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2013-10-20 10:53: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2 404222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30 09:45
第三百八十二章 趙進的婚禮

    所以李把總一行人走在路上,那真是有如猛虎下山,前面百餘步基本看不見人,大家遠遠的躲到路邊,甚至不想讓他們看到,萬一惹上了,強搶動刀都是尋常事。

    李把總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反倒覺得威風,他們當然不會注意到路上行人有什麼不對的,他們沒有注意到前面有一隊行人看到他們迎面來到,不光是去路邊躲避,甚至直接躲到了山上。

    「那伙狗子過去了嗎?」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小聲問道。

    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剛從山下跑過來,連忙點頭說道:「不是奔咱們來的,直接衝著宿州那邊去了。」

    這漢子長吐了口氣,又朝著山下官道張望了幾眼,轉頭對身邊的同伴說道:「不要慌,等到了徐州那邊就好了。」

    在他身邊四個身形瘦弱的年輕人,再遠些還有五個精壯漢子,那四個瘦弱的年輕人個子都很矮小,身材也很纖細,臉色都是黑乎乎的,儘管太陽不是很曬,可每個人都帶著斗笠。

    而其他幾個漢子都是二三十歲年紀,臉上有些桀驁神色,腰間別著短刀,兩個人還背著朴刀,那說話的漢子看著有些古怪,臉色不怎麼深,手上的繭子也不厚,甚至還能看到血泡破掉的痕跡,說是苦出身又不像,說是富貴人家也不會這個摸樣,其他不管是漢子還是瘦弱的年輕人,都把這個漢子當成首領。

    這十幾人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饑色,每個人都有些虛弱,好像沒有吃飽的樣子。

    「鐘伯,咱們非要去徐州嗎?」一個瘦弱的年輕人怯生生的問道。

    他這個問題一出,其他人紛紛看過來,一名精壯漢子也開口說道:「去廬州那邊,去揚州那邊,那裡都是好地方,徐州窮山惡水的,去那裡能活人嗎?

    「去廬州府,去揚州府,怕是沒人收留我們,揚州幾大家把持上下,團練幾千近萬,咱們一過去,官兵和鄉勇就要把咱們殺光抓光,到時候為奴為妓,世代不得翻身,廬州那邊更是有大兵,而且官府和余太監關係密切,到時候恐怕是被兩側夾擊」

    「那徐州那邊,不是說那邊的團練兇惡,殺了近十萬百姓嗎?」有人立刻說道。

    被叫做「鐘伯」的漢子笑了笑說道:「殺人是殺了不少,哪裡有十萬,而且因為那伙山東來的蠻子被人煽動圍攻城池,才被官兵和團練殺了那麼多,可你們知道嗎?剩下的那些流民百姓非但沒有被殺,反而得了安置,現在活的好好的。」

    說到這裡,鐘伯歎了口氣,站在山腰向著遠處張望,悵然說道:「現如今咱們能去的地方,能走到的地方,也只有徐州收攏百姓,咱們也只有去那裡碰碰運氣了。」

    大家都是沉默下來,幾個瘦弱的年輕人發出低聲的啜泣,淚水流下,在黑乎乎的臉頰上衝出一道道白痕。

    鐘伯轉向那幾個瘦弱的年輕人,沉默了下說道:「只是苦了你們,要是好年景,你們又何至於這樣」

    「鐘伯,我們願意,我們幾個要是能換大伙這麼多人」

    「天殺的閹狗,天殺的朱家,趁著災荒,他們這是要吃人啊」那鐘伯突然咬牙切齒的說了句。

    趙進的婚期一天天近了,他的父母第一次對他有了怨言,母親何翠花過來幫忙的何家人抱怨說道:「哪有這樣的孩子,自家婚事連面都不露,什麼事都交給爹娘忙碌,生生累煞」

    舅舅何有福看著滿院子的禮物,看著門外排著隊送禮賀喜的人群,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番話,只是陪著苦笑罷了。

    不光是趙進不露面,連徐珍珍也一聲不吭,雖說女方本就不該做什麼,可徐珍珍主持徐家家務四五年,這種事居然不幫忙,難免讓人想到偷懶,奔走各處的就是徐家的徐本德。

    九月三十這天,趙進在馬隊的護衛下回到了徐州城,徐珍珍也來到了徐家在城內宅院,總不能過黃河去接親,索性把娘家搬來了徐州城內,到時候大家省些力氣。

    來到徐州後,趙進一刻也不得閒,攀交情拉關係湊近乎都是宜早不宜晚,早就等待在城內的各方賓客立刻蜂擁而至。

    在城東偏北的趙家宅院,從九月三十這天下午一直到十月一日晚上,周圍兩條街都被車馬僕役塞的滿滿,反倒是操辦親事的那些人進出很難,趙振堂一直吊著膀子進出衙門,從沒說過身體不好,這兩天破天荒的說肩膀傷口疼,要好好歇息,留下趙進接待各方。

    十月一日天黑的時候,蔡舉人和六房幾個書辦總算看不過眼,主動出面趕走賓客,別人第二天成親,早點休息總是要的,這才讓趙家清靜下來,趙三夫婦和孟家兄妹都直接累癱了,趙家到現在也才這幾個下人,房內伺候人的事情只能他們四個去奔波。

    人一走,趙進父親趙振堂的舊傷口也不疼了,和何翠花一起走到堂屋這裡來,堂屋這邊剛才熱鬧非凡,現在冷清冷靜,他們夫妻兩個對視一眼,卻都沒有出聲,趙進坐在下首也是安靜,這兩天接人待客比沙場作戰都要疲憊,這時候正好喘口氣。

    「大好日子,你哭什麼。」趙振堂突然有些焦躁的說道,不過聲音也很低

    正在出神茫然的趙進一愣,看過去卻發現是母親何翠花正在抹眼淚,自己母親很少流淚,可這幾年哭的次數愈發多起來。

    「小進本來就不著家,這一成家,就更隔著遠了。」何翠花邊擦淚邊說道

    趙振堂氣得就要拍桌子,可胳膊卻不方便,只是哼了聲說道:「你胡說什麼,就這麼幾十里地,過去回來的多方便,要看什麼時候看不到,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你卻在這裡喪氣。」

    「看個什麼,小進在那邊大半年了,那幾次回城我寧可他不回來,等成了家,他更要忙個不停,咱們那個兒媳婦,也是個不省心的,你還能指望孝敬公婆。」何翠花絮絮叨叨的埋怨不停。

    趙振堂臉色一繃,想要說什麼,末了卻是長歎一聲說道:「小進出息就比什麼都強,那個沒過門的兒媳婦會是小進的好幫手,找人孝敬伺候還不容易,灑出銀子去,不知道多少人上門磕頭。」

    「爹,娘,孩兒這幾年比較麻煩,一切都是不定,等站穩了腳跟,咱們一家就能在一起了,現在分開來很安全,不容易出事。」趙進也不知道怎麼接話,只能站起呆板說道。

    何翠花卻不接話,只是抹了眼淚說道:「你早些去睡,明日還要早起,我和你爹這就睡了。」

    子女成家立業就可以獨立,儘管大明講究幾代同堂,可趙進從小自立,現在又在外面自己居住,回家的次數不多,這次成親之後就讓父母感覺離著更遠,這種感覺趙進能理解,但卻沒有辦法解決,趙字營目前的規模根本不可能呆在城內,而城內又是徐州中樞,需要自己父親幫著照看,為了事業,這的確是兩難。

    趙進一向睡得很好,這一晚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不知道是因為第二天就要成親,還是因為晚上父母的情緒不高。

    十月初二天濛濛亮的時候,趙家開始忙碌了起來,儘管院子裡就是一家三口和四個下人,院門外早就有大隊人馬等候,院門一開,大家都是湧了進來,也包括穿著盛裝的夥伴們,眾人都是嘻嘻哈哈,喜氣洋洋。

    練武自然不必練了,那邊七手八腳的給趙進換上紅袍婚服,事事做主的趙進難得有這等被眾人擺佈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有趣,連昨晚還情緒不高的趙振堂和何翠花都笑吟吟的。

    穿上婚服,一名武夫變成了文官打扮,如惠和陳晃嘀咕了幾句,這邊又把婚服脫下,然後套上了一層軟甲,短刀當然是不離身的,小心為妙。

    披紅掛綵的駿馬也在門前等著,這是王自洋那伙牛馬商人早早就備下的,徐家那邊也早早過來人,通知新姑爺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趙進一上馬,陳晃和劉勇衝著前後打了幾個手勢,立刻有人各處狂奔了出去,現在在徐州城內的趙字營家丁足有六百人,方方面面調動的人力過千,在這大喜的日子,不管是知州衙門還是參將那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那些人跑出去,片刻之後,夥伴們也是上馬,馬隊一干人也是上馬,大家都穿著同色的新衣,顯得精神整齊,大伙將趙進簇擁在中間,這才緩緩向前。

    趙進前面經過的每一條道路都有人把守,趙字營的家丁,衙門的差役,還有本城的混混,只有站在自家門前的百姓才能看熱鬧,路上行人一概不准。

    即便這樣,徐州百姓的熱情依舊不減,趙進結親的隊伍一過門前,聽到那敲鑼打鼓的聲音,一家老小就全部湧出來了,趙進迎親的隊伍規矩嚴歸嚴,可出手卻大方的很,不斷的向兩邊灑嶄新的銅錢還有香噴噴的糕餅,惹得路邊不斷有人去搶。

    嚴格來說這婚事流程並不合禮數規矩,不過趙家徐家都求個效率方便,加上他倆家的實力,也沒什麼人敢亂開口評論,徐家在城內的產業距離趙家並不遠,按說新郎官到了這邊,娘家人要攔一攔,出些題目刁難下,或者訛出點銀子來,這都是增添喜氣的民俗玩笑,可徐家這些子弟誰敢攔趙進,看著這個身穿紅袍的新郎官和他們身後那些高大剽悍的年輕人,徐家這些子弟腿都軟了,彎腰賠笑的把人讓了進去。

    裡面規矩也簡單的很,沒過多久,頭戴紅蓋頭的徐珍珍就出了院子上轎,上轎前,徐家家主徐本榮頗為不捨的灑了幾滴淚,少爺徐厚生哭喊著追出來,說不讓姐姐走。

    「傻孩子哭什麼,姐姐就去幾條街外,等下就見到了。」徐珍珍安慰的很直接,聽到的一干人面色多少有些古怪,閨女出閣,怎麼也要擠出兩滴眼淚,表示不捨,可這位大小姐倒是實在,徐厚生在那邊破涕為笑,徐珍珍摸了摸頭,自己上了轎。

    等回轉的時候,又是敲鑼打鼓,沿路兩側的百姓剛剛回去,又都愕然的轉了回來,心想這接親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是不是第二家,一看就是趙進接了新娘子回來,那花轎邊上跟著丫鬟,總過錯不了。

    「這麼高的門第,這麼大家,怎麼這麼古怪」也有人說出這幾句話,隨即就有幾道惡狠狠的目光看過來,立刻不敢再說了。

    趙家門前左近清出一條道來,那些四方賓客除了身份特別尊貴的,都在外面等著,看接親隊伍回返。

    對於這些人來說,禮數規矩是次要的,趙家和徐家的結合,代表著徐州之地徹底被一家掌控,甚至可以說是被一個人掌控,這個人就是趙進。

    「今日徐州變趙州,這句倒也精到」

    「蔡老說什麼?」

    蔡舉人看著趙進帶領新娘進門,低聲感慨了一句,別人詢問,他只是笑著搖頭。

    「你娘要是能看到他外孫子這麼風光,還不知道高興成什麼樣子」在上首傳來粗聲說話,聲音裡有感慨,更多的還是高興。

    趙進看過去,發現一名身穿暗紫金錢紋的胖大老者正盯著這邊看,衣服很考究,不過穿著並不合身,趙進笑著招呼了聲:「外公」

    徐州城外的何屠戶如今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儘管一直守著自己的殺豬行當,由兒子伺候著養老,可誰不知道他是進爺外祖父,連衙門裡有品級的書吏去了,都得恭敬的叫一聲老太爺。

    「別管我這個老頭子,忙你的去」何屠戶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聲音依舊洪亮,趙進又和站在何屠戶身後的舅舅打了個招呼,相比於粗豪的外祖父,舅舅就拘謹很多。

    和趙家這一干喜氣洋洋的長輩相比,徐珍珍的父親徐本榮就有些格格不入,他自詡名士,自然和差役屠戶之流沒什麼共同語言,互相擠出個客氣笑臉已經不錯了,倒是徐本德和大家言談甚歡,氣氛烘托的不錯

    司儀也是辦多了喜事的,可此時卻有點傻眼,結親回來也太快了些,這城門也就是剛開,吉時還沒到,難道就在這早飯的時候成親唱禮,慌不迭的過去詢問趙振堂那邊,又被推到趙進這邊。

    「新娘先去歇著,我先去接待賓客,到吉時時候再舉行典禮」趙進干脆利索的給了答案。

    說是典禮完成之前,新郎不能進新娘的閨房,趙進也沒理睬,徐珍珍的丫鬟梅香想要阻攔,不過身後吩咐了一句,也就躬身閃了出去。

    「何家莊那日定了規矩,今天大家都來攀交情,我要出去接待,你在這裡好好歇著。」趙進解釋了句。

    「夫君忙正事去,妾身心裡明白。」徐珍珍很平淡的回答,但蓋頭下的神色也有些怪。

    所謂男尊女卑,趙進這樣的一方豪強更是威福自用,徐珍珍已經做好了趙進我行我素的準備,卻沒想到這個夫君居然這麼照顧她的感受,如此體貼,這也和常理不合,這讓徐珍珍覺得古怪。

    對趙進來說,只不過是個習慣而已,這和平等和尊重沒有一點關係,他只是覺得應該打個招呼,徐珍珍的回答更讓他感覺對方懂得事理,果然是自立主持家業的女子,笑著點點頭,趙進轉身離開。

    今日徐州四座城門那裡人格外多,進出的人和平常差不多,但城門兩側的人比平時多出一倍。

    如果有人頭熟的就能看出來,城門這邊有混混,有差役,還有些眼生的精壯漢子,那些精壯漢子穿著整齊劃一的短袍遠遠聚眾帶著,而這些混混和差役都在哪裡不住打量進進出出的人群,這些混混和差人都是號稱眼力最好的。

    遠看著十幾騎和三輛大車幾十名夥計打扮的人朝著徐州東門明德門這邊走來,一看這十幾騎的樣子,差役回頭招呼了聲,那些精壯漢子都靠近過來,城門處的守衛兵卒更是攔在門前,大聲的吆喝說道:「什麼人,來徐州干什麼事

    每日裡進出徐州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守衛兵卒們也就是瞅空子訛點小錢出來,對其他的事情一般不聞不問,像這等人馬精良的大隊伍往往直接放行,因為這可能是富貴人家的車隊,得罪了自己就有大麻煩,大明各處的規矩都差不

    估計過來的那隊伍也這麼想,為首兩名騎士穿著軟甲,挎著朴刀,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

    路邊幾個混混手都已經摸進了懷裡,卻有一個人眼尖,看到了大車上掛著一面旗,這旗幟一尺見方,上面是兩匹白馬,繡制的很精緻。

    「雙馬旗?這是馮家的?」行走江湖,三教九流,最講究個眼力和急性,免得看不出標記,得罪了不該得罪的角色,這位功底頗深,一下子看出來了來歷。

    「馮家?那個馮家?」

    「揚州馮家」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1 10:4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31 11:50
第三百八十三章 喜事多事

               
        「那個江北第一家?」幾句對答,已經有人驚呼出聲,南直隸江北有鳳陽府,揚州府,淮安府,廬州府,安慶府,徐州,滁州,和州,這些府州往往比其他省的府州要大,雖說比不上江南繁華薈萃,可也是富貴豪門云集,揚州鹽商豪富更是甲於天下,可在這樣的地面上,居然敢號稱第一家,而且連徐州的混混都清楚,可見起勢力煊赫。

        驚呼陣陣,那兩名騎士臉上也露出得意的神色,心想面前這不長眼的城門守衛肯定會閃開,沒曾想這城門守衛朝邊上瞥了眼,繼續苦著臉沒挪地方,只是問道:「來干什麼?」

        這隊伍裡的騎士們臉色終於變了,一個個就要發作的樣子,可隨即有人小聲說道:「別亂動,看看周圍。」

        四下一看,發現幾十個拿著長矛的精壯年輕人已經圍了過來,按說馬隊對步卒,佔有完全的優勢,可這城門前這些年輕人的隊列和氣勢,卻讓人不敢小窺,而且除了這幾十個人,那些混混,差役都是要動手的樣子,連守城門那十幾個破衣爛衫流裡流氣的守衛也拿出了兵器。

        「揚州馮家特來給趙公子賀喜」看著情形不對,馬上一名騎士連忙喊出了自己的來歷。

        這句話一說出來,緊張起來的氣氛立刻放鬆了不少,剛才劍拔弩張的一干人臉上都有了笑容,守城門的士兵更是滿面堆笑著說道:「原來是給進爺賀喜的,小的多有得罪,還請各位見諒,不過進城的車馬都要檢查,還望各位包涵

        說完之後,差人和混混們都是上前,儘管客氣的招呼,可還是干脆利索的翻檢大車。

        這行為讓馬隊的十幾名騎兵臉色都不太好看,不過在這樣的局面下,也只有咬牙忍下來了。

        「都是賀喜的禮物。」檢查的結果很快就傳回來,這時大家臉上都有了笑容,客客氣氣的放行入內。

        本來進城的規矩是要給城門守衛些好處,可經過剛才那一出,馮家的一干人都是心情大壞,理會也懶得理會了,徑直入城,只留下守衛城門的那些人在議論不停。

        「原以為進爺的家丁就了不得了,你看看馮家來送禮的這些,嘖嘖,看著和周參將的親衛一樣,真是精銳」

        「馮家據說可是先帝爺身邊人的出身,連官兵都調的動,這樣的騎兵又有什麼稀罕的,那孔老虎最霸氣的時候,也不敢攔阻掛著雙馬旗的車馬商隊,了不得啊」

        「就算這樣的人物,也要給咱們進爺賀喜,咱們進爺真了不起」

        「你個毛孩子懂什麼,鹽貨要走徐州的,怎麼不得打個招呼才行。」

        這邊議論不停,徐州西門那邊又是另一番景象,雖說深秋天冷,可太陽出來,曬著大家都很舒服,該進城道賀的人早就來了,其他都是些平常老百姓,也就不需要投入太多的關注,大家無精打采的在那裡,甚至有靠在城牆根那邊打盹的。

        一個混混是跟著陳二狗的老人,但跟劉勇的關係不錯,起起伏伏的,一直沒有受牽連,自家混了個小頭目,活很舒服,他資格老,又有來歷,在這邊也就隨便些,不知道從那裡淘換到一張草蓆,就那麼鋪在地上,躺在那裡眯縫眼睛看來來往往的人群,其他人嘻嘻哈哈的東一堆西一堆。

        正悠閒的時候,那混混猛地跳了起來,拽著一個差人頭目跑向一邊,那邊有趙字營安排在這裡的兩個隊正,幾個人嘀咕了會,馬上又是散開,各自朝自家人傳達命令。

        他們在這裡自顧自的忙碌,進出城門的人有人注意到,有人覺得奇怪卻沒有理會。

        沒曾想短短片刻之後,差人們堵住道路一頭,趙字營的家丁堵住道路兩邊,混混們和城門守衛堵住城門,已經把這裡封了起來。

        「你,就是那個帶著氈帽的,還有那四個帶著斗笠的,都不要動」那混混大喊說道。

        被他喊到的幾個人渾身一顫,喊完這句,這混混眼神餘光一掃,立刻大吼說道:「讓你們的人別亂動,不然格殺勿論」

        這句話喊出,差人們抽出刀,趙字營的家丁們長矛平端,混混們手裡的家什也都拿出來了,立刻是殺氣森森。

        道路上沒被封堵的地方立刻是雞飛狗跳,路人們先是跑遠,然後站住了看熱鬧,而被圍成一圈的那些人嚇得不敢動彈,刀槍斧頭都是閃爍寒光,一有不對就殺過來了,誰敢亂說亂動?

        「那個帶氈帽的是頭,那四個戴斗笠的是女扮男裝,後面還有一、二、三

        這十五個都是他們一夥的」那混混指指點點的說道。

        說到這裡,混混又是大吼說道:「說了別讓你們亂動,把手從懷裡拿出來,不然真要開殺戒了」

        趙字營的家丁們平端長矛向前走了一步,嚇得圈內一干人響起一片哭叫。

        「小顧,別亂來,讓身邊的人也都別亂來」前面那個帶著氈帽的中年人緩緩回頭,沉聲說道,他邊上幾個戴著斗笠的瘦弱年輕人已經捂著臉哭起來。

        被他喊到的那個小顧聽到這話咬咬牙,把伸進懷裡的手又是拿了出來,周圍十幾個人都悻悻然的低頭。

        「他娘的,多虧這裡備著繩索和鐵鏈,不然還不知道怎麼弄了」差人頭目低聲罵了句,一套套東西都被拿了上來。

        相比於眾人的緊張,發現不對的那個混混卻得意非凡,不等別人開口問,他自己就得意無比的說道:「這一夥人裝著互相不認識,可走動間不住來回使眼色說話,分明就是一隊的,光天化日,又是女扮男裝,又是裝著不認識,這肯定有古怪,何況是在這大喜的日子」

        「你老哥有福了,進爺對有功的人都是大方。」邊上有混混羨慕的說道,這位想要客氣謙遜卻沒繃住臉,只在那裡哈哈大笑。

        城外插曲處處,城內卻是喜氣洋洋,和睦一片,很多賓客是從九月三十就到了城內,就是為了當面給趙進賀喜送禮,說幾句客氣攀個交情,趙進這邊早早接親回來,大家就按照身份地位排隊上前,在這個大喜的日子,趙進和每個人都客氣招呼,笑臉應對。

        馮家送禮的隊伍一進城,立刻就有人來這邊稟報了趙進,好在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黃昏,趙進這邊也有略微的空閒,馮家一遞帖子,趙進就把人請了過來。

        「小的是馮家外院的管事,代我家家主太爺,恭賀趙公子大喜了」進來那人正是馬隊騎士之一,他說話帶著笑臉,恭喜的時候躬身抱拳,但相比於前面那些恭敬客氣的賓客來說,這位管事的態度可以說得上是不卑不亢。

        趙進身邊的幾個夥伴眉頭都是皺起,一個外院的管事,居然跟趙進平禮相待,這馮家是來賀喜還是來折辱,未免太無禮了。

        說完這句,這位管事直起身,又是客氣的笑著說道:「趙公子,馮家在徐州地面上走貨不少,日後還請趙公子要行個方便,我家家主太爺還說了,日後趙公子若去揚州,馮家一定盡地主之誼。」

        恭喜之後就說出自家的要求,大家的眉頭越皺越深,這位管事的笑臉下,不知道隱藏著多少輕蔑。

        畢竟是在喜宴之上,對方也算隱藏的好,趙進儘管心裡明白,面子上也要過得去些,只是淡然說道:「等下宴會開始,一同入席吧」

        「多謝趙公子的厚意,在下還要去周參將那邊拜會,就不叨擾了,周參將算是我家家主太爺的晚輩,已經寫信問候過好多次,這次來了,總要過去知會兩聲。」那馮家管事笑嘻嘻的又是說道。

        「那就不留客了,請自便」趙進平淡說道。

        管事也不在意趙進的態度如何,只是抱拳作揖,然後轉身離開。

        「這是來賀喜的,還是來示威的,想拿周參將來壓我們嗎?」陳晃悶聲說道,其他幾名夥伴也是面有怒色。

        來的輕佻,一個外宅管事卻和趙進平禮相待,言語間處處提到周參將,這根本不是求趙進在徐州地面上給個方便,反而是說你若不給方便,就想想周參將那邊,暗自的威脅之意很濃。

        「東主,禮單拿過來了,紋銀一千兩,錦緞二十匹,金銀首飾一盒,漆器箱籠六套,馮家這賀禮中規中矩,還有兩車沒有卸貨,不知道送到誰家。」如惠拿著禮單過來說道,他這邊剛說完,看到眾人臉色不對,頓時停住,還沒等他問,劉勇就把這些事說了。

        如惠搖搖頭說道:「把南直隸江北看成徐州,這馮家就是那云山寺和孔家莊,囂張跋扈慣了,這麼做倒也不奇怪,連江北第一家的名號都打出來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說完這些嘲諷的話,如惠笑著說道:「馮家據說和宮裡當差的人有關係,這些年做私鹽那是潑天一般,各處文武官員,地方豪紳,甚至綠林江湖,都跟著分潤不少,不少人其實就等於他家的家奴下僕,據說揚州知府和揚州守備在馮家那裡都是自稱晚輩的,京師和南京那邊也有這樣那樣的關係,驕橫成這樣也難怪,東主,這大喜的日子,犯不上置氣,不必理會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1 10:4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31 17:06
第三百八十四章 盡歡
       
       
    「不過是小丑而已,怎麼會放心上但馮家讓他來,又讓他去周參將那邊,必然有他的用意,馮家的這個態度,咱們記著就是了。」趙進笑著說道,大家都是沉色點頭。

    「新郎官快來,別在那邊磨蹭了」正說著,司儀跑過來,笑著吆喝說道

    趙進招呼了下,帶著人向那邊走去,走了兩步卻笑著說道:「馮家這是給我個下馬威,想讓我知道敬畏,知道規矩,他還真是自大。」

    「孔九英也這麼想過」吉香笑嘻嘻的接了句,大家轟然,快步走向正院那邊。

    一干人拐過門,邊上卻有一名流裡流氣的僕役站在那裡,幾個人的眼神頓時看了過去,不過也沒太多戒備,能被放到這邊來,一定經過幾道檢查的,這僕役一看到趙進幾個人,連忙躬身跪下,抬頭小心翼翼的說道:「勇爺,有事稟報。」

    「大哥你們先過去,我等下來說。」劉勇連忙說道,這次婚禮上下的保衛是由內衛和親衛承擔,親衛各個連正隊正早就就位,但劉勇的探子眼線們則是在各處,這個就不能拿到明面上來了。

    沒過多久,劉勇回到了婚禮的現場,此時婚禮已經開始了,夜色漸至,在辦婚禮四周已經掛起了大紅燈籠,將趙家宅院周圍照的通明,來自云山樓和排骨張的廚子們正在不遠處臨時搭建的廚房那邊忙碌,酒菜的香氣飄傳過來。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種種程序,喜氣洋洋的走了一遍,趙進的夥伴們大聲吆喝哄笑,趙進也難得的有了些侷促和尷尬,這讓眾人更覺得新鮮,這一些走完,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趙進則是要敬酒宴客。

    各地風俗都是差不多的,新郎官要一桌桌的敬過去,文雅些的用酒盅,徐州這邊習慣用大碗,不過新郎官的碗裡一般都是兌水的。

    「大哥,馬隊的齊三有些古怪,據說是看到馮家那管事之後才古怪的,小弟安排人先盯住了。」劉勇過來低聲稟報了句。

    趙進臉上帶著笑容點點頭,舉起酒杯和蔡舉人碰了下,劉勇臉上也堆起笑容,用伴郎的姿態和桌子上眾人致意。

    這一桌剛剛敬完,卻是趙振堂單臂舉著酒壺過來,笑著說道:「大夥賞臉,咱們喝一杯。」

    老太爺過來敬酒,大家當然要給面子,起身又喝了一杯,喝完之後,趙振堂卻快走幾步追上了趙進,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成個親怎麼也這麼不安生,西門那邊抓了幾十個人,很古怪的一夥流賊,吵鬧著要見你。」

    趙進一愣,這才知道自己父親過來敬酒的用意,原來也是為了保密才這麼做。

    「咱們兄弟的確是忙」趙進轉向身邊一干人說道,大家都是跟著笑。

    第一桌是長輩所做,趙振堂、徐本華還有王友山、陳武、董吉科也在那裡,石滿強的父親和吉香的父親也被請過去,他們兩個人一是工匠,一是商販,那裡想到會有這樣的待遇,手足無措就不必說了,徐本華臉上更是露出不愉快的神情,倒是趙振堂和王友山一干人不把這兩位當外人,笑鬧也很自在,甚至還為石滿強和吉香的婚事打算起來。

    第二桌就是蔡舉人和幾位舉人監生一流,第三桌是徐州衛各位指揮和指揮僉事,指揮同知以及列位千戶,第四桌則是六房書辦和衙門裡的人物,第五桌則是城內的其他貴客,其中就有周參將的兒子周澤彪,他絲毫看不出什麼將門子的摸樣,完全就是富貴世家子的長相做派,事實上這位小將爺生意做得很不錯,漢井名酒有一成多都是到了他手上,賺的也是生發。

    「趙公子,家父有要事在身,不便前來道喜,在下代為前來,還望趙公子莫怪。」這位周澤彪客客氣氣的說道。

    周參將管轄區域涵蓋南直隸、河南和山東三省交際的廣大地方,堪稱位高權重,趙進不過是個土豪,雙方地位天差地遠,估計馮家和馮家管事都是這麼想的,可自家事自家知,周參將人在徐州,當然知道趙進的份量,更知道自己這幾年來的功勛是怎麼立下,也知道自家發財靠的是誰,當然不敢怠慢。

    不過他身為參將,和地方豪強交結是很犯忌諱的事情,趙進大喜之日他不好親自前來,找個理由推辭然後讓自己兒子過來。

    「何必這麼客氣。」趙進笑著說了句,雙方笑嘻嘻的喝了。

    「周公子,府上和揚州馮家有什麼關係?是親戚?」趙進看似無意的詢問說道。

    周澤彪一愣,隨即笑著解釋說道:「趙公子還有什麼不懂的,無非是家父給他們行個方便,就這個關係,鹽貨上的。」

    販私鹽乃是殺頭抄家滅族的大罪,不過說起來卻是這樣的輕鬆,無非大家心照不宣。

    查緝私鹽除了巡檢設卡,各處官府官軍都有責任一體捉拿,而周參將的駐軍是力量最大的一股,馮家肯定會有所關聯,不過聽那個馮家管事所說,兩家關係還不止如此。

    沒等趙進發問,這周澤彪自己先說了,湊近些故作神秘的說道:「馮家這麼多年,根子深,關係廣,當年養的酸子如今有在兵部吏部裡做事的,更不要說和狼山副將還有南京那幾位大佬也有關係,這樣的大戶豪門,關係近些總沒錯的,所以一直有些往來。」

    滔滔不絕的說完這些,周澤彪才反應過來,連忙慇勤的問道:「趙公子問馮家什麼事,要是有什麼在下能幫忙的,請儘管張口。」

    趙進也沒什麼隱瞞,直接說道:「今天馮家也給趙某送禮賀喜,以前沒打過交道,這次覺得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咱們徐州是個四通八達的地方,他馮家要走鹽,陸路水路不知道要在徐州走出多少,趙公子如今什麼身份地位,他若是不來巴結,那就是眼睛瞎了」這周澤彪說得倒是好聽。

    趙進笑了笑,又是聊幾句,這才走到下面一桌,他身份地位在這裡,除了長輩那一桌必須要用白酒之外,其他的都用白水代替,他趙進端著酒碗過來就是面子,誰還敢管他喝得是酒是水。

    而且趙進如今在徐州地面上地位高威勢重,他沒過去敬酒之前,大家連筷子都不敢動,他過去敬酒,大家誠惶誠恐的起身應對,等趙進這一圈走完,大家才略微放得開些。

    等趙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園子裡的各處才熱鬧起來,大家都是徐州的一方人物,難得見面,且不提從前交好的,就算有些嫌隙矛盾的,現如今大家都在進爺手下吃飯,那也要彼此給個面子,喝個和解交情酒之類的,這麼一來,漢井名酒一罈壇的搬上來,一壇壇喝空。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你不能每日裡都這般緊,今日大喜,這麼好的日子也該讓自己閒下來」去長輩那一桌敬酒的時候,王友山笑著說道。

    說完這句,王友山毫不客氣的指著趙進身後的一干人,那裡面也包括他兒子王兆靖,笑著說道:「你們幾位都該如此,別做的太猛太急了。」

    席面上齊齊哄笑,都是長輩們的善意,趙進領著夥伴們躬身行禮,然後先干了杯中酒。

    對這句和婚事無關的話,趙進和王兆靖心裡都有數,這還是和上次的談話有關,無非是萬事有度,不要過了王法規矩那條線。

    「再過十天我就啟程前往京師,這一次估計要在那邊長住了,本來要帶著犬子一同去,就近看著讀書,不過他自己不願意走,我也不為難他,到時候還請各位多多照顧了。」等趙進他們離開,王友山起身舉杯說道。

    身份門第最高的王友山這麼說,大家都慌不迭的跟著站起舉杯,齊聲答應

    「你一個舉人那還用得著別人照顧,你爹還真心疼你」陳旱看著那邊打趣說道。

    「小弟在趙字營裡,的確不用別人照顧。」如今的王兆靖,對這樣的調侃已經可以很從容的應對。

    王友山的行程趙進早就從王兆靖這邊知道,京察是在正月開衙之後,到那時很多事情就要有結果了,王友山身在局中,必須要早去運作,免得臨時生出變故。

    從某種意義上,趙字營到了這樣的規模,王兆靖還沒有抽身而出,王友山只能讓自己在官場上的位置更高些,才能庇護的住,但三年後王兆靖進京趕考,如果能得中進士,自然就不能再回徐州,到那時這邊怎麼樣都和他無關了。

    到這個時候,沒人會去掃興,連王友山說完這句話之後,都開始和身邊的人喝酒閒聊。

    趙振堂很快喝醉了,趙進的外公何屠戶和舅舅何有福也喝多了,在宅院裡參加婚禮的一干人很多都是大醉酩酊,被人抬著出去,這次可以說是盡歡而散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1 10:4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 16:26
第三百八十五章 都忙

    各處值守的兵丁們雖然沒有酒喝,不過飲食上都是豐盛異常,趙進生怕冷落了自家弟兄,專門安排廚師給他們做好吃的,豬牛羊,雞鴨魚,能操辦的都是應有盡有。

    「大哥,春宵一刻值千金,外面的事情有兄弟們幫著張羅,你還是快些去入洞房吧」王兆靖喝了幾杯酒,頗為興奮的說道,他一說完,幾個夥伴都跟著起哄叫好,大家難得有這樣隨便快活的時候。

    趙進笑著說道:「少起哄,不然等你們成親的時候,有你們好受的。」

    大家又是笑,趙進又是說道:「小勇今晚去衙門那邊打個招呼,那些抓來的人單獨看好,沒我發話,誰也不許動他們。」

    劉勇點頭,趙進臉上沒了笑容,又是開口說道「聽這架勢,倒好像是教門裡面的,他們膽子未免太大了些。」

    說完這句,趙進看著邊上的夥伴們又要催著入洞房,他笑著擺擺手說道:「別忘了咱們自己的輪值,明天就各就各位,誰也不要耽誤了。」

    趙家和徐家這場親事有頗多不合禮數的,連帶著一些民俗規矩也沒有照做,比如說鬧洞房,有資格鬧的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至於沒資格的那就更不用提了。

    新人的新房就是趙家原來的鄰居,現在院子已經被買了下來,裝修完畢,晚上婚禮結束之後,徐珍珍就一直在這裡等候。

    前門後門都有趙字營的家丁把守,各個全副武裝,還有幾隊游動巡邏的,他們見到趙進之後都是笑嘻嘻的說道:「恭喜老爺。」

    趙進笑著勉勵幾句,還沒有走進院子,卻看到一名丫鬟懷抱賬本腳步匆匆的跑出來,這丫鬟見到趙進後嚇了一跳,從衣服上認清是姑爺,連忙行禮問安,抱著賬本又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趙進被這個場面弄得一愣,轉頭看向門前的家丁,家丁連忙解釋說道:「回到這邊,夫人就開始忙碌,丫鬟們抱著賬本進進出出,有的則是傳遞口信,小的們去查看過,就在臨街那邊的宅院,徐家的管事和賬房都在那邊等著,通過丫鬟傳遞詢問和賬目,還有快馬預備,明日開城就要傳遞回境山那邊。」

    趙進揉了揉腦門,回頭看看,兄弟們早就知趣的散去,趙進苦笑著想到,要是這一幕讓人知道,十有八九會被人說成是「相配」。

    婚禮不過是個儀式,儘管兩次人生,趙進第一次經歷,他一直覺得婚姻的關鍵是一起生活時的相互幫扶和忠誠,婚後對彼此的好壞才是關鍵,和婚禮儀式如何沒有關係。

    不過再怎麼是個儀式,洞房花燭夜還要處理家務也太古怪了些,想想自己剛才還在佈置,還在通過敬酒套取那馮家相關的消息,好像誰也沒資格去說誰

    趙進苦笑著走進院子,院子裡樹上和桿子上也都掛著紅燈籠,一副喜氣洋洋的氣氛,一看到他進來,立刻有丫鬟高聲喊道:「姑爺來了。」

    這句話喊出後,立刻有六名捧著賬本的丫鬟從房中退出,又畢恭畢敬的向趙進行禮問候,快步走了出去。

    院子裡只剩下洞房外的大丫鬟梅香,梅香低頭閃在一邊,也不說什麼話,趙進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從進門到現在遇到所有的丫鬟下女,沒有一個人在他面前抬頭,而且行動極為有序,治家如治軍,趙進突然想到了這句話。

    走進閨房的時候,看到徐珍珍正端坐在床邊,蓋著紅蓋頭,好像從未動過的摸樣,不過剛才看賬批閱,怎麼也得掀開蓋頭。

    這等行為如果被外面的人知道了,恥笑非議是少不了的,要是被死板的角色知道更加麻煩。

    「洞房花燭夜你還忙碌家務,那些丫鬟不會說出去嗎?」趙進開口的時候徐珍珍身子一動,等把話說完時候,徐珍珍把頭轉向趙進這邊,想要隔著蓋頭看看自己這位夫君,居然會說這樣的話,難道就沒有一點責怪,反倒是問會不會走漏風聲?

    蓋頭下的徐珍珍沉默了會,柔聲回答說道:「請夫君放心,這些下人都是用的熟了,她們也知道壞事的後果。」

    趙進頓了頓,笑著點點頭,想想徐珍珍當年為了抓住徐家大權都做了什麼,這個做壞事的後果也能想到是什麼手段。

    「姑爺,挑開蓋頭的家什在桌子上,合歡酒也在桌子上放著。」窗外傳來梅香的聲音。

    趙進眉頭一皺,揚聲說道:「你離開這個院子,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不用你來操心。」

    洞房花燭夜,夫妻間有很多私密的話要講,可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往往洞房外會有個婆姨或者丫鬟伺候著,告訴新人們的規矩,還要負責把洞房花燭夜的一些情況記下來稟報雙方的長輩,可趙進怎麼會在乎這個,他只覺得這樣的時候外面有人實在是掃興。

    趙進的話說出口之後,外面卻沒有什麼動靜,先見那丫鬟梅香沒有動,還沒等趙進繼續說話,徐珍珍開口說道:「下去吧,去院外等著。」

    「是,小姐。」外面傳來梅香恭謹的答應。

    兩位新人從某種意義上都是孝子孝女,不過自立管事久了,對規矩都不怎麼放在眼中,合乎需要的規矩才是規矩。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趙進朝那個方向看了看,轉頭對徐珍珍笑著說道:「你還真是管教的不錯,她們都是聽你的。」

    「這些人的月例是別人的兩倍和三倍,家人也都各有活計,他們和家人都是各自安置,平時很難見一次面,不管他們心裡如何想,做的肯定會是忠心。」徐珍珍沉聲答道,說完之後,蓋頭下面又傳來柔聲話語:「夫君今晚就是想和妾身談談如何治家嗎?」

    趙進愣了下,然後哈哈大笑,走向桌邊,拿起那根秤桿,轉身來到徐珍珍面前挑起了蓋頭。

    徐珍珍的眼睛閉了下又睜開,上次見時,徐珍珍沒有化妝,只看到女孩的清秀文靜文弱,這一次新娘當然要有妝容,粉面紅唇,燈下映照,有一種格外的嬌艷動人。

    夫妻二人燈下對視,徐珍珍臉一紅,又是低下頭去,趙進也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麼是好,沉默了半天又琢磨著該說些什麼來打破。

    「你現在在想什麼?」

    沒想到趙進問出這一句莫名的話,徐珍珍忍不住一笑,屋子裡的氣氛頓時放鬆下來。

    趙進笑著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這一天的熱鬧並不輕鬆,口干舌燥免不了的。

    「妾身現在後悔了,徐家家業自此恐怕就要在夫君手中,即便妾身幼弟成年,恐怕也拿不回來了」徐珍珍的話同樣讓趙進沒有想到。

    如果不是徐珍珍臉上還有笑容,這話的語氣和內容就實在太重了,趙進臉上露出微笑,拽了一個凳子到床前,盯著徐珍珍說道:「你現在在想什麼呢?

    「妾身如果是夫君,徐家事關煤鐵,又是這麼大的家業,拿了當然不會給的。」徐珍珍回答說道。

    趙進笑著搖搖頭說道:「徐家的一切你自己來管,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開口,趙字營對兵甲和其他的需求並不是不給銀錢,只需要你們不賺錢就可以,這樣還算拿著不給嗎?」

    那邊徐珍珍沒有說話,今晚趙進多少喝了點酒,又是新人對坐,要比平常興奮很多,此時帶著些豪氣說道:「我為什麼要拿著你家家業不給,徐家雖大,看在我眼裡卻太小了,就算你想給,我不稀罕。」

    徐珍珍捂著嘴輕笑起來,帶著趙進從未見過的嫵媚動人,趙進一時看得有些發呆:「夫君好大的口氣,即便夫君的趙字營擴充,現在依舊不如徐家家大業大,夫君還真敢說」

    「你們徐家只不過大而已,除了大沒什麼可說的。」趙進說著說著聲音變

    「夫君怎麼了?」

    「娘子今晚就是想和為夫談談家業嗎?」趙進笑著問道,徐珍珍一愣,雙頰泛起紅暈

    婚禮的程序並不僅僅是喜宴洞房,第二天還有些禮儀程序要走,比如說新人要去拜見公婆,敬茶問安,趙振堂和何翠花沒什麼講究,何翠花更是著急的催促讓趙進和徐珍珍抓緊要個孩子,母親何翠花還說自己身子骨還算好,能幫著他們看看孩子。

    把這些禮數做完,丫鬟們又開始捧著賬目和帶著徐家管事們的口信進入內宅,在客廳處還有屏風擺設,有些話要當面問詢處置,徐珍珍開始忙碌,趙進則是去往貨場的趙字營營地,他也有許多事要做。

    小兩口這等行為讓趙振堂和何翠花苦笑,可也沒什麼辦法,在這件事上,徐本榮頗有共同語言,親家兩邊一同苦笑無奈。

    來到貨場這邊,從夥伴們到下面的家丁,大家都少不得說句恭喜,然後各就各位。

    「大哥,齊三昨晚就說要見大哥,請小弟安排在今天,應該和昨日那不對的表現有關,他那兩個兄弟也得了消息,現在都已經趕回來了。」劉勇低聲說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1 10:4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 16:28
第三百八十六章 齊家兄弟的過去

    趙進點點頭,揮手招呼不遠處的幾位夥伴,石滿強已經先回何家莊了,兩個團,總要有一個團正坐鎮那邊,趙進開口說道:「咱們一起過去,這齊三的奇怪應該和馮家那管事有關。」

    貨場正堂那邊,趙進一干人先坐下,劉勇對外面招呼了聲,齊家三兄弟魚貫而入,進了堂屋先恭恭敬敬的問候,他們的武器都已經被下了,還特意被搜了身。

    齊家三兄弟比趙字營大部分人的年紀都大,雖說不過二三十歲年紀,卻顯得成熟很多,此時他們的臉上都有悲慼憤怒的神情,好像在拚命壓抑著什麼,趙進仔細觀察,更是看出了這兄弟幾個隱藏的恐懼。

    「昨天馮家那個管事來了,齊三就不對勁,到底什麼事,說說吧」劉勇開門見山的說道。

    三兄弟彼此對視,這次先開口的是老大齊大:「老爺,昨天那管事姓陶,我們兄弟三個曾經見過他一次,但這個陶管事未必能認出我們來……」

    淮安府是淮鹽產地,沿海都是鹽場,鹽稅是天下財稅的主要來源,這裡是朝廷的命根子,這裡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保障淮鹽的出產。

    煮鹽需要燃料,枯草最容易控制火力,很適合煮鹽,所以淮安府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荒灘荒地,這些荒地不允許百姓開墾耕種,只是留著長草收割作為燃料。

    淮安府境內的黃河為一邊,山東和南直隸的邊境為一邊,大海為一邊,以這三處圈起來的廣大區域,只有孤零零的一座沭陽縣城,其餘皆是荒草灘地,這些荒草灘地被稱作草窩子。

    逃荒的百姓,因為各種原因逃入淮安府的人,這些人構成了私自墾荒的主力,他們在荒草灘中燒出空地,播種墾荒,因為這裡地廣人稀,官府管理不到,自然談不上什麼稅賦,頗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但貧苦終究是貧苦,而且故土難離,如果不是出現不得不走的事情,誰又願意離開家鄉,進入這有若鬼蜮的荒草灘中,再說了,這裡沒有官府沒有士紳,也就沒有王法和秩序,是個無法無天的世界。

    淮安府的荒草灘中成了赤裸裸的弱肉強食之處,響馬盜匪匯聚,那些來到此處的難民百姓即便開墾出了土地,也要把出產供奉給這些強豪,也要忍受這些強豪的欺凌和盤剝。

    在外面這些響馬盜匪也有名號,趙進聽過幾次,甚至還打過幾次交道,這夥人就是所謂的「草窩賊」。

    被欺凌壓搾的久了,難民百姓們也開始聚眾自保,這些百姓裡有些曾經在官軍裡呆過,有些曾經是鄉里的鄉勇團練,有些人曾經練過武,這些人就成了核心的武力。

    這些聚眾自保的村落也有個名號,喚作「草窩十八寨」,實際上是由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聚落村寨組成。

    人一多就是氣粗膽壯,加上有足夠的力量,從前魚肉他們的草窩賊被打的節節敗退,再也不敢輕易過來,甚至連一向不和他們打交道的鹽場中人,在私鹽過境的時候都會意思意思。

    有人有錢,這草窩十八寨的頭領們就有了野心,開始琢磨著自己販運私鹽,他們這邊靠近海州沿海一線的鹽場,又常和過來打草的灶戶往來密切,路線什麼的也熟悉,弄到私鹽後,運到徐州和鳳陽府就有不少利潤。

    不過這麼一做就犯了忌諱,突然一天,揚州府和淮安府的官兵大舉出動,掃蕩淮安府內陸,都說官賊不兩立,可這一次,那些草窩賊也和官兵們一起行動,充當眼線,甚至充當掃蕩的主力。

    在這個危難時刻,連草窩十八寨內部都有人和官軍勾結,而草窩十八寨的人事先對此一無所知。

    結果是注定的,各處村寨聚落被一掃而空,因為在荒草灘中的百姓都是各處逃難而來,不在戶籍之上,在法理上屬於不存在的隱戶,所以無論官賊都可以放手施為。

    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草窩十八寨覆滅,荒草灘草窩子裡的許多零星村寨也被一掃而空,百餘戶的小地方經常被殺得一個人不剩,只有二十歲以上的女人也得不到活命的機會,只有十幾歲和更小的男孩女孩才被留下,買到各處去做奴僕和娼妓。

    齊家三兄弟是草窩十八寨的人,草窩十八寨也有個小小的馬隊,一共幾十騎的規模,當官兵大舉清剿的時候,馬隊中有幾個幸運的逃了出去,可妻兒老小都死於非命。

    「……小的曾經回去過,搭的窩棚什麼都被燒了,我家裡人連個全屍都沒有,我兩個孩子被狼啃得只剩下腦殼……」說著說著,齊大就哭了出來。

    逃出來之後,倖存的幾個人又是轉了回去,結果看到了已經變成廢墟的家還有家人的屍體,結果草窩賊還在附近遊蕩,雖說這些百姓難民不在戶籍上可以隨手大殺,但這麼重的殺孽總歸不能傳出去,特別是不能留下成年人意圖報仇,所以馮家的家丁家奴領著草窩賊在淮安府到處搜捕殘餘,甚至還有高額的賞格。

    他們三個人那次又逃了出去,不過這次只剩下他們三個,而今天這位陶管事就在那日的隊伍之中。

    「……我們兄弟打聽了好久,才知道這次的事情是馮家策動,馮家自己足足動用了三百多馬隊,甚至連狼山副總兵那邊都把自家家丁什麼的借出來……」齊三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們兄弟想要去揚州那邊報仇,可去了才知道馮家到底有多大,防備有多森嚴,官兵差役城內的江湖人全都聽他們馮家的號令,在揚州幾天,機會沒有找到,差點被人盯上……」

    聽到這裡趙進抬起了手,示意他們暫停,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們販運私鹽觸碰了馮家的底線,我明白他們為什麼動手,可給你們個教訓甚至讓你們歸他所用豈不是更好,為什麼要這麼大開殺戒,這死人太多,這麼大的家族做事未免太過莽撞了」

    草窩十八寨,要殺到這樣的程度,幾千上萬條人命總是有的,而且馮家不僅動用了自家的武力,甚至還驅使官兵和綠林江湖道上的一同,耗費這麼大,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老爺,有些事小的們也是事後得知,馮家自己也要在草窩子裡藏人,而且鹽場上的私鹽大都要走草窩子,他佔住了這塊地方不光自家走貨方便,還可以攔住別家的……」

    聽到這個解釋,趙進緩緩點頭,馮家如果為了這些,那還算值得。

    不過趙進沒有繼續和齊家三兄弟的話,反倒是轉向王兆靖笑著說道:「太平世道,你能想到太平世道還有這樣的殺伐嗎?」

    王兆靖搖頭,臉色古怪的說道:「或許我等所見都在城中,城外就是沒有王法之地了。」

    趙進轉向齊家三兄弟,沉吟了下說道:「馮家管事應該沒有認出你們,就算認出來了,你們是我趙字營的人,我會護著你們不用擔心什麼,忙你們的吧

    聽到趙進這句話,齊家三兄弟卻沒有動,彼此交換了下眼神,都是跪下磕頭,急切的說道:「老爺,請老爺為小的們主持公道,請老爺為小的們報仇,討還這筆血債」

    說完之後三個人把青磚地面磕的砰砰作響,額頭很快就是發青見血,可見用力十足。

    「起來」趙進揚聲說道,語氣有些冷,齊家三兄弟不敢堅持,連忙跟著站起。

    趙進盯著齊家三兄弟說道:「我說過我會庇護你們,這是對你們為趙字營做事的酬答,可我和馮家無冤無仇,趙字營和馮家也沒有衝突,如果為了你們三個的血仇,去和馮家廝殺征戰,那我就是對不起下面的弟兄們,你們能想通就留下,想不通去留自便」

    齊家三兄弟的跪下磕頭看著情真意切,可趙進卻感覺到一絲裹挾,這讓他很不舒服。

    話說到這個地步,齊家三兄弟不敢亂來了,彼此看看,齊大悶聲說道:「小的們剛才也是糊塗了,老爺能收留小的們,能讓我們有今天的日子」

    說到這裡,一直沉默的齊二插嘴說道:「老爺庇護小的兄弟三個,這等大恩大德,小的們不會忘的。」

    趙進擺擺手,劉勇站起讓齊家三人下去,齊家三兄弟一走,陳晃就冷笑著說道:「他們三個是嚇壞了,一直在躲,來個馮家管事都嚇成了這樣,可笑還想耍小心思,鼓動咱們去和馮家放對。」

    「小勇,這三個人用還是照舊用,但不要給什麼要緊的差事,而且要盯緊,冰峰,馬隊那邊你要吩咐下去,這齊三還是個隊正,居然這麼糊塗。」趙進囑咐了幾句。

    大家都是點頭答應,王兆靖這邊搖搖頭,歎氣說道:「那伙百姓也真是可憐,好不容易逃到荒草灘裡,本想著艱苦求生,卻遭到了這樣的殺戮,慘啊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1 10:4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2 16:24
第三百八十七章 鳳陽那邊

    「的確是慘,不過我換個說法,那些百姓就是在徐州城下不顧生死攻城廝殺的流民,他們是一樣的人,你以為這草窩十八寨就是保境安民了嗎?他們難道做得不是草窩賊的勾當?他們手上就沒有沾血?」趙進連續提出幾個問題,語氣有些急。

    王兆靖愣怔了下,卻是緩緩點頭,趙進也是安靜了會,苦笑著自嘲說道:「剛才他們說的我心中有氣,居然存著把咱們拖進去的心思,荒唐」

    齊家三兄弟說得情真意切,說的事情也沒什麼虛假,不過卻有綁架趙字營做事的想法,這讓趙進很煩躁。

    「大哥,昨天那隊行蹤詭異的正在州衙大牢,由咱們的人看著。」劉勇接話說道。

    趙進沒有回答這句話,卻換了個問題說道:「城內城外的聞香教有沒有什麼異動?」

    「沒有,不光鄭全那邊沒什麼消息,咱們自己的眼線也沒什麼發現。」劉勇立刻回答說道。

    「走,大夥一起過去看看」趙進站起身說道,婚期臨近之後,各處都知趣的不去提聞香教,倒不是說聞香教不吉利,而是大家會知道這件事搞不好會讓趙進想到木淑蘭。

    到了監牢那邊,牢頭迎出來,又是滿口的賀喜和吉祥話,昨日喜宴也有這牢頭的座位,讓這位覺得臉上有光,對趙進自然感激不盡。

    趙進和夥伴們來這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大家都知道怎麼辦,牢頭早就專門清出來一塊地方,在關押昨日抓到的那些人的牢房之外空著幾間,這裡除了趙字營的家丁之外,牢子們都不允許靠近過來,趙進領著人一過來,牢頭更是將牢子和獄卒全都帶出去。

    臨走前,牢頭還慇勤的對趙進說道:「進爺,四個女犯已經單獨放在女監了。」

    「大哥,這裡的每個人都已經搜了身,都是些短兵器,匕首短刀之類,銀錢不多,看著不像是什麼江湖人或者教門之類,倒像是窮苦出身的,問他們什麼也不說,聽口音知道是鳳陽府那邊的。」一邊走劉勇一邊介紹。

    「和流民一樣?」跟在身後的吉香突然開口說道,大家一愣之後都跟著點頭的確很相似。

    沒多久就走到了那邊的牢房,十幾個人聚在一個人周圍,頗為警惕的看著外面,除了這警惕情緒之外,每個人都有灰心絕望的神色。

    「我是趙進,誰找我」來到那牢房門前,趙進開門見山的說道。

    牢房裡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過來,有人禁不住低聲說道:「這麼年輕

    且不說趙進年紀本就不大,他吃用都沒有虧待,和那些整日操勞辛苦早衰的人比起來自然不同,這幾個原因疊加,的確看著年輕,他身邊的夥伴們也就是劉勇看著比原本年齡要大,其他人都是差不多。

    雖說年紀小讓人覺得驚奇,可被眾人簇擁的氣勢,那股沉靜態度,卻說明這就是趙進本人。

    牢房裡的人看過來之後,又齊刷刷的看向中心那人,這下子外面的諸位也注意到了,中心那人四五十歲年紀,其他人也就是二十出頭的精壯漢子。

    就在這錯愕安靜之間,那中年人站起急忙幾步,然後直接跪下磕頭,急切的說道:「進爺,進爺,小的鐘功輝,有要事想和進爺商議。」

    「什麼事,你說」趙進干脆利索。

    那鐘功輝卻不說,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後抬頭說道:「請進爺選一個僻靜所在,小的要說的越少人知道越好。」

    的確詭異奇怪,劉勇看向趙進,趙進點點頭,劉勇立刻招呼身後的人說道:「把人都放出來,放出來的每個人都要搜身,脫光了搜,女監那邊找婆娘搜,搜完了送到鄰近的張家宅院去。」

    吉香也是快步轉身,臨走前說道:「大哥,我去調第一連的人過來,防止有什麼古怪。」

    張家宅院靠近大牢,這裡早就被雲山行盤了下來,劉勇拿過來用了很久,靠近監牢,總有些人接出來送進去要在邊上停留片刻。

    「年輕人還真不知道閒著,才剛成親,就忙碌成這個樣子。」幾個旁觀的獄卒小聲議論說道。

    「真要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家裡寧可讓他享受浪蕩也不敢讓他這麼勤快,那是招禍啊」

    張家宅院裡有單獨的房間,不過所有的人在出監牢之前已經全身搜查了一次,然後被捆的結結實實送過來,其實算算趙進現在手邊的人,甚至就他們兄弟幾個,都可以輕鬆收拾這些人,可這夥人的行跡的確古怪詭異,像是教門裡的方式,對這些詭異的,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趙進他們單獨一間屋子,連尤振榮也趕了過來,他不光是江湖人,也是聞香教的傳頭,對這裡面的規矩都明白的很。

    「進爺,這兩個是在城外客棧討生活的,眼睛毒得很,讓他們一起過來看看。」尤振榮自己還帶了兩個人過來,事情辦的也算是周全。

    「老爺,那個鐘功輝要帶著那四個女人進來。」有家丁過來稟報,這越發的古怪了。

    趙進和夥伴們交換了下眼神,這才有些奇怪的點頭應允,陳晃把長刀放在了椅子邊上,王兆靖也把劍橫在膝蓋上。尤振榮和那兩個中年混混則是畢恭畢敬的站在趙進身邊,兩個中年混混臉上都要發光的樣子,這份榮幸就不要提了,這可是站在進爺身後。

    「大哥,進門前這鐘功輝還討了水給那四個女孩擦了擦。」劉勇進來的時候,臉上也是奇怪莫名。

    招呼一聲,鐘功輝帶著那四個女孩走了進來,一進屋,別的沒什麼,大家的眼神卻情不自禁的朝著那四個女孩身上停了停。

    大家都是年輕人,自然喜歡看漂亮的女孩,跟著鐘功輝這四個在牢裡看的時候還是滿面塵土黑灰,現在洗干淨了,儘管沒什麼妝容,卻讓人眼前一亮。

    若說傾國傾城的相貌姿色是十分,那麼眼前這幾個女孩怎麼也有個七分八分,白白淨淨,柔弱嬌怯,在那裡頭都不敢抬,更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趙進掃視一眼,好看的確好看,可這事情卻愈發古怪了,他轉頭看了看身邊那兩個混混說道:「看出什麼來了?」

    本來這二位眼神色瞇瞇的正在盯著瞧,聽到趙進詢問都是一激靈,連忙認真看了過去。

    「苦日子應該是才吃不久,從前也干過活,不過是家裡有田有佃戶有大牲口的那種」

    「搞不好還讀過書。可能是個秀才」

    「這一年沒吃過什麼飽飯這幾個女孩也都是好人家出來的」

    說到這裡,這兩個混混彼此看了看,有些遲疑的說道:「這幾個女人倒像是專門養著的,雖說也吃過苦」

    「像是瘦馬那種」

    「進爺面前,不要胡言亂語」尤振榮呵斥了一句。

    兩個說得忘形的中年混混頭一縮,看著趙進那邊神色如常才敢繼續,他們吃的是客棧這碗飯,徐州又是個四通八達之地,來往的行商旅人眾多,什麼人能下手,什麼人不能動,這伙混混都要做到心裡有數,不然死無葬身之地都是輕的,久而久之,自然練就了一雙毒眼。

    「這個男的怕是見過血」一個人遲疑說道,另一個人身子向前湊了湊,趙進揮揮手,示意不用太約束,這兩個人快步走過去,這次只是盯著那鐘功輝看,那鐘功輝和身邊的四個女孩都不敢抬頭。

    又看了會,這兩個混混轉身頗為鄭重其事的說道:「進爺,這個人見過血殺過人。」

    趙進點點頭,有人拿出兩小錠銀子給過去,混混們千恩萬謝的離開,尤振榮打了個招呼,也跟著出去了他們憑著經驗看出些消息,但這些消息到了趙進這邊耳中,卻能分析出很多別的。

    這鐘功輝應該是鳳陽府那邊的殷實人家,搞不好還是士紳一流的人物,可因為什麼事情破家,經歷了很多,還有些廝殺火並的勾當,鳳陽府那邊依舊有流民存在,這位很可能就是流民的頭目首領,不過這樣的人物來找自己的確怪異,流民來徐州被自己殺的屍山血海,鳳陽那邊的流民倒是沒來這邊,可在邳州那裡,淮安府本地豪強和周參將當真殺了不少,不管怎麼講,都不該過來。

    想歸想,趙進表情淡然的問道:「你來找我做什麼?」

    鐘功輝抬起頭來,剛才低頭太久已經有些頭暈,他看著屋子裡在座位上的一干人,如果這些人就是趙進和他的兄弟們,相比於他們做出的那些大事來,他們的年紀實在太輕了。

    不過看到每個人的神態表情,鐘功輝就覺得不會有什麼錯,這種森然殺氣和威勢不是什麼人都能有的。

    鐘功輝重重磕頭在地,懇切無比的說道:「進爺,救救鳳陽百姓吧」

    他身邊的四個女孩也跟著叩首在地,齊聲說道:「請進爺救救鳳陽百姓吧」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1 10:4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2 20:39
第三百八十八章 看似荒唐實為真

               
        趙進愕然,屋子裡的其他夥伴們也是愕然,自己官方的身份不過是個保正,或許還有知州衙門裡沒有銷去的差人身份,憑什麼去救鳳陽百姓,而且自己身在徐州是徐州人,和鳳陽又有什麼關係。

        聽到趙進他們的沉默,鐘功輝抬頭看看,眼淚流淌而下,滿臉悲慼的嘶聲說道:「進爺,鳳陽府十萬百姓無家可歸,即將大難臨頭,進爺救救他們吧

        「十萬」,聽到這個數目字,趙進眼神凝了下,口中卻說道:「你可知道我殺了多少流民嗎?徐州城下屍山血海,都是我們兄弟做的,你身為流民卻來求我,腦子還好嗎?」

        話裡好像是嘲諷,說話間趙進卻比了個手勢,劉勇立刻走到門邊,對著門外的人向外一指,然後也是打了手勢,外面守衛的一干人不做聲的出了院子,沒得到召喚之前,不會有人靠近這院子周圍。

        「進爺,您殺人無數,可您也活人無數,若是進爺不出手,這將近兩萬的山東百姓可能就要全數淹死在黃河中,可能連這個冬天都過不去,現在卻能有飯吃,有住處,這是進爺您的大恩德大慈悲,正是看到了進爺您的恩德慈悲,小的才斗膽過來求您救助。」這套說辭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的,鐘功輝說得滔滔不絕。

        說話的時候,跪在那裡的四個女孩不住的抬頭看趙進,好像在端詳趙進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每當和趙進目光對視,總是羞怯的縮回去。

        這種被女孩注視,又是美麗女孩注視的感覺不錯,不過趙進馬上就反應過來,他露出笑容說道:「你準備這四個女孩是想要作為見面禮嗎?」

        話問出,鐘功輝一愣,那四個女孩身子一顫,各個面紅耳赤,還沒等鐘功輝開口,趙進又說道:「既然是流民,想來拿不出什麼好東西,趙某和兄弟們都是少年,所以就這麼投其所好?」

        看著下面鐘功輝瞠目結舌的摸樣,趙進笑著說道:「小勇,把這四個女孩帶出去,找幾個懂行的婆娘詢問,鐘功輝,你說的要是和她們四個說的不一樣,你們誰也活不了了」

        吉香一直在盯著這四個女孩看,聽到趙進這麼說,立刻露出惋惜的表情,想要開口卻沒有出聲。

        那幾個女孩根本沒想到會這麼處置,聽到「活不了了」四個字,都是嚇得臉色煞白,身子都是抖個不停,兩個更是直接哭了出來,看向鐘功輝哭道:「鐘伯」

        可聽到趙進這番話,鐘功輝反倒是鎮定下來,他跪在那裡轉頭說道:「不怕,有什麼說什麼,不會有事的。」

        趙進和夥伴們一直在盯著鐘功輝的神情反應,看到他沒有什麼驚慌忐忑的表情,大家彼此交換了下眼神,都點點頭。

        女孩被帶出去,過了會劉勇才算回轉,在這期間趙進一直沉默沒有出聲,跪在地上的鐘功輝也沒什麼驚慌神情,只是淡然的低頭跪著,沒有絲毫出格的表現。

        等劉勇回轉,趙進才開口說道:「你細說說吧」

        早上聽了齊家兄弟的遭遇,現在又聽這鳳陽流民的境遇,昨夜洞房的時候倒是沒有想到。

        「進爺,鳳陽百姓慘啊」鐘功輝顫抖著聲音開頭,能聽自己細說,這就是個好的開始。

        來前鐘功輝總有些取巧的心思,費盡心機湊出美色,又覺得趙進等人都是年輕氣盛,自己總可以搬弄心計,卻沒想到是這麼沉靜的一些年輕人,除了沉靜之外,殺氣實在是太盛,幾個人環坐盯著自己,只覺得身上一陣陣發涼,腦子轉的都慢了。

        不過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處,發現不能耍小聰明的時候,就老老實實的說話。

        鳳陽府今年鬧災,這件事趙進和夥伴們都清楚的很,這一年,山東、河南、南直隸處處鬧災,並不稀罕。

        山東那邊遍地流民,鳳陽府淮上聚集流民三十多萬,被有心人引向邳州一帶,結果造成徐州參將周暴露率軍平亂,讓徐州一帶徹底空虛,這幾十萬流民一部分死在邳州,一部分回到了鳳陽,還有些根本就沒有走。

        旱情最重的時候過去後,很多幸運活下來的流民已經琢磨著回鄉,已經下了點雨,抓緊種下點什麼也還能有收成。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鳳陽府的兵馬一直沒有歸營,反而一直在清剿流賊,各處豪強的鄉勇團練也和發瘋一樣的追擊,被抓到的流民百姓不是被買賣為奴,就是直接慘死在刀下。

        有人去衙門告狀,可下場卻是不知所蹤,這事情做得太大了,想要一絲風聲不傳出來是不可能的,終於流民們隱隱約約知道了消息,這次上上下下,官府和士紳聯合起來,要把流民們出走造成的田土徹底吞下來。

        這件事有莫大的好處,因為旱災摧毀的不僅僅是農戶,還有不少中小地主,這些土地加起來不管數量還是質量都是上乘,吞下來那就是潑天一般的大利

        鳳陽守備太監和鳳陽巡撫兩個人達成了默契,只要他們不出聲,鳳陽府之內就不存在流民歸鄉,遊蕩的流民就是流賊,官軍和團練撲滅剿殺無罪。

        以往官府因為收稅和攤派徭役,和地方上的鄉紳豪強關係並不和睦,甚至團練和差役官軍對抗的事情也不少見,可這一次,鳳陽上下,特別是淮河以北,上上下下都是團結一體。

        說是災年卻比豐年收益要大,只要運氣好,家產翻個幾倍很輕鬆,做大了甚至可以翻上幾十倍。

        不是沒有良心發現的士紳,可在這樣的環境裡,你不同流合污,就只有被其他人消滅,你的家產被別人吞掉。

        有些流民想要回去碰碰運氣,結果在半路上因為拿不出新發的路引憑證,被當成盜匪處置,稍有抵抗的就是被殺,其他人都是被販賣為奴,並不好笑的是,這些做牛做馬的奴僕可能就是在自家的田地上耕種,只不過變成了幫其他人來做。

        事實上這些被抓為奴的人還是幸運的,鳳陽府各處原本也想著抓捕這些流民為奴,不然侵吞了土地卻沒有辦法耕種,那反倒是白費,可現在河南的流民沿著渦水、澮水等淮河支流從河南來到鳳陽府這邊,他們聽到了關於徐州的種種傳聞,害怕去那裡被殺,鳳陽府就成了他們的選擇。

        這年頭消息閉塞,鳳陽府遭災的事情雖有流傳卻因為鳳陽府先期的封鎖並不張揚,反倒是徐州趙進誅滅流賊的事蹟因為本身傳奇流傳很廣,而且還被誇大了無數倍。

        也是某種意義的此消彼長,流民不敢去徐州,反倒覺得鳳陽府有一條生路,大批的湧進來。

        原本擔心空置的土地有了人耕種,而且還是一批只要有飯吃就可以的外地流民,這些人沒有根基,更容易控制。

        有了這樣更好的選擇,原本那些鳳陽本地流民災民就成了必須要掃除的流賊禍害。

        趙進人在徐州,儘管也用行商旅人作為眼線,可一來鳳陽府兵賊處處,路途難行,再者一個外人行走的多是官道,住宿的大都在城池客棧,怎麼可能看到鄉野中的景象,所以根本沒有瞭解。

        不過聽到鐘功輝說河南流民,趙進和夥伴們相視苦笑,果然你懂得道理別人也會想到,趙字營留下山東流民耕種田地,鳳陽府的土豪們也想到了這個道理,只怕做得比趙字營更徹底。

        至於鐘功輝的故事也不難猜,他本來是宿州鄉間的一名秀才,家裡也有兩千畝地,幾次鄉試不成,就守著這份家業過日子,倒也殷實富足。

        有明一代,正德年後,開始有精於農事的地主出現,他們通過改進工具技術,培育秧苗,深耕加肥等等,通過改良耕種技術讓產量和收入提高,鐘功輝也是這樣的地主,他家兩千畝地比別家三千畝打出的糧食還要多,而且還種了蔬菜之類的,用馬車拉著去城內販賣,收入更多。

        大災一到,大部分土豪所做的是趁火打劫,把本地農戶最後一點家底都刮上來,讓他們賣田賣地,賣兒賣女。

        鐘功輝則是儘可能的賙濟自家佃戶,甚至還幫著鄰居渡過難關,這行為本身是善舉,卻讓周圍的土豪鄉紳全部嫉恨起來,連官府都覺得此人趁著災年收買人心,必有不軌之意。

        再然後,上上下下不許流民歸鄉的時候,鐘功輝站出來說了公道話,不僅去衙門那邊告狀,而且還寫信給外地做官的朋友,請他們想法子制止此事。

        結果衙門那邊說他妄言,甚至要革掉他的功名,而他寫給外地朋友的信,剛出家門就被下人交了上去。

        也就是第二天夜裡,鐘家半夜起火,一夥蒙面「盜賊」衝進去見人就殺,鐘功輝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下地干活讓他有把子力氣,加上幾個長工死命救助,他自己跑了出去,全家老小都死在「盜賊」手中。

        這次鐘功輝長了個心眼,沒有去官府報案,而是徹底逃走,隨後消息傳來,官府說這個案子是流賊所為,說鐘功輝已經死在家中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1 09:5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3 17:41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最可靠的人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鐘功輝也成了流民中的一員,因為他讀過書,腦子活,知道官府行事的規矩,又因為他不完全是個弱書生,在鄉間的名聲還不錯,很快就被推舉為首領。

    「……進爺,百姓們躲藏在山中,自己耕種艱難求活,現在積存的東西已經吃光,樹皮草根也快吃光,快要撐不下去了,求進爺您發發慈悲,救救他們,救救他們……」

    邊說邊磕頭,鐘功輝泣不成聲,他讀過書,言辭便給,又有親身經歷,所述說的鳳陽府慘象就格外的真實,屋中諸人除了趙進之外都是動容,但每個人都沒有表態,只是看向趙進。

    趙進揉了揉鼻子,他其實也有些聽不得,只不過能控制住情緒而已,稍一平靜,趙進開口問道:「你們到底有多少人,你這十萬隻是號稱而已,給我個確數!」

    跪在地上的鐘功輝穩定了下情緒,悶聲說道:「各處隱藏遊蕩,確數的確拿不出來,但不會少於五萬。」

    趙進沉默了一會,又是開口說道:「把這個人呆下去,他們所有人都關到貨場裡,沒我的允許,任何人湊近說話都視同違犯家法,嚴懲!」

    劉勇點點頭,開門吆喝兩聲,立刻有家丁快步進來,劉勇把剛才趙進的命令說了,家丁們上前把人架起向外走去,鐘功輝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掙扎著大喊說道:「進爺,救救他們,就要入冬了,到時候凍死餓死,出去就要被殺死,可憐可憐他們吧!」

    吉香比了個手勢,家丁們立刻拽出布條直接把鐘功輝的嘴巴封住,剛要拖拽,趙進緩聲說道:「有什麼需要的就和看守你們的人說,吃喝穿戴,我這裡還算不錯。」

    鐘功輝那裡在意什麼吃穿,在那裡拚命想要說話,可根本掙扎不開,直接被家丁們帶走了。

    門被關上,屋子裡又是一片安靜,趙進沉默了會說道:「咱們回貨場,把曹先生叫過來一起商議商議。」

    「大哥,這麼多人牽扯這麼大,我們要沾手嗎?」王兆靖謹慎的說道。

    陳升悶悶的也跟著說道:「事事都牽扯到那個鳳陽守備太監,雲山寺的欠賬,現在又有這流民,他做得也太肆無忌憚了!」

    「……大哥,鳳陽府的流民可憐,咱們還是……」吉香話說了半截,看到眾人都看過來,連忙擺手解釋說道:「我就是覺得他們可憐,該怎麼做,我當然聽大哥的。」

    在他身後的劉勇臉上掛著玩味笑意,卻沒有開口,趙進站起說道:「的確很可憐,今年這麼一次大災,河南我不知道,山東和鳳陽真成了人間地獄。」

    劉勇和吉香做事都縝密的很,鐘功輝帶著的這些人都是蒙頭蓋臉,喝令他們躺到大車上去,然後蓋上苫布,直接用大車拉到貨場那邊,那四個女孩子倒是有些優待,蒙上眼睛找了個帶車廂的馬車,也是一併運過去,這樣不會被路人發現什麼。

    牢頭那邊得了二十兩銀子,他和趙進的交道打過不少,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該閉嘴。

    回到貨場那邊,如惠倒是頗為興奮的樣子,還沒等趙進開口,他這邊先說道:「東主,徐家那邊消息很是靈通,他們在京裡的親戚傳回話來,說是鳳陽守備余太監就要被調回京師了,怪不得他這麼肆無忌憚的刮地要錢。」

    人走茶涼,人情面子什麼的也不管了,先給自己撈夠了家底再說,再說去了京師那邊,想要去內廷二十四衙門謀個差事,或者放出來鎮守一方,還是需要大筆的銀子活動,自然要心狠手辣一些。

    說完這個,趙進和王兆靖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陳升反應慢了點,其他幾人還有點糊塗,把從鐘功輝那邊聽來的話和如惠一說,他這邊也明白了,很是驚訝了一番。

    「宦官和文臣只要勾結在一起,那上面和下面就是毫無辦法,消息傳遞不上去,自然就沒什麼上司裁決爭執,下面更是沒有辦法騰挪,只能乖乖的聽令,而且這次的事情是大家發財,誰也不會抽身。」如惠搖頭分析說道。

    關門大家圍坐,氣氛很沉悶,如惠也在那裡沉吟思索,王兆靖卻有些忍不住,懇切的說道:「大哥,此事牽扯太大,也容易招致大禍,鳳陽那邊有中都守備太監,又有鳳陽巡撫,那都是第一等的內官和文臣,就算在朝廷中也不遜色,如果和他們為敵,咱們要有大麻煩!」

    趙進的手一直摩挲著短刀刀柄,刀柄纏繞的皮帶已經油光發亮,這些年他沉思的時候下意識就會去碰這個刀柄。

    「五萬以上的百姓,先不說從鳳陽府挪動到咱們徐州來,就算真來了,哪有那麼多的地方安置,哪有那麼多的糧食,貪多嚼不爛,而且這件事和咱們沒什麼關係。」陳升難得開口說這麼多。

    趙進依舊沒有做聲,大家說完之後彼此交換了下眼神,都沒有繼續說話。

    「曹先生,現在安置的山東流民,咱們的糧食光憑積儲就可以頂到明年吧?」趙進突然開口問道。

    如惠沉吟了下,點點頭說道:「保證雲山寺上下不被餓到,所有的積儲存糧都調用起來,明年年中應該可以,四處下院和莊子裡肯定還有私藏,把這些搜上來也是不少,而且到明年年中,第一茬的收成可以上來了,那可以撐更長的時間。」

    趙進點點頭,緩聲又問道:「秋收過去沒多久,現在用現銀收糧的話,應該很合算!」

    「的確很合算,前些曰子蔡舉人他們還過來問,說手裡有糧食願意賣給咱們,價錢好說,只不過不能用銅錢,最好是銀錠。」劉勇接口說道。

    聽著趙進和其他夥伴不管不顧的說,陳升沉默下來,王兆靖卻急了,他站起急切的說道:「大哥,要這麼多人有何用?不管是耕田做活,咱們現在手裡的丁口已經足夠了,再拿下這些,非但沒有益處,反而是大害,會把我們趙字營吸乾耗淨,大哥,三思啊!」

    趙進擺擺手示意王兆靖坐下,笑著說道:「你剛才說做活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境山徐家想來還要大批勞力,他們那邊也是管吃管住,幾千人可以這麼安置下來。」

    沒想到答非所問,王兆靖臉色頓時漲紅,還沒等他繼續爭辯,趙進又開口說道:「兆靖,咱們趙字營現在二千六百多人,如果將來繼續擴充,招募什麼人最放心?」

    「自然是良家子弟!」王兆靖深吸了口氣,控制著情緒說道。

    「徐州的良家子有多少?富貴人家的子弟大多不會來,是家裡勞力的也不會來,豪強大族的私兵團練也不會來,這還有多少人?」趙進開口說道。

    屋子裡安靜不少,每個人都看著趙進,趙進站起身說道:「這兩千餘人裡已經有了各處豪強大族,徐州衛所裡子弟,但我們還可以把他們打散,讓他們只聽我們統轄,下一步呢,若繼續擴招,或者是我們被豪族大戶滲透,一個連,甚至一個團中都是來自一處的,或者是他們根本不會讓人出來投奔,放出來的也都是眼線耳目,這樣的隊伍你們放心嗎?」

    王兆靖也不出聲了,徐州境內的豪強大族對趙進表示服從,並不代表對趙進放心,誰都知道豪強要不停的吞併弱小,趙字營越強,他們受到侵吞的可能就越大,如果不能滲透進來,當然不會坐視趙字營變強,會有各種手段阻撓。

    「現在我們很強,也不是我們誇口,就算徐州各處的團練私兵合成一處,咱們趙字營一樣平了他們,可接下來呢?朝廷說我們造反,大軍剿滅?又或者地方上處處和我們為敵,我們收不上糧食?運不出貨物?」趙進連續問道。

    「大哥,他們沒這麼大膽子,等咱們趙字營練出來,一個連拉出去,足可以鎮住半個縣!」吉香自信滿滿的說道。

    趙進一笑,繼續說道:「四個縣差不多要用八個連,州城左近差不多要用四個連,山嶺道路要不要安排人,各處莊子要不要安排人?這林林總總算起來,趙字營能動的家丁有多少?難道就冰峰手裡的百餘馬隊?或者是你親衛隊的幾個連?那樣真要大敵來襲,咱們只能被各個擊破了!」

    「那就只能再次招募新丁了……」劉勇遲疑著說道。

    眾人這次都不出聲了,轉了一圈,還是要擴招新丁,那又回到了招募可靠兵丁這個話題上。

    「現在最放心的新丁來源是哪裡?是我們安置下來的那些流民!」趙進自問自答,眾人都是一震,不過驚訝的程度有限的很,那麼多流民人力握在自己手裡,自然要有所應用,只是當做佃戶農奴未免太可惜了,即便沒有明說,大家也都是想到。

    只是這番話還有些深層的東西,讓人不敢去想,大家也默契的不去想。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6-4 09:4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4 09:27
第三百九十章 夫妻或合夥
   
    說完這句,趙進環視夥伴們又是說道:「這些人無依無靠,是我們安置他們,給他們住處田地,讓他們吃飽穿暖,讓他們不受盜賊滋擾,不靠我們,他們眼前這一切都沒了,去那裡?山東依舊災荒處處,鳳陽府這樣的事情在山東未必敢大搞,可一縣一鄉里也不會少了,他們無處可去,只能忠心依附我們,為我們效死出力,用出力,用廝殺換得全家溫飽安居。」

    「但這一萬多流民,也要耕田,也要做活,他們也要給我們生產糧食,給我們打造兵甲,幫我們運輸糧草,他們自己也要生活,我們能抽出多少人來?一千?兩千?一次五千也不是不行,可也只能用一次了。「趙進侃侃而談,屋子裡鴉雀無聲,劉勇低著頭,陳晃、吉香和董冰峰聽得很仔細,而王兆靖神色複雜,只有如惠顯得最為輕鬆,他不停的打量屋中每個人的表情。

    趙進遲疑了下,還是朗聲說道:「我曾和長輩說過,咱們只能越做越大,若停下就等同於死了,看看孔九英孔家莊的敗壞墮落,大家就知道下場是什麼樣,可現在小小徐州就這樣,將來我們若是更大些呢,這一萬流民青壯,就算再加上雲山寺這邊,我們又能拿出多少人。」

    「大哥,這麼做是不是太急了,欲速則不達,我們這麼急,擴張的這麼厲害,會有麻煩」王兆靖開口說道。

    「急?我們沒那麼多的時間悠閒再有幾年,再有十年,再有……」趙進的聲音頓時高起來,說到一半,看著眾人詫異的神情,他自己收住了話,難道說再有幾年後金就要做大,滿清就要滅亡大明,天翻地覆嗎?

    難得看到趙進如此嚴肅厲聲說話,大家都有些驚訝,他們知道趙進一定在強調什麼,可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強調。

    王兆靖歎了口氣,皺眉又是說道:「大哥,咱們還不過二十歲,已經拿下了徐州,要那麼大的地方干什麼,咱們又不是官府,又沒什麼大義的名份,這個」

    「你問這個就是多餘」有人抬高聲音說道,這次開口的卻是陳晃。

    一向沉默寡言的陳晃開口,大家都是驚了下,而且大家都習慣了在爭論的時候陳晃沉默以對,誰也沒想到這時插話,而且情緒很激烈。

    陳晃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色陰沉,伸出手指著王兆靖說道:「兄弟們一起做事,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問你,趙進坑過咱們沒有?」

    「大晃,我」王兆靖出聲想要爭辯,剛說了一半,陳晃又說道:「我再問你,你是不是覺得中了舉人,將來還要考狀元做官,就不和我們這些武夫混了?要是這樣,你現在就走你有你的光明大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不耽擱你的前程,也不會連累你」

    「大晃不要說了」趙進出聲喝道。

    王兆靖臉色漲紅,從座位上猛地站起,死盯著陳晃說道:「我中舉人和這些有什麼關係,我若有那種自私生分的念頭,我早就去南京和京師讀書,我家早就搬去揚州,咱們一起殺了多少人,你現在說這個?什麼是耽擱?什麼是連累?你說清楚」

    溫文爾雅的王兆靖如此爆發,讓眾人更是想不到,看著陳晃和王兆靖好像兩隻相鬥的公雞一樣互相瞪視,其他人也都急了,趙進直接站到兩人中間,怒喝道:「你們要干什麼?還要拔出兵器來打一場嗎?都給我坐回去快」

    董冰峰、吉香和劉勇也都忙不迭的站起,但他們此時也是手足無措,不知道是拉開還是勸阻,那邊的如惠上前一步之後卻退了回去,臉上的笑意更濃。

    在趙進的瞪視下,王兆靖和陳晃都是退回了自己的座位,陳晃沒有說話,王兆靖遲疑了半天才開口說道:「大哥,你真要這麼做嗎?」

    「對,這幾萬流民我想拿到手中。」趙進開口回答說道,他當然知道王兆靖所問的不是這個,不過有些話不能明說。

    王兆靖坐在那裡神色變幻,到最後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大哥拿定了主意,小弟會全力以赴。」

    誰也沒想到針對一個外人的議論居然會讓自家兄弟吵起來,好在該說的都已經說完,索性散了回家,趙進只把劉勇留了下來,董冰峰留給城內二十名騎兵,他帶著馬隊回返何家莊。

    何翠花是個性格豁達的婆娘,很多事自己都能想開,按說趙進成親大喜,了卻一樁心事,整天都該開心的笑,可何翠花這一天都在哭笑不得。

    兒媳婦進門,問候公婆之後,就要主動的操持家務,孝敬長輩,兒子也不能冷落了新婦,要在家陪著聊聊,全家團圓,和和美美的。

    可趙家卻完全不同,徐珍珍倒是下廚做飯了,手藝也還可以,四菜一湯算得上豐盛,不過卻是丫鬟們幫著把一切東西都處理好,趙家兒媳婦動手翻炒收拾,和二老一起吃過午飯,收拾洗碗之類的都有下人忙碌,陪著聊了幾句之後,徐珍珍就告辭回房。

    別人家的女兒嫁到自家來,家裡總不能虧待了,自己兒子早早的跑出去忙活,想來兒媳婦會覺得被冷落,何翠花就琢磨著過去安慰幾句,結果一進隔壁的院子嚇了自己一跳,院子裡丫鬟們捧著賬本來往奔跑,外面站著十幾個管事工頭摸樣的中年人不住的傳話和回答問話。

    這些人見到何翠花過來都忙不迭的行禮,何翠花邁進邁進院子一步,又苦笑著退了出來,兒媳婦這麼忙,還是別過去耽擱正事了。

    等到了天將黑的時候,趙進才滿臉嚴肅的回返,何翠花一邊讓人忙碌晚飯,一邊對趙振堂埋怨說道:「還以為成家能收收心,在家好好過過日子,你看看,小兩口一個比一個忙,這那裡像是新家,倒像是衙門的公堂。」

    「胡說,衙門的公堂哪有他們忙,孩子們忙孩子們的事情,咱們就別跟著亂操心了,操心也沒用。」趙振堂倒是想得很開,喝酒笑著說道。

    晚飯倒是一家四口一起吃的,徐珍珍帶過來不少下人僕役,所以趙三夫婦自動升格為管事階級,孟家兄妹也清閒了許多,他們倒是高興得很,徐家那邊的僕役在大宅門裡呆過,自然瞧不起這小門小戶沒什麼規矩的趙家下人,瞧不起歸瞧不起,可趙家外面那些全副武裝的家丁護衛卻給他們震撼,讓這些豪門奴僕頗為收斂,所以也是個皆大歡喜的氣氛。

    陪著父母說了幾句,趙進和徐珍珍回到了自己的宅院,獨處的時候,徐珍珍也不喜歡院子裡有太多僕役和下人伺候,丫鬟梅香只在偏房那裡呆著,隨時等候召喚。

    趙進晚飯照例要自己練武,披甲持矛,在院子裡打熬身體,等做完之後進屋,那邊茶水和點心已經準備好,茶水正好可以下口。

    徐珍珍卻沒有看賬本或者操持女紅,而是繞著屋子緩慢行走,趙進詫異的看過去,徐珍珍笑著解釋說道:「妾身一天操持,腦子太累,天黑無事時候總喜歡繞著屋子慢走,可以放空腦子,不然晚上睡不著,第二天更是疲憊。」

    「把屋子弄暖和些,泡在浴桶裡會更舒服一點。」趙進隨口說了句,放鬆身體有很多途徑,泡熱水澡很有效。

    沒曾想說完這句話之後,徐珍珍停下腳步詫異的看過來,弄得趙進也是奇怪,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夫君,妾身來趙家之前想了很多,妾身這麼多年操持家務,處處有自己的習慣和規矩,而夫君手裡這麼大攤子,想必殺伐果斷,妾身這做派會讓夫君很惱火煩躁,妾身已經有了準備,夫君若有什麼不願的,妾身這邊盡量按照夫君的來做,卻沒想到夫君如此貼心。」徐珍珍疑惑的說道。

    趙進倒是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笑著說道:「你有你的習慣,我有我的習慣,不影響彼此的就不用改,自己過日子輕鬆舒服些豈不是更好?」

    「妾身還是覺得古怪」徐珍珍輕笑了一聲,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繼續繞著屋子慢走。

    等趙進換衣服的時候,徐珍珍走過來幫忙,動作並不怎麼熟練,甚至還有些僵硬,夫妻生活畢竟需要磨合,趙進自己並不在意,等整理完畢,趙進叫住了徐珍珍問道:「徐家還缺不缺干活的人?」

    徐珍珍一愣,不過立刻回答說道:「自然是缺,每到冬日年關,力工、夥計和工匠們就急著回家,即便工錢加多也不願意留下,但煤窯礦洞還好說,鐵爐卻是滅一個費一個,工本耗費太大,今年收留的那些流民,正好用來做活,徐家今年應該比去年好些。」

    話裡意思說得很死,那就是徐家缺人,已經吃下去的那幾千流民不準備放出來,趙進自然聽得懂,看來這徐家女兒向趙家兒媳的轉變還需要一段時間。

    「再多些勞力,徐家願意收嗎?」趙進笑著問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1 09:5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4 23:04
第三百九十一章 父子夜談

               
        「自然願意,現在煤鐵兩處礦洞礦坑都越來越遠,搬運挖掘,需要的人丁也越來越多,可世代給我們徐家做的人就那麼些,不少人賺了些錢就回去種田,夫君,有多少人?」徐珍珍很快問到了正題。

        「管吃管住的話,你這邊能收多少?」趙進沒有回答準確的數目,只是反問。

        「只有住在工場礦廠邊上,才能輪班做活,只有吃飽才有力氣干活,自然要管吃管住五千人或者六千人徐家能收下。」徐珍珍對這些都是早有腹案,趙進一問她馬上回答出來。

        趙進點點頭,對這個數目有些失望,在徐珍珍面前,他的神色並不總是維持著淡然,徐珍珍立刻看出了這種變化,小心的問道:「夫君還有更多的人想要安置?」

        不問來源,只是詢問要怎麼處置,在這一刻,徐珍珍倒是把自己當成趙進的媳婦了。

        「還有十倍於此的人丁,不過這些人就算放在徐家做活,卻要算作趙字營的丁口,隨時要能夠征發。」趙進把話提前說在前面。

        徐珍珍笑著點點頭說道:「妾身省得這個道理,不過能有這麼多人做一季,不用工錢酬勞,徐家好處也是多多,不對,夫君你這邊好處也是多多,畢竟徐家家業也歸夫君來管,更何況夫君這裡即便用人也不會一下子全部抽空。」

        在這個時候,徐珍珍倒是顯出了些俏皮摸樣,但隨即嚴肅些的說道:「不過也只能收下六千或者七千了,畢竟今年還有安置下來的其他流民。」

        「徐家自己的田地肯定供應不了這麼多人的吃用,你們要從別處買糧嗎?」趙進詢問說道。

        「以往從各處田莊和官庫裡倒騰出糧食來,孔家那邊也有不少,夫君,孔家莊被拿下之後,那裡現在還算是無主之地,曲阜孔府擔心鎮不住場面,也懶得派人再來,徐家已經在那裡安置了兩千餘人,但三省交際之地可以做的手腳太多,夫君這麼多人丁,不如就安置在那邊」徐珍珍說著說著就來了思路,興奮的建議說道。

        趙進緩緩點頭,沉聲說道:「那邊也該有大量的存糧,不過那邊不能放下太多人,不然的話,也會出亂子。」

        這一對新婚夫婦絲毫沒有新婚應有的氣氛,一個好像仍在營中,一個好像正在主持家務,他們自己樂在其中,倒也不會有什麼外人旁觀覺得古怪。

        那邊王兆靖回到家中後,立刻被僕人帶到了書房,王友山正在那裡等著,沿路走來,王兆靖已經能看到收拾好的箱籠行李,進屋後就開口詢問說道:「父親這就要啟程了?」

        再向北走,運河就要封凍,只能乘坐車馬北上,遠比乘坐漕船辛苦,不過王友山的心情倒是不錯,在那裡笑著說道:「明年京察,已經有些人知道自己呆不下去了,索性提前辭官,已經有不少位置空了出來,那邊讓為父先過去,如果有合適的位置,就不必等到明年了。」

        「恭喜父親」王兆靖連忙說道,王友山笑著擺擺手說道:「有什麼可恭喜的,無非是有些正事做,不必整日在家悠閒山水。」

        說到這裡,王友山停頓了下,又是說道:「也不必看著你們胡鬧擔驚受怕

        王兆靖臉上露出尷尬神情,突然想把今日裡趙進的打算說給自己父親聽,這件事實在是太大了,或者說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但這件事所代表著的意義很驚人,說明趙進的心志。

        兄弟、大義、安危,種種事情交織,自己要做決斷拿主意實在是太難,不如讓父親代為定奪。

        可說了之後父親會不會去報官,請官府處置這件事,應該不會報官,畢竟自家已經在其中牽扯太深,會不會帶著自己去京師,這個最有可能,可自己捨不得這伙兄弟,在南京和同年彼此詩酒聚會,看似風雅,可每個人都是虛偽客套,當時覺得還好,事後卻覺得厭惡,只有在趙字營,在夥伴兄弟之間,每個人都是敞開心扉。

        而且自己真要離開,會不會錯過了什麼,趙字營接下來所做的事情的確不和王法,細想有種種忌諱,可如今這個天下誰還顧得上這個,十餘萬流民洶湧而來,圍城死戰,鳳陽府居然敢膽大包天驅使官軍殺戮良民百姓,看著天下太平,暗地裡那還有甚麼規矩王法,趙字營已經明確了自己的位置,這麼一走,恐怕就徹底邊緣了。

        王兆靖腦子裡翻來覆去的糾結,自己已經是舉人,將來考中進士自然是躍入龍門,以後前途無限,就算不中,在偏遠州縣已經可以去做個知縣知州,在繁華之地也有官位,有自己父親的照顧,想必還很優渥。

        糾結到這裡,王兆靖突然覺得可笑,朝廷給的官職,牧民一方或專管一處,自己卻和土豪團練的位置比較,而且還分不清優劣,還在難以取捨,這不是糊塗嗎?

        王友山倒是沒注意到自己兒子的糾結危難,他說完那句後在書案上翻檢幾下,拿出一個信封來,打開遞給王兆靖。

        入神的王兆靖下意識的一驚,這才反應過來,王友山皺了皺眉說道:「你在發什麼呆?」

        「孩兒剛才想到父親北去,家裡的銀子一定要多帶些,到那邊畢竟還不是一切安定,還有些未知之數,需要自己做準備。」王兆靖立刻找了個理由。

        王友山也能聽出王兆靖的言不由衷,但他也不細究,看著自家兒子接過信封后就笑著解釋說道:「這封信你拿著,明年漕運通航,會有人來找你買竹子,你湊五百根給他就可以,會給你現銀五千兩。」

        一根毛竹賣到最貴也才二百文三百文,徐州附近已經是竹子產地,根本不值錢,怎麼能賣的這麼貴。

        不過王兆靖見過聽過的事情不少,王友山對他也沒什麼隱瞞,吃驚之後立刻明白其中有什麼關竅,再一看信封上的名號,又是大吃一驚,愕然問道:「這是李道甫,修吾先生,李三才的信?

        驚詫之中,王兆靖把對方的字、號和名全都說了出來,王友山笑著端茶抿了口,示意他看信。

        信上的內容倒是很簡單,說自己辭官閒居,京師內還有一二故舊,請王友山多加照拂。

        請託照顧是官場上的常事,可王兆靖更覺得奇怪,且不說那李三才名滿天下,在官場上一路順風順水,最後到了戶部尚書的高位,在臨入閣的時候才引退回鄉,履歷上也是一等一的清貴,地位遠遠高於王友山,地位高的求地位低的照拂,這實在是不合常理。

        更關鍵的是,李三才號稱是東林魁首,那是清流中的清流,而王友山卻沾著閹黨的污名,雙方在立場上乃是死敵,朝堂地方上都是互相攻訐不停,恨不得致對方於死地的,從這個角度看,更是古怪異常。

        看到自己兒子的驚駭表情,王友山笑了笑解釋說道:「他在鳳陽做了十三年的巡撫,江北各州府都是他的轄區,當時礦監稅監被他趕走了不少,也給他博了好大的名聲。」

        王兆靖聽著點頭,稅監、礦監、織造,都是朝廷派出來收稅的宦官,狐假虎威,敲骨吸髓的事情沒少做,在民間的名聲極壞,當時敢於和這些內官作對的文臣都會被時人稱譽,認為是國家棟樑。

        即便王家被視為閹黨,可天下思潮主流如此,連王兆靖都覺得這樣的人物可敬。

        他的神情落在王友山眼中,王友山臉上的笑容變得玩味,又在那裡說道:「礦監、稅監走了,你知道方便了誰嗎?」

        「難道就是這李三才?」話說到這裡,王兆靖也反應過來意思了。

        王友山點點頭,悠然說道:「他李家在漕運上生發的好大,沒了稅監,他家貨物行走各處不需要繳稅,沒了礦監,他就可以低價買入高價賣出,貨物通行各處,你好好想想,他做鳳陽巡撫不過是十年前的事情,江北各處比從前比現在可有什麼不同,好了些,壞了些?」

        「只怕還是壞了些。」王兆靖沉聲說道。

        王友山又是微笑,淡然說道:「叫好的都是些什麼人,你想必也能猜到了,無非是不想繳稅,想要自肥的名流清望,咱們王家世代在徐州,對淮北江北的一切清楚的很,當年他李三才搏了大名,也得罪了不少人,這次為父回返京師,十有八九還是做言官,為父又不是東林眾人,他害怕一些舊事被掀出來,所以提前過來賣個好。」

        聽完這些,王兆靖的表情頗有些古怪,所謂的正道清流居然也這麼齷齪嗎?和閹黨相關相比,無非是一夥人撈了銀子被罵,而他們撈了銀子還要博個好名聲,想想真是好笑。

        「這五千兩隻是第一筆,如果為父此去一切順利,應當還有後續,都說李家是通州群商之首,積攢下幾百萬的身家,看這個手筆還真是不假。」王友山感嘆說道。

        到這時,王兆靖才反應過來,連忙躬身說道:「父親此去京師,用錢的地方一定很多,孩兒在徐州這裡用不到什麼銀子,即便用到,也不愁地方提取,這些父親大人帶走吧」

        王友山搖搖頭說道:「你們用銀子的地方多,留著吧,為父當年辭官,落在身上好大情分,這次回去,該是收債了」

        當時王友山急流勇退,給同黨空出來了位置,這就是天大的人情,若是一直閒居在家,那是無話可說,可這次還能回去,而且同樣有清要的位置等著,這些人情就會主動來還了。

        和別家不太一樣,王友山一直對王兆靖講述這些官場勾當,所以王兆靖完全能聽懂。

        王兆靖這時卻突然想到了別處,他鄭重其事的躬身問道:「父親,剛才父親所說稅監、礦監之事,是不是隱喻孩兒現在所做的,趙字營也是自成一體,若長久看來」

        說到這裡,王友山臉上已經沒有笑容,看著王兆靖嘆了口氣,有些惋惜的沉聲說道:「當日我致仕回鄉,那時心思不穩,想的事情未免太多,疑心未免太重,卻讓你養成了這個習慣,這是我的錯。」

        「父親」

        「你今年中舉,已經可以出仕某地,算得上成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看自己想,對錯是一回事,利害是一回事,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為父沒什麼說的,也不是做什麼隱喻,你要如何,你自己做,自己選。」王友山說得也很鄭重。

        話說至此,王兆靖也只有躬身施禮。

        這晚上,王兆靖失眠了,房中也不點燈,只是坐在床邊發呆,李三才這等東林魁首,士林頂級的清望,卻如此懂得生發聚斂,在這等時候居然不顧清濁大筆銀子花下去,下面已經沒什麼王法,上面也是亂成一團的模樣想到這裡,王兆靖渾身一個激靈,從開始到現在,關於趙字營的事情,自己父親從沒有制止或者勸阻,沒有一句話讓自己退出或者劃清界限,只有自己在不斷的權衡利弊輕重,退出進去,難道

        不知道為何,想到這個糾結的地方,王兆靖反倒睡著了,這一夜睡的格外香甜。

        這次王友山的離開聲勢更大,徐州一地的官員士紳送到徐州和淮安府的交界處,官員不能離土,士紳們繼續相送,淮安府的一干名望則是在邳州那邊迎接,隆重熱鬧的恭送王友山回京赴任。

        而徐州的市井和江湖上,大家都知道趙字營下了懸賞,要有家人,熟悉鳳陽和徐州道路,身手好的人物做事,做什麼大家不知道,只知道去了的人都先把家裡人搬到了鄰近何家莊或者徐州城內的宅院裡。

        大夥混江湖,除了有場面有地盤的頭目這等,其他人過得也是苦日子,有錢的時候快活幾天,沒錢的時候也要勒緊褲帶,而且是刀頭上舔血,說不準什麼時候就交待在外面,家裡人沒個著落,稍微有個打算的,賺了錢也不敢花,只是交到家裡存著,防著以後拿不動刀子的時候養老,所以這一行外面看著威風,家裡卻好像是窮戶。

        這些搬到何家莊和徐州城內的江湖家屬就不同了,各個穿著新衣服,每到吃飯的時候滿嘴油光,顯見葷腥是不少,全家人都是喜笑顏開的樣子。

        大家也都能看得明白,知道這是得了趙字營的好處,趙進在徐州時間不長,有個口碑大家都認的,那就是絕不會過河拆橋,答應你的事情肯定就會辦到,這應該是那些被招募的派出去做事,家人得到了上好的安置。

        人在刀尖上打滾舔血,腦袋別在褲腰上跟人拚命,圖的是什麼,還不是自己活得快活,家裡人活得滋潤,按照趙字營的口碑,估計這差事辦成了,兩樣都不會缺少。

        頭幾天還好,等過後幾天,連黃河北岸和邳州那邊的江湖漢子都過來詢問,看看到底是什麼差事。

        但被招募過去的那些人都已經不見了蹤影,有消息說去往鳳陽府的路上見到過人,不過這消息若隱若現的誰也說不準。

        另外一樁事就是,云山寺和徐州的士紳們要大做善事,準備徐州一州四縣各處搭設粥棚,賑濟流民,為徐州積攢些功德,這一年實在是鬧了太多的刀兵凶事。

        這件事是好事,可聽到的人都覺得奇怪,如今徐州境內那還有什麼流民,該抓的被抓,該干活出力的都在忙碌,何家莊外的工地,黃河邊的溝渠,都是他們在忙,至於其他人,那是有多遠跑多遠,誰還敢來徐州這樣的大凶之地找死。

        疑問歸疑問,上上下下對這個都是踴躍的很,連平素裡那些一毛不拔的豪紳大戶也都紛紛掏錢出糧,人力云山寺是不缺的,一時間徐州各處熱火朝天。

        連帶整日沉悶的童知州也高興了些,這等地方上聯合做的善事,不管傳到何處,都算他地方官教化有方。

        徐珍珍嫁到趙家來,從徐家帶來了上百僕役,這裡面有二十幾個年輕女孩子類似於管事的角色,平時傳遞消息整理賬務都是一把好手,開始徐州上下還在傳說,說徐大小姐知道自己年紀大了,生怕不能取悅趙進,所以帶來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子通房侍寢,但過了幾天謠言就散去,且不說這些女子住在臨街的宅院,趙進整日裡不著家,他要享受也得有這個功夫才行。

        不過在十月中的時候,在這些侍女丫鬟居住的宅院裡來了四個女孩子,這四女真的可以說是年輕貌美,可看著又不像大戶人家出來的,大家又開始有了老猜想,心想徐大小姐這是託人置辦來的女孩子,可接下來謠言又散了,因為這幾個女孩子大門不出,每天被幾個健壯的婆娘死死看著。

        城內的事情大家都能盯著看著,何家莊那邊已經完全成了清淨地,雖說騾馬市、各項集市和趙字營的營地毗鄰,但之間有高牆相隔,也看不出看不到什麼,所以不知道趙字營的營地裡專門開闢出一個宅院,裡面管著將近二十人,不時的有人放出,不時的有人回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1 09: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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