  「啊!」法皇吃痛,馬上鬆開了手。

  興子天皇馬上向母后那邊衝了過去,然而還沒有走上幾步,她就被身後的二條康道給抓住了,然後硬生生地扯了回來。

  「果然是德川家的女兒!」二條康道心裡暗罵,對她自然也毫不客氣。

  「放開我,放開我!」興子的肩膀生疼,於是大哭了起來。

  二條康道無視了她的苦叫,也不管此刻她是天皇之身,直接就將她攬到了懷中。

  「陛下,沒事吧?」

  「沒事,不礙事,我們趕緊走。」法皇搖了搖頭,不過他的手已經微微地滲出了血來。

  「陛下!興子!」在不絕於耳的嚎啕哭聲當中,和子的聲音尤其顯得刺耳,彷彿能夠把耳膜都刺破一樣。

  法皇再度抬頭往她那裡看了一眼,然後一狠心直接別過了頭去。

  「我們快走吧,別再耽誤時間了!」

  這一行人馬上重新啟程,很快就來到了門口,因為興子一直都在哭鬧,所以二條康道乾脆將自己的手帕堵進了她的嘴裡,最後興子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既像是在叫喊又像是在哭泣。

  隨著他們離開皇居越來越遠,和子皇太后的哭聲和淒厲的呼喊聲越來越遠,最後再也聽不見了。

  這就是自由嗎?法皇的心中突然閃過了這個念頭。

  手上仍舊在隱隱作痛,但是他卻一點也沒有怨怪興子的意思。

  直到逃離的那一刻,他才發現,有些東西在他心頭的份量,要比原本以為的要重許多。和子那淒厲的哭喊,現在還在他的耳邊迴盪,好像就近在眼前一樣……

  他轉頭看了看旁邊的興子,她現在正被一個人抱著前行。她剛才還在哭鬧掙扎,但是被搶了出來以後,現在已經停下了掙扎,只是抬頭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去的皇居。她睜大了眼睛,但是眼神卻沒有焦點,目光十分渙散,好像已經迷怔了一樣。

  法皇的胸口突然感覺有些抽搐

  然而他也知道,事已至此,他是再也無法回頭了。想要達成目的,有些代價是必然要付出的。

  在他們逃出皇居之後,皇居之外早已經準備好的接應者,帶著他們沿著京都幽暗的街巷穿行,就在滿城的慌亂當中逃離了京?。

  當逃出京都、即將隱匿到鄉野的山林中時,法皇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京都。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城市,也是日本將近千年的國都。此時大火仍舊沒有熄滅,反而越來越大,火勢漫卷,竄到了半空之上,照得天空都發亮了。

  這座命運多舛的城市,今天正遭遇它的新一輪災難,就好像這個國家一樣。

  不過……這一切劫難,在自己下一次回到這裡的時候,就可以結束了,然後在自己和大臣們的治理下,重新煥發出它的光輝,成為這個國家最為耀眼的國都……

  「等我回來吧。」他輕輕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對這座城市說的,還是對其中的某一個人說的。

  隨著這群人隱匿到了黑暗當中,山林當中夜風迴盪,一切都又恢復了平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又有誰能夠想到,這靜謐當中又孕育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在同一天,九州和京都的加急報告同時向江戶發了過去,儘管這個時候,這兩個地方還不知道對方所發生的一切,但是他們都已經清楚地知道,一場絕大的風暴,也向自從登上將軍大位之後,盡享太平康樂、一直都沒有經受過艱難的考驗的德川家光襲來,一場江戶幕府自從開幕之後所從未經歷過的巨大考驗,也在黑暗當中猝然襲來。

  九州大漢使團消失的那一天開始,就四處派人全島搜捕這些使團成員,同時以最急切的手段,命令九州親幕府的藩主們趕緊集結起來,動員一切能夠動員的力量抵抗大漢有可能發動的進攻。雖然對現在發生的一切不明所以,但是這些藩主都執行了幕府的命令,然後將領地裡的武士家臣和足輕藩士全部動員起來。

  然而,如今各藩的力量卻已經衰微,無法和動不動就能夠從領地內徵集大軍的戰國時代相比,倉促之間實在拿不出多少軍事力量了。

  在日本國的古代,軍事和底層的農民是分割開的,戰爭是貴族武士們的遊戲,軍隊以精銳的武裝和武器稱雄,農民被限制為生產者,受到了極端的壓迫。

  而到了後面的戰亂時代,特別是室町幕府在戰國時代,各地的豪族都想要發展想要爭霸,所以他們拋棄了很多自古流傳的做法,不再一味地依賴經過多年訓練的精銳武士,開始尋求擴大軍事實力的任何方法。

  各地的戰亂和無休止的賦稅以及掠奪,讓大批農民失去了土地或者面臨死亡的壓迫,對那些不滿於自身命運的農民來說,時代的變亂也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只能去參軍的出路。他們中的許多人就參加了大名的軍隊,成為了低級的足輕。從「足輕」一詞可以看出,這些農民出身的士兵缺少盔甲和其他裝備,甚至連武器也不充足,只能依靠一次次地險死還生,從傷亡率居高不下的戰鬥當中積累經驗,並且在軍隊的體系當中往上爬。

  同時,因為火藥武器大量輸入日本的關係,戰爭的形勢和方法開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大量豪族都裝備了火藥武器,這些武器只要經過最基本的訓練就可以使用,而且威力巨大,足以讓多年訓練的精銳武士價值大大降低——而脫胎於農民的足輕自然因為自己的數量,地位也就開始穩步提高。

  後來成為戰國第一人的豐臣秀吉,他的父親是一名足輕,在織田信長的父親織田信秀手下的軍隊服役。在一次作戰中,他腿部受傷,不得不完全退出行伍。為此他失去了與織田家原有的聯繫,重新成為農民。而他的兒子秀吉則繼續服役,而且獲得織田信長的信任,一路陞遷,最終成為了信長手下的一名大將。

  而信長死後,秀吉通過進行一系列的戰役和政治手段,最終成為了織田信長的真正繼承人,終至統治全日本。但秀吉一朝達到目標,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便開始抽去那使他得以成功地往上爬到頂端的梯子,準備打散農民和軍事的聯繫。在對全國的征服幾近完成時,他發佈了「刀狩令」,下令收繳全國農民的武器。這原本是一項十分大膽的舉動,前從未有統治者這樣做過(之前豪強林立的時候,也沒有人敢做這麼自廢武功的事情),但由於秀吉勢力龐大,此舉不光在他自己的領地,也在其他地方大體成功。農民就這樣被強行從軍事上慢慢割裂,重新回到了生產者和被剝削的地位。

  等到了德川家康建立幕府,統治日本之後,他不僅沒有扭轉這種趨勢的想法,反而更加推進了這項政策,各藩所受到的限制越來越多,財政也越來越窘迫。在德川幕府的規定下,一個十幾萬石左右的大名,所能夠擁有的武裝也僅僅只有兩千多人而已——而且裝備也日趨低劣,僅僅只能夠維持它的領地內的治安。就連幕府自己,也開始以終身從事軍職的旗本和他們的侍從作為幕府的核心力量。

  於是,在拋棄了大規模武裝之後,農民已經被排除出了軍事領域,再加上日本多年來再也沒有發生大的戰亂,一兩代人的時間,早已讓他們忘卻了當年的戰火和訓練,各藩就算現在想要讓他們打仗,倉促之間又如何能夠讓他們成為軍隊的一份子?

  各藩雖然心急火燎,但是他們只能緊急地召集他們的親近武士和侍從,幾天內湊出了幾千人趕到了長崎,而且裝備大多數不齊。並且因為幕府禁止各藩私自與別國交易武器的緣故,所以他們的火器也多年沒有更換,大多老朽不堪,連能不能使用都成為了問題。

  當發現各藩召集起來的人竟然是這樣粗劣不堪時,內籐忠重和曾我古佑不知道是該為幕府限制各藩的政策之成功感到高興,還是為自己現在形勢之窘迫而苦惱,都有一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不過,縱使心裡覺得悲觀,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他們兩個只能一邊按捺住心裡的焦急和恐懼,一邊認真地開始佈防。作為他們的駐節地,長崎港自然是重中之重,他們把集結起來的軍隊大部分都放在了長崎,然後將剩下的一部分軍隊開始往北部移動,希望能夠給福岡藩以一定的支援——歷史上元軍兩次登陸的博多灣就在福岡藩的境內,所以內籐忠重等人當然不會放鬆那裡的戒備,福岡藩本藩的軍隊也被他們留在了那裡,準備這兩個重點防禦的地區有事時互相支援,

  等到親幕府的藩先期準備初步完成之後,內籐忠重也顧不得再考慮其他了,開始派使者通知九州的其他藩主,並且號召他們趕緊整備軍隊,在本鄉守土,以防被大漢趁隙入侵,這個命令也同樣惹起了一陣極大的騷動。

  然而,令他們十分奇怪的是,雖然現在九州各藩都已經得到了通知,而且都在協助幕府官方進行搜捕,但是大漢商館那些逃跑的官員們卻還是一個都沒有抓住,好像他們都已經神隱了一樣。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6-30 10: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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