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47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07
卷四 展翅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酒醉

  驚聞未成年的兒子與人拼酒,徐灝先是生氣隨即眉頭舒展開來,畢竟是第一次,也不是和不三不四的人喝酒,男孩子在朋友面前衝動一下可以理解,何況這年代十四五歲不同於後世的十四五歲。徐灝打算下不為例,再說酒都喝上了,教訓也得等明天再說,於是乎交代道:「誰也不許傳揚,不許告訴太太夫人,傳下去說是我親口交代的。」

  這父親好!簡直是溺愛,管家遂心裡腹誹的領命傳達去也!

  頃刻間這句交代傳遍了三府,不提家人們的反應,不知情的徐煜滿臉通紅,竟沒有大醉。如同徐灝預料的那樣,初次來做客的三人豈敢把徐家二少給灌趴下?是個人都不會這麼傻缺,酒局見好就收了。

  漱了口,酒量極好的盛先生擔心的問道:「醉了沒有?」徐煜笑著說沒醉,暈乎乎的看見盛先生的臉也是紅紅的,心裡很是為他心痛,忽然徐珵歪在椅子上蹺著一雙腿,腳尖在打著節拍,唱起了小曲,那唱的聲音一聲響似一聲,最後乾脆扯著嗓子喊,顯然是醉了。

  盛先生和祝顥嘻嘻哈哈的笑話他,徐煜也覺得好笑,徐珵改了腔,又唱起了一首崑曲。

  就見祝顥悄悄在茶几上拿了一個佛手柑子,趁著閉著眼睛的徐珵張著嘴正唱的高興,把佛手柑子往他嘴裡一塞。不防備的徐珵猛地跳了起來,徐煜和盛先生笑得前仰後合,祝顥嘻嘻的笑。不甘心的徐珵見他躲在徐煜背後,一邊罵。一邊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也要塞他的嘴。

  鬧了一會兒,徐珵悻悻的將佛手柑子放在桌子上,躺在炕上又唱了起來。祝顥笑罵道:「你是不是還要唱?當徐府是哪兒呢?不怕我把你這張油嘴塞破?」貌似這是一個語帶雙關的下流比喻,徐珵笑的唱不出來了。

  盛先生眼見夜了,問道:「外頭雪還下嗎?」

  文兒說道:「是呢。」

  盛先生對他說道:「那勞你回去張羅轎子來,騾馬怎麼辦?」

  「馬早回去了。」文兒說道:「爺的轎子到了,二位爺的小廝都跟著轎子來了,在外頭候著呢。」醉醺醺的徐珵起身就要往外走,祝顥也要走了。盛先生卻握著徐煜的手依依不捨,徐煜也舍不得,兩個人站著談了一會兒,還不放手。徐珵過去一把扯住盛先生,叫道:「咱們明兒不做人嗎?你兩個又不是兩口子。絮絮叨叨的沒完了?」

  「哈哈!」祝顥大笑,頭一次經歷這個的徐煜頓時漲紅了臉,忙放了手。

  這時外面喊送客出去,廊下有四對風燈伺候著,見四人魚貫出來,徐府下人把燈照了出去,其各自的書僮小廝一擁而上,給各家公子披上了厚厚的斗篷。院子裡的雪已有一寸厚了。雪白一片在燈火的照耀下,整個院子雪亮如同白晝。花農給徐煜披上一件貂鼠大衣,他送三人出來。

  盛先生邊走邊叮囑了幾句,然後三人上了轎子。徐煜目送轎子在雪花中離去,這才掌燈返回正園。

  在垂花門,小廝將燈籠交給了小丫頭,徐煜不顧管事婦人的勸止,深一腳淺一腳的非要踏雪進去。正好月蘭打這經過。上前扶著他,徐煜抬頭看清是誰。笑道:「月蘭姑姑,我沒醉。」

  「就是醉了。」月蘭沒好氣的道。「你這孩子從來不好酒,怎麼回事?罷了罷了,先到介壽堂醒醒酒再說吧。」

  到了介壽堂,蕭氏已經要睡了,趕緊起來無語的看著寶貝孫兒,酒氣熏天傻傻的笑著,叫人準備醒酒湯,又吩咐道:「去人告訴凝雪,下雪就不過去了。真是越大越不省心,這下子還學會酗酒了。」

  徐煜在祖母身邊坐了坐,吵著不睡在介壽堂,蕭氏沒法子,叫四個婆子用軟轎抬著他回了一粟園。

  從懸橋過來,徐煜執意要下轎子,把婆子們給轟走了,一搖一晃的跑去找朱明之聊天,結果笑春說早睡了,而沐蘭香又不在徐府,徐煜只好返回綠云深處,一到家倒頭便睡。

  焦急等待的輕云等丫鬟給他脫了鞋,不方便扶著他沐浴,小時候可以大了不行,湊合一宿吧。當然脫衣服扒褲子不在話下,徐煜的個人*壓根就不是啥秘密,尺寸多大?好事的丫頭沒個不知道的都。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徐煜醒了過來,幸好喝的是上好黃酒,又非大醉,年輕輕的沒什麼後遺症,不過滿心惦記著賞雪呢。一睜眼見窗幃上一簇亮光直直射在帳子上,驚訝的道:「天晴了?」

  站在帳外的輕云,如今自己改名叫了晴煙,笑道:「是呀!還出了日頭呢。」

  「還有沒有雪了?」

  「化的一點也沒得嘍。」

  「可惜可惜!」徐煜頓時扼腕,躺下去叫道:「那我犯不著早起,我再睡會吧。」

  晴煙嗤的一笑,徐煜見她笑了,也沒了睡意,抬手掀開帳子,頓時一股子淡淡的梅花香鑽了進來。一瞧,原來晴煙頭上戴了一枝臘梅花做的翹兒,身上穿著楊妃色的小皮襖子,罩著件四蓋出風的藍緞比甲,身段消瘦修長亭亭玉立。正一隻手套著個元絨綴水的蘇式雙穗袖籠,一手拿著雙銅筷子,在熏籠裡撥香灰。好像地龍滅了,徐煜呼了一口白氣,招手喚她過來。於是晴煙放了下東西走過來,徐煜從被窩裡伸出雙手,拉住她的手,觸手冰冷。「怎麼屋裡這麼冷?還有你袖籠怎麼也是冰冷?快來我這裡捂著。」

  「地龍堵了,誰讓你嫌銅爐子有灰?」晴煙搓了搓手,彎著腰靠在床邊,把袖籠摘了下來,然後將一雙手伸進了被窩裡。

  徐煜用自己的胸膛給她壓著,一抬手又幫她把後頸上的發絲撥順,晴煙縮著脖子笑道:「好癢,你的手也冷了。」

  「那你也幫幫我。」一夜之間似乎長大的徐煜,說著就把手從她領子伸了進去,滑膩溫熱,感覺異常的舒服。因為是脖子後面,晴煙自是不當回事,但她又怕冷又怕癢,使勁縮著脖子,顫聲求道:「你快放了我,我不捂手了,癢,癢!」

  徐煜笑道:「你縮著脖子叫我怎麼伸出來?」

  「倒忘了這茬兒。」絲毫沒有防備的晴煙趕忙低下頭來,瞬間,正面的領子露出了縫隙,現出前胸那小一片的美好風景。不過徐煜並沒有趁人之危,那簇新的袖籠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拿過來看了眼,問道:「這上面的水鑽盤的好,是你自己才做的嗎?」

  「才昨兒買來的。」晴煙抬起頭,眉目如畫,「說是咱們府門對面開了個繡鋪,件件都繡的工細。前兒辦進來的那批繡貨便是他家的,我大前天見到東府的玉梅,她用這樣的,我看的好,昨兒託了張壽家的買來。」

  徐煜隨口說道:「你姐姐可有這個沒有?」

  「姐姐說要做事,用不來這個。」

  晴煙很自然的繼續伸手進去享受男人那滾熱的體溫,眯起眼眸,「她說還是手爐子好。你不知道,她們還笑話我用這個不配呢。」

  「怎麼不配?」徐煜笑道。

  這時候新來的裊煙款款走了進來,看見徐煜擁被坐著,晴煙彎腰靠在床沿上,兩隻手臂都伸在了錦被裡,輕笑道:「好嘛!昨兒我說不要騎馬出去,果真今兒個腿酸了吧?咦!」瞬間姿色出挑的裊煙俏臉飛紅,顯然是誤會了什麼。

  徐煜沒發覺,解釋道:「哪裡是她給我捏腿兒,是我在這裡幫她捂手呢。」

  晴煙心裡無私,也笑道:「好吧,我不要捂了。」說著把手伸了出來。

  裊煙見兩個人神色如常,知道誤會了,忙說道:「你老是在屋裡玩,也不出去看看,小丫頭們明明掃石階上的雪,卻把天井裡玉似的一片鬧得七損八傷。她們都不怕我,說了幾句就反唇相譏,罵我多管閒事。」

  徐煜納悶的道:「難道雪沒化嗎?」

  「嘻!」晴煙頓時輕輕一笑,徐煜才知道被哄了,掀開被子就要抓人,晴煙早已站起來一溜煙的跑了。

  「我記著呢,回頭咱們再算賬。」徐煜笑著叫道。

  「誰理你!」晴煙嬌笑著沒了影子。

  裊煙心裡羨慕,清楚自己不像晴煙碧霄姐妹自小服侍少爺長大,彼此親密無間,她本是蕭氏身邊的小丫頭,一步步做上了二等丫鬟,因各方面都好,被太太親口指了過來。

  給兒孫提前張羅好女孩,在徐家在古代可謂都是一代代相傳的老習慣,或許做母親的會有這樣那樣的顧慮,兒子未成親前能不沾染女人就不沾染,但作為祖母這一輩已然沒了任何顧忌,誰讓富家少爺身邊不缺少丫鬟呢?與其便宜了旁人,不如便宜了自己的人,放心,省心,給了丫鬟親族面子,也有個好歸宿,也易於控制,外加還能兼職眼線!

  對徐煜而言,長輩派來的人,半路進了屋,多多少少有些彆扭。畢竟再單純的男孩也能察覺身邊的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原來的丫鬟們不可能不排斥太太身邊的,除非就是喜歡新人。

  所以大多會唸著舊人的情,對待新人免不了稍顯冷淡一些,不然你就等著其她人翻臉使性子吧。

  生性冷淡嚴厲古板殘暴這樣的富家公子不怕,問題是徐煜這樣溫柔多情的,性子越好身邊的人越往往肆無忌憚,相對論嘛!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1-5 22:2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21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冬日晴雪

  徐煜將窗帷一下子拉開,隔著玻璃看著,滿園的亭台樓閣皆如瓊樓玉宇一般,一瞬間心花朵朵開了。。

  對衣食無憂之流來說,冬日裡最大的樂趣莫過於雪,尤其孩子把下雪當成了節日。當然對天底下的農戶而言,適當的雪也是喜事,就算大多數的普通百姓也會因潔白乾淨的雪而感到心情愉快。

  裊煙湊趣的準備梳洗工具,徐煜急切的走過來,對著她笑了笑,迅速洗臉穿上衣裳,大步走出來站在簷下一看,氣溫比昨日稍微緩和一些,但暖和有限,外面真個是一白無際。

  昨天深夜洋洋灑灑的鵝毛大雪,使得地上的積雪足足達三四寸後,他毫不在意小丫頭們嘻嘻哈哈的打雪仗,逕自往山上而來。進了夕陽半紅樓,裡面鴉雀無聲,迴廊上的鸚鵡搬了家,階下兩株鴛鴦梅開得和桃花似的,有幾瓣落在了雪地上,好似粉面點了胭脂,非常好看雅緻。

  徐煜駐足看了一會兒,畢竟是寒冷冬天,感覺渾身發冷,於是掀開了暖簾子進去。

  室內氣溫不高,山上沒有地龍也沒什麼取暖之物,答案是滿屋子擺的盆梅,有的開了,有的未開。徐煜見朱明之門口的暖簾垂著,走過去掀了起來,屋裡一座大宮熏也未點著,朱明之似乎剛剛梳洗完,正對著鏡子,春妍站在背後給她梳理秀髮。

  忽然瞥見鏡子裡映出一個徐煜,因而朱明之也不回頭,對著鏡子說道:「這麼冷的天氣不在屋裡躲著,還冒著風出來,不怕凍壞了臉兒嗎?」

  徐煜走到近前,趴在梳妝台上笑道:「我怕你冷的不起來,特來替你燒宮熏的。」

  朱明之回眸一笑。見徐煜兩頰凍的紅春春。蹙眉道:「怎麼不戴風帽子?」

  徐煜笑笑,不語。朱明之便合上了鏡匣,手對手的搓了搓,說道:「坐了會兒有些冷了,尤其是鏡子像一塊冰。」

  「我忘了,連手爐子也沒燒呢。」春妍快步走了出去,很快把手爐子拿了進來。

  朱明之接在手裡掀開了蓋子。加了一塊龍誕香餅子,蓋好後放在膝上,兩隻手捂著。依然皺眉兒叫冷。

  徐煜說道:「照我說來年還是修暖氣吧。不過外面天冷,你今兒應該不願意出去。可不辜負了這一場好雪?我還想著到天風樓玩呢。」

  「下個雪而已。」朱明之神色慵懶,「我閉上眼都能想像出,你知道我最嫌這個賞雪一事,好好的圍爐兒坐著不舒服?要跑到外頭吹風去?」

  徐煜笑道:「我說坐圍爐不如躲在被窩裡舒服。」

  「果然是躺著最好。」朱明之也笑了,「那我一會便睡,好似冬眠的動物。」

  徐煜笑著道:「一個人睡嫌冷清清的很。」

  「哼!」朱明之低了頭不理他,忽然又大聲說道:「海棠。」

  外面應了一聲。十六歲的海棠笑嘻嘻的跑了進來。朱明之說道:「你去清可軒和香夢軒看看二位小姐。昨兒說好一大早來,這時候大概因怕冷不來的。若是不來,也回我一聲,省著教我盼等。」

  海棠答應了轉身要去,徐煜站起來說道:「我和你去。」

  「你去什麼?」朱明之蹙著眉,「外面冷呢。」

  「我不怕。」徐煜執意要跟著海棠出來,朱明之忙叫笑春拿來出風兜和斗篷,給他披上,如此二人朝著秋聲館走去。

  順著靠山遊廊下來,遠遠望見池心中的洗翠亭,四面凹下,中間凸起,宛然一座白玉搭建的寶塔擺在了水晶盤裡,那彎彎曲曲的石橋又像一條玉帶。

  徐煜指著問海棠:「你瞧好看麼?」

  「真是好雪景。」海棠頻頻點頭,「池子裡的水都冰了,像鏡子似的。」

  徐煜說道:「好像沒凍住,你看,若凍了就該有雪在上面,它還是碧澄澄的一泓水呢。倒是近岸淺的所在,冰了也難說。」

  剛說著,突然一股清香滲入鼻尖,原來是沿山腳下的紅白梅花一夜之間全開了,因被雪壓著,所以沒發現。

  徐煜大喜,想要攀折一枝,海棠看了他忙乎半響,因梅花都在欄杆外,搆不著,情不自禁的叫道:「小心呀。」

  「沒事。」徐煜小心翼翼的跨過欄杆,找了一枝被雪壓下來的紅梅,伸手過去折斷,弄得滿袖子都是雪。

  抖乾淨了,有幾處沾濕了,徐煜滿不在乎,自己拿著梅花和海棠下了山進了月洞門,進了綠云深處。

  滿院子的竹子紛紛被雪壓的低下頭來,中間的石子甬道上鋪滿了厚厚積雪,上面印著一個一個的小鞋印兒,不知誰打這裡走來走去。

  徐煜把自己的靴底印比了一下,自己的約有六七寸大,那些鞋印小了三分之一還不止,呵呵笑了起來。

  海棠見狀笑道:「二爺又痴了,哪能和女兒家的比?」

  「走。」徐煜帶著她從抄手遊廊走了出去,路上把梅花交給海棠拿了。進了秋聲館,走了一會兒,來到一間屋子的窗前,聽裡面一陣笑聲,「這遭你還走哪去?」

  徐煜隨手解開下顎的絲絛,脫下斗篷,都丟在了欄杆上,快步跑了進去。

  屋子裡氣暖如春,蘊素和蘊玉正在下棋,韻寧和蕭冰藍在兩邊觀棋,人人都在望著棋盤笑。徐煜湊到近前,見蘊素的將軍上支著一個士,兩個相和另一個士都陣亡了,當頭河對面擺著個蘊玉的炮。

  徐煜說道:「這個容易,落士就行了。」

  「不行。」蘊素說道:「她把車抽開了,想要吃我那個車呢。」

  「是麼?」徐煜仔細看了看,果然兩家都只剩下了一車一炮,蘊素的炮擺在蘊玉的車位上,象位上擺著個車。

  蘊素本來想抽車拔炮的,可惜遲了一步,被蘊玉搶了先手,蘊素無奈,只得下士給她吃了。

  徐煜笑道:「二妹妹這步棋走寬了,要是我不吃這車,把車直下去將她,可不贏了嗎?」

  徐蘊玉撇嘴道:「你懂什麼?我不吃她,她這個車死的?不會吃我嗎?」

  徐煜撓撓了頭,大家都笑了起來。蘊素見炮又要被蘊玉吃了去,將軍逃出來也無力回天,索性將棋盤一推,「算我輸了。」

  「不是你輸,該誰輸,怎麼說算呢?」徐蘊玉洋洋得意,「我早說了,我的棋要算國手,如今你們可信了吧?」

  蕭冰藍不服氣的道:「我偏不信,我再和你下來。」

  「不許下了。」徐煜一把抓起幾顆棋子,「這大冷天,還玩這個勞什子。」

  徐蘊玉笑道:「她們怕什麼冷?一早上僵著手,滿院子的堆雪人玩呢。」

  大家遂走出來看各式各樣的雪人,蕭冰藍說道:「怎麼樣?依著你們說,都該縮著手,縮著腳,縮著脖子蹲在屋裡學烏龜嘛?」

  「好啊!」徐蘊玉正好搓了個雪團,把冰冷濕潤的小手強行塞到她的脖子裡,蕭冰藍趕緊縮著脖子求饒。

  徐蘊玉笑道:「你們看,像不像個烏龜呢?」

  「像,像,好姑娘,好姐姐,饒了我吧。」蕭冰藍呲牙咧嘴的苦苦哀求。

  「放了她吧。」徐煜幫著求情,蘊玉這才抽出了手。徐煜說道:「明之姐盼著你們,說怎麼約了一大早,到這時候還不去。」

  「可不是。」蘊素說道:「我剛才和三妹妹來尋她,她非要和冰藍下棋,又拉著我下這一盤,現在什麼時辰了?」

  看了看屋裡牆壁上的掛鐘,徐蘊素驚訝的道:「十一下了,難怪明之姐姐等的心焦,咱們趕緊去吧。」

  徐蘊玉、徐韻寧、蕭冰藍都說去,當下一起踏雪而出。徐煜要去戴風帽,徐蘊玉說道:「臊人呢,我們都沒戴,一個爺們還怕風吹了不成?」

  徐煜笑了一笑,把風帽扔出去不戴了。蕭冰藍不走抄手遊廊,人已經在雪地上跑著。徐蘊素也拉扯著蘊玉和韻寧都往雪地上走出去,只有徐煜選擇在迴廊中繞來繞去的追著她們。

  結果直線距離的女孩自然先到,在房前的棕色毯子上蹭鞋底,見徐煜來了,紛紛笑話他:「虧你一個男孩子不敢走雪地。」

  徐煜解釋道:「不是我不敢走,因這鞋底踩著不雅觀,所以不走。」

  大家會意哄笑,一起出了秋聲館,見洗翠亭的九曲石橋無人走動,好似鋪著一層粉,沒有半點痕跡。

  蕭冰藍就要走過去,被徐煜一把拉住,「那個走不得,這麼窄的橋,怕欄杆又不牢,小心摔下去。」

  徐蘊玉和徐韻寧也不放她過去,硬拉著上了山,到了天風樓下,台階下圍著許多丫頭,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蕭冰藍擠了進去一瞧,是丫鬟愛兒拴著長長的腰帶,正在那裡撲雪人玩兒,整個人趴在雪堆裡,三四個丫頭嘻嘻哈哈的拉她起來,滿頭滿身的雪,小臉凍得通紅,自己捧著臉直叫疼。

  徐蘊素說道:「我來撲一個給你們瞧。」

  可是誰也不讓,徐煜見朱明之沒過來,抓著蘊素的手又往半紅樓而來。這時候廊上的鸚鵡掛出來了,縮著身子也不叫喚。

  蕭冰藍用汗巾甩了它一下,鸚鵡吃了一驚,扇著翅膀罵道:「煜兒你好,你惱我,我告訴太太去。」

  徐蘊玉大笑道:「這是明之姐姐罵他的,你怎麼也學會了?」

  誰知那鸚鵡跳了個轉身,對著她叫道:「妹妹好!姐姐我和你好。」

  笑聲響徹了冬日院落。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23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鴛枕如水衾如鐵

  大傢伙在外面笑,朱明之聽見了,在裡面笑道:「一個人倒和毛族鬥口,可不要失了便宜沒處哭訴去。」

  徐蘊玉故意學著朱明之的口音,說道:「那我便告訴太太去,說煜兒欺負我呢。」

  「赫!」

  朱明之咬牙一笑,正好徐蘊玉一手拉著韻寧,一手牽著蕭冰藍笑嘻嘻走了進來,她馬上將手帕揉成了球,兜臉打了過去。

  不成想蘊玉叫道:「哎呀!」送了二人的手,摀住了臉。

  朱明之以為打到了眼睛,忙過來問道:「打在哪裡了?」

  徐蘊玉捂著臉不做聲,唬得朱明之慌了,連連問道:「怎樣了?疼不疼?」

  猛不防蘊玉一下捏住了她的臉頰,叫道:「你賠我的眼珠。」

  吃了一驚的朱明之呆住了,隨即發現她的眼眸好好的,放心笑道:「那容易,拿一顆綠豆配上就是了。」

  「好啊!你欺負我還取笑?」徐蘊玉說著把手伸到她脖子裡亂撓,掙扎的朱明之笑的眼看就要跌倒,幸虧被徐煜和蕭冰藍夾住了。

  蘊素上來捉住了蘊玉的小手,朱明之滿口子的求饒,徐蘊玉這才罷了,彼此坐著說笑。

  無聊的徐韻寧走到書桌前瞥見上面擺著一集書卷,順手拿了起來,見簽子上標著「病紅詩抄」。徐煜也看見了,問道:「這是蘧仙的詩集麼?」

  「是呢。」朱明之點頭。

  徐煜起身走過來,伸頭看了看,說道:「這好像是他夫人的筆墨。蘭釭落燼新荷葉,微風吹落梅梢。夜寒遙念玉關人,悄對銀屏已愁絕。羅幃不耐五更風,湘簾影動微波折;睡鴨金爐火半溫,龍涎香盡煙絲滅。

  畫堂深掩悄無聲。銀箭丁丁是誰掣?碧窗疑照明月光。紅光燈冷綴金纈。玉蘭干外天女來,散盡天花糝碎屑;此風吹夢到天涯,不覺銀河渡倏瞥。

  雪滿山中不見君,羅鞋冰透向誰說;鄰雞喚醒淚未乾,枕函如水衾如鐵。」

  徐韻寧讚道:「這詩的筆跡娟麗的很,又能押原韻,一如己出。更是了不得。」

  「我瞧瞧,蘧仙的原詩在哪?」徐煜伸手翻開後面,果然寫著「答內子素馨次聚星堂原韻。」又有注一行云:「內子素好吟詠。苦不自愛,得句便焚卻。謂藏拙也。近日詩來,婉婉可誦,因揚譽之。俾不再惡筆墨。」

  徐煜驚訝的道:「蘧仙的夫人竟也是大家?還有顧氏姐妹,蘇州真真人傑地靈!我們兄妹萬萬不如人家。」

  韻寧輕笑道:「原詩呢也過得去,就是你也太過譽了些。」

  「好就是好,這到不妨。」徐煜唸著原詩的最後兩句,「原卿與我同化蝶。相思好向夢中說;客窗淒絕畫樓深。一樣孤衾冷於鐵。你看,這詩上能看出他們夫婦相敬如賓的樣兒。」

  誰知徐韻寧隨手把詩集丟下了。說道:「人家的事,幹我們什麼?這麼好的天,我們也該想個玩意兒。」

  「我早說過了。」朱明之接口。

  一粟園外,這些天徐煁要給自己開闢一個園子,徐灝知道他不服氣二哥的一粟園,同意了。因為有芷晴全力支持兒子,沒有動用徐府的銀子。

  將正園分出一隅,徐煁請來金陵書畫大家謝竹山,幫他佈置了一番。原本正園的景緻就不落俗套,雖已不及一粟園,然而精工華麗足以比肩,所以徐煁很滿意。

  不過礙於地形限制,分出來的花園只有一粟園的三分之一,即使如此徐煁也不在意,自家姐妹都不喜和他來往,又沒有什麼公主姐姐妹妹的,無需那麼大的面積。

  園有十二樓,經過謝竹山的精心修改,使得每一處建築濃淡相宜,疏密得體,而徐煁別看年紀小,出身貴族眼力不凡,自己動手改了許多地方,加上母親的全力資助,更加一味的雕琢絢爛,不留一點樸素。

  如今園子修好了,徐煁遂邀請夏師爺等一干朋友過來,其中徐潤最近在家悶悶不樂,因琴言突然間杳無音訊,又不能傳遞消息,他礙於徐府的威嚴,不肯前去自找沒趣。

  昨日收到了請帖,徐潤和徐注商議道:「徐煁侄兒請咱們去玩,他新居落成,今日必定一番熱鬧,聽說請了有名的戲班子合唱,你陪我一起過去。」

  「好。」徐注知道他為了什麼,無奈答應下去。

  當下二人吩咐家人跟班準備打賞之類所需,加上體面的衣服,一切都預備好了,親自檢查,以免到時短少,被人譏笑。

  昨晚一場大雪,今日一早二人吃了早飯,然後坐車直奔徐府。

  這邊應邀而來的張仲雨一早就來了,先在夏師爺屋裡吃了飯,與府裡幾位師爺談笑了半天,這才和夏師爺動身往園子而來。

  路上夏師爺說道:「這一次三少爺下了苦心,先前你對一粟園曾讚不絕口,這一次叫你見識見識新園子。」

  張仲雨笑道:「你先說說怎麼個妙處。」

  「此園最大的妙處,是曲折層疊,貫通園中。地基見方二十畝,築開一池,名玉帶河,彎彎曲曲,共有六折,每折建一橋,共有六橋。」

  夏師爺身為徐煁的首席心腹,自然出力最多,邊走邊繼續如數家珍:「池邊有長廓曲榭,回護其間,前後照顧,側媚傍妍。也有小艇三五個在岸泊著,池邊一帶名為小蘇堤,可惜現在是冬日。

  園中有好些大樹,如虯松、修竹等。假山有兩種:一種小者用太湖石堆砌出來,嵌空玲瓏;一種高大的用黃石疊成,高至數丈,蒼藤綠苔,斑駁纏護,亭榭依之,花木襯之。」

  「不錯。」張仲雨聽的連連點頭。

  夏師爺摸著鬍子笑道:「總而言之是水邊有山,山下即水,空隙處是屋,聯絡處是樹。有抬頭不見天處。有俯首不見地處。」

  當下二人找到了胡升。胡升帶著他們順著高低斜曲的山徑,從側門走了進去。前方一帶曲廊,作凹字形,輕幕簾櫳半遮。第一樓的院落共是七間,兩楹如翼外張,中間平廈三間,後面清一色的玻璃大窗。逼近池畔。

  走進去就見室中的陳設華美,署名「歸鴻小渚」,下有小跋數行。也不知出自誰的手筆,乃是舊跡。

  二人賞鑑了一回。從右邊長廊西首的小門走出來,眼前一個小小院子,幾堆靈石,幾棵芭蕉。

  進了楠木冰梅八角月亮門,進內橫處連接雁齒形的扶梯。上得樓來,四面都是雕窗,樓中擺著數十個書架和橫鋪疊架。設計的有門有戶。可謂是縹緗萬卷,芸香襲人。

  此樓有兩所。作丁字形,一所三層,一所兩層,俱是明窗面面,中間鎖著四個大櫥。下襬一條長桌,上面的寶鼎噴香,瓶花如笑。

  三人坐著休息,趁著沒人,張仲雨低聲問道:「看這意思,三爺是打算將來讓三位公子分家各過了?」

  「應該是這意思。」夏師爺又說道:「就好像如今的東府西府,自是都以中府為首,各自過各自的日子,省得因開銷而爭吵不休,家族不睦。」

  張仲雨沉吟道:「據我所知,整個徐族的大半花銷皆是出自這邊,故此全族和睦。萬一將來大少爺和漣漪大-奶奶不樂意一味供養全族該怎麼辦?」

  「你多慮了。」夏師爺呵呵笑道:「大少爺會繼承國公之爵,焉能不照顧親兄弟?再說你真小看了諸位姨娘私下的產業,據聞人人富可敵國,再說光是三爺留給三少爺的產業,包他幾輩子榮華富貴。反倒是東府西府應開始未雨綢繆,出了五服也無非與潤少爺等親族一樣了。不過那已經是數十年,百年之後的事,到了那時,若二少爺三少爺這兩支不爭氣的話,或許其後人比咱們的後人還不如呢。」

  「是啊!三爺自然不會虧待了兒女。」張仲雨看了看四周,羨慕的道:「可歎為何沒能早三十年投靠在三爺門下?這一場潑天富貴,生生在眼前擦肩而過!到底乃徐元帥的後人,這份眼光見識竟如天人。」

  夏師爺也嘆息:「當年滿朝文武誰能猜到燕王真的敢靖難南下?即使料到,又有誰敢舉家逃出京城,前去投奔四面楚歌的燕王千歲?唯獨三爺敢冒著大不韙,如果稍有不慎,豈不是落得個滿門誅殺?自古富貴險中求,你我就算當時能預料結果,也多半不敢身犯奇險。」

  「時也命也,不說了。」張仲雨輕輕一嘆,站起來從屏門後的扶梯下來,連著一帶紅闌,闌下種著一排垂柳,前面幾樹梧桐。

  對面的樓上擺設非常精雅,壁上掛著數張瑤琴,古錦斑斕,五色絢彩;几案上擺些古銅彝鼎,卻無半點俗氣。

  兩個人賞玩了一回,又走下來出去。第三座樓修的四面寬敞,傍水臨池,室中不染一塵,几案桌椅盡用湘竹湊成,退光漆面取其自然。

  張仲雨笑道:「此間頗為幽靜,洗盡繁華氣象。」

  胡升說道:「三少爺就喜歡清靜。」

  二人穿堂過戶,走下石階,沿著池子而行,渡過一座紅橋,對面一個雕欄如玉的大理石平台,上面三間平榭,垂了湘簾。

  進去一看,覺得屋子裡又明亮又冷颼颼的,好像是為了夏日避暑之地。一切桌凳几案,儘是用玻璃面子鑲嵌。兩旁的兩架云母屏風,中間一口巨大的大缸,滿滿的一缸子清水,養些大金魚在裡面。

  中間放了一座四尺多高的一塊水晶山,此刻秋冬時節,更覺陰森逼人。

  二人感覺呆不下去,快步走了出來,只聽遠遠傳來的敲梆之聲。

  胡升說道:「這是傳人伺候呢,少爺要出來了,我先走一步。」說完就跑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24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柳五獻藝

  這一次徐煁宴客,頗有些長大成人開衙建府的意思,招待客人的地方共有三處,恭請長輩和一干官員人等在恩慶堂飲宴觀戲,在西側的平山樓款待夏師爺等好友,在搬過來的留青精舍請蕭氏沐凝雪等女眷觀賞雜記戲曲。

  給徐灝的感覺是他要證明我比二哥更有出息,徐煜成天在一粟園陪著姐姐妹妹玩耍,徐煁經營正經的人情應酬,對比之下自然高下立判。

  問題是徐灝卻不喜兒子的少年世故,也不喜兒子間的暗中較勁,一早就出城去了,不免令幕後的芷晴深感失望。

  不過徐灝也沒有反對,徐慶堂就很支持孫兒的想法,這麼小的年紀能如此識大體,無疑比只知道廝混在脂粉堆裡的徐煜懂事多了,故此親自請來自己的一干朋友,有大學士李文竣,吏部侍郎魯道同,戶部侍郎曹定才,刑部主事馮寶,侍讀洪登云等一干文官,其含義不言而喻。

  在京宗室親藩和王公大臣家也來了些人,金陵五大名班悉數到場,集合了最有名的男女九位名角,特意合演了一出「秦淮河選花魁」的大戲。

  台上的戲子盛裝打扮,有氣質幽閒的,有模樣妖冶的,有靜婉的,有風流的,總之極盡靡豔之致,引得台下的觀眾喝彩如雷。

  徐燁的朋友柳五也應邀而來,給徐慶堂行了禮,請徐家老太爺點個戲目,看意思是要親自上台唱戲。

  徐慶堂低著頭翻看戲本,徐煁站在一邊小聲講解。坐在一側的徐增福把柳五上上下下看了幾眼,撚鬚笑道:「我久聞其名,今日始見其人。可謂名實相符,不愧外面廣為稱讚。」

  又問柳五的年紀出處,低著頭的柳五官紅著臉一一回答,無奈徐增福年紀大了不免囉嗦絮叨,柳五的目光不住的求助於站著的徐燁。

  徐燁遂輕聲道:「三叔不知五官是書香子弟出身。因年幼迫於飢寒,賣入梨園,他生平以唱戲為恥。今日實為助興而來,絕非尋常優伶可類。」

  徐增福聽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可嘉可敬。我看這孩子將來必有些出息。」

  這時候徐慶堂點了一出「包公案「,他特意點了一出「憶偶」,其他人陸續點了「賜封」「加官」等戲。

  柳五告辭去後台換戲服,人們繼續看戲,坐在後面的徐潤瞅了半天。沒看見長慶的戲班子,心說為何不見這些人?難道都在戲房裡串戲麼?

  半個時辰後,還是不見人,徐潤求徐注幫著問問,徐注走過來問道:「何以不見琴言?」

  徐煁說道:「她脾氣有些古怪,我說你要願意唱戲就出來,現在也不知人在哪裡,或許一會兒就出來了。」

  徐注轉身回去。說道:「興許是在園裡給太太們唱呢,要不咱們一會兒進去瞧瞧?」

  「也好!」徐潤點頭。

  急促的鑼聲響起,台上唱到了「憶偶」一出。就見柳五扮的是虞生,身穿儒服,頭戴儒巾,走出來唱道:「東浙才人,西南秀士,爭誇蓋世名流;青雲有路。不患步瀛洲。素足紅絲未定,妙年華虛度春秋;紅衾冷。蘭房寂寞,午夜使人愁。」

  大抵是獻藝於徐府。今日的柳五刻意賣弄技藝,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唱作俱佳,台下的人們無不喝彩。

  東邊席上,首座是大學士李文竣,陪客是徐燁。李文竣手指敲著桌面,說道:「此人年輕輕輕,唱口又佳,怪不得京城一時傳為美談,甚至以一見一語為榮。不知日後會便宜了誰,做個貼身青衣,倒也不俗。」

  徐燁和他向來隨便慣了,笑了笑低聲說道:「已有主顧了。」

  李文竣驚訝的道:「此鹿得於誰手?不要玷辱了他。」

  今年隨著幾位親王即將啟程就藩,柳五相當於恢復了自由身,本來柳五就是性情高傲之人,他和王爺間算是相互吸引的知己,談不上包養。

  徐燁剛要笑著說話,就被一個人聽見了,唯恐說出他來被人取笑,隔席輕輕咳嗽一聲,哪知一下子被李文竣發現了,大笑道:「好呀楊老弟,此子已屈世弟,可謂彼此不屈。妙,妙,妙!」

  頓時那人滿臉通紅,此人名叫楊青,乃內閣楊榮的第二子,一時間坐立難安,又不好阻攔李文竣住嘴。

  周圍的文官大多聽見了,大傢伙不約而同的齊聲誇獎台上的柳五,也有嘆息的,也有垂涎嫉妒的,誰讓自古以來,最好男風的就屬文化圈呢。

  但畢竟南風永遠難登大雅之堂,稍微正常的人都曉得丟人,楊青聽著眾人故意打趣,十分難以為情,偏偏台上的柳五還不停對他含情脈脈的笑。

  眾人看看台上,又看看楊青,紛紛撫掌大笑起來,鬧得楊青坐不住了,丟下一句方便,快步躲入書房裡了。

  李文竣笑眯眯的道:「都怪你們不好,把人家給嘲走了。這不,台上唱戲的人都沒了神采。」扭頭對家丁大聲說道:「你快去請楊大人來,說我們在等著他吃酒呢。」

  「你呀,翰林院的促狹鬼!」徐慶堂為之失笑,指著他點了點。

  書房裡的楊青聽了,只好走出來入了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低著腦袋無言中。

  李文竣笑道:「老弟你真欠老成了,世間少年大多皆有之事,何必害臊?並且此等人物,誰不欣賞?我輩正羨世弟眼力甚高,不同凡俗,我不及世弟遠矣!猶記得初到金陵時,少年心性,孜孜四處尋戀而不得,何況世弟如此才貌,五官又如此美質,正是上天造物待世弟賞鑑耳。」說完,他又哈哈大笑的道:「非是我說句放肆的話,不怕在座諸公惱怒,除卻世弟。他人都不配去結識五官!」

  其他人嘻嘻哈哈的湊趣應和,沒人往心裡去,惟有當事人的楊青越發感到羞愧難當。想他乃堂堂內閣大臣之子,尋歡作樂已屬不當之舉,如今公然和一個男戲子相戀。即使圈裡人人公認是樁美談,但圈外呢?

  同性戀的風氣在越是經濟發達、文明發達的地區就越被社會所寬容,中國自漢唐以來,戰亂年間不論,和平年代從未大加抨擊過,因天然有儒家倫理道德的強力約束。永遠是上不得檯面的小眾,中國人又是大國心胸,即所謂我不認同可也不詆毀,道不同不恥為伍。

  反觀同時期的世界一樣避免不了,但不管是中亞還是歐洲皆是教會的天下。即同性戀乃是異端,必須被燒死,即使此乃宗教人士最喜歡的勾當。

  有趣的是,直至今日的儒家文明圈還是秉承古代,對同性戀採取不提倡也不嚴格禁止的寬容態度,依然上不得檯面,還是受到整個社會風氣的約束,而西方世界的現狀?呵呵!

  面對大傢伙的調侃。楊青勉強笑道:「世兄不可信他的話,徐大少是有意糟蹋小弟的。五官身價貴重,性情高傲。任你王公貴族他都不屑去結識,而小弟不過一窮翰林,怎敢妄作此想?一旦被五官所聞,要笑小弟太不自量了。」

  「沒有的話。」李文竣搖頭道:「五官是不可以富貴壓之,我久聞他與人接洽,無不在人品高下上分別。徐兄弟與你至交。他斷不會平白糟蹋你,你無論怎麼辯解。反正我也不信。」

  徐燁後悔孟浪了,給楊青丟了個抱歉的眼神。楊青對他還以苦笑。

  這邊說說笑笑,不料西邊首席的吏部侍郎魯道同聽著不舒服了,原來魯道同生平最是嗜好南風,曾慕名去親近,結果柳五嫌他是個山西佬,稟性粗魯,愛答不理的,沒坐一會兒就走人了。

  魯道同大感沒趣,後來得知柳五一概如此,出道以來幾乎沒委身過誰,除了傳聞中的某位王爺,所以魯道同也就罷了。

  今日見柳五來獻藝,徐增福和他說話的時候,魯道同觀察到他看向楊青的目光與眾不同,當時他心裡百般疑惑。

  現在又聽到了李文竣的嘲笑,又見楊青這個樣子,顯而易見確實是柳五看上了他,頓時心裡忿忿不平起來,淡淡笑道:「楊賢侄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五官生性頗傲,連王爺對他那麼好,他都不過於奉承。難道放著一位親王不去巴結,倒願結交楊賢侄麼?李大人不可冤屈了人,此乃徐公子和他開個玩笑而已。」

  楊青明知魯大人這是在諷刺他,心裡反而很歡喜,想借此塞住眾人之口,忙說道:「魯大人真乃洞見下官肺腑,可見我即使有意五官,他也無意於我。」

  李文竣身為清貴的大學士,嬉笑怒罵慣了,對著魯道同笑道:「你不要代他說話,難不成你亦有心五官?想和楊老弟爭風吃醋麼?」

  周圍的人頓時哄然大笑,魯道同身為侍郎,見李文竣出言取笑,不好再開口了,面上付之一笑。

  官員私下裡和平民百姓喝酒吃飯時沒什麼不同,李文竣向來喜歡調侃嘲笑同僚取樂,所以魯道同沒往心裡去,也不願與他一般見識,倒是暗暗恨起了柳五,心想:「可惡柳五你個小畜生,日前冷落我,我沒有怪你,以為你就是如此,原來你竟喜歡上了楊青?論才華,他一介翰林遠遜於我,若論官職,他一樣遠遜,就算他有個好老子,能比得上我天官侍郎嘛?真令人理解不能。行!你既然如此可惡,別怪我從中阻撓,你縱有心楊姓,亦是枉然。」

  這時徐慶堂見他們越說越下道,楊青又算是自己的門生,遂接著別的話題,替楊青解了圍。

  台上的柳五獻完藝,下來挨個敬酒。

  魯道同因內心不悅,敬到他面前的酒,身子動都不動,直接此身告辭。而大多數官員來了小半天,人人也早就想走了,是以無人猜測魯大人為何如此,都以為他只是不想在徐府應酬太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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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活捉

  官場上的席很快散了,徐慶堂兄弟倆也走了,自覺丟了臉的楊青匆匆和柳五道別,也告辭而去,徐燁見狀急忙去追他道歉。

  徐潤和徐注沒走,陪著徐煁看著家人收拾了殘局,期間很有些徐家子弟想親近親近大名鼎鼎的柳五,誰知『貌美如花』的柳五誰都不給面子,施施然逕自離去,連主人徐煁也不理睬。

  而極為欣賞他藝術才華的徐煁非但不以為許,還屁顛屁顛的禮送他出了大門。然後帶著其他人進了園子,從遊廊繞過了幾處庭院,又到一個迴廊,迎面一塊石壁間嵌著解縉的草書木刻,約有八尺多高。

  眾人正要欣賞一番,胡升上前輕輕一推,竟然石壁是一扇門。

  外面白雪皚皚,裡面綠蔭滿目,水聲潺潺,人人都非常驚奇,一番推讓下來,魚貫走了進去,就見天棚全是大塊的玻璃。

  正對面是個造型古樸的小橋,再對面一座的青石台,三面皆有白石欄杆,左邊是山石泥土,土坡上有叢桂數十株;右邊是曲水環灣,沿著邊際種滿了竹樹之類,隔斷了視線。

  平台上的小樓懸掛著「潭水房山」四字,大傢伙以為到了地方,不想徐煁請他們到裡面去,又繞過大大的屏風,又是一處稀奇的所在。

  裡窄外寬三面如扇面的不對稱格局,用烏木、象牙、紫檀、黃楊精雕細琢的紋理隔斷,把這裡隔成了四五處空間,每個木門不用簾子,而是一帶碧紗籠。

  眾人無不驚訝。紛紛走到窗前朝著外面看了看,底下是一條寬一丈多的清溪,兩隻小畫舫停泊,對面好像也是水閣,可惜湘簾都垂了下來。

  這時夏師爺和張仲雨等好友打樓上下來。彼此熱鬧一陣,混亂中徐潤髮現了琴言的身影。

  此時的琴言垂首低眉,不像從前的高傲神氣,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因彼此兩個月沒見面,突然間有種相逢陌路的感覺,真真對面無言。徐潤不免很是感慨。

  叫到近前為了幾句話,忽然有人召喚琴言,琴言便匆匆轉身走了,徐潤也無可奈何。

  眾人清談了好半天,快到傍晚時。徐煁讓人擺了幾桌清淡可口的菜餚,又叫了秋水堂進來唱戲,對面的水閣安放了一班十錦雜耍,願意看什麼幹什麼各自隨意。

  忽然門上的婆子過來說道:「馮少爺來了,要進來。」

  徐煁一愣,隨即說道:「快請進來,咱這裡沒有生客。」

  夏師爺說道:「緣何這麼晚才來?」

  「三教九流他沒有不認識的,就沒見過他空閒。」徐煁又笑道:「能趕過來。我得知足。」

  等了半響,終於聽到了腳步聲,兩盞小明角燈在前方引路。一位模樣俊俏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此人名叫馮佩,乃是芷晴母族的遠房侄子,自幼和徐煁一塊長大,故此所有人幾乎都熟識,挨個打了招呼。

  徐潤和徐注坐在徐煁的上首,徐煁讓馮佩坐在夏師爺之上。馮佩舉杯笑道:「兄弟來晚了,先乾為敬。」

  徐潤說道:「我們都怕你應酬忙。早知道你有空,早上我就帶你來了。」

  「嗯!」馮佩卻不大樂意搭理他。敬了所有人兩杯酒,拿起一碗飯吃了起來。

  看他飢餓的樣子,徐煁問道:「你今日跑哪兒了?怎麼這時候才來?」

  「別說了。」馮佩將食物咽到肚子裡,嘆道:「好好的一席,弄得不歡而散。」說到這,他似乎懶得說下去了。

  徐煁追問道:「為何不歡而散?你說呀。」

  馮佩瞅了眼大傢伙,撇嘴道:「這不今日我和妻舅歸不榮,一起去他的妻舅吳大傻子家給他嬸娘祝壽嘛!」

  張仲雨夏師爺等人聽了都要笑,徐潤樂呵呵的道:「有了吳大傻子,一准出事。」

  「這事得聽聽,你快說快說。」徐注也笑道。

  馮佩說道:「歸不榮不是娶小了嘛?約了他那小丈人,連同我五六個人。大傻擺了四桌酒,來了些南邊的朋友。他家又沒什麼錢,大家公議,每個人五錢銀子,一共二十兩,遂叫了全福班來唱戲。歸不榮聽著高興,與一個姓呂的串了一出。」

  徐注說道:「歸不榮唱的不錯,人也挺好,就是不該找個小老婆在外頭住,聽說手頭窘迫的很。」

  「人家的事你管呢?」馮佩有些不高興,他也在徐家學堂唸過書,向來不把徐注徐潤等人放在眼裡,說話也不客氣,當然自小一起長大,彼此都習慣了彼此的脾氣。

  「他們愛唱戲也就罷了,偏偏又拉上了我。」馮佩氣道。

  徐煁笑道:「不錯,你的戲是咱們裡唱得最好的,我看比正經出身的還強些,今日串的是什麼?」

  馮佩呲牙道:「和別人串也行了,奈何被大傻子給死纏住了,死活要唱他的「活捉」。你們說本來戲名就他娘的不吉利,大傻又呆又笨,各種的不在行,誰看誰不笑?」

  就見馮佩一臉的心有餘悸,又說道:「當時我們進場的時候,我將帕子套住了他。誰知忽然衝進來一群人,不問青紅皂白,拿出刑部的票子,當眾抖了抖,然後一條粗鏈子套在大傻子的脖子上,一下給拽了出去。裡頭的奶奶們急得大哭,咱們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我還想著出頭問問呢,誰知刑部那群傢伙早沒影了,沒頭沒腦的叫人怎辦?只得一哄而散了。歸不榮不能走啊,還有大傻的幾個至交親友留在那裡,我便過來了。」

  「到底什麼事?」

  大傢伙都說稀奇,就見一直沉默不語的張仲雨開口道:「我猜到*分了。這件事還是為了歸不榮而起,吳大傻不過是沾了邊,替歸不榮擔了干係。」

  馮佩急忙問道:「我倒不知情。張先生說說是為了什麼?」

  「我也是猜測。」張仲雨不緊不慢的道:「最近我聽人說,吳大傻偽造了一張假房契,拿著幫歸不榮借了六百兩銀子,人家借主知道了,要告他,我想一定是此事。」

  「有點像。」馮佩點頭道:「他們倆好得穿一條褲子,錢兩個人分用,可憐吳大傻一個人倒運了。」

  徐注說道:「這個吳大傻子,又呆又傻是個戲痴,城內外二十多個戲園,他每天必要全部走到。我時常看見他歪著肩膀,最可厭的是穿一雙破靴子,混混僵僵的走來走去。哪怕一面之交遇到他,也站住敘話想蹭戲聽,偏人家都不留他,沒奈何只能走人。我每次看戲肯定遇上他,真是的,又不好攆他走。」

  一位朋友笑道:「我也經常看見他,我看他好像唸過書。」

  張仲雨說道:「未必,我見過他那字就不成個樣子。」

  「別講那些人了。」徐煁開了口,類似歸不榮吳大傻之流,對他來說是另一個世界的,點頭之交而已,所以漠不關心,「今日我們聚會,你何不上台唱一出?這麼多行家在此,你巴結巴結也有好處。」

  馮佩呸了一聲道:「我又不是相公,要巴結誰?」

  徐潤笑道:「誰又敢當你是相公?唱戲多麼風雅之事,你又長得貌美,不讓我們讚一聲,豈不埋沒了你?」

  如此你一句,我一句,說得馮佩有些意動,便說道:「今日沒有夥計,你們曉得我只唱徽戲,沒人唱不成的。」

  所謂徽戲就是徽劇,也叫平劇或平戲,中國歷史悠久的戲種之一。滿清乾隆年間,原本在南方風行的三慶、四喜、春台、和春四大徽班陸續進京,與湖北等地的漢調藝人合作,同時吸收傳統崑曲、秦腔的部分劇目、曲調以及表演方式,又吸收了一些地方民間曲調,通過不斷的交流、融合,最終形成了最負盛名的京劇。

  「怎麼沒有?」作為戲曲發燒友的徐煁呶了呶嘴,「張先生,夏師爺就很在行的。」

  張仲雨搖頭道:「我不能,只會幾套老生曲子,也配不上他。夏老大可以,不但小生,連花面什麼的都能。」

  大傢伙都看向了夏師爺,見他笑吟吟的,也不同意,也不推辭。徐煁馬上說道:「不用說了,就請夏師爺和佩兒試試。」

  「就怕不對路。」夏師爺笑了笑:「再說也沒有請教過馮少爺。」

  徐煁興致勃勃的道:「這也不妨。腔調又不合的地方,可預先對一對。況且我這裡教曲子的蘇州人也有好幾個,叫他們兜著場面就是了。」

  當下二人一老一少湊到一塊對戲,夏師爺說我會唱「獨佔」「折柳」「賞荷」「琴挑」「偷詩」,可謂是一下暴露了他的嗜好。

  馮佩聽著連連搖頭,笑道:「我都不會,看來唱不成了。」

  夏師爺問道:「你會的是什麼?」

  「我呀?」馮佩笑了,「我會的是『前誘』『後誘』『反誑』『挑簾』『裁衣』」

  夏師爺也笑道:「對不上,咱們果真唱不來。」

  這時站在徐煁身後的秋水堂的戲子中,有一人對胡升低聲說道:「夏師爺何不唱『活捉』,前日不是見他唱過麼?」

  「對啊!」徐煁聽見了,便說道:「你何不同他唱『活捉』呢?」

  「這個。」夏師爺還想著支吾,架不住眾人的齊聲催促,只好同意了。

  倒是馮佩笑道:「唱就唱,就是不要又鬧出刑部的案子來,將夏老大鎖了去。」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32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討酒

  書房裡,徐灝詢問長子徐燁:「你弟弟請的都是什麼朋友?」徐燁說道:「大多是正經人,但有幾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只是都是咱家的親戚。兒子剛才問過了,還好聲名狼藉的歸不榮和吳大傻都不在。」

  「歸不榮?」徐灝似乎聽說誰說起過這個名字。徐燁忙說道:「此人原籍江西,與徐珵等人一樣寄籍金陵,在家鄉考進了秀才。據說他少年時十分風流,生平暗昧之事甚多,家境富豪,其父曾為大商,中年發奮讀書夤緣得中舉人,如今人在家鄉安享晚年。」

  「我想起來了。」徐灝點點頭,說道:「不就是馮佩的丈人歸秀才麼?芷晴說過歸家,我很佩服歸不榮的父親,中年之前一心經商發家致富,中年之後還能考中舉人。人傑!」

  「是。」徐燁苦笑道:「不過姨娘卻看走了眼,歸不榮在京八年未歸,也不知糟蹋了多少錢財。最卑劣的是他明明在老家有妻室,把女兒接來許給了馮佩後,竟謊言斷弦,娶了吳大傻的妹妹,又覺得不合心意,娶了葉茂林之女為副室,另居城南。」

  「還有這事?」徐灝有些錯愕,那歸不榮的人品太差了,嫌棄髮妻,嫌棄小三,又和小四單獨過,好一個負心漢。

  「還不止此呢。」徐燁因這幾年接過父親手中的密諜系統,主要針對與整個家族有關聯的人和事,對不相干的人也知之甚詳。因三弟年紀小不喜與歸不榮等人來往,所以他也就沒說。「那葉家女兒在家時就不安本分,喜交遊。這兩年她和歸不榮大肆揮霍,氣得歸舉人也不供養了,夫妻兩個都是不耐貧苦的,趁著歸不榮不在家時,葉氏搔頭弄姿。使得那些往日的相好漸漸走動起來。歸不榮得知後雖然氣憤,後來貪圖葉氏賺的銀子,竟甘心當起了王八,還雇了一個夥計在家,士林對此久以不齒。」

  徐灝搖頭道:「斯文敗類,看來此人早已死了科舉的心思。不然秀才身份早不保了。」

  與此同時,馮佩和夏師爺在台上唱戲,下面都在評論,徐煁認為他們唱得好,非尋常戲腳所能。唱完了。二人下台,馮佩指著徐注罵道:「你這不懂好歹的,我在台上費力氣,你倒在那裡說長道短的批評我。」

  「沒呀!」徐注頓時連連喊冤,「我幾何時批評你了?你瞎了眼不成?我在和張先生說閒話呢。」

  張仲雨趕緊說道:「真是講閒話來著,再說你唱得如此絕妙,誰不讚不絕口?尚何評論之有?」

  徐煁笑嘻嘻的道:「我聽他們說,你真像山陰公主。你若化為女身,一定也是個不安分的。」

  「呸!」馮佩怒道:「好啊!你們逼我上台,又來取笑我?」

  這邊的人嬉笑怒罵。那邊的徐潤對夏師爺說道:「夏先生的音律實在精妙,將來希望請教,如閒時可到我家走走。」

  夏師爺笑道:「我是無師傳授,都是聽會的,就是上台也是頭一回。大家莫要見笑。」接下來一幫人唱戲談笑,猜拳行令。

  忽然徐潤發覺不見了琴言。又見幾個丫鬟靠著各處神色疲倦。對徐煁說了,徐煁就問琴言哪去了?胡升回道:「她身子不快。睡了。」原來琴言本就心情不好,看見馮佩和夏師爺兩個串戲。眼中頗瞧他們不起,遂託病回去了。有人想聽大名鼎鼎的琴言唱一出,徐煁叫人去喊她過來,說道:「你病了,不必唱曲,不如給我們彈琴,由素蘭吹簫,來一曲平沙落雁吧。」

  琴言不得已,坐下來挑弦試音,素蘭也拿起了簫。很快琴聲響起,琴言一來心神不佳,兼且手也生了,生生澀澀的勉強彈完,素蘭的洞簫倒吹的不錯。

  徐煁說道:「琴聲不佳,簫聲倒好。」

  徐潤忙說道:「琴本難學,我就覺得不錯。」

  對音律天生敏銳的夏師爺若有所思,問道:「好像你不長彈,以致生疏了是不是?」

  「嗯。」琴言輕輕點頭,「有半年不學了,方才第四段第二句幾乎想不出來。素蘭姐的簫,比以前更好了。」

  「我是跟老師學的。」素蘭微笑道:「我隔一日必吹一次,所以不生。」

  看著神采飛揚的素蘭姐姐,琴言為之默然,遙想自己在外頭曾一曲技驚四座,對比時下的籠中鳥,心裡很是感慨,幾乎要落下淚了,趕忙退到了後面。徐潤、徐注等不禁為她憐惜惻然。

  忽然大傢伙眼睛一亮,就見一對豔如桃李的丫鬟亭亭走來,無論儀態氣質皆不亞於名門閨秀。胡升低聲解釋道:「那穿紅的是二少爺身邊的裊煙,穿紫的是德慶公主身邊的春妍姐姐。」

  「哦!」一幫男人又是讚賞又是羨慕,出於男人心理上的通病,人家的媳婦永遠是最好的。

  「有事嗎?」徐煁站起來問道,他不敢怠慢作客自家的春妍。春妍走過來嫣然一笑,盈盈施禮,抬頭嬌聲道:「今晚姑娘們逗樂子,要一年釀的十二種果子酒或花露。因短了幾種,打發我過來問問三公子。」

  十二種花酒?一時間所有的男人紛紛浮想聯翩,不約而同地,腦海中閃出一幅動人畫面:暖閣裡,一群千嬌百媚的千金小姐在猜枚吃酒,作出種種令人心動的嬌憨之態,追逐打鬧,吟詩弄月;累了,或脫衣解熱或隨地臥睡,或舉杯邀月,或低頭吟詩,妙不可言的玲瓏嬌軀,光滑修長的雙腿,柔嫩白皙的臂膀等等等等,真真想想就為之賞心悅目,恨不得化身為豔福齊天的徐二公子。

  同時人人心中又倍感好奇,十二種果子酒?稀奇!

  徐煁問道:「缺了什麼?」

  裊煙說道:「我們有白玫瑰露、櫻桃醺、葡萄釀、鮮荔枝釀、雪梨釀、水蜜桃釀、杏仁露、金桔釀和薔薇露共九種,哪位姐姐記得有不同的?」

  站在徐煁身側的寶珠馬上說道:「我這有未動過的白荷花露和海棠蜜釀,對了還有蘋果釀。」

  「太好了。」春妍對著在場之人欠身示意,笑道:「這下可以回去交差了。求二公子賞賜。」

  徐煁欣然道:「應該的,寶珠你和琴言給送過去,不勞二位姐姐受累。」

  如此在男人們的注視下,春妍和裊煙道了謝轉身款款而去。徐注悵然道:「得一女勝過十個琴言,你呀也該醒醒了。」

  徐潤苦笑道:「我都訂了親,琴言我也不敢惦念呀。」

  單說寶珠領著琴言拿著三瓶酒,路上琴言心情忐忑的問道:「諸位姑娘秉性如何?我怕出醜挨罵。」

  「別怕。」寶珠領著她直奔懸橋,「無需咱們伺候,正好趁這機會呆在那裡歇息,順便吃些東西,省得下來面對一群不三不四的老少爺們,像個妓女似的。」

  說者無心,鬧得琴言臉上一紅,好在是晚上看不見。寶珠口若懸河的繼續說道:「咱們少爺年紀小性子怪,不懂風情,成天到晚屋子裡也沒個笑聲。以前姑娘們都在這邊,姐妹們離得近還能走動玩耍,不怕寂寞。誰知她們都搬了過去,弄得正園沒幾個人了。現在倒好,就咱們幾個搬到了新園,空蕩蕩的連人聲都不聞!哪比得上二少爺的一粟園熱熱鬧鬧?更別說二少爺的好性子,唉!當年差一點就被指過去,便宜了碧霄姐妹。」

  「碧霄姐妹?」琴言似乎聽人提起過。「碧霄是個病秧子,虧了二少爺人好,每年光是藥錢就得千八百兩銀子呢。你說除了徐家,誰能對個丫頭這麼好?」

  黑夜裡,寶珠似乎一臉的驕傲,琴言也不禁暗暗心折。就聽寶珠又說道:「碧霄也是個好強的,原本針線活還趕不上我,為了不讓人罵她吃白食,拼了命的練習,最喜歡的詩詞書畫再也不碰,如今一手針線沒人比得上,二少爺的所有衣物都是她親手縫製,生生令任何人都沒得話說。要說她妹子輕云,如今改名晴煙也是個爭氣的,硬是從三等丫頭做到了二爺的貼身大丫鬟,現如今誰還敢多嘴?依我說還是她們的老子娘好,不單單給了她們一副好容貌,心性精明城府也處處超人一等,羨慕不來的。」

  「哦。」琴言靜靜聽著,心說那又如何?左右無非是個姨娘罷了。這時寶珠看了她一眼,說道:「比方你,明明什麼地方都好,偏偏性子太冷,命也不好。但凡你好好順著少爺的脾氣,學著多說話會哄人,何至於獨處一隅,無人問津呢?」

  琴言眼眸一紅,隨即苦笑起來,幽幽說道:「與其挖空心思的奉承男人,我又何必進來?」

  寶珠不屑的道:「我又不是說要你做沒廉恥的事?徐家講究的是情投意合,給少爺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強了你。嗤!好吧,即便是委屈了你用身子侍奉,總比你在外頭一雙胳膊千人枕的強吧?」

  「有分別麼?」琴言越發苦笑。

  「怎麼沒有分別?」寶珠停住了腳步,前方懸橋十分嚇人,加上夜風呼嘯,不敢走了,「說到底你不喜歡少爺,那就罷了,安心住幾年,還怕沒個好歸宿?喂!嬸嬸,你陪我們過去,太嚇人。」

  話音剛落,就見琴言已無所畏懼的走上了橋,夜風吹的橋面搖搖晃晃,她猶如一葉輕舟在波濤翻滾的大河上,令人看著就心驚膽顫。

  值夜的兩個婆子問道:「乖乖,這丫頭是誰的閨女?好大的膽量。」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33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不落俗套

  天風樓。

  下午時,朱明之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早說過了,若是今兒喝酒,不准落了俗套。一不許登高賞雪,二不許行令作詩,三不許飲半逃席,四不許避酒不吃,五不許對棋彈琴,六不許高談闊論,七不許頑皮嬉笑。」

  頓時所有人哄笑,剛剛趕來的徐湘月無語的道:「罷罷。我是不敢坐了,除了這幾樣我們還能做什麼?莫非打坐修道麼?」

  笑聲越發大了,徐韻寧乾脆盤膝坐在炕上,寶相莊嚴,神神叨叨的開始唸經。

  「姐你先別急,你們聽我講完了,依不依的隨你們。」

  朱明之過去伸手拍了下韻寧的腦袋,嗔道:「說了不許頑皮,該打!」接著笑道:「咱們今日喝的酒,也不許落了俗套。我昨兒把今年釀的九種酒都拿了出來,就怪煜兒嘴饞,偷喝了三種。春妍你叫裊煙陪著,我知道煁兄弟身邊的寶珠她們也釀了些花露,討來三種不同的,然後大家拈鬮兒,誰得了哪一種,便吃哪一種。」

  蕭冰藍說道:「這個很有趣,沒嘗試過。」

  因為是下午,大傢伙先坐著聊天,果然一個個老老實實的,三個女人一台戲,壓根不愁沒有話題。

  陸續派人去邀請沐蘭香等人和張漣漪等人,不知不覺到了晚上,人都沒來。

  反倒是寶珠和琴言拿著酒送來了,琴言就見一樓的桌子上擺著一堆水晶瓶,一瓶一瓶的標著泥金簽子。晴煙走過來說道:「你們急著回去麼?」

  「不回。」寶珠直接說道。

  「那好。」晴煙拉起寶珠的手,「好久沒說說話了,一樓隨便你們歇息,不累就上樓去玩,姑娘們鬧她們的,咱們鬧咱們的。咦?你就是琴言姐姐吧?」

  「是。」琴言輕輕額首,見對方說話舉止文雅大氣,容貌比之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愧是徐家二公子的貼心人。突然間心情十分複雜。

  「呦!」晴煙也仔細打量對方,欣然道:「琴言姐姐是大家,不類我等,現在我領你上去。」

  「不。不了。」琴言趕緊拒絕,「我一介奴婢,還是饒了我吧。」

  寶珠也說道:「她性子冷不喜熱鬧,上去做什麼?就讓我們自自在在的歇著,沒得上去還得站班服侍。」

  「說的也是。」晴煙似乎很喜歡琴言。親切的道:「閒時不妨來一粟園游玩,大家親近親近。就是寶珠姐姐你們怎麼也不過來?都顯得跟我們生分了。」

  當下晴煙拉著寶珠和其她丫鬟敘話,琴言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欣賞著天風樓的格局和擺設。

  就聽樓上有人說道:「把酒都拿上來。」

  「知道了。」晴煙答應一聲,拿了兩瓶上了樓梯,其她人也拿起了酒,寶珠跟了上去。

  二樓大廳,寶珠忙著給姑娘們請安,朱明之和徐煜在一側將酒名寫了出來,做了鬮兒。大家紛紛搶了一個。

  徐煜的櫻桃釀、朱明之的鮮荔枝釀、徐湘月的白玫瑰露、徐蘊素的葡萄釀、徐蘊玉的白荷花露、徐韻寧的水蜜桃釀,蕭冰藍的蘋果釀,還剩下了五瓶。

  朱明美回宮不在徐府,徐湘雨徐湘云姐妹也回了東府,朱軟玉和朱蕊珠姐妹在自家。

  朱明之說道:「今晚的菜自是不能和往常一樣,各人選愛吃的點,各人自己吃,別人也不必問,好不好?」

  「這不就是我爹的分餐嘛?有趣有趣。」徐蘊玉笑道。

  當下每人點了幾樣菜,喊廚房做去。算是地主的朱明之又說道:「蘭香和大嫂子怎麼還不來?春妍你再去請一聲。」

  春妍答應了。又拉著裊煙雙雙去了。晴煙拿著酒瓶問道:「在哪裡擺桌?」

  朱明之指著中央,「這裡中間,把這個圓桌子拿開,把益智圖的桌子搬過來。」

  一堆小丫頭跑進來七手八腳的把八仙桌抬開。又把隔壁一張張方桌搬了過來,琴言聽到動靜,也跑了上去幫忙,就見徐家諸位姑娘個個青春嬌美,模樣可謂是各有特點,令人印象深刻。

  方桌擺了方圈兒。把宮熏圍在中間,朱明之吩咐擺上十二副碗筷,又叫把她的那些盆梅搬了十幾盆過來,放在椅子後面,也圍了個圈子。

  剛剛佈置完,漣漪帶著人來了,見了笑道:「好啊!敢情今兒不賞雪,改為賞梅麼?」

  朱明之問道:「二嫂子怎麼不來?」

  「你哥哥沒吃飯,她留下來伺候。」漣漪說道。

  每個人面前都有四盤乾濕果子,大家紛紛依次坐下,漣漪也問道:「湘雨湘云怎麼不來?」

  徐湘月說道:「位子留著呢,怕今兒這個玩意她們年紀小,所以也不請了。」

  站在角落的琴言見丫頭們把八瓶酒分別送到各人眼前,朱明之知道漣漪愛吃雪梨,遂吩咐將雪梨釀拿過去。

  冬天下了雪,又是年關,大概其她人來不了了,於是每個人自斟自飲,彼此又換著吃了幾杯,評論幾句,菜也川流不息的送上。

  琴言瞧著莫名其妙,暗道就這麼一味吃酒吃菜麼?不料她站在歲的小丫頭堆裡,猶如鶴立雞群一樣。

  徐煜一眼發現了她,跳起來驚喜的道:「琴言竟也來了,大好!我可算想出該做什麼好,咱們今晚正正經經的唱一會兒。」

  「琴言?」姑娘們紛紛望了過來,糗得琴言趕忙道了萬福,「見過奶奶和諸位小姐。」

  「誰拿你當下人來著?」徐煜大步走過去,不由分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是貴客,快來坐下。」

  琴言猛不丁的被個男人抓住了手,不禁為之愕然,不知所措了。

  「休要無禮!」張漣漪見狀喝道,解釋道:「我們煜兒就是這樣毛毛躁躁的性子,他沒有旁的意思,因自小和丫頭們耳鬢廝磨慣了,沒了男女之防。琴言姑娘,你千萬別在意。」

  「沒事。」琴言展顏一笑,她命運坎坷,一年來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男人。心思細膩敏銳,一眼就看出徐煜純屬自然而然的單純舉動,確實正如大-奶奶之解釋,反倒是心裡大感受寵若驚起來。久違的親切湧上心頭。

  「對不住,對不住,」

  耳聽徐煜沒口子的連連道歉,又見他苦惱的道:「我現在真不想長大了,連自家姐妹都生分。太無趣。」

  百感交集的琴言頓時為之莞爾,她畢竟做了快一年戲子,早就看得開了,也沒什麼顧忌,加上徐煜帶給她莫名其妙的親切感,竟反手重新握住對方的手,一掃先前羞澀。

  這個舉動可謂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當眾如此,自然極為冒失不當,但也正是因自自然然的反應。大家注意到琴言的笑容似乎非常開懷,所以每個人都沒說什麼。

  至於滿屋子的丫鬟倒是各有各的看法,總而言之誰沒和徐煜拉過小手呢?更有甚者,玩鬧時經常玩著玩著就摟抱在一塊兒了,有的小時候還偷偷親過嘴,拜過天地呢,當然那都是十歲之前的羞羞事了。

  總之見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徐煜就是徐家的賈寶玉,在他身上發生任何親暱舉動都屬正常。屬於他自己的特權,換了徐煁就不行。

  朱明之也渾不在意,說到底在徐灝的寵溺護佑下,這些十幾歲本應到了要嫁人。學會成年人複雜心思的男孩女孩,一如後世的同齡人,既情竇初開,什麼都似懂非懂,然而也不缺少天真爛漫,該吃醋的時候一定會吃醋。而不該吃醋的時候也一定不會當回事兒。

  「那就唱曲玩。」朱明之等二人坐下後,說道:「先理理牌子,不能這個唱了,那個不唱。唱的牌子也要拈鬮的,拿到哪個牌子,該幾個人唱就幾個人唱,生旦淨末,也要拈鬮才公道。不能唱的罰三杯酒,可以請人代唱,自己選擇一種樂器。例如我拿的牌子是跌雪,我不會唱,也罰三杯,一直到拈到能唱的牌子才算。」

  所有人想了想同意了,徐韻寧一個勁的瞅著對面的琴言,說道:「不公平,琴言姐姐那不是一杯酒也不用喝了?」

  漣漪說道:「那人家唱了呀!」

  坐著的琴言很不自然,瞅了眼面無表情的寶珠,暗道應該過去請秋水堂的人來敲鑼打鼓,卻不想徐府丫鬟們什麼都會,十八般樂器都有高手存在,片刻之間一班樂隊齊了。

  戲曲在這年代就好比後世的流行歌曲,不敢說家喻戶曉,起碼大多數的富人家都有古籍樂譜,子女自小都學過簡單的音律,加上聽完戲後自學唱腔,無數詞牌都是現成的不算,隨時隨地可以自己填詞,反正男男女女都會那麼幾首,沒有音樂的民族是不可想像的。

  所以千萬不要把唱戲當成耽於玩樂的墮落之舉,也不要鄙視古人喜歡逛戲園子,追捧相公優伶等等。這方面和現代其實一模一樣,夜總會,練歌房,歌舞廳,娛樂圈,敢說有什麼區別嗎?

  鬮做好了,開了一百多個曲牌,擺在了盤子裡,共推張漣漪先拿。漣漪伸手取了一個,打開一瞧,是「千金記」的楚歌。

  「中間我忘了些,算了算了,情願罰酒。」漣漪沒所謂的自罰三鐘,再拿一個,是「牧羊記」的告雁,此種弘揚民族的愛國戲曲,在閨閣圈子裡屬於小眾,恰巧也忘了。

  漣漪因而嗔道:「你們怎麼撿了這些冷色寫在上面?」

  寶珠笑回道:「奶奶說要一百個牌子呀,所以才把這些也寫上了。」

  「罷了,願賭服輸。」漣漪嘆著氣又連喝三鐘,滿屋子的人都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34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為父報復

  吏部侍郎魯道同返回自家後,坐在書房裡回憶著今日之事,悶悶不樂。

  席上瞅見柳五專意楊青,心情自是不舒服,本來想趁機多嘲笑他們幾句,又礙於李文竣等同僚在座,怕被人譏笑為爭奪相公,當時忍耐了下來,此刻免不了越想越氣。

  他的兩個兒子進來請安,長子魯鯤今年二十四歲,次子魯鵬十九歲,常年在國子監讀書。恩科時老二魯鵬僥倖考中第七十六名舉人,老大魯鯤半考試半恩萌,得了個秀才,兄弟二人乃一時之士林新貴。

  多年苦讀,被壓抑的性情一朝解放,兄弟倆終日在外和朋友們聚會吃喝玩樂,嫖-妓玩相公,總之放浪形骸。

  魯道同也聽到了些風聲,一來疼愛兒子,二來一個舉人一個秀才了,不能再像以前般過於拘束,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是以魯鯤魯鵬益發在外肆無忌憚。

  今日兄弟倆吃了酒回來,醉醺醺的一身酒氣,見父親獨自坐在屋裡。

  醉眼迷離的魯鵬問道:「爹,你怎麼臉上有怒容,誰得罪您了?」

  「二弟你又說迂話了。」搖搖晃晃的魯鯤笑道:「誰有多大的膽量,敢給咱爹氣受?父親平日就是這麼一副面孔。」

  魯道同沒好氣的喝道:「該死的畜生,說什麼醉話?還是你兄弟有點見識,懂得觀察人的氣色。我看你是越來越糊塗了,不怪你弟弟比你有出息。你爹我今日委實是受了人的氣,若是旁人給我氣受也就罷了,竟然是受了兔子的氣。是可忍孰不可忍。」

  魯鯤一呆,忙詢問怎麼回事?而一肚子牢騷的魯道同也把兩個兒子當成了傾述對象,把經過說了一遍。

  問題是這父子三人酒量都一般,尤其是喝醉了還喜歡沒事找事,又恰好此乃魯道同生平第一次把兩個兒子當成了大人看待。而魯鯤魯鵬也是頭一次有機會能為父分憂。

  故此魯鯤火冒三丈,大罵道:「好大膽的兔崽子,竟敢欺負我爹?什麼也別說了,二弟,我和你帶著家丁去把那兔崽子抓起來狠狠揍他一頓,方知魯天官家的厲害。」

  迷迷糊糊的魯鵬也怒氣衝衝的叫囂:「一個兔子竟敢如此?不是我說。爹您也太懦弱了,難不成受了兔子的氣就罷了?彼時在徐府不好發作,爹回來就該照會順天府與兵馬司派兵把那柳五抓起來,看他那些舔屁股的孤老誰會庇護?他仗著的無非是王爺,而王爺難道會為了一個兔子出頭麼?大哥說的不錯。直接去揍他一頓,然後再說。」

  「行了行了。」魯道同皺眉道:「有辱斯文,我與柳五計較才是自辱身份。爹知道你們的意思,別說了,都回去睡吧。」

  本以為兩兒子一如小時候聽話,誰知魯鵬一出門就喚來心腹,說道:「你去挑十個有力氣的,明早我有事差你們做事。」然而哥倆罵罵咧咧的回房了。

  次日清早。魯道同坐在書房,管家跑進來說道:「老爺,二位少爺挑了十幾個人高馬大的下人出去了。說什麼要給您出口氣。」

  「什麼?」魯道同先是大吃一驚,隨即露出了笑容,摸著鬍子笑道:「好!他們兄弟知道為父分憂了。區區一個柳五而已,我的兒子出頭教訓他,十個李文竣也不濟事。就算楊榮大人曉得了,我是代他兒子改邪歸正。他還要感激我呢。」

  權衡下利弊,魯道同認為沒什麼可擔心的。自己的兒子揍一頓賣屁股的浪子有什麼?兼且他相信兩個兒子無非教訓一下,不會傷人性命。並且還會商議好該怎麼去做。

  果然魯鯤在路上說道:「咱們不能見人就打,此事要做的與父親無關,所以得尋個事端。」

  魯鵬笑道:「這容易,柳五開了個戲園,咱倆去聽戲,叫他來陪酒,他肯定不樂意,那時咱們翻臉揍人即可。若是他老實過來,咱們見機行事,務必要佔住一二分的道理,省得被人罵咱魯家仗勢欺人。」

  到了柳五開的隱春園,迎面駛出來一架馬車,魯鯤時常過來玩相公,一眼認出那就是柳五的車。

  當即一甩馬鞭,魯鯤騎著馬衝了過去,那馬見主人這麼不要命,驚得前蹄跳起,幾乎把魯鯤掀了下去。

  魯鯤大怒道:「哪個混賬敢驚了少爺的馬?」

  說著,舉起來馬鞭要抽打車伕。車裡的柳五見對方口氣不善,又自稱少爺,忙跳下了車,上前陪笑道:「這位少爺不要生氣,我這囚車走得太急,驚了少爺的坐騎,實非有意。柳五這裡給您賠罪了。」

  大街上,有名高傲的柳五竟單膝跪地,對著魯鯤深深一拜。

  其實這就是真正生意人的反應,輕易不和人鬥氣,哪怕結交的都是貴人,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做買賣講究個和氣生財,兼且在這等級分明的社會,身份下賤的柳五不覺得丟人,旁人也不會認為他丟人。

  後面的魯鵬見柳五低聲下氣的陪罪,眼下自然不好發作,上前說道:「既然正主懂事,車伕是個小人,大哥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了。」又對柳五說道:「若不看你曉得事理,今日我們不會幹休。你不是隱春園的幕後老闆五官嘛?」

  「小人就是。」柳五點點頭。

  魯鵬說道:「我正想會會你,別出去了,隨我進園子,有話對你說。」

  「是!」柳五察覺不對勁了,哪有富家公子一大早就來聽戲的?再說聽個戲何必帶這麼多人高馬大的壯漢打手?並且這些人隱隱看著自己的目光不善,預感要出事。

  他不動聲色的暗暗囑咐車伕:「牲口不要解,就等在這裡

  當下魯鯤魯鵬兄弟帶著二十幾個家丁,昂然直入。走到戲檯子下方,隨便撿了個座位坐了,叫柳五也坐下,一干家丁一個個雙手抱胸,分左右排列,一臉老子們就是來鬧事的意思。

  戲園子的小廝誰不是察言觀色的人精?一看不好誰也不敢上前招呼。稀稀落落的觀眾中有認識魯家兄弟的,也有不認識的,都猜到可能要出事,周圍之人幾乎都怕牽連到自己身上,紛紛起身走開了。

  柳五更加確認他們是來鬧事的,然最近並未得罪什麼人呀?再說雙方又沒有打過照面。可是一問他們的姓名,竟是近日最有名囂張跋扈的魯氏兄弟,知道麻煩了。

  這時戲園明面上的老闆劉阿三匆匆走過來,滿臉堆笑的請了安,垂手站在一旁說道:「二位公子是單聽戲,還是要備酒伺候?請爺們示下,小的好去預備。」

  魯鯤瞪著眼喝道:「自然要酒伺候,怎麼怕我們賴賬麼?要你多嘴。」

  劉阿三連連陪笑道:「小人豈敢這麼想?這是戲園的規矩,有客來都要問一聲,怎麼公子就惱了呢?」

  「你他娘的還敢頂嘴?」魯鯤對著家丁叫道:「將這個王八蛋送到兵馬司去。」

  劉阿三臉色一沉,他行走江湖數十年什麼人沒見過?既然人家擺明是來無事生非的,沒必要再賠小心,遂冷笑道:「看來爺們不是來尋開心的,分明來淘氣的。只是不知小人何處得罪了二位?請爺們說明白,死而無怨。不然你們以勢凌壓,這不是笑話麼?恕不奉陪。」說完,轉身要走。

  原本來時的路上,魯家兄弟商量好了怎麼怎麼應對,奈何從小到大讀死書,空有滿腹經綸,真到了場面上卻什麼經驗都沒有,一沖動腦袋一熱便開罵,什麼謀而後動之類的全都忘了。

  眼見這傢伙口出不遜要走人,魯鵬抓起一個茶碗打了過去,劉阿三趕緊低頭躲了。

  魯鯤迅速站起來一腳踢倒了桌子,指著他罵道:「瞎了眼的王八蛋,敢頂撞老子?我知道你們仗著個紅相公結識了王爺,瞧不起天下人。我偏偏不信邪,給我打死這只王八,看誰人來替你出頭?」

  冷眼旁觀的柳五誤以為是老劉得罪了他們,與自己無關,忙跟著站起來勸他兄弟,結果被正等著他的魯鯤一拳打倒在地,吩咐道:「把這小兔崽子捆起來。」

  那邊五十多歲的劉阿三沒跑幾步,就被年紀輕輕的魯鵬追上,劈頭蓋臉的一頓嘴巴,戲園子裡的人見狀撒腿就跑。

  敢情因上一次徐煁那事,再沒有戲園戲班子敢仗著人多打群架了,何況這邊二十多位壯漢。

  魯鵬輕易將老邁的劉阿三踩在腳底下,一時間可謂是威風八面,覺得不過癮,脫口而出叫道:「給我把這裡通通拆了,大不了賠錢。」

  一聲令下,家丁們如狼似虎的到處打砸,劉阿三捂著腦袋喊道:「沒命啦,沒命啦!快來救人啊!」

  可是看戲的人一哄而散,正好最近戲園擴大規模,劉阿三砸鍋賣鐵的投了一半股份,眼見嶄新的桌椅茶碗等被砸的稀巴爛,心如刀割。激憤之下也不顧性命了,一個打滾爬了起來,撒丫子跑到了後面。

  趕巧今日登台唱戲的是秋水堂,就見嘴角流血的劉阿三跑過來大吼道:「來了一幫狂徒砸咱們的生意,大傢伙跟他們拼了,出事都算我的。」

  人們紛紛停下手頭的活計,長慶問道:「怎麼回事?」

  劉阿三叫道:「跟他們拚命啊!老五快被人家打死啦!」

  「五官傷了?」長慶急了,誰不知道柳五是大少爺的好友?也大吼一聲:「抄傢伙救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37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前因

    秋水堂四五十號人拎著棍棒嗷嗷叫的打了進去,出身徐府、常年練功,身手遠非文官的家丁可比,再說人數也優於對方,棍棒齊下,一個個如狼似虎,輕易就打傷了七八個人。

    領頭的長慶和劉阿三又是明白人,第一時間派人去通知徐燁和徐汶。

    裡面的魯家家丁頃刻間被揍得慌忙退後,幾個倒地的同伴轉眼間被人家捆了。

    秋水堂的人見好就收,如此雙方漸漸停了手。不想劉阿三眼見自己的家當損毀大半,失去了理智,衝過來一頭撞到魯鯤的懷裡,厲聲道:「我這條老命不要了,我要和你個小雜種拚命。」

    魯鵬和魯鯤兄弟倆也慌了,叫道:「不得了啦,禁城之內膽敢行兇?真真目無法紀。」

    雙方重新動上了手,魯家家丁被揍得哭爹喊娘,人人想著脫身,拼了老命護著兩個少爺往外跑。秋水堂的人則想抓住魯家兄弟,瘋了似的劉阿三又死活不鬆手,整個場面亂成一團。

    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徐府近百名親衛和數十個兵丁衙役衝了進來。

    隱春園就是當日徐煁鬧事的那個戲園,老闆賣給了柳五和劉阿三經營,距離徐府不遠。

    收到消息的徐燁火速派出親衛後,又派人飛騎至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請兩個衙門速往彈壓。兩個衙門奉了國公府的示意,不敢怠慢,順天府尹親自騎著馬趕來,西城兵馬司則出動了徐汶,帶著數十名兵丁隨後而來。

    半路上順天府尹瞭解案子不大,尋思尋思調轉馬頭回去了,留下二十來個公差。

    如此官復原職的徐汶官銜最大,劉阿三跑出來跪在地上,叫道:「大人救命啊!青天白日不知哪裡來了一夥強盜,打劫小人,幸而小人的戲園人多,求大人抓捕審訊。」

    騎在馬上的徐汶點點頭。心有餘悸的想起了上次,一擼到底差點無法翻身,所以現在矜持的沒開口,一副我不認識你的模樣。

    魯家兄弟沒受什麼傷。雙雙上前打躬作揖。魯鯤說道:「世伯,小侄來此聽戲,因偶爾說了幾句氣憤的話,他劉老闆就叫人關閉大門,群毆我等。您瞧。小侄帶來的數名家丁被他們打傷,其中還有人被捆綁,劉阿三竟誣陷小侄來打劫,可笑之至

    。」

    魯鵬憤怒的道:「侄兒位列斯文,無故被此等小人毆辱,有何話說?兼且這裡屬于禁地,爾等尚敢明目張膽恃眾行兇,妄為已極!請求世伯從嚴究辦,以儆將來群起傚尤。」

    「嗯,嗯。」徐汶含含糊糊的又點了點頭。最近魯家兄弟沒少鬧事,所以彼此認識。

    用腳趾頭去想,今日之事顯而易見是他們來尋事劉阿三的,然後劉阿三受了侮辱氣壞了,對方先動了手,他才敢叫大傢伙幫忙對打。

    反正自己這邊沒吃虧,徐汶決定賣個好給魯道同,再說也不能不給他們兄弟些體面,於是笑道:「二位世兄不必惱怒,請暫且回府吧。當然請把貴府家人留下。與劉阿三等帶回弊衙門,交由上司細細查問。如果真是劉阿三的錯,沒有二話,兵馬司自當按律重辦。」

    奈何魯家兄弟倆明知柳五和徐府交情不錯。但此事顯然和柳五無關了,茫然不知打人的那些傢伙來自秋水堂,喋喋不休的要求徐汶當場處治,恨不能馬上將劉阿三杖責三百並封了戲園子,給他們出口氣,就與當時的徐煁一個德行。

    弄得徐汶漸漸不耐煩了。心裡直犯合計,當日我偏幫自家人吃了大虧,今次也不能反過來偏袒對方呀?既然誰對誰錯清楚明了,我不偏不倚秉公審理就結了。如此一來,誰也挑不出我的錯失,小的們也不會埋怨我,就算魯道同事後報復,難道老三敢袖手旁觀不成?

    徐汶咳嗽一聲,朗聲說道:「本官要帶人回去審理,此乃正理。二位公子,何必如此性急呢?你等彼此鬥毆,雙方都動了手,按大明律系平枷平責。你們倆說手下被他們打傷,劉阿三又說他家的人被公子家人打壞,究竟誰是誰非?敝衙自會問個水落石出。」

    說到這兒,徐汶冷冷一笑道:「說句不好聽的,二位公子來聽戲,何必帶二十多名家丁?分明是有意來找事的。如今此案歸本官處治,焉能草草?即使順天府不管,本官也要把一干人證帶回衙門,交由上司發落,二位公子不要多說了,審問一番自有公斷。」

    一番話說得兄弟倆啞口無言,徐汶有權這麼做,他們倆沒本事干涉,只好忍著氣施禮道:「那一切聽從世伯的心吧。」

    說完帶著幾個家丁,匆匆上馬去了

    徐汶不屑的道:「我本好意照拂他們,反而對我聒噪,當我的人是好欺負的嘛?所有人跟我去衙門。」

    兵馬司浩浩蕩蕩的押著人離去不提,單說柳五當時被魯鯤一拳打倒,軟綿綿的躺在椅子上,魯鯤竟見色起意,趁機將他的褲子給扒了,不但自己準備霸王硬上弓,還叫囂著讓手下也輪番嘗嘗滋味。

    好在秋水堂及時殺來,制止了即將發生的暴行!有人救下了衣冠不整光著大腿的柳五。

    柳五哭得死去活來,想他平時連一句重話都未受過,今日竟遭到此等大辱,恨不能一頭碰死。

    車伕帶著他出了園門,直奔徐府。到了大門口,找到連兒進去通報。

    徐燁驚聞柳五差點被人家糟蹋了,趕緊把人接了進來,大家就見他好似美女被強了,形色倉皇,衣服凌亂,那眼睛哭得跟一對大紅桃子一樣。

    柳五一個勁跺足捶胸的大哭,徐燁安慰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我給你出頭。」

    「好。」哭哭啼啼的柳五遂斷斷續續的把適才經過說了一遍,又哭了。

    這時候徐煜也聞訊趕來,徐潤徐注等也陸續到了,徐潤怒道:「魯家兄弟鬧得太不像話,就算劉阿三頂撞幾句,也不至於命人毆打。再說劉阿三得罪了他兄弟,與五官何干?怎能忍心蹂躪,難道當咱們兄弟都是擺設嗎?」

    大家卻瞅著梨花帶雨的柳五沒說話,平心而論,如果喜歡男人的話,逮到柳五這種罕見姿色的豈能放過?貌似大明律裡並沒有強-暴男人這一說吧?

    總之雞-奸一個男人,令人又生氣又義憤,也難免感到有些好笑。

    這時候柳五氣道:「他兩個人,平日我連一面都沒會過,又與他家無冤無仇,這不是憑空落下的晦氣麼?我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我,我還要這條命做什麼?」

    說是說著淚流滿面了,整個人坐在那裡嬌喘吁吁,神態悲苦不已,真乃令人我見猶憐。

    徐燁早八百年前就當他是個娘們看待,當下把自己的手帕遞過去,說道:「你不要哭壞了身子,今日兵馬司審不了案,我明日當面見指揮使,請他從重處治魯家的下人,替你出氣

    。」

    坐在一旁的徐注微笑道:「我看魯家兄弟絕非無因而來,你說沒有嫌隙,單單是劉阿三頂撞了人家?你忘了前事麼?」

    「什麼嫌隙?」柳五非常憤怒,隨即想起一事,若有所思起來,「有一次我和魯大人同在一席,對我嘮嘮叨叨的說笑,我當時沒理會他。不說別的,那一口的山西腔調,開口就是咱騾子,討人厭。次日他又來找我,硬要陪他吃酒,還說要帶我去他府中玩幾天。不說我不願意,就是願意,也從來沒遇見有人這般輕視人家,當場被我狠狠冷落了幾句,他就走了。除了這一次,再沒有別的緣故,這都多久了?他兩個兒子我做夢都沒見過。」

    現如今皇帝嚴禁官員在秦淮河等地嫖-妓不假,問題是逛戲園子嫖相公嘛!?毫無疑問鑽了聖旨上的漏洞。大抵歷史上宣德朝後南風大盛,遍及全國各地,也許真的有關聯也說不準。

    「這就是了。」徐注琢磨明白了,拍手道:「此事就是嫌隙,分明叫他兩個兒子來尋你事兒的,所以對你過不去,這麼說劉阿三還是為你所累呢。不信想想昨日,你給他敬酒,他露出不悅之色,起身甩袖離去,正是以前的余波。今日他特地指使兒子們來。你也是個聰明人,難道還想不明白麼?」

    大傢伙紛紛點頭,這番分析合情合理。徐燁則皺眉道:「如果揣度是真,那魯道同的器量未免太狹隘了?怎麼可能呢?此舉本來就十分不妥,他兩個兒子打人不算,還要侮辱五官,更損壞了那麼多東西,自己先擔了不是。此案明知會涉及到咱家,哪怕刑部也定然要秉公辦理,誰敢徇庇魯家?試問堂堂吏部侍郎的公子,和唱戲的打鬧對質,有何顏面?若再判個過錯,怎麼見人?魯道同豈不是自家害了自家麼?」

    不知什麼時候坐在徐煜身邊的徐珵開口道:「在下素聞魯公器小量窄,性情怪異。朝中大人沒有一人與他投契,所有往來者,不過幾家親戚和他的部屬以及下面的官員,下面人趨炎附勢奉承他慣了,觀此可知其平日為人。」

    「也說得過去。」徐燁點點頭,對柳五說道:「你也不用回去了,就在我這裡住著。我明日去兵馬司旁觀,不信誰敢奉承他魯道同。」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1-8 00:1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5 22:38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丟人現眼

    隱春園的事件,徐家從最初就開始介入,徐燁絲毫沒有擔心遭人非議的顧慮,也絲毫不擔心父親會誤會。

    同樣魯道同也期盼兩個兒子能為他爭口氣,不想兄弟二人狼狽而歸,將事情經過說了,魯道同很是吃驚。沒想到徐府會為了個聲名狼藉的戲子大動干戈,尤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徐灝竟然對此事無動於衷的樣子,任由長子以徐家的名義行事。

    至此魯道同連連跺足,一時疏忽踢到了鐵板上。

    第二天,兵馬司開始審案。起初魯府的一干家丁仗著主人的權勢肆無忌憚,異口同聲的說是劉阿三先率眾行兇,結果兵馬司放出一堆刑具出來,不肯吃眼前虧的家丁們眼見自家老爺不聞不問,乾脆什麼都招了,把所有罪名都推在了兩個少爺頭上。

    魯道同知道這下子麻煩了,徐家的介入,使得任何人都不敢傾向他。其實這案子本身不起眼,無非鬥毆而已,問題是這麼審下去,無論如何也躲不過治家不嚴之咎,他不禁懊悔不該縱容兩個兒子前去鬧事。

    魯鵬和魯鯤兄弟倆也相互埋怨,魯鵬說道:「都怪你非要去鬧事,即使兵馬司看在父親情面,法辦劉阿三,可咱們也被他罵了打了,傳揚出去,外人一定笑話,我真是被你受累死了。不然等幾日,暗中設法辦了柳五,不費吹灰之力,如今反而弄得自己灰頭土臉。」

    魯鯤冷笑道:「你可別放馬後砲了,我要去打鬧,當時你怎麼不攔著我?是你要挑選力氣大的下人,好準備動手。再說劉阿三明明是挨了你十幾個巴掌。他娘的卻來找我報仇,我現在胸口還怪疼的呢。我為你擋災,真他娘的晦氣,我又埋怨誰去?我還要說是你攛掇我去的呢!」

    兄弟倆你言我語,互相埋怨揭短。氣得魯道同喝道:「閉嘴!你們兩個沒出息的東西,去揍人反被人毆辱,連我的體面都被你們丟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不爭氣的混賬,都給我滾出去。」

    哥倆見父親發了怒,灰溜溜的出了書房。魯鵬咕噥道:「柳五是得罪了你老人家。我們好心好意給你出氣,鬧出了事,又說我們的不是了。」

    大怒的魯道同正要喝罵,管事進來說道:「徐汶大人拜會,已到外廳了。」

    「來得好。」魯道同立時精神一振。他本來就想去找徐汶關說,一來與徐慶堂私交不錯,二來平時與徐灝從無芥蒂,徐燁替柳五出頭可以理解,但若追著不放,未免顯得太不合情理。

    現在徐汶先來拜會自己,定然是為了商量此事,魯道同遂欣然迎了出來。

    雙方見禮後入座。徐汶笑道:「二位世兄應該稟過大人了吧?無需下官複述。今日此案已經審明,委實系二位世兄故意前往鬧事,現在劉阿三一口咬定貴府仗勢欺人。並有損壞的物件為證,貴府下人呢也供認不諱。魯大人,此事若追究起來,二位世兄可大有關礙,是以下官特來請大人示下,如何處置?」

    魯道同老臉一紅。心中暗罵徐家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嘆道:「我家那兩個不肖畜生。在外遊手好閒,種種胡作非為之舉。想徐大人你盡知,雖死不足惜。徐大人肯來關顧下問,想必早有定見,魯某不敢幹涉司法,只求念在徐國公的面上,給我稍存些顏面,即感戴不盡。」

    「大人言重了。」徐汶心情舒暢,他過來就是要吏部侍郎領他的情,慢慢說道:「按律鬥毆者互有不是,理應各罰其咎。劉阿三固然難逃其責,而貴府一干家人亦不能為無過。」

    說到這兒,徐汶話鋒一轉,嘆道:「怕就怕以劉阿三毆辱官員子弟立案,則二位世兄以勢凌民之過無法掩蓋,一經奏請交由刑部覆審,下官竊以為到了那時,人人難逃其咎啊!唉,不消說大人有縱子行兇之嫌,二位世兄的功名不保,連我徐某人也得背上治下無能之罪,畢竟這可是禁城。」

    一席話說得魯道同羞愧無地,多少年沒有被個下級武官當面訓斥了?也是他自從平步青雲以來,逐漸忘乎所以。古往今來,多少類似官員因失去了敬畏心理,自以為高高在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往往一個草率決定,瞬間引爆了連鎖反應,事件產生的惡劣影響鬧得自己遠遠始料未及,結果自己給自己的仕途畫上了個「句號」。

    魯道同心裡嘆息,他是山西人,自幼家境貧寒,讀書有成後,因山西口音習慣、相貌貧窮等等原因,不知受到了士林多少譏笑,所以形成了怪異的性格,變得有些憤世嫉俗。

    可也正因為不隨大流的孤僻,不貪污受賄,不結黨營私,使得他受到同樣性格的解縉的器重,舉薦給了故世的洪熙皇帝,一路升到了吏部侍郎的高位。

    家庭生活方面,魯道同只有一妻一妾,兩個兒子,不過他有一個嗜好,就是喜歡男人,又為了一個男人而放任兒子去教訓對方,可謂是疏忽大意,馬失前蹄。

    眼見自己晚節不保,魯道同只得紅著臉央求徐汶念在交情上,粉飾這件事,他哪知道徐汶與徐灝的關係不太好。

    官場上這些承諾自是無需言明,心領神會的徐汶滿意說道:「下官自當設法保全二位世兄,但只能委屈貴府下人了,屬實無能為力,所以過來請示請罪。」

    「多謝。」魯道同又氣又恨,氣的是肯定丟人了,恨的是倆兒子辦事浮躁,一件小事竟弄成這樣。

    徐汶也沒有法子,侄子盯著呢,好人不過只做了一半,不然這一次的好處大發了,當下帶著遺憾告辭而去。

    畢竟打狗還要看主人,記即使此案歸罪在眾家丁身上,可是那麼多的下人受了刑罰。魯道同也出了大醜。

    不提魯道同在家煩惱,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妄動,只求到此為止,萬一驚動了言官可不是說笑的。

    很快兵馬司結了案,劉阿三指使眾人反擊。傷了數人,在禁城裡群毆,罪加一等,姑念其年邁免責,限期半個月內返回原籍,不許滯留京城。戲園子勒令轉賣他人。

    長慶等人按照各自的罪名輕重,各有處罰,總而言之相當於後世處理普通的刑事案件,拘留罰款口頭警告什麼的,不嚴重。

    魯家那些家丁。受傷者也免予追究,沒受傷的當眾重打三十大板,雙方所有的損失都由魯家賠償,打完了即刻釋放。

    除了劉阿三倒霉之外,這邊算是大獲全勝,出來後一個個得意洋洋,就算劉阿三也能得到一大筆賠償,反正年紀大了。趁機回鄉也不錯。

    反觀魯家這邊一個個捂著屁股唉聲嘆氣,他們向來趾高氣昂慣了,這下算是徹底丟了臉。路上一瘸一拐的飽受百姓的指點嘲笑,跑回去找老爺少爺哭訴。

    最丟人的就是魯道同父子三人了,打在下人的屁股上,如同抽在他們的臉上。不但得好好安慰下人們,還得如數賠償人家的損失。

    魯道同在完事後馬上告了一個月病假,躲在家裡不見外人。淪為官場上的笑話。經此一事,他對柳五恨之入骨。

    徐府。

    馬上要過年了。漣漪忙得腳不沾地,那晚又是喝酒又是唱曲。相當於減了壓。

    葉琴進屋說道:「太太說叫辦的平金繡披五十副和三十套炕帷子,二十四日送進來,怎麼到今日還不見?可不要誤了事,請大姐傳總管問一聲兒。」

    「我知道了。」漣漪隨手呷了口參湯,「還有別的吩咐麼?」

    葉琴說道:「問別的府裡上下壓歲錢一共應該多少,開個單子送進去,好發了銀兩下來。再來大年三十該祭祀的一應排場,咱們不熟悉,太太囑咐要問的趕緊問,不許出了紕漏。還有各莊上的佃租已收了多少,需要返回去多少,盡快查一查,免得莊人缺錢過不好年。」

    「這我都知道,前天就交代張管家了。」漣漪忽然苦著臉,「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真不知道長輩們怎麼熬過來的。得,今晚又不能休息了。」

    葉琴也苦笑道:「無他,人多分擔,太太只需掌總即可。不像咱們就兩個人,他又沒老爺的威嚴,什麼事都得咱們親自盯著。我先過去回太太,馬上回來幫你。」

    葉琴說完轉身匆匆出去了,漣漪吩咐喚內管事張壽家的進來詢問,並交代了一些事。張壽家的出來和她男人張壽講了。

    管家張壽也正忙著金陵周圍追討欠租、撫卹佃戶、照顧老弱病殘等事,一樣忙得焦頭爛額,沒好氣的道:「我沒空兒,你去喊小喜子,叫他去找薛雨。」

    「德行。」張壽妻子白了丈夫一眼,走出來對小廝小喜子說道:「你去對門繡鋪裡問問,說定的東西已經誤了期限,裡頭問過了,說明兒再不送進來,今後的生意可就不穩便了。」

    「知道了。」小喜子撒腿跑了出來,進了齊大壽的鋪子,見屋子裡站滿了客人,齊大壽和幾個夥計正忙著拿這個拿那個。

    櫃檯後坐著一人管賬,是薛雨的心腹許升,小喜子笑嘻嘻的走上前。

    許升看見張管家身邊得力的小喜子來了,起身招呼他進去坐,小喜子則見他忙碌,很有眼力見的不進去,問道:「薛雨哥在裡面麼?」

    許升說道:「是呢,你自己過去吧。」

    當下小喜子走到後院,到了帳房門口,門上貼著一張告白,「帳房為銀錢重地,自宜謹慎,昨已被竊,日後不論何人,不奉呼喚不許擅入。」

    「失竊了?那叫我進來做什麼?」小喜子心裡暗暗好笑。

    敢情薛雨因帳房往來人多,沒機會和楚楚縱情,故此想出來的辦法,他自己藏了幾兩銀子,對外宣稱失竊了,然後不許閒雜人等隨意進來。

    而楚楚欲擒故縱的吊了他多日,收拾的薛雨對她服服帖帖,叫往東不敢往西,叫打狗不敢攆雞,如此一男一女也就水到渠成的好上了。

    鋪子裡最礙眼的當屬齊大壽,所以薛雨把丟了錢的責任冤枉給了便宜大舅哥。而齊大壽有口難辯,打前日起,賭氣不進帳房了,哪裡曉得正好便宜了妹妹和便宜妹夫大白天的滾床單呢?

    小喜子和薛雨極為熟悉,直接推開房門跨了進去,主桌上沒人。

    「哪去了?」小喜子扭頭一看,裡間門上垂著簾布,走過去見連床-上也垂著帳子,莫非薛雨哥生病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1-5 22: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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