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展翅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楚楚
楚楚伺候母親有滋有味的吃完飯,陪著哥哥坐一塊兒吃,可是這樣的菜哪裡能下飯?無非因飢腸轆轆不得不吃而已,胡亂吃了一小碗,遂心情低落的起身收拾碗筷。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就見母親說要睡去,齊大壽扶著老太太下了炕。
楚楚問道:「娘睡在哪裡?」
齊大壽指著裡屋的小泥炕,說道:「那挨著灶台,暖和,娘一直睡在那裡。」
「哦!」楚楚瞅了眼破爛不堪的土炕,說道:「那你呢?」
「我睡地下就行,你睡炕上,就是咱家沒有多餘的被縟。」齊大壽很苦惱,「要不你和母親一塊兒睡去?」
「那巴掌大的地方怎麼睡兩個人?」楚楚搖頭,「我的被縟托府裡人幫我拿來,這時候還不見來,不知道怎麼了。」
正說著,外頭有人喊門。楚楚說道:「大概他們來了。」
黑燈瞎火的走出去開了門,是二門上的小廝七巧,打著燈籠給她送來鋪蓋。
七巧見開門的是楚楚,就說道:「好找呢,怎麼住這麼點兒的屋子?什麼時候了又不點火?」
一句話便把楚楚給問哭了,一來悽慘,二來見到七巧反而像彷彿見了親人一樣。
七巧見狀進門一瞧,一間破草屋黑漆漆的,吃驚非小:「這個敢是住人的屋子?」提起燈籠四下一照,屋裡除了一張炕桌和一張竹椅外,再沒有一件家具,光看著就令人可憐。
「唉!」七巧嘆道:「既到了這個地步,也不用哭了。來,把你的東西檢點明白。」
「一些破爛而已。」哭著的楚楚心裡難受,悲慼的道:「都怨我不是人,當初為何不接濟母親兄長,本該知道那邊終究不是自家呀!現如今落魄至此。還得連累親人養活,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你先別哭,車到山前必有路。」七巧竟笑嘻嘻的蹲下來把包袱展開,一件一件的說道:「這是你的兩頂帳子,這是四條褥子,還有一條單被,這是夾被,這是棉被,這是皮褥子,這是從前老爺賞你的虎皮毯子。這兩個枕頭也是你的。」
儘管朱家夫人只許楚楚帶隨身衣物,但那可是一等一富貴的國公府,任是一樣也遠非尋常大戶人家可比。
見楚楚依舊沒精打采的,七巧笑道:「還有呢。」說著又打來一個衣包,一件一件的將衣裳拿給她看,四季共二十七件衣服。
楚楚心情多少好受了些,衣裳就是錢,這麼多好衣服從前不當回事,眼下無疑解決大問題了。
挨個看著。楚楚感慨萬千的道謝收下了,七巧笑道:「別急,還有一樣好東西哩,包你見了開心。」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打開是雪白的紋銀,楚楚一臉不解。
七巧解釋道:「這是兩位小姐私下送給你的,五十兩銀子。」說著又在懷裡摸來摸去,急道:「呀。哪裡去了?」
掏了好一會兒,七巧笑道:「還好,還好。在這裡呢。」
把銀子遞了過去,楚楚神色動容,感激不已的接過銀子,發覺好像重如泰山。
見他又拿出來一個手帕包,說道:「這是詩奴姐姐叫送還你的,說本就是你的東西,太太抄了去,賞了給她。」
「是什麼?」楚楚好奇起來。
七巧說道:「是一對包金鐲子呢。」
楚楚的表情徹底變了,急忙打開了一看,頓時滿臉喜色,也不說破,向著七巧說道:「多謝你了,到底還是咱倆好,不辜負我。」
「姐姐從前對我好,我不對你好還是人嘛?」七巧咧嘴一笑,「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沒走幾步,七巧又走了回來,說道:「外面月亮很大,你們沒有燈,我把燈籠送給你們用,裡面還有兩隻蠟燭,可以點到天亮。」
楚楚十分感激,送他出了門,站在門前反覆揮手道別。把門閂了,三步兩步的跑進屋子說道:「哥,哥!」
齊大壽已經睡了,被叫醒後爬了起來,就見妹妹滿臉笑容,「這下好了,打明兒起你也不用挑擔子去了,咱們也不用住在這個破草屋了。」
「呵呵!」齊泰山當是玩笑話,笑了笑沒當回事。
「你瞧。」楚楚獻寶似的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從堆裡把一包銀子拿了起來,齊大壽吃驚的道:「銀子哪來的?」
楚楚笑著解釋,齊大壽一臉尊敬的道:「朱家的小姐真是好人,真是好人。」
憑空有了五十兩銀子,齊大壽興奮的道:「這筆銀子咱們可以好好開間店舖了。」
「開什麼鋪子?」楚楚笑問。
可是齊大壽因從未見過這麼多的好衣服,不禁有些見錢眼開的樣子,翻一見看一件,看一件贊一見,楚楚一把按住說道:「我問你,這一包銀子只有五十兩,你能開一個什麼鋪子,一天能賺多少錢?」
齊大壽想了想,說道:「開一個水果鋪夠了,一天大約賺一弔錢。」
楚楚哼了一聲,「一弔錢濟什麼事?你若依著我,我還有銀子,若不然,我還過我的日子去。」
「好妹子。」齊大壽笑了,「這銀子是你的,你愛怎樣就怎樣,我能講一個不字嗎?」
「這還差不多。」深知哥哥稟性的楚楚又笑了,於是把那對包金鐲子拿來給他看,齊大壽翻來翻去看了半天,搖頭道:「不過包金的,能值幾個錢?」
「難怪你也當包金的。」楚楚顯得十二分得意,「連府裡的人也不打諒我有這個,唯有詩奴與我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故此她特意要了來這沒人稀罕的鐲子,偷偷送了出來。」
在燈下指著鐲子裡面的一行小字,洋洋得意的道:「你瞧好了,這不是金寶齋十足十金幾個字麼?」
「啊!」齊大壽跳了起來,震撼的道:「這,這竟是真金的?我說怎麼沉甸甸的。」啪!忽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可別是在做夢。」
「嘻嘻!」楚楚嗤的笑了起來,「你不要大驚小怪,你聽我說,這鐲子是五兩一隻,現在金價貴,並且這金寶齋的金號是打英國公府裡開的,不拘進出都是十足,不去一星兒水的,十兩就是實打實的一百兩銀子,也就是說我們有了一百五十兩的本錢。」
當下楚楚背著手。四大家族來往頻繁,她曾經數次隨著二位小姐去徐府玩,很是學了一些東西,本身自己也是精明伶俐,不然也當不了五姨娘的心腹。如今事成定局,無可挽回,想巧婦也得了能施展手藝的東西,整個人瞬間變得容光煥發。
齊大壽呆呆看著神采飛揚的妹子,聽她從容說道:「咱們先去賃間屋子。必須要靠近徐府的,再拿一百兩去買些繡貨,鋪了場面再請些上好的女繡工來家,做些鞋幫子和繡枕、衣服等。總要不惜工本做的精緻。不消別家,只徐府一家子三等丫頭們,一年用的繡品衣裳就不少。兼且眼看著十一月了,趕緊開起繡莊來。趕著過年就有一筆大生意。」
回過頭來,見哥哥一臉傻樣,楚楚噗嗤笑道:「你不知道。徐府和咱們府裡是通家至交,每年年下,各府都有賞賜給下人;再有各廳房的披墊等,都是一年一換的,至少也要把換下來的用裡面去,外面皆要換得簇新,如果能做成一筆生意,起碼能賺到數百兩銀子,可不比開水果鋪子好麼?兩府裡我認識的人很多,又有諸位姑娘和徐家大爺二爺唸著舊情,這生意怕招攬不來?最重要的是徐三爺,素聞他最是欣賞自食其力的女人,我好好經營買賣,童叟無欺,焉能不允許我分潤些生意?還有大不了我和那些有臉面的管家小廝好上幾個,怕不把銀子一封一封的送來我用?」
齊大壽起初聽的高興,聽到這裡,猛然變色道:「使不得,你拋頭露面也罷了,畢竟是往府裡走動。可怎麼能想到這上頭?咱們一家子還能抬頭做人嗎?」
楚楚啐了一口,不高興的道:「你知道什麼?三爺和小姐少爺不過是空中樓閣,想見一面千難萬難,即使見了也難成事,因惦記著買賣的多了,我一個沒了主人的孤魂,誰在乎?不借助管家小廝能成嗎?其實咱們當丫頭的哪裡講究貞節,朱家可不是徐家,只要委身爺們哄得歡喜,那什麼吃的穿的都有了。
哼!我不這麼做,哪裡會有這兩隻鐲子?假如我還在府裡,你也管我嗎?橫豎我至今也沒有男人,終不成叫我守一輩子空頭寡呢?」
齊泰山怒道:「我不能管你誰能管你?你這麼做,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人?要不你找個心愛之人索性贅了來家,你有了丈夫,無論做什麼也不關我事。」
「你!」楚楚真是又氣又好笑,心說我何苦和他爭吵?我本也不想人盡可夫,無非想找個靠山不得已而為之罷了,再來找個丈夫誰知道魚水時中不中用?那方面我也算吃過大魚大肉,短短小小就和粗茶淡飯一樣的無法忍受,誰又能理解我的苦衷呢?
想她在朱府沒了名聲,這方面破罐子破摔沒了顧忌,並且太清楚一介女人想要生存下去,需要付出什麼東西。
楚楚不想和兄長爭吵,是以笑道:「哥哥的話在理,我聽你的。」
瞧見一支蠟燭快要燃盡,楚楚換了另一支點著,叫她哥把被縟捧進來,鋪在炕上很寬敞也很暖和,於是叫醒母親扶著過來躺下。
老太太摸著錦被,讚不絕口的道:「乖乖,又香又軟又緩和,我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又說道:「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吃穿太講究了。」絮煩了好半天才睡了。
這時節的晚上氣溫已冷,楚楚把皮褥子和虎皮毯子勻給哥哥睡,她自己把銀子藏好,鐲子套在手上,累了一天躺下後也很快睡去。
與此同時,心情不佳的徐潤幾天來自言自語,動輒一個人嘆息一個人淚流,好像著了魔似的。突然間得了大病,反正一天到晚心神顛倒,躺在床-上語無倫次,起初當著人前還能忍住,漸漸的就忍不住了,見個人便眼淚縱橫,神昏色沮。
他母親以為兒子中了邪,趕緊請醫生來調治,甚至四處求籤問卜,許願祈神什麼的,可是一連多日不見一毫靈驗。
眼見兒子的病情越來越重,一日之內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昏迷時糊糊塗涂,不聞不見的一副痴傻樣子;清醒時又和好人一樣,能吃飯能說話,言語清晰。
急得徐夫人心急火燎,晚上搬過來寸步不敢離開,如此竟發現睡夢中的兒子經常喃喃囈語,有時叫什麼琴言,有時叫什麼影憐,有時大罵什麼奚十一,有時罵夏師爺,還有時大罵徐煁胡升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