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7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0:59
卷四 展翅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不顧廉恥

  縣衙周圍的人們今日算開了眼界,一向氣勢洶洶眼睛長在天上,動輒拿平民百姓顯示其『絕世武藝』的學霸秀才們,終於撞到了鐵板上,軟綿綿的不堪一擊。

  連馬愉都很意外,起初面對一群敵手,他生怕自己寡不敵眾,想著先擊倒幾個人以震懾住其餘人。

  所以全神貫注的後退幾步,讓對方拉開了一定的距離,猛地紮了馬步氣沉丹田,用力伸手格擋衝在最前頭的對手,另一隻手剛要迅速還擊,不料那人一聲慘叫,已經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馬愉不及多想,一隻拳頭飛來,他又揮手用力一格,對手又瞬間崩倒在地,哀叫連天。

  「咦!」馬愉見對手實力太弱,也就收了力道,誰想輕輕一拳,那人馬上抱著頭蹲在地上叫痛;哭笑不得的略微一腳,人家頓時捂著肚子跪在地上。

  「孬種。」馬愉一時間反倒來氣了,山東大地的男人怎麼能如此軟弱?真是給家鄉抹黑,於是他毫不客氣的衝了上去,拳打腳踢把這些學霸揍得東倒西歪,嚇得賴秀才等幾個人雞飛狗跳的躲到一邊,既不敢上前,又不甘心閃人,只一味遠遠圍著馬愉亂罵。

  馬愉不屑的道:「你們不配做山東人,手無縛雞之力。」

  「說得好。」老百姓紛紛叫道,這要傳揚出去,山東爺們的臉都被丟光了。

  「我等是文人不是武夫。」氣得賴秀才大叫。

  幾個受傷重的秀才躺在地上,臉上鼻血橫流,文士巾掉了,披頭散髮。他們幾何時受過這氣?氣急敗壞的抹了自己一臉血,跑到縣衙裡哭稟道:「反了!反了!我等斯文竟被凌辱至此,成何規矩?望父母老爺救命啊,為學生們伸張正義。」

  縣太爺震驚於馬愉的身手,瞧了瞧這幫狼狽不堪的傢伙。涼涼的道:「此皆是諸兄自取其辱,你們雖是斯文人,不可凌辱;可人家也出自斯文呀,明明你們先動的手,二十多個打一個,難道人家就可被凌辱?」

  秀才叫道:「我們凌辱他?他好端端的就在那裡!沒有形跡;而他凌辱我們,證據確鑿,大人你明明目擊了,怎麼一概而論?我等要求大人出面,若你任其蠱惑。巴結於人,我等必連夜趕往省城,求布政使出面拘禁元兇,聯名彈劾,以救我等的性命。」

  縣太爺頓時七竅生煙,暗罵好一幫斯文無賴,只好沉吟半響,無奈道:「你們是受了傷,有加罪他的道理。但他只有一人。你們卻二十餘人,這麼多人親見,兄弟我怎好反倒為你們喊冤?罷了,這事反正也弄大了。我縣裡是無法斷案,乾脆報到府衙吧,聽憑知府太爺做主。」

  如此他提筆寫了文書,派衙役押送一干秀才即刻前往府城。另外安排人請馬愉到驛站過夜,夜晚告知其自己的苦衷,套套近乎。承諾明早備轎子送過去。

  名義上是不許雙方同行,恐路上又生事端。那幫秀才鄙視縣太爺的為人,無可奈何的上路了。

  其實秀才們自有計較,臨朐縣隸屬於山東布政使青州司,府城是臨淄,一百多里的路程,天色已晚,無論如何是趕不到的,得在半路歇下。

  當晚這幫人商議一番,開始了準備工作,衙役與他們都熟,也不敢管。

  次日繼續上路,就見刁秀才用一張大黃紙裁剪成了旗子樣,糊在竹竿上背著,上寫紅色大字,「名士馬愉仗勢凌辱學子,闔學匍匐府堂,鳴鼓訴冤,仰祈知府扶持公道,求沿途老少爺們仗義執言。

  其他秀才用破布包頭的包頭,吊胳膊的吊胳膊,還有拄著枴杖一瘸一拐的,唉聲嘆氣的跟在後面,看上去真真淒悽慘慘慼戚,好似一群打了敗仗的士兵。

  如此一來,即使知府礙於馬愉的聲望和背景,但驚動了整個臨淄,他勢必不敢公然袒護,此乃必勝之道。

  果然一進城,馬上轟動了半個城市,這麼多秀才老爺被人毆打致傷,堪稱聞所未聞的稀罕事,人們紛紛跟在後頭。

  一干秀才沒什麼可得意的,反而埋怨賴秀才出了餿主意,是個人都要臉面,眼下真不夠丟人的。

  總之就這樣鬧哄哄的到了府衙,知府尚未出堂,一二十個受了傷的秀才,人多事急,衙役急忙傳鼓恭請知府升堂。

  賴秀才叫縣差把縣裡的行文投上去,他心裡七上八下,畢竟這裡不是縣城。

  很快知府上了堂,看過文書,問道:「眾生員已到,這馬愉為何不到?」

  縣差回道:「我家大人擔心同行路上生事,故分前後走的,想必一會兒就到了。」

  知府轉而對秀才們說道:「這事,你們不用申辯了,讀書人間的意氣之爭,莫非還要我治罪於他?應該轉交學府,申斥一頓也就罷了。也不瞞你們,那馬性和回鄉之時,曾來驗過路引,在此支給過路費,本府親自見過。如果是本人,當為雙方做個和事佬,為你等討些醫藥錢;若是系光棍假冒,本府自當重究,以全斯文體面就是了。」

  賴秀才不甘心,剛要開口訴冤,知府冷冷的道:「二十餘人打一人,竟全軍覆沒,爾等即使有臉告到朝廷,試問他馬愉有何過錯?就算降罪,也是各打五十大板,革掉所有人的功名,好生想想吧。」

  賴秀才頓時目瞪口呆,其他人面面相覷,仔細一想還真是這樣,兼且他們詐騙夏家在先,這要是驚動上面追查下去?至此一個個後悔不迭,也不敢吵鬧了。

  知府見他們老實了,吩咐都退出府門在外等候。這件事他必須公正,誰也不能偏袒。

  再說馬愉這邊也很後悔,因一時之氣揍了秀才們一頓,被逼到府,這一去無疑會丟人現眼。同時也很生氣,這幫無賴實在是不講理,為了夏家等良善人,既然鬧開了。那就索性鬧到底好了。

  他自己有馬,不用縣裡提供的轎子,一路上思索著此事。等到了城門外,他忽然說道:「太丟人了,我不去了。」

  說完扯著韁繩就要回去,差人嚇得馬上死死抓住他的韁繩不放,求道:「馬爺你別害我們,放了您回去,府縣兩頭怎麼回?我們死定了。」

  馬愉不高興的說道:「我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府尊管我不著。你們鬆手,回頭我差遣管家過來。」

  「不行啊!馬爺您行行好,可憐可憐咱們吧。」四個差役苦苦哀求,「府縣是管您不得,卻會管小的們呀,反正我們就算死,也不敢放您回去。」

  弄得馬愉為之進退兩難,立馬沉吟,領頭的衙役抱著馬頭。悄悄給同伴使了個眼色,叫他先趕到府衙去報信。

  府衙外,秀才們感覺馬愉不是假冒的,誰會在臨朐縣冒充呢?當時事情發生得快。又挨了揍,腦袋一熱便不依不饒,結果被沒有責任心的縣令一腳踹到了府城。

  而府尊竟不惜得罪眾怒,拿話來嚇唬他們。看似公正,實則已經偏向了馬愉,因為他馬愉毫髮未傷。這邊卻一大半帶著傷。

  可馬愉委實名氣太大了,背後又有大靠山,縣裡府裡都不敢得罪,想必省裡更不敢得罪,官大一級壓死人,未免心慌意亂,相互埋怨。

  千夫所指的賴秀才也沒轍了,說道:「算了,咱們得罪不起人家,識時務為俊傑,搶先把這事脫鉤吧。」

  他遂請求拜見知府,准了,上堂稟道:「生員們本與馬愉無冤無仇,只因聽聞夏路謀死業師,出於一時義憤告到縣裡,被馬愉出面給銷案了,故生員們不服,與他爭論,以致打了起來,如此求到府尊台下,求大人治他之罪。今蒙大人開解,生員們何苦與他糾纏下去?即使不辨真假,學生也無謂了,欲求大人開恩,銷了申文,以便生員們好回家去肄業。」

  知府笑了,說道:「你們的本意,是以為這馬愉是假的,故此作波浪。見我認得,又思脫罪。按理說告到了本府,理應聽審,但念在爾等身份,投之桃李吧。」

  於是將文書一筆勾銷,說道:「去吧,今後不許再生事端!」

  秀才們進去謝了出來,不免垂頭喪氣,外頭圍著那麼多人,這一次丟人丟大發了。

  趕緊溜回家吧,忽然見縣裡的差人飛馬而來,這邊的衙役上前問道:「馬相公怎麼還不到?」

  差人說道:「到是到了,可在城門口他忽然慌了,說丟人,說什麼不肯進城,還打算原路躲回去呢。」

  衙役吃驚的道:「如今人在哪裡?」

  「就在南門外,被兄弟們圍著,我趕來報知府太爺。」差人下馬匆匆進去了。

  「咦?」秀才們先驚後喜,一個個都笑了。

  刁秀才冷笑道:「不敢來,那一定是假的了。好啊,還真有人敢冒充馬先生,我們怎麼能饒過這光棍?」

  有秀才就問縣裡的差人:「到底他是不是真的?」

  差人也摸不準,當時是去了朱位村馬家,縣太爺和官吏書吏進去的,他們哪有資格座上賓?無非遠遠看了一面而已,搖頭道:「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假的!」賴秀才一拍摺扇,「真的怕什麼?顯然心裡有鬼。嘿嘿!饒了他沒什麼,後面夏家的事就難下手了。說不得,咱們再去求府尊公審,就算審得不公道,是個官宦家的公子,只要不是真的馬愉,咱們就算贏了,也就好回去繼續找夏家報仇。」

  「有理!」這幫學霸一時鬼迷心竅,集體改了主意,不顧廉恥的轉身一齊回到了堂上,人人挺胸抬頭,貌似信心十足。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1:02
第一千零八十章 作客

  知府沒想到這些秀才去而復返,沒開口詢問,從他們徒然升起的氣勢上,已經看出了端倪。

  賴秀才倒也不敢鬼話連篇,實話實說道:「大人,我等實實被那光棍給打傷了,一路來受盡多少嘲笑?這光棍若果然是馬愉,生員們就吃些虧,也只得忍耐了。今聽聞此獠不敢來見,自系假冒,想生員們添列聖門,安肯受光棍之凌-辱?求府尊大人拿他來盡法,則生員們感培植之恩不淺矣。」

  知府頓時怫然不悅,皺眉說道:「爾等可謂多事,本官以勾去申文,不追究也就罷了,又來纏繞些什麼?你當這馬愉不肯來就是假的?怎麼不想一想,身在原籍誰敢假冒?不過是礙於顏面故避之耳,未必是畏爾等之訟而裹足,本官勸你們不如罷手。若真是把人請來,當堂審出情由,則罪有所歸,爾等到時莫要追悔。」

  知府是出自一片好意,以馬愉的身份名氣,不會無端端的以一敵眾,單單這些傢伙合夥鬥毆的德性,有理也變成沒理了。奈何秀才們聽不進去,齊聲道:「只求府尊大人把人捉來公審,就算我等有罪尤,也甘願領受。」

  「那好吧。」知府見他們執迷不悟,叫來一個認識馬愉的主簿,吩咐道:「速去見他,是本人,用本官的名帖請來;若是假的,即刻捉拿,不可延誤。」

  主簿領命剛要出去,忽然馬愉被縣差簇擁著進來了。知府遠遠一看是他,欣然起身走出去迎接,把人先請到後衙看茶敘舊,鬧得賴秀才等人的臉色劇變,一個個都傻眼了。

  書房裡,知府問道:「馬老弟為何匆匆而歸?」

  馬愉不好意思的道:「學生愚鈍,孝期與人動手結怨。沒臉拜見大人。現在我也想開了,京城徐恩師再三催促我赴京趕考,先前學生決意不復,而這一耽擱就要五年,母親泉下有知也要責備,既然已經闖了禍,乾脆近日進京吧。」

  知府大喜道:「馬老弟有大才,既然已在家盡孝一年,奪情報效朝廷情有可原。真是可喜可賀,必成素志之功名之為愈哉!幸熟思之。」

  「多謝大人體諒。」馬愉又說道:「此事原為了縣裡夏家而起。大人一查便知,求府尊為夏家做主,保其不受諸惡魚肉,學生理應聽斷。」

  知府笑道:「此乃小事,諸生作孽,本府當申詳學道重懲之。還望馬兄弟忘情,盡快趕往京城,為我江北爭一口氣,高中三甲。」

  如果能把馬愉送到金陵準備科舉。知府這個頭彩可得的大了,不但取悅了江北一干士林大佬,還討好了英國公府。相比之下賴秀才等人又算得什麼?而馬愉提出不守孝了,聞絃歌而知雅意。作為等價交換,知府對此心領神會,總之一切盡在不言中。

  如此就算賴秀才等人沒有過錯,知府也得挑出幾件小過錯來。

  果然不負馬愉所托。很快調查出眾秀才欺負鄉鄰的事情,他又惱怒與這些人反覆奸惡,通知山東學道。把賴秀才刁秀才等為首之人的前程都革了。

  金陵,徐煜和朱明之姐妹去了成國公朱家,門前的御賜匾額掛的是「東平王府」。

  說起來張家掛的是「河間王府」的匾額,沐家是「黔寧王府」,徐灝掛了後,按照功勞也會追封王爵。不過三家不能與沐家相比,沐英是朱元璋的養子,對外可以自稱沐王府,其他三家則無非是個榮耀而已。

  朱能的長子朱勇是徐灝張輔的平輩,但他年紀小,沒能追隨燕王靖難,洪熙六年才襲的爵,所以朱勇在二位兄長面前向來規規矩矩,把自己當成小輩。

  朱家老夫人今年不過四十多歲,二夫人姓羅,三夫人姓蘇,四夫人姓陸。朱夫人生有兩子,次子早夭,三姨娘蘇氏的兒子名叫朱魁,二姨娘羅氏生的小姐閨名軟玉,四姨娘陸氏的女兒閨名蕊珠。

  朱夫人生平極愛熱鬧的,一年到頭,就喜歡給親朋好友的夫人太太過生日,要不就給自己和姨娘們慶生辰。

  朱勇朱魁兄弟倆天生的武將,從不曉得念一句什麼書,不是練武就是打獵。

  朱夫人也不管兒子們,都扔給張輔說你看著辦吧,朱家張家在北平時就是世交,所以張輔逼著兄弟倆讀了一些兵書,徐灝卻沒什麼耐心,因觀朱勇不是帥才,朱魁一紈褲子弟耳。

  老將軍朱能丟下的幾位姨娘都很漂亮,也還年輕,兩位小姐也長得好,朱夫人很疼她們。

  今年她的生日,親朋好友皆來慶賀,筵席一連開了三天,人多嘈雜,所以蕭氏選在第四天過去,而徐煜今日過來已是第六天了。

  被迎進府裡,徐煜就覺得內宅清靜好些了,只有幾家至親被留住。朱明之姐妹一下車就被朱家二位姑娘請了過去,少不得要留住幾天。

  一群豪門小姐相處時的熱鬧自不必說,可惜與徐煜無關,當然他也樂得在朱家清靜幾天。每天沐蘭香不是找他去聽曲,就是朱明之過來下棋,親近些的姐姐妹妹幾乎天天見面,沒覺得被疏遠。

  這日上午,沐蘭香見窗外的桃花都已殘謝,堆得滿地都是粉紅色的花瓣,兩隻蝴蝶在院子裡飛來飛去,裡裡外外靜悄悄的沒些人聲。

  陽光照在窗上,覺得暖融融的,人沐浴在日光下也有些昏昏沉沉,便獨自靠在欄杆上,看著兩隻蝶兒玩耍,出了會兒神,不知不覺心裡有些惆悵。

  腳步聲傳來,被驚動的沐蘭香忙向迴廊看去,見碧玉手裡拿著一件東西,笑嘻嘻的走過來,問道:「姑娘為何獨自在此?其她姑娘哪裡去了?」

  沐蘭香站起來說道:「她們一早結伴逛去了,煜兒回來了麼?」

  「回來了。」碧玉舉起手裡的盒子,「楊士奇大人的公子送了十支筆,十盒紋金箋,少爺看了喜歡,叫我都拿來轉送姑娘的。」

  沐蘭香笑道:「我也用不了這些,等會兒也轉送給大家。」

  接過來一看,是十枝湘妃管的兔毫小楷。十匣淺色金花箋子,道了謝,拿著回到屋裡擱在案上。

  碧玉走了,她坐下來拿出一張紙箋鋪在桌上,又撿了新筆一支,移動煙台,一手磨著墨,一面細看紙箋上的花紋,畫的是嫦娥奔月圖。

  一陣笑聲響起,沐蘭香抬頭看是徐蘊玉和徐韻寧兩個人。手牽著手,站在右首的遊廊裡,腦袋朝下不知在看什麼。

  沐蘭香站起來再看,是徐蘊素正蹲在地上,一手揪著一隻花貓,一隻手在擺弄個蝴蝶,蝶兒欲死不死的,似乎在叫花貓吃了。

  沐蘭香忙走出來說道:「大妹妹,你不怕罪過嗎?」

  低著頭的徐蘊素對貓兒笑道:「快吃呀。再遲一會兒就吃不成了,救命菩薩來了。」

  抬頭見沐蘭香快走到面前,她連忙抱起花貓朝外面逃去,猛地一轉身。正好和漣漪撞個滿懷,險些撞倒。

  徐蘊素一見是漣漪,叫道:「嫂子你快救我,蘭香姐姐要打我的貓呢。」

  「不怕。你把貓交給我。」漣漪說道。

  徐蘊素不肯,見沐蘭香走了過來,趕緊摟緊了花貓。丟下漣漪往外頭逃去。

  漣漪喚道:「你慢點跑,蘭香不來了。」徐蘊素聽不見,直直跑了出去。

  「這丫頭太頑皮。」漣漪見她跑遠了,走前幾步,看著沐蘭香手裡捧著奄奄一息的蝴蝶,小心翼翼的吹著氣兒。徐韻寧在一邊笑她,徐蘊玉也在嗤嗤的笑。

  漣漪問道:「這蝴蝶哪裡撲來的?」

  「誰撲它呢?」沐蘭香一努嘴,「嫂子你看韻寧手裡拿的什麼。」

  漣漪見徐韻寧手裡拿著把川金扇,說道:「命該如此,但扇子也拿的太早了。」

  徐韻寧笑嘻嘻的道:「不是我用扇子撲的,它自己傻乎乎飛到蘊玉身邊,她拿帕子就那麼撲了一下,它便跌在地上飛不起來了。蘊素剛捧著隻貓來,便搶了去要飼貓吃,那貓兒也好玩,死也不肯吃,於是引出了救駕的來。表姐你瞧它這個樣兒,還能活嗎?」

  沐蘭香笑道:「你瞧,翅膀不是動了嗎?」

  徐蘊玉伸手指著說道:「活不了了。」不料沐蘭香隨即吃了一驚,那蝴蝶瞬間飛到了徐蘊玉的頭上,徐韻寧伸手去抓,蝴蝶已輕盈的翩翩飛走了,沐蘭香不禁失笑。

  當下漣漪一手牽著徐蘊玉,一手牽著徐蘊素,對蘭香說道:「我來了好一會兒,你們也不請我進去坐坐。」

  「嫂子請進。」

  沐蘭香也拽著徐韻寧一起走進屋裡,見書桌上擺著紙筆,徐蘊玉笑嘻嘻的問道:「你又作詩嗎?」

  「嗯。」沐蘭香鬆開手,「我剛想寫幾句兒,被你們打斷了。」

  「那我們去玩了。」徐蘊玉轉身想溜。

  漣漪馬上一把扯住她,說道:「你們倆給我好好坐著,姑娘家就知道瘋玩,在家也就算了,作客朱家可不能像個野丫頭似得,老實坐著吃杯茶。」

  小姐妹倆無奈坐了,沐蘭香喊茶來,只有一個小丫頭回應。徐蘊玉眼珠一轉,說道:「怎麼屋裡冷清清了,姐姐們呢?」

  沐蘭香解釋道:「好天氣,逛花園的逛花園,望姐妹的望姐妹。」

  徐蘊玉學著長輩的語氣,笑道:「這些丫頭們,太沒規矩,倒比咱們還寫意呢。今兒這麼好天氣,咱們也該尋點玩意解解悶,我可不想幹坐著。」

  漣漪失笑道:「那好,你們兩個丫頭啟蒙也大約三四年了,給我聯幾句詩吧。」

  徐蘊玉頓時苦著一張小臉,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沐蘭香笑道:「正好送來了紙筆,倒不如各人作一首,祭這滿地的落花,也算有趣。」

  「好。」漣漪興致勃勃的問道:「你們倆能作否?」

  徐蘊玉和徐韻寧趕忙搖頭,漣漪笑吟吟的道:「一人一首,作出來就放你們玩去。」

  「真的?」

  「自然是真。」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1:55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愁

  漣漪和蘭香看著小姐妹倆竊竊私語,十分好笑,漣漪笑道:「還記得去年韻寧一句樹上烏鴉驕傲去,野草青蛙得意鳴麼?把咱們笑得要死。這又不知再琢磨什麼驚世駭俗的打油詩了。」

  蘭香也說道:「蘊玉的家裡樓台悽慘慘,風風雪雪不肯晴,倒是有幾分味道了。」

  「士別三日,小瞧人。」徐韻寧耳朵好使聽見了,對她們撇撇嘴,逕自拿起筆寫了起來,徐蘊玉見狀也拿了筆。

  轉眼間就寫完了,雙雙扔下毛筆就跑,還邊跑邊叫道:「寫完啦,寫完啦。」

  漣漪氣道:「回來,作得不好不許走。」

  「自然是好的,嘻嘻。」徐韻寧回頭做了個鬼臉,不管不顧的拉著徐蘊玉去了。

  「真是的。」漣漪只好拿起箋紙來,低頭一看,驚訝的道:「呀,到底小瞧了這丫頭。真好一個起句,小小年紀竟能不落人的窠臼。」

  這時朱明之等人進了屋,聽見紛紛圍上來,朱軟玉念道:「空澆一夜招魂酒,難乞三春續命絲。好月已無含笑影,東風猶妒可憐枝。」說完震驚的問道:「這竟是韻寧妹妹作的?小妹真真自愧不如了。」

  「好。」朱蕊珠讚道:「這才是吊落花,而不是詠落花呢。」

  漣漪納悶的道:「難道韻寧真有此等才氣?莫不是迎春碧玉她們的?」

  「應該是韻寧自己想的,嫂子你瞧。」沐蘭香指著第二張箋紙,「高枝黃蝶**去,野草青蛙得意鳴,可不是她改了前作?大約是被咱們笑話,這一年來偷偷下了苦功。憐爾為花猶命薄,況儂更是可憐生。」

  當下沐蘭香和漣漪兩個人面面相覷,誰也猜不到自小愛玩愛鬧的徐韻寧。其心思竟是如此敏感,她生母是晴雯,即使徐灝對兒女一視同仁,她們也無法與先出生的徐燁徐煜得到的寵愛多,兼且孩子多了,無法照顧周到。

  二女更曉得晴雯生了女兒後再無所出,她生性好強,這些年來一直悶悶不樂,是以疏忽韻寧也是有的,故此小小年紀的韻寧下意識的寫出了自己的愁緒。「況儂更是可憐生。」

  趁著朱明之等人觀看徐蘊玉的詩時,漣漪偷偷囑咐蘭香:「這事你別說出去。要是被父親知道了,一定又要難過悶悶不樂了。」

  沐蘭香輕聲道:「我知道了。」

  漣漪嘆道:「她們姐妹每天形影不離,父親見了自是不好對誰顯得太親熱,自小又都跟著母親。等回去後,讓她們姐妹搬到護春堂,朝夕承歡膝下吧,亡羊補牢不為遲。」

  那邊朱明之興致來了,坐下也提筆作詩。因被徐韻寧感染,她寫著寫著自己的眼睛紅了。

  朱軟玉見狀說道:「姐姐的詩句果然好極,只是過於傷感。雖則憑弔落花的詩要悲切些,才合這『吊』字的題面。但也不可過於沉湎,以後姐姐還要開豁些才是。」

  朱明之忙抹了抹眼眶,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寫寫便寫出許多傷心來。」

  「也難怪姐姐傷心。」沐蘭香輕嘆道:「那不曾傷心之人。再也寫不出一個字,我們便做不到這樣的悲切。姐姐是沒了爹娘的,所以不拘什麼事情。總覺得自己苦惱,起了自己憐自己的心,時常自己想起了自己,望姐姐日後開心些的好。」

  朱明之聽了這番話,可謂句句打在自己的心裡,不知不覺眼淚滴下,紙上都濕透了。

  朱軟玉說道:「看你,說說又說起明之姐的苦惱來了。瞧,紙箋都濕了。」

  漣漪忙說道:「不寫了,咱們本是想尋開心的,不如聊聊天吧。」

  朱明之收了淚,說道:「我也沒心作了,擱著吧。」

  朱蕊珠笑道:「你向來一作詩偏要得第一,鬧得我們都不好意思作了,這也是天不容你,叫你自己傷心起來。好好,讓我來續下去。」

  朱明之一把奪過毛筆,嗔道:「誰要你這狗尾續上去。」逕自寫了最後一句,「暖風不醉玉樓人。」

  朱蕊珠笑道:「我的是細雨獨滋金穀草,咱倆所見略同,你說我的是狗尾,你怎麼又和我一樣?那你的心腸便也是狗心腸了。」

  朱明之頓時破涕為笑,說道:「這會子隨你數落我,回頭我問你誰是狗呢。」

  「你有本事,換一句別的。」朱蕊珠不服氣,「和我不一樣,才算你是大才。」

  「這有什麼難處?」朱明之說著就要下筆。朱蕊珠叫道:「且慢,讓我先說給漣漪嫂子聽,你再寫。如果你不被我料到,我才服你。」

  朱明之看著她在嫂子耳邊嘀咕了一聲,漣漪隨即嗤的一笑,心想萬一我寫的又是她心裡想的,可不被她笑話麼?倒不如不寫,於是說道:「我認輸好了,她說得是什麼?」

  朱蕊珠得意的道:「嫂子別告訴她,叫她自己猜去。」

  朱明之笑道:「我知道了,你這丫頭全掛子的詐術。那句細雨獨滋金穀草哪裡是你想的,不過見我寫了,故意模仿出來,我何必費心思來給你笑話?好個狡猾丫頭,你果然有了句子,我才認輸,請你現在寫出來吧。」

  「呵呵!」朱蕊珠忍不住笑了,漣漪也笑道:「蕊珠,你猜不到她,她倒猜到你了。」

  朱明之精神一震,說道:「可不是嘛,別強嘴了。嗯!我如今又要寫了,隨便你說是你想到的吧。」

  大家都來看,見朱明之提筆寫道:「可憐同此飄零況,生世無非暫寄身,深巷無聲雨一樓。」

  朱蕊珠點頭道:「這句出色,真正是我想不到的。」

  沐蘭香說道:「這一句與細雨暖風兩句一樣深刻。」漣漪也點點頭,十分欣賞。

  朱明之繼續寫道:「光陰如水去悠悠,塵緣盡處原無我。」

  漣漪說道:「越作越出神了,像是一句禪語,對句也難了,看你怎麼寫。」

  朱明之側頭想了想,下筆寫道:「世事看來只有愁。」抬起頭問蕊珠,「怎麼樣?」

  朱蕊珠笑道:「在我看來有些偏見,不是至言。你看世間都只有一個愁,我卻看來只有個情呢。」

  「罷罷,我不作了。」朱明之搖頭笑道:「你總不肯說一個好字。」

  與此同時,秦淮河桃葉渡,桂仙家的老鴇坐在堂前看小廝打掃,突然惡狠狠闖進來了幾個人,不由分說,鐵鎖套在了老鴇的頭上,嚇得小廝扔掉工具,飛跑到後面報信。

  水仙正坐在屋裡梳頭,小廝跑進來叫道:「不好了,媽媽被套住了。」

  「怎麼了?我沒聽清。」水仙見他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唬了一跳。

  小廝結結巴巴的道:「被,被套住了。」

  水仙一時聽不出頭尾,偏偏「套住」二字是青樓裡的慣用詞彙,不但是比喻女上男下的生動詞語,也隱喻客人被姐兒給拿住了,所以她照著小廝啐了一口,罵道:「滾你娘的蛋,什麼事大驚小怪!張口就是葷話,你媽的東西才被套住了呢!」

  「你別罵我呀。」小廝急得跳腳,指著外頭,「媽媽看著我們掃地,忽然走進來幾個人,好似公人打扮,上來就用鐵鎖把媽媽給鎖了,我趕緊進來報信,你卻罵我,真是屈死了。」

  水仙和走出來的桂仙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偷偷往外頭一瞧,就聽人一個公差打扮的男人大聲說道:「裡頭的姐兒快出來,難道還要我們進去捉麼?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鴇掙紮著叫道:「你們是哪座衙門裡來的?」

  公差說道:「你聽清楚了,我們是奉了大理寺龍大人的差遣,說你家窩屯流娼,引誘子弟,馬上提你和桂仙水仙到案申辯。瞧好了,這是朱簽,趕緊把兩個小娼婦交出來,不然所有人都要帶到堂上。」

  老鴇久經風雨,強笑道:「哎呦冤枉呀,我家哪來的流娼?桂仙水仙皆在教司坊登記造冊過。嚇死奴家了,還以為犯了九族全誅的罪呢,不瞞諸位大爺說,桂仙水仙姐妹倆前兩日就動身到蘇州燒香去了,大約有幾天才回來。諸位急著找人也沒用,不信請到屋裡搜搜好了。」

  裡頭的桂仙水仙早就會意,悄悄帶著丫頭等人開了後門,躲到了月橘家。

  大理寺的公差沒有進去,而是厲聲說道:「放屁,就是真燒香,我們也得等著她們回來投案,才能回去交差。」

  老鴇一聽他們鬆了口風,趕緊叫人去房裡封了四十兩銀子,好說歹說准許三日後去大理寺投案。

  本以為這就把人給打發走了,誰知差人說道:「你這媽媽跟我們走一趟吧,人犯不到,你也不能放出來。給你一盞茶的時間,把家中瑣事交代清楚,請放心,咱們兄弟收了好處,不會叫你在裡面受一丁點的苦頭。」

  氣得老鴇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沒緩過氣來,一個勁的翻白眼。

  好半響,她總算勉強交代了幾句,然後被差人拉拉扯扯的拖到轎子裡,將鐵鎖在槓子上纏了一圈,帶走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1:55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芳容自分無三月

  小廝跑到月橘家,說老鴇被帶走了,六神無主的桂仙等人這下子徹底慌了。

  有靠山不假,但是大理寺敢抓了人,意味著已進入到正常的司法程序,身為當事人無論如何得走一趟衙門,桂仙不以為徐家會硬頂著大理寺,十有八九會隱於幕後暗中打點。

  如此一來,遠水救不了近火,桂仙急得哭道:「若上了堂,定要受辱,我怎麼還有臉進邢家?不如尋個短見倒乾淨,免得出乖露醜。」

  水仙勸道:「姐,你先別著急。他大理寺說我家窩屯引誘,有何實據?就算一輸到底,也要辯白一場,斷不能束手待斃。大家趕緊商量商量,三日後該如何應對?也不能把媽媽一個人丟在那裡吃官司呀。」

  月橘她娘說道:「水仙說得在理,可三日後又要來提人的,怎麼應付?」

  「一時也想不出個主意,大抵還得求求徐家。」水仙又說道:「請你老人家先把衣服鋪蓋送進去,還要帶幾兩銀子,上下打點,人才不吃苦呢。」

  月橘娘點頭稱是,當下一群人回去整理老鴇的衣物,桂仙取出來五十兩的散碎銀子,拜託婦人當天送到了大理寺,在牢裡囑咐老鴇放心,外頭正在想辦法,同他打官司。

  問題是徐煜最近在朱家,連兒也不在家,誰也找不到,一連兩日毫無一策,急得走投無路,桂仙只想尋死。

  水仙說道:「金陵有頭有臉的人家,還要推徐家第一。姐,事已至此也顧不得了,你隻身去求見徐家夫人,按理說不難進入內宅,我想徐夫人心善,一定會見見你,到時你哭也好跪也罷。最不濟也要哀求見徐二爺一面。」

  桂仙也認為只有這一條路可走,雇了乘小轎子,趕到徐府門前。

  就見無數行李歇在一側,一輛輛馬車川流不息的打眼前而過,由側門進去。桂仙出了轎子,正要上前,幾個管事匆匆跑了過去,叫道:「少爺回來了。」

  桂仙忙躲在一棵樹下觀望,就見管事家丁排班迎接,遠處一群人騎著馬緩緩過來。她認得最前面的徐煜,頓時大喜,如獲至寶,暗道徐二爺回來了,我也不怕了。

  等徐煜下馬進了門後,她瞅準時機快步走過去,連兒在和一個人說話。

  連兒見是她,驚訝的道:「你怎麼來了?這才到家就知道,真正耳朵長著呢!隨我進去吧。你不便拋頭露面。」

  桂仙遂紅著臉低著頭跟著他進了大門,來到一個班房,低聲說道:「曉得連爺今日回來,特地過來請安。」

  「桂仙奶奶你就別如此了。拿我開心幹啥?」連兒笑道:「你親自來,肯定有事,快說吧。」

  桂仙嘆了口氣,說道:「連爺。誰知道我家時運不濟,這不又鬧出事來,特厚顏再次求求你家少爺出手想幫。」

  連兒愣住了。問道:「奇怪!又是什麼沒眼珠子的人欺了你家?」

  桂仙苦笑道:「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是打算求貴府夫人的,難得二少爺回來,大好。至於我家的事,還不是和那呂熊有關,請連爺好歹先回一聲。」

  連兒點點頭,說道:「你隻身前來,我得先領你去見老爺,沒有私下裡見少爺的道理。別怕,我家老爺最是通情達理。」

  「徐三爺嘛?」桂仙非但沒害怕,反而精神一振喜上眉梢,某人的傳說依然傳頌在秦淮河上。

  連兒領著她來至外書房,徐灝在屋裡看書,連兒走了進去,垂著手回道:「外面邢進士的外室要見老爺,說有話說。」

  徐灝抬頭說道:「邢進士?請人進來。」

  桂仙揉著衣角侷促的站在窗外,聽叫她進去,忙入內給徐灝請安。徐灝客氣的請她坐下,見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心裡有數了。

  如此桂仙將此事原委仔細說了一遍,然後一臉期盼。

  徐灝想了想說道:「此事不難,但是要對龍鼎說明白了,方可無事。這樣,犬子與他有些來往,我卻不好開口。」

  「煩勞老爺了。」桂仙再三道謝,告辭退出,連兒對著她嘻嘻一笑,直接領著去了鴻臚寺。

  徐燁見了桂仙,說道:「我明日就去拜會龍少卿,你放心好了。呂熊不過仗著他岳父的勢力,一個少卿還嚇不倒人。」

  至此桂仙徹底放心了,喜氣洋洋的道了謝返家,一些姐們聞訊而來,聽了後都大為歡喜。

  鳳仙笑道:「到底徐三爺仗義,區區這點小事還值得他辦麼?自然是兒子出馬。」

  水仙說道:「徐公子出面都抬舉,人家一個鴻臚寺正卿,那邊不過一個少卿,看他呂熊還怎麼仗勢欺人。」

  「我記得你們說徐公子很喜歡水仙,果然如此。」鳳仙拍手笑道:「本來一句話的事,非要親自出馬,可見是做給水仙看的。」

  水仙笑罵道:「胡說什麼。你非咒我出事你才暢快吧?我也懶得與你爭論,什麼主事言官,都是京官,不分大小的。」

  這句話把個所有人都傷了,梨仙笑道:「好好的把我們都罵了,真是條瘋狗,會亂咬人。」

  水仙伸手捏著她的臉蛋,「我又不曾說你。」

  「罷了,好話到了你們嘴裡,也要變了味道,天生的刻薄。」梨仙見無事,笑著轉身回去了。

  徐府,全家人回來,徐煜先往母親屋裡,沐凝雪不在,他坐了一會兒出來,剛走到正園長廊上,見徐蘊玉和徐韻寧兩個妹妹牽手走來。

  徐蘊玉說道:「二哥,蘭香姐姐怎麼不同回家?」

  「過幾天就來,到時她娘也來。」徐煜說道。

  徐蘊玉又問道:「那軟姐姐和蕊姐姐可來麼?」

  徐煜說道:「我邀請了,她們說來,大概這幾天就到了。」

  說著就要過去,徐蘊玉輕笑道:「明之姐姐盼你眼睛都酸了,快些去吧,不要和我們講話了,回頭耽了你的工夫。」

  徐煜馬上停下腳步。扯住蘊玉的胳膊,皺眉道:「你總是說這種話,我和她?算了,你不叫我走,那我就不走好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徐蘊玉一甩手,撇嘴道:「我知道你嫌我們年紀小,沒有話講的,我也不要聽你的話,我們去找大哥大嫂去。」

  說完拽著徐韻寧揚長而去。韻寧邊走邊回頭道:「二哥,回頭你來,我告訴你一件事兒。」

  「好。」徐煜應著,頭疼的撓撓頭。

  這方面他和徐灝一樣,對人家的閨女有的是辦法,等面對自己的女兒卻往往一籌莫展,兼且古代的女孩子明明營養不好,生理發育卻不亞於現代女孩外,心理上的發育更早。稍有怠慢或不如意就會耍耍小性發發脾氣,而徐灝也分不清是不是叛逆期,總之女兒對上慈祥的父兄,那真是一點柔順都不講。

  妹妹們自幼就不和徐煜住在一起。各有各的親媽,是以兄妹間未免有些隔閡。

  到了介壽堂,見了蕭氏和沐凝雪等一大幫子長輩,陪冰藍說了一會兒話。他抽空溜了出去。

  一個人去了暖香塢,一進門,幾樹桃花也已經零落。嘆道:「可惜可惜,家裡的花都落盡了。」

  忽然,架上的鸚鵡念道:「芳容自分無三月,薄命生成只一春。」

  徐煜頓時吃了一驚,失聲道:「你怎麼講出這種話來?」

  耳聽鸚鵡扇著翅膀又念了一遍,徐煜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想到朱明之的身子骨,心裡好似有萬千種的懊惱,偏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呆呆的立在遊廊中,看著滿地粉紅色的落花出神。

  啪!有人在他的肩上一拍,徐煜回頭一看,正是朱明之,傻傻的叫了聲姐姐,直接去拽人家的手。

  朱明之連忙甩開,埋怨自己不該先拍他的肩,過於親暱了。

  徐煜手空了,才如夢方醒的說道:「今天還好嗎?」

  朱明之還當他在發呆,似笑似惱的不做聲。徐煜忙問道:「怎麼不理我?又惱了我麼?」

  朱明之失笑道:「誰惱你呢?你一個人在這裡,站了半天做什麼?」

  「看這落花。」徐煜嘆道:「我心裡懊惱,前兒開的正好時候,我不曾好好的欣賞,去了朱家這幾天,花也不等我,真是可惜也真是可恨。」

  朱明之輕笑道:「是你負了這花兒,花卻沒有負你,你恨它什麼呢?」

  本是無心的一句玩笑,誰知徐煜聽了,正色說道:「姐姐,我沒有負你。」

  朱明之心裡吃了一驚,心說他聽得有心了,可是我不能不拿話蓋過他,不然他回頭不留神又說出些什麼,被人聽見豈不駭異!

  一來徐煜與沐蘭香指腹為婚,二來孤男寡女,三來朱明之乃公主之尊,沉了臉,問道:「你這話怎講?什麼負不負?我聽不懂。」

  徐煜認識到失言了,他與蘭香雖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其實還沒有嘗試過愛情的滋味,與大多數年輕輕的男生一樣,臉一紅,這時候不敢開口。

  朱明之慢慢的進了屋裡,徐煜習慣性的跟著進去,朱明之頭也不回的進了閨房。

  徐煜暗想:「這麼尷尬,我進去也不好說什麼,一旦開口鬧僵就不好了。不如我先出去,過一會兒,晚上再回來,她也就忘了這茬。」

  心情複雜的回到一粟園,進了自己院子,見小丫頭春柳和輕云坐在花窗下撿玫瑰花瓣,雙雙起身說道:「回來了,去了這許多天,累了吧?」

  徐煜點頭道:「很倦,昨兒瞧了一晚上戲,沒睡。你們撿花幹什麼?」

  輕云說道:「這是秀春姐送來的,說你愛吃紅茶,拿玫瑰花泡著喝很好。」

  徐煜笑道:「委屈了這花,我爹常說外國將玫瑰視為愛情,代表著美麗,瞧它顏色如此嬌嫩,本該戴在美人頭上,給我泡了茶,回頭便倒掉了,可不可惜?」說著順手拿起一朵,說道:「輕云,我給你戴上。」

  輕云躲了過去,笑道:「剛說美人才配,我們丫頭哪配呢。」

  「怎麼不配?快來,我給你戴上。」徐煜見她不肯,上前硬抱著給插上了,羞得輕云滿臉通紅,走開幾步,把花摘了下來,說道:「別鬧了,大白天被人撞見,又說我們沒皮沒臉和你怎麼樣了。」

  春柳在一邊抿著嘴嬉笑,徐煜問道:「你笑什麼?」

  「我笑輕云,不識抬舉。」春柳笑道:「拿這麼好的花給她戴,她還不願意,換我,想要一朵,還不肯給我呢。」

  輕云說道:「你要戴都拿去好了,都插在頭上,倒也有趣。」

  「好了好了。」徐煜說道:「正經分出來一半給我,送到暖香塢,另一半送給蘭香。」

  輕云答應了,徐煜問道:「你姐姐碧霄呢?」

  輕云指著屋裡,「又病了,睡在裡面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1:56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吃癟

  院子裡,徐煜驚訝的問道:「好好的怎麼又病了?」

  春柳趁機笑道:「誰叫你出門,老不回來,她自然要害病了。」

  「胡說八道。」

  徐煜逕自走進碧霄的房裡,而碧霄早聽見了他的聲音,見他進來,掙紮著要起來。

  「別起來,躺著吧。」徐煜連忙說道,走上前去,「怎麼又生了病?吃了藥沒?」

  碧霄忽然捂著臉哭了,淚珠瑟瑟落下,徐煜慌了手腳,連連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誰委屈你了?」

  碧霄哭著搖頭,徐煜將自己的手帕取出來,給她拭淚,「一定有事,你告訴我,我替你做主。」

  嗚嚥了半天,碧霄嘆著氣道:「還有什麼,都怪我命苦罷了,來了這幾年,不是病就是病,一天到晚的躺在床上,人都說弄個癆病鬼當小姐伺候,要攆我走呢。」說著說著又哭了。

  徐煜一時摸不著頭腦,皺眉道:「你犯不著往心裡去,由著她們說去,咱們自己看開些,你總是不聽我的勸。」

  碧霄抽抽噎噎的道:「人家講我,那值得什麼?可是大太太都這麼講,還當面叫我去,說你一人的花銷抵得上三個小姐了,什麼事都不干,塗脂抹粉給誰看呢?你太太心軟,我卻要攆你。二爺你說說,自家的太太還沒說什麼,東府倒要攆我,我做丫頭的雖賤,也賤不到這個地步。」

  徐煜聽了很生氣,說道:「你別往心裡去,橫豎也管不到咱們這邊來,太太不好說什麼,不是還有我爹和我麼。」

  碧霄嘆道:「你說的松爽,只怕惦記我的人太多,妒忌我的人也多了,多少人覬覦呢?想我到頭來總沒有什麼好結果。一個病鬼一旦出去,趕緊死了好,省得連累父母。」

  徐煜明白了,正色說道:「你放心,不要把自己的身子糟蹋了。你不是東府的人,大太太也不能怎麼樣。」

  碧霄苦笑道:「我不是怕攆出去,有老爺在擔心什麼?只是我好像一個釘子,人人眼裡都看我不到,只有少爺疼我。此外,只有老爺太太和兩位奶奶。其她人哪怕和我講句話都要皺著眉,嫌棄我是個病秧子,你素來都知道的。不但東府西府,就是咱府裡,自己屋子裡,人人也都這樣的。原先,誰也不敢欺我,自從前兒大太太講了這些話,三府裡哪一個不知道?哪一個不發發牢騷。說我佔著位子,我今後還能在這裡過日子嗎?我站不住腳只有走出去,可是我一出去,只有一個死了。」

  徐煜忙掩住她的嘴。碧霄早已淚如雨下。徐煜又沒什麼話好安慰她,勉強勸了半天,勸她睡下了。

  一肚子悶氣的走出來,有心去找父親訴苦。可碧霄確實是自從進來後多災多難,什麼事也做不了,常年花錢吃藥。這到不算什麼,徐家不缺錢。

  問題是下面人看不過眼,嘮叨幾句,哪怕是父親也阻止不了,這就是現實。

  徐煜坐在椅子上發呆,想著父親說過一個人無法自食其力,也就不會受到他人的尊敬;而對弱勢群體,不要講什麼授人以漁,也不講憐憫施捨,首先國家得富足強大,才有能力建立完善的福利制度,這需要付出無數的努力甚至犧牲很多人的生命,也只能做到讓大部分人安居樂業,因為理想永遠不等於現實。

  徐煜記得他當時曾問過我們能做到嗎?父親只是搖了搖頭,沒有開口。

  輕云走進來問道:「用飯嗎?」

  「我不想吃。」徐煜沒好氣的道。

  「為何不吃飯?」輕云走到近前。徐煜說道:「你坐下,我有話問你。」

  輕云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兒,知道為了碧霄,坐下柔聲道:「何苦來,這事苦惱也沒用。」

  徐煜說道:「她是你親姐姐,你說怎麼就讓大太太知道了?」

  「三府一體,想知道什麼還不容易?」輕云又說道:「其實少爺有些地方也過分了些,你和我們玩笑,不顧有人沒人的,這些事也不用講了。

  前兒不是三姑娘和四姑娘還說,你待她們還不如待我們丫頭的好,媽媽們又說我姐的排場架子比姑娘們還大,這都是招人怪的事情。」

  抬頭見徐煜一臉苦惱,輕云苦笑道:「一則少爺待她也忒好些,二則姐姐也忒使性兒,不看別的,只看冰藍姑娘那麼一個人也還招人妒忌呢,何況她丫頭呢!

  有人還說,我姐比姑娘們還高傲呢!你想想看,這些名頭,碧霄可耽得起麼!況且東府裡那些丫頭們,哪一個不氣不服她?有幾個當年落選的丫鬟又格外狠些,都跟著主子跑。

  主子不知道的,她還去告訴,主子不作聲的,她還去挑剔,有這許多怨招在那裡,莫說是我姐,便是少爺你也抵擋不住呀!

  昨天晚上,大太太不知怎麼講起丫頭們,東府二姨娘便說,現在府裡的丫頭們多不像樣兒了,二太太年紀大了,也管不了這些,任她們嘚瑟吧。

  大太太就問怎麼回事,二姨娘說前兒太太出了門,那些丫頭們沒一個安安穩穩蹲在屋子裡的,不是逛園子,就和小廝們兜搭去,實是不成體統。又說春妍姐和我姐兩個,仗著模樣出眾,等閒不把人放在眼裡。

  大太太聽了,便不高興,說春妍是德慶公主帶來的,不好說她,那碧霄是咱們家的,不能任她胡鬧,回來必得請二太太著實說她幾句才好。

  可巧我姐這日沒事,想給你繡個枕頭兒,因短了些金線,問竹蘭姑姑去要,卻又沒得,便向月蘭姑姑要去。月蘭姑姑偏偏在大太太三太太身邊,上房的團兒便替姐姐明言正氣的到太太身邊,問月蘭姑姑討要。

  大太太知道是給少爺做枕頭兒的,便一法不舒服起來,立刻叫我姐過去,說了一頓,明明有迎春蘭春等大丫頭在,幾何時輪到你一個病秧子獻慇勤了?

  你曉得我姐的性兒。哪比我們,她自然要氣得個半死,回來便把做好的一面,拿剪子鉸個粉碎,哭個半死。昨兒早起,就病倒了,少爺又不在家,誰給她調護呢!」

  徐煜知道了整個經過,又氣又惱,可是又不能去質問大太太王氏多管閒事。只能一聲不言語,自己過去躺下了。

  輕云敘述的時候,也已經哭了,此刻見他這樣,屋裡沒人一時不敢走開,站了一會兒問道:「到底用些飯才是。」

  徐煜悶悶的道:「我哪吃得下?你們吃去吧。」說完,轉過身去。

  輕云有些後悔了,柔聲道:「你不要這樣,料想也沒什麼大不了。誰還敢真攆了我姐?好好睡一覺,休養幾天就好了。既然少爺昨晚沒睡,那請休息,是不是叫迎春姐進來?」

  徐煜說道:「不用了。」

  「那好吧。」輕云抹去眼淚。替他蓋上了錦被,放下帳子,自己出去了。

  外面的蘭春見狀說道:「他心裡不開心,就讓他睡吧。把飯菜收好,萬一餓了好送進去。」

  一夜無話,次日徐燁坐著轎子前往大理寺。到了衙門,投進拜帖。

  中門大開,公人恭請轎子一直到後衙暖閣下肩,一身朝服的龍鼎降階相迎。

  一番客套進了暖閣,龍鼎說道:「世兄授官之日,老夫親至貴府道喜,老大人和徐三爺近年精神又格外康強了。將來世兄鵬程萬里,可羨,可賀!」

  徐燁欠身連稱不敢,說道:「晚輩沐祖父父親洪福,僥倖出仕,何足掛齒!今後尚望大人時賜訓誨,不勝感激。」

  彼此謙遜了一下,做足了官場工夫,徐燁起身躬身道:「晚輩又件小事,特來奉求老大人,說起來晚輩慚愧,還望大人包容。」

  龍鼎急忙答禮,說道:「你我通家之好,何事不能商量?快請坐。」

  徐燁站著把桂仙求他的話,說了一遍,「如今只要令婿答應不追究,她家情願賠禮道歉。」

  原以為客客氣氣以禮相待,誰不賣徐家一個面子?哪知龍鼎笑了笑,說道:「世兄所言令人不解,世兄身列清貴之班,將來的首位國公,何等身份?怎麼代一介娼家討起情來?何況聖上要禁止風月場,我大理寺不過是為君分憂;想小婿終日在家讀書,冀圖寸進,從不在外面遊蕩生事。請問世兄不知聽了誰人的話,竟說小婿背後指使?令老夫疑惑。」

  說著,龍鼎舉起茶杯請徐燁用茶,意思是端茶送客了。

  出入官場的徐燁還是第一次被人一頓搶白,心裡的火直透腦門十丈,奈何又不好發作,當下面無表情的輕輕放下茶杯,壓抑著怒火起身告辭。

  龍鼎卻沒事人似的,溫文有禮的送出暖閣方回。

  昨晚徐煜鬧了一肚子悶氣,今日徐燁惹了一肚子怒氣,哥倆同時遇到了不順心的事。

  晚上徐燁回到家中,因父親把此事交給他辦,被龍鼎那老傢伙把臉打得高高的,怎麼有臉去說?吩咐人去把朱勇等幾個至交喊來商議。

  很快人都到了,聽完後,朱勇不屑的道:「這事有什麼難的?也就是你,若是我,還不給他龍鼎臉呢。大理寺無權關人,一定送去順天府了,我現在就打發人去要老鴇,料想順天府也抗不住。隨後把桂仙等人都接到我府裡,就是當朝一品要她們,能耐我何?對這些不識好歹的官員,就得來硬的,反倒屁事沒有。」

  徐燁一琢磨,覺得不錯,敬酒不吃吃罰酒,別說明明是呂熊故意找茬報復,就算桂仙家有罪,只要不是人命關天,把皇帝搬出來又如何?大不了據理力爭而已。

  既然沒有什麼後患,無非得罪個大理寺少卿,再說還是對方先不給自己顏面,於是徐燁同意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1:59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風波

  順天府十分頭疼,為了一個老鴇,成國公朱家竟然派人手持家主的名帖指名道姓的要人,不交?眼見就得罪了朱家。

  而且朱家和榮國公張家是至親,張家又與英國公徐家是至親,而徐家又與沐王府是至親,此外還有淇國公邱家等一大串,彼此聯姻一榮俱榮,可謂是得罪了一家,相當於得罪了一多半功勛世家。

  這世上沒有傻瓜,經歷過洪武朝的武勳,一改開國功臣集體暴發戶似的心態,為人做事上極為小心,不敢擾民不敢仗勢欺人,當然類似之事必不可免,大面上還是好的,並且懂得抱團取暖的道理,輕易不被人抓到把柄。

  相比之下大理寺龍少卿委實不算神馬,再一個罪名是窩藏流娼,勾引富家子弟,實在是上不得檯面。於是順天府尹交代下面把老鴇交給朱家管事,寫個保人的文書,這樣也對龍鼎有個交代了。

  單說龍鼎送走了徐燁,晚上叫人把他的寶貝女婿喚來,還以為呂熊是好孩子呢,笑道:「賢婿你看徐大公子可算冒失極了,怎麼能為個娼家討情?又暗指賢婿你在外生事,被老夫搶白了幾句,想他也無顏再來求情。索性去順天府把人速提到案,勿徇半點情面,看他徐大公子能否把他爹搬出來?」

  「是。」呂熊答應下來,派人去提人。他也不以為徐灝會管兒子的閒事,堂堂大佬會為了個妓女出頭?再說徐燁哥倆有病才會說出來,不怕父親震怒嘛?

  誰知家人回來稟報:「早一刻成國公府已遣人保了老鴇回去,小的去了桃葉渡,聽說一家人都搬到徐府去了。」

  呂熊愣住了,看著岳父不敢言語,龍鼎火了,拍案罵道:「好個朱勇,敢藐視我大理寺。我拼著官不做了,也要與你鬥鬥手。」

  呂熊心裡暗暗叫苦,誰知道會殺出個程咬金來,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想的太簡單,徐燁兄弟是不敢對家裡說,但架不住人家有的是朋友,隨便就請出位成國公朱勇,這下糟了,事情要鬧大。

  問題他心虛,稍微一猶豫。龍鼎已經氣呼呼的出去了,面見大理寺正卿陳訴此事。

  龍鼎個性直,正卿姓張,是個廣東人,更是性如烈火,即刻差了四名旗牌官,拿著大理寺的官印沒有去朱家,而是直奔徐家。

  到了徐府,官差對門房管事將來意說了。徐家人很吃驚,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遇到此事,連忙跑到了書房,徐燁正和朱勇對坐下棋。

  管事說道:「少爺。大理寺正卿送來了官印,四名旗牌,說你把要犯李氏等藏匿府裡,要立刻交出去。還有幾局不遜的話。說少爺是功勛門第,不應藏匿娼家。」

  徐燁冷笑道:「你去把他們叫進來。」

  等人進來了,徐燁問道:「說人藏在我府裡。誰來作證?」

  為首的旗牌說道:「順天府告知人是被成國公家保的,風聞全家人避在貴府。即不然,此事與徐大人有關,總該知道其下落,說明了我等好去拿人。」

  徐燁到底年輕,先前被龍鼎打了臉不算,大理寺的公差理直氣壯一副不把徐家放在眼裡的架勢,遂冷笑道:「人是我委託保出來的不假,她家走了,憑什麼管我要人?李家又犯了什麼王法?難道是朝廷欽犯?告訴你們,李家以前是開門迎客,現在則已經從良,龍鼎的女婿硬行闖入她家,調戲人家的女兒,砸了若干東西,把李氏給打傷了,這還不算,又誣指人家為窩娼。

  他龍鼎和女婿仗勢欺人,你家那糊塗大人不問曲直,亂出官印來威脅我徐家?請問官印能輕易示人?當我徐家是泥捏的?來人,把官印留下來,他們都給我打出去。」

  外頭的家人們轟然應喏,區區大理寺竟然跑到徐家撒野,人人早就火冒三丈了,當下一群人衝了進去,一頓拳打腳踢,官印給搶了,四個旗牌扔到了大街上。

  徐燁一時之氣,等完事了發覺自己太魯莽,趕緊去跟父親認錯。

  四個旗牌鼻青臉腫,灰溜溜的返回本衙,對張正卿哭訴。張公被徹底激怒了,暴跳如雷的大罵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他徐家居然敢打我的人,又搶我的官印,堂堂國公府不遵王法,怪不得龍鼎受他家的氣。我馬上把此事據實啟奏,看他徐家能吃得起?」

  火速叫人知會龍鼎,又交代順天府把案情申詳上來,吩咐呂熊過去補一張呈詞,以備日後稽核,然後連夜將本案的原委,以及毆打旗牌,強奪官印等事,在早朝中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稟明皇帝。

  文武百官嚇了一跳,好傢伙!大理寺竟對英國公府全面開火?等聽了整個案情後,人人哭笑不得,至於嘛?

  起初宣德皇帝朱瞻基面沉似水,如果徐家如此霸道,那就太令他失望了。問題是徐家父子的為人有口皆碑,有名的低調,朱瞻基或許不瞭解其他大臣,但對徐灝父子能不瞭解?。

  解縉對此頗為不平,出班開口道:「張大人未免太執偏見,豈可聽信龍鼎一面之詞?糊裡糊塗告到御前?除朝廷欽犯與緊急公事,概不能擅用官印,等同於十萬火急的虎符令箭。就是徐燁窩藏流妓,也不能持官印威逼國公府,不是胡鬧嗎?」

  朱瞻基也覺得可笑,雖說痛恨官員嫖-妓,可放在徐燁身上真不算事,倒是大理寺能為此等小事絲毫不懼,看似無厘頭可也令他欣慰。

  右首的楊士奇笑著對楊榮說道:「誰說老張是直來直去的硬脾氣?」

  「譁眾取寵。」楊榮不屑的道。

  既然大理寺敢告狀,說明徐燁確實包庇了人,做錯了事,除瞭解縉抱不平外,其餘與徐灝關係密切的官員都沒開口。有解縉一個人足夠了,傻瓜才會一擁而上的為徐家說好話,如果想要趁機落井下石,倒是可以。

  站在中間的龍鼎露出一絲微笑,徐家得罪也就得罪了,只要今後勤勉事君,怕他何來?

  正當大傢伙以為徐燁要受到帝王斥責的時候,恰好順天府的奏摺到了。

  朱瞻基揮揮手,太監宣讀道:「臣順天府啟奏:李姓乃教司坊之樂戶,近日經新科進士邢寬等人求情,准許撤籍從良,呂熊誤認為娼-妓之家,硬行入內,彼此口角,呂熊喝令痛打,李姓畏勢他徙。呂熊復誣指李姓避入英國公府,唆出妻父大理寺少卿龍鼎,誑稟正卿。

  張正卿即令旗牌持官印往搜,徐正卿一時不合毆打旗牌,奪下官印,當即遣官員赴臣衙門控告,並將官印附呈。因大理寺將此件已歸奏案,臣未便擅問,而亦未明孰直孰曲,理宜具折請旨核奪。」

  一時間滿朝文武大嘩,張正卿神色大變,冷汗瞬間冒了出來,萬沒想到紕漏出在了最信任的龍鼎身上,心裡氣急敗壞,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龍鼎也慌了,按理說女婿當時信誓旦旦,難道孩子被騙了?還有順天府太不是東西了,把自己給撇的乾乾淨淨。

  旁觀者清,大部分官員心裡早已明白,那桂仙家當時絕對沒有撤籍,而是徐家動的手腳,順天府明顯站在了徐家這邊,但是這關口誰會站出來?何況就算桂仙家依然是樂戶,呂熊也不該打了人後,又報復人家,太過心胸狹窄,睚眥必報。

  朝堂上不管是功勛武將,還是解縉楊士奇等文臣,誰也不說話,有些人未免幸災樂禍,沒人在乎這點小事。

  朱瞻基冷冷看著下方,心裡膩歪極了,為了個妓女爭風吃醋,虧了大理寺正卿少卿竟鬧到了早朝上,先前的欣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憤怒。

  接下來他不許糾纏此事,朝廷上繼續處理國家大事,退朝後,在官員們的議論中,內閣很快命順天府審理此案。

  看似皇帝不理會此事,實則官員公認這次龍鼎一准倒大黴了,為何不當場發作?

  很多人嘆息,龍鼎呀龍鼎,難道你不知親家呂震是怎麼被貶官的嘛?正是不作死就不會死。至於徐燁,不消說他貌似在這件事上沒什麼關聯,哪怕他逛青樓包小三,也僅僅是私德有虧,大不了被撤職,人家還是未來的國公。

  徐家,徐灝沒責備長子,當然生氣是一定的了,兒子太冒失了,怎麼能下令打人呢?

  想著想著徐灝笑了,來了一句「兒子像我呀。」。

  隨即琢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事給他以警訊,毫無疑問是繼科舉案的後續,如果不是呂熊太荒唐,很可能就此被龍鼎抓住機會,目的不外乎是讓呂震官復原職,涉及到黨爭什麼的。

  徐家莫名其妙的被牽扯其中,恰好是因徐燁當了鴻臚寺正卿,才給了人家理直氣壯彈劾的機會,不然兒子老老實實的在家做紈袴公子,徐家根本是只刺蝟,無從下嘴。

  徐灝苦笑起來,總不能叫兒子們一輩子不做事吧?而做事就會得罪人,就會鬧出這樣那樣的事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隨它去吧,還能怎麼辦?

  當下徐灝把徐燁徐煜等所有成年子侄叫來,再一次告誡他們打鐵還得自身硬,徐家不惹事可也不怕事,但是絕不能為非作歹,不然自身難保家族救不了你,嚴重了還要連累全族。

  看著他們一個個唯唯諾諾的樣子,徐灝揮揮手命他們出去,有一種無力感,畢竟徐家實在是太富貴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1:59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集 權

  徐家這方面都對接下來的大理寺審案胸有成竹,徐燁除了打人不對,再沒有一毛錢的過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反而彰顯一派君子風範。

  徐燁自己倒是很慚愧,驚動了朝廷,丟人現眼,自動請假閉門思過。

  這因此使他認識到了官場上的複雜,人家只要認為站著理,說不買賬就不買賬,國公世子又能如何?自小到大順風順水,徐煜終於體會到了父親的不易,為何低調的隱居家裡。

  別說父親等勳臣了,如今連那些藩王都沒人瞧得起,徐煜意識到不能再想當然的驕傲下去,歸根到底頂著國公家的光環外,面子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宣德皇帝不允許藩王進京祝賀,說白了就是發出明確信號,因藩王進京,一路上任何官員都得迎接,哪怕貴為三公,往往讓天下臣民意識到,眾藩王和洪武朝一樣,可以上管軍,下管民,甚至當帝王無道,能學燕王玩一玩清君側的爭霸遊戲。

  不許藩王進京,自然就不許他們離開封地,大大削弱了影響力,加上限制軍權消減護衛等一系列明的暗的手段,各王府一如歷史上一樣,漸漸成為被圈養的豬了。

  朱瞻基的作法與他父親一脈相承,對待武勳功臣同樣如此,張輔被高高掛起,徐灝自動推讓,一舉使得在軍方的影響力大不如前。

  朱高熾曾賜給楊士奇、金幼孜、楊榮、夏元吉等大臣一顆刻有「繩愆糾繆」字樣的銀章,憑此可以寫密摺,這樣的作法武則天用過,滿清皇帝也學過。

  歷史上,三楊大臣之一的楊溥因朱高熾的牽連,被朱棣關押了十年之久,朱高熾繼位後,楊溥受到的信任不在其他閣臣之下。而對於同樣被關押的楊士奇等,朱高熾懷著一份特殊的感情,君臣之間的患難關係是其他人所無法具備的。

  徐灝一手改變了歷史,他取而代之,與洪熙皇帝的親密關係遠超任何人。同時,內閣大臣在對待合法的儲君朱瞻基時,與歷史上一模一樣的效忠,這就是為何朱瞻基登基後,和歷史上一樣對閣臣們信任有加的原因。

  朱瞻基提高內閣的官位和權利,是出於加強皇權即中央集權的需要。通過內閣進一步集權於皇帝,擺脫掉功勛武將的巨大影響。

  解縉在朝廷上的仗義執言,自然令朱瞻基感到很不舒服,很快下旨封賞解縉做了三孤之一的少師,然後將楊溥、陳山和張瑛三位大臣調入內閣,三人都是他做太子時的教師。

  如此內閣又形成了新七人體制,分別是楊士奇、楊榮、金幼孜、黃淮、楊溥、張瑛、陳山。

  消息傳來,徐灝知道歷史上有名的「三楊」,三楊是忠臣不假。但不是完人,作為最受器重的內閣大臣,對宣德朝的由盛轉衰,無疑負有責任。

  徐灝在不動聲色的觀察內閣。顯然陳山和張瑛沒什麼能力,飽讀詩書一肚子學問的大儒,擅長誇誇其談,處理複雜的政務顯然是外行。

  黃淮是五朝元老。官至榮祿大夫少保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知制誥國史總裁,先後兩度主持會試,屢次參與監國。其人治事果斷通達,帶人溫和寬厚,史上評價他「公在輔導,有古臣之風」。

  可惜黃淮年紀大了,面對逐漸合流的三楊,隱隱流露出退隱山林的心思。

  徐灝與黃淮沒什麼交情,也不可能勸這位六十歲高齡的老人繼續堅守崗位。

  金幼孜進了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依舊擔任翰林學士,如今負責修仁宗實錄。徐灝知道金幼孜身體不好,年紀也不小了,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內閣將是三楊的地盤。

  最明顯的就是楊士奇隱隱有成為首輔的傾向,他和楊榮獲得最關鍵的吏部人事推薦權和任免權,這一段時日以來,楊士奇和內閣大臣經過精選之後,向皇帝推薦的官員,幾乎完全被朱瞻基採納,由此內閣權柄日重。

  對此徐灝不以為憂,三楊雖說眷戀權勢,但操守是值得信賴的,先後推薦了以廉明剛直著稱的多位官員,分別擔任左右都御使等職,又奏請帝王委派高谷、周忱、況中、于謙等人出任要職。

  歷史上,正是這些少壯派文臣的脫穎而出,使得在四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英宗被俘的危機下,于謙能夠帶領臣民一舉力挽狂瀾。

  朱瞻基不是勤勉的皇帝,喜歡藝術喜歡射獵,給了楊士奇和楊榮一部分吏部尚書的權利,即可不經過吏部的選拔,帝王的任命,擁有直接任免一些官員的人事權。

  內閣裡,徐灝最欣賞精通軍事的楊榮,不算黃淮金幼孜等老臣,楊榮是朝野內外普遍評價罕見的精明幹練,能力超過了楊士奇和解縉,但楊榮有個最大的缺陷,不能容人過失,往往直斥其非。

  早在洪熙時期,驟登高位的楊榮被官員們嫉妒,關係也很緊張,許多大臣想把他擠出內閣,公推楊榮出任國子監祭酒。

  朱高熾不同意,這和朱棣的作法一樣,楊榮呢也沒接受教訓,依舊我行我素不給任何人面子。如今他不斷的攻擊楊士奇夏元吉等人的過錯,宮裡的消息是引起了朱瞻基的不快。

  觀察這一切的徐灝得出了結論,楊士奇出於政治考慮和胸襟,會主動緩和與楊榮的關係,耿直的人才讓人放心。

  但內閣的權利逐漸集中在「三楊」手中,朱瞻基勢必將提拔親信太監用來制衡,他不放心藩王,不放心功勛,不放心文臣,那麼除了身邊的宦官,他還能去信任誰?這不是朱瞻基的錯誤,徐灝自問他要是當上了皇帝,大概也會選擇太監,就好像他現在最信任的是幾個家人一樣,因為控制起來輕而易舉,要殺要剮僅僅一句話的事兒。

  徐灝父子都在苦惱,而陪了碧霄一整天的徐煜,滴米未進感到餓了。輕云送進來一碗蓮子湯。

  徐煜吃了後,問道:「還有麼?」

  輕云說道:「多著呢。」

  「你拿一碗給你姐姐吃,再拿些可口小菜。」

  徐煜交代完走了出去,春柳見狀點上風燈走在前頭,來到介壽堂,兩廊下的燈籠都已點齊,站著許多婆子丫頭。

  春柳先過去報了一聲,徐煜不用丫鬟動手,自己挑開簾子進去了。

  見祖母和妹妹們都在,幸好大太太沒來。徐煜上前給長輩請了安,問道:「太太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還當今兒又不回來了。」

  蕭氏說道:「可不是嘛,險些又走不脫了,朱家現在還在唱戲呢。」

  徐煜笑道:「朱家太太真會鬧,唱來唱去就是那幾段戲,早看得厭了,為何樂此不疲呢?」

  蕭雨詩說道:「說今兒請來了一位名角,崑曲唱得極好,我本來想瞧瞧。太太說回去吧。」

  「想來也不過這樣,難道唱出個花來?」蕭氏不以為然,「你愛瞧,明兒請她們的班子來唱幾天。給你們都瞧瞧。」

  「那敢情好,不過我們可沒錢。」蕭雨詩笑道。

  「瞧瞧?老太君走了後,你們這些娘們都盯著我,按煜兒他爹的話說。地主家也沒餘糧呀。」

  蕭氏一臉無奈,大傢伙都笑了,人人曉得太太心裡高興。當下人人爭著湊趣。

  蕭雨詩抽空問道:「明之怎麼沒來,又病了?」

  徐煜說道:「一天沒瞧見,應該沒什麼。」回頭吩咐道:「春柳你去看看。」春柳應著轉身去了。

  這時徐蘊素嬌滴滴的道:「這兩天,家裡怪冷清的,太太回來了,屋裡又像以前熱鬧了。」

  蕭氏笑問道:「你們這幾天都做了什麼玩意?」

  徐蘊素說道:「也沒什麼,昨兒漣漪嫂子准我們進詩社了,多虧了韻寧和蘊玉,做了幾首好詩。」

  「真的?」徐煜來了興趣,要蘊素背給他聽,蘊素說記不清了。

  徐煜便問韻寧,徐韻寧看了蘊玉一眼,說道:「別急,回頭嫂子少不得會給你看的。」

  徐煜哄道:「好妹妹,你記性好,快背給我聽。」

  因徐蘊玉笑著不開口,韻寧不好背出來,笑嘻嘻的左顧右盼,正好朱明之進來了。徐韻寧馬上笑道:「好好,她來了,你問她去。」

  朱明之不知道怎麼回事,怔了一怔,徐煜哈哈一笑,她越發的不解了。

  徐蘊玉忽然說道:「二哥哥要請教姐姐那『豈是尋芳到已遲』呢。」

  莫名其妙的朱明之當有什麼意思在裡面,不自然的臉紅了紅,輕聲道:「我不曉得。」走過去給蕭氏請安,蕭氏問道:「你這幾天好嗎?你們姐妹開詩社,我很高興,來給我背一首聽聽。」

  朱明之笑道:「全是我們胡謅的,算不得詩,哪好背給太太聽呢?」

  徐蘊玉嬉笑道:「她要二哥叫她背,才肯背呢。」

  朱明之不自然的輕笑道:「妹妹這話講得奇了,他又不是我的什麼?為何聽他的?」

  誰知徐蘊玉嗤的一笑,「這話更奇了,他是誰?誰是他?什麼叫什麼呢?」

  「我不和你鬥口。」朱明之臉又紅了,背過身去。

  徐蘊玉拍手笑道:「我們都知道的,姐姐的口一向是和他斗的。」

  這話把個德慶公主急得臉兒通紅,一時間下不來台,只好反笑道:「妹妹總拿我開心,我打今兒這時候起,再不和二小姐講話就是了。」

  蕭氏看在眼裡,笑了出來,如果能玉成公主下嫁煜兒,即使對不住蘭香也顧不得了,畢竟這關係到整個徐家的榮華富貴。說起來徐灝對此事的曖昧態度,無疑助漲全家人在這事上的心態高度一致。

  也是徐家人集體若有若無的放縱,徐煜頻頻親近朱明之,引起了年少的徐家姐妹不滿,小孩子不懂得隱藏,相對於沐蘭香,朱明之就顯得是個外人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2:00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情詩

  清晨,徐灝在院子裡不緊不慢的打太極,徐韻寧迷迷糊糊的打房裡走出來,看見父親後馬上變得精神了。

  拎著裙子幾步跑過來,韻寧問道:「爹,學會武術有何用?」

  徐灝一派高人風範的緩緩收功,拍了拍女兒的臉蛋,說道:「自然有用了,往大了說可以為國殺敵,小了說可以保護自己,強身健體。」

  韻寧興奮的道:「那我要跟爹習武。」

  徐灝笑了,說道:「我的武藝自成一家,講究藝不輕傳,是要擇良者而授教的,你兩個哥哥我都沒教呢,資質不好。」

  哥哥的資質還不好?韻寧有些糊塗了,問道:「為什麼不教?我知道了,爹你在騙人。」

  「哈哈!」徐灝仰天長笑,又露出神棍的嘴臉,「你不曉得爹的武功太厲害,怕傳給你們出去傷人性命,本門有鐵律,不准與不會武的人動手。因一旦動手,輕者重傷,重者喪命,懂了嘛?」

  雖說韻寧聰慧,也看不透父親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加上家裡流傳著父親當年殺敵時的傳說,小孩子最崇拜父親,竟信之不疑。

  韻寧眸光冒出一叢叢的小星星,又問道:「要是爹遇上會武功的怎麼辦呀?」

  徐灝背著手傲然道:「動上手,眼睛要賊,步子要隨,心態要穩,手要快准,打出去的力量要狠。這時候就不都謙虛謹慎了,因為你打輕了他,他不知咱徐家門戶的厲害,打重了才曉得咱們不好惹。非是為父不教授你們武藝,而是我的絕學不能流傳出去被匪人學會,寧可失傳也在所不惜。」

  「那多可惜呀?爹,我要學。」韻寧一邊咋舌,一邊搖著父親的胳膊撒嬌。

  徐灝笑道:「傻孩子。再厲害的武功也抵不上一顆子彈,再說習武不分寒暑,比寒窗十載還要苦呢,我怎麼捨得我的寶貝閨女練得粗手粗腳?」

  一句寶貝閨女,逗得徐韻寧的眼眸眯成了彎彎月牙,嬌笑道:「爹,我昨晚翻看了西人的聖經,什麼『願他用口與我親嘴,因你的愛情比酒更美。願你吸引我,我們就快跑跟隨你。王帶我進了內室,我們必因你歡喜快樂。我們要稱讚你的愛情,勝似稱讚美酒,他們愛你是理所當然的』,好有意思。」

  徐灝的額頭頓時冒出一排黑線,說道:「那是所羅門之歌吧?歐洲人用來騙人的鬼把戲,咱們有詩經,不稀罕如此淺白噁心的詩歌。」

  「可是很容易看懂呀。」

  「所以說外國人沒學問。」徐灝回憶了下說道:「比如邶風靜女篇的愛而不見,搔首踟躕;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衛風-氓篇的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鄭風-山有扶蘇篇中的見子都,乃見狂且!不見子充。乃見狡童。狡童篇的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這些皆是極有意思的詩歌,或含蓄或奔放或幽默。你不要聽信衛道士的註解,等你長大了有了足夠的學問,就能品味出其中的趣味了。聖人絕非人云亦云的古板,而是非常懂得生活情趣的達人。」

  說完後,徐灝有些啼笑皆非,怎麼和女兒討論起情詩了?

  韻寧似懂非懂的聽著,叫道:「我知道,子衿篇中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爹,我的寧字是不是取自這裡?」

  「不錯。」徐灝摟著女兒的香肩,朝屋裡走去,邊走邊說道:「同樣都是千年前的史詩,一對比高下立判,我們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遠非外國可比,作為後人可以自傲卻不能自滿,自滿了就會原地踏步,被後來人給追上。」

  「又來說教,我不聽了。」韻寧笑著跑了去梳洗,徐灝對此無可奈何。

  很快韻寧換了一件玫瑰紫緞子的漢裝,侉子也是一色玫瑰紫鑲白邊,襯得身材更覺嬌小可愛。

  徐灝注視著女兒一張瓜子臉,精緻的五官,彎彎的眉毛,滿臉的秀氣,倍感自豪。

  蘊素也走了出來,她繼承了母親蕭雨瀅的美貌,小小年紀眉目如畫,還未開始發育,所以一樣的嬌小可人。徐灝左看看,右看看,好似兩個漂亮的小玩偶,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沐凝雪看著這一幕,大抵是沒有生下女兒的緣故,所以對庶女也很親近,畢竟按照這時代的規矩,孩子們都得管她叫母親,最重要的是女兒們無法對自己的兒子造成任何威脅。

  漣漪把她們安排進來親近父親,可以自由選擇住上幾天,所以蕭雨瀅等生母沒有微詞,女兒隨時都可以回去。

  此刻蘊玉姍姍出來,穿了一件湖色素緞的單襖,同色的湘裙,滾邊上綴著些小小的圓鏡,十分另類新奇,走動間亮閃閃的射人目光。

  徐灝知道孩子裡就屬蘊玉最是刁鑽古怪,時常語出驚人讓人下不來台,而蘊素就是個野丫頭,膽量最大,韻寧則聰慧伶俐善於哄死人不償命,自己真養了三個活寶貝。

  也是在他的縱容下,與其說是古代大家閨秀,還不如說更像現代女孩,反正國公家的女兒不愁嫁,徐灝寧願她們思想獨立,敢說敢做,也不想教育成唯唯諾諾的名門閨秀,被夫家毆打欺負也不敢反抗的逆來順受。

  蘊玉梳了兩個小圓頭,戴著一朵白薔薇,額頭覆著檻發,眉目娟好,手裡拿著一塊白娟手帕兒,抿著小嘴兒,徐灝總覺得她像一隻小狐狸。

  沐凝雪說道:「都過來吃飯。」

  吃飯的時候,韻寧嘰嘰喳喳的講起了情詩,鬧得徐灝神色頗為尷尬。沐凝雪失笑道:「說起來,古時的詩詞很少有提到女子的地方,尤其是五七言古詩,除了一些借古代失寵的妃女發發牢騷,或一些諷刺古時女子的詩外,等閒不見女子的蹤跡。只有五七言絕句詠女子的詩多,可也不外王昭君、班婕妤等美人,如皇甫冉的『婕妤怨』,王昌齡的『長信怨』。」

  不但三個女孩來了興趣,徐灝也很意外,「夫人今日既有雅興,我們洗耳恭聽好了。」

  沐凝雪笑了笑,說道:「都是往年詩社討論過的,絕句中用來諷刺女子的詩很多,像息夫人與楊貴妃等,如王維的『息夫人』,杜牧的『華清宮』。」

  「不錯。」徐灝頻頻點頭,「你們的分析可以系統歸納了,第一種是幽怨題材,第二種是諷刺題材,請繼續說。」

  沐凝雪思索了下,說道:「那第三可謂宮詞,分為悲喜兩種,如崔國輔的『怨詞』,劉方平的『春愁』,喜樂的如王昌齡的『朝來曲』,張仲素的『秋閨思』。」

  徐韻寧舉起小手,說道:「娘,張九齡『自君之出矣』的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是不是宮詞?」

  「說得好。」沐凝雪神色嘉許,「此乃『思君如』體的詩,可以附在宮詞這一類。」

  徐蘊玉不甘示弱的道:「那徐干的思君如流水,何有已窮時呢?」

  沐凝雪笑道:「蘊玉也聰明,蘊素你可要多學學妹妹,多讀點書了。」

  徐灝馬上安慰嘟起嘴的蘊素,「爹把獨門絕學傳授給你,咱習武,不學文。」

  「嗯。」蘊素頓時笑開了顏。

  「唉!」沐凝雪無奈搖頭,丈夫太過寵溺女孩的習慣,多時才能改呢?

  「第五是詠女子意態的詩,咱們女人最喜歡其中新穎有趣的,以五言絕句最多,七言絕句又極少,如韓偓『新上頭』中的為愛好多心轉惑,遍將宜稱問旁人。五言絕句的詩句不勝枚舉,你們也來說說。」

  徐灝笑道:「這一類詩的遠祖無疑是我對寧兒所講『詩經-國風』中的情詩了,可惜大半古典情詩的作者姓名沒有流傳下來,代代衣缽相傳,唐代大盛。我私以為唐代最為著名的五絕,情詩也是很有功勞的,經過唐宋金元,詩詞不因戰亂而始終不斷的延綿下來,如今詩壇上復古的風氣大盛,令人欣慰。」

  閨閣中最流傳的就屬詠女子的情詩了,即使三個孩子年紀小小,也記住了不少。

  徐蘊素搶先說道:「上車畏不妍,顧盼更斜轉,嫂子總是拿來取笑我。」

  「恃愛如欲進,含羞出不前。」徐蘊玉也想了出來,「可嘆不知是誰人所做。」

  徐韻寧慢悠悠的念道:「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停舟暫借問,或恐是同鄉。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同是長干人,生小不相識。」

  「很好。」沐凝雪欣喜於她們的靈慧,一點就透。

  徐灝脫口而出道:「郎來如上灘,五步三步留;郎去如下灘,瞥疾不回頭。儂作樹上花,日日波上紅;郎作波上花,浮游無定蹤。」

  話音未落,沐凝雪已經驚訝的道:「好詩!此乃何人所做?竟聞所未聞。」

  徐灝一愣,隨即一拍腦袋,那不是王世貞的嗎?人家這時候還未出生呢,竟一不留神又做了回文壇大盜。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2:01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掃黃運動

  一粟園,沐蘭香走進來見徐煜睡在外間,問道:「你怎麼睡在這裡?」

  「倒頭就睡了。」徐煜笑著回應,起身一面自己穿衣服,一面看著對方。

  「你似乎比前兒清減了些,是不是病了?」蘭香關切的上前,見有幾根髮絲落下,伸手替他挑了上去。

  「沒事。」徐煜笑著一低頭,看見蘭香脖子上有一線的紅痕,伸手撫了撫,「這是什麼?」

  蘭香沒有躲開,說道:「可不是前兒你和我掉的那根肚兜鏈兒,你的比我粗些,我戴著睡,今兒起來便印了一條痕子,還痛呢。」

  徐煜忙說道:「那咱們再換回來。」

  蘭香笑著搖頭,說道:「既然和我掉了,有什麼再換的道理?只不要明兒又拿我的去與人家掉去才好。」

  徐煜說道:「你的我戴著呢,我給你瞧。」說著把領口上的鈕子解了一顆。

  「一晚上工夫自然不會給人的,你戴著就是。」蘭香似乎意有所指,抬手替他將鈕子扣好。

  忽然外頭有人笑道:「好呀!你們倆又親親熱熱了,這下被我們抓住了吧?」

  蘭香急紅了臉,回頭一看是徐蘊玉,笑道:「我說還能有誰?你哥哥起來了,不來問好,還取笑人呢。」

  徐蘊素和徐韻寧也走了進來,見徐煜似乎睡在外頭,問道:「聽說碧霄病著,莫非把床讓給她了?」

  「沒有。」徐煜解釋道:「我睡在蘭春的床裡。」

  徐蘊玉馬上說道:「嘻嘻,我們得給蘭春姐姐道喜。蘭春姐快來,快來。」

  沐蘭香也笑道:「可不是,我也失禮了。蘭春呢?」

  這時蘭春把洗臉水送了進來,聽蘭香喚她,急忙答應著跑來。徐蘊素笑嘻嘻的幫她接過銅盆,放在地上,幾個女孩當下有模有樣的一起襝著衽。真個朝她道起喜來。

  蘭春連忙避開,叫道:「怎麼你們敢是在拜門神麼?」

  頓時滿屋子哄笑,韻寧嬉笑道:「我們拜嫂子呢,」

  蘭春聽不明白,蘭香一手將她拉了過去,笑道:「你不懂嗎?我問你,昨兒煜兒睡在哪裡?」

  蘭春明白了,漲紅了臉道:「姑娘也拿我們開心了,我昨兒是睡在迎春屋裡。」

  徐蘊玉抓住了把柄,大笑道:「呦!怎麼今兒稱呼起我們來?」

  寡不敵眾的蘭春無語的道:「我是說我們丫頭。二小姐最可恨,專捉我的字眼子。」

  「好了好了,我們先出去。」蘭香鬧過便罷,強行拉著蘊玉蘊素去了書房。

  等徐煜過來,大家聊起了早晨的情詩。徐煜說道:「我最心愛李太白,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閒;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以及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構思何等巧妙,不愧是詩仙。何人能夠比肩?」

  沐蘭香說道:「我倒是喜歡王右丞,春池深且廣,會待輕舟回;霏霏綠萍合,垂楊掃復開。還有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充滿禪意。請問李白能作出嗎,惟有杜子美可以相互對映。」

  徐蘊玉悠然神往的道:「我卻心愛白居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沐蘭香又說道:「王維的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莊嚴之極;云裡帝城雙鳳闕,雨中春樹萬人家這兩句又富麗之極,非大手筆不辦的。且亦有寫景上乘的,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聽著眼前已然徐徐展開一幅水墨畫卷,令人心折。」

  徐蘊玉笑道:「我也喜歡他的『日影桑柘外,河明閭井間;牧童望村去,田犬隨人還』。」

  男人沒有不喜歡詩仙李太白的,其瀟灑狂放的為人和驚世駭俗的才氣無不令人心醉,稱其為中國第一超級偶像絕不為過,在中國幾乎男女通吃,老少皆知,儒家文明圈的粉絲一抓一大把。

  詩聖杜甫才華豪邁,白居易評價說杜詩貫穿古今,盡工盡善,殆過於李。杜甫在歷朝歷代都擁有著巨大的影響力,深受君子推崇,因杜少陵的詩忠君憂國,悲憫蒼生。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相對而言,白居易和王維等不免要稍遜李杜一點點,其中王維是神韻派山水田園詩的大家,他的詩一是入畫,二是入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深受閨閣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子崇拜。

  其實爭論誰最好,近乎於無解難題,而在大多數的女孩子心目中,貌似李後主與李商隱等婉約派大家的人氣更高。

  徐煜漫不經心的的說著話,他心裡想的倒不是朱明之,而是順天府的案子。

  順天府斜對面的酒樓上,徐燁坐著等待消息,此款他恨不得一劍砍了呂熊和龍鼎,因為很容易把孫曰恭和邢寬供出來,而最近朝廷要取締教司坊的傳言四起,並且有些地方已經搶先一步開始禁止讀書人和官員嫖-妓了。

  這個節骨眼,徐燁豈能不揪心,事情沒辦好,覺得有愧於朋友。

  公堂上,順天府把二把手府丞推了出來,對呂熊說道:「無論李家是良家是娼家,你無故打到他家裡,又慫恿你丈人的公差抓人送來法辦,地方上的事與你呂熊何干?與三法司何干?就算驅逐娼妓自有我順天府承問,你公器私用這一層,難逃其責。」

  呂熊如同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無話可說,他倒是想咬出邢寬,大家一起玩完,奈何老丈人受到了某方的嚴厲警告。

  府丞繼續說道:「李家懼你聲勢搬逃,你本該罷手,卻又唆使你丈人稟告大理寺正卿,以致鬧出了打旗牌,奪官印的事來。呂熊,你身列儒林,理應閉門讀書,以圖上進才是。」

  這番話把呂熊問得啞口無言,想了想回道:「多事一節,晚生自知理屈,但徐煜他藏匿娼婦,也有應得的罪名。」

  忽然老鴇爬了幾步,叩頭說道:「大人明見,奴家非秦淮樂戶,實乃徐家的佃戶,此事人人皆知。這呂熊在大人台下,仍然一口咬定是娼家,小婦要求大人做主,代奴家洗個清白。他呂熊誣良為賤,亦該有罪。」

  府丞哈哈大笑,朝廷明明還沒有禁止嫖-娼呢,他呂熊卻把這當罪名,而徐家也好笑,竟為了區區一介娼家,不惜自毀名聲,當然也令人可敬。

  順天府能查不出實情麼?府丞笑呵呵的道:「呂熊認了多事,徐家藏人一事也是有的。至於娼家不娼家,本府無需追究,你們下去聽後裁決吧。」

  這案子順天府哪敢辦?連夜將雙方的供詞送至乾清宮,請旨定奪。二日後,順天府給出了答案。

  「呂熊以良作踐,而大理寺少卿龍鼎聽信伊婿讒言,不問真偽,擅自送官究辦,均屬倚勢凌人。奉聖命,龍鼎即刻革職離任;呂熊革去功名,押令回籍;順天府尹只知逢迎上司,有悖萬民重任,著以府丞降補。

  徐燁擅打旗牌,奪取官印,魯莽從事,目無法紀,念其功勛後人,免於革職,降三級,罰俸一年;大理寺正卿張霖遇事剛愎,糊塗已極,著加恩原品致仕;李桂仙等雖非娼妓,亦屈冶容誨淫,命地方官即行驅逐出境。」

  徐燁大喜,親自到順天府道謝,因事情已經結清,桂仙等安然無恙,邢寬不受連累,自己丟人又算什麼?一派坦然。

  李家千恩萬謝,反正秦淮河風雨飄搖,留在金陵也沒什麼意思了。一時間,一群群的妓女從良的從良,幹個體戶的幹個體戶。

  那邊龍鼎啞巴吃黃連,氣得發昏,萬幸沒有和徐家撕破臉,不然罷了官後患無窮,趕緊把諸事交代清楚,連夜帶著女婿灰溜溜的回蘇州去了。

  轟轟烈烈的掃黃運動開始,宣德皇帝以許多達官顯貴不問朝政國事,沉溺於歌舞昇平、燈紅酒綠之中;名流賢達狎妓冶遊、尋歡作樂;國家政綱鬆弛,官員日益**淫逸,終日紙醉金迷,縱情享樂為由,發動了中國數千年來第一次的大規模掃黃行動。

  年輕帝王的旨意果斷而不容置疑,短短幾天就將金陵經營了數十年的秦淮河以及下屬官營青樓全部革除,運動很快波及到天下一十三省,以及遼東等地的新行省八個,無數妓院被查封,廢除了官妓制度,禁止官員和有功名的讀書人宿娼。

  嚴令御史和言官糾察官員品行,膽敢違令狎妓宿娼者,必然罷職,永不敘用。而士子嫖-妓也要受到重罰,嚴重者在科考中不予錄用。

  對於風光無限的秦淮河國營第三產業來說,這一禁令的後果堪稱災難性的,涉及到了民生太大了。

  但是朝廷沒有禁止民間的娼妓業,文武官員雖然再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出入青樓,可這年代阻擋不住他們蓄養女樂家妓。

  繞來繞去還是繞到了封建帝制上頭,貌似無解。

  總之被帝王強行壓抑的酒色之風,很快就迅速反彈,甚至愈演愈烈。

  朱瞻基死後,秦淮風月再一次繁榮昌盛,一直延續到了明朝滅亡。

  徐灝沒有提出任何意見,事實上也不知該怎麼去下手,只能對皇帝說一聲抱歉了,想法雖好,注定失敗。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4 22:01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皇帝要休妻

  風光無限的秦淮河轉眼間看似敗落了,著名的十六樓已人去樓空,青樓畫舫熱鬧不再,一夜之間好像少了近萬人的樣子。兩岸水榭空空,河面上畫舫稀少,連遊人也大大減少,可以想見很快就將剩下一片殘桓斷壁,淪為蛇鼠的樂園。

  達官貴人和風流才子無不為此深感惋惜,人言金粉京城已然失了神韻。

  實際上秦淮河還是那條秦淮河,大部分百姓極為支持宣德皇帝的作法,因那個紙醉金迷的秦淮風月與普通人完全是兩個世界。

  大批教司坊控制的娼家得到解脫,並沒有如朱瞻基所想的那樣,高高興興的返回原籍從良,而是選擇繼續在秦淮河上重操舊業。

  所以秦淮河依舊很熱鬧,價格自然一落千丈,反而吸引了無數百姓來一償夙願。

  官府的壟斷地位被打破,各傢俬人青樓畫舫需要直面競爭,可以想見如此局面下,人人必須絞盡腦汁,百花齊放,提高價廉物美的服務質量和項目,假以時日,秦淮河不難一舉超過原先的繁華。失去了官府掌控,妓女的人數一定將呈現出爆炸式的增長。

  徐灝獨自乘坐一葉小舟,在霞光璀璨的清晨裡,兩岸的房屋若隱若現,淡淡的霧氣彷彿輕煙,籠住了平靜的河面與白牆青瓦。

  氤氳的岫云,懶散地布在山谷裡。遠處翠翠隱隱,紫霧漫漫,這時徐灝的意興十分瀟灑。

  舟子搖著雙槳,低唱小調,小舟已蕩向蘆獲叢旁。徐灝站在船頭,舉目四望,一片紅寥,幾叢碧葦,眼底收盡秋色。

  吩咐舟子將船攏了岸。踏著細草,悄悄前進走過一箭多路。忽聽長空雁唳,仰頭一看,霞光無彩,霧氛匿跡,云高氣爽,北雁南飛,正是「一年容易又秋風」。

  位於紫禁城西面的皇家園林,有一座古香古色的佛堂,一身粗布釵裙的張太后在清脆的木魚聲中跪坐誦經。

  徐灝大步走了進來。身邊跟著乾清宮總管太監王瑾,王瑾三十來歲,中等個頭,看上去文質彬彬,朱瞻基自幼便與他朝夕相伴。

  一朝天子一朝臣,文武百官沒什麼大的人事變動,而宮裡的人事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簡單說,朱高熾時代的一干名留青史的太監集體謝幕,新的一批太監隨之崛起。

  王瑾是朱瞻基心腹中的心腹。皇帝賜給他兩顆「忠肝義膽」「金貂貴客」的銀章,任何事情都不瞞著他,王瑾也從東宮大管家,搖身一變成為整個紫禁城的大管家。事無鉅細的照顧帝王。

  除了王瑾外,朱瞻基任命心腹之一的金英執掌十二監中第一衙門之稱的司禮監總管太監,范弘擔任掌管玉璽的尚寶監大太監,楊士奇等近臣都對他們禮讓三分。

  還有一個寵信的太監楊慶擔任神機營的副手。其餘幾個太監也分別負責監管禁衛系統。

  走到佛堂門前,徐灝說道:「我有事要和太后說。」

  「是,小的就侯在外面。任何人不許進去打擾,」王瑾恭敬的道。

  「嗯。」徐灝沒再說什麼,王瑾本名陳蕪,與他有些淵源,抬腳走了進去。

  佛堂裡,張太后示意徐灝坐在對面,緩緩開口:「昨日聖上請求賜給孫妃一顆金寶,她的地位將僅次於皇后,該來的到底來了,當初真應該聽你的。」

  徐灝露出苦笑,孫望月並非野心勃勃之人,想當正宮娘娘不算野心,任何自詡和男人心心相印的女人,都不會甘心做二房。

  當初他絕對不會插手朱高熾夫婦的選擇,哪怕明知那是個武則天,不過是曾委婉的說了一句,孫姑娘還是不錯的。

  問題是多說多錯,張太后看似自責,其實是在責備,埋怨徐灝當時為何沒有堅持,而徐灝也只得受著,沒有辦法。

  張太后說道:「按理說望月算是我一手養大的,但她過於靈慧,善解人意,我和先帝都不太欣賞太聰明的孩子,倒是皇后沉默大度,頗有能容人的大家風範,想太祖和公婆為何選我?皇后的人選關乎到江山社稷,我問心無愧。」

  徐灝點頭道:「我也贊成,只是幾位先帝無不伉儷情深,現在卻有了變化。」

  張太后嘆道:「瞻基的稟性我太瞭解了,膽大敢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如果今次不答應他,他一定還會糾纏下去。你怎麼看?」

  徐灝沉默了下,說道:「聖上畢竟是帝王,不要因此事而鬧得母子不和,不然皇后的處境將更加難堪。」

  「讓我再想想吧,不能這麼輕易的答應了他。」張太后苦笑起來。

  一個時辰後,徐灝出現在乾清宮附近,他不清楚歷史上的細節,也不關心這事,對古代人來說廢后是大事,對他又算個神馬?

  有句話說天家無私事,其實百姓家想休妻也不簡單,倒是可以鐵了心丟掉結髮妻子,但大多數男人礙於名聲父母雙親等等,必須指出休妻的理由,即犯了七出之條,若沒有任何過錯還堅持休妻,事後男方肯定會被指責是負心漢,遭人恥笑的。

  朱瞻基想廢后,也必須要挑出胡氏的過錯,但胡氏顯然沒有什麼大錯。如此一來,群臣就不會贊同,通過朱瞻基大掃黃的舉動,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就像張太后所說,兒子不達目的不罷休。

  徐灝猜到朱瞻基的理由了,現在他或許還沒想到,很快就會有聰明人指點迷津了。

  理由簡單直接也不難辦到,古代很多男人就是這麼幹的,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一個妻子最大的罪名就是無法生兒子,而這恰恰是丈夫很容易辦到的,不同房不就結了。

  民間婦女或許會跑去打官司,指責丈夫長期不行房,錯不在自己身上,但試問一個皇后能說出口嘛?而朱瞻基大可每個月去坤寧宮睡幾天,至於留沒留下小蝌蚪,誰敢詢問?

  朱瞻基喜好巡遊射獵。每次出宮大張旗鼓,胡皇后總是勸他不可過分,這引起了朱瞻基的不滿和厭煩,本身就不怎麼喜歡妻子,時常在張太後面前發洩牢騷。相反孫望月從未勸過他,更為了討其歡心,一味順從。

  乾清宮,朱瞻基請徐灝進去,欣然說道:「舅舅來得正好,朕本來想殺了李時勉。既然舅舅等大臣皆為其求情,朕決定不和他見識。」

  徐灝心說關我屁事?當下說道:「多謝聖上寬宏。」

  朱瞻基面帶期盼的問道:「那母后那邊?」

  徐灝無語,只好說道:「臣自當盡力。」

  「哈!這也算投桃報李了。」朱瞻基顯得很高興。

  說起來李時勉是明代公知和憤青的混合體,也是個奇葩,錦衣衛的監獄跟自家似的,沒事進進出出。只要李時勉認為帝王做得不對,不管任何事都要直叱過錯,辯論中寸步不讓,弄得帝王時常下不來台。

  他的建議許多都是對的。得以施行,但總有些不合時宜的指責,比如皇帝不該親近女色。

  歷史上李時勉屢次得罪朱棣和朱高熾,被關進錦衣衛險些喪命。幸虧有恩於一位錦衣衛千戶。朱瞻基曾想殺了他給父親出口氣,但發現他確實是以天下為己任,沒有怪罪。

  明朝的公知才是真正的公知,一心為公。至於現代的公知,大多是一團譁眾取寵的狗屎。

  這個時空的李時勉也時常因激怒朱高熾被下獄,但很快就被放了出來。朱瞻基不過是拿他來做個文章,徐灝也不能不領情。

  朱瞻基確實很高興,當初讓望月去徐府的好處顯出來了,只要徐灝不反對廢后,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

  介壽堂,全家人陪著蕭氏用飯,蕭氏讓孩子們喝點酒,隨便鬧鬧。

  行酒令罰酒說笑話,罰到朱明之時,朱明之說道:「我最近老咳嗽,放過我吧。」

  「我代姐姐喝。」徐煜習慣性的伸手去拿,朱明之因沐蘭香就在眼前,抬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臂,皺眉道:「我用你代了麼?」

  不提防的徐燁手一滑,碰到來做客的朱蕊珠的杯子,杯子骨碌碌的倒在蕊珠的懷裡。

  「呀。」蕊珠急忙站了起來,杯子跌在了地毯上。

  杯子沒碎,蕊珠卻滿身都是酒,其她人見狀嘻嘻哈哈的笑了。

  徐燁連連賠罪,朱蕊珠笑罵道:「你們兩個尋開心倒帶累我遭殃,還不替我脫下來?」

  「是,是。」徐灝等丫鬟解開了一排鈕子,幫她把外衣脫了下來。

  大傢伙就見蕊珠裡面穿了一件大絲白綾繡著大紅牡丹花的小緊身子。徐蘊玉叫道:「你們快來看新娘子啊!」

  這話並非無的放矢,朱家早有意將軟玉或蕊珠二女之一嫁給徐燁徐煜哥倆之一,徐家對此也不好明確拒絕,只說還要看孩子們自己能否投緣,故此徐煜和蕊珠自小一起長大。

  於是其她人趁機取笑,朱蕊珠紅了臉,啐道:「當著蘭香的面,你們還拿我開心麼?我不叫你們都脫下外衣,我也不叫蕊珠。」

  說著一把拎起酒壺滿桌子潑去,徐蘊素等人嚇得慌忙躲開,不想酒壺是空的。

  蕭氏等長輩大笑,蕊珠說道:「連酒壺也欺負我,把酒罈子拿來,我非要來一個水漫金山,才消了我的氣。」

  蕭氏忙說道:「好了好了,蕊丫頭你看在我面上,饒了她們吧。你要做水漫金山,我是要做黎山老母的。」

  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都笑了起來,冰藍躲在蕭氏的懷裡,更是笑的了不得。

  酒令是以身邊的一個人名,說兩句四書,等大家安靜下來後,朱明之說道:「小紅,小子鳴鼓而攻之,紅紫不以為褻服。」

  蕊珠怒道:「你又來罵我,仔細我撕你這張嘴。」朱明之輕笑著拱手求饒。

  徐煜見輪到自己了,喝了酒說道:「早前有個姐姐叫侍書。嗯,侍書,侍妾數百人,何必讀書。」

  蕭氏指著他笑罵道:「這孩子終究是個不長進的東西,還不我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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