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5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2:39
卷四 展翅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樹欲止而風不靜

  朝廷上無需任何官員去推動,宣德皇帝自己持續鞏固內閣的地位,黃淮由正三品的通政使加吏部侍郎銜,文淵閣大學士楊榮兼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加封正二品的太子少傅。

  文淵閣大學士金幼孜兼戶部尚書銜,加封正二品的太子少保。

  資歷最高的吏部尚書蹇義,封為三孤之一的少傅。隨即辭去尚書,進了內閣參贊。

  皇帝最信任的楊士奇的頭銜令人眼花繚亂,禮部左侍郎、華蓋殿大學士、左春坊大學士,加封三孤之一的少保。

  如此一來,內閣的官職徹底被提升,已經與六部尚書的品級相同。

  朱瞻基又為了平息非議,特別說了句,楊士奇、楊榮、金幼孜、黃淮四人,「俱掌內製,不預所升職務」。

  「俱掌內製」的意思是指內閣四人是皇帝的侍從近臣,通俗些說就是秘書長和顧問,可以幫著皇帝決策政務。而「不預所升職務」,則是指內閣大臣的官職大多是續銜,可以拿到相應職務的俸祿,也可以監督,但不是真的去六部當尚書或侍郎,一句話說就是沒有實權。

  歷史上著名的票擬權也隨之誕生,至此內閣大學士的地位之尊崇,閣權之重儼然漢唐宰輔,僅僅沒有丞相之名罷了。

  宣德朝的票擬制度對鞏固中央集權卓有成效,眼下沒有宦官掣肘,朱瞻基又十分信任楊士奇等內閣大臣,本身又不耐煩繁瑣沉重的政務,這使得內閣的所有建議,幾乎馬上就能成為命令天下各地必須執行的皇帝諭旨,遠超洪熙時期的行政效率。

  「票擬」無疑對後來的整個明朝政治產生了極為重大的影響,內閣與皇帝合作,各自發揮了大臣與帝王的長處,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接近現代西方國家的內政結構了,也接近現代中國的民主集中制,稱它為鼻祖絲毫不為過。

  三公和三孤的人選陸續出爐,文武百官忽然發現還剩下一個太保,不免為此議論紛紛,普遍認為是留給徐灝的,也除了徐灝之外,誰人有資格呢?

  圍繞在宣德皇帝的核心統治集團中,蹇義簡重善謀,楊士奇博古守正。楊榮明達有為,夏元吉含弘善斷,擅長人事方面的工作;蹇義擅長禮儀制度、楊榮擅長軍事、楊士奇擅長民政,資歷尚淺的楊溥則是人人佩服的榜樣人物,張輔乃名義上的軍隊主帥,可以說各有各的鮮明特點,彼此能夠相互補充。

  徐灝的地位恰恰最是特殊,每個人都可以忽略他,但每個人又無法忽略他的存在。雖然什麼事都不管,可往往一句話會左右皇帝和內閣的決策。

  私底下徐灝以父親健在,自己年齡還輕的理由婉拒了朱瞻基封太保的好意,對於權勢徐灝自然很在乎。但他並不在乎三公的榮譽頭銜。

  同時徐灝越來越理解朱瞻基了,眼下的皇權相當於一條腿走路,過於倚重內閣,任何有遠見的皇帝都會擔憂。要麼學太祖事必躬親,要麼得找到另一條腿予以平衡,不然長此以往。皇帝懈政,一旦產生出權臣來架空皇帝,後果將不堪設想。

  時至今日,徐灝依然沒想過去搞什麼議會,中國古代的中堅力量,鄉紳就相當於地方各級議會,沒有鄉紳的支持,想做好地方官是不可能的,而士林也能起到中央議會的一些功能。

  徐灝比誰都明白如果想要徹底現代化,不能去學美國,因為美國沒有歷史,人家可以在白紙上確立嶄新的政治制度,一切從頭開始,割斷與歐洲母國的文化紐帶,中國不行。

  徐灝的心中早有答案,在華夏的土地上,有現成的成功經驗,可惜現階段無法實行,也沒有本事去實行。至於民主啦自由啦就能直接步入現代化?只能說是真中二呢還是別有用心。

  一粟園,漣漪和葉琴打山上從懸橋過去,見樓上坐著幾個婦人,紛紛站起來說道:「二位奶奶辛苦了,每天走來走去。」

  漣漪笑道:「也沒什麼,就是你們也受累了。」

  其中一個婦人苦笑道:「可不是嘛!這裡比往常熱鬧了十倍,兩邊的人每天來來往往,大多貪圖路近打這過去,像個穿堂似的,樓梯一天到晚響個不停。晚上上下一路點了燈,到比茶館還熱鬧呢。」

  漣漪笑了笑,葉琴說道:「我們打月台過來,那鏡子門的把手鬆了,怕明兒再脫了筍,傷了人。那邊人沒什麼經驗,你們過去看看,那麼大的鏡子太貴,不如裝個欄杆門得了

  婦人們答應下來,漣漪和葉琴下了樓梯,見徐翠柳從迴廊裡出來,漣漪看了看天井,問道:「大熱的天,為何不搭涼棚子?」

  徐翠柳說道:「去年三哥書房的涼棚都是機器做的,靈便的很。用鐵桿子搭起來,上面用綢子做了篷,無需用力拉扯,只要把那桿子上的螺螄旋兒一旋,那篷子飛風似的打開了。再倒旋一旋,那篷子便也飛風似的卷做一捲兒了。太太愛這個,所以今年的舊篷子也不叫搭,交代遼東那邊做好了送過來,我正等著呢,說明後天就到了。」

  「那是學校的學生們研製的。」葉琴又笑道:「好是好,就是一架得百十兩銀子,這麼大一筆賬,又得被老太爺罵了。」

  徐翠柳也笑道:「說八十兩銀子一座,連太太院子裡一共三十座,大概三千兩。不過太太准了,這錢都是太太出的,咱們跟著沾光,」

  一陣風吹來,熱烘烘的沒有一絲涼意,漣漪邊擦汗邊說道:「太熱了,這天要下陣雨才涼爽,再熱下去,真一點事兒也幹不了,所有人都惦記著下水解暑。」

  西府,徐湖是和侄子徐燁匯合一起回的京,天氣炎熱,他在內宅的書房裡穿著件單衫,叫丫鬟小鳳打著扇子,他在紙上開了個單子,叫人拿出去,喊了賬房過來,要購買一些解暑的東西分下去。

  徐湖又問妻子的得力丫頭小鳳:「我記得去年辦了四十架云南大風扇,擱在哪裡來著?天這麼熱,怎麼就沒人提起拿出來用?你趕緊問聲劉元家的,叫各房速來領取。」

  小鳳應了聲出來,去找劉元家的,半路上迎面撞見了劉順家的,劉順劉元是堂兄弟。

  小鳳停下來問道:「媽媽來的正好,老爺喊劉元媽媽呢,人在外面麼?」

  劉順家的詫異道:「怎麼?喊的是我嫂子?莫不是喊我,你聽錯了?」

  「媽媽又來取笑。」小鳳笑嘻嘻的道:「這一點小事我能聽錯麼?」

  「你們怎麼做事的?一個個自以為精明。」劉順家的更加詫異,無語的道:「上個月初不是奶奶打發我嫂子夫婦一起去了泉州,到今兒還沒回來呢。」

  「沒回來?」小鳳也奇怪了,說道:「老爺都回來了,他們怎麼卻在外頭?」

  劉順家的說道:「這事你不知道,奶奶怕老爺知道,瞞得鐵桶似的。我還是嫂子私下裡告訴我,泉州有急事。先不說了,你到底是什麼事,你對我說好了。」

  小鳳便將大風扇的話講了,劉順家的說道:「問對人了,那是我去年收下的,我現在就回去開庫房,收拾乾淨,回頭送進來。」

  小鳳遂轉身回來,因徐湖有事出去了,把此事回了馮文君,而劉元家的事隱著不提,她不知是怎麼回事,怕說出來惹馮氏生氣。

  晚上徐湖進來,沒口子的喊熱,馮文君吩咐丫鬟給他脫去長衫,又叫小鳳打扇子。

  徐湖舒服了些,喝了口涼茶,說道:「你可聽說,大哥昨晚被革職摘了印去?」

  馮文君驚異的道:「我哪裡管這些事,自己家裡還管不周到呢。到底怎麼回事?大哥又惹上了什麼麻煩。」

  「別提了。」徐湖搖搖頭,「是為了煁兒侄子壞的事,把二太爺氣得大怒,狠狠捶了他幾下。咱三哥三嫂現在八成已過去給大太太賠不是呢。」

  「啊!」馮文君十分吃驚,「到底為什麼?」

  徐湖嘆了口氣,說道:「本來也太胡鬧了,上個月徐煁和夏師爺畢師爺出去聽戲,無故和戲班子的人打了起來,他跑去兵馬司找大哥,你想大哥那脾氣?直接帶人把戲班子的人都抓了,不但打了一頓還遊街示眾,後來又把戲園子給封了,箱子戲服什麼的變賣充公,這都是侄子打著三哥的名頭和大哥干的事。

  哪裡知道,那戲園子老闆是柳老五的人,而柳從龍是三王爺得意之人,結果人家去越王府告狀,狀告咱家倚勢欺人,壓詐小民。剛才老爺喊我過去,就為了這事,現如今咱家富貴之極,可謂是樹大招風,警告我不許胡來,沒的連續這樣鬧法,咱徐家怕要不穩了。」

  馮文君聽了低頭不語,徐湖又說道:「還有樁事兒。昨兒吏部來信,問在部候選的文吏沈培元,在那裡求缺,說是咱西府的門生,問究竟是否有這事。剛剛老爺問我,我也不知道呀,等查了名冊,才知道是太太的陪房,劉元的原名。你說這不是奇事嗎?他幾何時去買了個不入流?又妄想求個地方缺,竟然眼下還不在府裡,說告假出去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2:40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彬彬有禮

  聽了丈夫的疑問,馮氏大吃一驚,急道:「劉元沒有告假。他不是隨你在外,上月初回來說你在泉州花空了,沒了盤纏,在銀莊挪了三千兩銀子,我便打發他把銀子匯過去銷賬。哎呀!照這麼說,敢情他騙了銀子去買官了麼?」

  徐湖跳起來說道:「不必說了,一定是那混賬撒了謊。我哪有這件事兒?當日在泉州的時候,他拿了封信進來,說他娘子病重,所以告假先回來的。真是好大的狗膽,小鳳,你去傳劉元家的進來。」

  小鳳聽著聽著也神色大變,急忙說道:「日間叫我去喚劉媽媽,劉順家的嬸嬸說,劉媽媽隨劉元上個月被奶奶差往泉州去了,還沒回來。我怕奶奶忘了,又聽說是瞞著少爺的,所以不敢多嘴。」

  「瞞著?我呸,反了,反了。」馮氏大怒,「這些奴才背地裡幹的好事,可惡之至!快給我喊劉順家的來,我要當面問她。」

  小鳳答應一聲,急匆匆的去喚人。劉順家的知道此事,叫道:「這還了得?咱們還洗的清嗎?」

  急眼的婦人當即跑到了劉元家,把十二歲的侄女拽了過去,嚇得女孩哭了。

  徐湖氣得話也講不出了,見她們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拍著桌子喊道:「我出去了幾天,你們合起伙來舞弊,欺奶奶眼睛不好嗎?好好,給我狠狠掌嘴。」

  馮氏心中氣苦,但還是說道:「不忙,讓我先問清楚。」又緩緩說道:「劉嫂子,我自問一向待你不薄,你明知道他們夫婦跑了,怎麼眼睜睜的也不來回我一聲?難道你也看不起我嗎?」

  馮氏的眼睛乃是院子裡的禁忌,誰碰誰死。唬得劉順家的連忙跪下來,說道:「奶奶。委實不干奴家的事啊。上個月,劉元回來,我們只知道來替少爺要銀子的,次日他家把鋪蓋箱籠都搬了出去,我當時還問呢,嫂子說少爺在泉州,在泉州。」

  說到這兒她似乎不敢說下去了,馮氏氣道:「你只管說,不關你事。」

  婦人偷偷瞧了眼黑著臉的徐湖,戰兢兢的說道:「嫂子說。說少爺在泉州娶了位姨太太,爺送信回來,請奶奶打發人去接。又說奶奶因他兩口子穩重,所以派出去,嫂子還囑咐我不要聲張,什麼怕老爺太太知道的話。

  奶奶!奴家當時並不知那黑心的哥嫂犯下這樣的蠢事兒,委實與我家無關呀。不信,奶奶儘管問丫頭。」

  劉元的閨女哭道:「我也不知娘做了什麼啊,誰也不跟我說。求奶奶開恩。等爹娘回來,聽憑少爺和奶奶怎麼發落,奴家不敢求一個字兒。」

  屋子裡的幾個丫鬟全都屏住呼吸看著,這件事無疑重重打了七奶奶的臉。本來就因眼睛不便,出身樂戶家而飽受譏笑和輕視,這些年付出了超過正常人的努力,從來不敢因嚴厲等等得罪了人。對任何人都是溫溫柔柔,寬和有加,事無鉅細事必躬親。這才總算是有了當家夫人的威望。

  泥人還有三分火性,雖說兩位姨娘不在,可想而知今後會怎麼出言譏諷?劉元夫婦這一次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想必奶奶失望之餘,一定會殺雞給猴看。不但幾個丫鬟這麼想,連徐湖也這麼認為。

  馮氏氣了半響,嘆道:「我明白不干你們的事,總之是我自己大意了。你們回去吧,外頭不許給我多嘴。」

  「是。」喜出望外的劉順家的鬆了口氣,趕緊拉著哭哭啼啼的閨女磕了個頭出去了。

  馮氏忙不迭的叫丫鬟去把銀號的摺子拿出來,叫人檢驗,生怕被換了個假的。徐湖見狀說道:「不可能,他們沒本事提出銀子,那可是嫂子們定的章程。」

  果然小鳳回來說道:「不錯的,摺子是真的。最近只有一筆三千兩的帳。」

  徐湖冷笑道:「以為偷偷買了個功名,回頭哀求一番我就能心軟嘛?小鳳,那筆來!」

  丫鬟把筆墨紙硯取了過來,徐湖寫了一封信,叫小鳳拿出去交代管家送至吏部。不想馮氏微微搖頭,小鳳會意,便把信揣在懷裡,往別處閒逛去了。

  這邊馮氏柔聲道:「夫君消消氣,這事總歸怪我。」

  「哪能怪你?」徐湖嘆道:「他們如此猖狂,罔顧恩義,即便是我也要上了圈套不可,誰能想到還真有人會不知死活呢?以往看見過許多匪夷所思的案子,我還想這人怎麼就那麼糊塗?竟被自己給遇上了,劉元夫婦做了多年的事,十分精明,然而為了富貴也不惜以身犯險,不顧很快就會暴露事發,可見是摸透了咱們的脾氣。為了今後,這一次絕不能饒了他們。」

  馮氏問道:「我也不懂官場上的事,想他一個家奴,買了功名又想著做官,三千兩銀子夠麼?」

  「不夠。」徐湖解釋道:「他改了名字,自是不敢借咱家的勢,以劉元自己的門路,照他的這個路數,大概最少得五千兩銀子,如果幸運的話,照例四十八日就能得缺兒。哼!我關照吏部直接拿問他,就算不死也休想好過了。」

  明朝初期是沒有捐官這一說的,中後期出於各種原因,允許一些商人捐個散官或監生,基本不允許做實官(因凡事沒有絕對),就是個榮譽身份,大多是商人為了讓兒孫更好的參加科舉。

  但是買官賣官的行為歷朝歷代都屢禁不絕,一旦被查出罪名是很嚴重的,明朝前期往往藉著舉薦或恩萌的名義,世家豪門的家僕謀個前程自然不難,反正官員總會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來中飽私囊。

  滿清在這方面堪稱空前絕後,由國家公開賣官,也算是一絕了。

  馮氏說道:「這不白花了銀子,反害了卿卿性命嗎?」

  「活該!」徐湖冷笑道:「弄不好還會被千刀萬剮呢,不這樣,誰會曉得利害?」

  馮氏說道:「論理殺頭也不為過,可畢竟是太太的人,在咱家做牛做馬了幾輩子,罪不至死!他劉家幾十年,也不過掙下二三千兩銀子,騙了我三千,他自己也添了二千兩的積蓄。夫君揭發了他,一下子竹籃子打水,劉元兩口子得悔死了,便不悔死,也一輩子出不得頭了。依我說,不如咱們索性認了晦氣,就當丟了三千兩銀子,成全了他的功名,也算極點陰德。但凡他有點點良心,也不敢忘了咱們爺,你在好生訓斥他一頓,瞧著他自己深自悔過,倒也是件好事呢。」

  徐湖暗讚妻子的賢善,笑道:「我可以依你不追究,可是吏部那邊卻不能不報。對你婦道人家是賢德,而我心慈手軟就得背上縱容下人,徇私罔顧的罪名了。娘子你別說了,我答應你留他一個未入流就是了,做官萬萬不能,除非他自己將來有本事,並且必須和徐家分道揚鑣,若敢在外仗著徐家的名頭,取死之道!」

  「我就是這個意思。」馮氏笑了。

  徐湖說道:「平白叫你丟了一大宗銀子,那三千兩得充公。」

  「那不值得什麼。」馮氏隨手把桌上的笛子拿了起來,「咱們手裡只算丟了幾百錢似的,我不心疼。夫君也犯不著氣成這樣,是不是衣裳都汗透了?何苦來呢。給我吹一首曲子聽吧。」

  「也好。」徐湖接了過來,見兩個小妾都不在,問道:「其她人呢?」

  「都去一粟園看西瓜燈了。」馮氏笑道:「吹個應景的『賞荷』,我也好久沒唱了,今兒就咱倆。」

  揚州城,呂熊穿了一身簇新衣服,叫王德持著自己的名帖去沈家,他要親自過去謝酒席。

  王德一溜煙的跑過去,伍氏出來開門,王德說道:「夫人,我家少爺要來當面致謝。」

  「啊!」

  沒等伍氏反應過來,呂熊已經到了門前,恭敬的深施一禮:「承嫂子賜食,晚生愧領。」

  伍氏見人家就站在門外行禮,怎能不說一聲:「請進來坐坐吧?」

  如此呂熊得以進了大門,來到堂前,又重新作揖。伍氏忙還了禮,連連請貴客上坐,她自己去沏了兩盞茶,送給呂家主僕,方才坐在了對面。

  呂熊目不斜視,欠身道:「日前在蘇州得遇兄長,談及先代本是世交,常通音信,後來因先祖攜家眷赴任,南北阻隔才疏失了。當日談及,竟是通家舊好的兄弟。可嘆兄長為人本來就謙虛之極,我還沒等盡地主之誼,兄長竟反客為主連續請了我幾次,嫂子,小弟真是慚愧。

  本想備點土儀送他,我又因事先來了揚州,故而打發管事將回禮送至尊府,多謝嫂子賞收,已是格外體貼了。嫂子何乃又賜酒食。」說完,再一次的起身作揖稱謝。

  俗話說禮多人不怪,伍氏見呂熊人物清秀,衣服華美,是個大家子弟的風範,又見他溫文爾雅,恭敬有禮,談吐也婉而多風,心中讚賞不已,心說我丈夫得此等朋友,不愁沒有靠背。

  誰家突然認識個高官公子能不開心?伍氏笑容滿面的道:「舍下家寒,迭承厚賜,我不過送去幾色聊堪適口的粗肴罷了,公子請不要再說,真真羞煞死了人。既然拙夫與尊府通家世好,今後就算一家人了,以後請勿再如此客套。」

  「是,是。」呂熊沒口子的說遵命,當下又東拉西扯的說了會兒閒話,彬彬有禮的起身告辭而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2:51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神仙日子

  伍氏十分欣賞的送走了呂熊,進來對沈蘭姑說道:「這呂少爺果然人好,如此身份一點也不矜張,真是難得,怪不得你爹與他一見如故。」

  沈蘭姑淡淡一笑,說道:「娘你是先入為主,收了人家的厚禮。我剛才躲在門後偷看了一眼,切勿將他當成好人,那人臉上明明有些邪氣,故意裝作文雅的樣子。」

  伍氏驚訝的道:「你怎麼就知道?」

  「娘你沒發覺,他一趁著你不注意時,嘴上說著話,眼神滴溜溜的在四下里觀望。」蘭姑描述先前的觀察,面帶冷笑,「其人雙眸如此,可知其心胸不正。我想爹雖然為人忠厚,卻是老成練達的人,縱然和呂家世交,也不會肯和那人往來親密,所以娘您不能聽信他的一面之詞,要留心才是。」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多心眼兒?」伍氏付之一笑,心裡大為不然,只是不想搶白女兒而已,「咱家什麼都沒有,難道人家還想行騙不成?」

  「誰知道呢!」蘭姑也沒想到人家垂涎的會是自己,故此提醒母親一句後,也就罷了。

  呂熊返回劉府,對劉蘊得意的道:「大事成了九分,不久即可一遂心願了。」

  劉蘊詢問整個經過,呂熊說了一番,微笑道:「看婦人的樣子已經信之不疑了,不過觀她談吐,絕非小家子女人,膝下只有一個閨女,哪怕我提出明媒正娶,也得等她丈夫回來。嗯,先前的計劃行不通了,我得想辦法進了她家門,才能十拿九穩,諒她也跳不出我的圈套。」

  如此呂熊藉故又去串了兩次門,每次都送了若干禮物,皆是婦人家需要之物。伍氏大為喜悅。

  觀察力敏銳的沈蘭姑心裡著急,越看那呂熊越不像個正經人物,奈何母親執迷不悟,身為女兒孤掌難鳴,只有一心盼望父親早日回來,不管真假,總之趕緊斷絕了往來才好。

  英國公府,介壽堂。

  一屋子女人陪著蕭氏說笑,劉元夫婦的事被徐湖夫妻瞞了下來,知道的人不多。還沒有傳過來。

  劉元的晉陞被吏部擋了下來,念在徐湖揭發的面子上,本來吏部官員就是故意要賣給徐家作人情,加上又有相關人等暗中疏通,免予追究,銀子自然全部充公,進了黑名單,今後做官是沒指望了,但保留了文吏的身份。

  吏部如此作為。可見明朝的**行為日益公開化了。

  徐湖和馮文君自以為得饒人處且饒人,胸懷寬廣對待下人仁義,為自己積了陰德,卻不曉得斗米恩升米仇。你壞了劉元做官的美夢,已經不亞於殺父之仇,人家心裡豈能感恩?

  徐蘊素抱著她的寶貝貓兒,另一隻手提著一盞西瓜燈進來。裡面點著蠟燭。蕭氏見鏤刻的兩隻獅子活靈活現,笑問道:「誰給你做的?」

  蘊素舉起燈兒,回道:「蕊珠姐姐送我的。今兒一粟園可有趣了,我們在洗翠亭遊戲,四面的窗戶開了,涼快的很。四角掛了這四盞西瓜燈,媽媽們又紮了幾十盞荷花燈,放在池子裡飄來飄去,引得那些魚跳來跳去。她們都說後天是二哥哥的生日,要照著今日的樣子玩一天呢。」

  「呦!」蕭氏拍了拍額頭,「不是你說,我倒忘了。素丫頭,你哥哥的小生日,你打算送他什麼呢?」

  蘊素得意的道:「剛才我耍了一套我爹的絕世武功,大家都說好看,才把這盞燈給了我。我現在再去找爹傳我幾招獨孤九劍,權當禮物好了。」

  說完蹦蹦跳跳的跑了,蕭氏失笑道:「你爹會什麼武藝?笑死個人了,真真是個孩子,她老子說什麼是什麼。」

  滿屋子人哄笑,漣漪和徐燁也在這邊,徐燁低聲道:「咱們送什麼?」

  漣漪也小聲道:「你回來送了好些東西,老太爺很不高興,也不用怎樣大舉動,不如封一百兩銀子過去,他自己愛怎麼玩怎麼玩好了。」

  「一百兩?」徐燁皺眉道:「改成十兩,這麼多弟弟妹妹,一人一百兩?你送得起嘛?」

  漣漪不樂意的道:「我的意思是送一百兩的開銷,不是禮物。公子小姐過個生日花一百兩已夠委屈了,咱倆還得背上吝嗇兄嫂的名聲呢。十兩連打賞都不夠,真是的。」

  「哦哦,我明白了。」徐燁趕緊道歉,「是我糊塗,是我糊塗。吝嗇就吝嗇好了,我被祖父訓斥一頓,昨晚父親大人又罵了一頓,罵我是敗家子。」

  夫妻二人自憐自苦,誰讓當家作了主,少不得要遭人非議。晚上回到自己的院子,葉琴拿來一瓶白玫瑰露,又裝了兩盆新鮮荔枝和藕瓜蓮子等,三人邊吃邊聊,隨後葉琴主動獨自去睡了,徐燁和漣漪用花露水洗了個澡,游了會兒泳,感覺遍體清爽,徐燁遂精神抖擻的抱著光溜溜的嬌妻,回屋播種去了。

  次日一早,漣漪開始籌備徐煜的生日,把迎春蘭春叫過來,商議一下,派人去一粟園把洗翠亭鋪設一新,又將最外面的西花廳張燈結綵,預備明日給徐煜宴請男性客人。

  封了一百兩銀子的賞錢,一兩一個,再把昨日徐燁吩咐的一百兩銀子,選了兩個大元寶,用盤子裝著,蓋了紅綢子,叫翠鶯送到綠云深處,又定下了菜單等雜七雜八的事情,整整忙了半日。

  略微休息一刻鐘,各房的管事都過來稟事,漣漪和葉琴彼此商量著,一件一件的處理。

  忽然管事進來說道:「朱府送女班子來伺候,遞了手本給奶奶請安。」

  漣漪說道:「都是些女孩子,留在春聲館住下吧。」

  「是!」管事又遞上來一個禮單,葉琴接過來翻開,是朱家太太送的。

  鎏金百壽圖的大紅緞子闈屏一堂、玉如意一架、翠松扎的鶴鹿一對、兩個琉璃缸的文魚、一件刻絲紗的花衣、兩柄明月雕扇、兩柄紈扇、十柄湘妃摺扇,四樽子酒。

  葉琴問他:「全收下麼?」

  管事解釋道:「這不是來單,先前大爺在老爺書房,老爺親自把收下的物件開了這個禮單,其餘都退回去了,請奶奶吩咐。」

  「嗯。」葉琴估量了下。對漣漪說道:「大約值二百兩左右。」

  漣漪便說道:「封四十兩的回禮,來的管家給二兩銀子,其餘一人一兩。」

  隨後管家不時進來遞上各家的禮單,各種禮物應有盡有,鬧得漣漪不勝其煩,乾脆叫葉琴專門料理。

  外宅的管事婦人走了進來,對葉琴說道:「時師爺送來幾盆茉莉花,給大爺二爺賞玩的,問奶奶可要抬進來?」

  葉琴擺手道:「收進來,先放在廊下吧。要是小廝有空。直接送進去。」

  那婦人領了腰牌走了出去,見大廳上擺滿了花擔子,桌子上的如意等玉器、筆墨紙硯堆成了小山,連徐燁的幾個親信和書僮小廝都進來幫忙分派。

  見她出來,書僮花農叫道:「嬸子,那些花叫抬進去麼?」

  「奶奶收了,叫送進去。」婦人瞧著那些禮物眼熱,隨口說著,把腰牌給了花農。

  花農幾步跑了出去。指著地上的四盆花,叫小廝們往一粟園抬。又指著另外八盆,叫送到西府去。

  這時候王永走了過來,所有小廝紛紛放下花盆。爭相叫道:「王叔好。」

  人到中年的王永可謂是徐灝心腹中的心腹,早年李秋做了武官後,李冬、沐云、朱高和王永四人跟著他,如今前三人不是放出去做了武職。就是在外面負責獨掌一方徐家的產業,王永是負責這些產業的大總管。

  王永做人低調,在徐府從不顯山露水。但無人不曉得他的份量。

  王永問怎麼回事,小廝說了,他笑道:「時師爺有趣,買了這麼多干什麼?」

  花農對此知之甚詳,因時師爺特意求了他操心,是以花農說道:「這還不夠分呢,西府送去八盆,東府大太太那裡四盆,咱府裡太太四盆、夫人那裡四盆;大爺也是四盆,二爺那裡還是四盆,大概還有十六盆沒抬進來呢。」

  王爺失笑道:「人人都這樣,咱們府裡可以開個好大的花圃了。行了,我走了。」

  「王叔您慢走。」一群小廝又紛紛叫道。

  當下花農帶領八個小廝抬著四盆花,進了一粟園,問管園子的婆子,「二爺可在洗翠亭麼?」

  婆子說道:「這兩天都在那裡玩,八成在。」

  花農亮出牌子,進茶房寫了他們九個人的姓名,看了下時辰,然後領著小廝從假山洞裡穿過去,剛走到九曲石橋,忽然刮來了一陣風,從天上吹下來鼓樂聲和說笑聲。

  男孩子們抬起頭,晴空萬里,山上的天風樓彷彿高出天際,刺眼的陽光照射下,那些亭台樓閣上的匾額閃閃熠熠也看不清楚,隱約樓裡人影綽綽,大抵徐煜在天風樓。

  誰不羨慕?當然古代和現代印度種姓制度差不多,身為家奴自小就習以為常了,沒什麼過多想法。而中國人有印度人不具備的性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從源源不斷的造反就能證明,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花農指著天風樓笑道:「你們瞧,剛送來的女班子肯定在上面,咱們二爺這日子過得跟神仙似的。不過老爺說了二三年後,要送二爺去遼東在徐燼大爺手下鍛鍊,也不知咱們到時誰倒霉會跟著過去。」

  「倒霉?」傷養好的胡升一聲嗤笑,「別忘了李秋李冬他們四兄弟,跟著二爺出門吃苦才有大出息,呆在府裡有個屁的出息?我巴不得三少爺去呢,可惜便宜了你們這些傢伙。」

  花農瞅了他一眼,因胡升帶頭為徐煁打了架,受了重傷,被徐煁視為好兄弟。

  就是事發後,徐煁領了一頓家法,被勒令閉門思過,胡升和邵二也被貶成尋常小廝。

  不管如何,胡升和邵二的地位也不同以往,參照李秋李冬等人的例子,所以花農不敢當面反駁他。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2:59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

  徐家就是一大型企業,人事複雜,能做上管事的都不是糊塗蛋。人的出身和裙帶關係固然重要,但硬條件不過關一切也白搭,父母照顧不了一輩子。

  所以收買人心是最重要的,沒有手下的支持,成事難,想壞事卻太簡單不過了。

  花農就很聰明,沒有回應胡升咄咄逼人的話語,而是笑道:「大家把花盆放下來歇一會兒,你們在這裡等,讓我去問問要擺在哪裡。省得來回像螞蟻搬鱉頭似的,扛來扛去的受累。」

  這話無疑說到小廝們的心坎裡,就連胡升也笑了,大熱天的搬東西,是個人都不樂意。於是八個男孩子並排坐在橋欄杆上,彼此打打鬧鬧。

  花農囑咐一句不要到處亂走,他獨自迎著風一溜煙的跑了過去。進了洗翠亭,見亭子裡擺滿了鮮花,裡裡外外打掃的一塵不染,光禿禿的瓷墩子和白雲石的桌椅,沒用一點喜慶顏色的披墊。

  兩側放了兩張紅木高架子,上面放了一對滾圓的玻璃魚缸,魚缸內養了些極好看的金魚,每條約五六寸長,優哉游哉地的游著,一上一下十分有趣。

  這時代養魚不是池塘就是大缸,玻璃魚缸毫無疑問是新鮮問世的,連裡頭的金魚也是罕見的品種。

  花農今年十四歲,雖然早熟世故可也畢竟是個半大孩子,見四下沒人忍不住伸手捉了一條,想帶回家養著玩。

  問題是魚兒離了水不行,藏在懷裡很快會被悶死,花農戀戀不捨的仍把金魚放了回去,不料或許天熱手掌心火燙,或許魚兒太金貴,進了水馬上肚子朝天一動不動的。

  花農頓時急了,剛想撈出來甩到池子裡去。猛回頭見有人打後面過來,他便低著頭迅速和來人擦肩而過,直奔綠云深處而去。

  隱約聽見那人說道:「誰呀?無頭蒼蠅似的亂跑。」

  花農腳步不停,怕被人認出來,改為繞過綠云深處上了山,剛爬上山坡,見輕云慢條斯理的迎面走下來。

  「姐姐往哪兒去?」花農趕緊停下腳步,討好的笑道:「二爺是在天風樓麼?」

  輕云說道:「他剛下來,在夕陽半虹樓蕊珠小姐那裡。你有什麼事兒回?」

  「我來送花。」花農解釋了幾句。

  因花農是徐煜的小廝之一,自己人。輕云遂提醒道:「那你站著,我上去問來。如今一粟園到處都是姑娘們的住處,女孩子成群,你還照著原先那樣子亂闖麼?等著被人抓到了賞你幾個大耳光,可沒地哭訴去。」

  花農忙說道:「是,姐姐說的是,還是姐姐疼我。我一定老老實實的呆著,回頭我拿茉莉花朵孝敬你。」

  「赫!」輕云笑了笑,也不多說廢話。逕自轉身上去了。

  花農在遊廊裡坐著等候,不一會兒,見輕云回來了,站起來笑著迎了上去。「姐姐,少爺怎麼說?「

  「叫你送到夫人那裡去。」

  「太太和夫人都送去了,連姑奶奶她們都有呢。」

  「那這麼著。」輕云捋了下吹亂的發絲,「你就擺在洗翠亭的廊下好了。還讓你去謝謝時師爺。」

  「好嘞!」花農惦記著時間快到了,急匆匆一口氣下了山,途經洗翠亭先看了位置。再跑過去喊小廝們把花抬過來,一字兒的擺開。

  男孩子們剛擺好位置,輕云和春妍兩個女孩手拉著手,飄飄逸逸的說笑著走來。頃刻間,他們無不眼光發亮,露出驚豔的表情。

  論起美貌,二女無疑是園子裡最拔尖的,姿色身段可謂是如梅蘭般各擅勝場,不分軒輊!比起幾位姑娘也毫不遜色,只可惜春妍是公主身邊的,而輕云已成了二少爺的貼身大丫鬟,絕非他們能夠惦記的主兒。

  即使如此,他們也都想親近親近兩個小美人,哪怕說句話也好,故意磨磨蹭蹭的沒有離開,二女轉眼間走到近前,見花盆擺好了,同過來看看。

  春妍說道:「這茉莉花,開的比園子裡的旺。」

  胡升因自己少爺的緣故,與內宅的姐姐們都不熟,不知該怎麼開口,其他人也大同小異,別說春妍了,等閒都見不到輕云一面。

  惟有花農既熟悉也有資格開口,笑道:「我送進來的東西,有一件不好的嘛?瞧這幾盆花放在這裡,整個亭子都換了樣兒,像不像個水晶宮?」

  輕云嗤笑道:「是呢,前兒聽說水晶宮前爬著一個龜將軍,還吃二爺打了一頓。」

  八個男孩子立馬對花農仰慕無比,花農卻紅了臉,糗事被揭發有損他的面子,悻悻的道:「還不是為了給少爺做生日開的玩笑嘛!好啊,等我告訴少爺,怕他不擰你那紅紅的小嘴兒。」

  「呸!」輕云拿起帕子去抽他的臉,花農嬉笑著逃出去了。

  胡升戀戀不捨的也跟著同伴往外跑,邊跑邊頻頻回頭眺望,心中暗歎為何三少爺不搬過來呢?不然自己豈不也和花農一樣?

  皇宮裡的宮女沒有不親善太監的,原因不消多說,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沒有不和小廝保持好關係的,一來需要有能盡心為她在外面辦事的人,二來也多了個耳目,三來人人需要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四呢大概就是異性相吸了,別說正常少男少女,太監也有宮女依靠,無論怎麼說也是男性。

  輕云沒有追趕,撇撇嘴走進亭子裡,忽然瞧見玻璃魚缸裡的一條金魚肚子朝著天,指著說道:「這魚怎麼了?」

  春妍過去用扇柄兒碰了下,說道:「已經死了。」

  輕云罵道:「一定是花農干的,除了他,沒人有膽子胡鬧。回頭咱們那一位見了,又要心疼了呢。」

  春妍輕笑道:「你們那一位是誰?」

  「呸!」輕云臉色微紅,「你還問我呢,我不盤問你便罷了。」

  正說著,春喜和芳云捧著一包東西進來,輕云問道:「你們哪裡去了。到這會子才來。」

  春喜說道:「都是少爺折騰,頭前送來大紅的單披兒,嫌俗氣,非叫我們去換別的,換了來又說不好看。我們又去換了這湖色刻絲的,才說對了!好好套上吧,不要弄髒了。」

  四個女孩一起動手,春妍一面套著,一面說道:「你們這位爺太多事,大熱的天。涼涼的瓷墩子不要坐,還要罩套子上去。」

  「誰說不是。」輕云也說道:「你瞧明天稍微一坐,他又得叫咱們拿了去。」

  芳云笑道:「少爺說了,這冰冷的椅子,只能像他那樣坐坐不打緊,女孩子是萬萬坐不得的,不信問問老爺,所以要用墊子。」

  說的大家都覺好笑,也明白這方面父子倆堪稱一脈相承。完事了,四個人便一串兒手牽手的走出來。

  忽然輕云鬆了手,說道:「哎呀,險些給忘了。你們先走。我去轉一轉就來。」

  「什麼事?」春妍停下了腳步。

  輕云說道:「那條魚忘了扔,我去丟進池子裡。」

  說完,獨自返回洗翠亭,直接將魚撈在手裡。滑膩膩的一接觸,輕云忙不迭的拋在了水裡,金魚浮在水面不下沉。

  輕云一邊看著魚。一邊用手帕擦手,擦乾了想用手帕抹臉上的汗,猛然間聞到一股子腥味,很刺鼻。她趕緊再聞了聞手上,也有,肯定是金魚的氣味,鬧得輕云暗恨,只好快步走到岸邊,將手帕埋在泥土裡,在池邊洗乾淨了手,用自然風晾乾。

  剛要走人,忽然從花叢裡飛出一隻白鷺,敏捷的把那條死魚一口叼住,細細的長腿點出圈圈漣漪,拍拍翅膀的如利箭一樣,優雅的飛向水流云在堂那邊去了。

  輕云看著白鷺消失不見,才站了起來信步走向綠云深處,到了門前,腳底下踩到軟綿綿的東西。低下頭一看,是一個手帕裹著不知是什麼,蹲下去仔細觀察,手帕被剛才的一踩一踹,滿是泥了。

  皺著眉的輕云用指尖夾起來抖了抖,裡頭竟裹著一隻小巧可愛的軟底紅睡鞋。

  頓時輕云心裡跳了下,並急忙抬起頭看了看周圍,所幸沒人。再仔細看鞋子,是扯弓頭的,鑲嵌著一顆明珠,做工極為講究。

  輕云心說:「府裡除了德慶公主姐妹外再沒人用這樣的鞋,看光景顯然是二爺和公主玩,故意藏了起來,卻不知道為何掉在這裡?幸虧被我拾到了,倘若被剛才的小廝們撿到,豈不出了大事。」

  心裡不禁暗暗埋怨徐煜丟三落四,不知輕重,又轉念聯想到人家當時的嬉鬧場景,情竇初開正是懷著春的妙齡,自己倒鬧了個滿臉飛紅。

  遐思無限的輕云站起來,依舊將鞋子用手帕裹好,放在懷裡,輕輕一聲嘆息,慢慢的走回惜香軒。

  大家都不在,她一個人坐著納悶,最近瘋傳少爺喜歡上了德慶公主,她暗地裡觀察是真的,可是蘭香姑娘該怎麼辦啊?

  把鞋子拿出來又看了看,藏在自己的枕頭底下,心裡免不了七上八落的狐疑著。

  作為貼身丫鬟,職責之一要負責監督少爺的行為,如果發現和她人過於親密,按理說得第一時間稟報給夫人知道。

  一般來說,絕對不會允許公子和小姐發生什麼,哪怕是已有了婚約。所以為了預防此事,公子如果到了合適的年齡,太太往往會交代其貼身丫鬟可以和公子初試**,但是不能過於頻繁,這裡面的輕重必須要本人拿捏好,既要做到適而可止,少爺又能滿意收心,並且丫鬟要懂得低調做人,守口如瓶。

  然而分寸何嘗是好拿捏的?單單對夫人忠心就很容易得罪公子,參照襲人。所以任何方面做的不好,失了身的丫鬟也沒可能留下來,丫鬟就是丫鬟,你不是小姐。

  輕云痴痴想著,想起老爺的一席話,「做人首先要自尊自愛,對自己負責,不要貪小失大,堂堂正正的做人,則進退有節,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將來幹什麼,都會挺胸抬頭的做人,別人自然也會尊重你。」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3:00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含冤

  揚州城,伍氏正站在門外和鄰居說話,呂熊走了過來,伍氏對鄰居笑言這是我家至交叔叔,大大方方請呂熊進家吃杯茶,鄰居進來坐了會兒走了。

  因伍氏人到中年,家有閨女,做人向來規矩,鄰居沒有任何疑心。

  屋子裡,忽然呂熊嘆道:「嫂子家真是幽靜,我看屋子也寬敞,不錯。」

  伍氏笑道:「陋室而已,也是先人留下來的老宅,哪比得上對門的劉府?人家金碧輝煌,富貴滿門,叔叔太過客套了。」

  「不然,一個鬧字,即與嫂子家有了天壤之別。」呂熊神色苦惱,「他家只有一座客舍,這兩日來了幾個山東友人,與我住房一板之隔。嫂子,那山東人別看同屬斯文,飲食一日離不得生蔥生蒜,一口口的滿口咀嚼,那一股子惡味,令人觸鼻欲嘔。

  這也罷了,到了晚上,每人吃醉了酒,高聲大氣的要唱半夜,睡下後又鼾聲如雷,連日來被他們鬧得眼皮都沒有合上,您說可惡不可惡?大家都是客人,我想著好歹忍受幾日吧,省得令劉兄難堪,誰知他們竟打算住一個月之久。

  氣得我出來看了幾處客棧,皆沒有中意的。嫂子,若我兄長能近日回來,我想借尊府暫住幾天,省得那客棧南來北往的商旅令我不舒服。您家空閒的屋子甚多,可惜兄長卻不在家,我不便啟齒。」

  伍氏聽他兜了個大圈子,明白了,暗道聽他的口氣,分明要暫借我家居住,因夫君不在家,是以不方便啟齒。按理呢通家之好,來到揚州理當借給他住,反正我年紀比他大一倍。況且女兒也在家,宅子又有前後之分,再說人家的身份何等尊貴?鄰居們都不會說三道四,就算丈夫回來,也不會埋怨我。

  世事往往就在這一念之差,兼且伍氏貪圖人家不斷贈送的禮物,拿人的手軟,礙於人情不好一口回絕。

  沉吟半響,最終伍氏有了主見,說道:「既然那邊嘈雜不能安住。若叔叔不嫌寒舍蝸廬,何妨過來暫住?等你哥哥回來,亦可朝夕盤桓。」

  呂熊驚見對方一口應允,頓時萬分歡喜,忙起身作揖道:「承蒙大嫂盛意,恐兄長回來不悅,還是等他回來再說吧。」

  「不妨。」伍氏索性好人做到底,笑道:「拙夫性情最是重視朋友,通家世好。應該的。」

  呂熊臉上一副盛情難卻的樣子,誰知順坡下驢,「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就搬過來。實在受不了那些人了。」轉身就吩咐王德:「你回去取我行李等物過來,對劉老爺說一聲,你們就別跟著住過來了。」

  「是。」王德轉身跑了出去,

  躲在門後的沈蘭姑頓時叫苦不迭。可是已經來不及阻止,氣道:「娘你糊塗至此,也不想想他一個年輕男子。咱家只有母女二人,怎麼能同在一個屋簷下?將陌生人住進家裡,不怕人家議論麼?何況男女不便,怕不很快就會惹出閒言碎語。」

  忍耐不住的蘭姑輕輕咳了一聲,伍氏知道女兒的意思是要自己進去,無非阻攔不借屋子。

  伍氏有些生氣了,心說這孩子太囉嗦,素日仗著幾分小聰明,丈夫最信她的話,說什麼聽什麼,難道我一把年紀,反不如你的見識麼?

  所以伍氏只當沒聽見,陪著呂熊說話。把個沈蘭姑急得五內如焚,沒等想出主意,兩家門對著門,王德轉眼間就押著行李進來,指揮劉府小廝一件件的搬到客房裡。

  眼見事成定局,氣得蘭姑狠狠跺了兩下腳,負氣回房了。

  前面的呂熊進房拿出來幾大包的銀子,說道:「這裡是一千兩銀子,請嫂子代為收好。雖說咱家沒有閒雜人等,只因我主僕時常要出去,一旦丟失對誰都不好,不如請嫂子保管。對了,家裡吃穿上頭,儘管用它無妨!」

  最後一句話無疑畫龍點睛,伍氏一下子高興起來,當然她不會動用人家的銀子,但這話聽著舒服呀,何況不收也不行了,一千兩銀子呢。

  沉甸甸的銀子抱在懷裡,大概六十來斤重,費力的進了屋,就見閨女坐在那裡生悶氣。

  伍氏把東西放下,故意問道:「先前你叫我有什麼話?」

  蘭姑生氣的道:「我幾次勸母親不要與姓呂的來往,你不聽就罷了,為何今日又把他弄進家裡來?明明咱家沒有男丁,豈不是笑話嘛?那姓呂的如此作為,算什麼正人君子?斷然是不懷好意。娘,你可不要後悔不及,將來又累了我爹!」

  忠言逆耳,加上被女兒毫不客氣的指責,身為母親的伍氏又氣又笑,沒好氣的道:「你這孩子,多半是瘋了,怎麼就累了你老子?我真真不解。好!你說他不懷好意,那問你他想騙我什麼?我人老珠黃又從來沒有二心,難道你不信你娘的為人嗎?再說你爹不日即可回來,人家這麼大方的住進來,見了面不怕真偽麼?除非是個傻子,才肯給自己找麻煩。對了你看看,一千兩銀子交給我收著,如果不是你爹的至好,人家能放心嗎?你呀什麼都好,就是太心細了,動輒想到有的沒的所在,把人心看得太壞!」

  沈蘭姑一呆,一千兩銀子送過來?那不是更糟了嘛?一旦是個圈套,就算渾身長嘴也說不清呀。不由得暗暗叫苦,認定此事必有蹊蹺,無奈母親執迷不悟,只能寄希望於父親早日回來。

  其實蘭姑大抵已經猜出來了,那畜生除了算計自己,還能為了什麼?心裡未免越想越害怕,可是母親這個樣子,母女倆話不投機,不好意思說出來,沒的被母親恥笑自作多情。

  這一晚蘭姑躲在閨房,整整一宿提心吊膽。次日,耐心十足的呂熊施施然起來梳洗,王德匆匆進來說道:「甘泉縣換了新縣令,少爺得去拜會拜會。」

  原來新任知縣名叫胡泉,湖南辰州府人,乃是龍鼎最得意的門生。在國子監混了十來年,屢次不第,去年恩科考試的人少,他幸運的進士及第。在京一年觀政,上個月得了實缺,派人飛馬告知恩師,龍鼎又馬上派人通知女婿,由金陵輾轉傳了過來,恰好時間正合適。

  自己人不能不見,呂熊換上了五品公服。獨自前去拜會。胡知縣留他在衙門吃晚飯,又將劉蘊請了過去,很晚人才回來。

  第二日,胡知縣擺出全副儀仗,浩浩蕩蕩的前來答謝,轟動了整條街。於是乎,左鄰右舍都得知沈家住著位貴客,不但是沈老爹的世交至好,還是對面劉府的世交至好。趨炎附勢乃社會常態,誰不特意過來誇讚幾句?弄得沉寂多年的伍氏臉上光彩,人前人後分外得意。

  金陵,一粟園。

  徐煜很晚才回來。見輕云背著燈坐在房裡,一聲不言語,問道:「怎麼一個人悶坐?」

  輕云忙帶著笑意說道:「好好的悶什麼?你又要出去嗎?」

  「才回來呀。」徐煜覺得很奇怪,「怎麼。有事情?」

  「也沒什麼。」輕云起身給他換衣服,好似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你今兒個可曾從院子裡進出?」

  「沒有。」徐煜想了想,「我都是打山後留余春山房上下。沒從綠云深處走。」

  「有些話我不能不說。」輕云停下了動作,低聲道:「說丟失了一隻睡鞋,是不是二爺藏了?」

  徐煜的表情隨即嚴肅下來,正色說道:「這是什麼話?我幾何時做過此種事?睡鞋乃女孩家的私物,丟了還了得?是不是被誰偷去了?不對,丫頭們要一隻鞋什麼用?古怪!」

  輕云見他疾言厲色,心裡安慰也不免詫異,心說不是少爺做的,還有誰會做這種事情?輕聲道:「你先不要大驚小怪,左右不是你拿的,我給你瞧一件東西。」

  說著把枕頭底下的紅鞋摸出來,遞給了徐煜,「你瞧瞧,可不是德慶公主的嗎?」

  徐煜接過來一看,宛然是朱明之的睡鞋,奇怪的道:「怎麼你藏她的東西?」

  「哼!」輕云不樂意了,嘟著嘴,「我為何藏她的?我是問你,請問到底誰藏她的?哼哼!」

  「哎呀!」徐煜急了,誰讓他乃天字第一號的嫌疑人呢,試問誰會這麼無聊?又有誰能肆無忌憚的接近堂堂公主?就連徐灝大門都進不去,有口難辯之下,略顯慌張的解釋道:「你不能冤枉我,你不信?我賭個咒好了。若是我偷拿的,立刻叫我??」

  「又來了。」輕云忙抬手掩住他的嘴,白了一眼,「我信你成不成?真是的,也犯不著急成這樣。」

  「我真的冤枉。」徐煜很是惱火,邊說邊看鞋子,大叫道:「這不是明之姐的。你看這大紅顏色,她自小不愛穿紅,自從她來到咱府裡,你幾時見她穿過紅鞋?你再看這鞋是弓頭的,前面不尖,底兒又這麼闊,大小也不對,一定不是她的。你老實告訴我是誰的,不要故意捉弄人了。」

  輕云被他這麼一說,也發覺好像真不是朱明之的。往常見她的鞋子纖細的很,造型十分講究好看,還真不是這副粗蠢,咦的一聲道:「那更奇了,會是誰的呢?我是在綠云深處的門口拾到的。當時以為是你遺下的,所以怪你半天。可照這麼說,園子裡出了怪事。」

  被冤枉的徐煜這下子沉冤得雪,抬手彈了下輕云的潔白額頭,輕云吃痛忙雙手捂著腦袋,偏偏自己理虧在前不好發作,一臉的悻悻。

  徐煜笑道:「你也太糊塗了,即便是我的,也斷不會帶在身邊大白天的亂跑,萬一被蘊玉她們搜出來算什麼意思?既然是咱門前撿到的,喊她們來問一問,就有影兒可捉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3:02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楊家兄弟

  屋子裡,輕云不願鬧得人盡皆知,萬一鞋子又涉及到一段私情出來,並不是人人都有春柳的好運氣。

  她再一次仔細的觀察鞋兒,沒了先入為主,忽然說道:「是了,定不是公主的。你瞧樣式雖然模仿,這圖案卻是初學手縫的,針腳也不齊,絨線也不是上好的,大概是哪一個丫頭拿這個打算送小廝的吧?」

  徐煜說道:「又不是金蓮,一個個天足,多年無人送什麼臭鞋子了?」

  「你才是臭鞋子呢。」輕云嗔道,可也同意這話,古代之所以流行把繡鞋當表記,無非是因為賣弄小巧的三寸而已,也寓意可以做羞羞人的事兒,而時下徐府幾乎沒人裹腳,送鞋子倒不如送香囊一類。

  「到底是誰的呢?」輕云自言自語,猛然醒悟到:「哎呀我怎麼忘了,昨兒韻寧小姐在這裡和小翠玩,說小翠的針線總也學不好。小翠說:『就是不知怎麼一個講究』。三小姐問她:『你學的時候,可曾拜過坑山姑娘沒有?

  小翠說:『從前我娘教我針線的時候,也說有什麼坑山姑娘住在尿坑上,要做一隻鞋孝敬她穿了,才能做好針線呢。連姑娘也這麼說,可見是真有這個講究的。』

  三小姐說:『你只做了一隻麼?難怪你一輩子做不出好手藝。』小翠問:『姑娘這麼講,莫非是要兩隻?』三小姐就笑道:『那是自然,你見誰只穿一隻鞋的?你的坑山姑娘又不是獨腳,趕緊明日補一隻去孝敬她,今後就能做好針線了。』

  赫赫!這本來是三小姐的玩笑話,我當時也聽著好笑,看來小翠當成真的了,特意做了一隻來。」

  「哈哈!」徐煜笑道:「可她怎麼丟在門口呢?」

  輕云笑道:「大概園子裡沒有男人,亦沒有尿坑。忘了你前幾天尿急。在綠云深處的牆角下溺過,所以她才供到那裡。」

  徐煜越發哈哈大笑,輕云也覺得好笑,兩個人笑了半天,徐煜說道:「我還是有點疑心,你明兒悄悄問小翠看看,是不是她。不要又和春柳一樣,鬧出事情來。」

  「好!」輕云答應一聲,把鞋子藏了起來,各自去沐浴睡覺。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丫鬟們早早起來服侍徐煜換上禮服,自己先到徐府宗祠裡給祖宗上了香,磕了頭,又去給母親沐凝雪道喜,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謝母親的養育之恩!然後又給芷晴等做母親的挨個道謝。

  又拜了祖父母和父親兄長,去東府西府拜了長輩,拜了一干上了年紀的師爺等人。整整一上午。

  滿頭大汗的回來,換了禮服,迎春進來說道:「府裡的官員和師爺送了禮物,單子在這兒。」

  徐煜接過來看了看。撿文雅不值錢的幾樣收了,其餘退回,叫迎春按規矩回禮。

  迎春剛走,蘭春進來說道:「外頭當差的和全府管家們。在二廳等著磕頭。」

  徐煜連連搖頭道:「算了算了,被我爹知道,又得生氣了。」

  「嘻嘻!」蘭春笑著轉身出去了。

  一會兒花農進來。說道:「楊府二公子三公子來了,請二爺道喜去。」

  徐煜皺眉道:「那兩個呆子又來惹厭了,你去請時師爺代陪一會兒,我馬上出來。」

  花農答應下來,出了一粟園到了東書廳,請時師爺過去陪客。

  時師爺換上公服,叫書僮拎著他的煙袋子出來,一路想著,「聽說楊士奇的大兒子有了出息,剩下兩個有些呆氣,士林傳的沸沸揚揚,我沒有見識過,今日且和他們談談,是否真的虎父犬子。」

  現如今楊士奇在朝廷炙手可熱,本身楊士奇一代人傑,做人方面無可挑剔,唯有他的兒子們不爭氣,好在歷史上坑了爹的楊稷已經浪子回頭,二子三子庸庸碌碌,歷史改變了。

  來到西花廳門前,時師爺見站著許多挺胸凸肚的楊府管家,見他進來也不理睬。

  「時師爺來了。」一個書僮叫道。

  時師爺大步走進去,楊用和楊赦兄弟倆雙雙迎了過來,雙方見禮。楊用詢問時師爺的姓名籍貫,時師爺講了,打量下楊家兄弟,都穿著刻絲花衣,戴著官帽,其中楊用是三品散勳服侍,楊赦是五品服飾。

  楊家兄弟見時師爺不過一身尋常公服,便不把他放在眼裡了。時師爺請二人上坐,二十左右的兄弟倆也不謙讓,大模大樣的坐下。

  楊用端起茶問道:「煜兄弟可在府裡?」

  時師爺微微欠身。說道:「在府裡,這會兒應該去祠堂了,所以委屈二位暫坐片刻。」

  楊用又問道:「師爺在府裡幾年了?」

  「今年六月才進的府。」時師爺笑道。

  楊赦東瞧西看,問道:「夏師爺在不在府裡,怎麼不見人?」

  時師爺說道:「夏先生前幾日辭席出去了。」

  「走了?」楊用忙問道:「你知道不知道,為了什麼事?」

  時師爺自然不能說夏師爺在賬上做手腳,貪了八十多兩銀子,事發後沒臉留在徐府,主動告辭離去,說道:「也沒什麼講究,另謀高就而已。」

  「還有比徐家更高的就?稀奇。」楊用嗤笑一聲,「師爺以前在哪坐館?我和你說,我徐三叔那邊你無需巴結,他很少推薦文人,倒是老太爺那邊你多用用心思,這些年舉薦做官的也有七八個了,是以人人擠破了頭想進徐家。我兄弟要不是聖上賞賜,早就過來給老太爺端茶送水呢,我爹和徐三叔一個樣,從來不推薦自己人。」

  「楊大人高風亮節,向來令人欽佩。」時師爺說道。

  「有什麼可欽佩的。」楊用咧咧嘴,「我爹從不教我們兄弟學問,說沒時間,不然我兄弟早就高中進士了。當然聖上青眼,曉得我兄弟是人才。師爺,你什麼功名?秀才還是舉人?」

  見時師爺笑著不語,楊用說道:「看你的年紀,大抵是秀才吧?不然何必來做師爺呢。我跟你說,這金陵強手如林,想考中舉人可太難了。」

  楊赦坐的和時師爺近些,無聊之餘討要人家的扇子看,時師爺便遞給了他,楊赦大咧咧的打開,一看愣住了,上面的字竟是恩師寫的,上款稱年兄,頓時咂咂嘴,擠眉弄眼的遞給楊用看,說道:「這不是咱們先生寫的嗎?」

  正在教誨時師爺的楊用停住了嘴,也覺得怪異,忙語氣恭敬的問道:「先生敢是去年的解元公麼?」

  時師爺說道:「是!」

  楊赦也問道:「那麼先生今年敢也恭喜過麼?」

  時師爺緩緩說道:「是去年僥倖的。」

  楊用頓時肅然起敬,問道:「想來也是高中了?」

  「僥倖而已。」時師爺笑了笑,「兄弟的名次已經低了,是第三。」

  楊家兄弟一聽,慌忙站起來恭恭敬敬的道:「哎呀,失敬失敬!」

  看著他們前倨後恭的樣子,時師爺暗暗好笑,他確實是去年的金榜第三名。名叫時石,被點了翰林,在翰林院觀政半年,不喜每天抄抄寫寫的清貴生活,經哥倆的先生推薦,來徐府做了首席師爺,等著吏部放他去地方任職。

  一時間,楊家兄弟收起了傲慢,以弟子之禮求教,整個人好不彆扭。正好外面說道:「二少爺來了。」

  屋裡的人站起來,見徐煜頭戴紫金冠,穿著一身便衣進了屋,相互說了聲恭喜。

  徐煜請三人坐下,又道了謝,說道:「勞二位的駕,小弟委實不敢當。尊大人在府上麼?」

  楊用說道:「家大人隨聖駕北上了,兄長赴任山東,所以太太命我兄弟過來道賀。」

  徐煜見哥倆都穿了官服,尤其楊用竟是三品,猜到是聖上特意賞賜楊士奇的,故意笑問道:「哥哥是幾時高昇的?」

  楊用見他問,興高采烈的說道:「我這功名,是蒙聖上賞的。你們不知道,我頭裡是個候選知縣,蒙幾位大人保了個待選本班,以知府用。本來呢,兄弟想明歲鄉試,中那麼一中,也不稀罕這點兒功名。誰知諸位大人定要給兄弟保這個,說照著我這樣的才幹,仕途裡很有出息,說明年要開博學宏詞科,再給我保上一本,等考出來,不是賜同進士出身,便是授職翰林院,可不比去外地當官舒服嘛?今年聖上問了我幾句學問,覺得好!當場賜了一杯酒,給我加一個三品官銜,嘿嘿。」

  說話中的楊用得意的了不得,神采飛揚,楊赦卻斜著眼一聲不言語,好像氣不過的模樣。

  徐煜聽著暗暗好笑,原來以楊用的呆氣,誰能讓他去做官?又因念在楊士奇的面上,從皇帝到大臣紛紛湊個趣,讓他在京城做個可有可無的官職,干領一份俸祿,照顧官員子弟吃皇糧,此種事在任何朝代都不鮮見。

  偏偏楊用自己不清楚,還真以為自己有才幹,被慧眼識珠,得以火速提拔呢,說道:「像兄弟你的才幹,何不也如此弄弄?況且又有世爵,不較兄弟更快。」

  徐煜笑道:「現在講到出仕,有幾個人是為了天下起見?無非為幾個錢,我不稀罕,若說時下的一些官員,我就像看見了一堆銅臭,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兄弟這話太過分了些。」楊用笑道:「照這麼說,難道尊太爺和尊大人也是一堆銅臭麼?」

  時師爺愣住了,暗道還真是個呆子,這話都敢說出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3:03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賞燈

  徐煜沒有和楊家兄弟一般見識,換他人估計都能打起來,畢竟辱及長輩。時師爺暗暗納罕,心說這位徐家二公子倒是好涵養。當然徐煜也沒給兄弟倆好臉,直接端茶送他們走人。

  徐煜在西花廳設宴請師爺等人,大傢伙都知趣,半個時辰後紛紛回家去了。但徐煜分身乏術,忙著招待親朋好友,等所有宴席終了,已經是傍晚了。

  散席後,徐煜進了內宅,從中門望過去,裡裡外外都掛上了紅紗燈,十分喜慶。介壽堂的三面走廊上也掛滿了燈籠,站滿了丫頭婆子,院子裡的新式涼棚大開,坐滿了人,對面戲台上燈火通明,一班戲子在上頭唱戲。

  整個院子一派鬧哄哄的人聲,非常嘈雜,不時有男男女女進進出出,覺得奇怪的徐煜便沒有進去,站在外圍看了起來。

  台上唱的是「懶畫眉」,一個扮作小姐的女孩子出場,唱起了前腔,人們紛紛叫好。

  唱完了,又上來一個漂亮的女孩,當眾彈起了「瀟湘云水」一曲。

  曲子彈得很不錯,徐煜剛聽得入味,忽然裡面有人大聲喝起彩來,嚇了他一跳,聽著是徐煊的聲音,沒了雅興的徐煜瞧著好像姐妹們都不在裡面,轉身返回一粟園。

  果然一家人都在洗翠亭,丫鬟們紛紛圍上去對他道喜。徐煜忙四下一看,裡面擺著三張八仙桌,中間一桌是太太和父母雙親,大哥徐燁和芷晴、晴雯等姨娘;左面一桌坐著湘月、湘雨、湘云、蘊素、蘊玉、韻寧、徐煁等兄弟姐妹;右面一桌是蘭香、朱明之姐妹、朱軟玉、蕭冰藍、朱蕊珠等。

  空位被體面的大丫頭湊了,徐妙錦徐翠柳香玉等人不在,而漣漪和葉琴站著伺候。

  大家都問道:「你跑哪去了?咱們好找呢。」

  徐煜笑道:「我先去了介壽堂,沒看見你們,趕緊跑了過來。」

  「來我身邊坐。」蕭氏招手,徐煜忙走了過去,「我吃了酒。」

  「瞧著臉色紅撲撲的。小小年紀吃什麼酒?」蕭氏有些不滿,「拿醒酒湯來。」

  徐煜吐了吐舌頭,解釋道:「大家都敬我,我又不好不喝。」

  人家這時候大抵做父親的都會呵斥幾句,徐家完全相反,徐灝笑呵呵的道:「沒事!酒量是練出來的,寧可戰死也不能後退,此乃酒品!」

  蕭氏等一幫子女人立時無語,有什麼教導孩子的嘛?徐煜才多大的年紀?她們不會理解徐灝的想法,在徐灝看來。這年代十四歲的孩子差不多已經成人了,這麼小的孩子出門應酬的比比皆是,在外頭也沒人拿他們當孩子看待,所以他不想約束兒子不喝酒,這會讓他顯得沒長大似的。

  當然徐煜的年紀在那,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少貪酒,外人也不會把他們灌醉,明朝酒桌上的規矩向來是各自盡興,沒有後世非把人喝趴下的講究。而徐煜也有分寸。

  這時候外頭的小丫頭過來回道:「西花廳擺了席面,請老爺和大少爺二少爺用酒去。」

  太太蕭氏說道:「煜兒煁兒留在我們這兒,你們父子倆去吧。」

  「是!」徐灝起身領著徐燁往外走,蕭氏又喚道:「外面散的快。你們父子仍舊回來,等著你們賞荷花,不要又回去睡了。」

  徐灝笑道:「知道了。」

  隨著父子倆離去,原本熱鬧的場面瞬間冷了下來。不管徐煜如今多麼受寵,也永遠無法取代父親和大哥在家中的地位。

  沐凝雪提議道:「不如陪太太上山吧。」

  蕭氏點頭道:「也好,權當散步消消食。」

  當下漣漪趕緊喊掌燈。外面一連串的答應著,很快點起了十二對羊角風燈,二十四個小丫頭一字站開。

  徐煜第一個走出來,跟著一對「天風樓」的燈引路,後面沐蘭香等姑娘們也各自有小丫鬟掌著各院字號的風燈引路,一行人出了洗翠亭,打綠云深處的甬道向著惜香軒而來。

  從惜香軒開始直到山上,到處掛上了五色琉璃燈,把個上山的道路照的雪亮。

  沐凝雪和蕭雨詩扶著太太,指著徐煜的住處說話,沒有停留直奔山腳。一行人上了山,從半山腰望下去,滿園的燈星星點點彷彿螢火,從山頂望下去,又猶如璀璨星空一樣。

  洗翠亭和兩座橋亭位於水中央,宛然秦淮河的燈船似的,蕭氏進了留余春山房,四下里看了一圈,笑道:「比我介壽堂好,要不我也搬過來,不知軟玉可答應麼?」

  朱軟玉笑道:「求之不得呢,太太來了,情願當母親般伺候。」

  說說笑笑了好半天,一行人原路下山,打九曲石橋往洗翠亭來,先前的酒席都撤了下去,遠遠聞見茉莉花和蘭花的香氣。

  一路上池面微風襲來,又有些荷花香隨風飄至,令人甚是清爽,洗翠亭與先前似乎完全變了樣子,大家都說有趣。

  八面迴廊上點滿了五顏六色的琉璃串子燈,簾子都捲起了,窗子也都打開。裡面中間圓桌上,擺下了圍碟,周圍設著十二個磁礅子。

  地上擺著兩架人力大風扇,像蝴蝶一般轉動,除了蕭氏和沐凝雪外,其餘人隨意散坐。

  蕭氏問道:「說你們鏤了四盞西瓜燈,怎麼不見?」

  沐蘭香笑道:「費了多少心力才玩了一天,第二天就壞了。」

  蕭氏又說道:「那幾十盞荷花燈呢?這麼好的天氣,也讓我們看看。」

  「知道太太高興,備下了。」蘭香回頭說道:「快去放出來。」

  彼此說了會兒話,隱隱的聽見笛子鼓板聲夾著荷花香氣吹送進來。蕭氏聽了聽,奇怪的道:「誰家唱戲呢?」

  徐蘊玉說道:「大概是未出師的女孩子在春聲館唱著玩呢。」

  人人都側耳傾聽,徐煜和朱明之也側著耳朵細聽,像是兩管笛子在池子兩側的盡頭吹起。

  朱明之納悶的道:「這聲音,怎麼這邊也有那邊也有?」

  朱軟玉說道:「想是那邊山石子繞轉來的回聲吧?」

  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再聽那悠揚的笛聲,一左一右的由遠到近。剛在詫異中,偶見水流云在堂那邊的窗下,四五盞荷花燈從水裡忽然點亮了,漸漸的亮光多了起來。

  「點燈了。」所有人靠到窗楹看燈,水面上一盞一盞的越多了,逐漸稀稀落落散的半池,遠遠的又一大堆兒。

  正看著,一側的徐蘊素指著外面叫道:「你們瞧!這邊的荷花燈更多。」

  沐凝雪扶著蕭氏過來看,見假山腳下竟有數百盞燈之多,恰好南風起了,荷花燈順著風飄了過來,早有幾盞已經到了亭子腳邊,有的在柳蔭下躲著隨波流動。

  也有幾盞一串兒的往橋洞裡過去,一閃一閃的往那邊的池子裡去了。再看水流云在堂的,卻高起了七八盞像龍頭似的,後面一串兒跟著無數的燈,從水面上走來,幽幽閃閃的到了亭子邊。

  所有人都看得出神,突然間池心裡打起一陣響鑼鼓,人人嚇了一跳。忙定睛看過去,原來高起的幾盞不是水面上的荷燈,而是一隻彩蓮艇子。

  船兒的四角高高挑起了四串荷燈,船上坐著四五個女孩子正打著鑼鼓。

  蕭氏笑道:「這個玩意兒有趣的很,可也累了人家孩子,不可取。」

  一邊的迎春解釋道:「今兒是二爺的生日,二爺待她們極好,故此都主動要讓太太夫人開懷一笑。」

  「謝謝她們了,唉!」蕭氏輕輕一嘆。

  徐韻寧笑叫著道:「太太快瞧這邊兒又是一隻燈船,哎呀那邊還有,拖著荷燈往橋洞裡出來了。」

  話音未落,果然綠云深處那邊的橋洞裡也劃出來一隻船兒,也打著響鑼鼓。一時間,這邊的船進橋洞去,那邊的船出橋洞來,繞著洗翠亭蕩起了圓圈,一艘艘船接著進橋去的船後拖的一尾燈線。

  那鑼鼓越發的歡快,四艘船首尾相接,使得近千盞荷燈蕩成一個圈兒,把洗翠亭圍在了中間。船兒迅速的穿著橋洞一進一出,穿梭似的比鬧龍船還好看。

  忽然鑼鼓聲一起停止,緊跟著吹起了笛子和笙簫小鎖吶,又夾著琵琶絃索的聲音。四艘船不知怎麼頭對頭靠著並行,一會兒又分頭倒滑,船上的荷燈原是串著的,現在都放散了,於是荷花燈散滿了一池子形成滿天星的樣子。

  洗翠亭的人們一齊讚好!不知不覺四艘船各自劃出橋洞,消失在夜色中。

  滿滿的池子裡遍佈星光熠熠的荷花燈,十分壯觀,令人的目光無法自拔,尤其是在優美的旋律中。

  蕭氏猛回頭,見亭子前後兩帶,九曲橋上兩頭走來兩班女樂。眾人出其不意之下,都笑道:「難為她們用心了。」

  聽著女班子在迴廊下唱了數首小曲,等再去看池子裡的燈,已然一盞也沒有了。只剩下水面上印著一鉤新月,波紋晃動,幾百個小月亮在不停攢動。

  朱明之拉著沐蘭香出來看月空,徐煜見狀也跟了出來,看著滿池的月色,真是在水晶宮裡一樣。欄杆邊柳蔭裡一個知了叫了一聲,飛到了別枝上去,許多宿鳥被驚了起來,唧唧咄咄的叫個不了。

  徐煜忽然發現東南角上一片紅光,映的柳梢和夕陽似的,人臉兒也映紅了。徐煁當是什麼玩意兒,叫著請長輩出來看,只聽外面一片聲的嚷將起來。

  煞那間,人聲鼎沸。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3:04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火

  大家都在亭子周圍欣賞圓月,忽然間一片紅光照的滿天通紅,起初沒感覺的徐煜隨即醒悟過來是怎麼回事了,黑夜中衝天的紅色格外令人恐懼。

  外面漸漸傳來一片嚎叫,然後人們的叫聲越來越多,逐漸鼎沸。只是因距離遠聽不見在喊什麼,鬧得初次經歷此種事的女孩子都嚇呆了,徐煁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徐煜也不禁有些手足無措。

  亭子裡,蕭氏忙叫女班子停下鼓樂,問道:「怎麼了?」

  丫鬟們七嘴八舌的尖叫道:「太太,好像外頭失了火。」

  蕭氏和沐凝雪等頓時吃驚不小,急忙走出來張望,就見東南角透出森森火光,染紅了夜空,一簇簇的火星子直往上亂竄。

  蕭氏失色道:「不好,距離不遠,怕不是咱家走了水。快去幾個人問問。」

  奈何年紀小一點的丫鬟嚇得渾身哆嗦,年紀大一些的也大多六神無主。到底年紀大的老婆們鎮定多了,跑過去七八個,很快有人跑過來回道:「園門上的小廝說東府走了水,這會子老爺已帶著人去救火了,家裡的門都大開,讓親戚百姓躲進來。老爺還命侍衛和管家維持,內宅的園門卻全都鎖了,說什麼企圖趁亂混進來者殺無赦!」

  「我知道了。」蕭氏點點頭,神色鎮定下來,有兒子在什麼都不怕,當然心裡還是免不了七上八下。

  因建築大多是木質結構,往往一場大火加上風助火勢,後果真真不堪設想,好在洗翠亭位於水中央,基本可保無礙。

  東南方火光衝天,十分嚇人,幾個年紀小的女孩哇的哭了,好像傳染似得。許多女孩子跟著哭了,就連成年人也牽掛那邊的親人,一時間把個洗翠亭鬧的不成樣子。

  蕭氏和沐凝雪不停的安撫她們,好說歹說總算令大多數人不哭了。沐凝雪說道:「外頭那麼亂,小廝的話也做不得準。既然園門鎖了誰也出不去,乾脆我陪著太太到天風樓看看,到底燒的是什麼地方?」

  「也好。」蕭氏同意了,與其在山下苦苦煎熬,莫不如上山看個究竟。

  想徐家不缺人手,錢財也是身外之物。災難面前最重要的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園子裡的皆是女流,這關口出去也是添亂,所以蕭氏選擇以靜制動。

  當下蕭雨詩扶著太太,徐煜扶著母親,朱明之和徐蘊素姐妹都很有膽量,彼此牽著手跟了出來。沐蘭香想了想,主動留下來陪著迎春芳春穩定人心。

  沐凝雪回頭一看,朱蕊珠等女孩嚇得擠在一堆動彈不得。於是說道:「煜兒你也留下來陪著,明之身體弱,也留下來吧,照顧好年紀小的。」

  當下徐家祖孫三代女人急急的上了山坡。踏上石階,能聽見噼啪的燃燒聲,到了天風樓,整個樓被火光反射的通紅。好似白晝一般。

  蕭氏暗暗叫苦,上了三樓望著東南方的大火,山下猶如一盆紅彤彤的烈炭。濃煙滾滾,火蛇似的烈焰到處亂竄。

  仔細看了下,好像是東府正院的後面,沿著東頭都是火焰,把半個東府給包圍了,不時傳來房屋倒塌的聲音,令人心悸。

  這麼大的火,根本聽不見任何人聲,也不知道傷亡情況如何,只能遠遠望見東府房屋上站著許多人在救火,半空中有數條水龍噴射,但感覺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眼見為實,蕭氏和沐凝雪等人見了無不駭然,下意識的念起了佛祖保佑,祖宗保佑。蕭氏的腿甚至顫抖了,急道:「快派人把大太太她們接過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啊!」

  「娘,您先坐下。」沐凝雪扶著太太坐下,轉身派人去了。

  樓裡的人無不驚慌失措,彼此面面相覷,人人有種深深無力回天的恐懼感,至此誰也講不出一個字了。別說一群古代婦女,哪怕現代類似情形下,普通人也沒有任何辦法,誰也不是超人。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真可謂是度日如年,唯一令蕭氏等人安慰的是,畢竟徐灝在家,最不濟也會動員很多人把王氏等親人救過來,至於家園,燒了也就燒了吧,還能怎麼辦?

  唸著阿彌陀佛的蕭氏,苦笑道:「怎麼就讓咱家趕上了?難道有不肖子孫在外頭造了孽?唉!」

  因護衛不許開園門,派出去的人無功而返,沐凝雪沒有法子,只能柔聲道:「娘,這種事總歸難以避免,任一個人有個疏忽?」

  「這要把家都燒沒了怎麼得了?」蕭氏一臉苦笑,「罷了,天亮了咱娘們都回鄉下去吧,只希望別傷筋動骨,令咱家元氣大傷,也保佑嫂子她們人人平安。」

  大約兩個時辰就在這種七上八下的恐懼煎熬中過去了,徐蘊素望著火頭漸漸的矬下去,叫道:「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蕭氏等人似乎沒聽見,都在呆呆的看著那邊的火,忽然從四面八方嗚嗚的掌起號來,啪啪的太平鑼響徹天地時,大傢伙這才終於放下了心。

  太陽不知不覺之中已然悄悄升起,月亮還未下山,半明半暗之際,蕭氏驚訝的發現,東府竟大抵皆完好無損,喜道:「咱們下去吧,告訴好消息,不知孩子們急成什麼樣了。」

  於是彼此扶著下了山,忽然花農帶著幾個小廝跑過來,說道:「是東府牆外的民房起的火,把東府大廚房和靠牆的一些房子給燒了,因隔著巷子什麼的,老爺及時帶人過去,大太太等女眷都送到介壽堂休息,如今還在那邊運水澆火。

  老爺傳話,請太太放心,咱府裡和西府沒有損失一點東西,趕來救火的官員都來問候,正亂著,請太太夫人在園子裡再坐一會兒,園門怕有雜人混進來,仍鎖著。」

  蕭氏更加放了心,臉色也徹底好轉。到了洗翠亭,各處走廊上的燈籠大多自己熄滅了,整個園子靜悄悄的。

  婆子婦人在岸邊三三兩兩的小聲說話,橋上丫頭們和女戲子擠在一堆,有些趴在同伴的懷裡睡過去了,也有些膽小的嗚嗚咽咽在低聲抽泣。

  見太太等人進來,她們紛紛叫道:「好了!太太回來了。」

  蕭氏忙上前安慰道:「不妨事,只燒了大廚房,這會子火減弱了。」

  站在外圍的徐煜說道:「剛剛花農來過了,別的不打緊。只是蕊珠姐和明美妹妹嚇壞了。」

  一看,果然二女癱軟在姐妹懷裡,哭得淚人似的,蕭氏只好把朱明美摟在懷裡哄著,沐凝雪也安慰著朱蕊珠,而強自鎮定的朱明之身體最差,心裡始終慌慌的,整個人顫巍巍的,但一直在強撐著。

  蕭氏說道:「大傢伙都回去睡吧。每個院子留人值守,以防不測。」

  陸續丫鬟扶著姑娘們去了,徐煜知道朱明之受不了,囑咐輕云和韻寧陪著過去。又囑咐人跟著蘭香。他自己因太太在,不敢走開。

  也有些人比如徐蘊素和徐蘊玉不願離開,這關口蕭氏沒說什麼。還有記掛東府那邊親人的,吵著要過去瞧瞧。結果園門還鎖著,徐灝的侍衛哪怕你是太太,也不給開門。擅闖者就地格殺,除非有徐灝的命令。

  外頭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她們跑回來求太太夫人,可是連蕭氏和沐凝雪發話也不好使,至此這些生長在深宅大院的女人們,算是領教到了關鍵時刻,老爺的命令家裡任何人都不得違背。

  洗翠亭,女人們一臉憔悴,遠遠的雞鳴響了起來,東南的紅光越發看不清了。月兒西墜,東面的天空泛作魚肚白色,水面過來的風帶來了荷花香,這時候人人感覺身上的紗衫兒單薄了。

  正好迎春和蘭春送來兩箱子的衣服,朱明之和沐蘭香也吩咐丫鬟把自己的衣物拿過來,大傢伙趕忙穿上保暖。

  不久天色徹底大亮,陽光驅走了寒意卻驅不走睏意和飢渴,一宿沒睡的人們都餓了,不等吩咐人去廚房生火做飯,園中各院子的小丫頭紛紛提著食盒,過來給大家送點心,於是胡亂吃了些,就地烹煮一大鍋薑湯,分著喝了。

  這時介壽堂的小丫頭跑了進來,在橋頭叫道:「園門開了,請太太回去吧!」

  「好了好了,咱們回去。」

  當下蕭氏被沐凝雪攙扶,不忘整理下髮絲,率領一群婦女緩緩走了過去,好像是百姓等候開城門似的。感慨萬千的出了一粟園,早有許多家人等在外頭,齊聲問安,很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蕭氏先去了東府,過了巷子,只見一路上滿地都是積水,周圍的環境亂的一塌糊塗,依然能感覺到熱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可以想見昨晚的炙熱和危險。

  徐慶堂和徐增福、徐汶、徐海、徐淞、徐湖、徐燁、徐溶等自家老少爺們個個灰頭土臉,在一個亭子裡站著說話,見蕭氏和沐凝雪來了,晚輩趕緊過來問了驚!請了安!徐煜等又給長輩請安。

  徐汶說道:「好險,差一點把整個家都燒了,萬幸當初修府邸時,三弟說防火,不讓房子間隔太近,又為了防盜,修了兩層巷道,水龍水缸什麼的充足。二嬸您受驚了麼?幸而昨日煜兒過生日,女人們多不在這邊,不然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她們哪裡能幹得來事兒。」

  蕭氏問道:「說是牆外的民宅?」

  「可不是。」徐汶指著牆壁,「你們瞧連最裡面的院牆也烘裂了。喂!都走開,不要老站在那邊,仔細倒下來!太太,你們還是回去吧,孩子們也倦了,我娘她們的屋子都亂的不成樣兒,這幾天就住在您那邊吧。」

  「那是自然。」蕭氏忙說道:「正園大半空閒,委屈不了你娘她們。好了,咱們走吧,別在這裡添亂。」

  徐淞徐海幾個兄弟送二太太和嫂子等人出來,徐汶對留在原地的徐煜徐煁揮揮手,「你們倆孩子也睡去,橫豎你們也幹不了什麼正經。」

  沐凝雪找了半天,沒看見丈夫的身影,這時候又不能問,把兩個兒子喚過來,扶著太太回去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3:05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夜遇

  等太太帶著婦孺回去了,徐灝打街上匆匆走了進來。徐慶堂問道:「到底燒了一夜,壞了多少民房?」

  男人們見狀圍了過來,驚駭的發現徐灝的眉毛鬍子都燒焦了,本來就短的頭髮也打了卷,好似非洲那些崑崙奴。

  雖然三老爺狼狽不堪,甚至樣子十分可笑,但是人們的目光一個個變得尊敬起來。

  徐灝說道:「太熱,離近了沒人受得了。雖然我帶敢死的兄弟第一時間套了濕棉被衝進去找人,可惜也沒能救出來幾個,木頭房子太容易倒塌了。一等火勢起來,根本束手無策。」

  「沒有辦法的事。」徐增福嘆息一聲,隨即正色道:「三叔不是心狠,這時候你不要命了嘛?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比他們加一塊都金貴?」

  「是。」徐灝心裡不以為然,面上不敢反駁。

  徐淞為自己解釋道:「爹,當時我和大哥死死抱著三哥,我們豈能眼睜睜看著他衝進去送死?」

  徐灝繼續說道:「大概燒掉了三十四家民宅,連這裡大廚房大概五十幾個院子門面都沒了,傷亡情況沒有統計出來,至少二十幾條人命。經排查和估計,火是從對街雜貨舖的油燈失的,因刮著南風撲了過來,整條街兩頭夾著燒,加上天乾物燥所以勢頭兇猛,無法盡快滅火。咱府裡和兵馬司的十幾架水龍無濟於事,紫禁城那邊來了五千人,上百架水車,又用泥土包兼拆除房子形成隔離帶,這才得以堵住了火勢,如果不是緊挨著皇宮,真不敢想像後果。」

  徐海插話道:「其實多虧了三哥指揮,不然一個個都慌了神,也只有三哥能彈壓住任何人。訓的幾個三品官跟龜孫子似的。」

  「好!」徐慶堂點點頭,說道:「外頭的事暫且不論,損失多少咱家一力承擔就是了。你看,這邊的牆裂開了還不打緊,後面的巷子一帶牆被水一澆,怕不馬上要塌了,傷了人還了得?徐海你帶著燁兒,趕緊和管家把工匠喊來,速速拆了才穩當。」

  「是!」徐海答應後,帶著徐燁匆匆離去。

  徐慶堂又對徐淞徐湖說道:「你們倆去賬房督著。外面的開銷和官兵衙役百姓的賞封,你們也不用多嘴,暗暗記下數兒,不要亂鬨哄的開出一大筆帳,沒一點查考的憑據。」

  同時徐增福也對徐汶說道:「東府善後你責無旁貸,家裡不缺人手,趕緊清理乾淨了。」

  徐慶堂、徐增福還有徐灝得第一時間進宮稟明皇帝,還得應酬文武百官,有些衙門得親自去道謝。這一次不但紫禁城來了人。順天府和各城門守衛、兵馬司、六部、五軍都督府,連城外的縣衙,整個皇城裡的世家官員家,親王府駙馬府等等。將近驚動了十幾萬人,人多力量大,所以才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內即控制了火勢。

  轉眼間九月到了,已是嫩涼天氣。這些天英國公府忙個不停。修屋子、打牆頭、起廚房,栽樹木。儘管不是徐家的錯,自身損失不小。但善後事宜也得捏著鼻子認了,以求盡快把此事平息下去,求個清靜。

  徐府出人出力,幫著受災家庭安葬棺木,撫卹遺孤,修建房子等一系列事宜,不見一個好字,沒有人不視為理所當然,有錢就是原罪。

  當然好名聲也是這麼一點一滴的堆積出來,良好的名聲對一個世家來說至關重要,良好的鄰里關係同樣重要,起碼能減少許多無謂的紛爭。

  因一些受災家庭妻離子散,儘管有徐家扶持,也不大可能住在這裡了,提出要賣掉地基,帶著銀子去別處定居,也有人家因此乃傷心地,得換個新房子。徐汶見有機可乘,便出錢將這些人家的白地都買下來,不願搬走的他也給弄走了,足足十五畝。

  徐汶叫工匠用圍牆圈了,大興土木的要蓋一座東花園,東挪西借了數萬兩銀子,足足忙了一年,好不容易才竣了工。

  期間最害怕的朱明美和朱蕊珠沒什麼,倒把朱明之給弄病了,次日發寒發熱的高燒。

  大病初癒的徐煜本來也不太好,卻因朱明之病了,一下子自己什麼都忘了,日夜陪著她,遞茶送藥,忙了半個多月。

  中府這邊再一次鬧得人困馬乏,德慶公主萬一有個好歹,即使本來身體就不好,總歸對太后無法交代。所幸有香玉的精心治療,朱明之非是心裡哀傷什麼的,心情好什麼都好,半個月後沒事了。

  揚州城,在人前得意的伍氏最近日子過的很舒心,但女兒貌似憂慮異常,望穿雙眼的盼著父親回來,急得心如火燒,終日在房裡做針線,等閒一步不出來,連房門都緊緊鎖著。

  見閨女沒有禮貌,整日不見人影,有時伍氏也不耐煩了,勸說無效乾脆不送飯給蘭姑吃,而沈蘭姑寧願餓一整天,足跡不出閨房。

  問題是家裡沒有下人,別的也就罷了,馬桶得倒掉並洗涮乾淨吧?沈蘭姑遂等到深更半夜,母親睡過去了,因呂熊睡得晚,她又耐心等到了二更天,家裡的燈火都熄滅了,一庭皓月明如白畫。

  偷偷摸摸的將髒東西倒在茅廁裡,用井水將馬桶沖洗乾淨,蘭姑又洗乾淨了手,還是覺得不舒服。不便燒火,只能把井水拎到樓上,勉強洗了個冷水澡。

  正準備休息的時候,蘭姑忽然想起有幾件衣服曬在廚房後的院子裡,忘記收了。她擔心夜來露水浸濕了,明日沒有衣服換,反正外邊的人睡熟,遂輕手輕腳的下了樓,開了耳門,朝著廚房而來。

  沈家的廚房肯定通著外面,不然怎麼往裡面送米面蔬菜,卻又設有耳門通往內室,就是因一旦有客人在前堂,女眷便於出入。

  誰知蘭姑走出耳門,恰恰今晚呂熊還沒有睡覺,因白天喝酒時,劉蘊取笑道:「你住了好幾天了。還沒有一點動靜?莫不是打算在人家住一輩子?等老沈回來,你的謊言被揭穿,你想如何應對?不妨請教一二。」

  當時呂熊說道:「那丫頭還沒婚配,我自當加倍賣溫柔,叫她喜歡上我,然後請媒人說合,哄沈嫂子把她嫁給我做正室妻子。等人到了我家,還不是隨我讓她做個侍妾?到時你我兩家輪流一月,豈不都遂了心願?即不然,我乾脆下毒手。諒她一介書香小姐也不敢聲張,咱們兄弟怕什麼?」

  雖說牛皮吹得震天響,到底呂熊不太敢胡來,他心裡著急,生怕在劉蘊面前丟了面子。如果老沈回家,用的這些心思盡付流水,走人也難免難為情。所以說還是不露痕跡的得到手為上策,總之沈家小姐**於自己,沈家也只能認了。攀上呂家不好嗎?

  他思來想去無法入睡,一會兒想著下強手沒關係,一會兒又擔心沈家不從,跑去報官怎麼辦?一度想得心煩。吹滅了燈火,在院子裡踱來踱去的看著月亮,躊躇該怎麼辦好。

  忽然聽見裡面的開門聲,呂熊又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急忙轉過身來,就見冉冉一位美女走進廚房。

  夜色中的呂熊看得很清楚,這叫做月下觀佳人。朦朦朧朧的美人姿色更加一籌。明知沈家沒有外人,必定是沈蘭姑那丫頭無疑了。

  「好美!」呂熊讚歎不已,怪不得劉蘊僅僅見了一次,便如同著了魔似的唸唸不忘,果然所言不虛。想自己見過多少絕色?妻子龍氏也算一個尤物,但兩個人比較下來,連這丫頭的腳跟都比不上。

  正是沒得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色膽如天的呂熊越看越美,也越看越愛,情不自禁的一步步走了過去,什麼利害關係全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魂不守舍的走到沈蘭姑的身後,盯著美好的背影,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口,傻傻站著。

  蘭姑收了衣服正要回去,聽到了後面的腳步聲,吃了一驚,趕緊轉過身來,就見呂熊像個鬼似的杵在面前,登時唬得魂飛魄散,二話不說的低頭就跑。

  呂熊心思電轉,好不容易遇見了她,平白放走,豈不是白白錯失良機?於是搶先一步的擋在耳門前,笑容可掬的道:「姑娘,深夜一人出外,不是有意小生,即是良緣天就。」

  完全是戲文裡紈袴公子調戲美貌小姐的言詞,蘭姑急得心如鹿撞,驚慌失措的叫道:「你好大的膽子敢調戲良家女子,趕緊滾開,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叫醒我娘,看你臉面何在?」

  奈何呂熊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笑嘻嘻的道:「姑娘罵我是愛我,就是打我幾下,小生也情願。只是指責我調戲姑娘你,不太對吧。我未曾到你閨房,你自家走了出來,正巧碰見了我,顯然絕非偶然。呵呵!不是我誇口,以我的身份,匹配姑娘絕不辱沒,難道姑娘不滿意嗎?」

  說著,他伸開雙臂意思要摟抱,氣急敗壞的沈蘭姑忙退了兩步,大喊道:「母親,快來,你快來啊!」

  呂熊一驚,唯恐驚動了伍氏,上前一步左手抱住美人,右手按住她的嘴,笑吟吟的道:「我的乖乖休要使性子,到口的美味還叫我吃不成麼!」

  輕輕一抬,就把體態嬌小的蘭姑抱了起來,呂熊美滋滋的朝著自己房裡走去,鐵了心今晚要得手。

  而蘭姑嘴被按著,上半身被呂熊緊緊摟在懷裡,動彈不得,不由得羞憤欲絕,胳膊無處用力,拼著命的雙腿亂踢亂蹬。

  一聲悶響,巧巧一腳命中呂熊的褲襠上,呂熊頓時失聲道:「哎呦!」

  寶貝根子疼,呂熊的手下意識的鬆了,沈蘭姑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安全,趁勢使勁朝後面仰去,結果兩個人同時摔在地上,碰倒了一堆盆桶,嘩啦啦的四處亂滾。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3:06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蠢娘們

  臥室中,伍氏迷迷糊糊的想起來小解,耳畔隱約聽到有人喊叫了聲,似乎是女兒的聲音,喚道:「怎麼了?」

  喚了數聲不聞女兒答應,伍氏覺得奇怪,回味先前的聲音明明好像在院子裡似的,怎麼可能?正好要下床方便,索性打開房門看了過去。

  因丈夫長期不在家,母女倆為了安全,彼此房間緊挨著。伍氏發現女兒的房門大開,燈猶未滅,走過去,房內空無一人不見閨女身影。

  至此伍氏不由得心裡突突亂跳,半夜三更人不在房裡,不管什麼預測皆非好事,莫非女兒明裡一套暗裡一套?背著自己去幽會呂公子?

  一時間伍氏沒了主見,站在那裡茫然不知所措。既生氣女兒不要臉,也欣喜女兒有膽量。

  突然外廂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伍氏意識到出了事,急忙跑了出去,邊跑還邊故意說道:「蘭姑,你這丫頭在那裡弄什麼東西響?」

  這邊呂熊的褲襠總算不疼了,見美人摔得直翻白眼,意欲再一次的撲過去,剛要動作就聽到伍氏一路呼喚著出來,大吃一驚,一骨碌爬了起來,飛奔回房去了。

  很快伍氏走到廚房,舉起燈盞,見女兒躺在地上雙腿大開,張著嘴喘息。

  這個姿勢非常可疑,伍氏偷偷瞄了一眼閨女的下半身,裙子完好,稍微有些失望。又看見銅盆木桶等傢伙散落一地,心說年輕人幽個會至於弄得驚天動地嘛?生怕鄰居聽不見?遂生氣的問道:「你半夜三更在搞什麼鬼?你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丟人現眼的事?你說!」

  緩過來的沈蘭姑見母親進來,那賊人跑了,急忙站起來拉著伍氏的手轉身就走。

  伍氏更加不明白了,但發覺女兒倉皇失措的樣子,便跟著到了房裡,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娘!」受了委屈的沈蘭姑眼淚流了下來,望著母親頓足道:「你不信我的話。可知你女兒受了辱,我怎麼見人啊?」說著,捂著臉嚎啕大哭。

  鬧得伍氏摸不清頭腦,忙問道:「你撞邪了嗎?為何無緣無故的說起瘋話來?」

  「我沒瘋!」當下蘭姑一邊哭,一邊訴說適才的經過。

  聽完的伍氏氣得手足俱顫,誤會了閨女不說,放進來一頭狼,一屁股癱在了椅子上,心裡又氣又愧,氣得是女兒受了姓呂的羞辱。愧的是有眼不能識人,把個畜生招進家來,竟不出女兒所料。

  氣急敗壞的伍氏跳了起來,指著窗外破口大罵,卻不敢下去。

  躲在房裡的呂熊聽得一清二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不懊惱。王德被吵醒了,說道:「沈奶奶和誰鬥氣呢?半夜還罵人。」聽了一會兒,驚訝的道:「咦!好像句句罵得是少爺你呢!」

  「休要廢話!」呂熊喝斥道。遂也將先前的事說了一遍。

  王德惋惜的道:「少爺你太孟浪了,可惜可惜,這麼多日做的工夫前功盡棄。」

  「事已至此,懊悔也沒用。」呂熊當機立斷。「把東西都收拾好,咱們天亮就走,此處斷難居住了,我們也只有一著棋了。」

  王德迅速穿好衣服。把緊要的行李衣服收拾好,其餘只能丟下。等天色微明,主僕二人悄悄的回到劉府。

  被驚動的劉蘊唬了一跳。出來問清楚情由,笑道:「我說溫柔法不行吧?可惜你那一千兩銀子,怕是要不回來了。」

  「做夢。」呂熊冷笑道:「我就要在銀子上節外生枝,到了這個地步索性撕破臉,你自然清楚。」

  沈家那邊,伍氏罵到天明,這才敢走出來,見房裡人去樓空,空留下了許多東西,不禁轉怒為喜的笑道:「料你也沒有那厚臉皮見人,這些物件連那一千銀子,想必也無顏來討取,就當我女兒的遮羞費吧。」

  喜滋滋的回頭對蘭姑說道:「我的兒,你不用氣惱,好在沒有被他真輕薄了去。明日娘把他那一千兩銀子,多打點首飾給你壓驚。多的留給你爹做個本錢,咱家落得受用那畜生的。」

  「哼!」無話可說的沈蘭姑轉身回房,暗道母親還是這麼糊塗,姓呂的豈能甘心白白丟了財物?恐怕風波即將發作,真是氣死我了,娘要依著我當日不留他來家,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

  呂熊坐轎子去找胡縣令,說道:「小弟昨日受了欺負,萬難為情,今特意前來請仁兄做主,代小弟出這口惡氣。」說完,從袖子裡取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雙收送了過去,「些許菲敬,祈仁兄笑納。」

  胡知縣見錢眼開,眯著眼笑道:「誰人這麼大膽?敢欺負賢弟?都交給為兄身上了。你我系自家人,何用如此客套?但我推卻的話,反說我見外。罷了,快告訴為兄實情。」

  呂熊臉色一紅,將座位挪近一步,在胡知縣的耳邊詳細說了一遍,起身施禮道:「都怪小弟自取其辱,奈因身墜其中,又騎虎難下,望仁兄念在家岳面上,包容一切。」

  這胡知縣早已有數,當日去拜會時,見他竟住在沈家民宅,稍微一打聽就明白了,是以撚鬚大笑道:「自古少年心性,多半如斯,原也難怪賢弟魯莽。想沈家不過一介平民,也做不出什麼手段。可巧府君上省去了,此事愚兄可以過問。這樣,明日你遣人送上呈子,就說沈若在蘇州當面將女兒賣給你為妾,講定一千五百兩身價,當時收了五百,其餘允許你到揚州,看過她女兒後再兌現,人銀兩交。

  嗯,你還要說沈若因事羈絆不能回來,有家信交代他妻子伍氏,亦可做主。不意伍氏收了你銀子,徒生不良念頭,圖賴此事,反率領多人打你出去,說你誣良作賤,逼買妾滕云云。

  你還得找人做張假賣身紙,貼在後面。然後一等我見了狀子,即刻一面派人提拿伍氏母女到案,一面捉拿沈若。問案之時,隨便用些恐嚇開導的話,不怕沈若夫婦不雙手將女兒送你做妾。哈哈!等人過了門,賢弟可要大大酬謝我這媒人才是,此計如何呀?」

  「妙計,妙計!」呂熊歡喜異常,連連道謝,「兄長真有神鬼不測之手段,敢不拜服?若事情有成,小弟豈敢忘記大德,理應重謝,決不食言!」

  在胡知縣看來,此事小事一樁耳,因為前提是建立在呂熊的家世上。沈家能把閨女高攀呂家,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再說民不與官斗,不但女兒有了好夫家,一千兩的銀子外,再讓呂熊掏個一千兩又何妨?誰家賣個女兒能賣二千兩?

  所以胡知縣沒把此事當一回事,也是一朝得志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其次是為了討好呂熊,龍鼎和呂熊再不濟也能支持他陞官一級。

  當下呂熊辭別出來,回到劉府和劉蘊仔細商量後,寫下一紙狀子,叫王德拿去縣衙報案。

  胡知縣即刻留下,喚了兩個心腹張正和王洪進來,當面囑咐道:「去沈家小心為上,不要留下話柄,事成之後,呂公子說了要重賞你們。」

  兩個捕快領命而出,叫了兩個夥計,直奔沈家而來。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沈若這一日返回了揚州,將購置的布匹等交到店裡,悄悄回了家,沒有驚動任何人。喜出望外的沈蘭姑忙著舀水給父親洗臉,又送了香茶,伍氏得意洋洋的。

  沈若覺得奇怪,詢問家中近況,沈蘭姑搶先問道:「爹!有個姓呂的住在蘇州,與咱家上一代通家世好,前些日子在蘇州見了你幾次,爹托他帶了一封銀子來家,可有此事?」

  沈若好笑道:「你這話我一句聽不懂,我在哪裡會過什麼姓呂的?又何時托他寄帶過銀子?我每月薪俸多少你娘倆是曉得的,如何能成封的捎帶回來?我又沒有去做強盜打劫,真是胡說八道。」

  「啊!」伍氏總算明白了,忙不迭的將呂熊如何假冒世交,如何提出借住,如何被她罵走的話說了,當然隱瞞了自己貪圖禮物等細節。

  說完一臉羞愧的低下了頭,沈若怒道:「豈有此理!你一個婦道人家,家中還有年輕女兒,怎麼能留住陌生人?只憑他滿口假話,你就能信以為實?因你使得女兒吃了虧,只怕將來連你這個人都得被人家騙了去,糊塗至此,真乃一蠢娘們。」

  伍氏不由得惱羞成怒,叫道:「他說和咱家世交,又有銀兩在,他那樣子千真萬確,我才相信的。反正人被我罵走了,你寶貝閨女毫髮無損,還落了這麼多銀子,算起來都是我的本事。若只靠你一年到頭的辛苦,累到臨死,也賺不到這麼多錢,你不感激我,反囉囉嗦嗦的埋怨,我真倒霉透頂。」

  沈蘭姑見父母鬥口,擔心被鄰居聽到傳為笑柄,忙上前勸架。伍氏遂忿忿不平的去了廚房,不理他們父女。

  沈若氣得連連嘆息,說道:「你母親這麼大年紀了,做事還是全無道理,沒見識貪小利的蠢婦,險些累我閨女受辱,甚至會讓我抱憾終身。日後我再出遠門,如何能放心呢?唉!爹也愁那姓呂的未必肯善罷干休,明日打聽他若仍舊住在對門,將銀子東西全數退還了他,當著父老鄉親的面教訓他一場,以免後患。總之這筆不義之財,我是不屑要的。只怕你娘貪心,把銀子藏了起來,又得吵架。」

  沈蘭姑說道:「爹此舉甚善,少時女兒婉言勸勸娘,再曉以利害,母親消了氣應該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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