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刺客獵人 作者:洛水 (連載中)

 
mk2258 2013-11-27 23:56: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3 161453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29
第八章 掮客名叫食屍鬼(七)

    四周頓時陷入沉寂,仿佛冰冷的尖爪扣住咽喉。那是殺氣,猶如實質,從四個大漢身上升騰而起,撲向高登,昏暗的長廊似乎連溫度也降下來了。

    並非出於恐懼,但受到殺氣刺激,高登皮風衣下的肌膚還是不自禁地泛起雞皮疙瘩。

    這是真正的殺氣,和源力無關,唯有殺人如麻者才可能養成。殺的還必須是高等的類人生物,能在臨死前釋放出悲痛、驚恐、憤怒和絕望等負面情緒,殺蟲殺雞殺凶獸都白搭。

    殺氣一旦養成,便會生出肉身、精神的雙重威壓,令敵人手麻腳軟,身心俱顫,難以發揮出全部的戰力。據說殺氣凝練至極處,甚至能以另一種方式開闢精神海,孕育靈種。

    “看來你對一千金幣的報價沒有異議。”為首之人臉上露出冷酷而譏諷的表情。高登僵立不動,似被殺氣所攝。

    一名大漢獰笑道:“這小子哪會有異議?我看他對這個價格很滿意,已經開心得說不出話來了!”

    其他人哄然大笑,連連叫囂:“小子,恭喜你發財了,竟然賺了一千金幣!”“你賣一輩子屁股也掙不了這麼多!”“至少你可以跪下來舔我們的靴子,說句感謝大爺!”

    直到眾人嘲笑個夠,高登才慢條斯理地說:“你的報價實在太低了。”

    為首之人微微一愕,旋即冷笑一聲:“就憑你一箱不值錢的贗品,一千金幣已經太高了。”

    “贗品?”

    “我說它們是贗品,它們就是贗品。”

    “你說了算,還是沙之國的法律說了算?”

    “原來我們的小朋友喜歡**律?真巧,我也喜歡。這箱珍寶一直存放在我們的倉庫裡,你這個小賊想溜進來渾水摸魚,結果被我們打折了一條腿,又剪斷了一條自以為是的舌頭。你將被扭送到本城的治安官那裡,得到公正的審判。”為首之人淡淡地說,“你覺得是這個結果好,還是拿了一千金幣滾蛋好?”

    他身上猛然爆發出一股淩厲的殺氣,像無形的刀鋒劈過,比四個大漢的殺氣加起來還要強。

    四名大漢同樣殺氣騰騰,再次向高登逼近,壯碩的身影被搖曳的燈火不住扭曲。

    “這條路子果然是最快,也是最麻煩的。”高登出神地盯著鐵攔門後的幾十隻大麻袋,連眼角也沒瞥一下圍上來的人。這幾個人的殺氣會嚇倒普通人,也會稍稍影響一下心志不堅的武者,但對高登而言,最多也就產生一點無關痛癢的生理反應,例如豎起幾根汗毛。

    為首之人神色頓變,被他們五人殺氣夾擊,一般人早就渾身發軟,心驚膽寒,怎麼可能像高登一樣從容開口?

    “他是修煉者,殺了他!”為首之人厲喝一聲,多年刀頭舔血,他反應神速,立做決斷。

    四名大漢的反應也不慢,跨步弓膝,挾著殺氣洶洶撲上,仿佛四匹暴虐的烈馬抬起怒蹄,騰空踏來。

    是馬步!

    高登眼中鋒芒一閃。馬賊搶劫之後,必然要銷贓,找到黑市商人,就有機會找到馬賊。這是高登原本的計畫,也是最快找到暴風馬賊團的路子。但他不曾想到,馬賊會堂而皇之地當起黑市商人。

    “砰——砰——砰——砰!”四隻穿著皮靴的腳先後踏上地面,大漢們借力躍起,身、步合一,殺氣凝聚拳頭,卷起兇悍猛烈的拳風。

    為首之人緊緊盯著高登,手悄然按上腰帶,那裡藏著一柄捲曲自如的軟鋼彎刀。

    東面的大漢沖得最猛,馬步最快,拳頭也最先砸向高登。

    高登屹立不動,心靜如石,拳頭堪堪抵近他的額角,拳風震得髮絲激飛。

    大漢臉上露出猖獗的笑容。什麼修煉者,什麼源力,不經過積年累月的生死殺戮,有個鳥用!

    刹那間,高登低頭、屈膝、前傾,大漢的拳頭以毫釐之差,從高登頭頂上方掠過。

    “啪嗒”一聲,大漢喉結碎裂,淩空跌落,臉上猶自掛著倡狂得意的笑容。

    為首之人的心驟然一沉,大漢被瞬間擊斃,可他完全看不清高登的動作,連大漢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另一隻呼嘯的拳頭也到了!高登左側的大漢揮拳之時,膝蓋高高抬起,高登若躲開拳頭,膝擊就會趁勢補上。若沒躲,膝擊就會形成必殺之勢。

    高登探手一抓,扣住大漢手腕,往裡一扳。“哢嚓!”手腕應聲折斷,大漢痛吼一聲,膝擊因為劇痛而動作變形,無力垂落。但高登手未鬆開,緊扣腕骨,繼續向內側拗去。

    “哢嚓——哢嚓——哢嚓!”沿著大漢整條手臂,一連串聲響猶如爆竹不絕。先是手肘斷裂,再是肩骨,緊跟著是頸骨。整個過程快如閃電,一氣呵成。為首之人眼前一花,大漢已然癱軟如泥,氣絕倒地。

    在高登右側、背後,另外兩名大漢同時殺至。一人拳腿齊出,分襲高登的太陽穴和腰眼;背後那人拳頭化掌,像一柄迅猛的斬馬刀,與騰躍的馬步相合,呼嘯著淩空直劈。

    他們不懂源力,但招式簡單有效,直取要害,無一不是殺人技法。

    高登足跟一蹬,猝然倒退,像一枚石炮撞進背後的大漢懷裡。大漢的掌刀揚起半空,還沒來得及劈落,胸口就一陣劇痛,呼吸發悶,幾乎喘不過氣來。

    高登反手摟住對方的脖子,往右側一擰一甩。大漢脖子折斷的同時,與同夥狠狠撞在一起。

    “砰!”僅存的一名大漢被撞得飛出去,高登也隨即撲出,速度比對方倒飛得還要快。霎時,他追上對方,兩道人影重疊,又一合倏分,大漢頹然僕倒。

    與此同時,一柄雪亮的彎刀從斜向方掠至,斬向高登腰身,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正是高登剛剛擊斃大漢、勢盡力竭之際。

    寒光顫動,粼粼閃爍,彎刀仿佛一直在變化,直到逼近時才發出氣流的尖嘯聲,刀光倏然化作一道閃耀的線,與殺氣相融,又快又狠,散發出攝魂般的血腥寒意。

    “叮!”為首之人手腕一顫,刀鋒竟然被一根手指彈中,微微一跳。“叮叮噹當!”隨著一陣清亮的響聲,高登左手五指撥弄,鋒銳的刀鋒在指間來回彈跳,宛如雜耍。

    “暴風馬賊團?”高登好整以暇地問道,右手打開琺瑯懷錶蓋,看了看時間。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32
第九章 掮客名叫食屍鬼(八)

    “你是誰?”

    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籠罩住為首之人,他抓緊刀柄,竭力揮動,想把刀鋒從對方五指間撤出。

    但高登手指不停,彎刀剛剛發力,就被手指撥轉,改變勁力的方向,不得不繞著指間翻動。就好像一條毒蛇拼命逃竄,卻一次次被釘中七寸,難以掙脫。

    “你到底是誰!”為首之人面容慘碧,驚惶扭曲。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奇詭的武技,刀鋒就像粘在了對方的手指上,連拔都拔不出。最可怖的是,高登從格殺第一名大漢開始,就從未動用過源力。

    “我想投靠暴風馬賊團,不知閣下可否替我引薦?”高登合上表蓋說道。

    為首之人怒極反笑:“我得有多蠢,才會相信你這種鬼話?”

    “我還以為人在貪婪或是恐懼面前,都會變得比平時愚蠢。你……”高登的話還未說完,為首之人突然鬆手、後仰、飛腿,狠狠一腳蹬在刀柄上。

    這一腿毫無預兆,貫注全力,急猛的勢頭撞得彎刀掙脫束縛,呼嘯直射。高登鬆手側移,彎刀疾掠而過,“鏘”的一聲擊在牆上。

    為首之人霎時撲上,一柄短刀從袖口滑出,落入掌心。他揮舞短刀,欺近高登,狂砍猛斬,貼身搏殺。

    高登倏然騰挪,靈巧閃躲,一抹抹短促、迅疾的刀光貼著他上下翻飛,雖無花巧,也無源力,但招招亡命,狠辣決絕,不惜與對手同歸於盡。

    “果然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刀技。”高登肩頭微晃,腳步向左側移動。

    為首之人應變極快,短刀順勢橫拉,緊跟著高登身形的擺動切過去。孰料一切之下,短刀斬空,高登左晃的姿勢居然是個假動作。

    刹那間,一腳快若閃電,踢中為首之人的襠部。他悶哼一聲,踉蹌後退,臉色蒼白如紙。“殺!”此人性情兇悍,不退反進,低吼著再次撲向高登。

    “砰”的一聲,他的襠部又挨一腳,身軀蜷縮成團,哀嚎著往前栽倒,短刀“咣當”掉落。

    高登走到對方跟前,正要開口。對方彈跳暴起,直撲高登,猙獰的面孔猶如厲鬼索魂,不死不休。

    “砰!”高登飛起一腿,第三次踢中對方襠部。為首之人被踢得淩空倒飛,撞在牆上,冷汗、血水混夾著屎尿齊流,下肢抖如篩糠,喉頭發出“呵呵”的聲響。

    “現在我們可以友好地談一談生意了。”高登走過去,語氣親切,如沐春風。

    為首之人勉強側過臉,虛弱地道:“你殺了人,逃不掉的,城裡的治安官一定會找上你。”

    高登眉毛一挑:“殺幾個馬賊難道有罪?”

    “馬賊?誰能證明?”為首之人臉上露出怨毒的笑容,“至少明面上,他們都是有名有姓、背景清白的平民。你殺了他們,就觸犯了沙之國的法律,將被整個沙狐部落追殺,甚至被全國通緝。”

    高登啞然失笑:“失敬了,原來閣下真的尊重法律。如你所言,我殺了人,但誰能證明?”他手指一彈,一支煉金藥劑激射而出,在半空炸開,落在四具屍體上。“你看,這裡根本找不到人,殺人的罪名從何說起?”

    四具屍體迅速滲出膿水,連同身上的衣履、飾品一起熔化。為首之人頓時變臉,他聽說過這種毀屍滅跡的煉金藥劑,據說10毫升就價值千金,而且有價無市,只流通於一些殺人組織內部。

    “你到底是誰?”他用力攥緊手心,一臉絕望地望向高登。

    “不如我們談筆生意。”高登拎起地上的皮箱,打開箱蓋,“你告訴我暴風馬賊團的底細,我讓你挑選十件珍寶,並將你平安送出月牙城。”

    為首之人直直地瞠視著珠光寶氣,嘴角忽而翹起,浮現一絲詭笑:“你拿我當菜鳥耍嗎?小子,你根本就沒打算讓我活著離開。”

    高登輕輕一歎,冰菊匕滑出袖口,刀鋒輕輕刮動對方的耳後根:“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相信我,你不會願意嘗試的。”

    “我沒有機會嘗試了。”為首之人嘲弄地看著滿箱珠寶,全身陡然抽搐,黑色的血液從七竅滲出。

    高登心中一動,抓向對方攥緊的手掌,扳開手指。其中一片指甲劃破皮膚,血湧如墨,傷口處還殘留著幾點淡黃色的粉末。顯然,對方的指甲縫裡藏有劇毒藥粉,為免嚴刑逼供,寧可自弑身亡。

    此人不愧是殺人盈野的亡命之徒,狠辣果斷,無懼生死。高登一邊清理屍體,消除打鬥殘留的痕跡,一邊思索。這幾個馬賊固然不堪一擊,但他們大部分功夫都在馬上,地面作戰,殺傷力大打折扣。倘若在開闊的沙漠上,十多騎馬賊排成陣仗,直沖直撞,人借馬力,馬漲人勢,他未必應付得了。

    收拾好一切,高登提起皮箱,原路返回。當他走到藥材鋪櫃檯前,中年男子的表情好像見了鬼一樣。

    “你……”他張大嘴,目光落到皮箱上,瞳孔驟然收縮。

    “抱歉,我沒在下麵找到任何人。”高登誠懇地說,“你能不能再推薦幾位買家給我?”

    中年男子呆了呆,旋即對門外使了個眼色,兩個流裡流氣的傢伙闖進店來。“看著他!”中年男子喝道,迅速沖向里間。

    過了一會兒,他帶著不能置信的表情奔回來,瞪著高登,聲色俱厲:“你做了什麼?”

    高登聳聳肩:“我空跑一趟,如此而已。”

    中年男子眼角跳動,爆發出一陣尖刻的笑聲:“好,敢耍我,你有種!”他扭頭對兩個盯住高登的傢伙道,“清場,封街!”

    “砰——砰——砰——砰!”片刻後,一家家店鋪關上大門,緊閉窗戶,洶湧的客流被迅速驅散,整條東街變得空空蕩蕩,一片死寂,連一頭騾子也見不到。

    隨後,從各處路口,走來一個個手拿鐵棍、匕首、砍刀、皮鞭的地痞惡棍,黑壓壓一片,將藥材鋪圍得水泄不通。高登望見雀斑赫然在內,手執短刀,滿臉凶煞,額角上還貼了一塊黑膏藥。

    “治安官大人給您半個小時。”一名士兵越眾而出,湊到中年男子耳畔低語。

    “現在整條街都是我的人。”中年男子陰冷地盯著高登,雙手在寬袖中微微抖動,“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帶種?”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34
第十章 掮客名叫食屍鬼(九)

    高登孤立在櫃檯前,目光緩緩掠過一張張兇神惡煞的面孔。

    這些人並非馬賊,他們無論被殺、被傷,高登都會觸犯律法。眾目睽睽之下,根本無從抵賴,何況本城的治安官已被收買,只要一起衝突,隨便找個理由就能緝捕自己。

    他絕對不能和這些人動手。

    “幹掉他!”“把他的皮剝下來點天燈!”“敢欺負我們沙狐部落,讓這個外鄉佬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地痞們破口大駡,揮舞武器,群情鼎沸。

    中年男子譏誚地瞥了高登一眼:“你很喜歡玩?這裡有幾百個人陪你一起玩!有本事,你讓整條街的人都失蹤!”

    高登目光一閃,忽然喝道:“根據大議會特別法令第三章第九條:任何襲擊貴族或者侵犯貴族利益的行為,都被視為叛逆罪,處以絞刑。任何包庇、縱容罪行之人,等同叛逆,處以絞刑。”

    他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回蕩長街。

    “殺貴族會死全家的!”一個尖細的聲音冒出人群,那是雀斑捏著嗓子叫出來的。

    眾地痞不由一愣,那名士兵面色驟變,看向中年男子。

    “不要理他,他沒有佩戴貴族的家徽!他不是什麼……”中年男子急忙喊道,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高登打斷。

    “我代表了貴族的利益。”高登打開皮箱,無數奇珍異寶晃花了眾人的眼睛。“一個平民會擁有這些寶物?麻煩各位動手之前,考慮清楚。”

    人群紛紛驚呼,不由自主地向前湧去,眼神貪婪又充滿忌憚,四周暫時陷入了一片雜亂。

    雀斑立即抓住了高登創造的這個機會!他突然撲出,一刀捅進一個混混頭子的脖子,嘴裡嚷道:“一隻耳,你平時欺負我們趕騾幫,今天算總帳!”

    趕騾幫的老大瞠目結舌,呆立當場。他只不過對這個新收的小弟發過幾句牢騷,沒想到對方這麼夠膽量,這麼有血性,一刀就幹掉了鐵手指幫派的老大。

    “趕騾幫殺了我們老大!”“該死的,他們趁機下黑手!”“為一隻耳老大報仇!”鐵手指的人憤怒叫囂,揮起刀棍,不顧一切地殺向趕騾幫。

    四下裡頓時殺成一團,雀斑貓腰鑽進人群,短刀冷不防插進一名地痞頭子的下陰,隨即躲得遠遠的,嘶吼起來:“老大死了,老大被城北的麻袋黨做掉了!”

    “麻袋黨要搶我們的地盤!”“媽了個巴子的,殺光他們!”“讓你上次搶我女人,老子幹你娘!”隨著雙方大打出手,更多的幫派捲入仇殺,混亂像掉進幹草垛的火苗迅速擴散。

    雀斑在人群裡上躥下跳,煽風點火,一邊陰人,一邊喊冤。他溜到哪裡,哪裡就掀起腥風血雨。短短一分多鐘,整條長街就陷入黑幫的內訌,殺得人仰馬翻,不可開交。

    “住手,快停手!”中年男子徹底傻眼,連連叫喚,但聲音淹沒在沸騰的喧鬧聲中,地痞們已經殺紅了眼,過去的積怨如同山洪宣洩爆發。

    “為老大報仇!”

    隨著一聲大喊,廝殺中的趕騾幫老大背心一涼,一截刀尖從胸口鑽出。他吃力地扭過頭,滿臉迷茫地看著雀斑:“兄弟……你到底……混哪個幫派?”

    “幹翻石頭幫!”雀斑拔刀就溜,又沖向另外一夥人。
    雀斑玩的真漂亮!高登露出惺惺相惜的微笑。他以財寶引發騷動,雀斑瞬間把握時機,引發內鬥。雙方配合得天衣無縫,妙到顛毫。而雀斑渾水摸魚的本事,連高登也甘拜下風。

    高登從皮箱裡取出一枚鴿卵大的粉紅鑽石,扔給那個不知所措的士兵。“帶給你們的大人,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他看了看猶豫不決的士兵,又道,“收不收禮物,應該由你們大人決定,對嗎?”

    士兵想了想,收起鑽石,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中年男子業已心慌意亂,全城黑幫火拼,血流滿街,這個亂子搞得太大,不是他能夠擺平的了。他瞄了瞄高登,對方正饒有興致地觀戰,並未留意自己。

    一雙始終籠在袖子裡的手悄然而動。

    在遙遠的天枰域瓷之國,隱藏著很多古老又神秘的東西。那裡的平民同樣無緣修煉武技,但他們想方設法,創造出了一些奇特的搏殺技能。這些技能無需源力,但一樣具備強悍的殺傷力。

    中年男子黝黑的手掌探出袖口,他年輕時遊歷瓷之國,從一名武僧那裡,就學到了一種相當實用的技能。

    雙掌一擺,宛如毒龍出潭,他驟然沖出,掌尖狠狠插向高登兩肋。

    鐵砂掌!

    一根根鐵灰色的青筋暴綻雙掌,散發出燥熱的氣息。這雙手奇大如扇,皮肉又粗又厚,曾經插過三年燒熱的沙子,又插過三年燒熱的黃豆,再插過三年燒熱的鐵砂,最終練成這門鐵砂掌的絕活。

    眼看堅糙的掌尖接近高登肋下,中年男子眼中閃過一絲得色。鐵砂掌裂木碎磚,傷筋動骨,高登如果挨上一下,保准去掉小半條命。

    “啪”的一聲輕響,他的肘部突然被向上托起。高登放下皮箱,倏然側身,一手托住手肘,另一手扭住對方手腕,整條手臂被反向彎曲。“砰!”發力的鐵砂掌改變方向,倒拍在中年男子自己的肩頭。

    中年男子悶哼一聲,身軀搖晃,嘴角滲出血絲。一塊碎布從肩頭飄落,露出青黑腫脹的皮肉。

    高登腳尖一勾,皮箱跳起,重新落在手上。“閣下用自己的武技打傷了自己,連傷人的罪名都沒法按到我頭上。”他淡然一笑,“其實何必傷了大家的和氣?我只想談筆生意,求財不求氣。”

    “我要殺了你!”中年男子面紅耳赤,目眥欲裂。突然間,斜對面的珠寶店打開了門。

    一個身穿綾羅綢緞、腳著雪白棉襪的美貌僕童走出來,徑直走到高登跟前,禮貌地鞠了一躬:“主人相邀,想跟貴客誠心談一談生意。”

    中年男子楞了一下,隨即噤口不言。高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帶路吧。”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35
第十一章 掮客名叫食屍鬼(完)

    高登走進珠寶店,門就在背後關上了。

    窗扉緊閉,裡面黑魆魆一片,高登隱約瞧見兩道人影。一個身材高大,雄壯如塔,屹立在店堂中央,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打量高登。他觀察得極為細瑣,眼神像一條長滿毒腳的蜈蚣,毛骨悚然地爬過高登全身,連指甲的縫隙也不曾漏過。

    另一個依稀是老頭模樣,坐在櫃檯後面,雙手捧著一隻陳舊的水煙壺,正在悶頭吸煙。香甜的煙霧嫋嫋飄散開,像一條條在黑暗中扭動盤旋的藍色蟲豸。

    僕童奉上一壺加了蜂蜜的無花果汁,恭敬退下。

    “這才有點談生意的樣子。”高登刻意傲慢地說,他瞥了一眼果汁澄澈的色澤,端起壺時輕輕一嗅,再沾了沾唇舌,才從容就飲。

    這一套辨毒的小動作他做得快速隱秘,但這時,櫃檯後的老頭倏然抬頭,閃電般掃了高登一眼,又埋首於吞雲吐霧之中。雖是短短一眼,可高登覺得仿佛被人扒下一層皮,從外到內看了個通透。

    “聽說您有一批貨想要出手。”鐵塔般的人影開口道,語聲渾厚平穩,不帶絲毫敵意,“我有點興趣,但要先驗一驗貨。”

    高登爽快地把皮箱推了過去。對方取出裡面的珍寶,一件一件察看。他看得同樣很細瑣,拿著放大鏡,反復審視寶物細微處的紋理。末了,他合上皮箱,對高登頷首道:“確實是真正的異族古董。”

    “您看起來很有誠意。”高登道,“接下來我們可否探討一下合適的價格?”

    “如果方便的話,能否先透露您的姓名和身份?這是大生意,我們必須謹慎行事。”

    “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叫我鐵塔好了。”

    “鐵塔閣下,請允許我正式地介紹自己。”高登欠了欠身,“我是一名掮客,來自香之國,專為貴族大人服務,經銷他們的珠寶和古董。我的朋友們喜歡稱呼我為‘食屍鬼’。”

    “食屍鬼?真是有意思的名字。不過恕我直言,這些珠寶和古董是不是都很燙手?”

    “也不儘然。有些貴族大人為了維持平日裡的龐大開銷,不得不變賣一些祖傳的寶物。但為了名譽和體面,他們不可能公開出售自己的寶物,所以需要一名值得信賴的代理人。”

    “原來您是一位受雇于貴族的珠寶掮客。”鐵塔欣然道,“很多年前,我也遊覽過香之國的首都香榭麗詩,那裡不愧是世上最浪漫的城市,沿街的鬱金香花田美極了。”

    面對試探,高登不露聲色:“您大概記錯了。香榭麗詩不種植鬱金香,沿街都是一片片的薰衣草花田,花田裡坐落著各式各樣的咖啡館。”

    鐵塔恍然道:“沒錯,那裡的咖啡味道棒極了。”

    高登反問道:“鐵塔閣下遊歷過很多地方嗎?”

    鐵塔道:“作為商人,難免要遊歷各域,走南闖北。”

    “您印象中最深刻的城市是哪一座?”“當地的火山焰心石漲價了嗎?”“聽說龍之眼珠寶連鎖店新開了一家分店?”閒聊中,高登穿插發問,巧妙導引話題。鐵塔開始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以至於後來不得不用“我忘記了。”“沒什麼印象了。”之類的話搪塞。

    “食屍鬼先生,我們還是回歸正題。”鐵塔咳嗽一聲,終於有些不耐煩了。“您這些寶物來歷不明,又不是什麼修煉資源,不可能開出高價。而且這批貨數目太大,我吃不下,最多只能收購十件,還需要一點時間籌措金幣。”

    高登開始討價還價,時而言辭犀利,時而糾纏不清。鐵塔幾乎難以招架,好不容易才談妥數額。

    “等我籌好資金,會通知您交易的時間和地點。”鐵塔暗自松了口氣。

    “那我就在神燈旅館恭候佳音了。”高登起身告辭,僕童領著他離開。

    “好久沒見過這麼厲害的角色了。”鐵塔自言自語,身上驀然冒出一股鋒銳似刀的殺氣。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老頭吸食水煙壺的汩汩聲。過了良久,藥材鋪的中年男子推門而入,垂首默立,屏息靜氣,一句話也不敢說。

    又過片刻,老頭放下水煙壺,佝僂著背,慢騰騰走到高登待過的位置。厚軟的羊毛地毯上,留著兩排淺淺的凹陷,那是高登的腳印。

    “你說他哪裡厲害?”老頭眯起眼,盯著腳印出神。

    鐵塔半彎腰,恭恭敬敬地答道:“首先是他的裝備。他那套皮風衣的材質應該是金冠蛇的蛇皮,輕薄透氣,冬暖夏涼。所以這麼熱的天,他連一滴汗都沒有流。穿得起這種衣料的人,一要很有錢,二要很有門路,三要很懂行。以此推斷,他或是豪門出身,或是來自某個組織,又或是身經百戰的老練獵人。我相信,他一定是修煉者。”

    老頭道:“不是修煉者,怎麼可能一口氣殺光我們五個兄弟?”

    中年男子戰戰兢兢地說:“大人,鐵攔門鎖住的財物都在,一件不缺。鐵鎖也完好無損,這小子肯定沒動過。”

    老頭仿佛完全沒聽到他的話,根本不搭理。

    鐵塔接著說:“這是他最厲害的地方。知道輕重,懂得分寸,不受貪欲控制。因而避免了跟我們魚死網破,留下談判的餘地。”他苦笑一聲,“說實話,這點我也做不到。他根本不像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反倒像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一滴冷汗滲出中年男子的額頭,鐵塔又道:“他的坐立行走恪守貴族禮節,風度儀姿,無可挑剔,霧之國最標準的紳士也不過如此。按理說,這套貴族禮儀只是沒用的花架子,可我盯了他半天,始終沒在這套花架子跟前,找到任何暴起出手的機會。”

    老頭歎了口氣:“別說是你,連我都找不到出手的機會。這麼可怕的少年人,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是生平僅見。”

    中年男子面色如土,雙腿不自禁地發抖。

    鐵塔看了他一眼,暗自搖頭:“他還很會套話,喜歡設置語言陷阱,言辭非常講究技巧。這個人如果不是經常審訊別人,就是做好了被別人審訊的準備。”

    中年男子膝蓋一軟,“撲通”跪倒,臉上不見一絲血色。

    老頭這才瞄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這麼厲害的角色,被你當成凱子硬吃,你真是了不起。”

    中年男子顫聲道:“我……我……”

    “你不是沒腦子,你只是太貪了,滿箱子的珍寶使你利令智昏。”老頭冷笑一聲,“你也不想想,他如果沒本事,憑什麼敢大搖大擺帶著一箱珍寶到處亂跑?你當別人都很蠢?”

    中年男子臉上露出絕望之色。

    鐵塔猶豫了一下說:“義父,他跟了你六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五個弟兄因他喪命,他得交代。”老頭沉默了一會,道,“最要命的是,全城的黑幫在這條街火拼,鬧得太大,那個又貪婪又膽小的治安官一定會要我們的人出來擔責。”

    中年男子呆了半晌,艱難地站起身,澀聲道:“禍是我惹的,理應由我來承擔。”

    老頭問:“你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中年男子麻木地搖搖頭:“我孤家寡人一個,有什麼好牽掛的。”他發了一會兒呆,臉上忽而露出一絲笑容,“二十多年前的春天,我騎著快馬,從瓷之國的金陵城郊賓士而過。路上看到一個很夠味的小娘們,站在滿樹的桃花下,偷偷對我笑。”他笑了笑,對老頭深深鞠了一躬,蹣跚著向外走。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她的笑容。要是我當時勒住馬韁,停下來,一切也許就不同了。”他喃喃地說,慢慢推開門。

    “可那會兒,我太年少,駿馬又跑得太快。”他笑著走出去,外面的光亮吞沒了身影。

    鐵塔沉聲道:“義父,你真的相信這個叫食屍鬼的小子是珠寶掮客?”

    老頭沉思許久,道:“不管他是誰,背後一定有不小的勢力。他身高約在一米七,目測體重在一百二十斤,可你看看地毯上的腳印深度,連這口皮箱在內,他身上至少背了兩百多斤的東西。”

    鐵塔駭然道:“扣除皮箱的重量,他隨身攜帶了六、七十斤的武器裝備?”

    老頭點點頭:“既然表面上瞧不出來,那麼他攜帶的就不是刀劍之類的大件,應該是匕首、暗器、折疊弩之類的玩意。如果不是大勢力,根本玩不轉這些東西。”

    鐵塔躊躇道:“或許他背後真的站著不少香之國的貴族。”

    老頭哼道:“也許他只想找我們的麻煩。”

    鐵塔想了想,道:“那些幫派莫名內訌,裡面肯定有他的人,我會找出活口來,拷問清楚。”

    “不,不是你,我會親自找。”老頭斬釘截鐵地說,“這件事我會通知老大和老三,你不用管了。”

    鐵塔臉上露出一絲疑惑,老頭輕輕歎息:“不管真相如何,你今晚收拾東西,立刻出城,遠走異域。不要和任何兄弟聯絡,一年後再回來。”

    “義父?”

    “如果他真是來找麻煩的,那麼這一次,我們恐怕遇上了大麻煩。”老頭神色凝重,又透出一絲不安,“這麼年輕就這麼厲害的小子,背景不是我們暴風馬賊團可以抗衡的。你必須離開,免得被一鍋端。”

    鐵塔斷然搖頭:“不,義父,我要……”

    “聽我說,你留下來沒有一點用處。我和老大、老三幹不掉的對手,你在也一樣送死!”老頭眼睛一瞪,厲聲叫道,“你要敢留下來,無需別人動手,我現在就殺了你!”

    鐵塔踉蹌跪下,虎目含淚:“義父,我……”

    “我們殺人,也被人殺。冤冤相報,天經地義!”老頭沉聲道,隔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伸手撫摸著鐵塔的頭,眼中露出一抹慈愛,“但殺再多的人,總有不願殺的人。再鐵石的心腸,也是人的心腸。我的兒,走吧,要像個男人。也許根本不會有事,只是我在庸人自擾。”

    “義父,你一定要小心。”許久,鐵塔痛苦地閉上眼,默默點頭。

    “小心?老子縱橫沙漠一輩子,老了還小心個屁啊!誰敢找老子的麻煩,老子殺他全家!”老頭哈哈大笑,傲然而立,像一頭咆哮草原的雄獅,一顆金牙在齒間閃閃發亮。“馬賊,就要死在馬上!大沙漠會將我們埋葬。這是我們的家,我們的歸宿,我們平賤但永遠賓士的血脈!”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38
第十二章 拉拉丁神燈(上)

    高登走出珠寶店時,整條街變得冷冷清清,幫派的混混們早已鳥獸哄散,交易的客流還遲遲不敢進入。幾個僕役打扮的人一邊刷洗路上的血漬,一邊將殘肢斷骸裝進麻袋,放上拖車拉走。

    一路上,高登輕鬆甩掉了幾條盯梢的“小尾巴”,迅速繞出集市。他幾乎可以確定,那家珠寶店就是暴風馬賊團的銷贓據點,藥材鋪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捨棄的幌子。

    為免打草驚蛇,他不會直接對珠寶店下手,只能引蛇出洞,一步步找到馬賊團的三位首領。最棘手的是,除了治安官被馬賊收買,沙狐部落還有多少官員參與其中?這些權貴可能成為馬賊的保護傘。

    “食屍鬼先生。”辛巴達突然從一條小巷子裡鑽出來,迎上高登,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小星星,“您真是太了不起啦!”

    “怎麼?”

    “我看到啦!滿城的混混都去了那家藥材鋪,回來的時候,個個流血帶傷,一定是您把他們狠狠教訓了一頓!您一個人哪,就打敗了那麼多人,您是位頂頂了不起的勇士!”

    “你搞錯了,是那些人在窩裡鬥。他們是被自己打敗的,不是我。”

    辛巴達想了想,抬起小臉,認真地問:“您是說,一個人只會被自己打敗,對嗎?”

    高登道:“輸給別人,只是一時的失敗,總有反敗為勝的機會。輸給自己,才是真正的失敗。”

    辛巴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高登讓他領著自己四處遊歷,進一步熟悉月牙城。治安官豢養了多少女奴,哪家餐館的後臺是沙狐部落的權貴,後城門有一處被垃圾掩蓋的牆洞……辛巴達一一道來,如數家珍。

    黃昏時分,高登返回住地。在神燈旅館門口,辛巴達停下腳步,吞吞吐吐地說:“食屍鬼先生,我……我有個……”

    高登問道:“你想說什麼?”

    “我……”辛巴達雙手揪緊衣角,掙扎了片刻,還是繞開話題,“食屍鬼先生,我知道您為什麼要住最貴的旅館了。”

    “為什麼?”

    “因為最好的旅館肯定來頭很大。住在這裡,能避免很多麻煩,至少那些混混不敢上門鬧事,您晚上可以睡得安穩。”

    “莫非你晚上常常睡不安穩?”高登深深地看了一眼男孩,“你很聰明,辛巴達,但這不是你想要告訴我的。”

    辛巴達小臉一紅:“可,可是先生,我……”他糾結了好一會兒,咬緊嘴唇,望著暮色中的神燈旅館發呆。

    高登沒再說話,靜靜地陪他站在一起。他們的頭髮被沙漠的晚風撩起,像盈盈振動的翅膀。

    “三年前,第一次望見這裡的時候,我心想,神燈一定在等待它失去的燈油。如果把月牙河的河水倒進燈盞,這座從夜空掉落的神燈一定會重放光明。”辛巴達睜著大而明亮的眼睛,“那時候,我覺得有一天,我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燈油。”

    “你來自其他部落,對嗎?”

    “是的,我的父母……沒有了。我在這裡艱難地討生活,想辦法活下來,一天又一天,直到我累得不再想那些東西了。那可能只是一個傳說,是騙小孩子的東西。”辛巴達低聲說,“我可能一輩子也找不到自己的燈油了。”

    高登沉默很久,說:“我也說了,只是可能。”

    “是的。”辛巴達用力點點頭,“只是可能,因為我遇到了食屍鬼先生。我又開始相信,我還有機會,我還沒有被自己打敗。”

    高登默默地凝視著男孩,那一刻,他恍然懂了,不是只有自己才會在輪椅上痛苦掙扎。殘殘,雀斑,辛巴達……黑暗裡,還有更多更孤獨的靈魂。

    “食屍鬼先生,世上真的會有神燈嗎?真的有神靈,有魔鬼,有我夢想不到的東西嗎?”辛巴達仰著頭,癡癡地問,聲音輕得就像一片飄起的鳥羽。

    高登沉思了一會,說:“對一些人或許有,對一些人或許沒有。如果有,只會更加艱難。”

    “我不怕艱難,您也不怕吧?”

    “是的,從不。”

    兩人並立,沐浴在陰影中,仰望著和他們一起沉默肅立的恢宏建築。

    驀然間,神燈旅館各處亮起點點燈火,流光溢彩,絢麗奪目,像從黑暗的海底浮起來的光藻。

    這片光一直流瀉到他們腳下,一大一小的兩道人影沐浴在光裡,仿佛冉冉浮起。

    辛巴達忽然流下眼淚,低聲哭泣,淚水蒙花了臉。

    高登靜靜聽他的哭聲,一動不動。夜風陣陣吹過,溫暖而柔和,將男孩的哭聲送往遠方和過去。

    半晌,辛巴達瘦小的雙肩停止了顫抖。他轉過身,對高登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食屍鬼先生。真的很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麼多。明天早上,我會來見您,把我想說的都告訴您。”他轉身要走。

    “辛巴達。”高登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輕撫過辛巴達的頭。

    這是一隻握匕的手,冷酷而堅定,如今碰觸的卻是男孩柔軟的頭髮。一如高斯在多年前,用同樣冷酷而堅定的手,給一個同樣孤獨的孩子以溫暖。

    “在我很小的時候,比你還要小好幾歲。”高登默然了許久,輕聲說,“沮喪時,我會幻想著,在某天深夜,會有一位天使悄悄來到我的房間,告訴我,孩子,你是全世界最特殊的一個,然後送給我一雙翅膀,當作禮物。”

    “於是不能走也沒關係,因為從此可以飛。”高登閉上眼睛,耀眼的光海又重新沉入黑暗。

    “如果現在遇到一個人,聲稱會送我一雙翅膀,你猜猜我會怎樣?我會割斷他的脖子,毫不猶豫,因為他鐵定是個騙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生活就是這樣的。一天又一天,天使慢慢變成了騙子,最終,所有的天使都會變成騙人的東西。”

    高登慢慢睜開眼睛,光芒在藍灰色的瞳孔中閃閃發亮:“可是呢,可是如果我們足夠幸運,還會有一個天使保留下來。它不會變,不會走,不會因為沒有燈油而消失。”

    他在燦爛的燈光中微笑起來:“我們把它叫做永遠。”

    那也是幼小的我們,對這個世界最初的期待。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39
第十三章 拉拉丁神燈(中)

    踩在旅館長廊的羊毛毯上,高登的腳步倏然放慢,輕柔如貓。

    他彎下腰,順著地毯上新印的塵土一路瞧去,直到望見自己緊閉的房門。

    冰菊匕滑入掌心,高登用另一隻手取出數枚星鏢,悄然潛至門口。他看了看門縫,夾在裡面的髮絲已經不見了。隔了一會兒,高登猛地打開門,翻身躍上門楣,靜伏不動,星鏢蓄勢欲發。

    房內黑黝黝的,靜寂無聲,也沒有人走出來。高登始終一動未動,耐心等待。隔了片刻,他聽到裡面傳來輕微的詢問聲:“狗屎的?”

    高登一躍而下,走進房間,順手帶上門。

    “你這傢伙也太小心了。”雀斑坐在空蕩蕩的窗臺上,背對夜空,晃悠著兩條腿,好像隨時會跳下去。他重新化了妝,戴著花白的發套和纏頭巾,眼角擠出皺紋,嘴唇四周貼滿了亂蓬蓬的鬍鬚。

    “習慣了。”高登瞧見地上放著一個白花花的信封,應該是從門底的縫隙裡塞進來的。

    雀斑對信封努努下巴:“我下午五點左右到這裡,就看到這玩意了。”

    高登撿起信封,上面未曾署名,也沒有多餘的花邊修飾,顯得簡單樸素。但紙質卻出奇的細膩,潔白如雪,平滑得摸不出一絲凹凸的紋理。

    高登抽出信封裡的一張紙,走到窗臺邊,借助外面明朗的星光看清其上的字跡。這是一張留言條,和信封的紙質完全相同。

    “尊敬的先生:倘有閒暇,請於本禮拜五的下午,前往真主神廟參加聚禮會。”高登輕聲念道。偌大的紙上只有幾句話,留下大片空白,也沒有落款,顯得有點神秘。

    “聚禮會是信徒們拜神的聚會。每個禮拜五在神廟舉行,只要是相信真主的人都可以參加,沒什麼限制。”雀斑拿過紙卡瞧了瞧,又丟給高登,“這狗娘養的連名字都不留,要麼就是個大人物,不方便公開身份;要麼就是故弄玄虛,吊你上鉤。”

    “如果是故弄玄虛,多半就是暴風馬賊團要對我下手了。若是前者,就難說了。可能是暴風馬賊團的敵人,也可能另有目的。”高登摩挲著光潔的白紙,發出挺括的響聲。“這種紙並非沙之國特產,應該是由商人們帶進沙狐部落,進行售賣。它紙質極好,價格必然很高,月牙城裡買得起的人並不多。一張如此昂貴的紙,這個人只當作便條使用,僅僅寫了一行多,還未做裁剪。說明他不但非常有錢,而且手上這種紙存貨不少,用起來才會滿不在乎。”

    雀斑接道:“只要找到那個賣紙的商人,就能找出這狗娘樣的。”

    高登點頭道:“找到商人的帳簿就行了,大額交易都會詳細記錄。先弄清對方的身份,再決定是否赴約吧。”

    雀斑欣然道:“要是赴約,我也去。兩個人一明一暗,以防萬一。”

    他們商定完一些細節,高登又道:“你挑起黑幫內訌,那邊已經不能待了。暴風馬賊團遲早會找上門,你最好躲起來避避風頭。”

    “不,我要在幫派裡繼續混下去!”雀斑目光灼灼,“這麼幹當然冒險,但也是把馬賊從烏龜殼裡引出來,逐個弄死的大好機會。其實在城內搏殺,我們更佔優勢。換成在沙漠上,你們幾個都不通騎術,只能跟在馬賊屁股後面吃沙子。”

    高登沉思不語。雀斑說的頗有道理,他們從未訓練過騎術,與其野外作戰,還不如把戰場放在城鎮裡。但這麼一來,雀斑變成明面上的靶子,太危險了。

    “別磨磨蹭蹭的,就這麼定了!我又不傻,不會和他們硬幹的。只要馬賊的首領一陣風不出手,其他的雜碎我應付得了。”雀斑擺擺手,默然了一會兒說,“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冒險了。”

    他仰起頭,望著廣闊無垠的星空歎了口氣:“幹掉花豹之後,我會忘掉過去,忘掉狗屎的武技,重新開始生活。”

    “忘掉武技?”高登無法理解地看著他。

    “好了,別把眼珠子瞪得像龜蛋。”雀斑使勁甩甩手,像是把什麼東西扔向夜空,“這就是我想要的。高登,我和你不一樣。”

    高登蹙眉道:“你和我一樣適合幹這一行,你真的有天賦,絕對是把好手。”

    “可適合不代表喜歡啊。”他眼角乜斜著高登,“狗屎的,你那是什麼表情啊?難道所有人都要像你這種變態一樣,成天打打殺殺、**剝皮?我累了,也想通了。人不能因為生在鳥窩裡就繼續做一隻鳥。祖先是祖先,而我是我。”

    “**?”高登疑惑地問,“可你對祖先的責任呢?”

    “那些統統都是狗屁!你倒說說看,活人憑什麼要為死人背包袱?”

    “那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做普通的人,做喜歡的事。”雀斑眨了眨眼,閃爍的星斗仿佛從高空墜落,掉進他純黑色的瞳孔裡,恍惚那裡是另一片燦爛星空。“聽說在遙遠的瓷之國,有美麗的水鄉小鎮,幽靜如霧。有夕陽般的金紅漁火,整夜閃爍。我可以划船,打魚,聽河面上飄來的歌聲。要是有一天你來,我會煮一鍋濃濃的魚湯,冒著牛奶一樣白的熱氣,再放上鮮紅的尖辣椒,辣得你直想哭。”

    他垂下頭,凝視著高登,笑了笑:“狗屎的,你懂嗎?這就是我的夢想啊。”

    高登沉思了一會,說:“但無論如何,不能忘了武技,危險無處不在。”

    “老天,真受不了你,我走了!”雀斑翻起白眼,“平民區的羊腸街十五號,二樓的陽臺上常年擺著幾盆花。有什麼事,就在那盆仙人掌花的盆底留個條。”

    他對高登招招手,身軀往後仰倒,倏然翻落。高登看著他手拍足蹬,骨節聳動,一路向下飛躍,像一隻撲入夜色的歡快蝙蝠。

    雀斑剛走,蟬蟬就從高登的心臟裡跳出來,一直爬到床底。

    “聽——聽——聽!”

    “怪——怪——怪!”

    床下,小妖精不時地鑽進鑽出,拽扯著高登的靴子,叫喚個不停。高登無可奈何,只好再次搬開大床,扯掉地毯,露出下面灰白色的粗糙岩石。

    “沒——有。”高登檢查了半天,搖搖頭,對蟬蟬比劃著。

    “有——有——有!”蟬蟬使勁點頭。

    高登心中一動,不由想起神燈旅館的傳說。但這實在有點荒謬,這裡是一座形似油燈的岩山,僅此而已。

    即便是小男孩辛巴達,也快過了幻想的年紀,何況是他?

    然而,整個晚上,高登都沒睡好,始終聽到小妖精固執的叫聲“有——有——有!”

    第二天,辛巴達直到中午也沒有登門。高登敏銳地意識到,辛巴達出事了!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41
第十四章 拉拉丁神燈(中二)

    “砰!”

    黑色的麻袋被從馬鞍上揪起,重重扔到沙地上,打了個滾,猶在扭動反抗,從裡面傳出模糊不清的“嗯嗯”聲。

    “小兔崽子,放老實點!”馬上的武者翻身而下,抬起皮靴,戲謔地踹了一腳。麻袋翻滾著從沙丘滑落,揚起彌漫的沙塵。

    “這小子又倔又滑溜,不愧是那頭死獅子的種。”“東奔西跑了好幾年,總算找到他了!”“隊長,你下手輕一點,千萬別把他踢死了。”

    另外七個武者也紛紛下馬,其中六個圍住麻袋,嬉笑怒駡。留下一人爬上隆起的沙峰頂,觀察著四方被陽光照得發亮的黃沙,一叢叢綠色的仙人掌,以及更遠處的月牙綠洲,放哨警戒。

    “放心,那頭死獅子遺留的財寶還沒影子,我怎麼捨得踢死這頭小獅崽呢?那可是大半個雄獅部落的財富!”被稱作隊長的武者冷笑道。他們八人清一色的寬大黑袍,黑巾纏頭,當中鑲嵌一枚黑寶石,腰間佩戴著刀鞘漆黑的彎刀。隊長是赤鐵級的武者,其餘七人全是黑鉛級。

    一名武者解開麻袋口的皮繩,一把將辛巴達拖出來。男孩渾身被綁,鼻青臉腫,嘴裡塞著破布,一邊竭力掙扎,一邊仇恨地瞪著周圍的人。

    另一名武者拔出他嘴裡的破布,辛巴達猛地一口唾沫吐出,噴在對方臉上。對方順手一個耳光,打得辛巴達嘴角溢血,滾倒在地。

    “你們殺了穆薩大叔,你們這群混蛋!”辛巴達側過頭,雙目赤紅,怒駡不休。

    “讓這小子安靜一點。”隊長不耐煩地道。幾個武者掄起馬鞭,暴風驟雨般抽向辛巴達,打得他衣衫撕裂,皮開肉綻,像一隻陀螺般滾過來滾過去。

    “混蛋!混蛋……”辛巴達的痛駡聲漸漸變得低沉嘶啞,隊長叫停了鞭撻。

    “小崽子,時隔三年,難道你還沒搞清自己的狀況?”隊長走到辛巴達跟前,靴尖傲慢地挑起男孩的下巴,“你再也不是雄獅部落的少酋長了。你的部落已經易主,你那老子深埋地下,早就變成屍骨腐爛的死獅子。就連他最忠心耿耿的侍衛長穆薩,今天也下了地獄。你再不識相,我就送你去跟他們團聚。”

    “你們才該下地獄,真主會懲罰你……唔唔……”辛巴達剛說了兩句,就被靴子踩住臉,用力擠壓。

    “不要再說這種沒用的廢話了。你老子留下的財寶呢,藏在哪裡?說出來,我分你一半,讓你遠走高飛,逃得遠遠的。”隊長挪開靴子,眾人眼睛發亮,死死盯著辛巴達。

    “呸!”辛巴達吐掉嘴裡的血沫和沙子,“我知道你們是哈裡發的暗衛,根本不可能放過我!”哈裡發是沙之國民眾對國王的稱呼,暗衛則專門為哈裡發處理見不得光的事。

    武者們七嘴八舌地道:“暗衛的月俸不過十個金幣,和你父親留下來的財寶相比,算個屁啊!”“小子,我們求財不求命,說出來吧!”

    隊長揪住辛巴達的衣領,提到半空:“為了追捕你,我們兄弟這幾年餐風露宿,到處奔波,可那個昏庸的哈裡發仍對我們不滿意,不但扣除了我們的俸薪,還嚷嚷著要把我們下牢房,咱們早就不想幹了!怎麼樣,說出藏寶地點,大家各取所需,互不相干!”

    辛巴達死死盯著對方。即便交出財寶,自己也會被滅口,何況他們還殺死了穆薩大叔。“一群豺狗,怎配搶走雄獅的食物?”他昂起頭,毅然喊道,“有種就殺了我!”

    隊長神色一冷:“想死?哪有這麼容易?”他粗暴地扯掉男孩的衣服,拖到向陽的位置,任由炙熱的日光暴烤著辛巴達裸露的皮膚。

    “嘴硬也沒用,沙漠會撬開你的嘴!”隊長狠狠踢了辛巴達幾下,回到背光的沙丘下,拿起馬鞍上的水囊痛飲。

    “隊長,這裡離月牙城太近了,要不要換個地方?”一名武者問道。

    “怕什麼,我們現在還是國王暗衛,誰敢找我們的麻煩?”隊長抹了抹鬍鬚上沾著的水,“這小子在月牙城住了這麼久,至今不肯逃向外域,那批財寶多半就藏在城裡面。”

    “我去給他補點水,免得他口乾舌燥,曬成肉乾。”一個尖嘴猴腮的武者走過去,解下褲帶。“嘩啦啦”,黃澄澄的尿液澆在辛巴達臉上。

    你們這群該死的混蛋!辛巴達咬緊牙關,黃沙滾熱如沸,燙得他全身變得通紅,鼓出一隻只水泡,頭髮也像被燒焦了,透出糊味。

    我會死,像個普通人一樣死去。他難過地閉上眼,強光仍然刺透眼皮,亮晃晃地閃動。他的頭越來越燙,陽光像燒紅的刀子一樣,在皮肉上肆虐切割,疼痛欲裂。

    雄獅不該這麼死,他昏沉沉地想。

    不知過了多久,辛巴達被水澆醒。睜開眼時,依舊烈日當空,酷熱如焚。他本能地扭動脖子,用舌頭舔著淌下來的水滴,這才發現,咽喉已經腫痛得難以下嚥。

    “小子,才過去一個小時而已。”隊長兇狠的臉龐暫時遮住了日光,令男孩得以喘息。隊長搖晃著水袋,故意咂嘴發出聲響,“你熬不過去的,遲早得乖乖交代。寶藏到底在哪兒?說了就給你清甜的水,讓你喝個飽!”

    辛巴達拼勁全力,沖他吐口水,但吐出來的只是粘稠的白沫,而身體因為蠕動產生了撕裂般的劇痛。

    “小崽子,我看你還能撐多久!”隊長罵道。

    “隊長,那邊好像有人過來了!”放哨的武者遙遙喊道,其餘的武者立刻起身,借助一座座沙丘的掩護,分散四周。

    每個人的手都按住刀柄,貓腰弓步,屏息靜氣。他們相處多年,配合默契,恰好以辛巴達為中心,分佈成一個防禦陣仗的圓。

    過了一會,放哨的武者又叫道:“沒事了,那傢伙往另一個方向去了。應該是過路的,像個外來的小貴族。”

    眾人靜候片刻,才放鬆下來。辛巴達隱約聽到他們在說話,但聽不清,兩耳開始“嗡嗡”打鳴,腦子越來越迷糊,仿佛在雲端裡飄蕩。

    “可是如果我們足夠幸運,還會有一個天使保留下來。它不會變,不會走,不會因為沒有燈油而消失。”渾渾噩噩中,這句話在他心裡飄過。是誰說的?他竭力回想。

    一陣大風刮過,卷起迷蒙的沙塵。這裡是月牙綠洲北面的鬼迷沙漠,晌午過後,就開始沙風不斷,塵埃盤旋。幾個小時以後,暮色像灰暗的紗帳籠罩了沙漠。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43
第十五章 拉拉丁神燈(中出)

    除了放哨的武者,其餘人在辛巴達周圍,搭起幾個簡易的帳篷。夜色漸深,四周的沙風越來越頻繁,時不時揚起一片片塵霧,如同航行而過的風帆。

    隊長走到辛巴達跟前,扳開他的嘴,往裡面倒了幾小口水,確保男孩不會因為脫水而死去。

    “這頭小獅子長大以後,一定會是個響噹噹的人物。”一個武者忍不住感慨道,直到現在,辛巴達仍未低頭屈服。

    “那也得有機會長大。你們兩人一組,輪流看守。”隊長冷哼一聲,伸手擋住刮來的沙塵,鑽進帳篷。

    辛巴達躺在地上,半昏半醒,皮肉處處起皺,像燒紅的蝦子。入夜後的沙地變得冰冷而堅硬,他內腑燥熱如火,皮膚卻發冷抽搐。

    “還會有一個天使。”男孩含糊囈語,父親的臉恍惚在眼前飄過,穆薩大叔的臉飄過……他們若在,他們已經不在。

    到了半夜,暗衛們大多在帳篷內熟睡。放哨的武者疲憊地坐在沙峰頂上,每隔一會兒,就隨意向四周掃幾眼。辛巴達旁邊守著兩人,各自腦袋耷拉,昏昏欲睡。

    “噅噅”一聲輕微的馬嘶,夾雜在沙子“啪啪”拍打帳篷的聲響裡,顯得低不可聞。但其中一個暗衛還是警覺地站起身,握住彎刀,向不遠處的馬群瞧去。

    八匹黑色的駿馬站在背風處,沙丘在上方投下一片濃重陰影。一匹馬抬抬前蹄,甩動了幾下尾巴,又恢復了安靜。

    暗衛咕噥了一句,重新坐下來。又過片刻,到了換崗的時間,兩名睡眼惺忪的武者鑽出帳篷,代替了同伴。

    “我去喝口水。”其中一名武者打著哈欠走向馬匹,拿起馬鞍上的水囊,猛灌了幾大口。他口乾舌燥,水又好像特別甘甜,他忍不住一口氣喝光。

    放下水囊,他胸口猛然傳來一陣強烈的絞痛。他想叫,但喉嚨發不出聲音,只有黑色的血不斷從口鼻溢出。他眼前發黑,慢慢往前軟倒。一雙手陡然從馬腹下探出,扶住屍體,避免發出摔倒聲。

    過了一會,另一名武者不見同伴回來,不由心頭一凜,拔出彎刀,小心翼翼地繞過去。

    模糊的風沙中,他望見同伴站在馬匹前,拿著水囊,背影籠罩在陰影裡。“你這傢伙還在灌水?”他彎刀入鞘,走上前去拍對方的肩膀,“給我來一口!”

    對方反手將水囊遞給他,同時轉身。他剛要伸手接過,一柄匕首猝然從水囊後刺出,穿透咽喉,另一隻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這時,他才看清對方的臉,眼神露出驚駭,但渾身的力氣仿佛被匕首抽幹,再也無力掙扎。

    沙峰頂上,負責放哨的暗衛抬起頭,向遠處懶洋洋地逡巡了一會。目光收回時,他赫然發現辛巴達邊上空空蕩蕩,守衛全無。

    恰好一陣沙風刮過,他站起身,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再睜開眼時,視野被不斷放大的三棱錐形箭鏃佔據。一道陰暗的光從下方疾射而來,刺破眉心,冰冷的弩箭貫穿了後腦勺,帶起一蓬血雨。

    屍體往後仰倒,沿著傾斜的沙坡往下滾落。滑至半途,被一雙手抓住,無聲無息拖上峰頂,擺出一個垂頭而坐的姿勢,背後則用堆起的黃沙頂住,以免栽倒。

    還有五個。混濁的夜色下,高登抬起頭,拉了拉裹住腦袋的黑巾,目光明銳似刀,俯視沙峰下方的帳篷。他在辛巴達的小屋裡發現了穆薩的屍體,便開始一路追蹤,直到進入鬼迷沙漠,才找到了這夥黑袍人。

    白天,他故意繞開遠走,讓對方誤以為他只是路過。耐心等到深夜,風沙大大降低了能見度,他才開始發動。

    高登在屍體另一側搭上弩弓,扣好箭,在箭頭塗上毒藥,用一根打成圈的繩索拉住弩弦,繩索的另一頭延伸出去,埋在黃沙下面。佈置好機關,他俯低身軀,寬大的黑袍如同狼鷲展開的雙翼,輕盈滑下沙峰。

    四周毫無異動,高登悄悄爬到一頂帳篷旁邊,傾聽裡面傳出的陣陣鼾聲。然後,他嘴叼匕首,慢慢掀開帳篷一角,膝行而入。

    兩個暗衛背對背,側躺在毛氈兩邊。即使入睡,兩人的手還牢牢搭住刀柄。

    寒芒一閃,高登手起匕落,割斷一人的喉管,鮮血汩汩湧出。膝蓋頂地,他輕巧躍起,撲向另一人。

    “噗嗤”一聲,匕首插入對方心臟,順勢一絞,高登的另一隻手掌蒙住對方的嘴。暗衛喉頭悶哼一聲,兩隻腳胡亂蹬了兩下,氣絕斃命。

    還剩三個。高登拔回匕首,正要爬出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輕微的響聲。

    隊長正走出自己的帳篷,拉開褲帶,打算撒尿。驀地,他眼角的余光瞥見辛巴達孤零零躺在地上,負責守衛的武者沒了人影。

    “人呢?”他瞬間拔刀,匆匆忙忙系好褲帶,目光淩厲四掃。“守夜的人呢?出來!所有人都出來!”他大聲吼叫,高亢的吼聲頓時傳遍四際,迴響在空曠的沙漠夜空。

    兩個武者急衝衝奔出帳篷,拔刀四顧。除此之外,周圍再也無人現身,同伴仿佛被深夜的沙漠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瘦猴!老七!大頭!卜汗……”隊長一個接一個叫暗衛的名字,但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沙風“啪啪”搖動著帳篷。

    三人面面相覷,一人突然指著沙峰頂,喊道:“老疤好像還在上面!”他握住彎刀,立刻奔向沙峰。另一人跑向其餘幾頂帳篷,進去察看。隊長後退數步,走到辛巴達跟前,將男孩一把揪起,擋在自己身前,鋒利的刀鋒架住了辛巴達的脖子。

    暗衛掀開帳幕,看到兩具屍體背朝上,俯臥在地,流出的鮮血迅速被黃沙吸幹,只剩下暗黑色的大片血漬。

    他警覺地瞧了瞧周圍,蹲下身,抓住一具染血的屍體,翻過來察看。屍體突然躍起,匕首滑出黑色的袍袖,刺進他的咽喉。

    與此同時,沙峰頂上傳來一記短促的慘叫。另一名暗衛“撲通”跌倒,大腿上插著一根箭矢。他捂住傷口,臉迅速發黑,身軀痛苦地抽搐了數下,便不再動彈。

    最後一個。高登甩掉身上的黑袍,拉下纏頭巾,緩步走出帳篷。

    “你……”隊長瞪著高登,張口欲言,一枚梭鏢就直射而來,正對辛巴達的胸膛。

    “當!”隊長下意識地揮落彎刀,擋住梭鏢。火星在刀刃和梭鏢之間迸濺,像一點暗夜中綻放的煙花。

    “嗖!嗖!嗖!”高登雙手抖動,一枚枚星鏢旋轉著射出去,每一枚都瞄準了辛巴達。

    該死的混蛋!隊長為了護住辛巴達,一時手忙腳亂,刀光舞成雪花般的一團,將星鏢紛紛震開。他本以為對方是來救人,沒想到判斷失誤,反而連累自己左支右絀,無法一展武技。

    “我們可以談……!”他忍不住喊,但被疾風驟雨般的暗器打得無暇開口。高登繞著他靈巧遊走,暗器綿綿不絕,發出呼嘯刺耳的尖響。

    難道是哈裡發察覺到了自己的叛意,派殺手來清場?隊長猛地一個激靈,全力運轉源力,彎刀抖出一片眩目的光瀑,連消帶打,卷起密集的暗器,反震向高登。

    “砰!”他把辛巴達遠遠甩出去,自己如猛虎般沖向高登,絕不給對方殺掉辛巴達的機會。

    高登滿滿一把梭鏢灑出,與反震而回的暗器相互交擊,雙雙落下。眨眼間,隊長沖至跟前,彎刀直劈而下,如一道白熾的閃電斬開夜色。蓄滿刀鋒的源力發出“嗡嗡”之聲,震得風沙向外彈開。

    高登倏然倒退,快如疾風,森寒的刀光在他身前斬空。高登腳尖一轉,掉轉方向,掠向辛巴達,手中射出一道寒光。

    隊長暗叫不好,眼睜睜地望著飛刀擦過辛巴達耳畔。沒射中!他松了口氣,雙足猛烈一蹬,騰空躍起,彎刀急速斬向高登腰身。

    高登向右側閃,同時五指抖出幾點寒芒,正是辛巴達的方向。隊長怒吼一聲,彎刀被迫迴旋,先把射出的寒芒封住。既然他不容于哈裡發,就更要得到辛巴達的財寶,否則什麼都沒了。

    彎刀擋住暗器的一瞬間,高登驟然旋身,以無法想像的高速撲入對方懷中。隊長的彎刀來不及回撤,只得左拳擊出。

    “噗嗤!”匕首插入拳背,濺起鮮血。高登橫肘一擺,順勢敲中對方握刀的手腕,息微術猶如波紋層層綻開。

    “轟!”息微術與赤鐵級的渾厚源力撞擊,隊長手腕一麻,彎刀從指間滑落。高登右膝同時抬起,擊中半空中的刀柄,彎刀直撞隊長小腹。這一連串動作猶如行雲流水,銜接得酣暢淋漓,目不暇接。

    “砰”的一聲,刀鋒狠狠撞上隊長腹部,割開血口,疼得他踉蹌後退,一陣氣悶。高登如影隨形,雙手、膝蓋、手肘、肩膀……全身每一個部位展開眼花繚亂地攻擊,絲毫不給對手喘息。

    激戰中,高登一腿蹬出,猶如毒蛇出洞,又快又狠。隊長一咬牙,同樣一腿踹向高登胸膛。他的源力遠超高登,唯有硬碰硬,才能挽回頹勢。

    隊長人高腿長,眼看就要踹中高登。“嗖!”一枚刀片彈出高登靴底,劃過他咽喉,鮮血迸濺而出。

    “你……”他搖搖晃晃地往後仰倒,眼中漸漸失去了光亮。

    高登走到辛巴達身邊,扶起男孩,從口袋裡取出一管煉金療傷藥劑,慢慢倒進對方嘴裡。只有做出放手斬殺辛巴達的假像,對方才會顧此失彼,陷入被動。

    一名真正的刺客,永遠不會給目標公平的機會。

    一隻小手輕輕抓住了高登的手臂,辛巴達睜著眼,目光虛弱又閃亮,嘴唇微微蠕動。

    高登低下頭,耳朵湊近男孩。

    “永遠。”

    男孩低聲說。

    未來名震史詩的傳奇航海家,於今夜,等到了他對這個世界最初的期待。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45
第十六章 拉拉丁神燈(下)

    “……父親暴病而亡,媽媽被逼殉葬,部落大權旁落。穆薩大叔覺得很不對勁,就帶著我悄然離開了雄獅部落。後來我們行跡暴露,一直遇到不明身份的截殺,害得穆薩大叔的源力也廢了……”

    辛巴達把過去的經歷像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亮晶晶的大眼睛不時噙著淚花。儘管不諳源力,但他的魔命樹出奇的旺盛,身體愈合速度遠遠超越常人。一個多小時以後,男孩就變得生龍活虎,神采奕奕。

    高登半跪在地,一邊聆聽,一邊用鑷子夾起一根血淋淋的大腿動脈,仔細觀察。隊長的屍體橫陳于高登膝前,已被完整解剖。

    血獄會基地裡的那些藏屍時間太久,最高等級的也只是灰錫級修煉者。而這具屍體剛剛斬殺,新鮮熱氣,又是赤鐵級的高手,極具解剖價值。

    “所以你的原名應該叫辛蒂巴德?白海裡?雄獅,雄獅部落的上屆酋長是你的父親。”高登隨口道,放下鑷子,從一個咖啡色皮套裡抽出精緻的合金鉗,伸到屍體嘴巴裡,拔出牙齒敲了敲。

    源力的每一級提升,都會使修煉者脫胎換骨,全身的每一處器官產生進化。例如牙齒,會變得更堅固,更潔白,咬合力也會增強。解剖研究這些器官,不僅能幫助高登深入瞭解修煉者,也能指明今後進化的方向。

    “是的,食屍鬼先生。”辛巴達滿臉仰慕地看著高登,切割器官真的好酷,食屍鬼先生做什麼都最棒。“父親比真正的獅子還強壯,根本不可能突然病死。我想他一定得罪了新上臺的哈裡發,才慘遭橫禍。”他想了想,又說。

    高登取出一小塊油脂膏,將三角刀、弧形刀、鑷子、鉗子等工具一一擦拭乾淨,放入皮套。辛巴達的父親是眼鏡蛇家族的盟友,才會被做掉,幕後黑手當然是血獄會,並得到了新任哈裡發的支持。

    “你父親生前有不少好友,他暴斃之後,難道沒有一個援助過你嗎?”高登開始殺馬毀屍,清理附近的打鬥痕跡。

    辛巴達黯然搖頭:“那些叔伯要麼失蹤,要麼對我避之不及。”

    高登心頭一跳,頓感不安。從第一代唐開始,眼鏡蛇家族便豎立起“決不背棄盟友。”的鐵律。第四代唐就曾經為了一個弱小的盟友,和當時最強大的霧之國悍然開戰,整個家族幾乎被打殘,卻始終沒有改弦易轍。

    自那以後,霧之國的國力迅速衰退,最終淪為二流強國。

    按照家族鐵律,老酋長死後,當地的眼鏡蛇分部至少應該保護好辛巴達,將其安全撤離。即便為了**裸的利益,也要以辛巴達為幌子組建流亡政權,謀求日後捲土重來。

    然而,在那份釘子計畫裡,始終不曾提及辛巴達一個字。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抹掉了這一切,甚至瞞過了高斯。

    隨著眼鏡蛇家族在沙之國的據點全軍覆沒,昔日的真相已經不得而知。

    “你必須立刻離開摩羯域,哈裡發的人還會繼續追殺你。”高登沉思許久,說道。他從隊長身上搜出一枚身份鐵牌,對方只是暗衛中的一名小隊長,類似的小隊足有十來個。

    “父親生前秘密埋藏了一批財寶,以備不患。食屍鬼先生,您能幫我把財寶取出來嗎?”辛巴達滿懷信任地對高登說,“您可以隨意取用這些財寶,只要給我留下幾件就好。”

    “財寶埋在哪裡?”

    “月牙城的真主神廟。”

    “真主神廟?”高登微微一愕,神廟法度森嚴,不容冒犯,想從那裡挖寶談何容易?難怪辛巴達在月牙城待了三年,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有一間齋戒室的地磚下麵有秘道,是十多年前神廟翻修時,父親派死士偷偷挖出來的,財寶就藏在那裡。”辛巴達懇切地看著高登,“當時的神廟主持是父親的摯友,但他四年多前就去世了,所以我需要您的説明。”

    高登問道:“你不怕我殺人滅口,獨吞財寶嗎?”

    辛巴達眼神堅定,如同牢牢嵌入海底的鐵錨:“我早想過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或者我死在這裡,不名一文,或者我取出財寶,實現夢想,並完成雄獅的復仇。”

    他們一併返回月牙城,途經月牙河時,蟬蟬突然嚷個不停:“水——水——水!”

    小妖精一直吵,不肯甘休,高登遲疑地放慢了腳步。

    “食屍鬼先生,我們試一試那個傳說怎麼樣,給神燈添上油?”辛巴達看著月色下粼粼閃爍的河水,忽而心血來潮。“認識了食屍鬼先生,我又開始相信那些神鬼故事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水——水——水!”蟬蟬兀自反復叫喊。

    高登猶豫片刻,走到河邊,用皮囊裝了滿滿一袋河水。搖了搖水囊,不知怎地,他一下子覺得好有趣,像個偷吃了蜂蜜的小孩子。給神燈添上油,那實在太荒唐,但他有多久沒幹過這麼荒唐的事了?

    好像從來沒有。

    一回到旅館,蟬蟬就興奮地繞著魔命樹上躥下跳:“水——水——水!”“怪——怪——怪!”

    黑如烏雲的房間裡,高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然推開大床掀起地毯,解開水囊。辛巴達也激動地睜大眼睛,屏住呼吸。

    河水潺潺流瀉,淌過地面,滲進岩石表面的天然紋路裡。不一會兒,滿囊的水就倒光了。

    岩石地表很快恢復了乾燥,屋內照舊一片漆黑,靜寂無音。又過了很久,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高登聽到辛巴達失望的歎氣聲。

    “食屍鬼先生,是我太傻了吧。”男孩垂頭喪氣地說。

    “不,真的很有趣。”高登在黑暗中微笑。男孩並不明白,真正有趣的不是讓傳說成真,而是他們真的這麼做了。

    驀然間,一線微弱的光芒冒出黑暗,岩石上的花紋一道接一道亮起,化作繁複旋轉的神秘圖案。

    一個淺淺的手掌印出現在地上,熠熠生輝,恰是原先床底的位置。

    “是誰,喚醒了沉睡中的宇宙第一無敵美男子——拉拉丁大人?”一個雄壯渾厚的男低音響起。
bobo0702 發表於 2014-7-29 19:48
第十七章 他來自天方夜譚

    語聲是從閃光的手掌印裡發出來的。

    辛巴達震驚地張大嘴巴,手足僵硬。高登倏然倒退,手腕一轉,數十件暗器扣於指間,蓄勢待發。

    “怪——怪——怪!”蟬蟬興奮地蹦出高登的心臟,跑過去抓撓著手掌印,看得辛巴達一愣一愣。

    “噢,啊,嘻嘻,好癢!別再抓了!想不到一覺醒來,就有人吃我的豆腐,本大人的美色還是一如既往地風靡宇宙,人獸通吃啊!”手掌印光芒流轉,不住顫動,“哈哈,噢,夠了,熱情的崇拜者,請不要再亂摸了,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啊,呵,嘻嘻,癢死啦!”

    蟬蟬停下手,樂呵呵地直笑。

    高登盯著手掌印,謹慎問道:“拉拉丁先生,你是一個器怪?”

    器怪屬於怪類,他們種類繁多,外形各異:可以是一雙紅舞鞋,穿上就會不停地跳舞;可以是一隻白瓷茶壺,倒入的是清水,流出的是熱氣騰騰的咖啡牛奶;也可以是刀、槍、矛、劍、戟、錘……擁有斬火分水,斷發裂石等種種可怖威效。例如,眼鏡蛇家族歷代相傳的蛇發劍,就是武器形狀的器怪。

    器怪天性親近人類,一旦器怪願意現身,說出自己的真名,便和人類結成了伴生關係。人類可以駕馭器怪的威能,器怪則生出人形,從此可在器形和人形之間自由轉換。

    “器怪?什麼是器怪?”手掌印清咳一聲,語氣莊嚴,“我是宇宙第一無敵美男子拉拉丁,拜託你加上‘大人’二字,不要趁機和我套近乎,你們這種狂熱的崇拜者我見多了。還有,為什麼不喊口號?太沒氣勢了!”

    “什麼口號?”高登微微一愕,對方像是神燈形狀的器怪,可為何連自己種族的名稱都不知曉?莫非沉睡太久,腦子秀逗?

    “當然是雙手揮舞彩球,一邊踢腿扭臀,一邊熱情高喊‘宇宙宇宙誰最美?拉拉丁大人你最美!’難道你們從來都沒聽說過?”

    果然是腦子壞掉了。高登心想。辛巴達壯起膽子,磕磕巴巴地說:“好,好像沒,沒聽說。”

    “怎麼可能?難道睡了一覺,宇宙毀滅了?”手掌印急劇地抖動了幾下,旋即又飽含深情地說,“啊,宇宙生生滅滅,拉拉丁最美永不變!”

    辛巴達眨巴著好奇的大眼睛:“拉拉丁大人,您是從天上諸神的世界裡掉下來的嗎?”

    手掌印迷惑不解:“什麼諸神世界,亂七八糟的,聽也聽不懂。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快讓我看看,快點!”

    辛巴達一頭霧水:“您不會自己看嗎?”

    高登靈機一動,走過去蹲下,試著將自己的手放進凹陷的掌印。但他的手有點大,中指超出了一小截,無法與手掌印契合。

    “辛巴達,你來試試。”高登對男孩招手示意。

    辛巴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上手掌印。

    刹那間,光芒一閃一滅,岩石的紋路以肉眼無法洞察的高速流爍,像疾馳的光線,從神燈旅館各處瘋狂湧來,彙聚此處。辛巴達的小手光華閃爍,與凹陷的手掌印絲絲入扣,嚴密相合,不留絲毫空隙。

    “世上有一種奇特的生命種族,不相信力量,不相信情感,不相信貧窮富貴,不相信任何與利益攸關的東西。”高登回想書裡的某段描述,那就是器怪。千萬年來,它們只遵循一種古老而神秘的法則——緣。

    器怪由此選出伴生的人類。

    最著名的例子莫過於器怪——“聚寶”。它的原形是一隻不起眼的灰瓦花盆,歷經多次轉手,無人識其面目。直到有個淘氣的小孩子對著它撒了一泡尿,聚寶才突然開口說話,還吐出了一顆瑩潤光滑的珍珠。

    這個小男孩被聚寶視為有緣人,雙方結成伴生。此後的每一天,聚寶都會吐出一塊小東西,或是瑪瑙,或是寶石,或是翡翠……三十年後,小男孩變成當今最富有的商會領袖大衛。

    辛巴達失聲叫起來,一盞古色古香的油燈突兀地出現在他手裡,形狀和神燈旅館一模一樣。“砰”的一聲,大蓬煙霧冒出,油燈化作一個油光閃亮的肌肉男。

    他一頭金黃色的卷髮,耀眼又濃密。肌肉宛如完美的大理石雕塑,棱角分明,碩大飽滿,像抹了橄欖油一樣閃閃發光。

    “宇宙第一無敵美男子拉拉丁大人駕到!”他踮起腳尖,輕盈地轉了幾圈,月桂樹葉編織的碧綠花環隨之在腰間旋轉,散發出濃烈的香氣。除此之外,這個叫做拉拉丁的器怪渾身赤裸,再無片縷。

    “食屍鬼先生,是真的,傳說是真的!”辛巴達激動地跳起來,神怪妖魔全都是真的!

    “這裡是哪兒?怎麼連呼吸的空氣也變味了?”拉拉丁忽然停下來,他的眼眶很大,眼珠子卻小得可憐。說話時眼珠亂轉,仿佛兩粒綠豆掉進碗裡,“滴溜溜”地上下蹦達。

    高登不動聲色地問:“您來自哪兒?”

    拉拉丁甩了甩額前的劉海:“當然是天方夜譚宇宙了。”

    辛巴達雙眼放光:“我就說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男孩的膽子越來越大,繞著拉拉丁“嘖嘖”打量。

    拉拉丁立刻抬起雙臂,側身屈腿,一團團肌肉鼓脹而起:“瞧這裡,那裡,還有這裡……好好瞧一瞧這塊完美跳動的胸大肌,有沒有流口水?”他伸展胸背,頻頻擺出姿勢,雄厚的肌群像升騰起伏的山丘,亮晶晶的汗珠從溝壑間滑落。

    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器怪,而且腦子脫線,滿嘴廢話。高登悄然收起暗器,道:“拉拉丁,這裡已經不是你所在的天方夜譚宇宙了。你應該就是一個器怪,你部分失憶了嗎?”

    “凡人,這裡是哪裡不重要!”拉拉丁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重要的是看到宇宙第一無敵美男子,你們有沒有心潮澎湃,情難自控,以至於想要改換性別,主動獻身?”

    高登沉默了,辛巴達呆了呆,拉拉丁恍然道:“你們一定自慚形穢了對不對?拉拉丁大人理解你們的悲傷。一個瘦得像小種雞,長相娘炮,你確定自己不是變性人嗎?另外一個,你真的是人類嗎?明明是一顆芋艿頭嘛。”

    高登和辛巴達面面相覷,高登直截了當地問道:“拉拉丁閣下,你有什麼威能?”

    拉拉丁撇撇嘴,一抹眩目的亮光閃過潔白整齊的牙齒:“威能?無知的凡人呦,宇宙第一無敵的美貌就是本大人最大的威能啊!”

    “他力氣很大,跳得很高,像飛一樣!”辛巴達插嘴道,話一出口,自己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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