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5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1:47
卷四 展翅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楚楚

  楚楚伺候母親有滋有味的吃完飯,陪著哥哥坐一塊兒吃,可是這樣的菜哪裡能下飯?無非因飢腸轆轆不得不吃而已,胡亂吃了一小碗,遂心情低落的起身收拾碗筷。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就見母親說要睡去,齊大壽扶著老太太下了炕。

  楚楚問道:「娘睡在哪裡?」

  齊大壽指著裡屋的小泥炕,說道:「那挨著灶台,暖和,娘一直睡在那裡。」

  「哦!」楚楚瞅了眼破爛不堪的土炕,說道:「那你呢?」

  「我睡地下就行,你睡炕上,就是咱家沒有多餘的被縟。」齊大壽很苦惱,「要不你和母親一塊兒睡去?」

  「那巴掌大的地方怎麼睡兩個人?」楚楚搖頭,「我的被縟托府裡人幫我拿來,這時候還不見來,不知道怎麼了。」

  正說著,外頭有人喊門。楚楚說道:「大概他們來了。」

  黑燈瞎火的走出去開了門,是二門上的小廝七巧,打著燈籠給她送來鋪蓋。

  七巧見開門的是楚楚,就說道:「好找呢,怎麼住這麼點兒的屋子?什麼時候了又不點火?」

  一句話便把楚楚給問哭了,一來悽慘,二來見到七巧反而像彷彿見了親人一樣。

  七巧見狀進門一瞧,一間破草屋黑漆漆的,吃驚非小:「這個敢是住人的屋子?」提起燈籠四下一照,屋裡除了一張炕桌和一張竹椅外,再沒有一件家具,光看著就令人可憐。

  「唉!」七巧嘆道:「既到了這個地步,也不用哭了。來,把你的東西檢點明白。」

  「一些破爛而已。」哭著的楚楚心裡難受,悲慼的道:「都怨我不是人,當初為何不接濟母親兄長,本該知道那邊終究不是自家呀!現如今落魄至此。還得連累親人養活,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你先別哭,車到山前必有路。」七巧竟笑嘻嘻的蹲下來把包袱展開,一件一件的說道:「這是你的兩頂帳子,這是四條褥子,還有一條單被,這是夾被,這是棉被,這是皮褥子,這是從前老爺賞你的虎皮毯子。這兩個枕頭也是你的。」

  儘管朱家夫人只許楚楚帶隨身衣物,但那可是一等一富貴的國公府,任是一樣也遠非尋常大戶人家可比。

  見楚楚依舊沒精打采的,七巧笑道:「還有呢。」說著又打來一個衣包,一件一件的將衣裳拿給她看,四季共二十七件衣服。

  楚楚心情多少好受了些,衣裳就是錢,這麼多好衣服從前不當回事,眼下無疑解決大問題了。

  挨個看著。楚楚感慨萬千的道謝收下了,七巧笑道:「別急,還有一樣好東西哩,包你見了開心。」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打開是雪白的紋銀,楚楚一臉不解。

  七巧解釋道:「這是兩位小姐私下送給你的,五十兩銀子。」說著又在懷裡摸來摸去,急道:「呀。哪裡去了?」

  掏了好一會兒,七巧笑道:「還好,還好。在這裡呢。」

  把銀子遞了過去,楚楚神色動容,感激不已的接過銀子,發覺好像重如泰山。

  見他又拿出來一個手帕包,說道:「這是詩奴姐姐叫送還你的,說本就是你的東西,太太抄了去,賞了給她。」

  「是什麼?」楚楚好奇起來。

  七巧說道:「是一對包金鐲子呢。」

  楚楚的表情徹底變了,急忙打開了一看,頓時滿臉喜色,也不說破,向著七巧說道:「多謝你了,到底還是咱倆好,不辜負我。」

  「姐姐從前對我好,我不對你好還是人嘛?」七巧咧嘴一笑,「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沒走幾步,七巧又走了回來,說道:「外面月亮很大,你們沒有燈,我把燈籠送給你們用,裡面還有兩隻蠟燭,可以點到天亮。」

  楚楚十分感激,送他出了門,站在門前反覆揮手道別。把門閂了,三步兩步的跑進屋子說道:「哥,哥!」

  齊大壽已經睡了,被叫醒後爬了起來,就見妹妹滿臉笑容,「這下好了,打明兒起你也不用挑擔子去了,咱們也不用住在這個破草屋了。」

  「呵呵!」齊泰山當是玩笑話,笑了笑沒當回事。

  「你瞧。」楚楚獻寶似的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從堆裡把一包銀子拿了起來,齊大壽吃驚的道:「銀子哪來的?」

  楚楚笑著解釋,齊大壽一臉尊敬的道:「朱家的小姐真是好人,真是好人。」

  憑空有了五十兩銀子,齊大壽興奮的道:「這筆銀子咱們可以好好開間店舖了。」

  「開什麼鋪子?」楚楚笑問。

  可是齊大壽因從未見過這麼多的好衣服,不禁有些見錢眼開的樣子,翻一見看一件,看一件贊一見,楚楚一把按住說道:「我問你,這一包銀子只有五十兩,你能開一個什麼鋪子,一天能賺多少錢?」

  齊大壽想了想,說道:「開一個水果鋪夠了,一天大約賺一弔錢。」

  楚楚哼了一聲,「一弔錢濟什麼事?你若依著我,我還有銀子,若不然,我還過我的日子去。」

  「好妹子。」齊大壽笑了,「這銀子是你的,你愛怎樣就怎樣,我能講一個不字嗎?」

  「這還差不多。」深知哥哥稟性的楚楚又笑了,於是把那對包金鐲子拿來給他看,齊大壽翻來翻去看了半天,搖頭道:「不過包金的,能值幾個錢?」

  「難怪你也當包金的。」楚楚顯得十二分得意,「連府裡的人也不打諒我有這個,唯有詩奴與我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故此她特意要了來這沒人稀罕的鐲子,偷偷送了出來。」

  在燈下指著鐲子裡面的一行小字,洋洋得意的道:「你瞧好了,這不是金寶齋十足十金幾個字麼?」

  「啊!」齊大壽跳了起來,震撼的道:「這,這竟是真金的?我說怎麼沉甸甸的。」啪!忽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可別是在做夢。」

  「嘻嘻!」楚楚嗤的笑了起來,「你不要大驚小怪,你聽我說,這鐲子是五兩一隻,現在金價貴,並且這金寶齋的金號是打英國公府裡開的,不拘進出都是十足,不去一星兒水的,十兩就是實打實的一百兩銀子,也就是說我們有了一百五十兩的本錢。」

  當下楚楚背著手。四大家族來往頻繁,她曾經數次隨著二位小姐去徐府玩,很是學了一些東西,本身自己也是精明伶俐,不然也當不了五姨娘的心腹。如今事成定局,無可挽回,想巧婦也得了能施展手藝的東西,整個人瞬間變得容光煥發。

  齊大壽呆呆看著神采飛揚的妹子,聽她從容說道:「咱們先去賃間屋子。必須要靠近徐府的,再拿一百兩去買些繡貨,鋪了場面再請些上好的女繡工來家,做些鞋幫子和繡枕、衣服等。總要不惜工本做的精緻。不消別家,只徐府一家子三等丫頭們,一年用的繡品衣裳就不少。兼且眼看著十一月了,趕緊開起繡莊來。趕著過年就有一筆大生意。」

  回過頭來,見哥哥一臉傻樣,楚楚噗嗤笑道:「你不知道。徐府和咱們府裡是通家至交,每年年下,各府都有賞賜給下人;再有各廳房的披墊等,都是一年一換的,至少也要把換下來的用裡面去,外面皆要換得簇新,如果能做成一筆生意,起碼能賺到數百兩銀子,可不比開水果鋪子好麼?兩府裡我認識的人很多,又有諸位姑娘和徐家大爺二爺唸著舊情,這生意怕招攬不來?最重要的是徐三爺,素聞他最是欣賞自食其力的女人,我好好經營買賣,童叟無欺,焉能不允許我分潤些生意?還有大不了我和那些有臉面的管家小廝好上幾個,怕不把銀子一封一封的送來我用?」

  齊大壽起初聽的高興,聽到這裡,猛然變色道:「使不得,你拋頭露面也罷了,畢竟是往府裡走動。可怎麼能想到這上頭?咱們一家子還能抬頭做人嗎?」

  楚楚啐了一口,不高興的道:「你知道什麼?三爺和小姐少爺不過是空中樓閣,想見一面千難萬難,即使見了也難成事,因惦記著買賣的多了,我一個沒了主人的孤魂,誰在乎?不借助管家小廝能成嗎?其實咱們當丫頭的哪裡講究貞節,朱家可不是徐家,只要委身爺們哄得歡喜,那什麼吃的穿的都有了。

  哼!我不這麼做,哪裡會有這兩隻鐲子?假如我還在府裡,你也管我嗎?橫豎我至今也沒有男人,終不成叫我守一輩子空頭寡呢?」

  齊泰山怒道:「我不能管你誰能管你?你這麼做,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人?要不你找個心愛之人索性贅了來家,你有了丈夫,無論做什麼也不關我事。」

  「你!」楚楚真是又氣又好笑,心說我何苦和他爭吵?我本也不想人盡可夫,無非想找個靠山不得已而為之罷了,再來找個丈夫誰知道魚水時中不中用?那方面我也算吃過大魚大肉,短短小小就和粗茶淡飯一樣的無法忍受,誰又能理解我的苦衷呢?

  想她在朱府沒了名聲,這方面破罐子破摔沒了顧忌,並且太清楚一介女人想要生存下去,需要付出什麼東西。

  楚楚不想和兄長爭吵,是以笑道:「哥哥的話在理,我聽你的。」

  瞧見一支蠟燭快要燃盡,楚楚換了另一支點著,叫她哥把被縟捧進來,鋪在炕上很寬敞也很暖和,於是叫醒母親扶著過來躺下。

  老太太摸著錦被,讚不絕口的道:「乖乖,又香又軟又緩和,我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又說道:「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吃穿太講究了。」絮煩了好半天才睡了。

  這時節的晚上氣溫已冷,楚楚把皮褥子和虎皮毯子勻給哥哥睡,她自己把銀子藏好,鐲子套在手上,累了一天躺下後也很快睡去。

  與此同時,心情不佳的徐潤幾天來自言自語,動輒一個人嘆息一個人淚流,好像著了魔似的。突然間得了大病,反正一天到晚心神顛倒,躺在床-上語無倫次,起初當著人前還能忍住,漸漸的就忍不住了,見個人便眼淚縱橫,神昏色沮。

  他母親以為兒子中了邪,趕緊請醫生來調治,甚至四處求籤問卜,許願祈神什麼的,可是一連多日不見一毫靈驗。

  眼見兒子的病情越來越重,一日之內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昏迷時糊糊塗涂,不聞不見的一副痴傻樣子;清醒時又和好人一樣,能吃飯能說話,言語清晰。

  急得徐夫人心急火燎,晚上搬過來寸步不敢離開,如此竟發現睡夢中的兒子經常喃喃囈語,有時叫什麼琴言,有時叫什麼影憐,有時大罵什麼奚十一,有時罵夏師爺,還有時大罵徐煁胡升等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1:48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請求

  王保和徐注隔三差五的常來看視徐潤,心裡明白怎麼回事,卻也無法可治,又不敢對徐夫人講,無非婉言勸勸幾句而已。

  還是徐夫人每次聽兒子於睡夢之中,必呼琴言二字,遂疑心兒子在外頭有什麼勾當,以至於心裡有說不出的隱情。因徐潤不常出門,出門就必有書僮云兒跟隨,便叫人去喚云兒過來。

  神色嚴肅的徐夫人問道:「你跟少爺出去,到底去了些什麼地方?那琴言是誰?是娼妓相公呢還是什麼樣的人?」

  云兒低著頭說道:「少爺出門,無非是戲園子及王保家,注少爺幾處,並沒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更沒有什麼女人。小的如果撒謊,叫我今晚就活不過。」

  「哼!」徐夫人心說他向來油滑機靈,又對兒子忠心耿耿,好好的問豈肯招認?臉色一沉:「好好的少爺都被你帶壞了。來人,拿板子狠狠打他,打死勿論。」

  云兒見要打,急得叫道:「小的說,小的說。有一個優伶名叫琴言,五月裡少爺偶然遇見了她,在東門外的運河游了半天,也哭了半天,兩個人每次哭的時候多,笑的時候少。小的在船頭上,什麼話也聽不見,幾個月來總共沒見過幾面。

  前日少爺去了秋水堂找她,還有一個優伶說那琴言進了府裡,又把琴言給少爺留的紙包拿出來,小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反正少爺就在那裡哭,他們勸住了,回來就是這個樣子。太太,小的再沒有一句謊話,至於不好的事,少爺是一點沒有的。」

  徐夫人頓時十分生氣,罵道:「你就該被活活打死!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直到要打了才講。若不是念在你說了實話,今日一定打死才好呢。」

  喝退了云兒,徐夫人不免也恨起自己的兒子來,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能如此荒唐?就算對一個戲子留了情,何至於就害了如此大病?真真是不爭氣的蠢東西!

  性情嚴厲的徐夫人越想越氣,想去教訓兒子一頓,又看他病成這樣,兼且自己也四十歲之外的人了,膝下就這一子。教訓也無益,萬一教訓再添了病,更難治了。

  左思右想,將門客李元茂請了進來,詢問琴言的底細。

  李元茂說道:「小生並沒有同去過,什麼琴言我也不得而知。倒是常常聽見府裡幾個師爺稱讚那琴言戲唱的好,想必世叔遂有些留心,五月初去府裡賀壽,世叔看了琴言的戲回來。聽到他說好,以後的事,小生實在沒有見聞,要問府裡的夏師爺或許曉得。」

  當下徐夫人叫人去請。夏師爺以為有好事與他商量,欣欣然來了,見過了徐夫人,感覺徐夫人的臉上有些憂悶。

  夏師爺先詢問徐老爺在老家鳳陽的近況。可有家信回來?又問起了徐潤,說來年場期將近,潤少爺一定高中的套話。

  徐夫人漫不經心的聽著。嘆道:「別說科舉了,我兒得了一個異樣的病症,真真愁死了人。」然後將所有事都說給夏師爺聽,最後問道:「小兒與那琴言到底有什麼瓜葛?還望夏先生不要隱瞞。」

  夏師爺皺眉道:「起因確實是看了琴言的戲,後來世兄怎麼認識的,聽說是在秋水堂猜謎,至於怎麼熟識,怎樣的交情,在下卻不曉得。世兄常往來的那一班公子,夫人也都知道,其中內情他們必知,夫人何不問問他們?」

  「那個琴言呢?」

  「琴言蒙煁少爺賞識,進了內宅。」

  說到這裡,夏師爺靈機一動,起身誠懇的道:「在下當時就是擔心世兄為這戲子所害,荒廢學業,糟蹋身子,所以設法慫恿煁少爺要了她,放在府裡對大家都好。也是事有湊巧,有個姓奚的,為了琴言鬧了起來,揚言要收拾她們。琴言的師傅害怕,不得主意,在下因此勸他,於前幾日把琴言送了進去。如今琴言既進了府,一時半會是不能出來了,在下心中很是歡喜,從此世兄可以杜絕了這片心,可以作些正經事,省得被區區一個戲子所累。」

  這番話說得聲情並茂,合情合理,徐夫人聽了不禁惱恨兒子不成器,心上委實感激夏師爺,起身道了謝後,說道:「潤兒如今病到這樣,看來都是那戲子害的,睡夢中胡言亂語,忽哭忽笑,口口聲聲叫著琴言,看來是為了她進府的原故。潤兒雖然沒出息,但我跟前就他一個,這要有些三長兩短,他父親回來,叫我有何顏面見他?夏先生你明白事理能辦事,請你想個法子將我兒醫好,必有重謝。」

  「這?」夏師爺搖搖頭,苦笑道:「此事甚難,從來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在下是知道府上規矩的,難道老爺肯讓他去那邊鬧嗎?」

  「不是這麼說,我豈能縱容他去找那琴言?就算我溺愛兒子,也斷不至此。」徐夫人輕輕一嘆,「我聽云兒說他和人家見面也只是哭,小孩子不知什麼意思,想來沒有別的原因,大抵他們有些緣分也未可知。解鈴還需繫鈴人,你在煁兒身邊頗有體面,能否想個法子,叫那琴言出來安慰安慰他,或者就好的快了。」

  說完,徐夫人的眼淚下來了。她的意思是打算把琴言弄過來,起碼暫時留住一段時日。

  即使乃是親戚,畢竟彼此的身份已經天差地別,反而遠不如夏師爺等人有辦法有面子。再來徐煁是芷晴的兒子,哪怕求到徐灝夫婦那裡,也沒辦法強迫芷晴放人,而芷晴也僅有徐煁一個,瞧瞧自家兒子的樣子,徐煁又豈肯放人?最主要的還是不想為了個女人而宣揚的人盡皆知。

  夏師爺聽出了徐夫人的意思,皺著眉,嘆道:「這可難辦了,況且百兩銀子的月錢,如何能叫得出來?」

  「怎麼一個月百兩?」徐夫人有些不可思議,「那豈不是個活寶了?姨娘都比不上呢。她這麼愛錢,潤兒是個沒錢的,怎麼又認識他了?」

  「琴言不愛錢,是他師父非錢不行。」夏師爺琢磨了半天,「在下仔細想了,沒有別的法子,必須要和長慶商量好,事方可行,奈何長慶那人?唉!」

  「長慶是什麼樣人?」

  「難說話的很,在錢眼兒裡過日子。要和他商量,除非給他許多錢,還不知肯不肯呢。」夏師爺頻頻搖頭,「他也怕得罪那邊,一年到頭將近一千五百兩銀子的進賬就難了,我看空口白話斷斷不能。」

  徐夫人預感到需要花的錢不少,皺眉道:「只要能把人叫來,給他錢也不要緊,但不知要用多少?」

  按照夏師爺的脾氣,雁過拔毛自然要的錢越多越好,問題是這家裡委實沒什麼錢。徐夫人為人方正,在徐族的名聲極好,就憑這一點他也不敢造次,何況徐夫人親自開口求救,多有面子呀。

  「在下馬上去講講看,總之沒有不盡心的,先請夫人寬心。」說完,夏師爺起身告辭。

  徐夫人含淚說道:「多費先生的心,此刻我也不說什麼了,請你今日就去,如來得及,今晚就賜回信更好。」

  「是。」夏師爺答應下來,告辭出來,去看了看徐潤。

  說起來二人也算仇家,當日夏師爺喝醉了要吃琴言的豆腐,徐潤也在場呢,琴言打了夏師爺一巴掌後,徐潤挺身護著,使得交情本不錯的兩個人自此有了嫌隙。

  所以看見夏師爺來了,雖然人在病中卻不忘前事,徐潤故意閉著眼裝睡,沒有理他。

  夏師爺沒有介意,坐了會兒出來,返回東府。在自己的房中坐下,想了半天也沒有好主意,長慶那副嘴臉他是領教過的,不願去面對他。

  將胡升找來,說道:「人家開口一次不容易,素來夫人德高望重,辦好了咱倆臉上也光彩不是?你就當做件好事,成全了潤少爺,真要是醫好了病情,連我也感激你不盡。」

  胡升撇嘴道:「我有什麼法子?只能稟明少爺,說你說的,叫他帶著琴言過去走一趟不就完了。」

  「使不得,使不得。」夏師爺連忙搖手,「少爺要知道潤少爺也喜歡琴言,琴言似乎也喜歡他,年輕人的脾氣發作,吃了醋,弄不好死活不同意了。鬧得不可開交大家的臉上都不看好,得另想個法子。」

  胡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有法子你去辦,我是不管這些閒事。」

  「好兄弟,好兄弟。」夏師爺親親熱熱的哀求,「你成全了這件事,我送你兩匹新花樣的好紗。」

  胡升被他再三求不過,躊躇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自己的心事來,便說道:「那我明日想辦法叫她走一趟,若問起來,我自有話說,不說出你就是了。」

  笑逐顏開的夏師爺趕緊深深一揖,跑去見到徐夫人,說道:「她師父依是依了,但是要給他一百兩銀子,他才肯去接人出來。長慶又怕一叫出來,府裡不要了也說不準,所以夫人您得小心,不然照樣需支付至少一千二百兩銀子呢,此人實在刁滑可惡,依我說見了一面就放琴言回去吧。」

  徐夫人哪知道夏師爺面面俱到的心思,無奈道:「我曉得了,明兒人來了,給他百兩銀子好了,以後的事情只好以後再說,我家哪養得起這樣的寶貝?」

  夏師爺空手套了一百兩真金白銀,歡歡喜喜的告辭出來,到了綢緞鋪,拿了兩匹好紗,準備明日送給胡升。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1:48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探病

  清晨,齊大壽被妹子指使,跑到徐府前後左右看了一圈,運氣不錯,發現附近有間臨街的大屋子空著,當初是座茶肆,因房租太貴移到別處去了。

  問了一下,這房子要二十兩的租銀,一百兩押租。齊大壽也嫌貴,可是又沒有別的空房,只好回家說了。

  楚楚急忙叫他去定下來,把剛從成衣鋪買來的好衣服給哥哥穿了,鐲子換來的百兩紋銀,加了二十兩。

  齊大壽抱著銀子打賣水果時的路徑,從側門進了徐府外宅,這裡住著上百戶的下人家,每家獨門獨院,也有比鄰而居的,不禁外人出入,乃是徐府外圍。

  順利找到照顧他生意的大總管張壽,巧巧兩個壽字,那天張壽就笑言有緣。

  張壽剛吃了早點,瞅著他身穿湖縐棉袍,簇新的鞋子,活脫脫一個富家子弟的模樣,詫異道:「大壽,今兒怎麼一身光鮮?搶了銀莊嗎?」

  「張爺又取笑了。」齊大壽湊到跟前,笑道:「瓦片也有翻身的日子,我苦了半輩子,也該過過好日子了。實不相瞞,我妹子蒙朱府放了出來,知道咱家窮,又賞了許多銀子,叫做本錢做生計,養活我的老母親。眼下我打算租房屋開舖子,知道對街那空房是府裡的,所以求求張爺做個保人。」

  「了不得,有遠見。」張壽也替他歡喜,豎起大拇指,「那以前是茶館,房子大著呢,你要開什麼鋪子?」

  齊大壽沒有隱瞞,笑著說了。張壽讚道:「好,好!你妹子真是精明能幹,就憑你們兄妹的見識,咱們府裡的生意隨你們挑。行!那屋子我來替你作保,可帶錢來了沒有?」

  人家如此豪爽。齊大壽開心的連連道謝,把銀子遞了過去,請張壽過秤。

  張壽只是拿起來看了看成色,在手裡掂了掂,點頭道:「正好一百二十兩,沒有錯。」

  齊大壽笑道:「張爺這手真比秤子還准呢。」

  張壽也笑道:「咱們常年拿這個過手,真假輕重一驗便知,府裡的高人多了,我算什麼。」又說道:「你的租約寫了沒有?」

  「沒呢。」

  「那跟我來吧。」

  當下張壽領著他去了外賬房,向管賬先生要了張雪白的花箋。拿起筆硯說道:「你會寫字嗎?」

  小時候齊大壽讀過兩年書,也不推辭,接過筆來寫了一張,張壽又高看他一眼,幫著看了看缺漏的地方,一一指點,完事後,張壽寫上自己的名字。

  徐府的信用沒有話說,別說白紙黑字。就算口頭約定齊大壽也不會有任何擔心。

  等著賬房記錄在案,張壽讓齊大壽坐下,隨口問道:「這生意你們兄妹多少本錢?」

  齊大壽說道:「我妹子差不多有二百兩,去了這裡一百二十兩。只剩八十兩了。」

  「這一點濟什麼事?」張壽直搖頭,「還要置辦生財的傢伙,總得像個樣子,將就了就不起眼。便是開一萬年也發不了財。咱們府裡一筆最少二百兩承接,還有什麼錢用來辦貨等事宜?」

  被他這麼一說,齊大壽滿腔興頭瞬間被一掃而光。愣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張壽微微一笑,悄悄的道:「我有個乾兒子手裡很有幾個錢,去年打算開一個欄杆鋪子,也是單靠府裡過活。咱們府裡從太太起到小丫頭止,三四百人,你算算一年要用多少?這生意和繡貨差不多,不過繡貨的銷場更大些,光一年送人就是好大一宗。按照我的意思,你的鋪子小了開不出局面,必須兩千銀子才好看。你要麼去借二千銀子,要麼找他拼股子,都可以使得。」

  這麼大的事,齊大壽自然不敢代替妹子答應,想了想說道:「我得回去商量。張爺,若借錢,每月什麼利息?」

  「我肯定不能多要你的。」張壽解釋道:「照兩千兩算,你一個月大概掙到七分利,除去開銷總有三四分利。我絕對不會放重利,不但說不過去,回頭被老爺知道,那還了得?照官利一分二,絕對不能少了。」

  齊大壽點點頭,確實非常公道,因租約要送到順天府記檔公證,他說不著急,我先回去一趟。於是張壽把他送出來,一溜煙的跑回家。

  老太太聽了後大叫不能胡來,楚楚卻很有把握的道:「不必借,一釐利息也是要還的,還是合股好。咱家能湊出一股,我還有四個金戒指,四錢一個,一條金項鏈,三兩重的,值七八十兩的銀子。他那邊出三股五股七八股,隨他的便,反正賺了錢都得照股兒派,當我沒在徐府學過怎地?不過我必要管賬,這是必須講清楚的,既然拼了股,必須立一紙合夥議單,講明有利同分,有損同認,可不能賠了一點便要抽股子出去,一下子生意就砸了。」

  齊大壽沒想到妹子這麼本事?心服口服的把這些話對張壽講了。張壽見楚楚說的不差,一準是位能人,滿口答應下來,約好擇日當面商議。

  張壽的乾兒子是誰?原來是徐燁的心腹薛雨,薛雨有她娘竹蘭的指點,依靠府裡做什麼買賣不賺錢?張壽在裡面自然有份子,徐燁也有份子且是大頭,私下裡瞞著人,給自己賺些零花,對外就說是薛雨的。

  現在薛雨私下裡和齊大壽合夥開舖子,除了張壽外,徐燁和竹蘭都不知道。

  送齊大壽出來的時候,張壽遠遠看見夏師爺押著一輛車離去,納悶的道:「車裡是誰?夏師爺跑這邊來做什麼?」

  敢情胡升也是私下裡把琴言弄了出來,原因是琴言進來沒幾天,不但芷晴很喜歡她,沐凝雪和蕭氏都疼她,時常賞她一些東西,蕭氏常說:「這孩子老實,不像個唱戲的,好似大家閨秀一樣。」

  問題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徐煁身邊的四珠丫鬟嫉妒了。找來胡升好一通大罵,逼他趕緊把人擠走。

  胡升進來三年多,與另一個小廝邵二暗暗競爭,故此多仰賴她們的照顧,正好聽了夏師爺一席話,有了主意。

  昨晚找了個機會溜進了留青舍,將徐潤的病情說了。琴言馬上眼淚汪汪,急道:「怎麼他病重了?胡哥哥你真能叫我出去?他家真同意我去看他嗎?」

  胡升說道:「無緣無故的,哄你做什麼?你只管放心,半天之內少爺下不來學。即使上面叫你,我幫你告假去看師傅的病,誰也不會說什麼,我留在府裡照看。但是你可得早去早回,還有你這次去了,千萬把他的病治好,再想去第二次,可就難了。」

  「嗯。」重情重義的琴言點頭答應,臉色免不了有些紅了。等胡升走了後,想來想去,將對夏師爺的仇恨也隨之淡了,這件事虧了人家仗義。

  對徐潤。琴言當他是位知己,同為一對痴人,願意陪著她哭,陪著她笑。沒有任何非分之舉。琴言曾經想過,若是這輩子一定要嫁人,那嫁給溫柔體貼的徐潤倒是不錯。奈何自己身份所限,不敢想像下去,也有那麼一絲的不情願。

  早上徐煁去上學了,琴言匆匆吃了早飯走出來,胡升等在側門外。

  二人當著管事婦人的面,琴言偷偷問道:「怎麼出去?」

  「沒事。」胡升大聲說道:「夏師爺送你去。」

  就見夏師爺緩緩走來,心中歡喜,面上卻冷冷的道:「你師父病了,少爺交代我送你過去,希望你本分些,不要做悔之不及的事。」

  「知道了。」琴言低著頭說道。

  當下夏師爺讓她坐上車,他坐在車轅上,大搖大擺的一路出來。坐在車裡的琴言暗中觀察,一重一重看門的人大多不認得,夏師爺的身份似乎很大,幾乎沒人過問。

  說起來私帶內宅女人出門的罪名很大,胡升也對值班管家報備了,假稱長慶病重,要帶琴言出去,因有夏師爺作證,管家沒有反對,也是一來此乃三少爺的私事,二來琴言剛剛進府不久,地位無足輕重。

  三來此事早早被月蘭知道了,第一時間知會芷晴,芷晴遂選擇不動聲色,亦打算暗中觀察琴言的行事。

  胡升和夏師爺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萬萬不知道府裡真正是外鬆內緊,趕車的車伕就是芷晴安排的人手,其他動用的人手多達十幾人,甚至還通知了李素娥派出錦衣衛。

  只因為琴言或許是將來的徐煁屋裡人。

  一路上無人盤查,車裡的琴言也沒什麼想法,誰讓進來的時日不多呢,而東府這方面向來門禁不嚴。

  很快就到了徐潤家,為了掩人耳目,夏師爺也不用通報,直接帶著下車的琴言走入書房。下人見了十分詫異,卻又不好攔阻,一個個跟著進來,有幾個跑到了內宅。

  徐夫人正在盼望,見小廝跑進來,問道:「什麼事?」

  小廝回道:「夏師爺帶著個人來,堂而皇之的去了書房,小的不敢不回。」

  「我知道,快請進來。」

  很快看見夏師爺領著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女孩過來,徐夫人心中暗暗稱奇,那姑娘玉骨冰肌,天生麗質,好一個尊貴的氣象,若梳了頭便是位千金小姐的身份,哪有半點戲子的庸俗騷媚?

  兒子還是有眼光的,這麼一想,徐夫人本來滿腔怒氣,打算罵人家幾句,如今見了本人,不知不覺竟露出了一絲笑容。

  倒是琴言為了病重的徐潤,於情於理不顧此行吉凶禍福,適才夏師爺在車上說了些利害話,鬧得琴言心虛膽怯,戰戰兢兢的上前道了萬福,低頭站著。

  不想徐夫人面帶笑容,親切問道:「你是哪裡人?去年幾時到京?怎麼認識的犬子?又怎麼相好?你別怕,好生對我說說,我不為難你。」

  琴言略微放下心,習慣性的雙眸含淚,含含糊糊的講了兩句。

  徐夫人知道她害怕,安慰道:「你別怕,這是我兒子不好,是他來找你,不是你找他。你別支支吾吾,我決不難為你,仔細說清楚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1:49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哭笑燕雙-飛

  琴言沒想到徐夫人語氣柔和,擦了擦眼角說道:「奴家是蘇州人,去年冬天到京。因父母雙亡,族中的叔母將我賣出來的。記得五月初六日,奴家在府裡初次唱戲,頭一次見到了潤少爺,不知是什麼緣故,倒像從前認識的一樣。過了些天,奴家在秋水堂給爺們做些謎語,內中有奴家最愛的『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謎題,恰好被潤少爺猜著了。過了兩天潤少爺來吃酒,叫奴家去伺候,奴家遂欣然答應,那一天才認識的。

  第二次是素蘭姐邀游運河,奴家在船上賠了半天,一共就這兩回,句句實話。夫人不信,只管問夏師爺,且潤少爺出門,夫人是曉得的。」

  話未說完,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夏師爺接口道:「這都是實話,真真沒有見過三面。」

  靜靜聽著的徐夫人心中很是不解,可觀察琴言的神色,委實楚楚可憐,老實巴交的孩子,心說怎麼半年的光景,僅僅就見過兩面?不合常理啊!於是問道:「你的話若是真的,那何以我兒心中唸唸不忘的惦記你?想必你自己明白。」

  琴言含淚說道:「夫人如此平易近人,奴家敢不實說?說來也奇怪,非奴家像以前見過潤少爺,就是潤少爺見了奴家,也說是好像從前認識的,初次見面時,彷彿一家人似的,彼此也說不出個緣故。」

  徐夫人笑道:「聽你一番解釋,卻也真奇,或許上輩子有過牽絆。但如今他因你進了府,病成這個模樣,所以叫了你來,你想想該怎麼安慰安慰他,只要能夠好了,我不但不怪你。還要賞你呢。」

  琴言心裡更加酸楚,只是不敢放聲的哭,嗚嗚咽咽的說了一句,誰也聽不清。徐夫人見她如此性情,倍感憐惜,遂請夏師爺陪著她到房中,她坐在外間。

  琴言一步步走進臥房,夏師爺停住腳步,她見屋子裡簾帷不卷,几案生塵。青銅藥鼎升起了團團濃煙,而白玉香爐卻灰燼寂靜,一張小小的楠木床,垂下白絲綃帳。

  領路的書僮云兒將帳子掀開,輕輕說道:「少爺!琴言姑娘來看你了。」

  徐潤正在半睡,云兒叫了兩聲,他似應不應的閉著眼睛。琴言走近床邊,坐在了床沿上,舉目看了過去。只見徐潤面色黃瘦,憔悴了許多。

  「潤少爺。」琴言低頭湊近枕邊,細不可聞的叫了一聲,不覺已淚如泉湧。一滴淚珠落在了徐潤的臉上。

  「呵呵!」忽然徐潤呵呵一笑,閉著眼念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又接連笑了兩聲。

  琴言知道他在囈語,心中十分難過。伸手在他身上拍了兩下,叫了聲:「潤少爺,我來了。」

  原來徐潤夢中的情景是到了七夕這一日。人在素蘭那如願見到了琴言,三人就在花園裡,擺上了花果,煮茗談心,故此念出了兩句「長恨歌」。

  琴言又見他笑了起來,說道:「我當是黃泉碧落兩難尋呢。」雙手一拍,轉身向著裡面繼續睡著。

  「唉!」琴言的眼淚越多了,只好這麼怔怔的望著他,不好再叫。

  「偏這般大雨,若明日早上也是這樣,可怎麼是好?船又隔的這麼遠。」徐潤晃了晃頭,「獨活、防己之下,應須添一味當歸。」

  別說琴言已然激動的捂著嘴,就連外頭的徐夫人知道是兒子的囈語,不能聽的十分清楚,也不由得一陣傷感,可憐痴情的孩子竟用情至此,眼淚也下來了,淚眼婆娑的瞅著夏師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夏師爺的心裡也很是悽楚,奈何其中杵著徐煁,一橫心大聲說道:「琴言你只管叫醒他!」

  「是。」琴言抬手擦擦眼淚,連續叫了兩聲「少爺」,就聽徐潤嗤笑道:「你好痴也!云兒,你只管叫我做什麼?這麼近的路怕什麼,你還當是大東門外麼?」

  琴言想要大聲叫他,一張嘴卻又哽嚥了,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用手反覆拍他。徐潤突然睜開眼來,對著她說道:「素蘭,這回多虧了你,費了如此的心,我以後便放了心了。」

  琴言又往前湊了湊,拍著他肩說道:「少爺!琴言在這裡呢,你病可好些了麼?」

  躺著的徐潤心裡迷糊,眼前看不分明,臉上帶著冷笑。琴言又說了一遍,徐潤哈哈大笑起來:「你已試過我一回,難道還想哄我?難道我還不認得你?」

  房外的徐夫人嘆了聲冤孽,忍不住走了進來,就見琴言坐在床邊,拉著兒子的手,只是哭,兒子呢只管笑。

  「他認不得人,這怎麼好呢?」徐夫人急了。

  跟著進來的夏師爺只得走過去,說道:「世兄,你心裡的琴言來看你了,我扶你坐坐,你們說說話就好了。」

  轉頭叫云兒擰一塊熱手巾來,給徐潤淨了臉,擦了擦眼睛,扶著他做起,把錦被疊好在背後靠著。徐夫人見狀忙躲了出去,擔心兒子心生畏懼,夏師爺想了想也跑了出來。

  徐潤坐起來後,精神稍覺清爽,猛然瞧見琴言赫然坐在身旁,驚訝的道:「你是誰?」

  「怎麼連我也不認得了?」琴言帶著哭說道,好懸沒暈過去,隨即發覺窗戶沒有打開,自己背光而坐,自然看不清楚,於是挪轉身子朝外坐了,側著一半的臉,說道:「我是琴言呀,太太特地叫我來看你,不料才十數天,就病到這樣。」說著又哽嚥了。

  「咦?」徐潤心中一跳,忙坐直了身體,看了下說道:「你是琴言?我不信,你怎麼能來我家?莫非是夢中麼?」

  琴言忍著哭道:「我是琴言,是太太叫我來的,你為何一病至此?」

  「哼!」徐潤冷笑一聲,「真有些像琴言。」

  外間偷聽的徐夫人對夏師爺說道:「這話說的奇怪,這孩子到底怎麼了?」

  又聽裡頭的琴言說道:「你醒醒,我是為了看你而來的。」

  徐潤笑道:「你真是琴言?怎麼來的?就算你願意來,人家如何肯放你來?可見是騙人。」

  「我真的是琴言。」心裡難受的琴言也不禁被折騰的笑了,「我已來了多時。是奉太太之命,又虧夏師爺帶我出府。潤少爺,我勸你自己要寬心,不要憂鬱,保重身子要緊。快養好了病,我既然來了一次,今後也就可以常來的。」

  「原來如此。」徐潤的目光瞬間清朗。

  外頭的徐夫人見兒子清爽了些,很是歡喜,叫丫鬟將椅子移到簾子外坐下,夏師爺也跟過來站在她背後。近距離的觀察屋裡。

  徐潤此時又清爽了幾分,心智大半恢復,湊近琴言仔細一看,笑道:「你當真來了,不是假的?」

  琴言扭過頭,正對著他的臉,要回答又哽嚥住了。

  「真是水做的女人。」夏師爺很是無語,低聲提醒:「你好歹忍住,不要把他引哭了。」

  琴言趕緊把手帕掩了臉。用力迸出三個字,「是真的。」

  「果然是真的?」

  「真真是真的。」

  瞬間徐潤仰頭狂笑,雙手按在琴言的雙肩上,猶是咯咯的笑了不停。這一幕鬧得那些丫鬟僕婦無人不笑。夏師爺也嘿嘿笑著,唯有徐夫人點頭嘆息。

  大傢伙就瞅著開懷大笑的徐潤神色喜悅,琴言也跟著收了淚水,問道:「你到底是什麼病?我勸你不要病了。從今日好了吧,省得多少人為你苦,太太更難過。」說著又滴下了淚。

  「我有什麼病?」徐潤笑道:「我這個病要它來就來。要它去就去,不要緊的。」

  「休說不要緊,你這病不比從前。」琴言含淚正色說道:「千萬句並作一句:放寬了心,你從前說自己會寬解,看的破,怎麼今日又不會寬解,看不破了呢?」

  「我何嘗不會寬解,又何嘗不會看破呢?」徐潤依然笑道:「若看不破,就是『獨活』的反面了,幸而看得破,尚有今日。」

  琴言說道:「我在府裡很好,三少爺那人也是極正經的,且府中上上下下都待我極好,你不必惦念。」

  徐潤有些不信,問道:「你真好麼?」

  「真的好。」琴言說道:「不信你問問夏師爺。」

  「真好就好了,問他做什麼?」徐潤再一次的笑了。

  琴言說道:「只求你的病好得快,我便更好。你若好的慢,我也就不甚好了。你若一分病沒有,我便似成了仙那麼快樂。」說完,勉強對著徐潤嫣然一笑。

  這一笑猶如百花盛開,引得徐潤手舞足蹈的大樂。琴言又說道:「府裡准我告假出來,倒不比在師父那會兒處處拘束。從前沒有來過,今兒已來了,我自然會常常的出來看你。你若沒有病,我也可以多坐兒,多說兩句。你若有病,我又怕你勞神,且我見了更悶。」

  徐潤驚喜的道:「你真能告假出來麼?」

  琴言反問:「今日不是告假出來的麼?」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徐潤連連嘆息,「我只當你進去了,我們此生休想見面,再想不到你竟能出來,且又竟能到我這裡來,果然人云府裡通情達理不假。原本我還不信,自小到大就沒見過哪個丫鬟隨意出來走動,現在是真信了。」

  說著說著又撫掌大笑,像個神經病,鬧得琴言感覺他總是笑,懷疑他這笑也是個病,一時間又傷心起來,強忍著不敢流淚。

  徐夫人瞅著兒子一個勁的歡笑不已,一下子作母親的解去多少愁悶?兒子能這麼開心,心情自會開豁,其病應該也隨之好了,又瞅著琴言姑娘總是淒悽楚楚悲悲切切,真想不明白個道理,難怪云兒說他們倆個孩子一見面,不是哭就是笑,大抵是上輩子的塵緣未了,有恩有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1:50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一對小人兒

  藥香濃郁的臥室裡,徐潤似乎完全清醒了,笑著問道:「你在裡面,都做些什麼事?」

  「一件事沒做。」

  琴言的表情顯得又古怪又無奈,又隱隱有些慶幸和迷惑,「叫我在留青舍伺候,可又不用我接近臥室,府裡的排場也遠超我之預料,太富貴了,但規矩卻不嚴厲,只要守著上下尊卑的本分就好,也用不著我唱戲,不過作了個伺候書房的女書僮罷了。」

  徐潤暗罵自己糊塗,這些日子太過想當然,又問道:「那你平日和徐煁侄兒相處的時間多麼?」

  「不多!」琴言說道:「他每天上學,下學在上房的時候多,何況他還有好幾處書房,隔幾天才過來一次,也不過略坐一坐就走了。書房外的人不奉召喚是不進去的,我也等閒不出去玩。」

  她向來不說謊話,今日又為了治好徐潤的病,就有了幾句謊話在裡頭。說起來每個初來乍到之人會快活?招人喜歡不假,得了幾次賞賜也不假,問題是其她丫鬟能不妒忌,能不合夥排擠?何況她這麼一個多愁善感,眼淚成噸的,大多數時間孤單一人,無人關心,好在早已習慣了。

  總之琴言描述自己在徐府裡多麼快樂,將來還可以時常出來,不過是極力要寬徐潤的心病。徐潤聽了這一席話,徹底放下心來,深信不疑。

  琴言見他逐漸恢復常態,很是欣慰,繼續說道:「從前在秋水堂很難出門,沒有來過你家,也不敢進來。今日我來時見過太太,太太很疼我,命我常來看你。今奉了命,還怕誰敢說什麼不成?出入可以自由了。」

  不料徐潤眉頭一皺。神色慌張,低聲問道:「你見過太太了?太太沒有說你什麼?誰帶你上去的,准你進來嗎?」

  「是夏師爺帶我上去的。」琴言柔聲道:「我對太太說要治好你的病,所以太太就很喜歡,吩咐我說:『你若能治好少爺的病,不但准你進來,還准你常常的來呢。一等老爺回來,還要商量買你進來服侍少爺,倒問我願意不願意。』我說:『我有什麼不願意?只求太太的恩典就是了。』」

  徐潤神色動容,急道:「你想來是不說謊的。今日不要是拿謊話來哄我?」

  「你不信?」琴言見火候到了,盈盈起身,「我請太太進來,當面講,你聽聽是真是假。」

  「使不得,使不得。」徐潤連忙搖手,「你這些話,句句是真?」

  「你見我幾時撒謊?」琴言反問。

  「好像真沒說過假話。」徐潤點點頭,隨即越想越樂。不禁放聲大笑,外邊的徐夫人也歡喜的笑起來,夏師爺一臉的洋洋得意,輕笑道:「我看世兄今日就會痊癒了。這功勞全虧了琴言的師傅,雖然受了他那些刁難,倒也值得。」

  徐夫人會意點頭,吩咐丫鬟去交代賬房。準備那一百兩銀子。

  屋裡的徐潤正樂不可言中,哪裡留神外頭有人偷窺?慢慢的下了床,琴言扶著他走了兩步。

  徐潤髮覺腳軟神虛。便又笑道:「我已好了。其實沒什麼病,不過受了些暑氣,有些頭悶罷了。她們當我是大病,給我吃藥,我愈吃愈悶,就是沒病也悶出病了。」對著云兒問道:「我覺得餓了,有什麼吃的快拿些來。」

  外頭的徐夫人聽得心花怒放,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夏師爺等亦跟著魚貫而出。

  徐夫人邊走邊說道:「怪事!怪事!真看不出他們什麼意思來?說是私情吧又不太像,彼此親而不熱,熱而不膩,確實又像是親人又像是良朋。對,頗有些紅塵知己的味道。唉!這一對小人兒,真真奇怪也令人操碎了心。今日委實多虧了琴言,我一定要重重賞她。」

  夏師爺輕笑道:「世兄與琴言都是正大光明,一無苟且。是虧了琴言重情重義的出來,若不然,就是華佗扁鵲重生,也不能治的這麼快。」

  「總是夏先生出的大力,這功勞是你的。」徐夫人神色感激,「我母子感恩不盡。」

  「不敢不敢。」夏師爺連連謙虛,「以太太的輩分,小侄焉能不效勞?不要說費這麼點心,就是叫小侄赴湯蹈火,也不敢不盡力。」說著,忍不住露出了滿臉得意。

  徐夫人笑了笑,只要兒子能好,自然不在意夏師爺順桿往上爬,轉眼間就成了自己的子侄輩。

  吩咐廚房送來蓮子羹兩碗,叫云兒送進去,交代琴言陪著徐潤一塊吃。

  徐潤既然見到了佳人,心中猛然歡喜,又聽了這麼多開心之語,心裡的抑鬱全舒,喝了一碗粥,更覺得神清氣爽,神智恢復了,看待問題也如常了,是以說道:「我的病好了,你可放全心。你今日頭一次出來,理應早些回去,不要叫人說閒話,今後難以告假。你的話我句句記在心裡,句句依著你,你自己也要留神,任何事隨和些,不要與人置氣。不錯,我想開了,你在府裡比在外頭唱戲好過千萬倍,我以為與你永無見面之期,不料你竟然來了,所以我心裡百優盡散,再無牽掛。其實也不用你出來,我隨時都能過去看你。」

  「嗯。」琴言輕輕額首。

  徐潤說道:「夏師爺也來了?從前的嫌隙忘了吧,今後和好為是,今次算他出了大力。」

  琴言又點點頭,一時半會的不想走,徐潤連連催促,告別之時,二人各自灑了幾滴淚。琴言免不了懇切的囑咐一番,徐潤滿口答應,送她到了房門口。

  「你才好,不要出來了。」琴言隨口說道:「我還要到上房見太太。」

  瞬間徐潤又露出惶恐之色,叮囑道:「你見太太時,說話必須留意,不可據實。」

  「知道了。」琴言紅著臉答應,走了出來,逕自去了上房大廳。

  正在聊天的徐夫人見她進來,笑吟吟的道:「今日真虧你治好了少爺的病,不讓他再病才好呢。」

  琴言的臉色頃刻間又紅了,低頭說道:「少爺心地光明,沒有看不透的事情,以後大抵沒有病了。」

  徐夫人又把她上下打量一回,說實話,如不計較戲子出身,琴言各個方面皆足以匹配徐潤,可惜出身是改不了的,兼且人家已然算是徐煁的人了,自己作為祖母一輩,徐潤作為叔叔一輩,焉能張嘴和晚輩討要丫頭?

  當然厚厚臉皮也不是不行,琴言做不成正妻也可以做妾,徐夫人心裡在合計,笑道:「你今日去了,幾時再來呢?」

  琴言低聲道:「可以告假就來,請太太放心。」

  「唉!」徐夫人感慨的嘆了一口氣,對夏師爺說道:「他們兩個小人兒的事情,真是猜不透,今日看一個哭,一個笑,也沒有講什麼。若不是親眼所見,怕不任什麼人也要胡猜亂講,還要笑我溺愛不明,放任兒子出去鬼混。賢侄你說,好笑不好笑?」

  「呵呵!」夏師爺剛要說話,人家徐夫人又對著琴言說道:「你們倆的事兒,只有你們兩個自己心裡明白,我得仰仗你伺候他大好了再說。」

  「是!」琴言低聲答應,心說不料這位太太如此慈祥,若是別人,不遷怒自己已屬萬幸,就算疼她的兒子,也疼不到我身上來,故此心裡著實感激。

  眼見時候過久,夏師爺起身告辭,琴言撒謊出來,心裡也懸著。二人剛要離去,徐夫人說道:「先等等,我還有話。」隨即叫人把一百兩銀子取來,當面交給夏師爺。

  夏師爺叫跟班收了,又見一個丫鬟拿著一包東西出來,遞給琴言道:「這是太太賞你的,你收了再去謝賞。」

  夏師爺瞅著是鑲銀的小刀一把,心裡一跳,暗道這是神馬意思?此外還有大荷包一對,小荷包一對,手帕一方,懷錶一個,梅花小錠十隻,牙骨真金面扇子一把。

  以徐潤家的財富來說,這賞賜不可謂不厚,倒是琴言對此司空見慣,大大方方的收下謝了賞。

  徐夫人送至中堂廊下,管家許順笑嘻嘻的送出來,問道:「今日之事,到底是什麼緣故?真叫我們怎麼也想不明白。」又問琴言:「你是哪個班子裡的?」

  夏師爺說道:「從前是東府秋水堂的,此刻不唱戲了,在中府裡做丫頭。其中緣故一言難盡,有機會再講給你聽吧。」

  「好!」許順不好再問,把人送上了車,揮手道別。

  一路上,感激不盡的琴言開口道謝,夏師爺得了一百兩銀子,又做了好事,隨口謙了幾句,兩個人都很高興,前嫌盡消。

  抵達大門口已是申初時分,在門口下來,琴言低著頭跟在夏師爺身後,見大門後有人在大簿子上記了一筆。

  夏師爺命跟班將銀子拿回家,帶她進去找到胡升,胡升笑道:「怎麼去了這麼久?想必醫好了吧?」

  畢竟事涉私情,身為人家丫鬟的琴言面有慚色,問道:「公子可曾喚我?」

  就聽胡升說道:「怎麼沒傳?傳了三四回,不見你回來,大發脾氣,已經叫人去喊你師父了。」

  琴言頓時愣住了,看著胡升,滿臉通紅一時說不出話來。夏師爺皺眉道:「你明知她不禁嚇唬,你不要嚇壞了人家。」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1:50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生意上的故事

  突然的變故,不但令琴言為之提心吊膽,就連夏師爺也有些急了。

  就見曾擔保無事的胡升正色說道:「我唬她做什麼?未正二刻,少爺去書房不見她人影,問其她人都說不知道,氣沖沖的出來找我,問我。我就說是她師父的生日,琴言想回去拜壽,本來昨晚想告假卻疏忽了,今早等候不及,托我幫回一聲。

  少爺一聽就來了氣,說若真是她師父的生日還罷了,要是說謊為了別的事出去,我是不依她的。然後立刻叫人到你師父那裡去打聽了,反正這次連我也要挨罵,琴言你是不用說了,還有進出皆是夏師爺陪的,只怕連夏師爺這一次也要難逃公道。」

  琴言心裡頓時七上八下的砰砰亂跳,急得眼眸又紅了,她倒不是懼怕挨罵或挨打,大不了被攆出去重操舊業,怕的是訪出實情,一個大姑娘私下去見一個大男人,真是羞也羞死了。

  「少來嚇唬人。」夏師爺似信不信,皺眉道:「反正不關我事,當初是你擔了擔子叫她出去,自然先要問你。」

  胡升冷笑道:「問我?我就直說,叫少爺知道你們作了什麼事。」

  琴言被嚇的眼淚都出來了,好言好語的哀求胡升幫她周旋。想進府時日雖短,她又豈能不喜歡上徐府的清閒乾淨?再要放出去叫她周旋在各式男人們之間,還不如一刀殺了她。

  夏師爺瞅著胡升的表情,發覺此事像是真的,也趕緊連連陪笑,用自己的扇子給胡升扇著風。又做了一個揖,叫道:「好兄弟!你替我遮蓋些,哥哥豈能不記在心裡?始終還要仗著你的大力呢。」

  「嗯。」胡升見他們真不知所措了,得意一笑,本來今次設個圈套是為了做給內宅姐姐們看的。如今目的已然達到,至於琴言會如何那就不關他的事了,因當時眼見徐煁的態度,知道琴言如今的地位已經不亞於四珠,這邊再加上一個夏師爺,所以他採取兩頭討好的主意。

  胡升笑道:「行了。不要慌,事情呢是真的,不是我誇口,早替你們張羅好了。我已告訴小廝不用去打聽,出去逛一圈回來。說長慶的生日是真的,你們很快就會返回。」說著伸出一隻手,笑道:「你們是不是得了綵頭?也分些出來謝他。」

  琴言馬上說道:「我送他幾兩銀子就是了。」

  月錢一兩,幾兩銀子不少了,是以胡升滿意一笑,對夏師爺說道:「號薄上得寫去了秋水堂才好,不然終究是個隱患。」

  夏師爺拱手道:「索性求胡爺你施點法力,我不好去說呀。」

  「叫我去辦?那太便宜了你。」胡升笑嘻嘻的道:「昨日那兩匹好紗。我不稀罕,你拿回去吧。花樣顏色都不好,我不要。」

  「紗是頂好的。再換好的也沒有了啊!」夏師爺苦惱的道:「換個花樣怎麼樣?」

  胡升不屑的道:「紗衣我夠穿,家裡十幾套呢。拿去送人也不過六七兩的人情而已,你自己用吧。我告訴你,我最近見了兩樣東西,可是我自己不能去買。」

  「什麼東西?」夏師爺忙問道:「只管說給我聽,或許我可以給你辦來。」

  胡升笑道:「不是別的。我見沙回子家裡有一個金絲擰成的一個花籃,不過二兩重。手工倒貴。我又見他泡茶的一把宜興紫砂壺,出自名家之手。蓋子上有塊翡翠,沒有比他的那個再好的了。當時金花籃我還了四十兩,他也肯了,那茶壺我還了二十四兩,他死活不肯,明日勞煩夏師爺幫我把這兩樣拿來。」

  夏師爺聽完十分肉疼,真是獅子大開口,一口咬去七八十兩銀子,不過隨即暗想今後仰仗胡升的地方多了,尤其帶著琴言出去之類,沒有他幾乎無法辦到,為了長遠考慮?所以痛快的道:「你既然愛這兩樣,我就買來送你,那紗也不用給我,留著送人吧。」

  「這怎麼好呢?哎呀,我不要倒顯得我們生分,只得笑納。」胡升的臉上樂開了花,「沙回子說茶壺是個寶貝,已經一百多年了,那壺嘴倒完了茶一點不滴的。更奇特的事泡茶時放茶葉也好,不放茶葉也好,反正沖一壺開水下去,就是絕好的茶了,那顏色永遠是淡綠的。我當時不信,把他壺裡的茶水倒了,另換了熱水進去,果然一點不錯,你們說奇不奇?」

  奇個屁!夏師爺心中暗罵,面上迎合幾句轉身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了胡升和琴言兩個人,胡升問起今日之事,琴言粗略說了些。胡升不信,奇怪的道:「怎麼無緣無故的會害起病來?聽你戲的也不止他一個,難道人人見了你,就都會為你害病嗎?你們到底有什麼情分,還是另有緣故?」

  這番話可謂是一針見血,把個琴言臊的滿臉通紅,又不敢反駁他,誰讓水桶落在人家的井裡?忍著羞怒獨自進了內宅。

  書房裡的徐煁焦急等待中,見人平安歸來,反而沒那麼上心了,說了兩句話拔腿就走,什麼也沒問。畢竟徐煁在男女之事方面堪稱一張白紙,年紀小相對心思單純,自然不會懷疑琴言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兒,也或許做了也與他沒啥關係。

  轉眼間過去了大半個月,齊大壽自從開了鋪子,搖身一變成了老闆,人前人後十分風光。雖然他賣了十幾年水果,頗有見識,但大多數事情都仗著妹妹在裡面打理。而楚楚不單單替五姨娘管過銀錢,也替朱赫管過私房,她本身又喜歡多學多問,這下子放出了手段,把個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

  加上大股東薛雨和大管家張壽從中穿線搭橋,生意自然興旺,不到半個月結了一次帳,賣出了一千三百兩銀子的貨。賺了百八十兩的銀子,打了個開門紅,一家三口都很歡喜。

  薛雨年輕力壯,每次來,楚楚給他看賬本。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薛雨十分滿意。

  常言道飽暖思那個啥,薛雨見楚楚又能幹又長得年輕標緻,異性相吸之下,難免不暗暗垂涎,其實擱著任何男人見到了各方面皆好的美女。不動心是不可能的,無非是止於意-淫還是有實際動作,其性質完全不同。

  楚楚也不是個貞潔烈婦,何況沒有嫁人名聲也不好,早早做好為了賺錢委身與人的心思。其實是個女人見了有本事又相貌不錯的年輕男子。沒有什麼想法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楚楚也有些意思了,只是礙著哥哥的眼睛,兩個人認識不久都各懷一個心思,偶爾相互逗幾句玩笑話便各自走開,也算是發乎情止於禮。

  楚楚雖然喜歡*,這年代稱之為淫-蕩的性子,但是從來不會白白讓人佔了便宜,天生的愛計較。從前和朱赫好的時候。必須得孝敬些金銀首飾或衣物啥的,不然想都休想。。

  這些天來經過暗中觀察,楚楚發覺薛雨此人表裡不一。年輕而沒有什麼主意,對生意上的事也不怎麼精通。

  如此一來,楚楚難免有些失望,瞧不起對方了,感覺薛雨不過是仗著徐燁和張壽而已,她遂有了吞對方本錢的打算。

  近幾天比如出了一千多兩的貨。她寫上一千兩整,或是進七八百兩的貨物。開上個九百兩,一來一去的銀子成了她的私蓄。因生意好,賬薄上的銀錢進進出出,生意額節節攀高,所以也沒人看出破綻。

  十二月十一日,徐灝於三天前返回金陵。時至年關,徐府和張府的管事過來訂貨,兩府加在一起,大概七八千兩銀子的交易。

  因長期和某一家做生意無疑會產生徇私舞弊的行為,所以徐府除了保障各商販基本的購買金額外,大宗生意時常無預兆的另換一家,起碼使得外人很難通過重金打點外管家或管事謀得本年度的交易。

  當然這個法子並不科學,但徐家也不是政府或企業,沒必要什麼都考慮的面面俱到,也是不可能的。如人浮於事,上下其手等等,大凡只要不過分也不想徹底杜絕。

  總之這一筆生意就給了新開的繡莊,按例如此,其他家也無可奈何。再說兩府加一塊七八千兩的銀子,每家四千兩左右,不是由一家獨吃。

  即使如此,繡莊也墊不出足夠的銀子進貨,楚楚趕緊叫齊大壽去找張壽商議。張壽也知道本錢不大,他做了擔保從賬房開了一張三千兩銀子的票子,又親自去徐府開的江南銀號,用票據作擔保,自己做保人,說通了銀行經理,拿出了現銀。

  銀子一到,楚楚遂使出了渾身解數,精挑細選了一批綢緞,督促繡工加班加點的把成品做了出來,送進兩府。兩府都很滿意,一舉賺了一千兩銀子。

  興奮的楚楚認為都是自己出的力氣,跑前跑後,所有事都是兄妹倆來張羅,反倒是薛雨坐享其成,未免心裡不平衡,竟一口氣私吞了五百兩,不想被經驗老道的張壽察覺出了苗頭。

  張壽覺得不對勁,沒有證據,年關事忙,他也不想大家鬧翻臉。夜晚叫乾兒子向府裡告個假,過去管幾天年帳。

  跟著徐燁忙得發昏的薛雨正想著楚楚呢,巴不得的,第二天告假十天,每天過去坐鎮監督。

  大股東親自過來誰能說什麼?楚楚便把賬薄交給他管,暗地裡仍然不耽誤做手腳。

  果然薛雨僅僅管了兩日,弄得頭昏腦脹,每日的進賬出賬還結不清呢,一串串數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哪有能耐看出做了假?

  楚楚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模樣,嬉笑不已,薛雨也嘿嘿笑道:「還是請你來幫我算吧。」

  「呦!我哪敢?」楚楚白了一眼,悻悻的道:「你又不放心咱們,還是自己算去吧。」

  「哎呀,你誤會了不是?」薛雨忙起身解釋:「我還不是因府裡太累,故此告假出來偷偷懶,我豈能不放心你?來時怕你太累才所以。妹妹你行行好,我真的是不擅長管賬,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哥哥累死吧。」

  「呸,我哥哥在外頭,你是誰的哥哥?」楚楚撇撇嘴,卻還是走了過來,「好吧,我幫你算。」

  「太好了,太好了。」薛雨趕緊讓出了寶座。

  就見楚楚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拿著筆,一隻手撥打算盤,噼啪幾下就把一釐一毫算的門清。

  頻頻讚歎的薛雨靠在旁邊看著她,今日楚楚穿了一件太紅白繡緊身長衣,曲線凸顯十分誘人,低著脖子,一面看賬簿,一手打算盤,映著燈光,那俏臉嫩的吹彈可破,有著異樣動人的風情。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1:51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失寵

  面對著誘人可餐的美人,薛雨瞅了瞅四下無人,忍不住伸手在人家的臉上輕輕一摸。

  沒防備的楚楚驚了一下,蹙眉問:「怎麼了?」

  薛雨笑嘻嘻指著自己的臉,笑道:「這裡有一點子墨污。」

  「是嘛?」楚楚拿起了帕子去擦,又問道:「有沒有了?」

  「沒擦乾淨。」薛雨說道。

  「呸。」楚楚吐了一點口水在手帕上,抬手又擦了幾下。薛雨裝著一本正經的說道:「還有一點點。」

  楚楚因此乾脆把手帕遞給了他,「你幫我。」

  「好!」薛雨趁機挨著近身,接過香噴噴的手帕替她臉上浮了一浮,「那邊的臉上也有點兒。」

  「是麼。」楚楚下意識的轉過臉來,巧巧的被人家親了個嘴去。

  「嘻嘻。」「哎呀!」

  楚楚馬上捂著嘴嗔道:「這算什麼?」

  薛雨嬉笑道:「你小嘴唇兒上也有墨汁,我替你舔乾淨了,你卻派我不是,真是的。」

  不見惱怒的楚楚一聲嗤笑,伸手來要還手帕,薛雨趁勢在她手心上撓了一下,卻把帕子揣在了自己懷裡。

  「你太無禮了。」

  這下憤怒的楚楚站起來要搶,薛雨忙逃到了炕邊。楚楚追過來,被薛雨一下子抱在了懷裡,兩個人都倒在了炕上。

  乾柴瞬間被點燃了,薛雨胡亂的去親吻美人香唇,想把自己的舌頭塞進去。楚楚使勁躲閃,叫道:「我要喊了。」

  薛雨忙央求道:「好姐姐,你便可憐可憐我吧。」

  「不行。」楚楚正色說道:「這會子被人撞見算什麼?要等你晚上睡了。我來。」

  「我不信。」薛雨不想放棄到嘴的美味。

  楚楚何嘗不情動?清心寡慾的兩個月了都,強忍著當場發了誓,滿意的薛雨這才放她起來。

  「討厭,一看就知是個風流浪蕩子,活該我上輩子欠了你。」楚楚氣呼呼的站起來。整理散亂的鬢髮,向著他瞪了一眼。

  一瞬間的美人風韻,薛雨的魂都沒了,只知道嘿嘿傻笑。楚楚見狀輕輕一笑,心裡得意的走過去重新坐下,恰好齊大壽推門而入。說道:「娘喊你過去。」

  「嗯。」楚楚起身逕自去了,齊大壽朝著薛雨憨厚一笑,也跟著去了。

  失了魂的薛雨頓時坐立難安,早早叫人回家告知這幾天不回去了,準備與美人好好纏綿個幾天幾夜。

  苦苦坐在房中煎熬。剛入夜他就說要睡下,把人都打發走了。誰知苦苦等到天明,也不見人來。

  次日,更是一整日不見楚楚的蹤影,薛雨望穿秋水的盼了整整一個白天,按理說今晚應該來吧?卻又白等了一宿。

  一連三日不見楚楚,心中疑惑的薛雨問齊大壽:「你妹子怎麼幾日不見?」

  齊大壽說道:「病了。」

  「呀!怎麼就病了?」薛雨神色關切,一肚子的怨恨瞬間沒了。不再認為楚楚是在故意耍他。

  這些日子以來,徐潤這一場大病,琴言這一出徐府。自認為做了好事救人一命的夏師爺非常得意,又認為此乃一樁奇事,喝酒的時候忍不住說了出去。

  好友間聽了還不要緊,問題是陪坐的那些相公戲子,把此事當成了一件新聞,很快整個行業半個圈子裡的人都知道了。其中有嫉妒琴言的,有愛造謠生事的。添油加醋的虛構了些苟且橋段,什麼野戰夜戰白日戰群戰等等。反正傳來傳去,整個情節人云亦云的愈加荒腔走板起來,把個徐潤和琴言說得不堪入目。

  倒霉的是被未來岳父王主事聽到了,王主事在人家的席上遇到了一班戲子,當場把徐潤和琴言的故事描繪的活靈活現。

  親耳聽到未來女婿如此不堪的事蹟,王主事如何不氣?心裡著實的不爽快,當時他去看過徐潤的病情,也覺得病的很古怪,哪會想到是得了相思病?心說少年人這些事在所難免,禁是禁不住的,但也僅僅是逢場作戲而已。何況你徐潤才多大,讀書上進的年紀怎麼能這樣?

  偏偏去年將愛女許了他,徐潤有了心愛的女人,將來和自己女兒琴瑟之間還能專好嗎?顯然不可能了,就怕長期冷落,使得那什麼琴言西風壓倒東風,鵲巢鳩佔了去。

  回到家,王主事將兒子王珣叫來詢問。王珣乃是徐潤好友之一,也是徐潤的表兄弟。

  當年徐潤父親經老太君撮合,娶了王主事的表妹,因長期不在金陵,兩家的聯繫相對疏遠,直到近幾年才頻繁起來。

  王珣對此事很清楚,含含糊糊的解釋幾句,又幫著好友分辨,說斷不至此,那頂多是個紅顏知己而已。

  王主事還是有些疑心,不想被他妻子給聽見了,人還沒過門呢,丈母娘倒先替女兒吃起醋來,說道:「論起潤哥兒,相貌是真不錯,所以去年親家母請人來做媒,我就同意了。可誰能料到還有此等事?現在你不管,那怎麼好?親沒成,先弄出了笑話出來。將來這要成了親,他一味的胡鬧,叫咱女兒怎麼辦?親家翁常年不在家,在家或許還能拘管拘管,親家母說是嚴厲實則能不溺愛唯一骨肉?依我說這樣的性子,日後多半是個不成器的。小小年紀無廉無恥的愛了個戲子,說不準哪天又愛上了相公,那就了不得了。」

  說著說著王夫人來了氣,是桑罵槐的罵道:「更有些老不正經的,常常在外頭尋歡作樂,怪不得時下的年輕人不爭氣,到底那些男女小旦有什麼好的,羞也不羞?」

  王主事被引火燒身,嘿嘿陪笑著不敢還嘴,等妻子罵夠了,才說道:「這事呢實在稀奇。委實不是那傳言般的不堪,我還是相信徐潤那孩子的。連咱兒子都知道他們才見過兩三面而已。就是彼此思念,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哪裡明白到這些事?夫人你放心,我自去囑咐表妹。以後管的嚴些,不准他隨便出門,時間久了也就沒事了。等閨女過了門,不信拘不住他。」

  王夫人冷笑道:「這些下作習性是出自本心,我見多了,拘管得哪一個住?從來說賊不改性。管住了人管不住心吶。」

  「是是。」王主事見這些話,句句往自己身上逼來,誰讓生性風流呢?無可奈何的呵呵一笑,腳底抹油的溜了出來,往書房去了。

  王夫人越想越怒。把徐潤的作為一股腦的告訴了閨女王瓊,鬧得王瓊低頭不語,心中難免好生失望。本以為是個好夫君,卻不料這麼輕薄,真應了一句老話「才子風流」。

  又想到哥哥姐夫都常說徐潤的好處,說人很正派,又極重情的。王瓊姑娘痴痴想著,或許他愛的那個女子。有其過人之處,或絕色或絕藝,僅僅仰慕其人也未可知。

  總之懷揣對新婚生活的美好憧憬。王瓊願意往好地方想,不知不覺想的紅暈上臉,呆呆坐著。王夫人心疼女兒,怕說多了令她煩惱,自動收了嘴不說了。

  說到底徐潤家的身份擺在那,兩家又是親戚。而徐潤喜歡的又是個戲子,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別說古代。就算現代某個有權有錢的女婿風流成性,亦有父母毫不在乎的嫁女兒。女人自己也不在乎你在外頭玩了多少女人,難道不是嗎?

  再說徐潤自從琴言來了後,放下了心,又見母親不責備,反而請夏師爺出面帶了琴言來,心情十分之好,故此病情自然也好得快了,不到十日已經恢復如常,只是見了母親還有些惶恐不安,不好意思的樣子。

  徐夫人這方面通情達理,既然兒子並無苟且之舉,琴言絕非淫-賤之人,沒有計較,但此後絕口不提琴言二字,畢竟兒子已訂了親,不好亂說話。

  王主事親自來了幾次,王夫人也來過,夫妻倆在徐夫人面前,也不好多說什麼,但仍然免不了說些暗藏譏諷的話,意思是提醒徐夫人留點神,不要放縱了兒子。

  好在見到病好的徐潤,相貌不俗氣度翩翩,是位難得的乘龍佳婿,說話舉止也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個真誠謹厚之人。眼見為實,夫妻倆不由得把疑心去了一半。

  這一日,徐潤回了母親要出門散散步,然後借看夏師爺之名,進府去探望琴言。

  在東府找到夏師爺,夏師爺又去找胡升,求他想辦法把琴言帶出來,講明說半個時辰的話。

  胡升拿了人家的東西手短,二話不說進去了,趁著年關忙亂之際,很快把琴言悄悄領了出來。

  兩個年輕人見了面說了會兒話,徐潤放心而去。結果府中人多嘴雜,怎能瞞得過去?沒過一日,就有人講此事傳到了徐煁耳朵裡。

  徐煁有些生氣,叫琴言進來說話,又叫胡升進來。胡升解釋說潤大爺最喜歡琴言的戲,專門過來慰問一下而已。

  「你當我糊塗麼?」徐煁更生氣了,「他要是光明正大的來,為何不直接進來找我?為何不直接提出要見琴言?非要拐彎抹角的求你?哼!天曉得你們這些混賬東西是不是收了什麼好處,想背後攛掇琴言賣身為你們賺錢?不行,父親常教導我說,一定要對身邊之人負責,我決不允許發生醜事。」

  如此徐煁狠狠訓斥了胡升一頓,又說了琴言幾句,下令以後不許琴言出門,將她派往洗紅居,交由四珠看管。

  頃刻之間,琴言猶如被打入了冷宮,幾乎與外界失去了聯繫。有趣的是四珠本來嫉妒她,如今見她失了寵,四珠愛好唱戲堪稱同道中人,很欣賞琴言的天賦,對她還不錯,沒有什麼欺負怠慢之舉,當然也不太敢。

  反倒是琴言性格異樣,一天到晚防範丫鬟們趁機落井下石,每天足不出戶,也不敢和任何人多說話。

  白天做些活計,晚上獨守孤燈,怨恨起什麼秋風秋雨,冬天落雪之類,一天一小哭,三天一大哭,也算是常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1:58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憐和良心

  苦等楚楚不得的薛雨無所事事,吃完飯出來在街上四處閒逛,碰見了薛府的小廝文兒。

  無聊的薛雨一把拉住對方的手臂,說道:「文兒咱們多日不見,一起喝酒去。」

  文兒笑道:「自然求之不得。」

  當下二人隨便找了個酒肆,酒保認識薛雨,跑過來陪笑道:「今兒什麼風把薛二爺吹到咱這小廟來?店裡有上好噴香的玫瑰燒和新鮮的腰子蝦仁、鱔魚、鯽魚、冬筍、炒黃魚、溜黃菜、烹肚頭,來幾樣嘗嘗?還是祖傳的老手藝。」

  「行,你看著辦吧。」薛雨笑道。

  很快送上來一壺酒和四碟小菜,薛雨給文兒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二人邊吃邊聊。

  吃喝一陣,薛雨說道:「前兒咱們二爺去拜會你們那位貴客,都回說出去了,二爺回來很生氣,說那貴客拿架子,明明有人說在家裡,卻非說出去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太知道了。」文兒笑了,美滋滋的吃了一口菜,「我們那貴客太嬌貴了些,他以為國公府是尋常大家呢?央我送了幾次信,沒一個回字。親自到府裡拜了兩趟,又都沒見到二爺的面兒。打七月起,盼到了九月,也不見影兒,到了十月裡,你們二爺才姍姍來一趟,可巧這位貴客是真的出去的,回來知道後,懊悔的什麼似的。誰知次日急忙過去拜會,又說二爺往朱府弔唁去了。等過了幾天再去,又說往鐘山逛去了,他跟著趕到了鐘山,累個半死爬到山上,哪裡有個人影兒?鐘山那麼大。回來過了兩天又去拜會,又說逛秦淮河了,他不信,說十一月天氣還逛什麼秦淮?分明是假的,所以你們二爺來,也賭氣說出去了,不見她,還說你們二爺拿架子給他看,他很瞧不起你們二爺,其實咱們誰不知道二爺不是這樣的人。」

  「太好笑了。」薛雨為之噴飯,「照這樣你來我往,他倆一輩子也別見面了。對了,聽說這位貴客的書畫很好,我想求點畫兒不知可使得?」

  「這個請免開尊口。」文兒連連搖頭,「他從來不肯給人畫,只有他高興時,畫出來主動送人倒是有的。」

  薛雨說道:「不是白畫,我給錢。」

  文兒嗤笑道:「他稀罕什麼錢?誰若和他提一個錢字,比打了他一下還要恥辱。客居我們府上,所有的日常用度他都不問,任憑妻子調度,他一天到晚手裡拿著一支筆,一刻兒也不停,在紙上刷刷刷的也不知道寫些什麼,天天的寫,夜夜的寫,寫的滿屋子都是紙本。有客人來,他也不和人家交談,那些客人也不講話,人人捧著他的本子看,看一會兒,贊一會兒,吃口茶,開心走人。」

  「你呀。」薛雨失笑道:「大抵他們都是才子,究竟咱們也不知道才不才,呆是一定呆了。」

  「哈哈。」文兒笑了起來。

  吃完了飯,文兒有事先走一步,出了酒肆慢慢的走著。忽然感覺從後方追上來兩騎馬,他側身避開。

  抬頭一瞧,見頭一匹馬上坐著的是小廝花農,第二匹白馬上的赫然是徐煜。

  徐煜也看見了他,勒住了馬,文兒屁顛屁顛的跑到馬頭前,笑嘻嘻的請了個安。

  徐煜問道:「那位先生可在府上?」

  文兒說道:「午前出了門,說逛湖去了。」

  「燕雀湖?」徐煜點點頭,「我今日有空,正準備過去。嗯,你馬上去咱們府裡,要了馬跟我去湖邊找找,不為別的,我怕見了面不認得他。」

  「小的是奉太太之命往親戚家取件東西,不好不去。」文兒表情苦惱,又說道:「那請二爺先行一步,小的馬上回去消了差就跟上來伺候,反正那位爺也走不遠,無非在望湖樓一帶。」

  徐煜問道:「那他今兒穿了什麼衣服出去?」

  文兒說道:「這個好認,穿了湖色緞面閃藍蝴蝶花的長衫。」

  「好!」徐煜腳下用了下力,和花農兩個跑了過去。

  到了燕雀湖邊,徐煜望了下遠方巍峨起伏的紫禁城,如今皇宮後方在鐘山腳下大肆開鑿,準備擴建。雖說幾經修繕,但還是沒能徹底解決皇宮下沉的頹勢,依著陰陽家等各方的預言,此乃絕後和喪敗亡國的徵兆。

  宣德皇帝又提出了遷都北平,但遭到了文武百官的一致反對,理由各不相同,總的來說沒幾個人願意跑到寒冷的北方居住,並且抵禦北方遊牧民族的壓力,毫無疑問已然越來越輕了。

  其實徐灝也很忌諱金陵短命王朝的歷史事實,南京大屠殺是中國人永遠也無法忘記的痛苦記憶以及最大的恥辱,但是他從始至終沒有想過遷都,因為歷史上遷都北平,也沒能改變什麼。

  北平有氣運嘛?還不是被滿清、八國聯軍、日寇先後佔領?總之徐灝在世時不打算支持遷都,至於後代遷不遷都,那是後代需要考慮的事情,眼下能不折騰就不折騰。

  朱瞻基沒有朱棣一言九鼎的魄力,遷都對他來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即使他是歷史上決定遷都之人。畢竟現在的北平根本就沒經過任何的擴建,除非他決定從無到有的傾半個中國之力,對一位守成的皇帝來說,不現實。

  在望湖樓一帶尋覓一圈,徐煜沒有發現穿閃緞長衫的,下了馬,交給花農將馬拴在柳樹上,他信步走進了樓裡,轉了一圈,也沒有這樣的一個人。

  徐煜有些乏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花農站在一旁,堂倌慇勤的送上臉布,徐煜抹了抹手,放在了桌上。

  花農交代幾句,堂倌泡了一碗好茶和一盤瓜子,一盤乾果。

  抓了一小把瓜子,徐煜又四下看了看,目光轉向了窗外,見外面臨水的亭子裡擺著一張茶桌,地上堆著紅彤彤的炭盆,坐著三個人,在那裡高談闊論的。一些人站在亭子外沒有一絲聲響,靜靜的聽著他們談論。

  這吸引了徐煜的注意力,就見一個穿湖色袍子的背對著自己,對面一個穿著寶藍色緞袍,罩著一件十三太保純白狐皮斗篷之人,儀表不俗。

  此人眉痕微蹙,語氣溫和,目若點漆。徐煜看了他半響,見對方也看著自己,微微點頭示意。忽然那背坐之人也回過頭來看自己,此人也是目朗眉清一派斯文。

  再看看側坐的那個人,亦和二人差不多,皆是相貌不俗的文士,各有各的雋處。

  收回目光的徐煜左右一瞧,好傢伙!樓裡樓外四面八方的人們幾乎都在看著自己,就算早已習慣被人圍觀,他還是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因而低下頭喝了口茶,然後起身叫花農付賬,走出去望著一湖的水出神。

  隱隱聽見那三個人的交談聲,有一個說道:「這裡很有些奇趣,你們瞧這岸邊的木樁子打的不牢,那水晃著和作揖似的。」

  徐煜回眸一望,果然水上的樁子隨著波浪微微搖擺,誰讓燕雀湖乃皇家之湖,沿岸的建築隨時都面臨著被拆除的危險,且本身燕雀湖底部異常鬆軟,耗費無數人力物力都沒能解決皇宮地基下沉的難題,更別說隨便搭起來的水榭了。

  又聽另一個笑道:「剛剛你說詩要作的深刻才醒人瞌睡,我的一句水搖樁作揖,可不又貼切又深刻麼?」

  徐煜見是穿湖色袍子的人講的,那穿白狐斗篷的人笑道:「這便是板側尿流急的遺響了。」

  側坐之人正喝著茶,聞言頓時噗嗤一笑,把一口茶水噴了滿桌子。

  白狐斗篷笑道:「他還怕我講不清,做了樣兒給你看呢。」

  說完,三人捧腹大笑。徐煜也覺得好笑,見湖色長袍說道:「你不要亂嚼口舌,你能把我這句對出來,我便服你。」

  「這個容易。」白狐斗篷不假思索的對道:「風定樹搖頭。」

  徐煜心裡暗暗讚好,側坐那人說道:「前兒我有一句『云截樹頭齊』的即景,到今兒沒對出。」

  白狐斗篷說道:「水攔牆腳斷。」

  不等評論,湖色長袍說道:「不講這個,你把剛才的那個良心和憐字講明白了,到底是一是二?」

  徐煜聽到滿頭霧水,看著白狐斗篷說道:「誰還和你講這些?我說憐字不是良心,你卻非說良心便是憐,豈有此理!」

  湖色長袍說道:「那我問你,假如此刻有人跑來說你心上人作故了,你趕去不趕去?你哭不哭?」

  白狐斗篷說道:「這是良心,不是憐人。」

  「倘若父母凍餓,你見了會怎樣?」

  「那也是良心,不是憐人。」

  「憐到底是什麼一個樣子,良心又是怎麼一個樣子,一個人沒了良心,還能憐嗎?假如見了美人,心裡起了個憐惜的念頭,至壞了人的名節,可還是良心不是?」

  「那果然沒了良心。」

  「那人家兩口子可憐不可憐?」

  一番辯論下來,白狐斗篷為之語塞,說道:「這且不論。換我問你,齊宣以羊易牛,是不是憐?」

  湖色長袍點頭道:「是。」

  「那是不是良心?」

  「不是。」

  「怎麼不是?」

  「以羊易牛怎麼算是良心?」

  「不是良心發現,哪裡肯阻止人殺牛?」

  「若是良心發現,哪裡肯把羊來易牛,難道不殺羊嗎?」

  「你和你夫人好,是憐還是良心?」

  「是良心。」

  「怎麼是良心?」

  「我不憐她還有誰憐?」

  「是了,你憐她,是從良心來的,怎麼憐不是良心?」

  「你這是在胡攪蠻纏。」湖色長袍頻頻搖頭,「我問你,假如你那心愛的和一個乞丐同站在一塊兒,那乞丐跪著求你,你那心愛的招手喚你,你理誰?」

  白狐斗篷笑道:「我會過去問她要了錢,然後舍給乞丐。」

  「假如那跪著的把頭磕破了,你那心愛的慌的哭了,你管誰?」

  「我會勸止她的哭,叫人去醫那頭破的。」

  湖色長袍說道:「這就明白了,你勸止她哭是憐,不是良心;你把頭破的放在後面,教人治他,是良心而不是憐,歸根結底你都是在故意狡辯,違心之論!你呀就干不出這樣的好事,我說你這人只有憐而沒有良心,你明知道自己有錯,還橫著心腸來和我辯。」

  白狐斗篷嗤嗤的笑著不說了,徐煜覺得他們辯論的頗有意思,起了結交之心,往前走了一會兒,吩咐花農過去請教這三人的尊姓大名。

  誰知花農大咧咧的進來問道:「我們公子問你們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人家見一介豪奴如此無禮,可想而知適才那俊逸公子定是紈袴了,故此沒人理會他。

  花農生氣了,一轉身回來,撒謊說他們三人都姓王,名字卻不肯說,徐煜也就罷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01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徐珵和祝顥

  因找不到盛先生,冬天起了冷風,出來大半天的徐煜決定騎馬回去。

  半路上遇到了打馬飛奔而來的文兒,一眼看見了徐煜,動作純熟的跳下馬來。

  徐煜也勒住了韁繩,說道:「沒看見人,也許去別的地方了。」

  文兒說道:「那小的過去找找。」

  「嗯,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徐煜拍馬逕自回府。

  這邊文兒過來,也是進瞭望湖樓,人不在樓裡。一出來迎面看見亭子裡坐著的可不是盛先生,另外二人皆是有名的文士,旁邊坐著之人姓徐名珵,背坐著的名叫祝顥。

  文兒跑過去說道:「剛才徐府二爺來這裡找您,說找不到,這會子回去了。」

  原來家境不錯的徐珵把自己的白狐斗篷給盛先生穿了,所以徐煜認不出來,三人都驚嚇的道:「原來那就是徐家二公子,難怪長得俊逸非凡,酷似徐公,可惜當面不認得,沒能好好和他談談。」

  熱衷名利的徐珵當機立斷,說道:「這二公子了不得,我拜讀過他的詩,真要人拜倒的才華,機會難得,咱們何不追過去?」

  早已氣消的盛先生眼見人家主動來找,附和的說了一聲好,當下吩咐書僮去後面把驢牽來,三人上了騾馬,文兒頭前領路,年紀最輕的祝顥壓尾,一行人拼了命的追趕過來。

  遠遠聽見前方傳來清脆的鈴鐺響,四人大喜,文兒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飛速追上速度不快的徐煜。叫道:「人來了,請二爺慢點。」

  徐煜應聲收住了白馬,回頭一瞧,吭哧吭哧的衝過來一匹騾馬和兩頭驢,隨著雙方距離接近。徐煜發現竟然是剛才的那三位,雙方同時跳下馬來,互相瞅瞅,大笑不停。

  「先讓我認一認哪位是盛先生。」徐煜笑著看了看,上前一把握住盛先生的手,「你一定就是蘧仙了。」

  大家笑了起來。徐煜親切問道:「請問二位先生的大名?」

  「公子客氣。」徐珵搶先說道:「在下徐珵,字元玉,蘇州吳縣人,如今旅居金陵,準備科舉。」

  「見過元玉兄。」徐煜笑道。

  盛先生一指祝顥。幫著介紹道:「此乃長洲祝維清,單字一個顥,少了令尊大人的三點水。亦是進京來求學的,他二人不像盛某才疏學淺,一介閒云野鶴耳。」

  「見過維清兄,小弟年少輕狂,先前失禮之至,還望三位兄長包容。」徐煜拱手。微微欠身。

  不消說徐煜的家世,本人也是一等一的清逸,祝顥對他一見如故。提出邀請徐煜去他家裡坐坐,盛先生和徐珵也要徐煜到自己的家裡做客。

  徐煜笑道:「不如今日委屈三位到舍下坐坐好了。」

  能去聞名遐邇的英國公府見識一趟,自然再好不過,當下四人各自上馬。很快就到了大門口,管家護衛迎了出來。

  徐煜下了馬,請三人進了大門。穿堂請到了二廳的東花廳坐。

  徐府的精華皆在內宅,當然外宅在外人眼裡已經是富麗堂皇。不過也沒什麼特殊的,一切擺設中規中矩而已。

  徐煜直言不會有人過來。請大家不必拘束,而三人都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客套一下也就坐下了。

  「請三位坐坐,我進去轉轉。」徐煜歉意的道。

  身為晚輩回家必須要先給長輩問安,情理之中,故此無人介懷。等徐煜從內宅出來,天色已黑了下來,整個東花廳上了燈,裡裡外外燈火通明。

  徐煜先對三人道了歉,徐珵笑道:「公子反而拘了。」

  「是。」徐煜也就不在謙遜,恢復如常的談了會閒天。過了一會兒,徐煜拉著盛先生的手,問他姑蘇的事,結果一下子觸動了人家的傷心處,盛先生含著眼淚,嘴唇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徐煜心裡好生懊悔,不該一見面就問這個,柔聲道:「你要傷心,我就不說了。」

  盛先生忙拭了淚問他,徐煜搖頭不肯說。盛先生苦苦央求道:「你告訴我,我不哭。」

  徐煜這才沉吟道:「按理說我應該寫信回你,因這事我全不知情,不知該怎麼落筆。還是我表姐姐知道一點,說你尋找的那位小姐,閨名影憐。」

  「正是,正是。」盛先生精神一震,「令姐怎麼說的?」

  徐珵和祝顥多多少少都知道盛先生的心事,屏氣凝神的側耳傾聽,就見徐煜說道:「我表姐有一位換譜的姐妹住在姑蘇,和影憐姑娘是一家人。我表姐說,她應該知道影憐姑娘的真正去向,而那五湖煙水葬西施之說,做不得準。先生是聽誰說的?」

  盛先生嘆道:「那也是她族人講的,試問怎麼知道做不得準?」

  「影憐姑娘和我表姐也是要好的姐妹,只因分隔兩地日久,彼此未免有些生疏了,倒是家表姐和換譜的顧姑姑時常通信,交情依舊。」

  徐煜整理著和朱明之的對話,繼續說道:「最近頻頻與姑蘇傳音,家表姐也梳理以往的書信,發現後來影憐姑娘動身後,曾寫信告知我表姐來過金陵,一個人逛了逛秦淮和莫愁湖,影憐姑娘頗有些浮家泛宅的趣向,以後就沒有來信了。按照當時的時日推算,可見姑蘇謠言說揚子江翻船的話是假的。」

  不約而同的,三個文人的嘴巴越長越大,尤其盛先生激動的渾身顫抖。

  徐煜繼續說道:「前兒我已經派人去姑蘇調查,這幾日應該有消息傳回來,人究竟現在哪裡,還需耐心等待一段時日。就是家表姐也寫信給她譜妹了,到此刻也還不見回信,大約家表姐的譜妹不在家裡,誰讓她們顧氏女人都有個山水癖呢?常年四處遊山玩水,去個一年兩年,一月兩月不回家都難說。反正以此推論,令表妹影憐姑娘也有此癖,或許現人在海外也難保,所以先生你莫要傷心了。」

  這一番話,由不得盛先生不相信,本來影憐就遊歷過不少地方,傷心之餘故寄情於山水,隱身於世外紅塵,是以對此深信不疑。

  驚聞表妹尚在人世,萬分欣慰的盛先生自然狂喜,遂懇求徐煜動員徐家的勢力,海內外的搜尋。

  徐煜苦笑道:「我只能說盡力而為,驚動官府卻難以奉命了。」

  「那是,那是。」盛先生有些赫然。

  徐有貞走過來取笑道:「這下不怪二公子了吧?」

  頓時盛先生紅了臉,徐煜見狀哈哈一笑,說道:「蘧仙先生怪我也是人之常情,我何嘗不怪他呢?今兒見了面,竟然感覺如此的親密,可見咱們結交朋友也有點前世的冤緣。」

  徐珵聽了大笑,說道:「這話說得好。咱們三個,當初他也不認得祝維清,祝維清也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他,大家相互聞名而已。不知怎麼聚首於金陵,彼此投契,天天的一塊玩,一天不見便要各自找去,何嘗不是誰也找不找誰?我去找他,他來找我,人人找來找去,等見了面也沒個正經,不是鬥嘴就是訴苦惱,攪得大家都不高興,然後相對淌一會兒眼淚,各自回家生病去。」

  祝顥和盛先生都笑了起來,徐煜也笑了,心說盛先生的才華不消多說,能和他互稱知己的一定不是俗人,這位身材矮小精悍的徐珵說話風趣的緊,本來我還以為他不大愛說話呢。

  倒是先前與盛先生鬥口的祝顥,來了後基本不開口,顯得有些拘謹,大抵熟悉了也就好了。沒想到今日一連結識三位合乎自己脾胃的人,再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了。

  書房裡,回京不久的徐灝在寫東西,聽張壽說兒子來了三位朋友,一位是什麼盛蘧仙,一位叫做祝顥,一位叫做徐珵。

  聽到徐珵的名字,徐灝抬起頭說道:「應該不是同族人吧?不過同姓徐,祖上都是一家子。」

  「是。」張壽心中暗道老爺真夠寵二公子的,如果這位徐珵能夠踏入仕途的話,愛屋及烏的老爺絕不會吝嗇祝他一臂之力。

  徐灝萬萬沒想到,這位徐珵就是明朝歷史上有名的內閣首輔徐有貞,謀劃明英宗復位的關鍵人物,也是誣告殺害了于謙的關鍵人物。

  祝顥也不是一般人,乃是大名鼎鼎江南四大才子祝枝山的親祖父,至於祝顥和徐有貞為何年輕時相交莫逆,絕非小釵杜撰,因為徐有貞就是祝枝山的外祖父。

  人性是最複雜的,尤其是歷史上的名人,無需贅述。總之每個人從小到老的過程中,無時無刻的想法都在發生著變化,充滿著不可預測的決斷。

  徐有貞就不能簡單的說他是壞人,當然他在爭奪權勢的過程中,確實夠小人的。

  祝顥是位本本分分的厚道人,為人做事中規中矩挑不出來什麼缺點,年輕時稍顯狂放,做官時十分精敏,一生飽讀聖賢書。

  相比之下,徐珵非常聰明,四書五經自不在話下,凡天文、地理、兵法、水利、陰陽、相術之學,無不研究,是位博學多才之人,這正是他後來能坐到首輔的資本。

  至於中規中矩的祝顥僅僅累官山西布政司右參政而已,可以說性格決定命運,非人精等閒無可能入主中樞。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03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不醉不散

  洗紅居,琴言獨自坐在窗前,對著窗外的幾株臘梅默默垂淚,心中想著人生在世,身為女流不能在外立身揚名,做些事業,僅與一些色-欲酒囊之輩混在一堆,光陰易過,則無聲無息間與草木同朽。

  即使如同草叢中盛開的一朵鮮花,人人看著可愛,俯首即能輕易折了下來,或插在瓶中,或簪於鬢角,或隨意把玩,一日半日便已枯萎,看似愛花實則是害了花。

  痴痴看著在落雪中依舊傲然而立的臘梅,琴言羨慕起一朵朵梅花的你偎我倚,如同胞手足一樣,有那同甘共苦的天然機趣;即使備受風吹雪打,不過是梅花終需苦寒開的一時磨礪,終究無損於根本。然而若將梅花移養在金盆玉瓶中,無疑失去了其本性,沒了靈氣。

  還有那些愛花之人,每日剪枝摘葉,繩拴線縛,拔草剝苔,迎合了人的眼睛,卻減去了花的顏色,何異於將人拘謹束縛呢?就如我現在的處境,叫我笑不敢笑,叫我哭不敢哭,人不如花。

  「唉!」琴言抹了抹眼角,自言自語道:「你今年開過了明年還開,我卻一年不如一年。可是我又不願出去,因我落在風塵,憑人作踐,受盡了矯揉造作,嘗盡了辛苦酸甜,到將來被人厭惡的時候,就如你之落水飄茵,沾泥帶水,無所歸結,每一想起便恨不得趁清白時自了盡。」

  與此同時的東花廳,徐煜和三位新結識的友人正聊得熱鬧,花農進來說道:「西花廳擺下酒宴了。」

  徐煜請三人出來,他一走出軟簾。感覺氣溫更冷了,因而說道:「看光景有雪。」

  周圍的小廝說道:「下了好一會兒了。」

  「下了?」徐煜把手伸出簷下,果然從掌心中傳來絲絲冰爽的感覺,笑道:「瑞雪兆豐年。」

  四人走到對面的西花廳,門上掛著灰鼠暖簾。一進屋熱浪襲來,四角升起了四座鎏金大宮熏,倒吊著七座玻璃燈塔,到處擺放著折下來的梅花。

  三人好奇的欣賞一番,徐煜請他們坐下,各序年齡。徐珵坐了首座,盛先生次之,祝顥又次之,徐煜末坐。

  徐煜要親自倒酒,三人自然都不肯。遂讓花農和文兒倒。徐煜先客氣幾句,請大家吃菜,三人也不拘俗套,各自夾起可口的菜餚,隨意灑脫的舉止令徐煜非常高興,如此欣然推杯換盞。

  很快徐珵說道:「咱們不能一味悶頭吃呀,總得樂一樂才是。」

  「怎麼個樂法?」盛先生問道。

  祝顥說道:「那些東西都玩膩了,咱們得想一個新鮮法子才有趣。」

  「我有個新點子。」盛先生解說道:「每人各撿一把瓜子。數三十顆放在一個碟子裡,再拿一個空碟子放在面前。」

  如此四個人照法子做,沈先生又吩咐花農和文兒那筆記著。說道:「我來起令,說一個字,譬如喜怒哀樂是四樣事情,我撿一樣自己有的說了,你們如有的,拿一顆瓜子擺在這空碟子裡。四人都有,算我小見識。罰酒一杯。如果沒有這種事情的,就不記瓜子的數兒。也不必多說,自己喝一杯酒。等我說完了看是幾個,叫小廝記著,我交令下來,回來總算,誰少了誰吃,一個字一杯,照數字算。」

  這酒令相當的有意思,也非常的新穎別緻,雖說喜怒哀樂是常用的套路,但就像後世的真心話大冒險,可以借此一窺朋友的人生閱歷,事後能分享每個人的酸甜苦辣。

  盛先生見大家都同意了,自然先說了一個「哭」字,就見祝顥毫不猶豫的跟著放了一顆瓜子。徐珵想了想沒放,徐煜眨眨眼也沒放,二人趕緊舉杯喝了,也不敢詢問,那未免太掃興。

  文兒把這個哭字記下,盛先生又說「愁」,頃刻間大家都放了,大抵對讀書人來說沒有進士及第的那一天,一個愁字可謂是十幾年如一日。

  「呵呵!」盛先生會意笑了,當下自罰一杯,說道:「悲。」

  祝顥和徐珵又放了,盛先生暗暗奇怪,哪個讀書人沒有過傷春悲秋?瞅了無動於衷的徐煜一眼,又說道:「苦「。

  結果包括盛先生在內的三人都沒放,只有祝顥放了一顆,隨即盛先生猛然醒悟,忙又說道:「樂」。

  祝顥和徐煜都放了,他自己似緬懷似感嘆的也放了一顆,不想徐珵不放下去,卻默默主動喝了一杯酒。

  盛先生看了眼好友,知道他醉心於名利,沒有功名根本樂不起來,暗暗一嘆,說道:「怨」。

  三人都不放,盛先生自嘲的放了一顆進去,喝了杯酒,說道:「自憐」。

  徐珵和祝顥放了兩顆,徐煜沒放,他自己喝了一杯。盛先生又說道:「憐人」。

  第一時間徐煜放了一顆,盛先生眼中露出一絲欣賞,祝顥和徐珵先後也放了。盛先生伸手將徐珵的一顆拿出來,扔在瓜子盤裡,說道:「你也憐人?忘了那節兒不算嗎?咱倆一丘之貉。」

  徐珵笑了笑也不辯解,喝了杯酒。盛先生說道:「人負我」,三人都不放。

  「我負人」,就見徐煜抿著嘴先放了一顆,祝顥也搖著頭放了一顆,徐珵卻皺眉自罰一杯。

  盛先生想了想,說道:「誑!」,頃刻間,每個人都放了。

  罰了杯酒的盛先生忽然說道:「風流罪!」

  祝顥嘿嘿笑著放了一顆,誰知徐煜和徐珵都不肯放,盛先生不信,對徐煜說道:「元玉閉門苦讀,家教嚴厲,或許解釋的通。你家世富貴生在金陵,一定逃不過的。」

  徐煜正色說道:「此心惟天可表。」

  作為人子,他自是無法解釋我爹就不好那一口,所以我從小也不去嫖-妓,能啟齒嘛敢啟齒嗎?連徐灝本人都不敢解釋呢,人人都知道他一向憐惜青樓女,但卻無人懷疑他從沒在青樓畫舫裡睡過覺。

  這就與大多數古代官員必須納妾一樣,涉及到男人的面子問題。又好比在現代你的經濟條件不錯,周圍的人買車的買車,買房的買房,買奢侈品的買奢侈品,旅遊吃喝等類似炫耀之事,有些人養了小三或情人,你會怎麼辦?

  話說回來,在現代有著各種各樣的愛好,時間總不夠用,而在古時,小妾算是集電腦、汽車、手機、遊戲機、動作文藝片、電影電視綜藝音樂小說等等一體,既有面子又有裡子,你懂得!

  並且媳婦不願意還得主動幫你張羅,寧可漂亮不要醜的,寧要貴的不要便宜的,不然非遭到人們的嘲笑不可,所以說納妾在古代也算是剛性需求,成功人士不可或缺的重要標誌之一。

  酒桌上,大家還是不信,堂堂徐二少爺沒光顧過秦淮名妓,騙鬼呢?你就算有大定力,家裡美人無數,但是見了人家專業級別的大美女,哪個男人能把持得住?

  「你先前認了誑也就罷了,試問怎麼可能?」盛先生一臉的不可思議。

  徐煜無奈笑道:「這個我哪能撒謊?你們日後自然曉得。」

  「那好。」盛先生也不和他爭,又說道:「冤」。

  徐煜不假思索的放了一粒,徐珵和祝顥也放了,盛先生卻不許徐珵放這一一顆,徐珵皺眉想了想,也沒得說,喝了一杯酒。

  三人都等著繼續,不料盛先生自己倒難過了起來,呆呆的半響不語。徐煜遞了個眼色給祝顥。祝顥見他這樣,知道又想起心事來了,說道:「這令兒太冷靜乏味,不如我來擺個莊,先吃三十杯,隨你們來打。」

  大家有心鬧熱氣氛,徐珵叫道:「好!我來擺五十杯,不要你坐莊。」

  祝顥笑道:「你當心蘧仙擺一百杯,你也做不成莊。」

  很有默契的徐煜當即叫嚷著叫盛先生坐莊,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盛先生呢沒聽見,見徐煜突然要自己坐莊,不願拂了他的意思,就說到:「我擺十杯好了。」

  徐珵大聲說道:「你沒聽見人家五十杯還不許坐莊麼?」

  「呵!」喝了酒的盛先生見徐珵奚落自己,打起性子不甘示弱的道:「我擺一百杯。」

  詭計得逞的祝顥笑著對徐珵說道:「你還搶不搶莊?」

  「我不敢。」徐珵嘿嘿笑道:「我不敢和蘧仙斗。」

  這邊徐煜張羅著叫小廝擺上了五十杯酒,故意說道:「別醉了,還是少飲些,回頭兜了風不是玩的。」

  這一個醉字猶如火上澆油,盛先生豪氣干云的叫文兒拿來一隻大海碗,將酒一杯杯的倒入碗中,然後捧起來一口氣的喝了下去。

  徐煜看他真的豪飲,心裡有些擔心了,忙夾了塊魚唇送到盛先生嘴邊。盛先生吃了,笑著示意,又叫小廝斟滿五十杯。

  「不行。」徐煜張口阻攔,祝顥說道:「這一點兒酒不會醉的,盡他喝吧。」

  盛先生笑道:「哥哥我是個酒仙,你瞧著今兒不把他兩個灌趴下告饒,我也不算個什麼。」

  「喝就喝,不喝的不是兄弟。」徐珵也來了勁。

  徐煜眼巴巴瞅著他們的架勢,心裡暗暗叫苦,知道今晚是躲不過一醉了。

  嘆了口氣,徐煜遂朗聲一笑,「來人,去把最好的女兒紅搬進來十壇,今晚咱們不醉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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