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76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1:59
卷四 展翅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家喪

  乾清宮,所有人都瞅著一步一步跪著爬到帝王靈前大哭特哭的漢王朱高煦,鬧得所有人也不得不跟著放開嗓子大哭特哭。

  東邊守靈的是皇子等皇族男性,西邊則是遺留下來的一干嬪妃,貴妃郭氏、順妃譚氏、淑妃王氏、麗妃王氏、允妃黃氏、順妃張氏、賢妃李氏、昭儀趙氏和李氏,少了張輔的女兒張釵,不然就是敬妃張氏了。

  此外還有一群名分低微的嬪、御、常在、宮女,形形色色二十多人,已經跪了四五天了,接下來還得繼續跪靈二十來天,真是又累又乏又心情忐忑,人人都懷著心事,天曉得新皇帝會不會一道聖旨,恢復殉葬。

  故此為了求生,女人們咧著嘴再一次放聲呼天搶地,試圖以此來感動宣德皇帝,倒是一干男人早已哭不出來了,哪怕是親爹死了。

  皇親國戚一樣分為男女,在下面哭靈,黑壓壓的也不知有多少人,其中因老太君身體不好,徐家一干女眷早中晚各來一次,其餘時間守在家裡。

  喪事就是這麼一回事,悲痛歸悲痛,沒日沒夜哀嚎的人一定有什麼居心。

  這時二皇子朱瞻埈和三皇子朱瞻墉站了起來,他二人很可能即將被正式冊封為王,因皇帝尚沒有子嗣,或子嗣年幼期間,若朱瞻基不在京城,這兩位最年長的王爺將代為監國。

  朱瞻埈喜歡練武,已長得高高大大,四方臉多少有些蒼白,個性較為暴躁。這一點與年輕時的朱高煦很像,但沒有叔叔的高強武藝,身為庶出皇子,在朝廷上沒什麼聲望。

  三皇子朱瞻墉生來溫文爾雅,卻弱不禁風像個竹竿,他母親是皇后張氏,朱瞻基嫡親的弟弟,幾天下來,臉色更加的蒼白如紙,不時的咳嗽。一雙又大又黑的瞳仁幾乎不見眼白。因常年體弱多病,近似於不存在的人物。

  二人上前勸慰皇叔叔,徐灝注視著這一幕,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朱高熾的兒子大多是些普通人,沒什麼特別的,有福的是長子朱瞻基一枝獨秀,老二老三老四相較之下顯得太過平凡了,也就是說。連爭奪皇位的能力野心等通通不具備。

  朱瞻基打小一騎絕塵,各方面都優秀,最厲害的是身體素質也好,這使得弟弟們壓根就沒起過妄念。早早死了心。倒是老五朱瞻墡是他的嫡親二弟,今年十六歲了,相貌英俊溫文爾雅,文采十分出眾。性子賢良謙虛謹慎,文臣們都很喜歡他,聲望隱隱排在皇子中的第二位。

  不過這位朱瞻墡可不是康熙時代的『八賢王』。乃貨真價實的老實人一個,自幼對兄長敬愛有加,對待他人彬彬有禮,就是個喜歡讀書的年輕人,沒有任何野心,朱瞻基最喜歡他。

  總之洪熙朝的宮闈一點都不好玩,沒有九王奪嫡,也沒有太多的明爭暗鬥,宛如一汪死水。比如一連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公主的李妃,早早就被降為了尋常嬪妃,故此此後死活再不敢和皇后爭寵了,而另一個生了三個兒子的貴妃郭氏,歷史上是被安排殉葬的五位嬪妃之首,由此可見她在宮中的地位了。

  朱瞻基被群臣請求繼承大寶後,第一時間就毫不客氣也理所當然,眾望所歸的下旨尊皇后張氏為皇太后。

  「陛下駕到!」

  正在處理政務的宣德皇帝扶著皇太后來了,這使得哭聲為之安靜下來,不聽勸的朱高煦扶著金絲楠木的棺槨,沒有轉身。

  宣德皇帝身穿一身黃邊純白色的白狐毛朝袍,腰間繫一條玄色麻帶,額頭勒一條雪白的緞帶,母子倆正在接見外省大臣,蒼白的臉上帶著倦容,眼眶發暗殘留著淚痕。

  皇帝一到場,彷彿諾大的乾清宮立即充滿了帝王的高氣壓,所有的人幾乎同時低下了頭。

  接下來的一幕徐灝沒有看到,他已經轉身返回休息的屋子裡,二十九日國喪,他也得將近一個月衣不解帶,期間不能洗澡,不能剪頭髮刮鬍子,就得這麼苦苦熬下去。

  好在他是身份最特殊的一位,可以自由活動,可以隨時休息,不像文武百官一早趕來,鶴立在乾清門下的棚子裡,似乎新皇有意豎立威嚴,不許他們在暖和的屋裡候著。

  很多大臣一邊咬著牙堅持,一邊心裡不停的嘆息,「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要是先帝健在?」

  不過沒持續七天,文武百官就恢復了常態,不用像先帝的妻妾子女那樣的必須遭罪了。

  金幼孜抽空溜了進來,徐灝起身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金大人請坐。」

  「唉!這一下要了半條老命,當然是應該的。」金幼孜喝了一口茶,渾身上下頓時暖洋洋的,長吁一口氣,「諸位臣工皆在獄中,是不是該請陛下下旨放出來了?」

  徐灝說道:「還不到時候,得等到完事後,金大人可派人去知會一聲,叫大傢伙在耐心委屈下。」

  「委屈倒無妨。」金幼孜嘆息道:「就是數位大人成天在牢裡以淚洗面,哭求來送先帝最後一程,您看?」

  「那也得等著。」徐灝淡淡的說道:「要不金大人自去求情,但是在下提醒一句,陛下繼位之初,任何事心裡都有數,怕是你越求情,效果就越會適得其反。」

  金幼孜稍微一思索,苦笑道:「多謝提醒,那我就不多事了,想必聖上乾綱獨斷,很快就會有恩旨下來了。」

  徐灝笑道:「那是自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政務也不能一日不處理,數十位重臣不可能長期關在牢裡。先帝的深意,陛下又豈能不知?」

  忽然有個太監衝了進來,跑到徐灝面前,「大事不好了,貴府老太君怕是。小的不敢說。」

  徐灝頓時色變,蹭的一下站起身來,匆匆對金幼孜交代道:「請金大人代我向陛下告罪,我要去稟告家父,希望我父子還能來得及見祖母老人家最後一面。」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金幼孜忙回道。

  一等徐灝和徐慶堂風風火火的趕到家中,就見千壽堂裡裡外外擠滿了人,很多婦女已經在捂著嘴低聲抽泣。

  父子倆大步走了進去,屋裡瀰漫著傷感倉皇的氣息,徐家人儘管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事到臨頭還是免不了手足無措。

  反倒是躺在床上的老太君臉上帶著一絲笑意,見兒子孫子回來了,拉著長子顫抖的手,環視其他人,輕輕說道:「我嫁到徐家六十多年了,受過幾年罪,操了半輩子的心,福呢也享盡了大半生,兒子孫子大多爭氣。知足了。你們都不用哭,誰老了沒有這一天呢?就是灝兒,大出我的預料,竟能為咱徐家掙得這潑天的富貴。不枉我疼了他一場。」

  說到這裡,老太君目光巡視,蕭氏趕緊把兒子推到床前,徐灝心裡酸澀。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而在宮裡這麼多天,半滴淚水也沒掉過。咬著牙站在床前,伸手摀住老人家虛弱無力卻無比溫暖的手。

  老太君盯著他,說道:「男兒有淚不輕彈,灝兒啊!你二爺爺不在了,將來全家就靠你了,本來不用祖母提醒,但到底我不放心呀!灝兒你務必要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須知全族人的性命都系你一念之間,千萬不能走錯一步呀。」

  「是。」徐灝重重點頭。

  接下來老太君挨個人囑咐,從大太太王氏到重孫媳婦漣漪,或幾句話或幾個字,最後問道:「巧巧呢?」

  朱巧巧趕忙走到眼前,輕聲道:「老祖宗,在這兒呢。」

  老太君神色複雜的道:「我的兒,你太聰明了,也太好強了,你弟妹們我都放心,唯有你,你在遼東的事兒我都知道,今後唸唸經吧。一個你,一個灝兒,你們倆真是讓我不放心呀!」

  「我記住了,記住了。」朱巧巧含著淚連連點頭。

  「唉!」老太君嘆了口氣,又問道:「我記性不好,還有誰這會兒子也不來看看我呢?老大父子呢?真真沒有良心呀。」

  這時老太太臉色升起潮紅色,徐慶堂知道是迴光返照了,忍不住淚流滿面的磕下頭去。

  蕭氏和沐凝雪等人急忙進參湯,可是老太君咬著牙關不喝,閉上眼休息片刻,又睜開來滿屋子看了看,最終直勾勾的注視著徐灝一個人,彷彿千言萬語都在這目光裡,隨後只聽見她喉部發出一聲脆響,笑容不變,就這麼壽終正寢。

  徐灝心潮翻滾,又因在宮裡累得很了,饒是身體健壯,此刻也不禁兩樣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徐淞和徐燁急忙攙扶,徐灝馬上緩了過來,說道:「不妨事,祖母她得享晚年,兒孫滿堂,這是喜喪,沒什麼可傷心的。」

  大家就見他努力站直了,去扶起無聲哽咽中的徐慶堂,然後一干男丁在門外跪著。屋裡三位太太和兒媳婦們哭著給老人家穿上衣服,自己也穿上孝衣孝帽,魚貫走出來在另一邊跪下,全家人舉哀。

  家人們披麻戴孝的走出來,一聲聲信兒也跟著傳了出去,閤家滿門的哭聲中,從英國公府大門起一直到內宅大門,一扇扇的大開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2:01
第一千零五十章 奈何橋上,等三年

  沈碧在宮裡住了兩月光景,已是初春天氣。國喪期間,這裡宛如成了遺世獨立的角落,除了不許穿豔色衣服、塗脂抹粉、不許拌嘴不許這個不許那個外,其餘沒有什麼不同。

  這一天,下午,沈碧正在日復一日獨坐遠思的時候,忽然闖進來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官,說道:「今天是挑選的日子了,你們快些預備,出來應選吧。」

  終究還是到了這一天,女孩子們急忙梳洗打扮,換上早已準備好的漂亮衣服,戴上別出心裁的首飾。沈碧此刻身不由己,也只得匆匆換了件衣裳,跟在人群中仍舊去了那天初進宮時的那間大院子裡頭。

  將近二百位女孩都來了後,陌生的女官命眾人站成二十排,每排十人左右,依次進屋子裡站好。

  十幾位宮娥站在她們周圍,看了許久,有人說道:「這個太高,那個又太矮。」

  「這個太白了些,像鬼,那個又稍黑了些。呦,她的眼睛太過狐媚,你的牙齒過黃,從小不刷嘛?」

  整整三個時辰,只剩下了五十人左右,沈碧遺憾的中選了。又是分成十人進了一間大屋子,一位面相嚴肅的宮娥走到她面前,仔細看五官的位置和頭髮的發質以及手指的模樣。

  沈碧雖然不是絕色可也是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身段適中嬌媚過人,她不自在的任人檢查,面無表情,感覺就好像被販賣的牲口似的,心裡反覆的祈禱落選。

  突然,宮娥伸出了枯瘦的雙手,隔著衣服摸乳,沈碧身子一顫微微退縮,強忍著恥辱感,清楚這一關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的。

  胸部太大太小形狀不美都會落選。包括腋下的毛髮濃密有無狐臭,此乃沿襲千年之久的老規矩。而身體健康發育良好的沈碧沒理由不通過,甚至無需打點,因為她們僅僅是一群地位無足輕重的秀女而已,清朝『燦爛』的選秀文化與明朝根本挨不上邊,很少有大臣之女被送入宮。

  摸了半天,就聽宮娥滿意的道:「不錯。」

  沈碧咬著嘴唇,也不知是該興慶自己是個合格的『女人』還是該滿腹悲憤,稀里糊塗的被要求走起路來,如此折騰一番下來。又去掉了二十人,只剩下了三十人。

  女官等宮娥的態度明顯變得和藹多了,細聲細氣的請她們坐下說話,沈碧不知道這是在聽她們的聲音,不然裝也會裝得嗓音嘶啞些,喝茶的舉止稍微粗魯些,言談詞不達意也好呀。

  貌似今次的選秀很匆忙也很別緻,儘管最終脫穎而出了十九人,宮娥卻只挑選了綜合條件最好的五名女孩。沈碧恰好是那中間的一個。

  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女官交代她的手下領著五個女孩到澡房去沐浴,最不舒服的時刻來了,沈碧光著身子被恥辱的檢查下身。宮娥好像有所顧忌,動作輕柔也沒說話,默默的一揮手,叫她趕緊洗完穿上衣服。

  外頭。一位宮女問女官:「這是直接送到乾清宮去?不合規矩呀,為何不讓皇后娘娘先過目?」

  「你知道什麼。」女官瞅了眼心腹,「今時不同往日。聖人二個月來不近女色,太后和皇后都很擔心,命把這些新晉秀女引過去,叫聖上瞧瞧,哪怕問問話輕鬆輕鬆也好。」

  「若是聖上相中了?當場寵幸怎麼辦?」宮娥小心翼翼的問道。

  「那就寵幸好了。」女官聳聳肩,「不會的,那是乾清宮不是御花園。」

  等五個秀女出來,就跟著女官朝著內宮而去,進了太和殿側門,女官命沈碧等小心站著,她自己去和總管太監說了許多話。

  忽然腳步聲傳來,數名太監喝道:「聖上駕到!」

  女官唬了一跳,趕忙搶步上前在甬道旁邊跪了下去,說道:「現已選中五位秀女,請萬歲爺選看。」

  五個女孩一時間都不知所措,沈碧知道是宣德皇帝來了,偷偷抬起頭一看,皇帝一副斯文書生的模樣,身穿一襲青黑色的朝服,五官端正相貌略硬朗,年紀不過二十來歲,倒也生得一表非俗。

  相比之下,他身邊那位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男人令人眼前一亮,相貌俊逸氣質儒雅,一身白衣翩翩若仙,好似萬千少女心目中的高人雅士。

  「跪接!」太監們又一次喝道,沈碧等女孩紛紛慌忙跪下。

  「她們是秀女?」宣德皇帝朱瞻基顯得很意外,對身邊的徐灝說道:「朕委實不知是怎麼回事。」

  徐灝笑道:「選一兩個佳人紅袖添香而已,不算聲色犬馬。不過這裡頭若有那位寫了詞的才女,哪怕是絕色,也請聖上按照約定,放她隨我出宮。」

  「那是自然,朕豈敢言而不信?」朱瞻基鬆了口氣,同時也不禁有些惱怒,後-宮的事竟被外臣看到了,太過不體面。

  沈碧心中驚喜,她在家鄉乃是素有名氣的小才女,臨進宮之際作了一首離別詩,莫非這位大人指的是自己?

  就見這位不知姓名的大人走了過來,沈碧的心立即砰砰亂跳,就聽大人神色溫和的問道:「你們中可有一位叫做郭愛的人?」

  啊!沈碧心中哀嘆,滿腔期盼化成了泡影,忽然身邊的女孩聲音發顫的說道:「奴家就是。」

  不等徐灝繼續詢問,朱瞻基饒有興趣的問道:「那你說說那首詞。」

  「是。」叫做郭愛的女孩俏臉紅了,低下頭羞澀的念道:「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好!」朱瞻基拍了下手,神色讚賞,「字字情真意切,淒婉纏綿中帶出錚錚誓言。朕已經答應送你歸家,去和你的心上人團圓吧。」

  「啊!」郭愛整個人都驚呆了,徐灝和朱瞻基相視而笑。

  沈碧羨慕萬分的注視著同伴磕頭謝恩後,帶著笑容隨著那位大人離去,有心想說自己在家鄉一樣有山盟海誓的情郎,可怎麼也說不出口來,因為邯鄲學步很容易弄巧成拙,被人鄙夷,也是私下裡與人定盟會致使父母蒙羞,畢竟沒有郭愛姑娘的好運氣,竟有一位重臣向皇帝開口。

  總之她沒有及時說出來,良機稍遜即逝了,而朱瞻基略微看了她們一下,微微點了一點頭,女官頓時笑容滿面,知道有人已經幸運入了皇帝法眼,興沖沖的帶著四位女孩去了一間別室歇息。

  到了晚上,有旨下來,太監說聖上準備用膳,命四人前去服侍。

  女官接了旨,再一次叮囑道:「你們到了聖上面前,先叩頭謝恩,一定要低著頭,聖上命你們起來,你們才可起來,切忌哭泣!否則惹惱了聖上,咱們誰也好過不了。一定要記住,休要因一時糊塗,落得個被貶到冷宮服役終生的下場。」

  「知道了。」其她三人點頭答應,神色興奮,到了這份上了,距離九五至尊近在咫尺,誰還會跟自己過不去?別說皇帝是位英俊的年輕人,就算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也要含笑伺候,唯獨沈碧聽了默默無語。

  來到一座側殿,她們誰也不敢到處亂看,見宣德皇帝坐在上面,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伏地不起。

  沒想到沈碧竟豁出去了,站在殿中的金柱邊,站著不跪也不說話,淚眼朦朧的注視前方。

  她本來就生得嬌豔,上頭琉璃燈的光彩映在她的臉上,五光十色好像站在舞台的明星,明明只有八分美貌,此刻也映襯成了十二分。

  朱瞻基動容了,悲慼中的少女眼淚婆娑,好像一朵柔弱的薔薇花,更覺得鮮豔欲滴,那模樣實在是可愛極了,抬手示意太監不要干涉,主動問道:「你為何哭?是哪裡人氏,多少青春,姓甚名誰?」

  心情激盪的沈碧沒有聽清,聽清了也不沒心情理會,咬著牙閉上眼睛,選擇沉默中對抗。

  朱瞻基見狀皺起了眉,若有所思的問道:「有沒有夫家?」

  「夫家」兩個字一下子觸動了沈碧的心事,淚水瞬間傾瀉而下,二話不說就要直接撞到柱子上。

  可是女官等宮娥早就圍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他,沈碧放聲大哭,使勁的掙扎,那頭上的云髻被震散了,青絲似的長發筆直的拖到地上,足有三尺多長。

  朱瞻基看著這一幕,心情大壞,原本身為帝王本該胸懷四海,遇見此等事笑一笑成全就是了,朝野內外都會齊聲讚揚,譽為一段帝王佳話。

  問題是先有徐灝把人帶走,後有這位姑娘以死明志,加上道聽途說的那些民間傳言,難道進宮取悅帝王竟是最悽慘的事情嗎?

  是!朱瞻基自己也承認,畢竟他非是不知民間疾苦之人,但他同時也是人,有著七情六慾和自私的一面,並且還是個非常自信的年輕男人,哪怕除去皇帝的身份,我朱瞻基就比不過你的情郎?

  這一刻,朱瞻基免不了動了爭強好勝的心理,他倒要看看假以時日,你親自比較一下,到底是朕好還是你那情郎更好。

  故此他反而不惱了,平靜的道:「把她帶下去,好生安排住處,好好勸慰,不要再自尋短見了。」

  「是!」女官等人趕緊強行攙扶著大哭的沈碧退了下來,一出來,不但不生氣反而喜上眉梢。

  宮裡能混上品級之人眼光何等利害,馬上猜出了皇帝的心思,曉得這姑娘定是將來的寵妃,是以誰敢怠慢?

  各路太監聞訊後無不大開綠燈,把人安排在一處精緻院落,鬧了一場後的沈碧萬念俱灰,好似行尸走肉般的任人擺佈。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2:02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不交白卷 而已

  乾清宮,正在審理奏章的朱瞻基不時一笑,心裡想著那性情剛烈的秀女。

  宣德皇帝不算是濫好女色之人,常年專寵孫望月一人,嬪妃不多,歷史上有名分的大約十四人,加上沒資格記載的,也不算少了。

  其她三位女孩不管姿色如何,他都不在意了,溫柔恭謹的美女到處都是,一點都不稀罕,揮手命她們下去。

  這時候,連孫望月都不想了,滿腦子都是沈碧的樣子,朱瞻埈尋思對方一來思鄉心切,二來思念情人,一時恐難奪其志。

  朱瞻基停了筆,自言自語的道:「連區區一介女流都無法感化,那我也不用做皇帝了。這女人大多短時間內忠貞不移,隔一段時日,舊情自會漸漸的淡忘,與其以勢壓她,不如用恩情去慢慢感化,朕不信一片誠心待人,她卻不懂得感恩圖報,也不消用什麼計策,堂堂正正令其把舊情忘掉。」

  也是因活生生把一對鴛鴦拆散,未免有奪人所愛之嫌,這是很不應當的,好在此事沒幾個人知道,而沈碧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女孩子,她的情人偏偏又見不得光,所以讀書人基本不會因此種風流韻事而去責備年輕有為的皇帝。

  再說為了此事和皇帝打官司,這不純屬有病嘛!事實上只要不是強行搶人,沒有一紙婚約,宣德皇帝才是站著理的那一方。話說回來,一位皇帝打算堂堂正正的追求妹子,這要是傳揚出去,士林定會一致稱讚帝王出於至情,算得上是沈碧姑娘的知己了,至於那位不知老幾的情郎,絕對會被寫成是勾引女兒家的下三濫之徒。

  宮裡人大多知道皇帝與皇后之間的感情不太融洽,宮闈之間只喜歡孫妃,這下驟然冒出來一個沈碧。很可能重現孫妃的榮寵,故此前來問候送禮物的宮人絡繹不絕。

  只須沈碧開一開尊口,想吃什麼用什麼無不取之無窮,誰知朱高煦抱著欲速則不達的心思,不過是每天派心腹太監前來問候一聲,還從未主動踏足過別院一步。

  時間一久,朱瞻基竟然都忘了還有這麼一位有趣的姑娘。

  英國公府。

  書房裡,徐灝面前坐著抽泣的嘉興公主和皇子朱瞻埈,誰也沒料到今年恩科,馬愉卻因繼母過世。守孝期間不能赴試,來信說要在家鄉結廬刻苦攻讀,看信上的意思是與嘉興大概沒有緣分。

  徐灝對此很頭疼,馬愉自小胸有大志,江北士林普遍對他寄予厚望,所以他絕對不肯提前與公主成親,做了駙馬還怎麼參加科舉?然明朝立國以來,也從未有公主下嫁狀元的先例。

  當然這都不算什麼,一段姻緣而已。對徐灝來說不算個事。問題是馬愉自己不願意,難道還能強行逼他娶嘉興不成?

  嘉興注視著微微搖頭的徐灝,頓時失望不已,抬手抹去淚痕。斬釘截鐵的道:「罷了,我不能給父母丟臉,此事從此作罷!」

  說完站起來微微一福,仰著頭出去了。徐灝知道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轉眼間,一對有情人就這麼各奔東西。這才是現實情節,而不是浪漫的愛情小說。一個不願因做了駙馬而失去報效國家的志向,庸俗些講,大好青年不做官卻當一個處處受氣吃軟飯的?而一個不想令皇族蒙羞,有著自身驕傲的公主,鬼才有辦法撮合他們。

  徐灝輕輕一嘆,發現送嘉興而來的朱瞻埈竟沒有隨著追出去,而是坐在那裡嘿嘿傻笑,一會兒又頻頻嘆息。

  「你笑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朱瞻埈被驚醒,發覺妹妹不見了,急忙站起來說道:「舅舅,我走了。」

  「嗯!」徐灝點頭,感覺他樣子怪怪的,說了一句:「派個人跟著。」

  朱瞻埈追了出來,見妹妹氣呼呼的坐在車裡,上前笑道:「別生氣了,不就是一迂腐才子麼?昨日皇兄還說要給你找一個英雄男兒,比起羅里吧嗦的讀書人,強了多少倍去。」

  嘉興忍不住問道:「什麼英雄男兒?」

  嘉興是嫡出的長公主,深受寵愛,朱瞻埈是庶二子,平日一向習慣了哄她開心,說道:「皇姑大多嫁給驍勇善戰的武將,皇兄自是也要給你尋一位戰功赫赫的後起之秀,那肯定是英雄了,所以妹子你儘管放心吧。」

  「哼!」嘉興馬上黑了臉,「我不稀罕,無非又來籠絡將領那一套,你們兩個哥哥都不是好東西。走!」

  「哎,你生什麼氣呀?我們怎麼就不是好東西了?呸!我們是一片好意。」朱瞻埈叫道,卻沒有追上去,忽然自言自語道:「你嫁給誰關我什麼事?走,咱們去秦淮河。」

  一個侍衛笑嘻嘻的道:「王爺又要找青娘?」

  「嗯。」朱瞻埈難過的道:「不久就要被冊封了,我雖不願離京,可必須去一趟封國,住個一年半載。成親之前又不好接她進來,今天過去送一年的生活之費。」

  下面人相互之間瞅了瞅,紛紛說道:「王爺重情重義,竟把積攢下來的千兩銀子大方贈送,想必青姑娘一定會感激於心。」

  「希望如此。」朱瞻埈一臉苦笑,「她一個秦淮姐兒,就怕我走了後見錢眼開,背著我接客。」

  下面人自是人人說不會的,心裡面卻都頗以為然,想要姐兒不愛錢,難呀!

  當晚朱瞻埈和那青姑娘纏綿完畢,二人在枕邊哭別,朱瞻埈叮囑道:「我去了之後,若聽說你留一次客,我今後決不再來。」

  青姑娘氣道:「你與我相處了二年,難道還信不過?若是欲心重的女人,或許熬不過寂寞,偷偷找個漢子;或是沒有吃沒有穿的女人,因飢寒不過,沒奈何操此賤業。而你明明曉得我向來淡薄寡慾的,如今又有了這筆銀子安家,料想呢不會餓死,試問我為什麼要接客呢?」

  「是我錯怪卿了。」朱瞻埈更加信之不疑,原來每當二人翻云覆雨之際,他都發現她不以為樂事,反而苦著臉承受,甚至不惜以嘴巴代替,所以聽了這一番大實話,不再懷疑她有二心了。

  不過朱瞻埈不是單純少年,第二天離開後,幾次安排心腹喬裝成客人,過來試探,而青姑娘每次皆堅決不干,果然試驗出了真心。

  很快朱瞻基讓二個弟弟代為去一趟北平,年輕的皇帝不放心邊疆,也為了讓弟弟們積攢些聲望,等回來就正式冊封為親王。

  不想幾個月後人平安回來了,卻被告知青姑娘已經病故,剛剛過了一七,朱瞻埈大驚,跑去氣急敗壞的質問老鴇。

  老鴇苦笑道:「還能為了什麼?自從您去了之後,終日思念,真是茶不思,飯不想,病懨懨的一日重似一日。對了,臨死之時,寫了一封血書,說了幾句傷心話,就沒有了。」

  朱瞻埈又是感動又是捶胸,叫道:「我不過是去一趟北方,哎呀,我的青娘呀!你怎麼如此想不開?」

  要來遺書一看,上面的字跡果然是用血寫的,朱瞻埈的手都哆嗦了,遺言十分哀切,最後幾句話是這麼寫的:生為君側之人,死做君旁之鬼。奴乞收賤骸骨,攜入貴家,他日得踐同穴之盟,奴瞑目矣。附老母弱妹,幸稍憐之。」

  朱瞻埈頓時嚎啕痛哭,幾乎哭得痛不欲生,也不管遭人非議,死活要穿上孝服,就和民間喪妻一樣,認認真真的一套禮儀下來,將棺木停在江邊的廟裡,預備著隨他一起去封國,將來好一起合葬,還刻了個「副室都氏」的排位供奉在靈前。

  按照遺囑,朱瞻埈動情的對老鴇說道:「她雖不是你親生,但她為我而亡,自當把你當成至親看待。你二女兒姿色雖然有限,既然托我照管,少不得也要栽培一番,做屋烏之愛,總之你一家人都由我照顧就是了。」

  徐家書房,張鸞吹和李素娥小聲說著話,見徐灝出來了,雙雙起身問好。

  徐灝坐下後問道:「何事會讓你們倆一同過來?」

  「是二皇子的事。」李素娥回道。

  「稱呼鄭王吧。」徐灝漫不經心的吐露出機密,「藩地應該在鳳陽,嗯,照老規矩辦吧。」

  「遵命。」二女欣慰之餘對視一眼,顯然主上聖眷依舊,照老規矩提前安插人手去鳳陽鄭王府監視,肯定是出自當今聖上的意思,這一點她二人深信不疑,以徐灝的慎重,絕對不會瞞著皇帝行事。

  張鸞吹清清嗓子,稟告道:「當日爺派人跟著鄭王,因事涉皇族,屬下不敢怠慢,遂放出了些人手,也因此查出了一些隱情。」

  「什麼事?」徐灝很驚訝。

  張鸞吹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古怪,說道:「鄭王千歲極為風流,可是本領不濟,每與身邊婦女交感,不是短短時間望門流涕,就是禦敵之刻倒戈,弄得身邊女人無不嘲笑,故此王爺每每感嘆不曾有過一次顛鸞倒鳳之樂。

  也因此十五歲之後就不願再親近身邊人,大多暗中打發走人了事。王爺漸漸跑到秦淮河上化名四處尋找名妓,據回報,那些名妓念他年少多金,風度翩翩,事後都笑言,考校之夜皆是草草完稿,僅不交白卷而已,獨有那死去的青娘滿意,千歲遂專寵她一人,已經兩年之久。」

  「竟有此事?」徐灝沒想到人高馬大的朱瞻埈,天生早洩,不禁十分同情,好不容易遇到個不嫌棄他的女人,誰知竟死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2:02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七可厭與南風

  介壽堂,蕭氏摟著長大一大截的徐煜問這問那,面前站著族中與徐煜年紀相差無幾的徐煉。

  「三太太來了。」丫鬟打起了簾子。

  劉氏帶著兒媳婦袁氏走了進來,袁氏瞅著面如冠玉的徐煉,驚奇的道:「呦!這孩子是誰家的?可把燁兒煜兒他們通比下去了,好一個俊俏的小公子。」

  蕭氏笑道:「咱家的孩子都不認得了?」

  站在一邊的蕭雨詩小聲提示道:「是溶兄弟的二兒子,比煜兒還大了三歲。」

  「長得太快了,一年不見就變了模樣。」袁氏笑道,「別說,我認出來了,和小時候一樣的俊俏。」

  「真看不出比煜兒歲數大。」劉氏也端詳著促局不安的徐煉,笑道:「這孩子俊的像個女兒,柔柔弱弱的反倒看著比煜兒小兩歲呢。」

  蕭氏說道:「誰說不是呢。煜兒這一年裡在軍營裡吃苦受罪,身子骨也打熬的強健了。倒是煉兒的老子哥哥常年在遼東幫巧巧,他哥哥壯得像個牛犢子,煉兒則留在母親身邊受寵,比咱家的孩子還要嬌貴三分,心肝寶貝等閒不放出來,上上下下沒有不喜歡他的。」

  「看來是個多情的公子哥嘍。」劉氏似笑非笑的坐在嫂子身側,握著徐煜的手,對著徐煉問道:「房裡幾個丫頭?」

  「回太太,四個。」徐煉低著頭。

  「別嚇著孩子。」蕭氏轉而對徐煜說道:「帶著你小哥哥出去玩吧,記住,人家不比你跟個猴子似的,碰著磕著看你溶嬸子罵不死你。」

  「知道了。」徐煜做個鬼臉,拉著徐煉跑了出去,六七個婆子丫頭趕緊跟了過去,裡面沒有一個是徐煜身邊的。

  劉氏搖頭道:「怎麼瞧著人家的孩子才像是正牌子的國公少爺,富貴逼人斯斯文文。咱家的孩子竟是旁系似的?」

  蕭氏笑道:「沒法子,有什麼樣的爹就有什麼樣的兒子。你別看煉兒一副溫柔公子的模樣,其實那孩子天生怪性子,成天說女人家有七可厭,最不喜在女人堆裡廝混。」

  「咦?」劉氏問道:「嫂子說說,什麼七可厭,也讓咱娘們長長見識。」

  這時候沐凝雪帶著蕭雨詩漣漪等人也過來晨省,一番熱鬧下來,蕭氏說道:「昨兒煜兒告訴我的,人家問他哪七可厭?他就說塗脂抹粉。以假亂真,一可厭也;戴釵鑽耳,矯揉造作,二可厭也。」

  滿屋子女人頓時面面相覷,哭笑不得之餘也不得不承認,徐煉說得有些道理。

  蕭氏笑了起來,繼續說道:「虧他會琢磨,三可厭,乳-峰突起。贅若懸瘤,你們說有沒有道理?」

  「何止有道理。」袁氏湊趣道:「自小我娘就教導我要以胸為恥,為了遮羞,恨不得把裹胸勒進肉裡。疼得直咬牙,倒是三哥反對此舉,湘月她們都沒受過罪。」

  大多數女人都對此深有同感,自唐朝後戰亂頻繁。宋代社會風氣趨於保守,再不復盛唐時期的豪放了,沒有幾個女人會以豐滿的胸部為傲。似乎那就像征著淫-邪,裹胸就和裹腳一樣成了少女發育後的必備,士林以小腳和所謂盈盈一握的鴿乳為美。一直到了民國,因崇拜西方文明,才開始興起瞭解放胸脯的運動,那時期誕生了許多大膽的電影明星和思想新潮的豪門小姐,拍攝了許多露胸的前衛照片,轟動一時,由此最能凸顯女性身體美的旗袍大興,而傳統的漢服則越發沉寂了。

  漣漪接著說道:「我知道,出門不得,斤斤計較,四可厭也;家長裡短,不得自由,五可厭也;月經來後,濡席沾裳,六可厭也;生育之後,茫無畔岸,七可厭也。」

  「這哪裡是什麼可厭。」蕭雨詩微微搖頭,「分明是做女人的七可悲了。」

  大家都在討論著此事,徐妙錦和徐翠柳走了進來,聽聞後,徐妙錦私下裡對沐凝雪說道:「你真當徐煉是厭惡女子麼?」

  「難道不是?」沐凝雪問道,因她有打理不完的瑣事,徐煜不是住在蕭氏這邊,就是由姑姑照管。

  徐妙錦說道:「我給你學一段話,你就清楚了。徐煉曾說女人怎如美男子的姿色,有一分就是一分,有十分就是十分,全無一毫假借,從頭至腳,一味自然。任你東南西北,帶在身邊,既少嫌疑又無罣礙,做一對潔淨夫妻,何等妙哉?」

  沐凝雪吃驚的道:「他竟是好南風的?哎呀,可別帶壞了煜兒。」

  徐妙錦忙說道:「煜兒不好這個,你放心吧。」

  「我哪敢放心?」沐凝雪苦笑連連,嘆氣道:「罷了,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交給你和他爹去管教,大抵除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能如何?噁心巴拉的,潔淨二字從何談起?」

  徐妙錦說道:「因人而異,煜兒和他爹一樣厭惡此道,至於那好此道的,據說聞起來別有一種異香,嘗起來也有一種異味呢。」

  「快別說了,髒了耳朵。」沐凝雪蹙眉又說道:「好多親戚家的孩子年輕輕的沉溺女色,蓋因身邊的女人太多了,家裡也疏於管教。想燁兒自小到大,身邊有漣漪和內定的琴兒陪伴,加上他爹護著,咱們誰也無可奈何,幸喜孩子間雖小有肌膚之親,卻終沒鑄成大錯。如今煜兒也長大了,姑姑您可得盯得緊些,萬不能還未等成親,屋裡人就成了群。」

  「灝兒說過懂人事太早對發育影響很大,我不敢等閒。」徐妙錦附耳說道:「他身邊有兩個丫頭,一個漂亮嬌媚,說話尖酸刻薄,也十分淘氣,慣能尋釁生事的主;一個呢是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天性也懶,不但不做事反吆喝煜兒端茶送水,我就私下做主放出去了。要說丫頭不夠使,這幾日再挑上來幾個就是了。」

  「正該如此。」沐凝雪也知道此事,「女大十八變,生得好看的女孩往往自持容貌,煜兒比不得他爹有計較,等閒壓不住身邊人,還是得咱們替他拿主意。」

  再說徐煜領著徐煉去了自己院子,他知道徐煉嗜好南風,還是個可攻可受的傢伙,因貌如處子,深受一些豪門公子的追捧。

  徐煜不好這個,可也不歧視,今日是因好久不曾和徐煉見面,故此請他過來坐一坐。

  徐煉也知道徐煜不是同道中人,雖然有交往之心,卻忌憚徐煜的身份,不敢造次,再說他也不缺玩伴。

  進了院子,果然徐煉對一干妙齡丫鬟視而不見,皺著眉在長廊裡坐下,唉聲嘆氣。

  徐煜便問道:「怎麼回事?成天見你無憂無慮,為何一年不見,竟愁眉苦臉?」

  「唉!你看看我的喉嚨,看看我嘴上。」徐煉指了指自己。

  「我瞧瞧。」徐煜低下頭瞅了半天,一股子脂粉香撲鼻而來,他稍微往後靠了靠,「看不出來,就是你怎麼搽粉了?你不是最厭惡嗎?」

  「那是你年紀還小。」徐煉沒好氣的道:「這一年我突然聲音變粗了,又長了鬍子,皮膚變的粗糙不時生個痘子,很多朋友都開始疏遠我了。」

  徐煜不在意的道:「這證明你要成人了,依我說南風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因你未冠時節哄著罷了。那些小相公哪個不是一過十八歲即被人棄之如敝屣?除了個別天賦異稟。你覺得有趣,實則就是人家的玩物,虧了你欣然沉溺此道,你可見正經人誰願意理你?」

  「這我清楚。」徐煉顯得很苦惱,「你是知道我天生就討厭女人的,絕不是為了錢財等,我要找的是有情人,不然寧願一輩子不娶妻。」

  徐煜怎麼也想不明白,若是貪圖新奇偶爾找個男人耍耍還可以理解,但是為何自古以來不斷出現男人愛上男人的事呢?兩個一模一樣的大男人,怎麼就能愛上對方?

  徐煜回憶了下先生講的話,說道:「太古女媧造人,故男人身上凸出一塊,女人身上凹進一塊,一陰一陽一雄一雌,天造地設,乃女媧娘娘特意如此。蓋因男女體態秉持天地賦形之意,以其有餘,補其不足,男歡女愛的樂趣豈是矯強得來的?乃至男精女血,結而成胎,十月孕育方生男育女,傳宗接代又豈是僥倖得來的?只有順陰陽至理男女之情,法乾坤覆載之義,像造化陶鑄之功,自然而然,不假穿鑿,所以褻狎不礙於禮,玩耍而有益於正。」

  「別說了別說了。」徐煉不耐煩的打斷了他,「此種話我都聽得膩了,你無非是想說南風一事,論形則無有餘不足之分,論情則無交歡共樂之趣,論事又無生男育女之功,不知何所取義,創出這樁事來,有苦於人,無益於己,做他何用?」

  「沒錯啊。」徐煜正色說道:「人家年長鰥夫,家貧不能婚娶,借此以洩慾-火,或公子常年在外讀書,不願招惹女人,用書僮來解乏;或年幼姣童,家貧不能餬口,借此以覓衣食,也還情有可原;可是類似你這樣的,偏是有妻有妾的男子卻酷好此道,偏是豐衣足食的子弟喜做此道,我不能理解。」

  徐煉黑了臉,冷笑道:「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原以為你是明白事理的,才知也是不通情理之輩,話不投機半句多,告辭!」

  徐煜看著他生氣離去,自言自語的道:「看來還是爹說得對,大千世界千姿百態,什麼人什麼事都有,很多事根本沒有對錯,存在即合理!確實是我顯得迂腐了。可是,男人就怎麼能喜歡上男人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2:03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真相

  三太太劉氏生日,閤家都過去給她賀壽,正好宮裡賞了許多綵燈,正月沒能掛上,於是在內宅到處懸掛,其中有一些帶著故事的走馬燈。

  宴席設在四面臨水的蓮花閣上,成年的男人都在外宅,三位太太坐在向南的中間席上,徐煜緊挨著蕭氏,徐淞長子徐煊也坐在劉氏身邊,大太太王氏沒什麼反應,因老大徐汶也給她生了孫兒孫女。

  朱巧巧和王玄清坐在東窗中間,沐凝雪蕭雨詩坐在西窗中間,其餘小妾各有位置,袁氏因兩個弟妹一個傷一個殘,只好自己張羅內外。

  河岸上一個一個點亮了花燈,一時間花團錦簇,燈火璀璨迷離,四面窗戶全開了,面面通瞧得見的。

  女眷們邊吃邊聊或猜燈謎取樂,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其中劉氏的娘家孫侄女如意姑娘年僅十三歲,偷偷吃了數杯甜酒,有了幾分酒意,離了席走到徐煊椅子後頭,兩隻小手忽然搭在表弟的肩頭,臉兒貼臉兒問道:「你說,那走馬燈是什麼故事?」

  徐煊今年剛滿十歲,笑道:「姐姐,我看不清楚。」

  「你再好生瞧瞧,回答不出我要罰你吃酒。」如意搖搖晃晃的嬉笑。

  這時剛剛坐下的袁氏扭頭吐痰,看見了這一幕,頓時罵道:「如意你個死丫頭,做什麼?」

  這話一出,太太和其她人也都看見了,就見劉氏變了臉,說道:「如意,你也是正經人家的女孩兒,怎麼全不愛臉?淡如你也不教訓教訓?」

  這位名叫淡如的少婦劉氏,乃是三太太的娘家侄女,因丈夫意外故世,被接來徐家。

  大傢伙都知道淡如性子軟弱。見她臉上掛著眼淚,委屈的道:「太太,也要她在我跟前才好教訓呢。」

  「同住在一個院子,怎麼不在跟前?」劉氏氣惱的剛要訓斥,瞧見她瞅著一臉心虛的徐煊不做聲,感覺出了蹊蹺,遂沒好氣的站起來,又扶著王氏和蕭氏起身,冷道:「夜了,散了吧。」

  三房這邊的家事。沐凝雪等人儘管與劉淡如很親近,此刻也不好說什麼,隨著太太們下了樓,各自上了轎子回去了。

  轉眼間人去樓空,徐湘月神色不悅,對滿不在乎的弟弟和如意說道:「全家人高高興興的賞花燈,何苦鬧這些臭事?你們好自為之吧。」

  貼身丫鬟玉霞撇嘴道:「劉家祖宗有幸,才出這樣的好人物。我也有幸頭頂個劉字,真給我們姓劉的增添光彩。」

  「久假不歸。忘其所以。」徐湘月掃了弟弟一眼,看都不看如意,「不必說了,散吧。」

  正房。劉氏對著嫂子和沐凝雪朱巧巧王玄清三人說道:「你們今晚都親眼看見了,我本來以為那如意從小不善言辭,本本分分,像個沒嘴的葫蘆。就想著留給煊兒,誰知竟是如此浪蕩,她才多大呀!」

  沐凝雪賠笑道:「太太莫生氣了。這只是姐弟間親密了些。煜兒近年何嘗不是和丫頭們相好,我也不免留心,這孩子長大了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愛親近女孩子,其實僅僅是在一塊兒玩鬧而已。」

  「你不必替她說好話。」劉氏不為所動,瞪了袁氏一眼,又對蕭氏說道:「嫂子,你沒發現什麼不對麼?」

  「過於妖喬,不像是個處子了。」蕭氏緩緩說道。

  袁氏立時色變,吃驚的道:「怎麼可能?煊兒不過十歲的幼童。」

  「怎麼不可能?這個年紀成親的多了。」劉氏一聲冷哼,「娘不怪你,你和你三個嫂子一樣,瑣事纏身沒工夫留心兒子。來人,去把煊兒的貼身丫頭玉霞叫來。」

  過了好一會兒,玉霞低著頭進來,一看架勢嚇得渾身一顫,分明是在三司會審。

  袁氏顯得有些氣急敗壞,沉不住氣的馬上問道:「你說,到底少爺每天都在做什麼?一五一十的全部說出來。」

  撲通!玉霞跪在地上,因她是徐煊的貼身大丫頭,護主心切低著頭不開口。

  劉氏溫和的道:「玉霞,你是我劉家的人,一家三代都與徐家休戚與共,你娘是我最信任的人,而我當年親手把煊兒交給了你,你也不負眾望。如今為了他好,你有什麼不能說的?莫非你也做了沒皮沒臉的醜事?」

  玉霞想了想,低聲道:「奴婢不敢隱瞞,上個月,表小姐提出我們幾個輪班值夜,後來,後來她就和少爺同夫妻一般。此事院子裡人人知曉,只瞞著太太,奶奶們。」

  沐凝雪忙問道:「那你為何不稟報?」

  「不敢說。」玉霞滿臉羞愧。

  蕭氏冷哼道:「這些小丫頭的心思雜得很呢,也不用問了。」

  接下來劉氏免不了把兒媳婦袁氏抱怨了一通,倒是沒發火,因此種事在大貴之家太常見了,徐煊又是少爺不吃虧。若是發生在小姐身上,那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了,至於別人家的閨女,誰在乎。

  並且劉氏還提醒不能把此事告知某人,其實就算告訴了徐灝又怎樣。

  此刻的徐灝正在關注鄭王朱瞻埈的事兒,今日有一金陵有名的術士被請進了王府。

  就在上午,皇太后和李賢妃詢問朱瞻埈的意思,準備給他娶妻,不知何故忽然惹惱了他,大喊大叫天底下除了她,沒一個真心對他的,氣呼呼的跑了。

  兩位長輩為之傻眼,命太監再一次把人喊來,當面問是怎麼回事?結果朱瞻埈很驕傲的說我的妻子已經死了。

  此事鬧得皇太后很生氣,堂堂皇子溜出去打個野食也就罷了,竟認為妓女比之正經人家的女兒忠貞百倍,雖說這樣的風塵奇女子並非沒有,可也不能就此鄙視其她女人吧?

  最後鬧得不歡而散,皇太后也沒辦法,但是你朱瞻埈晚兩年成親容易,排在你下面的弟弟們怎麼辦?

  皇太后遂把萬能的徐灝找來,徐灝就說了一句話,三日之內必見分曉。無需著急。

  王府內,如飢似渴的朱瞻埈待術士為貴賓,留在書房,二人朝夕相處。

  徐灝並不是沒事找事,而是此事事關重大,一旦朱瞻埈覺得有效,順手推薦給宣德皇帝就糟了,明朝死在這方面的帝王真不要太多。

  貌似那術士非浪得虛名之輩,他有三種藥方,自稱第一種藥丸可是延長時間。最少也能堅持一炷香。

  如獲至寶的朱瞻埈當即服食一丸試驗,召來一個宮女就在書房裡弄了起來,果然堅持了很久,只可惜還是在平均線以下,不過朱瞻埈已經很滿意了,反覆說終於享受到了歡美滋味。

  他吵著要繼續試驗第二種藥丸,可是術士不肯,畢竟這是位親王千歲,傷了身子可不是玩的。堅持要等第二天。

  徐灝也在等消息,深夜傳來了,術士被大魚大肉的款待,據說朱瞻埈服用之後矯健無比。終於令一位久經沙場的婦人滿意了。

  朱瞻埈抱著征服整個秦淮河的雄心,自然要術士交出第三種藥丸,這藥丸名叫群芳奪命丹,術士信誓旦旦的說可一夜連御數女。藥力竟可以通宵達旦。

  書房裡,術士為難的道:「非是在下不想要千歲的重禮,只因此種房術。不但微損於己,亦大害於人,必須遇到那極淫的婦人,屢戰不降,萬不得已之際才可用作取勝之計的,尋常女子絕不能動她。就算遇到了勁敵,也只好偶爾用用,若是連續服用兩次,任她鐵打的婦人,不死也要生一場大病。」

  「你這話當真?」心癢癢的朱瞻埈不信。

  術士苦笑道:「我豈敢哄騙千歲?唉!我前些日子就用了兩次,結果斷送了一位名妓,在下怕有損陰德,所以萬萬不敢傳授出去了。」

  秦淮名妓朱瞻埈都認識啊,他不是有名的不交白卷嘛,問道:「那名妓叫什麼名字?」

  術士嘆道:「姓都名青,小字叫做青娘,還不曾死到百日。」

  朱瞻埈頓時大驚失色,忙問道:「聞得那妓女近來不接客,怎麼會獨留你?」

  「她是與位什麼貴人有約,明面上說一律不接客。」術士又笑道:「實則不過是掩貴人耳目,暗中夜夜都要領人睡覺的,一日不能沒有男人。」

  朱瞻埈的胸膛都要氣炸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問道:「這青娘我知道,我有幾個朋友都睡過,人人都說她房事上頭最是淡薄。你剛才明明說此種房術,要遇到極淫之婦才可服用,她又不是勁敵,為什麼下如此毒手?」

  「千歲,我哪敢害人?」術士忙擺手,「在下閱人無數,婦人好色的雖多,卻不成見過這樣的,當晚逼著我通宵不倦。大概是王爺的朋友本領不濟,不能飽其貪心,她也曾對在下說過,遇到那沒本事的男人,惹得人渴,卻救不了飢,倒不如藏拙來得好。」

  朱瞻埈還有一分不信,猜測或許是皇太后安排的,或是術士自己在吹牛,當下詢問青娘的下身什麼樣,反應如何,術士一件件描述,竟分毫不錯。

  這一切使得朱瞻埈毛骨悚然,因為術士說青娘的小腹之下、牝戶之上最隱秘的部位,有個小小香疤,恰好是他和青娘結盟之夜,一齊炙來做記認的。

  朱瞻埈癱倒在了椅子上,這個打擊對於年紀輕輕的王爺太大了,心說她吃我的飯,穿我的衣,夜夜摟著別人睡,真可謂負心之極。大概臨終前,不知弄些什麼豬血狗血寫了一封遺書,騙我幫她料理後事。

  好啊!朱瞻埈張口灌下一壺烈酒,罵道:「這天下第一淫-婦,遇到我這天下第一本領不濟之人,本王險些萬世龜名洗不去了,術士反倒是我的第一恩人,沒有他弄死了她,又無心對我講述,我哪裡會知道這些秘密?差點等百年之後,與老子合葬在一起,簡直奇恥大辱!

  最令朱瞻埈為之氣悶的,此事還不能聲張,氣得他破口大罵,把遺書給燒成灰燼,即刻派人去毀了「副室都氏」的牌位,把棺材胡亂埋在亂葬崗,連夜把老鴇母女抓了回來,一起強了後,攆出京城。

  從此,朱瞻埈再也不信神馬愛情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2:04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篦頭待詔

  不管徐灝如何推動衛生運動,有些古老的習慣都很難大面積的改變,因為這與科技進步和生活水準以及社會環境等息息相關。

  比如說婦女的頭髮,許多天洗一次是常態,尤其是普通人家,沒有人幫忙沒有上下自來水,燒水、打水、洗頭、擦乾等善後事宜太過麻煩,並且古時人云勤洗頭髮傷元氣,因為天氣不好時很容易受涼。

  不勤洗頭髮就容易生蝨子,儘管金陵流行起了澡堂,但那裡是女人的禁地。還有長發必須梳理成髮型,披肩的女孩很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些女孩被父母嬌縱慣了,自己不會梳頭,每天起來洗了臉,就教母親來梳,若母親不得閒,往往乾脆蓬鬆著一整日,或將就的用梳子掠掠,順手挽個懶髻。

  由此自宋朝誕生了篦頭的古老行當,類似於後世的理髮師、美發師、按摩師的混合職業。

  徐府附近小東門外就有個篦頭的待詔,祖傳的手藝名叫王四,年紀還不到三十歲,性格伶俐異常,相貌也算是眉清目秀,服務行業在古時也講究外在條件,長得不好人看著也彆扭,生意自然不會好。

  篦頭是很講究技巧的手藝,王四的手很靈巧,篦的輕且舒服,取耳也取得出,按摩也按得好,還會梳些精緻的髮型,所以他能接到很多婦女的活兒。至於男女大防,普通人家有些並不在意,再說還有樂戶家。

  徐灝雖然不篦頭,卻喜歡找王四來按一下,漸漸下人們也開始找他,如此王四索性專門為徐家服務,吃穿不愁。

  每次按摩完畢,徐灝都會和王四聊一會兒天,這一天王四講起了一段往事。

  十八歲的時候。王四在老家成天夢想娶個漂亮媳婦,但是他的身份和收入又很難很難,他又不喜歡不懂風情的貧家女孩,因每天在樂戶家走動,暗戀上了一位叫芸娘的年輕美女。

  這一日他主動去了芸娘家,見小妮子頭髮蓬鬆的坐在房中,問道:「芸姑娘要篦頭麼?」

  芸娘懶懶的道:「倒是想,只是捨不得錢,自己篦篦吧。」

  「你們還缺錢?只要在客人面前撒撒嬌就夠了。」王四心裡吃醋,直接走過來放下了箱子。從裡面取出一套傢伙,直接給芸娘篦起了頭。

  連頭皮帶泥污和蝨子都清理乾淨,王四放下長發,說道:「完事了,你自己梳吧。」

  芸娘對著銅鏡說道:「我從來不自己動手,往常都是媽媽替梳的。」

  「梳頭有什麼難的?還要等媽媽?」王四把玩著對方的長發愛不釋手,「那我替你梳個吧。」

  芸娘撇嘴道:「只怕你不會。」

  「我會。」王四本來就聰明,又常在樂戶家的女人堆裡走動,看得多了。當下就給她梳了個精緻複雜的牡丹頭。

  芸娘很驚訝,拿鏡子前後照了照,滿意的道:「好手段,竟不曉得你這等聰明。既然你有好手藝。媽媽她又忙,何不常來替我梳頭,一總算銀子給你就是了。」

  王四心裡暗喜,巴不得借此親近她。笑著應了幾個「使得」。芸娘叫來老鴇當面講好了價錢,每日來家連梳帶篦,銀子一錢。月尾支付,月初另起。

  書房裡,坐在小凳子上的王四嘆道:「小的自以為得計,此後每天不等她家開門就來伺候,每次梳完了頭,芸娘也不避著,定要我給她捶捶按按。時日久了,她也越來越不防著了,夏天時通常連褲子都不穿,舒舒服服迷迷糊糊,躺在榻上一睡半個時辰。」

  徐灝笑道:「秀色可餐,我不信你不趁機吃些豆腐。」

  「何止豆腐。」王四又是甜蜜又是苦澀的道:「那時我年少衝動,怎麼可能忍得住?況且她又是姐兒,一時忍不住就爬上了她的身,至今還記得芸娘閉著眼唧唧咕咕,任我胡作非為。從此以後,每日梳完了頭,定要按摩一次,不但渾身都要捏,連內裡都要來一回,芸娘待我可比客人親熱多了。」

  一個月後,芸娘忽然問道:「你終日惦記著我,終究不是個事,為什麼不娶房家小呢?」

  王四說道:「我怎麼不想?只是沒遇到好的。我有一句話,幾次要和你商量,只怕你未必情願,故此不敢啟齒。」

  「嘻嘻!」芸娘似笑非笑的盯著他,「莫非你中意的人是我?」

  「嗯,我喜歡你很久了。」王四表情嚴肅起來。

  芸娘先是開懷一笑,隨即嘆道:「我何嘗不對你有情呢?不然也不會任你欺負了。可是媽媽要的銀子太多,你哪裡出得起?」

  王四正色說道:「我不怕,也不過一二百兩罷了。要我一次拿出來是難,若允許我陸續還錢,拼著幾年沒日沒夜的做生意,怕掙不出來這些銀子?」

  芸娘很受感動,輕輕依偎在他懷裡,「我早就想脫此迎來送往的賤業,君如此愛我,奴敢不終身侍君?那咱二人就和媽媽說開吧。」

  如此老鴇見女兒態度堅決,也就同意了,這筆銀子在小城是筆大錢,無論怎麼算都賺了,所以反倒是怕獅子大開口把王四給嚇跑,只要一百二十兩銀子,隨你五兩銀子一交,十兩一交的,繳滿為止。但是要等銀子夠了那一日,方允許芸娘從良,哪怕是只欠最後一兩,還是得在家裡接客。

  王四一口答應下來,當日就把辛苦積攢的三十兩銀子送來,那老鴇是個會寫字的,王四買了個文書讓她當面寫好,珍而重之的藏在身上。

  芸娘從此就算是他的妻子了,王四索性帶著行李搬過來同住。可是因芸娘是他的妻子,每日篦頭梳頭的錢就不能算了,還得幫著劈柴燒水乾許多活,才能出門做生意。

  對此王四不以為苦,甘之如飴,芸娘晚上沒有客人時,扯著他要同宿,王四擔心老鴇要算嫖錢,為了長遠計,寧可讓妻子守空房,他用五姑娘替代。倒是梳頭的時候,趁著老鴇不在身邊,二人和以前一樣時常偷偷解解饞。

  王四此人非常伶俐,很擔心日久生變,於是不辭辛勞的主動幫著採買煮飯,夜裡燒湯,連龜奴忙不過來了,他也願意越俎代庖,招呼客人。

  那些地方上的惡少得知他的事蹟,都管他叫「王半八」,笑話他做了半個王八。而王四也不在意,人家這麼稱呼他,他就答應。當時王四的心態,只要能把芸娘娶回家,莫說半個王八,就是一整個也情願。

  問題是篦頭匠的生意能賺多少?何況他又每天耽誤這麼多時間,本來預計兩年,竟足足辛苦了五年之久。

  終於如數交了一百二十兩銀子,王四重重鬆了口氣,總算能脫離窯子了,從此和妻子雙宿雙飛,正正經經的過小日子。

  他對老鴇說道:「銀子夠了,求您寫一張婚書吧,把令愛託付給我,等我租一間房子,好娶她過門。」

  誰知老鴇故意裝糊塗,反問道:「什麼夠了?你要娶哪一個過門?那女家姓什麼?幾時成親?我好去恭賀恭賀。」

  王四笑道:「媽媽又來取笑了。你把令愛許我從良,當初說要一百二十兩財禮,我現在付完了,該讓令愛隨我去了。您別裝糊塗來逗我,呵呵。」

  老鴇卻臉色一沉,說道:「胡說!你與我女兒相處了五年,這幾兩銀子還不夠嫖錢,怎麼就敢說要帶人走呢?好不欺心。」

  王四氣得目瞪口呆,急道:「我雖在你家住了幾年,可夜夜一個人睡,你女兒我不曾沾半點,怎麼能假這個名頭,想要賴賬怎地?」

  他只當妻子有情有義,白天魚水恩愛都是瞞著老鴇的,故此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但奈何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呀。

  就見芸娘氣沖沖的走出來,叉腰說道:「自從你來給我梳頭,哪一日不歪纏幾次?上了我多少回了,怎麼就能沒事人似的?一次算一錢好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回一次兩次不等,大概總有兩百次吧?這就是二十兩銀子,五年下來多少銀子?何況誰樂意跟著你?我若肯從良,怕沒有王孫公子,要跟你做個篦頭待詔夫人?可笑之至。」

  王四瞬間好似被數十桶冰涼徹骨的水從頭上澆下來,渾身激得冰冷,他此時已經不是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了,芸娘無情無義也就罷了,他心疼的是錢,知道那筆銀子是私下退不回來的。

  徐灝看著回憶當年的王四,說道:「你不是糊塗人,大概早就發覺事有不妥了吧?無非是抱著一絲指望,心裡則做了準備。」

  王四苦笑道:「是,小的成天混跡於行院,婊子什麼樣人太清楚了,就是裡頭也有痴情的,以為芸娘也是如此。本來五年過去,她以人老珠黃,不跟著我從良還能怎麼辦?我對她那麼好。」

  「不然。」徐灝說道:「我相信當初她對你是有情的,正是因年紀越大變得越來越世故,也越來越現實。你想連頭都懶得梳之人,又豈能跟著你吃苦受罪?說來說去,還是因你沒錢沒勢。」

  「唉!」王四苦笑道:「小的早就發覺了,她早就對我冷冷淡淡。」

  徐灝嘆道:「何止是冷冷淡淡,你就不該搬到她家去,還甘之如飴的做半個龜奴。試問一個常年被人奉承的美人,能受得了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2:06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缺德冒煙

  當時王四負氣出來,直接跑到了縣衙擊鼓,咚咚咚!很快驚動了整個衙門。

  縣令受理後得知原委,罵了一句婊子無義,馬上出了火籤,派差人去拿老鴇和芸娘過來與他當面對審。

  老鴇母女很快來了,一副無愧於心的模樣,這不免令知縣很驚訝,不由得慎重起來。

  兩邊都認為自己站著理,大堂上說的話和私下的爭論一模一樣,幾乎沒有什麼出入。

  知縣摸著鬍子琢磨案情,先問王四:「從良一事,當初是哪個媒人替你說合的?」

  王四心裡後悔,回道:「是小的和她有了情意,因那時年少無知父母雙亡,自己當面說的,沒有媒人說合。」

  「哦!這不怪你。」知縣點頭,又問道:「那好,文約是找的何人作保?」

  王四說道:「也是小的親手交付,心疼花錢,沒有請他人作保。」

  知縣氣悶的道:「糊塗,親事沒有媒人,銀子又沒有中保,你教本官怎麼審?那她收你的銀子,你不會連憑據也不要吧?」

  「有,有!」王四連忙指著冷笑的老鴇,應道:「有她的親筆收賬。」

  「那就好辦了。」知縣情不自禁的替他鬆了口氣,按照常理王四身為弱勢群體,被老鴇和妓女騙了整整五年,是個男人都會義憤,「快拿來。」

  可是王四在身上翻來覆去,怎麼也找不到那張紙了,慌張的說道:「一向是藏在身上的,這怎麼就沒了呢?」

  芸娘冷冷的道:「你故意訛詐,卻連一絲證據都沒有。老爺您親眼所見,看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就是。」老鴇冷笑道:「他是有名的潑皮,縣裡誰人不知?老爺您別被他給矇蔽了。」

  這下子知縣大怒,罵道:「無恥之徒既無媒證。又無票約,明系無賴企圖霸佔娼家女子,重打三十!無端擊鼓造謠生事,驚擾衙門重地,枷號示眾十日。

  「大人英明。」老鴇恭維道,然後領著芸娘對著被暴打的王四呸了一聲,仰頭揚長而去。

  可憐王四挨了頓打,又被罰戴著刑具站在衙門外示眾,吃足了苦頭。原來老鴇見銀子即將夠了,暗中交代芸娘與他風流之時。偷偷把文書摸了去。

  王四咬著牙忍了十日,想他自幼父母病故,十二歲起出來做生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大戶人家時常額外打賞,六年才掙了三十兩銀子。又當了五年的半個王八,白白替芸娘梳了一千幾百個牡丹頭,一朝銀子被賴去,又受了這麼多罪。是個人也嚥不下這口惡氣。

  其實芸娘和他做了那麼多次事,確實也不虧他,問題是老鴇言而無信,芸娘出爾反爾。王四就知道自己被騙去了血汗錢。

  老鴇把他的蓋頭和篦頭的工具全部扔了出來,王四隻得淒悽慘慘的另找個房子居住。

  可王四也不是好惹的,混跡於市井,能屈能伸之輩。他跑去求了位才子,幫他寫了一張四六文的冤情單子,用黃絹寫的。直接縫在背後,如此一邊做生意,一邊逢人述冤,一心要把此事宣揚出去,好有人肯出頭替他主持公道,最不濟也要人盡皆知。

  哪裡曉得那才子是唐伯虎一類的詼諧之人,在這事上頭一時心血來潮做了孽,欺王四不識字,寫得倒是句句直指老鴇之惡跡,卻又不忘取笑王四之呆。

  「訴冤人王四,訴為半八之冤未洗,百二之本被吞,請觀書背之文,以救刳腸之禍事。今身向居蔡地,今徒揚州,執賤業以謀生,事貴人而餬口。

  蹇遭孽障,勾引疾魂。日日喚梳頭,朝朝催挽髻。以彼青絲發,系我綠毛身。按摩則內外兼修,喚不醒陳摶之睡;盥沐則發容兼理,忙不了張敞之工。

  纏頭錦日進千緡,請問系何人執櫛;洗兒錢歲留十萬,不知虧若個燒湯。原不思破彼之慳,只妄想酬吾所欲。

  從良密議,訂於四五年之前;聘美重資,浮於百二十之外。正欲請期踐約,忽然負義寒盟。兩婦舌長,雀角鼠牙易競;一人智短,鰱清鯉濁難分。摟吾背而探吾襄,樂處誰防竊盜?笞我豚而枷我頸,苦中方悔疏虞。

  奇冤未雪於廳階,隱恨求伸於道路。伏乞貴官長者,義士仕人,各賜鄉評,以補國法。

  或斷芸娘歸己,使名實相符,半八增為全八;或追原價還身,使排行復舊,四雙減作兩雙。若是則鴇羽不致高張,而龜-頭亦可永縮穎。為此泣訴!」

  總之缺德帶冒煙了。

  每天王四背著它在街上走來走去,不識字的人聽聞他吃了行院的虧,心裡還有幾分憐憫,而讀書識字的人看了單子,一個個掩口而笑,正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都說寫這文章的傢伙好文采,誰會挺身而出替個甘做王八之流打抱不平?

  王四背著好多日子,也不見一個人出來說句公道話,十分納悶,心說我不能就這麼算了啊,縱使銀子要不回來,也得教她家吃個虧,才知道窮人的銀子不是好騙的。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整日帶著傢伙背著單子,不到別的地方做生意,就站在芸娘的家門口,替人篦頭,一見有客人要進去尋歡作樂,就一把扯住對方,跪在門前哭著控訴。

  還別說,這法子陰損有效,類似芸娘家這等樂戶,講究個情調,客人聽聞芸娘這等無情,結識她也沒意思,翻臉就無情。再說連篦頭的人都上了她,其聲價不問而知了,乾脆換個地方吧,又不是絕色名妓。

  每天有個人在外折騰,芸娘家的生意自是一落千丈,找人揍他他又不怕,混跡市井誰不認識?仗義每多屠狗輩,真當五年的王半八白叫的?想趕他又趕不走,只好把後門改造了下。

  忽然有一天王四病了,一連多日不見人影,門前無人吵鬧,老鴇開心的不得了。正好有個運糧的軍官走了進去,忙上前熱情招待,軍官一眼看中了芸娘。

  二更時分,芸娘熟睡,軍官起來要小解,坐起來拿起夜壺,忽然看見一個男人直挺挺的跪在床前,叫道:「我有冤要說。」

  軍官大驚,指著他怒道:「什麼冤要在這裡說?趕緊說完滾蛋。」

  男人嘴上不說,把身體轉了過去,依舊跪著,背部朝著軍官。

  倒霉透頂的是軍官不大認得字,軍隊是開始普及教育,尤其是要求校尉以上都得讀書識字,奈何大明這麼大,人這麼多,軍官不愛學習你能咋辦?又不能強制性的規定不學習就不許當兵。

  何況此乃出自才子之手的文章,軍官瞅了半天看不懂,這位是北方漢子很實誠,說道:「我沒讀過幾天書,不曉得寫了什麼東西,你還是講給我聽吧。」

  男人轉過身來,剛要開口,不想躺著的芸娘咳嗽一聲,軍官回頭看了眼,再看男人忽然不見了。

  軍官害怕了,暗道這敢情是冤魂不散的鬼呀!抬手推醒了芸娘,沉聲問道:「你這房中為何有鬼鳴冤?難道你家曾謀死過客人麼?」

  芸娘忙說道:「絕無此事,真的絕無此事。」

  軍官緩緩站起來,手握鋼刀,冷笑道:「我方才起來取夜壺,明明有個穿青的漢子,背了冤黃,跪在床前要告訴我。見你咳嗽一聲,人就不見了,豈不是鬼?哼!若不是你家謀財害命,為什麼會無端端的出現?」

  「沒有,絕沒有,我家一門忠厚,萬不敢做歹事。」芸娘自然矢口否認。

  話是這麼說,芸娘心裡也在尋思,莫不是那窮鬼害病死了?他冤魂不散來這裡騷擾也未可知,如此一想,真真又喜又怕,喜的是從此陽間絕了禍根,怕則怕王四在陰間又要告狀。

  不料軍官是個較真的,次日一早不動聲色的走出來,到處詢問左鄰右舍。

  鄰居說道:「軍爺,人是沒有謀死,騙人的銀子倒是真的。」

  遂把王四在她家辛苦五六年掙得銀子,白白被騙走,又去打官司,受了許多委屈等等說了一遍。

  王四逢人就說,時間久了鄰居都能倒背如流了。軍官問道:「那姓王的死了沒有?」

  鄰居說道:「聽說病了好幾日了,死不死的不清楚。」

  當下軍官打聽到了住處,又問鄰居:「王四死了不曾?」

  這裡的鄰居說道:「病的很厲害,還沒有死,就是終日發狂發躁,亂喊亂叫什麼這幾日不去訴冤,便宜了那淫-婦,反反覆覆的罵,我們被他聒噪不過,倒是昨夜二更時沒了動靜,我們都以為他死了呢,誰知三更天又喊了起來。」

  軍官驚詫不已,推門進家走到床前,問道:「你認得我麼?」

  王四盯著他說道:「認識,昨晚我預感要死了,掙紮著去了她家,結果看見了你。」

  軍官聽他那意思是打算臨死前拉著芸娘一起死,想了想說道:「我乃押解漕糧的運官,明日派人把你抬到我船上。既然我目睹此事,就不能不管,我有辦法追回你的銀子就是了,切不可想不開,害人害己。」

  王四激動的道:「若是恩人能幫我,小的感恩不盡。」

  「也不用你感激,路見不平而已,此事休要聲張。」

  軍官囑咐幾句出來,依然去了芸娘家,大白天和芸娘兩個吃酒**,絕口不提王四的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2:07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惡寒

  天明,軍官叫來老鴇說道:「我這次進京,攜帶的銀兩有限,沒有多餘的纏頭贈你女兒。不過我船上的糧食尚多,你可叫人去挑幾擔,以做芸娘的脂粉錢。白天不方便,夜裡再來。」

  老鴇一時鬼迷心竅,也是漕運上監守自盜之事甚多,沒有疑心,遂欣然點頭。到了夜裡,她打發兩個龜子挑著擔子,到運糧船偷了一擔回來,等到去挑第二擔時,忽然有人敲響了銅鑼,大喊道:「有賊偷盜皇糧了,快來抓人。」

  呼啦一下衝出來一群兵丁,把龜子踹翻在地給捆住了,連贓物一起交給了夜巡軍官。

  如此官軍押著龜子去了芸娘家,結果搜出了打著封條的漕糧一擔。

  軍官閃亮登場,說道:「我船上近乎空了半艙,大約一百二余擔,都是你家偷了去,如今藏在哪裡?快快招來!」

  老鴇氣得臉色鐵青,明知中計,當此時說什麼也晚了,只好一味求饒。

  軍官命人將老鴇和龜子都吊在船上,只有芸娘等人在家,其用意不問可知,說是要明日送官。

  六神無主的芸娘趕緊請來地方裡甲等人,哭訴原委,人家說道:「對方明明就是訛詐的意思,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唉!這批漕米據說是緊急軍糧,連各地官府也怕連累,無不派出衙役守著碼頭,何況平民百姓?你家贓物都搜出來了,人贓俱獲,肯定是推不乾淨了。」

  「那該如何是好?」芸娘急了。

  裡甲說道:「題目都給出了,一百二十擔漕糧,至少一兩一擔,一百二十兩銀子。你莫不如去勸勸你母親,叫她認賠了吧,省得驚動官府,不但刑罰要受。監牢要坐,銀子呢還得要賠。」

  芸娘沒法子,去了船上把地方所勸的話對老鴇說了。

  吊在桅杆下的老鴇呲牙咧嘴,委實受不得這罪,忙說道:「我也看出來了,此人既然起了歹心,料想有恃無恐,咱得罪不起,乾脆自認晦氣吧。只當王四那筆銀子不曾騙過,拿出來交給他。」

  芸娘央求人進船艙去說。願意償還米價,那軍官同意了,讓她們先把銀子送來。老鴇有心機,擔心銀子出得太容易,這幫官兵食髓知味又要另生事端,就說道:「家中哪有這麼些現銀?先寫一張票約,等天明了,張羅銀子送來。」

  軍官走出來說道:「朝廷的國課,不怕她寫了不還。給她紙筆,必須寫明白了。」

  如此老鴇央求地方作證,當面寫了一張票據,交了上去。她和龜子被放了。

  第二天,老鴇心疼的取出一百二十兩銀子,推說是到處借來的,交給了軍官。不想軍官收了銀子卻不還票約。直接命手下開船,老鴇氣得跳腳大罵,急忙雇了只小船一路跟在後頭追討。

  運量船一直開出了三百里遠。軍官這才讓她上船。

  老鴇一肚子氣,但又不敢發洩,就聽軍官說道:「我不給你東西,正是要你跟上來,現在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此事不是我有心詐你,而是要替你償還一注冤債,省得你來世變驢變馬還人家。」

  老鴇愣住了,茫然道:「還什麼冤債?我從來不做虧心事呀。」

  「休要撒謊。」軍官冷笑道:「你們做娼婦的,那一刻不在騙人?那富家子弟你騙騙也就罷了,為什麼連靠手藝餬口的窮人也當做浪子一般耍騙?他在你家幫忙四五年,不得一錢賞賜,竟黑心的把他銀子賴了,又隱瞞官府枷責,我故此想出這個辦法幫他追回銀子。如今原主就在我船上,你們倆當面了結舊賬,省得你於心不甘,告我冤民做賊。」

  當下叫人把王四從後艙扶了出來,老鴇恍然大悟,奈何人在船上不得不低頭。

  軍官一面銀子都交給了王四,一面把票約扔給了老鴇。

  王四自是對軍官感激不盡,他是個聰明人,擔心回去之後終究要吃老鴇的報復,沒能娶到芸娘,老家沒有任何掛念,求道:「小的情願服侍恩人,求帶入京師。」

  軍官想了想笑道:「你有手藝傍身,不愁餓死,我給你找位貴人,從此在金陵自食其力混口飯吃吧。」

  書房裡,徐灝聽完王四的往事,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哪怕在法制號稱最健全的西方國家,弱勢群體永遠還是弱勢群體,畢竟執行法律的是人,打官司需要錢需要時間,而是人就會受到方方面面的影響。

  這個問題太複雜,徐灝送王四離去,只希望自己的國家永遠朝著正確的方向推進,能保障大多數人的合法權益。

  這時徐煜打內宅出來,徐灝隨口問道:「你要去哪?」

  「爹!」徐煜束手站住,回道:「今日天妃廟登眺,我和徐煉約好了同去。」

  「嗯,去吧。」徐灝背著手進了書房。

  徐煜走出來,就見徐煉笑嘻嘻的等著他,好像沒生過氣似的。就因為惹他生氣了,徐煜才一口答應陪著他出去玩,當下二人帶著幾個小廝趕到了城外,匯合幾個朋友前往天妃廟。

  金陵的天妃宮是由沿海一帶傳過來的,天妃即福建等地的媽祖,拜媽祖的大多是出海人,而今日這個節日據說在沿海一些城市,初春這一天媽祖顯靈,男人們登山眺望,遙遙與琉球屬國隔海相望,兩岸三十六姓漢人思念彼此的親人,故此按照習俗是不允許任何婦女來的。

  果然一出城,路上的遊人幾乎都是男性,徐煜不清楚金陵這個節日是怎麼興起來的,更不知節日的性質早已改變了。

  原來是一幫好男風的傢伙,暗地裡把節日炒作起來。徐煜走著走著,就見一班作孽的文人,拿著文房四寶,站在路口一見少年人經過,攔住了盤問姓名,可謂是遠觀俊俏少年的氣色,近看五官皮膚,就和相面的一樣。

  不明就裡的徐煜走了過去,幾個文人眼睛一亮,呼啦跑過來把他和徐煉圍在中間,領頭的文士笑問道:「二位小公子,請教高姓大名?」

  徐煜問道:「你們要幹什麼?」

  文士笑道:「能遇上就是有緣,在下等奉命記上氣度出眾的少年郎名字,好邀請諸位參加咱們的詩社。」

  徐煜不信,徐煉卻欣然報了名字,當然把家世隱去了。

  「咱們走吧。」徐煜察覺到這些人不正經,拉著徐煉就走了。

  誰知他們的名字被打了暗號,猶如秦淮河每年評名妓一樣,這些好事的傢伙打造了一本南風冊,等帶回去品評高下,定其等級,好出一張京城美童榜。

  不單單這幾個文人,到處都是圈子裡的無良子弟,大概至少一千多雙眼睛,從四面八方的觀察美少年,其中有負責估相貌的,有負責估年齡的,有負責評判各個方面的,人人都有幾分眼力。

  在京城混跡,沒有眼力是萬萬不行的,類似徐煜這種衣衫華貴的富二代,哪怕擁有逆天的美色,這幫人欣賞欣賞也就丟過了。

  倒是徐煉因父母寵溺,生怕富貴折損了兒子,常年穿一身樸素衣裳,不時有人冒出來拉著他套近乎,反反覆覆,擾不勝擾。

  徐煜很氣悶,本來出門看看熱鬧風景,結果同伴反成了被觀賞的猴子,好不容易才開始登山。

  一路上許多帶著食盒上山的公子哥,這個要拉著徐煉去喫茶,那個要拉他去飲酒,徐煜皺著眉隱忍不發,徐煉則心里美不滋的,瞅瞅徐煜的臉色,一一笑著謝絕了。

  徐煜偶然回頭,只見身後跟著個相貌斯文的青年,大概二十出頭,丰姿甚美,神態悠閒,與那些拉拉扯扯的人不同,他一直慢慢跟在後頭走路。

  徐煜發覺他們往東走,他也往東,他們往西走,他也往西。甚至徐煉跑到樹林裡小解,他也跑過去小解,足足跟了二個時辰,也不說一句話。

  徐煜有些明白了,看了眼徐煉微微搖頭,人家王八看綠豆呢。

  下山的時候,路過一個崎嶇陡峭的地方,青苔路滑,徐煉跐溜一下險些跌倒,那青年伸手一把扶住了,說道:「兄台仔細。」

  一邊扶著徐煉,一邊在徐煉的手心裡輕輕撓了撓,就如瘙癢一般。

  徐煉的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大抵白是因為受驚嚇的緣故,而紅則是羞紅的,一霎間露出了那等可憐的柔態,對人家說道:「若不是兄相扶,差點滾落山下,請問尊姓大名?」

  那人笑道:「我姓許,字季芳。」

  「莫非是金陵名士許季芳?失敬失敬。」徐煉顯得很開心。

  走在前頭的徐煜暗道似乎有這麼一位名士,這光景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若是把徐煉換成一千金小姐,活脫脫一出才子佳人相逢的戲碼,當然在這些人的眼裡,徐煉可比美貌小姐還要好看百倍呢。

  因他是弟弟,也不好幹涉。就見徐煉已經與許季芳並肩而行,彼此各自說了住處,約好了改日拜訪,一直進了城後方才作別。

  這時徐煜才說道:「你是打算和他好了?」

  徐煉笑道:「人家對我有扶危濟困之情,憐香惜玉之意,倒是也難為了他一路跟著。莫說情意,就是容貌丰姿也都難得,想你我兄弟之外,今日瞧見了成千上萬之人,何曾有個強過他的?」

  「不可理喻!」徐煜為之無語。

  徐煉笑道:「你誤會了,我就是當成相得的朋友對待,當然這些朋友之中,除非是他,才可以令我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徐煜頓時打了一個寒顫,惡寒襲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2:07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火冒三丈

  徐煜回到家,陪著爹娘吃了飯,沒有說出來徐煉的事。

  傍晚,他辭了蕭氏出來,四個丫鬟在院子裡等候,蘭春接過他買的一籃子小玩意,問道:「今兒玩得開心麼?」

  「開心什麼?」徐煜邊走邊將外衣脫了下來,「你們不知這裡頭的玄機,罷了罷了,說出來不雅。」

  蘭春把東西交給了芳春拿著,幫著他解下冠帶,也沒有多問。

  徐煜卻問道:「這幾天怎麼不見湘月姐和煊兒過來?他們在做什麼?天色還早,我過去串個門。」

  「天冷,你這一身著涼怎麼辦?不行。」芳春不同意。

  蘭春笑道:「瞧這血點般的大紅褲子,配著藕色襖兒,越顯面色白如玉了,蘭香姑娘就是手巧。」

  「過兩天我就去謝香妹妹。」徐煜笑道,「你們嫌路遠不願去就回去,我一個人還怕丟了不成?」

  「可不怕丟了。」芳春又說道:「我們四個手裡都有東西,像個擺執事的宮女,成什麼樣子?」

  「你們倆先回去吧。」蘭春把兩個小丫頭打發走了,悄悄對徐煜說道:「你還不知道吧,煊哥兒要出事了,這會子你躲遠還來不及呢。」

  「怎麼了?」徐煜問道。

  蘭春瞧瞧左右無人,小聲說道:「聽說他在屋裡和表小姐胡天胡地,被太太知道了,那還得了?你去了豈不是顯得你們兄弟蛇鼠一窩,你不怕連累我們不三不四似的。」

  徐煜不在意的道:「不是有我爹護著嗎?只要他們彼此有情,怕什麼?」

  蘭春和迎春立時無語,迎春說道:「你怎麼就知道護著?誰告訴你的?」

  「不是嗎?」徐煜說道:「向來此種事只要有我爹在,就斷沒有其她人任意處治的餘地,爹他老人家比誰都開明,還用問我?」

  蘭春搖頭哀嘆「我的傻少爺」,迎春則無語的道:「你別聽人家道聽途說。三爺是開明不假,那是指內宅之外,咱家內宅的事他早就不管了,不然那還了得?家裡誰敢私下裡勾搭你?」

  徐煜說道:「那幾位姨娘是怎麼回事?」

  蘭春幽幽的道:「那得身為爺們的有擔當,你說煊少爺有擔當嗎?」

  「怎麼沒有?」徐煜說道:「他早就對我說要娶如意妹妹了,只要他去求我爹,我爹就一定會為他做主。」

  迎春問道:「那他敢去嗎?」

  「怎麼能不敢呢?」徐煜覺得不可理喻。

  迎春輕蔑一笑,說道:「莫忘了秋月秋雨,你又為何不去求三爺把人留下呢?」

  徐煜頓時語塞,解釋道:「我又沒和她們有私情。再說也太不像話了,長輩打發走人,我又能說什麼?」

  迎春嘆道:「少爺你要記住,當年三爺身邊不拘是誰,哪怕是老祖宗和太太發了話,他也敢護著,寧可為此被攆出家門。人家的身邊人是去是留都必須是自己來做主,沒有任何商量餘地,試問你能做到?正是因此。那些姨娘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他。你若是沒有這份擔當,那今後可千萬別濫情,沒得連累了大傢伙。」

  徐煜怫然不悅的道:「我不是那樣的人。唉!罷了,我確實沒有我爹的勇氣。是忍不住和秋雨有了肌膚之親,我對不住她。」

  見他一臉頹喪,蘭春忙安慰道:「此事是咱們一致商量的,原怪不得你。秋雨生來水性楊花。當日床單上沒有落紅,私下一問,才知她早與人有一腿了。豈能留在你身邊呢?連她自己也沒有叫委屈。」

  徐煜垂頭喪氣的道:「但我也應該學我爹,即使讓她出去也得我做主,大概現在家裡人都罵我薄倖軟弱。」

  「沒有,誰是誰非大家心裡有數。」蘭春安慰道,實則和迎春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委實這事令很多丫頭大失所望,不管如何,既然兩個人好上了,身為男方又是少爺,怎麼能一句話都不說呢?

  好在這也是常態,誰家的孩子敢和長輩抗衡?這方面連徐灝也是忍著不親近晴雯她們,直到成了親後,妻子和長輩無話可說的時候,方一一收了,如此才能名正而言順,不然三番四次的為此和親人長輩鬧來鬧去,惹得各方都不痛快,純屬自尋煩惱。

  與此同時,劉如意避了幾天風頭,見上面沒有什麼動靜,少年情熱之餘,又提出要幫著值宿,而玉霞等人一如既往的不敢爭執,就讓了她。

  徐煊僅僅十歲,他排行第二,上頭有哥哥徐焜繼承父親的三代伯爵之位,身為繼承人有無數人盯著,打三歲起就得每天讀書識字。

  徐淞夫婦把所有心血都灌注在長子身上,恰好徐焜爭氣,身子骨也健康,倒是二兒子徐煊自小多災多難,隨著袁氏生下了幼子徐燦,徐煊總算是解脫了出來,由著他願意幹什麼就干什麼,父母長輩都不大干涉了,就怕把老**出個好歹來。

  徐煊是個貪玩的孩子,兼且人小鬼大,或許是補藥吃多了的緣故,七八歲時就差不多情竇初開了,喜歡和女孩子玩耍,結果玩來玩去就和表姐如意玩到了床上,十歲就破了處男之身。

  裡屋,如意和徐煊摟在一起親嘴,嘻嘻哈哈,如意分開了嘴唇,一絲晶瑩的口水連接著彼此。

  斷了,如意柔柔的問道:「那天被太太撞見了,你說要是察覺咱倆好上了,罵我狐狸精怎麼辦?」

  徐煊把頭埋在表姐光滑柔嫩愛不釋手的一對小小鴿-乳上頭,又親又抓的,含糊不清的回答:「怕什麼,反正長大了要把你許給我,祖母親口說過的。」

  如意年長,說道:「可是咱們一來還太小,二來私下這樣於禮不合呀。」

  懷裡的徐煊漸漸往下拱去,嬉笑道:「那又怎麼了,你是我的娘子。」

  「是呀,我是你的妻子。」如意隨即嬌喘吁吁,胡亂抓著他的頭髮。忘情的叫道:「你好好舔一舔,我最喜歡你舔那裡了。啊!真舒服,我是你的娘子,我是你的娘子。」

  半夜之際,三太太劉氏帶著袁氏等人闖了進來,袁氏黑著臉吩咐道:「開門!」

  玉霞趕緊開門,卻驚動依然在戲耍中的兩個孩子,如意嚷道:「哪個不懂事的賤人?沒見我和二爺在休息嘛?」

  正躺在隔壁的如意貼身丫鬟唬得魂飛魄散,喊道:「小姐,快起來!太太奶奶來了。」

  徐煊聽了也不慌。坐了起來披上小襖,笑嘻嘻的瞅著祖母和母親等人走到炕邊,還問道:「娘,你們怎麼來了?」

  倒是如意曉得好歹,把錦被蒙在身上,不敢起來。徐煊跳下炕來,笑道:「娘,您和太太到外間坐。」

  「滾開!」袁氏使勁把錦被一扯,隨手丟在了地上。

  只見如意赤條條的一個雪白身子。連肚兜都褪下了,渾身上下一絲不掛。

  袁氏罵道:「好個沒臉面的賤貨。」

  劉氏沉得住氣,此種事三個兒子演過太多次了,盯了捂著胸部的如意。不緊不慢的道:「這裡太髒,煊兒身子虛弱,先讓他們穿上衣服要緊,出去說話。」

  等徐煊穿好了衣服。滿不在乎的走出來,劉氏也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厲聲道:「你這個小畜生。徐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我都替你臊的要死,你卻不當回事怎地?」

  袁氏加油添柴的跟著叫道:「我白白生了你,竟生了個如此逆種,我也不願做人了。丫頭快拿把剪子來,剪去了頭髮,到皇姑寺去修行吧。」

  劉氏冷笑道:「何苦你去做姑子?乾脆把這不孝子趕出徐家,任他自生自滅,不管乞討為生還是出將入相,權當沒有這個孩子。」

  如此一來,十歲的徐煊被嚇得不知所措,跪在地上哭道:「求長輩開恩,恕孩兒初犯,若再犯,聽憑祖母,娘親處死我好了。」

  劉氏冷哼道:「這小畜生畢竟年少,是個糊塗東西,最可恨被賤人勾引壞的。」

  袁氏立時大聲說道:「如意你個賤人還不出來?躲得了嗎?丫頭去拿她出來。」

  幾個丫鬟衝了進去,把人給拖了出來,如意滿臉通紅,遠遠把面部靠在板壁上。

  劉氏說道:「提著她耳朵過來,這會兒子知道丟人現眼了?」

  兩個大丫頭當即一左一右的扯著耳朵,把人硬生生的提了過來,說道:「跪著!」

  如意身為小姐自持乃徐煊的未婚妻,哪裡肯跪?袁氏瞧著越發生氣,反正又不是她的娘家侄女,罵道:「踢她的狗腿!」

  下面人見太太不管,她們身為身邊人自然不怕事,還真的提起腳在如意膝彎上使勁一踹,如意站不住,啪的跪下了。

  劉氏想起了當年庶子徐江的媳婦富氏,當時夫婦倆惹了多少氣?礙於富氏他爹不便發作,卻不想為此而威望大跌,不但鬧得徐湖死活娶回來一個娼妓瞎子,淪為親戚間的笑柄,下面人也不服管束,一樁樁噁心事成出不窮,甚至還有人強-暴老三的丫鬟不成,把氣撒在了鄰居家的閨女身上,殘忍手段令人髮指。

  所以自從徐江夫婦和徐湖夫婦先後搬出去了後,痛定思痛的劉氏開始嚴厲調教起了門風,徐焜徐煊都是她嫡親的孫兒,更是一刻不敢怠慢。因生怕徐煊調皮,效仿徐灝父子,千挑萬選了如意這個侄孫女接進家來,日夜陪伴,滿指望兩個孩子青梅竹馬的相伴長大,就算偶有不當的行為也無妨。

  竟萬萬沒想到他們敢公然睡在一起,還是這麼小的年紀,整個院子裡的人都看見了,那豈不是全家都曉得了?

  一想到此節,劉氏就不禁火冒三丈,也徹底的橫下心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9 22:08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香是暖的好

  橫下心來的三太太任由兒媳婦處置,而袁氏則因年幼的兒子,恨極了劉如意,毫不客氣的命道:「壞人子嗣的賤人,狠狠抽她的嘴巴。」

  兩個婆子當即挽起袖子,過去劈啪的扇了起來,如意頓時呼天喊地的掙扎哭叫。

  問題是她年少氣盛拎不清,偏偏還是不肯當眾服軟,氣得劉氏說道:「還敢撒潑?你不是喜歡浪麼?剝去她的衣服,綁了抽皮鞭。」

  這時徐煊連忙推了推她,急道:「別哭了,別哭了,快些求饒吧。」

  如意這才停下了動作,但是仍然不肯磕頭,嬌嫩的臉蛋紅腫一片,嘴角流出了殷紅的血跡,怒目圓睜,這一點倒是深得徐家的熏陶。

  外邊她母親趕來了,還有幾位徐淞的小妾等人,瞧見如意這副悽慘光景,嚇得魂都飛掉了。

  劉氏冷笑道:「讓她住在這裡,原本一時權宜之計,大了就該早早搬開。我老昏了記不得,也難為了你這位賢侄女,還有你們這些賢媳,通是死人似的,什麼都不管。

  這些婦人啞口無言,見太太動怒了,一個個慌忙跪在地上,徐湘月見狀也要跪下去。

  劉氏說道:「與你什麼相干?跪什麼?」

  「弟弟妹妹不長進,累了太太母親生氣。」徐湘月低頭說道。

  問題是湘月在三房的地位獨樹一幟,因有徐灝的寵愛,等閒劉氏也會禮讓三分,兼且她在這件事上又是無可指摘,故此袁氏說道:「沒你的事,起來去吧。」

  這邊劉氏對著如意說道:「你好好一個小姐,為何不走正路?竟敢做出此等醜事,你將來還想要嫁人不嫁人呢?」

  如意哭道:「不是太太說好了讓我嫁給煊兒嗎?我,我就。」

  「你就什麼?」劉氏怒氣上揚。「口說無憑無非是個意思,何況就算定了親,你這樣做也是大錯。罷了,我徐家是萬萬高攀不起,把她交給她娘,箱籠衣飾都拿走,今日必須搬出去,今後不許再踏進徐家半步。」

  如意呆住了,哇的一下痛哭,袁氏皺眉使了個眼色。四五個婆子上來強行把她架走了,而她母親清楚此事已無轉圜餘地,人又有名的懦弱,屁也不敢放一個,站起來抹著眼淚跟著去了。

  劉氏傳院子的一干人等,大罵了一頓,如何處罰也不消多說,總之沒有一個好過的。

  完事了,劉氏和袁氏怒氣衝衝的各自回房。徐煊送到了園門口。整個人無精打采,回到房間,怔怔的坐著。

  玉霞送上來一碟子點心,徐煊賭氣道:「我不吃。收下去吧。」

  丫鬟彩霞說道:「去的已是去的,想她無益。我藏了一壺酒,燙了請二爺喝一杯解悶如何?」

  徐煊點頭:「好,醉了拉倒。」

  彩霞興沖沖的轉身去張羅酒菜。玉霞說道:「我們早知道必出亂子,不是說你,瞧瞧這些時日做的。猖狂的沒了邊,所謂物極必反。」

  有個小丫頭十一二歲名叫宮梅,生得非常俊俏,素來徐煊很喜歡她,趁機說道:「二爺心裡難受,我給你講個笑話解悶好嗎?」

  徐煊說道:「好,你快說。」

  宮梅嘻嘻一笑,說道:「這是我聽那邊姐姐們講得,說有個人家養著一隻狸貓,不會捕鼠,專門吃雞,它的主人因此惱了,將它栓了起來。貓兒苦得很,私下央求丫頭解開繩子,求放了它。丫頭說道:『放你不難,只怕你又去偷雞,貓兒性不改,以後還有亂兒鬧呢!』」

  徐煊也聽過這個,乃丫鬟們專門用來諷刺男主人的慣用笑話,笑著罵道:「小蹄子,竟也來取笑我?快捆了她,交給婆子抽她一百馬鞭子。」

  「罷了,二爺恕她是初犯。」玉霞笑道:「若是再犯,隨便抽打好了,可誰叫你貓兒性不改呢?」

  徐煊一躍而起,拽著玉霞輕輕扇她的臉,如此他們鬧了一回,徐煊把個如意忘到了腦後。

  與此同時,徐煜聽聞徐煊的遭遇,竟也是個沒擔當的,想自己都心生鄙夷,何況其她人,那麼當日在自己的丫鬟這件事上,顯然也做錯了。

  果然在園子裡走走,人人見了他都換了一副顏色,冷冷淡淡,不假辭色。徐煜去了怡紅軒,這裡是丫鬟們聚會設席的公所,一群女孩在裡頭弄了香案,跪了一地拜神。

  徐煜問道:「你們鬼鬼祟祟在這裡做什麼勾當?」

  最後頭的小丫頭笑道:「姐姐們在迎花神呢。」

  「無趣。」徐煜無聊的走了出來,一時氣悶去了沐王府,沐夫人和杜芊芊都不在家,進了沐蘭香的閨房,問道:「妹妹人呢?」

  丫鬟紅玉回道:「姑娘不在家,剛剛往隔壁胡御史府上給胡家姑娘畫觀音大士像去了。」

  「假話。」徐煜說道:「我才從外頭來的,並沒碰見。」

  「想是錯路了。」紅玉站在門前,沒有要請他進去的意思。

  以往丫鬟堵著門不讓進也就罷了,今日徐煜心情不太好,便說道:「不在家就不在家,我進去坐坐。放心,我不會做賊偷妹妹的東西。」

  「這話怎麼說的?」紅玉見他要強行進來,無奈讓了道路,反正姑娘確實不在家。

  任由徐煜直奔閨房,果然人不在,坐在炕沿上把針線籃子拖了過來,見羅帕兒包著個女兒用的貼身香袋,繡工精緻可愛,拿起來聞了聞,香噴噴的,遂不動聲色的藏在袖子裡,站起身說道:「我走了,你看好了,別明兒失了東西誣賴我。」

  紅玉笑道:「我們姑娘屋裡的東西大多是你送的,你身上的玩意哪件不是我們姑娘親手做的?就算搜出了贓來,又怎麼呢?」

  徐煜故意抖了抖袖子,「真什麼都沒拿,走了啊!」

  他一回到自家,馬上掏出來遞給了蘭春,囑咐道:「快收起來,這是偷來的寶貝。」

  蘭春接過來瞧了瞧,問道:「這是貼身用的,你又去招惹哪一個了?恐怕人家務必肯依呢。」

  書房裡,徐灝笑看嘟著嘴的蘭香,小丫頭出落的亭亭玉立,哈哈笑道:「又是你哥哥招惹你了?

  「沒有。」蘭香不肯承認,可是她的嬌憨樣子卻出賣了她。

  徐灝笑道:「你們兄妹倆的事我管不了。蘭香啊,你好些日子不來陪我了,今日就住進來,明天我帶你進宮玩去,現在你漣漪小葉子秀春姐姐她們都嫁了人,我身邊都沒人陪了。」

  沐蘭香歪著頭思考了下,好半天才勉為其難的道:「好吧。不過要答應給我畫卡通圖。」

  「行。」徐灝一口答應下來,「我們漢人都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我這次把壓箱底的絕活教給你。」

  「為何漢人是小兔子呢?不是龍的傳人麼?」蘭香問道。

  徐灝忙說道:「龍代表著皇族,雖說歷朝歷代做皇帝的家族不同,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個漢人都是龍的子孫,但這話可不能亂說,還是比喻成可愛的小兔子較為有趣。來,你看。」

  沐蘭香興致勃勃的湊過頭去,就見徐灝在紙上邊畫邊解說,「擬人化的小兔子多可愛,長長的耳朵,白白的絨毛,圓圓的眼睛,短短的尾巴。」

  起初沐蘭香欣然點頭同意,那小兔子真好玩,忽然她吃驚的道:「啊!」

  那自然是著名的照鏡子的我兔了,萌萌的樣子和鏡子裡的腹黑形象對比下形成強烈的反差。

  不提徐灝在書房給蘭香上起了政治課,紅玉和兩個丫頭過去討要東西,對蘭春說道:「我家姑娘生氣得很,若沒有原物還她,定要到上房哭訴的。」

  迎春說道:「這是何苦來?就算親密,沒有妹妹同意,也不能擅自拿人家的心愛之物呀,前兒個還把唐三彩幾乎碰碎了,惹得姑娘哭了一回,隔不幾天,又去惹事,真是的,快拿來還了吧。」

  「好吧。」蘭春進了房裡把香袋取了出來,交給紅玉說道:「這是原贓,拿去吧。免得你們報失竊,打官司。」

  徐煜喊道:「東西還了,要你家姑娘設席請我。」

  「知道了,這事容易。」紅玉笑道:「等我們回去稟報就是。」

  晚上,蘭香暈忽忽的回到她常住的瀟湘館,見了香囊放下了心,隨著年紀大了越發的留意細節,一來自己的貼身之物不方便給徐煜,二來擔心失落被不三不四的外人撿到,三來也怕被長輩得知後拿來取笑自己。

  徐煜要來討酒吃,蘭香不好拒絕,第二天便請了漣漪和小葉子過來。

  奈何如今二女成了嫂子,他又大了,無論如何不能和以前的親暱同日而語,不但得規規矩矩,前後左右都站著人。

  是以徐煜說道:「不喝了,好好的一隻香袋,換了一桌啞席,不值,不值!」

  漣漪說道:「陪你吃酒還不知足?莫非還要我們唱個曲?仔細你哥哥看見了揍你。」

  這時走進來一大一小兩個尼姑,乃是皇姑寺的,進來笑道:「二爺和幾位奶奶都在呢,給你們問安了。」

  漣漪見小尼姑生得十分標緻,問道:「她幾歲了?從未見過,叫什麼名字?」

  老尼姑說道:「八歲了,叫做冷香。貧尼這次進府是來募化香錢的,如今托奶奶們的福,成了白衣庵的主持,蒙三位太太各賞了二十兩銀子,幾位夫人各賞了十兩,三爺賞了五百兩,特意進來看望。」

  徐煜忽然說道:「香是暖的才好,冷得有什麼趣,一個方外人,譁眾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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