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8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8 22:26
卷四 展翅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才高八斗
   
  徐淞選擇相信兄長和香玉,一力堅持讓父親服用陽和湯,徐江徐湖隨聲附和。

  儘管三太太劉氏依然信任於御醫,但在此事上頭聽了兒子們的話,徐增福吃了藥後,漸漸增大的瘡面馬上腐爛,全家人大驚,香玉則指出是好事。

  將信將疑中,等身上的膿腐都出來了,新肉也開始生長,光是看徐增福的起色就知道對症下藥。

  於起見自己開錯了方子,輸給了女流之輩,大掃顏面,連帶著他師傅賈詳也面上無光,被同行譏諷為虛有其名的庸醫。

  事實上醫學何其複雜,誰也不敢說包治百病,賈詳師徒絕非虛有其名之輩,尤其是這類古代的疑難雜症,西醫之所以興盛,因為有著科學的完整體系。

  香玉自己很清楚是僥倖,此事過後面對慕名求治的人家,一律婉言謝絕。女醫門投入了更多的人力物力,開啟西醫的大門,當然這應該稱之為新式中醫了。

  倒是賈詳另一個徒弟祖大川不樂意了,到處叫囂著要和香玉比試醫術。

  實則祖大川此人學藝不精,喜好吹噓,賈詳一直不許他進入太醫院。

  但是祖大川的名氣卻遠在師傅之上,他秉承師門的傳統,號稱金陵第一等,收取的診金之多,確實堪稱金陵第一,然而開出的方子,自然藥性極平極淺,他自稱專講究和緩之道,還說古時的良醫大多正中和平。

  祖大川有一個自己琢磨出來的本事。每次到人家裡看病,不先問生病的情況,就那麼坐著診脈,慢條斯理的磨蹭時間,往往病人或病人家屬等不急了,告訴他怎麼生的病等等。

  然後他就怒了,說:「你既然自己什麼都知道,那何必來請我呢?我精於脈理,診過脈,自然知道你的病情。豈像那些庸醫,要病家預先告訴?」

  如此傳揚出去,以訛傳訛,人們更加相信他師承名門,是位精於脈理的名醫。能不是嗎?橫豎開的方子哪怕沒用也不要緊,小病自己就能慢慢好起來,重者慢慢死了也賴不著他,絕症而已。

  他運氣也好,很多無關緊要的小毛病。隨隨便便吃好的人也不少。

  祖大川很清楚自己的醫術深淺,不太敢去貴族官員家自找麻煩,打著懸壺濟世的名義,自己開了個藥鋪。專門為普通百姓治病。

  人們來看門診,這年頭沒有統一的診費,若是給的錢少了,他就開一副獨家藥丸。比如說地黃六味丸,他改名叫做地黃七味丸,你跑遍整個京城也買不到。只能在他的店裡買。

  這不祖大川到處說香玉一介女流欺世盜名,不過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不然為何不敢繼續給同類的病人診治?不敢和他比試呢?

  香玉對此不當回事,沒有回應,但偶然間此事被徐灝知道了,很生氣。正好徐家一親戚患了吐血之症,徐灝請來許多郎中坐在裡屋作證,用重金把祖大川請了來。

  你不是不許病人主動說出病情嘛?人家說出來你要冒火的,那好!那就一言不發吧。

  如此病人傻呆呆的坐著,由著祖大川診脈,結果他脈了半個時辰,就是沒人告知病情。

  郎中們聚精會神的偷看,小聲議論,香玉也小聲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就沒本事?」

  徐灝笑道:「上的山多終遇虎,自然發生過類似之事,被我打聽到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漸漸大傢伙都看出蹊蹺來了,祖大川竟然診不出治療的方案,最後躲不過去了,含含糊糊的說道:「你這是面黃乏力,脾胃不好。」

  親戚搖頭道:「先生弄錯了,我是吐血症。」

  祖大川不肯認栽,辯解道:「沒錯,吐了血面孔自然要黃的,我是先治面黃,吐血跟著就會好了。」

  一片哄笑聲中,徐灝一聲嗤笑,逕自站起來走了。而香玉不想出這個風頭,沒有說什麼,至於那些郎中不敢得罪賈詳,私下裡嘲笑著告辭離去。

  再說酒席上,鐘可姑把徐海作的詩拿給徐灝看,徐灝一瞧,第一句是「含笑含羞解扣遲」,果然頭一句就把男歡女愛的情景描寫的活靈活現,沐凝雪輕啐一口,不看了,傻子都知道是什麼。

  「這小子要是能把精力都用在正經地方,早就考上舉人了。」徐灝接下看下去,念道:「玉梨花底月明時。」

  果不其然,第二句交代了日期,第三局「於飛樂事聯三美。」ok!人數出來了,最後一句「銷金華帳垂垂掩,荳蔻香苞不自持。」

  徐灝品味再三,長嘆道:「含笑,玉梨,金華,荳蔻,隱而不露,老五有才呀!」

  「哼!歪才而已」

  沐凝雪今日興致頗高,聽蕭雨詩簡略說了一下,成年男女嘛!繼續說道:「既然你說有才,自然是好詩嘍,得添一篇好賦。嗯,我仿『阿房宮賦』來幾句。彼美三,所歡一,華室厄,穢墟出。收藏三個妖嬈,不分宵日。」

  「哎哎,你這不好,分明是在公然譏諷。」

  徐灝身為唯一男性,自是得幫弟弟主持主持公道,以此來掩蓋自己的荒唐,於是乎,道貌岸然的說道:「誰一輩子不荒唐幾次?做了錯事不要緊,知錯就改,上帝也能原諒。」

  「呸!」徐妙錦笑道:「虧你有臉說?我幫凝雪押『也』字韻,『三星熒熒,開妝鏡也;千絲嬝嬝,梳曉鬟也。』」

  「太文,太文了。」朱巧巧仰頭喝了一杯酒,橫了徐灝一眼,笑吟吟的道:「我來作一韻,你們聽好了,夫其為狀也,徐大海,舉赤棒;其直如矢。其深似盎。半就半推,一俯一仰。既再接以再勵,亦若還而若往。擎藕股以雙彎,挺蓮鉤而直上。」

  徐灝聽得臉都綠了,這尼瑪可是公然說下道了,真真越有知識越反動,悔不該給嫂子推薦一本「素娥篇」,比如書裡有一篇月下偷桃,作「黃鴛兒」一調:

  熟夢繞巫山,耍孩兒被你嫌。

  趁閒欺睡來親犯。又不是曼倩風範。

  怎生做出偷桃漢,單槍直入瑤池畔。

  醒來看,此子三偷,也已曾經慣。

  徐翠柳拍手叫道:「好極,最後兩句真神來之筆,哈哈!」

  所有人笑得前仰後合肚子疼,人人不以為意,任何時代此種朗朗上口的葷句都廣受歡迎,如今徐家詩社也再不是早年的高雅文明了。就見丫鬟們集體作羞羞狀躲到一邊,卻紛紛豎起耳朵偷聽,至於結了婚的婦女,巴不得繼續鬧下去才好呢。

  雖有沐凝雪笑罵道:「該打。該打,快收手吧,不然又得丑詩連篇了。」

  青霜卻叫道:「我來我來,聯櫻顆以成雙。弄雞頭而有兩。盾翕翕以箕張,矛翹翹而木強。腰款款以擺搖,腹便便其摩蕩。環夾谷以合圍。透垓心而搔癢。」

  徐灝為之歎為觀止,叫道:「快寫出來,不然我聽不懂。」

  眾人愈發哄堂大笑,別說徐灝了,等閒學問不夠的誰能聽得出來?實在是太下道了。

  有一就有二,一群美婦早就把個節操扔到了大海裡,紛紛舉杯賀酒,叫嚷著接下去。徐灝滿頭黑線。

  「我來接。」鐘可姑嬉笑道:「直探幽壑之源,深入不毛之壤。似撫臼以賃舂,若臨流而鼓槳。象交察之鳶魚,儼相持於鷸蚌。淫-娃甘辱於胯間,狡童旋玩諸股掌。」

  不等眾人回味,青霜緊跟著說道:「恃顏面之老蒼,放形骸而跌宕。迨雲雨之既收,覺心神之俱爽。呈醜態於萬端,羌不可以寓目而涉想。」

  沐凝雪使勁掐了妹妹一下,嗔道:「真是的,休要忘了你還是個黃花閨女。」

  「咱們關起門來玩鬧,怕什麼?」朱巧巧大笑道,「不愧是才女,這詩讓人浮想連連,偏偏又無話可說。」

  徐灝嘆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人家徐海點燈。」

  徐翠桃一時技癢,笑道:「我也來作一韻,若其為聲也,唼唼咂咂,乒乒乓乓,咭咭口舌口舌,革廷革廷革堂革堂。震繩床而戛戛,漱湍瀨以湯湯;氣吁吁其欲斷,語嚅嚅而不揚。撼鴛衾以綷縩,搖金鉤之叮噹。儼渴牛之飲澗,類餓狸之舔鐺。」

  徐灝無語的道:「我服了,你們真才高八斗。」

  婆子婦人被勾得心癢癢,求道:「好歹請奶奶寫出來,再給我們講解講解。」

  徐翠桃笑道:「只能意會不能言傳,說出來就不雅了。」

  有聰明的繪聲繪色加以講解,眾人邊聽邊大笑,徐翠云甚至笑得躺在了地上。

  徐湖妻子馮氏一時心有所感,吟道:「若穿墉之鼠,劈拍兮,似觸藩之羊。乘天籟之方寂,和夜漏以偏長。老嫗遙聞而歆羨,小鬟竊聽而徬徨。」

  這時候的徐灝已經徹底無語了,又不好當眾講幾個現代笑話,叫她們開開眼界。

  其實他清楚這是在故意針對在場的三個當事人,除了沒心沒肺的青霜,至於其她人?也不必解釋了,無非借題發作,發發牢騷。

  那海棠沒什麼學問,不知夫人們說了些什麼,不怎麼在意。倒是翠兒和另一個丫頭自小讀書,還有其她幾個自動對號入座的女人,不是漲紅了臉賭氣走了,就是氣得臉色鐵青。

  蘭春等丫鬟卻紛紛嚷道:「奶奶,你怎麼把我們這些丫頭也一併取笑了?」

  「越說越難聽,你們呀無藥可醫。」徐青蓮無奈站起來,拉著沐凝雪走了出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0-29 21:3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8 22:27
第一千零四十章 晦氣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白雪皚皚的樹林裡,徐燁神色欣喜,走上去敲門,空曠的聲音傳出很遠,楊稷等一干人站在周圍。

  「誰呀?」門打開了,是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相貌平常,隱隱有一股子歷盡滄桑的粗豪,令人捧腹的是,他臉上紅白相間。

  徐燁是被背回來的,沒看清救命恩人的長相,問道:「我就是掉進海裡之人,請問是你救得我麼?因沒有問恩公的姓名,今日在下特來奉報。」

  男人神色一變,擺手道:「罷了罷了!我的活祖宗,小的叫麻八。那日在海上打魚,誰知你躺在網裡被我拉了起來,見你尚有些氣息,趕緊相救。當時天太冷,我本想背你回來調養好了,送你回去,誰知被我內人不問緣故,一頓好打,還不是為了你,害得我渾身是傷。」

  「是我連累恩公了,恕罪恕罪。」徐燁對著他深施一禮。

  麻八笑道:「這是你自己命大福大,竟然能走下山去求助,我生怕你被凍死,曾偷偷出來尋你,卻到處找不到人。」

  正說著話,屋裡的侯氏出來問道:「同誰說話呢?」

  麻八忙說道:「就是前日背回來的那位相公。」

  「什麼?我就說他一定要來找你。」侯氏也頓時色變,「好啊!老娘舍了這條命,想傷我丈夫須先殺了我,操傢伙幹了!」

  大傢伙就見她怒沖沖的轉身回房,拎著一把十來斤重的大砍刀出來,舉重若輕的樣子不亞於孟姑娘的豪氣,紛紛暗道果然是位會武藝的悍婦,這福建的娘們都這麼厲害嘛?

  一個個急忙露出人畜無害的笑臉。生怕引發誤會,而侯氏一副豁出去的拚命架勢,等跑出來一抬頭,才發現外頭站著四五十號人,並且幾乎人人身上都帶著傢伙,駭了一跳,趕忙退回了屋裡。

  對方人多勢眾,侯氏氣急敗壞的問道:「你們都是什麼人?」

  這時候的麻八一臉壞笑,樂見妻子吃癟,徐燁則將今日前來的原因說了一遍。

  侯氏放下心來。搖頭道:「公子你被騙了,他是見你生的俊,才不辭辛苦的背了回來。若是你長得醜,他一早就推下海裡了,你說他是好人嗎?」

  大傢伙聞言哈哈大笑,這位大嫂直爽的可愛,這也和有些人的推測差不多,起碼也是大嫂因誤會而吃醋,所以不問青紅皂白的暴打丈夫一頓。

  麻八嘿嘿直笑。不敢辯解。徐燁笑道:「嫂子實在是看低恩公了,有您在,恩公豈敢生出不軌之心?純是一片救人之念,救命之恩不可不報。」

  當下吩咐將謝禮送了過去。侯氏低頭一瞧又嚇了一跳,竟是一盤子金元寶,大約二十隻,驚呼道:「公子。你們到底是做什麼買賣的?金銀來得如此容易,我們不要!想我夫婦可是清清白白的良民,從不干那道兒。明日官府追究過來可不是玩的。」

  楊稷笑道:「咱們大爺的身價不止這幾個錢,嫂子你收下吧,這點錢算得什麼。若要問咱們什麼身份,做什麼買賣?只要叫麻兄弟去縣城打聽打聽就全知道了。」

  夫妻倆驚喜交加,把一盤金子端進去商量回禮,耽擱了好一會兒,拿了些首飾等物出來,誰知外頭已人去樓空。

  麻八望著空蕩蕩的院子,有種恍然如夢之感,說道:「不是做夢吧?萬沒想到做了半輩子孽,一時心善竟遇到此種事,誰說只有好人才好報呢?不行,媳婦啊,這錢咱收的有愧,不如都散給百姓吧,或許能藉著福氣感動老天,賜給咱們一個兒子。」

  侯氏嘆了口氣,說道:「這金子不該送出去。」

  「為什麼不能?」麻八怒了,凜然對著妻子,「咱們已經是吃穿不愁,你不捨得,當心被雷劈,這事必須得聽老子的。」

  「呸!你又想挨揍了是不是?」侯氏柳眉倒豎,隨即撲哧一笑,「這還像個男子漢的樣子。我跟你說,金子是你做好事得來的,所以不能送人,何不把那些人命錢散盡呢?然後我夫婦光明正大的搬下山去,種地打漁與鄰里好好相處,安安穩穩的廝守到老。」

  「真的?太好了。」麻八喜得眉飛色舞。

  侯氏笑道:「你把自家釀的酒拿兩壇送去,順便打聽清楚人家的詳情,我心裡到底不踏實。」

  「好嘞。」麻八當即動身,回來後咋咋呼呼的告訴妻子,救的人竟然是英國公徐家的大公子,侯氏大喜,如此這銀子收的心安理得了,倒是對徐燁的身份沒什麼念想,此後夫婦倆果真把做海盜弄來的金銀珠寶散給了沿海的窮苦百姓,一年後也如願生了一個兒子。

  金陵。

  祖大川茫然不知在同行面前丟人現眼,仍然叫囂著要和香玉比試,好給師門出口氣。

  徐灝沒心思再和他置氣,哪知漏屋偏逢連夜雨,附近有個老貢生托朋友請他去給女兒看病,那人恰巧搞錯了,說是人家的少奶奶。

  晚上祖大川到了,請到了房裡診脈,尋常人家沒大規矩,再說醫不忌醫,女兒低著頭伸出胳膊。

  祖大川心說這少奶奶夠年輕的,耐心的就那麼幹坐著,奶媽不曉得他的規矩,說道:「先生,經期三月未轉了。」

  祖大川心中暗喜,面上卻皺著眉頭說道:「不必你說,我自己知道。」

  奶媽被他不客氣的搶白,也就不敢再開口了,祖大川抬起了手,只當真的是少奶奶,提筆寫道:「孕期三月,惡阻情形,須服藥。」又開了一張藥方。叫奶媽去藥鋪買一帖。

  這戶人家的母女倆不識字,都不知道寫得是什麼。當晚老貢生從朋友家赴席回來,要來方子一看,頓時氣得大怒,幾步走進女兒閨房,一把將桌椅掀翻,厲聲道:「你這不肖的賤人,辱沒先人,你是要刀子死還是繩子死,快說。」

  女兒和奶媽嚇得摸不清頭腦。戰戰兢兢的問道:「爹爹為何如此惱怒?女兒又不曾做任何歹事。」

  「哼!」老貢生喝道:「你這賤人還敢嘴硬?是呀,大凡那些下賤貨偷了漢子,表面上總要裝正經,跟個貞潔烈女似的,可惜你瞞不過我。你趕緊說,你勾搭了哪個王八蛋?以致於有了身孕,我饒不得你也饒不得他。」

  閨女嚇得面如土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味的哭。她娘正在房裡方便。急急忙忙繫著褲子跑過來,說道:「你這老東西,憑什麼不問清楚,冒冒失失冤枉女兒。你有什麼憑據?拿出來。」

  「這賤人敗壞門風,你也難辭其咎。」老貢生狠狠瞪了妻子一眼,沒好氣的把方子一扔,「你自己好生看看。上面明明白白寫了懷孕三月,若不是偷了漢子,如何有孕?並且祖醫生脈理通神。世人皆知,這不是真憑實據麼?」

  其妻卻不信,誠然祖醫生是名醫,可女兒成天在自己眼皮底下,知女莫若娘,女人家經期延遲也是常有的事,怎麼就是懷孕了?故此說道:「單憑一張方子,豈可冤枉人?此事涉及閨女的名節生死,不可等閒視之,必須把醫生請來當面問個明白。」

  老貢生認為妻子在理,畢竟人命關天,馬上叫小廝去請,就說病情緊急。很快祖大川到了,一進房裡就見桌子被掀翻,茶碗碎了一地,夫妻兩個相互怒視,他吃驚不小,頭皮立即發麻了。

  老貢生氣憤的道:「先生,您開的方子上說我女兒懷孕三月,想您精通脈理,不會錯的,老夫本來要用家法結果那賤人的性命,請您來問個明白證據,如果確實有孕,那老夫就要動手了,拼著一屍兩命,也不能玷辱我家名聲。」

  「女兒?」祖大川聽得魂不附體,清楚是太草率不曾詢問清楚,自己給搞錯了。

  這該如何是好?祖大川六神無主,若將錯有錯的話,枉害了人家性命,作孽如此,將來必有冤魂討命;可若說弄錯了,自己的名聲?而且這事委實賴不得那人說錯了話,畢竟他進來診治,豈能不問清楚病人的身份?

  定了定神,祖大川一臉慚愧的說道:「哎呀,都怨我晚上吃醉了酒,只當是府上的少奶奶,開錯了方子,這是我的不是了。」說完連連作揖。

  老貢生勃然大怒道:「豈有此理!此等事也能弄錯嗎?若不是我妻子堅持,竟險些冤死我女兒的性命!好,你說酒醉誤事,可你的眼睛又不瞎,挖了你那對有眼無珠,方能出了我這口氣。」

  當即命家人把祖大川捆了起來,祖大川苦苦求饒,叫道:「在下情願受罰,挖掉了我的眼珠就不能看病了,求仁兄開開恩吧。」

  老貢生怒氣未消的道:「也罷,我做些好事,留你兩隻烏眼睛。不過得學曹阿瞞宛城遇張繡,割發代首吧。」

  說完拿著一把剃刀,自己動手,把祖大川的眉毛先刮了去,又把兩邊的鬍子剃掉一邊,然後冷笑道:「滾吧。」

  如此祖大川抱頭鼠竄而去,坐上轎子回家,一路上又羞又氣,到了家門,捂著臉匆匆走到夫人房裡。

  他妻子見他眉毛全沒了,鬍子少了半邊,好像廟裡多年被雨水淋壞的神像,十分詫異,問道:「你怎麼弄成這般狼狽模樣?」

  「唉!」祖大川沒臉說實話,撒謊道:「別說了,真是晦氣。我看病回來,路過剃頭店門口,見燈還亮著沒關門,一時鬼迷心竅叫停轎子進去刮下臉,不想那剃頭的困了,竟順手把我的眉毛剃了,又來剃我的鬍子,一刀刮了下去,我趕緊喝住了他,可惜為時已晚。當場氣得我跳起來打了他數十下耳刮子,全家人都跑出來替他賠罪討饒。我還能怎麼辦?都被他失手剃了,也無法可施,也不稀罕賠錢,就饒了那個王八蛋,你說這不是晦氣嘛?」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1:31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心肝寶貝

  祖夫人被丈夫幾句鬼話掩飾過去了,仔細看了看,忽然笑道:「還別說,錯有錯著,竟顯得年輕了十歲。其實你那半長不長的鬍子,非但不好看,每次睡覺時都弄得我怪難受,索性都剃掉好了,又好看,又滑爽,你說好麼?」

  祖大川笑了,反正時下剃短髮不留鬍子的人不少,再說不剃能行麼?就剩一半了。

  於是祖夫人便用刀子替他全部刮乾淨,欣喜道:「不怪那剃頭的了,我反而感激他,明日要去賞人家二百錢,壓壓驚。就是這眉毛?」想了想,又拍手道:「我還有一樣妙計,一發成全了你吧,拿什麼謝我呢?」

  祖大川笑道:「你還有什麼妙策?如果真好,我也不奢求納妾了。」

  「你敢!」祖夫人撇嘴道:「不行,你再說一個。」

  「嗯。」祖大川摸了摸光溜溜的眉毛,「我到永昌珠寶行,給你買一對金簪子,怎麼樣?」

  「這才像話。」祖夫人滿意的取出梳妝匣子,拿出一枝眉筆,蘸了黛,給他描起了眉毛。

  英國公府。

  一大早,宮裡派太監來傳話,說是孫妃要過府探望老太君,順便與漣漪等好友相聚一天。

  徐灝心知肚明一準是孫望月心情不好,眼睜睜看著胡氏地位日趨鞏固,皇后大位指日可待。

  就算歷史改變了,也改變不了皇后張氏的壽命,這事上頭朱瞻基暫時無能為力,想要廢后,還得等他坐穩了皇位才行。

  可沒想到不單單孫望月要來,連太子妃胡氏也一併要來。徐灝袖手旁觀,由著家裡人接待。

  蕭氏忙召集全家人,吩咐內宅看園子的婆子各處打掃庭院,丫鬟們收拾房間,又吩咐管廚房的人等準備上等酒席款待。

  所有人早早用了飯,各司其責,沐凝雪交代下去,「等貴客鸞架到了,馬上大開中門,一定要迎接到介壽堂。切不可讓貴人下轎,定要抬進來的。」

  過了半個時辰,竹蘭跑來說道:「二位貴人說功勛門內不敢坐轎,非要步行進來。」

  但是外頭的管家則堅持道:「我家三夫人吩咐過了,定要從正門抬進去。」

  兩邊謙讓了一回,到底把轎子一直抬了進來,坐車的宮女太監自然是步行隨轎,沒有敢擺譜的。

  經過國公級別的正殿,就見車馬停了下來。徐灝無奈走出去,太子妃胡氏和側妃孫望月雙雙出來,恭敬的對他說道:「見過舅舅。」然後雙雙福了一福。

  「臣見過二位貴人。」徐灝還禮,「請進去吧。男女不便,臣就不陪著了。」

  「是。」相貌端莊的胡氏含笑點頭,而美貌的孫望月時常過來,偷偷朝著徐灝做了個鬼臉。

  二人當下被迎到了千壽堂。見過了老太君和太太們,說了會兒話,用過茶點。又坐著轎子進了園子,漣漪等姐妹都在等著呢。

  隨著徐燁和漣漪小葉子即將成親,不可避免的要搬出去住,徐煜也得搬到屬於自己的花園,庶出弟妹們也漸漸長大,因此除了長輩們的住處沒有太大變化外,其他地方都經過了不小的改動。

  胡氏愛這暖閣的梅花盛開,流連了好久,天上漸漸飛下了晶瑩雪花,越飛越大,漸漸如同漫天的柳絮一般。

  漣漪幾次催促,才把人由暖閣一路向北,經過紅藥坪、湘春館,由新修的梨云榭往南,抵達收藏女人書畫詩詞的賞畫樓。

  大家紛紛坐在五樓窗前,靠著欄檻觀雪,空中白茫茫一片,亭台樓閣掩映其間,景色絕美。

  小葉子叫丫頭擺上酒席,自己斟滿了數杯徐家的藥燒,說道:「大家寬坐,喝杯淡酒沖沖寒。」

  胡氏說道:「大好,只是一來便動擾,失禮得很。」

  徐湘月笑道:「又來說客套話了,每次我們姐妹還不是去宮裡討人厭?快別客套了,知己相聚本該把酒談笑,輕鬆自在才是。」

  「是我俗套了,先乾為敬。」胡氏笑道。

  徐家和皇室女眷一向來往頻繁,堪稱大明獨一份,類似這樣的親戚間走動,從來就不講究任何宮廷禮儀。對朱瞻基來說,妻妾難得出宮一趟,自是任由她們和漣漪等女性吃酒玩鬧,不必拘束,也特意吩咐過隨行大太監不要多話,所以按照老規矩,人人都準備一會兒要鬧酒的,故此都留著量,誰也不肯多喝。

  胡氏天生身體羸弱,酒量卻極好,但從來不會多喝失態。今日難得出來,又是在徐家別具一格彷彿仙宮月殿似的環境下,而宮裡的氣氛最近十分壓抑,一言一行都被無數人盯著,如此她對著周圍的四山積雪,又見漫天的碎瓊白雪飄飄飛舞,不覺酒興大豪。

  左邊一個張漣漪千嬌百媚,右邊一位小葉子清麗脫俗,良朋相伴,胡氏有說有笑,一邊賞景,一邊你一杯我一盞,竟喝個不停。

  與此同時,徐灝正率領一群大太監小太監,大宮娥小宮娥,參觀他的農場,天寒地凍能看什麼?鬧得近百位宮人面帶苦笑,領頭的說道:「三爺,小的們知道您老什麼意思,求求您放咱們找個地兒歇歇腿腳,吃杯熱酒,成不成?保證絕對不進去驚擾姑娘們的雅興就是了。」

  「胡說。」徐灝不樂意了,「裡頭不是有人在嘛?被你說的好似見不得人一樣。」

  「是我說錯了話,該打。」

  「行了,走,找地方喝酒去。」

  「好嘞!」

  賞畫樓,擺了六席酒宴,每席放上了一隻赤銅大圍爐,暖烘烘的使得樓裡氣暖如春。

  漣漪請胡氏坐首席,胡氏說道:「來者是客,大家姐妹雖是平輩。然姑姑是長輩,如何敢僭?」

  嘉興公主說道:「身份且揭開,咱們只認姐妹,我常年住在徐家,豈有主人僭客的道理?」

  互相推讓了半天,胡氏這才坐了東邊第一席,漣漪坐了她對面,嘉興和湘月二席,孫望月和小葉子三席,其她人挨次坐了下去。

  丫鬟們傳上十二道菜。都是些精緻的家常菜,沒有什麼山珍海味,八次可口漂亮的點心,漣漪說道:「以後的菜慢慢一樣一樣的上來,不必太急。」

  她們一面吃喝交談,一面瞧玻璃窗外的雪,錦團一樣的飛絮洋洋灑灑的落下,無處不變成粉妝玉琢的純淨世界。

  小葉子見孫望月神色淡淡,知道她為了什麼失意。便沒有多說一個字。這時其她人請胡氏出令,胡氏謙遜一下,就喝了一小杯酒,說道:「放肆了。告罪一杯。咱們還是猜枚吧。」

  問題是如今徐家節操掉盡,漣漪自顧自的說道:「擺十二杯酒。」

  胡氏問道:「幾杯?」

  「十二杯。」漣漪扭過頭來,「不夠嗎?那就二十四杯。」

  「夠了夠了。」胡氏哭笑不得的又問道:「什麼杯?」

  嘉興一臉壞笑的指著大金盃說道:「這個。」

  胡氏吃驚的道:「那怎麼使得,一杯就醉了。」話雖如此。她偏偏又問道:「那請問第一杯怎麼喝?」

  嘉興笑嘻嘻的道:「得按照我們最近的規矩,猜中的人捧酒,不拘飛送哪一位。必須叫一聲心肝寶貝,那人必須就著她的手喝乾。若不肯喝,便是違令,按住了罰三大杯。」

  胡氏為之啼笑皆非,這哪裡是貴族小姐之間的文雅玩法?分明是男人在秦淮河上吃花酒的那一套,當然同時又覺得新鮮,反正在場都是女人,放肆些也沒什麼,反而顯得大家不見外,越鬧越開心。

  畢竟還不到二十歲,正是貪玩貪鬧的年齡,加上又和孫望月之間有心結,不肯示弱。

  倒是孫望月酒量一般,搖頭道:「又耍什麼幺蛾子,我不依。」

  「酒令如山。」漣漪看著把金盃一一擺上。

  「杯子太大了。」孫望月擔心醉酒失態,「別猜枚了,六杯酒分作十二杯,每人念句古詩,要有十二生肖字樣,不拘左轉右轉,挨著個輪流喝。」

  她的提議很聰明,人數不多不少,一人一句笑笑鬧鬧,大概半個時辰也輪不上一圈。

  誰知漣漪說道:「一併來好了,猜中的講個笑話,沒人笑,自己喝了。」

  孫望月心裡嘆息,她和漣漪最是交好,不好說什麼。這時胡氏手中捏了六枚棋子,給大家看了看,伸出手來讓漣漪猜。

  漣漪眨眨眼,說道:「我猜是三個。」

  「咦!」胡氏顯得很驚奇,緩緩攤開手掌,果然是三顆棋子。

  「哈哈!」漣漪歡喜得很,舉起那一大金盃的酒,雙手送到太子妃的面前,學著男人的模樣,叫道:「我那嫡嫡親親的心肝寶貝,爺敬你一杯,嘻嘻,就在我手裡幹了吧。」

  瞬間,哄堂大笑!

  「漣漪你?」

  縱使漣漪是個大姑娘,被公然調戲的胡氏也不禁漲紅了臉,附近幾個宮娥暗暗乍舌,心說姑娘你也太大膽了吧?

  好在酒桌子上素來不講尊卑,誰能和一個女孩較真?就算朱瞻基在場也只會大笑。不過胡氏還是說道:「你放下吧,我不敢喝,情願受罰。」

  孫望月大喜,馬上叫宮女另外斟酒,送過來三杯,一副看好戲的幸災樂禍。胡氏微微皺眉,一連喝了兩杯,立時紅暈上了臉,小葉子趕忙說道:「算了吧,這兩大杯大約有一壺酒了,已算是加倍罰了。」

  「不行。」孫望月不肯依,奈何其她人都勸,只得悻悻不開口了。

  小葉子見狀點撥道:「待會兒輪到咱們就糟了,我可一口氣喝不下三大杯。」

  「也是。」孫望月點點頭,也就作罷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1:35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望月之肉

  徐灝回到內宅,顧慮著太子妃一行人,沒有返回護春堂,而是就近上了山

  踩著積雪拾階而上,每一步必須小心翼翼,到處都是綻放的梅樹,晶瑩剔透。

  姐妹中唯有翠柳始終未嫁,多年來默默陪伴著自己,徐灝內心中也始終抱著一份歉意。

  到了山頂,庭院外忽然刮過來一陣風,夾帶著一股撲鼻香氣,徐灝信步走了進去,只見綠窗半啟,翠柳穿一件湖色羅衫,著一條文君翠裙,在屋裡拈起龍腦香,放到千金雀尾香爐中焚燒。

  瞬間香煙繚繞,好似仙子若隱若現。翠柳發現了他,笑道:「快來。」

  徐灝脫去靴子走進裡屋,一側一張黑漆鈿的山水屏風,上掛一頂紅羅圈金雜彩繡帳,對面排了一張殷紅色矮凳,放著繡鞋兩雙,彎彎如蓮瓣。

  房前寬闊一丈餘,東壁上掛一幅二喬並肩圖,西壁上掛一幅美人梳頭圖。壁下有兩個犀毗桌對擺,一個放文房四寶,一個放妝奩梳子等物品,另有一個小花瓶,插著臘梅一枝。

  赤足的翠柳送來溫熱毛巾,把外衣拿了出去,徐灝欣賞著書案上的兩幅詞:「深院鎖翠芳,三星照洞房。攀然間得效鸞凰,燭下訴情猶未了,開繡帳,解衣裳。新柳未揉黃,枝桑那耐霜。耳畔低聲頻付囑,偕老事,好商量。」

  「少小惜水紅,文君在繡房。渴相如曲賦求凰。此夕顥諧雲雨事,桃浪起,濕衣裳。從此褪蟬黃,芙蓉愁見霜。海誓山盟休忘卻,兩下里細思量。」

  至於兩首詞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就只能意會不可言傳了。

  忽然穿著單衣的徐妙錦同樣赤足走了出來,故作驚訝的問道:「你沒有歇息麼?為什麼來到這裡?」

  徐灝說道:「口甚乾渴,到處覓茶不得,就上來了。」

  「我去倒茶。」翠柳忙走了出去。

  「好一個乾渴?」徐妙錦在兄妹倆身上打了一個轉,對著燭台戲道:「你風流麼?」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發淚始干。」徐灝隨口說道。

  徐妙錦嗤笑道:「那李義山就是一浪子。」

  徐灝坐下來笑道:「人同此心,心同此意,我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懶得理你。」

  徐妙錦渾不在意香肩裸露,坐在不遠處,手撫天風環珮琴,微微調了下弦,叮叮咚咚的彈了起來。

  餘音繞樑,徐灝微微閉著眼聆聽,此情此景。還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矣!

  與此同時,賞畫樓裡,太子妃胡氏念道:「首鼠轅駒俱碌碌,左轉。」

  嘉興舉杯喝了。說道:「我是右轉,蝸牛角上爭何事。」

  胡氏微微一怔,不及思索,勉為其難的飲了一杯酒。嗔道:「姑姑為何右轉?我已經醉了。嗯,報國危曾捋虎鬚,惹不起你。也只得右轉了。」

  眼見漣漪笑嘻嘻的舉起杯子,胡氏趕緊說道:「你好歹發發善心,難不成就我們幾個玩麼?」

  「好吧,暫且饒了你。」漣漪吃了酒,「盈盈顧兔秋三五,右轉。」

  「雙龍盤劍殿頭趨。」湘月左瞧瞧,右看看,胡氏趕忙作求饒狀,她是以笑道:「右轉好了。」

  小葉子見太子妃連喝數杯酒,擔心她支撐不住,也說道:「我也右轉,謀生拙為安蛇足。」

  「好啊!」孫望月不樂意了,眼珠一轉,「你們成心把虎字的對句拿來灌我,再說喝得太急了,我且說個笑話好了,大家緩一口氣。」

  「你說你說。」

  「我怕不雅。」孫望月捂著嘴笑,「一屋子黃花閨女呢。」

  漣漪說道:「不怕!我們在外求學,什麼不三不四的笑話沒聽過?只不許太露骨。」

  「我曉得。」孫望月緩緩搖動手中的金盃,「有個讀書人洞房花燭夜,第二天要休了妻子。女方家自然不依,告到了官府。

  官員就問新郎:『我瞧她好好的,為何要休了人家?』新郎回道:『她那裡偏了長在半邊,怕將來不能生子,故此不要她。』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誰知那官兒拍著桌子叫道:『不錯,不錯!這話說的沒錯,【大學】上說了,是則偏之為害,而家之所以不齊也。』」

  見大家都笑了,孫望月得意的將酒均分,又說道:「白馬江寒樹影席,右轉。」

  眾人喝了酒,嘉慶連喝兩杯,吃了一口菜壓了壓,說道:「世途何處不羊腸,嗯,我也右轉。」

  胡氏輕輕嘆息,竟什麼話也沒說,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小葉子看著這一幕,暗道太子鍾情望月一人的傳言果然不假,使得嘉興都隱隱不停的巴結於她,甚至不惜得罪太子妃。而太子妃也因此心情愁悶,有了醉意後酒到杯乾,真性情流露,分明是在借酒澆愁呢。

  這時就見胡氏面帶桃花,似笑非笑的道:「兩岸猿聲啼不住,左轉。」

  嘉興苦著臉瞅了孫望月一眼,說道:「我連喝兩杯了,又來灌我。唉!我念個絳幘雞人報曉籌,右轉吧。」

  孫望月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說道:「先前把猴字念了猿字,終究勉強些,這狗豬二字定要念本字,不許用犬豚等字代替。」

  「賣漿屠狗有英雄。」

  誰知胡氏立時說了出來,根本難不住她,胡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我以笑話代酒吧,可我不太會講,常聽見我身邊的清月很喜歡講,叫她代說一個。」

  清月便說道:「奴原籍浙江湖州,我們湖州河裡都種水菱,名叫菱塘,那菱塘裡面最怕有龜蛇,攪得水渾了。菱長得不旺。有個鄉里人種菱為生,一日進城去探望親戚。

  親戚問他:『令堂可好?』鄉里人不懂這個稱呼,以為是問菱塘,回道:『有什麼好?聚了許多烏龜,擾鬧不清,如今是稀垃圾的了。』」

  除了孫望月外,其她人都笑了,可也指出,「講得太文就不好笑了,不村不郭的。」

  有備而來的孫望月見太子妃學問淵博。仗著身份人人又得禮敬三分,說道:「罷了,一點不有趣。我說世上有三件真寶貝,每個人猜是哪三件?」

  嘉興馬上猜道:「天、地、人。」

  「不是,罰一杯。」孫望月瞅了瞅漣漪,漣漪說道:「日、月、星。」

  「也不是,罰酒。」

  胡氏說道:「土地、百姓、政事?」

  「不是。」孫望月忽然格格嬌笑起來。

  三女沒有辦法,只得各自喝了一杯,徐湘月說道:「景星、慶月、鳳凰。」

  孫望月說道:「景星、鳳凰爭先睹之為快。如何添出個慶云?該倍罰。」

  湘月見狀搖搖頭,只得喝了兩杯,小葉子說道:「這也太不著邊際了,總得叫人有個出處想。」

  「好吧。」孫望月指了指大家。「與你我有關係。」

  「是了。」胡氏恍然,「必是才、學、識。」

  「不對,請一杯。」孫望月得意洋洋。

  小葉子說道:「知、仁、勇。」

  「也不對,喝酒。」孫望月笑容越發燦爛。

  這不禁激起了諸女的好奇心和爭勝之心。彼此面面相覷,漣漪說道:「忠、孝、節?」

  孫望月說道:「更不對了,缺了一個義字。該倍罰才是。」

  「這可奇了。」漣漪又說道:「難道是佳人、才子、名將?」

  「不是,再罰一杯」

  一個丫鬟忍不住說道:「好學、力行、知恥。」

  胡氏和嘉興同時搖頭道:「這就是知、仁、勇,自然不是了。」

  誰也沒有猜對,只能認罰喝酒,湘月忽然指著自己的鬢邊,說道:「有了,金、珠、玉,既是寶貝,也在我們身上。」

  孫望月笑道:「不對,喝酒。」

  湘月無語的喝了一杯,「我們都挨罰了,還是請您來宣令吧。」

  孫望月得意的道:「平常你們個個出口成章,原來也不淵博,這是兩句俗語,殿下時常逗我說的,嘻嘻,他說世上三件真寶貝,緊、硬卵、瘦光臀。」

  「呸!」所有人同時啐了幾聲,一個個哭笑不得,惟有胡氏神色一黯,明顯此乃丈夫和孫望月間的閨房之樂。

  嘉興疑惑的道:「這是人人身上都有的,怎麼是寶貝了?」

  孫望月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笑盈盈的解釋道:「之所以稱為寶,就在這幾個字上頭,若不緊、不硬、不瘦而且光,便不算寶貝了。」

  胡氏見她越說越不像話,喝道:「該死!還要細細的講解,不顧體面了嗎?」

  「大家姐妹,說說有什麼打緊?」孫望月一臉的不以為然。

  湘月忽然說道:「我也有了,禮、義、廉。」

  小葉子淡淡的道:「很是,近來這『恥』字盡可刪去了。」

  嘉興擔心孫望月下不來台,忙說道:「我說個笑話。有個人家請了一位先生,這先生最是迂腐不過。坐館那日,東家設宴請他,第一道菜照例是盤鹿肉。

  先生笑道:『美哉,此呦呦之肉也。』

  第二碗是鵝,先生道:『美哉,此之肉也。』

  再上羊肉,他又說:『美哉,此咩咩之肉也。』

  再上雞,他笑曰:『美哉,此膠膠之肉也。』很是滿意。

  第五樣家裡沒菜了,東家妻子就想著有盤狗肉,放了多日還不曾吃,乾脆送上席來。

  誰知那狗肉煮的時候忘記放了鹽,隔了多時,已經臭爛。先生嘗了一箸,皺著眉道:『此臭而且爛,全沒味兒的東西,不知何物,諒必淡淡望月之肉也。』」

  人人撫掌大笑,漣漪指著孫望月,「叫你讓我們罰酒,虧了她編得這麼有意思。」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1:40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制衡

  賞畫樓,孫望月沒在意嘉興公主的笑話,說道:「這是舊笑話,不是編的,可失落了幾句。第七道菜,那東家妻子把豬肉絲下鍋去炒,忽然溺急得很,進房去出了小恭。誰知灶台上的火太旺了,肉已燒焦。

  送上去後,先生瞧了一瞧,說道:『此黑而且硬,似豬肉而非豬肉,意者其心肝哥哥之肉乎?』」

  這麼一補充,應景的笑話變成了庸俗的葷段子,漣漪和湘月紛紛笑罵孫望月越來越沒羞沒臊了。

  孫望月嬌笑道:「等你們成了親,就曉得我這笑話的妙處了。」

  如此酒過三巡,胡氏起先十分端正,此時已經醉了,行為上未免有些失態放縱。

  就連漣漪等人一個個也憨態可掬,只有小葉子和孫望月還算清醒。

  忽然,孫望月抓住機會,捧著一杯酒走到胡氏面前,說道:「我來奉敬,今後得叫娘娘了,娘娘!請幹了吧。」

  胡氏忙站起身來,一時頭暈目眩,兩隻手板著桌子,說道:「實在喝不得了!」

  「姐姐不喝,那就只有小妹跪敬了。」

  說著,孫望月已跪了下去,胡氏只能也陪著跪下來,勉強就著杯子喝了幾口。突然酒勁湧了上來,哇的一下往孫望月臉上直噴,身子一軟也倒了過去。

  淬不及防的孫望月尖叫一聲,倒是沒有慌忙躲開,而是扔了杯子,雙手扶住了胡氏。

  其她人都看傻了眼,漣漪捂著嘴睜大了眼睛,就見大醉的胡氏一口口衝著孫望月嘴裡臉上吐個不停。而無奈的孫望月竟全部承受了不說,甚至一動不動,令人驚奇,也令人佩服,也令人心生一絲恐懼。

  短短時間內,二女滿臉滿身都是酒氣熏天的穢物。

  漣漪趕忙說道:「快把人抬到溫泉池去,醉得狠了,今晚就別回宮了,派人進宮知會一聲。」

  孫望月把太子妃交給了宮娥,急道:「快帶我去沖洗。」小葉子忙領著她走了。

  宮娥一擁而上。場面亂成一團,漣漪跟著不省人事的胡氏去了溫泉浴池。

  洗乾淨後,把人抬到了自己的閨房,因胡氏不時的亂動說胡話,漣漪乾脆坐在床邊抱著她。

  胡氏的腦袋枕在她的肩頭上,彼此臉貼著臉,漣漪用手輕輕在堂堂太子妃的胸前按摩,人很快沉沉睡去。

  宮娥有心說幾句不可如此吧,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她們就在床前的地上打坐。直到五更天的時候,胡氏醒了過來,叫人扶著她坐上了淨桶,問道:「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想漣漪笑著回答:「是小妹伺候的嫂子。」

  「我失態了。」胡氏頓時臊得滿臉通紅。連忙走出了屏風,洗了臉漱了口,宮娥給她梳頭,喝了一小碗濃濃的醒酒湯。腦袋還是暈暈的。

  漣漪早有準備,叫人送上一碗人參湯,胡氏又吃了一碗燕窩稀粥。總算覺得清爽了些,當即說道:「擺駕回宮。」

  漣漪挽留道:「反正都睡了一夜,不如白天再聚,等晚上再回去吧。」

  胡氏拉著她的手苦笑道:「我醉酒非同小可,若傳揚出去那還了得?好妹妹,我得趕緊回去,等天亮就晚了。」

  「那好吧。」漣漪看著胡氏脫掉自己的衣服,換了一套新的宮裝,送她出來。

  胡氏要她一起坐在轎子裡,先到千壽堂的大門口,管事婦人說老太太還未起來。胡氏說道:「替我辭謝,不敢進去驚動。」

  又到了介壽堂門前,看門的婆子也說道:「上房門還不曾開。」

  胡氏對漣漪說道:「你等會兒替我道謝吧,就不去驚擾舅舅舅媽了,我去了。」

  匯合一干宮人,由徐家的東邊長巷直達紫禁城的西側門,沒有驚動任何人,幸好此乃洪熙時代,太子太子妃擁有足夠的權利,不然非得鬧出一場大風波不可。

  至於孫望月是和她一起喝的酒,又是在英國公府,倒是不虞她耍什麼心機手段,徐灝是必然要背書的,因此事而得罪整個徐家,孫望月不傻。

  回到宮裡,一醉解千愁的太子妃忽然覺得整個人輕鬆多了,想起昨晚被漣漪抱著睡覺,雖不免有些害臊,卻也覺得十分有趣,只可惜不能再盤桓一兩天,往後恐怕也不能了,真是可惜。

  她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忽然前頭跑過來一個小宮女,額角上血淋淋的,跪在地上哭訴道:「昨晚孫妃回來晚了,殿下去了何妃寢宮,誤了一夜,就氣得拿奴婢來出氣,打成這個樣了。」

  「送她去醫治,不要聲張。」胡氏只是笑了笑,此事自然也就過去了。

  在宮殿裡重新沐浴梳洗,太子妃換了杏黃鸞鳳制式的四人抬軟轎,因一夜積雪來不及清掃,宮人們高一腳低一腳的踏著雪道去了乾清宮。

  恰好徐灝也冒著稀稀落落的雪花過來了,在轎子邊停住腳步,見胡氏穿著又厚又重的宮裝走了出來,一臉赫然,他心照不宣的什麼也沒說,微微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舅舅先請。」

  「君臣有別。」

  一前一後的進了乾清宮,皇后張氏似乎一夜未睡,神情有些憔悴,這令胡氏慌張起來,喏喏的道:「孩兒有罪。」

  徐灝說道:「你是應邀去我家做客,何罪之有?快進去看望陛下吧。」

  「是!」胡氏看都不敢看皇婆婆一眼,低著頭匆匆進了暖閣。

  皇后沒有惱怒,而是對著徐灝嘆道:「就那麼一口氣吊著,昨兒陛下還說想去見列祖列宗,不想受活罪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徐灝也嘆道:「臣委實束手無策,那三丰仙長大抵只是傳說,當不得真。」

  「唉!」張氏幽幽一嘆,「太子去上早朝。他很有些抱負,打算抬高內閣的威望,要提升閣臣的官位到一品,並要兼外廷尚書之職。我想諮詢你,是否穩妥?」

  徐灝不假思索的道:「臣認為可行,殿下此舉大善,諸位閣臣賢良又是有功之臣,殿下能如此尊敬和信任,必能使得登基前後的朝局平穩過渡,也會讓文武百官安下心來。就是??」

  「就是什麼。」張氏凝視著他,「都說出來,你在我面前顧慮什麼?」

  徐灝苦笑道:「就是未免有些擔心。殿下不論胸襟抱負還是眼光見識,皆酷似先帝,仁義溫和又酷似陛下,臣敢斷言他一定是位難得文武雙全的君主,可是殿下只有一樁,愛玩!當然這不是缺點,畢竟殿下生長在盛世的環境下。」

  「這我清楚。」張氏說道:「他自小就喜歡擺弄蟋蟀呀瓷器書畫什麼的。常常一玩就是大半天,不耐煩處理繁瑣事物。這一點別說遠不及太祖和先帝,也沒有陛下的耐心。可是他如今打算重用閣臣,想諸位大臣一定會幫他撐起朝政。相比之下,你擔心什麼呢?」

  徐灝輕輕說道:「制衡!臣並不擔心大臣,不過制衡之道是必然的。最擔心殿下採取重用宦官予以制衡,臣倒不是歧視宦官。就是怕重蹈歷朝歷代的覆轍,宦官可以依賴但絕不能重用,尤其是與大臣平起平坐。那勢必造成閹黨崛起,想方設法的矇蔽帝王,大肆干涉朝政。」

  「那你說該怎麼辦?」張氏問道。

  「實話實說。」徐灝緩緩搖頭,「難!只希望嫂子能不時提醒殿下,從沒有一勞永逸的制度,今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張氏目光愈發柔和,因為徐老三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懷私心,話裡話外沒有為自己謀劃一絲一毫。

  事實上,徐灝早在朱高熾登基的那一天起,就壓根沒想過要謀取權勢,身份地位擺在那,擁有對帝王的影響力足矣,又何必畫蛇添足的去掌控朝堂呢?那無異於取死之道。

  再說他早早就看透了封建帝制,任何改革無非是延緩其滅亡的時間而已。

  至於防範宦官崛起,也無非盡盡人事,那是朝堂行政發展的必然結果,因為是人就有惰性和侷限性,對朱瞻基而言,他無法做到祖宗的事必躬親和保持旺盛的精力,太平皇帝也有自己的個人愛好,一面信任閣臣,一面提拔身邊的親信太監來監督。

  取締太監乃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讓帝王信任最容易控制的太監,同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是一道中國古代的無解難題。

  明朝的敗壞,宦官利用皇帝怠忽職守或不問政事,逐漸濫用帝王的權利,承受了來自後世的大部分責難,但大臣的個人操守和無休止的黨爭,吏治敗壞軍隊腐敗等等頑疾又何嘗不是導致歷史悲劇的原因呢?

  徐灝沒有辦法解決,也學不來毛太祖和小平同志的政治手腕,這方面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上輩子是個普通人,回到古代難道就不是普通人了嗎?

  盡盡人事說出來就已經不錯了,除了走一步看一步,還能做什麼?

  乾脆廢掉朱瞻基自立為帝?先不說成功篡位的可能性,就算當了皇帝,你是搞君臨天下還是三權分立還是自廢武功玩君主立憲呢?

  只要搞政治就要面對一系列成出不窮的難題,終其一生永無休止,普通人是絕對玩不轉的,也不要妄想自己無所不能,那樣的人下場通常只有一個,自以為聰明實則就是被人擺佈的大傻瓜,給人家做了嫁衣裳,自己卻死無葬身之地。

  皇后張氏看不到未來,所以她沒有徐灝的悲天憫人,也沒有太多的擔憂,僅僅是擔心兒子能力不足。

  張氏心裡牢記著丈夫的話,只要有徐老三和張輔二人在,這天下就翻不了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1:41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巧婦

  從午門走出來,天上的雪已經小很多了,稀稀落落,云層已遮掩不住太陽,淡黃中透著純白,眼見這場數十年來罕見的大雪已然強弩之末,徐灝卻高興不起來,這年頭的天災太多了。

  筆直寬闊的主街兩行,家家戶戶都有人在掃雪清道,見他騎在馬上被前呼後擁著過來,人們紛紛丟了傢伙,垂首鞠躬。

  徐灝含笑打著招呼,百姓的臉上洋溢著笑容,雖然皇帝的病情牽動著大家,但是太子是有為的年輕人,尊重大臣體恤百姓,又沒有九龍奪嫡啥的危機,可見富足平安的生活還會一如既往。

  過年期間,金陵熱鬧的了不得,各條街道上真正是車水馬龍人潮如湧,珠寶行、古董行、成衣行、脂粉行、玉石行、綢緞鋪、海味鮮魚行、雜貨舖、書齋、紙行、藥店、漿洗鋪,茶樓酒肆等等,無不人滿為患。

  店面精緻的商舖鱗次櫛比,充滿活力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對徐灝而言,再沒有比這更令人滿足的時候了。

  回到家,走進千壽堂,就見一群老太太圍著老太君嘮家常,徐灝走到妻子身邊坐下,月蘭端過來一杯熱茶。

  「老祖宗,老話說酒食朋友,柴米夫妻,做丈夫的男人,不能夠封妻萌子,那就是夫綱有愧。可嘆當年咱們家的漢子有眼無珠,沒能隨著去北平,追隨三爺為先帝效犬馬之勞,至今想起來還是一肚子委屈!更別說如今連『柴米』二字尚不周全。使妻子兒女熬飢受凍,您老說說這樣的丈夫,怎怪得妻子埋怨?」一位老太太唉聲嘆氣。

  老太君說道:「別往心裡去了,做丈夫的叫妻子終日埋怨,固然不是個有用的男子,可做妻子的終日埋怨不停,那也算不得有用的妻子。」

  徐灝馬上對妻子耳語道:「到底是祖母看得透徹,我最幸運的是娶了個好娘子,從來不嘮叨。」

  「是嘛?」沐凝雪卻不信丈夫的鬼話,不嘮叨還算女人嗎?無非手段高低而已。

  老太君似乎早已厭煩了一年一度的訴苦大會。往年憐惜她們的遭遇,同情之餘免不了送各種好東西,今日卻苦口婆心的道:「據老身看來,若是個沒用的媳婦,就不該去埋怨丈夫,而若是個有用的媳婦,也不消去埋怨丈夫了。就拿日常生計來說,別樣生計婦道人家雖做不得,可那些桑蠶織紝、浣紗刺繡、養雞喂鴨哪一件做不得?想古時的婦人。嫁了做官做吏的丈夫,尚且家裡有紡織之聲達於中外,所以一味不肯辛苦,終日張著大嘴等丈夫的飯吃。赤著身子等丈夫的衣穿,稍有不足就做起獅子吼,大吵大鬧,真不知該怎麼去說她們。」

  一群老太太的反應立時各不相同。個別人的臉上神色燦燦,顯然被說中了。

  這時候朱巧巧開口道:「還是老祖宗聖明,以前我身邊的六喜就是這般好吃懶做的性子。稍不如意就罵丈夫是廢物,她丈夫受不得了,乾脆要把她賣給別人。六喜也巴不得呢,因擔心下一個丈夫沒本事,不能夠吃好穿好,就說我要自家擇婿,選了個北面的壯漢,見人家有錢只道是個富翁,誰知竟是個做強盜的,未及一年,被抓住問了死罪。」

  「哎呀,還有這等事?」老太太們都來了興趣,追問道:「後來呢?求奶奶快說。」

  「後來?」朱巧巧笑道:「六喜交給官媒變賣,一併有好些個婦女,鬧得好多人家去看,恰巧其中就有六喜的前夫,打算買一個肯吃苦的妻子,等他發現六喜後,不好意思了,轉身就要離開。

  六喜一把扯住了他,哭哭啼啼跪在前夫面前,求他莫忘舊情,好歹贖我回去吧。前夫不理她,她苦苦哀求。倒是那些大戶和客商人人豐衣足食,裘皮綢緞,見前夫不贖,六喜容貌出挑兼且又是我的丫頭出身,哪個不想買了她?誰知六喜竟鐵了心,放著好日子不過,抵死不從,死活要跟著前夫回家。」

  大傢伙都驚訝了,好女不嫁二夫是不假,可六喜既然已經破了戒,自是無所謂三夫四夫,算起來不及一年,她丈夫絕無可能成為有錢人,何苦跟著他回去呢?令人想不通。

  徐灝也覺得奇怪,對妻子說道:「是不是嫂子對六喜說了什麼?」

  沐凝雪搖頭道:「她的性子你還不曉得?當初同意六喜出嫁,六喜後悔了,豈不是生生打了她的臉?怨她眼光不准,嫂子豈能再管她?」

  「是呀,奇怪。」徐灝點頭。

  就見朱巧巧繼續說道:「官媒就問六喜什麼原故?六喜說當初想錯了,只求穿好吃好有人伺候,結果不問來歷嫁了歹人,故此才有今日。現在這些人又焉知不是歹人?倒不如跟了前夫,家裡儘管貧窮卻還是可以過得,丈夫是個好人,知疼知熱又有手有腳,所以不願從新,只想復舊。

  前夫見她說得可憐,竟心軟交了錢把她領回家去了,當時人人都說他瘋了,不想六喜換了一副性子,原先極懶,如今極勤;原先奢侈,如今節儉;原先十分潑辣,如今十分溫柔。赫赫!我笑她是進了強盜窩子,嘗著滋味的原故,這兩年幫助丈夫成家立業,夫婦倆替我管著一項生意,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哎呦。」老太太們暗暗稱奇。

  有人說道:「當初她若不嫁給強盜,看似穿金戴銀,卻也受了擔驚受怕之累,這才曉得粗茶淡飯的好處來,吃不飽可也餓不死,一輩子沒有殺頭之罪。真等到要殺頭了,求為飢寒而不可得也。那些好吃懶做埋怨丈夫的婦人,可惜她們不曾嫁給強盜,寧受飢寒,不做歹事,不受豐衣足食之累。」

  老太太們大笑。徐灝也失笑道:「過了,常言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小家小戶的妻子勤勞儉樸,操持小家倒也罷了。那等大戶人家,除了丈夫之外還有小妾兒女,丫鬟家人都是要穿衣吃飯的,這麼一大家子,若丈夫沒有出息,怕是任憑妻子再巧,也得時常埋怨丈夫幾句。」

  徐灝是公里公道的說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貧賤夫妻百事哀,有錢夫妻就不會吵架了?一樣有人家的煩惱。

  沒想到朱巧巧嗤笑道:「又來憐香惜玉了,有本事的男子,不消妻子埋怨,自然能掙到錢;而沒本事的男子,就是早晚咒罵也罵不出來衣食,白白傷了夫婦之情。反正我朱巧巧就絕不會埋怨,寧可自己絞盡腦汁。求爺爺告奶奶一個月不吃飯,也要想個計策出來,炊一炊那無米之飯。若炊的熟,我就是巧婦。若炊不熟,起碼也做個賢婦。」

  在一群婦女的奉承聲中,徐灝笑了笑沒反駁,心說哪有那麼容易?誰沒有走背字的時候。當然運氣再不好也不能長期困坐家中,只要不是生病,誰讓你是男人呢。

  忽然。徐灝感覺屋裡的氣氛變得很詭異,這些老輩都看著老太君,其中一人說道:「論起巧婦,誰人能比得上老太君呢?」

  原來徐灝那早早故世的便宜爺爺,生前也是書香家的少爺,父母在日,家裡也有二三千金的家產。後來鳳陽兵禍連年,這爺爺就把所有家產給了兄弟徐達招兵買馬。

  老太君也是大戶蔣家的女兒,嫁過來後相夫教子,可一等丈夫死後,才知道家裡的積蓄早就沒了,連聘金和成親的酒水錢,都是徐達的兄弟們湊的,至於田產,地倒是還在,早沒人種了。

  當時老太君一時間為之措手不及,很是憂慮,自己一家老少加上徐達那一支的老少該怎麼養活?數十口人呢,除非是點石成米的神仙,不然只能束手待斃了。

  當時是朱元璋最困苦的時期,指望不上,但好歹徐家有人罩著,遠近誰也不敢來欺負。

  說不得老太君召集所有人,交代今後要儘可能的節儉度日了,誰知丫鬟下人個個臉上沒了笑容,就好像衙役遇到了清官,知道沒有好處了。

  老太君連夜看賬本,每次打了勝仗,兄弟徐達都會送回來一大筆金銀糧食,這錢糧到底哪去了?

  從此以後,她就把心眼分成兩份,一份用來監視僕婦丫鬟,一份用來稽查男丁。比如早晨觀察婦女打了米出去,也不馬上淘洗,就在井邊拖延,老太君便故意走開了。

  躲在遠處看她們做什麼手腳,漸漸發現有人端著幾碗米,趁人不備往牆角裡頭一倒,又回來取米下鍋。

  敢情那夾牆裡面有個小倉庫,容得下幾石米,是幾個體面的婦人丫鬟共同偷偷挖的,輪到哪一個管糧,就哪一個往裡面倒米,因徐家人浮於事沒有得用的人專管,糧食不知不覺之中就被人偷盜了去。

  老太君大開眼界,嘆氣道:「不想一個小小的牆洞,竟漏去一份家當。不怪兄弟常說手下人之可畏,令人心驚,果然如此。」

  倒是老太君沒有揭穿此事,竟留著這個小小的倉庫,以備救命的時候取出來用。

  此外,徐家廚房後面有一大片的菜園子,負責種菜的那男人平日明明極懶,什麼活都不做,偏偏種菜時他就忽然勤力起來,因擔心被更勤力的人搶了差事,不但每天把鋤頭藏起來,連飯都不吃,先要去菜園裡面巡視一番,看見地上有別人的腳印,馬上查問到底。

  暗暗觀察的老太君嘴上不說,心中思量道:「他的精神命脈都聚在一個地方,可見除了菜園,沒有第二件心事,不問可知地底下藏著偷盜的東西。正合著古語二句,主僕同心,黃土變金。」

  徐家的一草一木都是主人的,就和後世的私營工廠公司一樣,任何東西都是法人的。

  如此老太君把觀察到了事一一記在心裡,家產就是在這樣不知不覺中,一點點的漏去,一點點的被下人敗光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1:56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當家主母是怎麼煉成的

  事情放在不同之人的手裡,處理的方式會各有不同,往往好事能辦成了壞事,壞事能轉為好事。

  老太君把家裡的弊端盡皆查出後,她處理的方式可謂是巧到極點。

  出了家賊,大多數婦女看到了就會說出來,身為當家太太有幾個人肯容忍?最不濟也不會忍氣吞聲,會衡量人際關係和利害關係,然後處理的手段因人而異。

  但是年輕時期的老太君卻不然,她尋思這些錢糧都是我徐家的沒錯,可比方那個種菜的家人,費了三年心血積攢的財物一朝交還原主,教他怎麼辦?

  把錢糧追回來容易,但是人人嘴上不敢怨恨,心裡豈有不恨的道理?既然有了怨恨之心,未必不起逃走的念頭;而即便不會逃走,也非得從此離心離德不可,再要讓他們盡心盡力的扶持我徐家,斷斷不能夠了。

  葛大爺不是說過麼,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但凡有領袖天賦的人,一定會這麼想。

  如此老太君打算想個妙法出來,把錢糧拿回來,又不讓下人們怨恨,並且最好是不但不怨恨,還要令他們心服口服的盡心做事,這才叫做聰明,畢竟我是徐達的親嫂子呀!

  老太君自是不知葛大爺是誰,她記著四書裡的一句名言「財聚則民散!」。在後世,偉人指出科學是第一生產力,而在古代,人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生產力,有了死的寶貝,卻失去了活寶貝,得不償失。看似聰明反而是敗家子的行為。

  當時徐家已經欠了不少外債,一到年關,那些討債的人絡繹不絕的來了。

  徐家沒錢,討債之人惱羞成怒,紛紛破口大罵。老太君笑了笑,對全家人說道:「出去告訴人家,說我的嫁妝雖少,還債的東西也還略有幾件,只是要等正月初一才肯開箱子,如今距離初一也不多幾日了。叫他們請回去,到時再來,決不少他一釐一錢就是了。」

  管家等家人出來說了,那些人見徐家大奶奶的話說得硬浪,欣然而去。

  當時皇后張氏還是未出閣的小姑娘,知書達理有見識,年紀小小乃老太君最信任之人,趁著她不在房中,偷偷把箱籠打開一看。哪有什麼金銀細軟,都是些尋常之物,莫說沒有銀子,就連值錢的首飾。像樣的衣服也沒有一件,早就拿出去換糧食吃了。

  張氏趕緊把箱子鎖好,心裡害怕起來,愁眉苦臉的正要詢問。就見老太君吩咐管家,叫他明日去把賣東西的婆娘叫來,有什麼好首飾好衣服多帶些。要給家裡人置辦。

  張氏看得一頭霧水,又見老太君吩咐管事婦人,叫她去請尼姑道婆和三姑六婆來家,要辦一場法事,超度家鄉的亡靈。

  消息傳出,丫鬟小子都不樂意了,這時候誰不餓肚子?家裡有錢怎麼能這麼糟蹋呢?紛紛跑過來,說道:「家中存糧只夠明日一頓早粥了,求太太發些銀子出來,好採買明日的糧草,連飯都吃不上,怎麼好出去請人呢?」

  老太君一本正經的道:「不勞你們操心,我小時候得過仙人傳授,可以炊無米粒,只要幾塊濕柴,一鍋白水,就能煮出飯來,何須用米呢?你們不信,明日我就試一試,不讓你們餓肚子就是了。」

  誰信?大家傳來傳去,人人都當她在講笑話,要不就是瘋了。

  到了第二日,張氏暗暗擔心的看著家中僅剩的米粒盡數下鍋,煮了一大鍋的米粥。一等吃完,老太君催促大家去請三姑六婆來,一副敗家娘們的瀟灑姿態。

  然後又把一些人打發出去,就好像要躲著人好去燒丹煉金一樣,神經兮兮的。

  張氏很聰慧,知道嬸娘一定有計較,就是猜不透她葫蘆裡賣的什麼怪藥,獨自站在內宅門前,等丫鬟下人回來了,隨著她們一起進去,各人把三姑六婆的話回覆一遍,約好了明日就來。

  老太君對大家說道:「你們去了半日,肚子餓了吧?飯已煮熟多時,都快些去吃吧,省得你們成天到晚說我不會當家。」

  張氏心中震驚,趕忙隨著大傢伙走到灶房,有人上去一把揭開了鍋蓋,瞬間香氣四溢,果然是一大鍋香噴噴的好飯。

  大傢伙都呆住了,一個個面面相覷,拿起來一嘗,美中不足的是飯煮得久了,人回來遲了,未免太熟了些,味道像是陳米煮時間久了的味道,可這絕對是貨真價實的米飯,真真神了!

  每個人捧著米飯都呆了好半天,反覆念叨難道這世上真的有神仙?很快,此事轟動了老家。

  次日一早,那些三姑六婆尼姑什麼的早早就跑來了,請到屋裡坐下,老太君當眾說道:「輪迴因果之事,我往常從不相信,如今卻曉得不是虛言。因最近夜夜夢見亡夫,說他生前不會當家,任人哄騙,把好好的傢俬敗個精光,公公婆婆懊悔不過,告到了閻王,要罰他變豬變狗。亡夫便夜夜來求我,要奴家做些功課超度一超度,奴家不好自曝家醜,於是借別的名頭請來了列位師父和親戚們,好歹念些經文給他,讓他早早投胎。」

  張氏在一邊早已經麻木了,就見老太君頓了頓,繼續說道:「只是家中柴米欠缺,銀錢短少,只能備些齋供,經錢等項卻是沒有的。求求列位,只當給自己修福了,念平日與我家的交情,替亡夫懺悔一懺悔。」

  這些人多年來時常在徐家走動,銀錢也不知哄去了多少,如今聽人信誓旦旦的說徐家大奶奶會仙術,加上兵荒馬亂的,聽了這一席錦裡藏針的話,不免都害怕了。

  她們不怕死人但是怕活人呀,名聲鵲起的徐達殺人不眨眼,誰不知他素來最敬重親嫂子。妻兒子女都託付給徐大奶奶照顧,嫂子如娘。

  也就是說,得罪了亡者,就是得罪了徐大奶奶,而得罪了徐大奶奶,就是得罪了名將徐達,得罪了徐達,就是得罪了殺神朱元璋!

  再來婦女向來最信鬼神之說,保不住真有其事,一旦死者告發。在閻王面前把自己供出來,那怎麼辦?所以眼下是巴不得懺悔了別人,也替自家懺悔懺悔。

  總之大傢伙不約而同,義氣衝天的保證不要經文錢,寧肯白做一堂功德,此舉愣是把個未來的皇后娘娘佩服得五體投地。

  老太君很滿意,選了個好日子,把她們都打發出門,老神在在的等候做買賣的婆娘來交易。

  張氏沒有詢問。而是靜靜的坐在偶像一邊,秀氣漂亮的眼眸往外噴湧著崇拜的小星星。

  中午賣貨的婆娘來了,樂呵呵的取出許多衣服首飾,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有些甚至是罕見的珠寶。

  張氏陪著高深莫測的老太君,按照人頭選了些首飾,又挑選些好花布說要給大家做衣裳,丫鬟婦人們爭相偷看。一臉的眼饞。

  老太君不緊不慢的討價還價,婆娘見這位當家太太是個難得的好主顧,無非和別家太太一樣。是個好欺好騙的。

  這初次打交道,肯定要讓些甜頭出來,將來有的是機會賺回來,因此一兩銀子的首飾讓到八錢,諸如此類。

  議定好了總價錢,老太君一邊叫人拿稱,一邊進房去取銀子。所有人都擠在屋裡,睜大雙眼看著她怎麼兌現銀子。

  果然老太君抱著沉甸甸的包裹出來,打開一看,那銀子有成錠的,也有散碎的,還有鏽跡斑斑的銅錢,當眾稱好了,交給婆娘拿走。

  這下子全家人再一次轟動了,有人說這是從娘家帶來的,有人說是二少爺偷偷送回來的,也有人疑心打別處五鬼搬運來的,人人疑神疑鬼,當然也人人歡喜。

  唯有張氏完全震撼了,箱籠裡明明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這麼多銀子是從哪裡變出來的?我爹若是送銀子回來,一準會寫信告訴我呀,哎呦!嬸娘一定是仙女無疑。

  從此張氏把老太君當做神仙,無論什麼事無不言聽計從,忠心不二。

  正月初一,大小債主齊聚徐家,老太君叫人出來傳話:「銀子呢是沒有的,若要首飾衣服,還有幾件,諸位要不要吧?要就拿走清了賬目;若是不要,那下次得等到一年半載之後了,等徐家女眷日日做些女工針指,縫製軍衣軍鞋鞋墊啥的拿去軍營換錢,積攢夠了再還。」

  這年頭為起義將士們送溫暖還能收錢?債主們暗道你糊弄鬼呢!

  誰家都不容易,討債的只求把本錢盡快拿回來,傻瓜才繼續賒賬。這些人也不管了,要首飾的要首飾,要衣服的衣服,虧本也得捏著鼻子認了,誰也不敢說我放的是高利貸。

  問題是老太君反而不干了,要拿走是不是?行!值一兩的首飾八錢銀子買來的,如今算作一兩六錢,愛要不要。

  誰敢不要?等徐達率大軍回來,什麼爛賬都得廢了,現代的軍嫂惹不起,古代的軍嫂你更惹不起。

  左手倒右手的手段瞞不過家裡人,顯而易見的事兒,而老太君也不打算隱瞞,連續露了些小小的聰明,就是要手下的人看一看,知道主母乃七竅玲瓏善於欺騙別人的主,那這樣的聰明人能受別人欺騙?

  很快全家人的態度都起了明顯的變化,恭恭敬敬一臉忠臣相,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想家鄉徐達劉伯溫等一干牛人全部自願追隨朱重八那個放牛要飯的和尚,為啥?朱重八最奸呀!同理可證,跟著狡猾的大奶奶一準有肉吃。

  於是乎,到了起懺之日,所有人就像梁山好漢拜宋江做大首領一般,虔誠的齋戒沐浴,隨著尼姑道婆一同拜懺,拜了三日三夜。

  當然人心是最不容易收服的,不要緊,身為狗頭軍師的張氏年紀雖小,卻滿腹才華,早就幫著提出了若干建議。

  萬萬沒想到,正是通過這些趣事兒,張氏一舉入了朱元璋的法眼,早早定下她就是咱那傻四兒子的賢惠媳婦。

  燕王妃!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1:57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兒女大婚

  小合疏櫺春晝長,沉煙半穗弄輕黃。

  老鈴略不知人意,故故搴簾放出香。

  導演:年輕時代的老太君;編劇:少女時代的張氏;主演:老太君,群眾演員:徐家一干下人。

  誦經聲中,在全家人的注視下,老太君跪在祖宗的神位之前,說道:「父母在上,夫君雖然不會當家,把二老辛辛苦苦掙來的家業一朝敗盡,但憐他為了驅逐韃子,還我漢家山河之心。並且在家也是因被人欺騙,以至於此,媳婦誠心替他懺悔,求二老寬恕夫君吧。」

  說完又走到了丈夫神位之前,拜了三拜,老太君大聲說道:「承你所托的事,我都做到了,蒙你教導的話,我也都試過了,果真一毫不差,件件都有應驗。只是家裡那些偷奸耍滑之人,還請你一一說出來,我一個不肯饒他,定要明彰報應,淨我家門不可。不過?」

  頓了頓,老太君緩緩轉身,威嚴的目光掃過那些心裡有鬼的下人,所到之處無不望風而驚。

  「可憐都是些愚蠢的男女,不過因貪財好利小偷小摸不斷,如今也懺悔了,求你看在神佛的面上,饒恕他們,舍他們一條性命,再過幾年,等他們做些功勞,准許折了罪過吧。」

  這些下人聽了這番話,個個頓時毛骨悚然。原來偷米的偷錢的見老太君憑空得了錢糧,震驚之餘生怕那是自己的東西,趕緊跑去摸了摸倉庫,探一探藏錢的地點,然後一個個捶胸頓足,知道賊情已然敗露。

  偷盜之舉被主人發現。大多數人都會悔不當初,心裡羞愧。當然也不免有些人心裡暗恨,同時又驚疑不定,他們自以為藏匿的地方十分穩妥,幾年來神鬼不知,為什麼就被夫人知道了呢?難道她真是神仙不成?

  本來就在猜疑之際,此刻聽了這番話,一個個自以為是的豁然大悟,竟是故世的家主陰靈不散,託夢給她。指引了藏匿之處。

  想凡夫俗女誰敢怨恨亡靈?懼怕還來不及呢,又是在這肅穆莊嚴的功德場,故此那些下人嚇得抖成了一團。

  等老太君拜過之後,他們趕緊跪在神位之前,一面磕頭,一面禱告,只求故世家主和神靈佛祖大舍慈悲,赦了大家的偷騙之罪吧,發誓再也不敢了。

  倒是其他手腳乾淨的老實人問心無愧。站在旁邊神色自如。

  禮懺之後,老太君從此再不和尼姑道婆之流往來,連走家串戶的賣婆也不讓進門,自家關起門來種地種菜。養蠶織布。

  下人們受此一番驚嚇,背地裡都說主母是有鬼神俯著的靈人,以前家裡丟失的東西尚且能搜出來,何況她自己持家後的財物?今後還是老老實實的做事吧。省得欺心。

  再來老太君對待下人,懂得同甘共苦,有賞有罰。這方面與朱元璋等梟雄御下的手段其實一模一樣,都能把手下良莠不齊的各種人擰成一股繩,改造成名留青史的功臣義士,恩威並舉,如此家業又何愁不中興起來呢?

  此外老太君對金銀田產看得很淡,徐達送回來的奇珍異寶,全部收藏起來,既不拿出去趁機購置無主良田,也不跟著功臣之家拿去放賬,最大的愛好是堆積糧食。

  這無疑符合一句良言「堆金不如積穀」,糧食才是亂世的硬通貨,憑此養活全族老少可謂是富富有餘。

  徐達就受嫂子的影響很深,功成名就後也不願大肆買田地,也不去大肆撈錢享受奢華,也因此雖也受到朱元璋的猜忌,但徐家人沒有觸怒於帝王,落得個滿門抄斬的結局。

  徐灝對祖母早年的事蹟佩服的五體投地,要不能被賜封「老太君」麼。

  在千壽堂吃過午飯,收到長子落水險些喪命的稟報,他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對老太君和蕭氏笑道:「燁兒很快就要進京了,回來後就拜堂成親吧。」

  全家人大喜,蕭氏當即和沐凝雪吩咐把漣漪小葉子的所有家具全部搬到了新園,徐青蓮也押著嫁妝親往園中料理新房。

  因徐灝生平最酷愛翠竹,孩子們也喜歡,故此投其所好,園子裡移植了近千竿湘竹,圍著兩棟靜雅非凡的竹閣,一側還有冬天住的磚瓦院落。

  在家裡陸續選好了款待來賓的地方,外頭的事有徐海徐湖負責,內宅四品以上的夫人一座樓,五品以下的命婦一座樓,親戚們也都考慮到了,這方面徐灝反倒是無事一身輕,什麼也不用操心。

  陪著徐慶堂到新園走走,此時殘雪未消,樹竹亭台別具一種風景,處處張燈結綵,父子倆眼看著徐燁即將成家立業,都不禁為之感慨萬千。

  第二日,徐燁和楊稷回京,先進宮見了皇后張氏和太子朱瞻基,領了賞賜,然後回家。

  當晚徐青蓮給女兒漣漪暖妝,張輔看著早就不中留的閨女,什麼心情也不消多說了。

  次日一早,葉嫂子給女兒開臉,兩位新人穿上鳳冠霞帔,拜辭祖宗,拜謝父母親人,彼此抱頭大哭。

  徐燁用了國公府全副儀仗執事,浩浩蕩蕩前來接親,親戚們紛紛送來上轎禮,公主都是送的十六樣水禮,二十四色表禮;其他家的太太大多是八色水禮,十色表禮。

  徐家帶去了白銀五千兩,賞張家的家人、小子、姑娘、嫂子們和其他人等。

  張輔同妻子商量後,每家酌情收一兩件禮物,余禮璧謝,徐家也是如此,大抵各家的喜錢都收下,分賞家裡的男男女女。

  接親的繁瑣禮儀不必贅言,徐燁和儐相好友們好不容易闖關成功,騎上了馬,四十位紅衣執事鳴鑼開道,先往徐家新園而去。

  後面是張漣漪和葉琴的八人抬龍鳳大轎,親戚姐妹則一律是四人大轎。一百六十名家將騎著對馬舉著紅傘,新郎官在轎子前領馬,其他人等或騎馬、或坐轎、或坐車,丫頭小子跟在兩側。

  一長串各家公伯侯府的儀仗,在京的皇親國戚、郡主縣主、有交情的官宦家公子小姐,門生故舊、出生入死的軍方兄弟,竟有數千人之多,反正前方走了半天,後面還在等著。

  家族興盛,親戚太多。即使想低調也做不到。京城百姓早已趕來瞧熱鬧,云集內皇城,很多年輕人都說自出娘胎也沒見過這等場面,打執事的小廝笑道:「這才過去了一半,熱鬧的還在後頭呢!」

  徐家這邊,面對前來賀喜的親朋好友,文武官員,徐灝一會兒就應接不暇了,只得苦笑道:「讓我靜一靜。靜一靜。」

  張輔先到的,管家先遞上喜茶,一連三次。徐灝走出來迎接,誰知張輔也苦笑道:「什麼虛禮盡數免了。你我都不善應酬,快找個清淨地方。」

  「免不了,走吧。」徐灝拉著姐姐的手,把迎門喜酒遞給姐夫。

  在所有人的恭喜聲中。一路鼓樂伴奏,直奔千壽堂,拜見了老太君後。徐灝夫婦和張輔夫婦行了親家大禮,連遞五道喜茶,至於這到底是什麼講究,徐灝也不知道。

  二人出來,場面上的應酬無需哆嗦,正在應付一個接一個的問候時,只聽轟隆隆的火炮喧天,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鞭炮齊鳴,悠揚歡快的鼓樂齊奏。

  徐灝和大傢伙一起看過去,最前方是宮裡四班騎在馬上的細樂,六班禮部步行的鼓樂,無數民間的樂手,吹吹打打的不亦樂乎。

  一整套的文武儀仗,看上去要多威武有多威武,二十四個俏丫鬟簪花披紅的騎在馬上,彰顯著國公家長孫媳婦的尊貴身份,四十八位身穿錦繡漢服的宮女手持紅紗宮燈,代表著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祝福,十六對明角燈由張府小子提在花轎前。

  左右兩側是十六個貼身丫鬟提爐,執扇什麼的,後頭是各種各樣提著扛著東西的執事,徐灝一眼望去,竟長達三里多的路。

  一望儘是人們善意的眼睛,兩旁人如潮湧,爭搶著要擠到花轎前看看新娘新郎,而如今的風氣堪比盛唐,公主出嫁都不避百姓,所以花轎的珠簾是捲起來的,漣漪和小葉子都沒有披大紅蓋頭。

  不消說新郎官英俊挺拔,一表人才,兩位新娘更是人比花嬌,姿容嬌豔欲滴,真真鬧得人人喝彩,讚不絕口。

  這裡頭就數徐燁最是急切,恨不能一步跳到花廳,趕緊拜完天地,好拉著兩個媳婦去洞房花燭夜。

  前方停下,行進中的整個隊伍也跟著停了下來。忽然擠過來數百位婦女,圍著轎子不看新娘,光一個勁的端詳新郎,其中有個很漂亮的年輕女子手裡拿著個橙黃色的橘子,笑嘻嘻的遞了過去,「恭喜新郎官了。」

  「謝謝。」徐燁不好拂人家的美意,連忙俯身接在手中,並且向女人點頭笑謝。

  問題是你接就接吧,竟把朱橘在拿起來聞了聞,使得那女子大喜,嬌笑著一臉得意。

  其她婦女瞧見了有樣學樣,一來湊趣,二來仰慕新郎官實在俊俏,三來也圖個喜慶,人人都要送一個橘子,片刻間把一邊挑著兩擔橘子的小販搶買一空,喜得小販兩隻手攥著大把銅錢傻笑。

  徐灝等人就見人群呼啦一下四散,又呼啦一下的聚集,一群女人爭著遞給徐燁橘子,無不失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1:57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九陰神爪

  紛紛元季亂離過,正見天心洽太和。

  盛世洪熙崇禮樂,萬方字謐戢干戈。

  婦勤紡績桑麻遍,男習詩書孝友多。

  野老清閒無個事,拈毫編出太平歌。

  婦女們團團圍住,起初傻乎乎的徐燁還用手去接,笑著道謝,漸漸前後左右都是一隻隻舉著橘子的手,根本顧不過來了。

  婦女們見新郎手上都是橘子,不接了,只好紛紛往花轎裡丟去,好在都抱著善意力氣不大,轎子又寬寬大大,啪啪聲中,漣漪和小葉子頓時為之傻眼。

  就見朱橘如雨點似的飛了進來,二位新娘子慌忙抬手護住那嬌豔的臉蛋,人們大笑,又跑去一大群人買橘子。

  不多會兒,竟把新娘子用橘子給圍在了中間,徐燁也止不住大笑,氣得漣漪咬牙切齒偏偏無可奈何。

  家人等因都是些女人,不好上前驅趕,只能遠遠的吆喝道:「別扔了,別扔了,求求諸位姑奶奶別扔了。」

  那十六個轎伕發覺轎子越來越是沉重,嚷道:「哎呀呀!列位奶奶要送新人果子,到國公府去送才是個禮呀,哪有在半道上丟在轎裡的?哎呦,快停手!咱們是抬新娘去成親的,不是給你們抬果子的。」

  數百婦人頓時笑作一團,連帶著周圍上萬百姓哈哈大笑,十六個轎伕也顧不得規矩了,保護新娘子要緊,是以顧不得轎子沉重,放開腿腳抬著就跑,還邊跑邊叫道:「快走。快走!再被那些姑奶奶們纏住,今日到不了府裡不說,可別把轎子給壓壞了。」

  整個接親的隊伍馬上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應,本來十分整齊的隊伍開始亂了,到處歡聲笑語。

  大門前,徐灝等一群大人不以為許,反倒笑得前仰後合,不時有人笑道:「古有潘郎擲果,今有迎親接果,從此又多一樁風流典故矣!」

  徐灝笑道:「也別那麼多規矩了。快把我兒媳婦直接抬到大廳裡。」

  如此把花轎接到了拜堂的正廳,男人們都要去觀禮,很快裡裡外外都站滿了人,而各家的夫人也都過來,或站在二樓或在一側,未出閣的姑娘則躲在屏風後面說說笑笑。

  只見龍鳳花轎裡頭紅彤彤一片,徐燁上前揭開轎門,瞬間滾出來一大堆的橘子,於是內外笑聲不絕。沐凝雪徐青蓮等人亦覺得好笑。

  可是橘子一踩很不雅,解縉的夫人靈機一動,笑道:「新人帶來喜果,最是吉利。況且又是金桔,名色更佳。咱們呀都帶幾個回去,也沾沾新人的喜氣。」

  此話一出,好些位太太夫人望子心切。遂把這句話當成了仙丹一樣,忙叫丫鬟媳婦過去拿幾個。一時間,新娘子被堵著出不來了。徐燁也被女人擠到一邊苦笑連連,轎子前擠滿了人爭搶喜果,叫喊嬉笑之聲盈耳。

  朱巧巧等媳婦圍著老太君指指點點,老太太喜笑顏開,說道:「好事,好事,越鬧越吉祥。」

  徐灝為之啼笑皆非,也不好說什麼,就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奶媽,惦記著小姐的肚子,一心想著撿個橘子,小姐吃了一準有喜,她使勁推開其她人,半個身子擠到了轎子裡,漣漪忙擺手道:「媽媽,沒了沒了。」

  這奶媽用昏花的雙眼來回尋覓,果然橘子都被人搶了個乾淨,懊悔不已,忽然一眼瞧見新郎懷裡尚有通紅一堆,大喜。

  她迅速伸開五指來了個九陰神爪,徐燁嚇了一跳,慌忙叫道:「媽媽你放手!放手,我給你兩個好的。」

  敢情老人家學藝不精,又錯把新郎袍子上繡的金果當成了橘子,這一抓正好逮住了徐燁下身的兩顆蛋蛋。

  鬧得徐燁慌張的盡力弓著身體,使勁按住她的手臂,又不好當眾說你老抓錯地方了,自己竟忍不住笑了。

  花廳裡鬧成一團,因手是伸進了袍子裡,大家的注意力又大多集中在花轎裡的新娘子上。

  沐凝雪卻始終看著兒子,忙命芳春過去告誡奶媽莊重。

  芳春走過來疑惑的看了看,從後頭丫頭手裡要了兩個橘子,低頭小聲說道:「媽媽你抓著少爺的衣服了,不是果子,這兩個是最吉利的喜果,你拿去,別叫人知道。」

  奶媽聞言歡歡喜喜的鬆手接過來,死死捂在懷裡,唯恐被人搶了去,後來帶回家去給小姐吃了,還真就連生二子。主人家感念她搶橘子之功,贍養到老,以報其德,也是一段引自徐燁夫婦成親後的佳話。

  也因沒流傳下來姓氏,後人稱之為「老乾媽」。

  芳春對徐燁說道:「你又犯傻了,今日做新郎官,被人家拉拉扯扯像個什麼樣子?」

  徐燁苦笑搖頭道:「你伸耳朵過來,我告訴你怎麼回事。」

  芳春附耳過去,聽他紅著臉小聲說了兩句,把個芳春抿著嘴笑得要死,不久徐家一群丫鬟哄然大笑起來。

  徐灝眼見差不多了,吩咐奏起音樂,瞬間仙音裊裊,御用宮廷『唱詩班』的宮娥太監們奏起了細樂,大廳內安靜了下來。

  十二名丫鬟提著宮女的紅紗宮燈盈盈站在花轎之前,四個提著香爐的丫鬟和兩個捧著一對龍鳳花燭的丫鬟簇擁著徐燁走過去。

  香爐散發出濃濃的異香,在人們的驚嘆聲中,漫天的玫瑰花雨落下,八位子女雙全的年輕家人媳婦,扶著兩位新人款步出來。

  徐灝和妻子相視而笑,都想起了當年成親時的情景,朱巧巧則不免神色一黯。

  司儀官高聲請主婚的楊士奇夫婦祭奠神靈先祖,然後朗聲道:「有請新人行禮。」

  拜天地,拜君王,拜高堂,拜父母,拜親友。夫妻對拜。

  接過來漣漪和小葉子的獻茶,徐灝也說不出來此時此刻是什麼心情,孩子們長大了,結婚了,從此要開始過自己的小日子了,想想都替孩子們開心,也不由得百感交集,自己終於完成傳宗接代的神聖職責,甚至很快就要做爺爺了,可是今年自己才不過四十歲出頭呀!

  沐凝雪又何嘗不如此。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攥著母親沐夫人溫暖的手,眼眶紅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徐灝緩緩說道:「百善孝為先,你們要記住做人之道。好了,去吧。」

  注視著親友簇擁著新人去了洞房,徐灝起身對弟弟們說道:「我有些累了,你們代我好生招待。」

  他獨自去了書房,一個人站在院子裡遙望新園人聲鼎沸。竹葉上帶著殘雪更顯得青翠可愛,輕輕一嘆,暗道漣漪聰明伶俐,小葉子溫婉恭順。她二人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燁兒有福氣。

  忽然他從袖子裡翻出一張紙,念道:「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徐灝的目光轉向了巍峨紫禁城。

  與此同時。紫禁城內一所不起眼的空屋中間,站著約二十來個少女,環肥燕瘦幾乎個個模樣標緻,其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宮娥走過來喝道:「哭什麼?這裡是宮廷,休要哭哭啼啼,倘被總管聽到了,莫說是你們,連我等也脫不了懲罰。」

  可是類似少女這樣的秀女有感一入宮門深如海,一想到父母親人哪能不哭?有聽了宮娥的話不敢再哭的,也有不管不顧依舊哭的。

  少女名叫沈碧,杭州人,乃是今年各省官府秘密送進來的秀女,只為了討好未來的皇帝。

  宮娥反覆呵斥,一個宮女跑了進來,說道:「外省進呈的人還沒有到齊,公公說留幾天再行挑選。」

  如此把二十幾個秀女領了出來,沈碧就見另外還有百十個同自己一樣遭遇的女孩,被分配在儲秀宮附近別院的許多間屋子裡。

  有三四人同居一屋的,也有七八個人住在大屋的,沈碧和兩個女孩被安排在一間乾淨整潔的房間,錦被綢衣,一日三餐有魚有肉,茶點不絕,對她們並不苛待。

  沈碧坐在窗前望著藍藍的天空發呆,秀女們安頓下來心也隨之安穩了,除了個別人還是哭泣之外,大多數女孩子已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無奈,整理床鋪互相熟悉。

  當然也有許多女孩嘻嘻哈哈看起來非常的興奮高興,對比自家的貧窮生活,宮裡有吃有住有穿,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在這方面其實徐灝犯了錯誤,誠然古時任何人都對宮女的遭遇報以同情,但正與明代的太監大多是自願進宮的一樣,皇室和朝廷也很清楚選宮女會引起各地的怨聲載道。

  沒有哪一位皇帝敢年年下旨選秀,等閒十年二十年不選一次,像朱元璋和朱棣都把目光投到了屬國,太監至少一半是安南人,一部分色目人還有女真人和蒙古人,宮女同樣如此,比如著名的朝鮮妃子,這樣民間不會埋怨。

  皇帝也知道選秀不得人心,可畢竟得有人進宮服役,並且隨著皇族人口繁衍和十二監編制逐漸囊腫膨脹,需要的人手只會越來越多,解決之道無非是緊著一撥人坑到死吧。

  比如即位之初大選了三千人,幾乎做一輩子宮女,老死宮中,但正是因有了這三千人為主體,此後年年可以小修小補,不會驚動太多人。而不是徐灝抱著好意卻做錯了事,每年放出去多少人,就得新進多少人,年年選秀女,民間會如何反應?

  總之這就是封建王朝的死結,不管怎麼改革都會有人遭殃,別說外國宮廷在這方面講究人權,天下烏鴉一般黑,誰也不比誰高尚。

  君不見連美國中前期的總統、貴族、中產階級養了多少黑奴麼,別說黑奴不是人,白人裡面一樣有奴隸。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1:58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國喪

  松江府,漢王朱高煦不等欣賞下這座日益繁華的大城,就被官員催促上了轎子,一行人低調的到了碼頭,坐船逆流而上,抵達鎮江府。

  往來商賈和百姓的臉上或多或少都帶了些悲慼之色,正月十五上元節,竟無一處地方開燈市,放鞭炮,而家家戶戶幾乎無一例外的懸掛起了白紙燈籠。

  只有一些孩童拎著五顏六色的小燈籠玩耍,面無表情的朱高熾一直緊繃著臉,一路上的情景無不證明兄長是位好皇帝,老百姓心裡有他,國喪期間甚至無需官府告誡,百姓也自發的進行悼念。

  說實話,不知在多少年前,曾野心勃勃一心奪取皇位的朱高煦,已經完全熄了念頭,原因簡單,一向瞧不起的兄長已然坐穩了皇位,並且眾望所歸的太子朱瞻基也出生了。

  雖然也曾幻想過學父王揮軍南下,然後各地靖難將領紛紛支持,京城裡應外合,可惜他既沒有朱棣的謀略,身邊又缺乏能人志士,本身威望也不足,而朝廷根本不給他機會,封地遷來遷去,最後又下旨命他帶兵去征服漢王洲,即使在漢王洲,監視的人亦無處不在。

  前年,漢王府就被軟禁了,十幾位麾下將領調走的調走,下獄的下獄,無一例外的被解除了兵權,自己的兒女落入人手,朱高煦只能選擇束手待斃。

  在鎮江府城外的某驛站,隨行官員為漢王準備了一桌素席,權當接風,任何助興的玩意一律取消。並且每個人無不心事重重,帝王駕崩,新皇繼位,誰都在擔心著自己的前程。

  設宴官員中為首的是剛剛奉旨趕到的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金幼孜,官居一品,其他人也都是高官,可謂是朝廷給足了漢王顏面。

  朱高煦沒滋沒味的嘗了幾口,放了箸,要了茶漱口,站起身來。其他人也跟著起身。

  走到驛站書房,重新見禮說話。朱高煦和金幼孜不熟悉,幾乎沒什麼來往,但很清楚他是兄長最器重的內閣大臣之一,建文二年中的進士,被授予戶部給事中。朱高熾登基後,改任翰林檢討,與解縉楊士奇等人同在文淵閣當值,升了侍講。

  當時的內閣諸臣名不見經傳。身份低微,當然不久就成了炙手可熱的的帝王心腹幕僚,某種程度上來說等同於宰相。

  朱高熾至今還記得陪兄長審批奏摺後,聽內閣學士講解四書五經。解縉主講「書經」,楊士奇主講「易經」,胡廣主講「詩經」,而這位已五十多歲的金大人。當日講得是「春秋經」,他呈上的「春秋要旨」三卷,現在還放在自己的書房裡。不過十幾年不曾碰過了。

  因多年位於中樞,處理政務嘔心瀝血,五十三歲的金幼孜看上去好似六十多歲的老人,鬚髮都已皓然,仍然神采奕奕,端端正正坐在一側,清瘦的面龐一臉中正之色。

  「陛下的梓宮設在哪裡?本王要速去宮裡守靈。」

  靜靜聽著朱高煦問話,金幼孜在椅子上欠身聆聽,拱手說道:「謚號已經定了『仁宗』,請王爺留意,仁宗十三日駕崩,是在乾清宮,當日皇太子在靈前即位,國號『宣德』。臣奉旨接王爺,請到南門外驛站安歇,自有聖旨召王爺進宮。」

  面對這些官員,朱高煦有一種異常陌生的感覺,遙想自己當年輔佐父王指揮千軍萬馬,在金陵何等的意氣風發?又是何等的耀武揚威?哥哥當了皇帝,自己是唯一手握兵權的親王,文武百官誰不爭相逢迎?

  每次奉旨離京正是今日君臨天下的宣德皇帝代天子恭送自己出城,在別橋的涼亭裡敬酒,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叔叔珍重」。

  今日回歸中土,卻已然分了君臣名分,嫡親的侄子變成自己的君主,說奉旨等候,就得乖乖地在城外呆著!真是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朱高煦不由得惱恨起了某人,若不是他從中阻撓,那今日兄弟二人又何必尬尷至此?暗罵你就是個糊塗蟲。

  屋裡的氣氛顯得很尷尬,兩邊都沒什麼舊可敘,朱高煦離京的年頭太久了,這一批官員沒幾個認識的。

  兼且他本來在京城的根基不深,除了個別人外,沒幾個人會試圖冒著滿門抄斬的危險,選擇追隨一個親王造反。

  「安歇吧。」氣悶的朱高煦起身送客。

  兩日後,一行人行色匆匆馬不停蹄地趕到金陵城外,胡亂住了一宿,第二天拂曉旨意就下來了。

  因不許連夜進城弔喪,貴為帝王唯一健在親叔叔的朱高煦很生氣,既不設香案,也不跪著接旨,愣是站著讓太監宣讀。

  問題是如今很多禮儀規矩都改了,跪不跪的根本沒人挑剔,何況貴為堂堂皇叔之尊,這一點明朝和等級森嚴,無處不強調尊卑有別的清朝有著明顯的區別。

  策馬進城,當日徐灝目睹的熱鬧場景自然消失不見了,國喪期間必須家家關門,店店封戶,稀稀落落的百姓望見漢王突然回京,也沒什麼反應,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這不免令朱高煦十分氣悶,他生平最見不得被人怠慢忽視,冷道:「小王還記得京城以前何等紅火?現在卻是悲風冷雪,連我的漢王洲都不如。我那皇兄躺在冰冷的乾清宮,我風餐露宿的趕回來,這人生在世,到底有什麼趣味?」

  「王爺您想多了。」落後半步的金幼孜指著兩側,「主街上免不了冷冷清清,先帝仁義勤勉,雄才大略,治理天下戰無不勝,四海安寧,安居樂業。百姓甚是感念,無需下旨張榜。一夜之間全城哀哭,您瞧瞧午門外,弔唁的香燭紙馬堆積如山,好多人都哭的暈厥過去,這正是人心所向呀!」

  「嗯。」朱高煦點點頭,又問道:「那什麼時候科舉?我漢王洲難得出了幾位舉子,要送他們進京趕考。」

  金幼孜說道:「王爺忘了麼,新皇登基,按理應該加開恩科的。大喪過後,恩旨差不多就要下來了。」

  「哎呀!」朱高煦懊喪的拍拍額頭。「我竟忘了此節,這該如何是好?現在派人送信怕是來不及了。」

  忽然前頭的侍衛在馬上一指:「王爺,內城到了。」

  朱高煦身子一震,看著城樓上下一片肅殺之氣的御林軍,戒備森嚴,猛然意識到裡面就是巍巍天闕,帝王的象徵紫禁城,總領天下萬民的中樞重地,不管他身份如何高貴。在這裡都由不得任何人放肆。

  國喪期間,任何人在此地都得下馬,朱高煦心情複雜的跳下來,身上的佩劍以及手下侍衛的兵器一律被收繳。並且只許他一個人進入午門。

  人在屋簷下,朱高煦只得一步步的朝紫禁城走去,身前身後跟著官員和十名禁衛。

  誰知一進宮門,朱高煦馬上大步流星的直奔金水橋。而不是遵循常例由武英殿入內,此舉把金幼孜等人嚇了一跳,追趕來不及了不說。又不能發生任何爭吵,趕忙急匆匆的要搶在前頭。

  朱高煦腳步飛快的穿過太和殿,過了保和殿,仰著頭直奔乾清門,站立兩旁的數百名禁衛都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人人猶豫,誰也不敢去阻攔一位親王。

  忽然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前,輕輕說道:「臣徐灝見過王爺!」

  有些忘形的朱高煦渾身一顫,瞬間停下了腳步,喘吁吁的狠狠盯著對方,發出好似困獸猶鬥的淒厲質問,「這就是你想要的?」

  徐灝目光清朗的看著自己的兄弟,說道:「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朱高煦的胸膛急劇起伏,忽然咯咯的笑了,隨即惡狠狠的厲聲道:「本王也問心無愧,你難道想阻我不成?」

  「不敢。」徐灝側身一讓,「王爺請。」

  「哼!」朱高煦冷哼一聲,大步走了過去,當二人交錯而過的時候,他低聲嗤笑道:「膽小鬼,軟骨頭,糊塗蟲。」

  徐灝笑了笑,也不反駁,目送朱高煦走了進去。就見他又釘子似的站住了,木呆呆的注視著海一樣的白色靈旛,此刻才想起待他極好的親哥哥死了,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兩個弟弟也死了。

  撲通一聲,朱高煦雙膝跪在地上,大哭道:「兄長,兄長,你這是怎麼了?不孝的弟弟回來了,回來了!老天不公呀,怎麼就讓我仁義的哥哥走了呢?」

  徐灝皺眉聽著,分辨不出這是真情還是演戲,對著渾身是汗被人攙扶著追來的金幼孜說道:「無妨,就讓他哭去吧。」

  「你們退下。」金幼孜一個人走過來,氣喘吁吁的道:「我擔,擔心王爺意氣用事。」

  「沒事!」徐灝毫不在意,「陛下身邊又不是沒人,再說現在的漢王,早不是以前魯莽的漢王了。」

  「對。」金幼孜馬上想到朱高煦被軟禁中的妻妾子女,本身漢王意圖皇位僅僅是個謠傳,他們叔侄倆向來沒有任何的恩恩怨怨,反倒是和睦的很。

  金幼孜自然不知道歷史已經改變了,朱高煦和朱瞻基這一對有名的冤家對頭,壓根就沒有反目成仇的機會。

  此刻大殿東邊一溜跪著二皇子朱瞻埈、三皇子朱瞻墉、四皇子朱瞻垠、五皇子朱瞻墡等皇室子孫,年紀最小的九皇子朱瞻垍年僅九歲,而十皇子朱瞻埏則很遺憾的沒有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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