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44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15
卷四 展翅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光柱

  傍晚,劉氏帶著袁氏和陸漱芳等一群女眷過來,見介壽堂裡早擠滿了人。

  朱軟玉和朱蕊珠早早過來拜節,然後想回去唸經,歲數越大越喜熱鬧的蕭氏不許她們姐妹回去,連石瑣琴、秦素秋、金菊也不放回家過節。

  一大群人出來,走彎彎折折的迴廊,一路上到處都掛著燈籠,打懸橋過去,從山頂望下,整個一粟園大多不點燈。

  建築物的琉璃瓦反射著月光,還籠著像煙一樣的霧氣,顯得極為應景。一陣清風吹來,那滿山的桂花香氣直滲入鼻。

  來到了小廣寒的月洞門口,裡面數十株的桂花樹姿飄逸,尤其是月光斜照,每個人的身上滿是花影兒,石階下的蟋蟀在不停的叫,前方的月台鋪滿了桂花兒,設了月供,一座絹紙札成的月宮裡亭台樓閣花草樹木俱全,用走馬燈做的嫦娥和玉兔栩栩如生。

  徐湘雨注視著渺渺升起的香煙,笑道:「這裡真像是月宮清虛府呢。」

  徐蘊玉跟著說道:「月姥和嫦娥、仙女都到了,就少了一隻兔子。」說完一指女扮男裝的蕭冰藍,「就是她了。」

  三位太太都笑了起來,蕭氏笑著對冰藍說道:「成天到晚的就知道欺負你,還不去擰她的嘴。」

  「兔子倒也有趣,只怕還輪不到我。」蕭冰藍大概也習慣了,笑嘻嘻的不當回事。

  依偎在沐凝雪懷裡的沐蘭香說道:「你放心,誰會搶你的美名兒?」

  蕭冰藍笑道:「自然是二哥哥了。」

  人人又笑了,當下蕭氏叫大傢伙入席,席面上擺滿了桂花清蒸大螃蟹和甜甜的桂花酒。

  按照身份坐好後,朱明之這一桌的姑娘席裡,空了一個位子應該是徐煜的,這會子人不曉得在哪裡。沐凝雪吩咐將朱魁喚來,讓他坐在徐煜的位子上。

  姑娘的丫鬟們坐在周圍。朱魁的到來,令女孩們感覺十分彆扭,看他年紀和徐燁相仿,不但是格格不入的成年男子,兼且言語舉止都顯得迥然特殊,不知怎麼有一種討人厭的樣兒,所以人人都不理他。

  就這樣吃了一巡,大太夫人王氏瞅了一圈,說道:「今兒人也不少,為何單單缺了個煜兒就怪冷清的?」

  蕭氏一指稍遠些的徐燁徐焜等男丁。笑道:「他們在場,能不冷清嗎?」

  「也是。」王氏點點頭,隨手掰開一個月餅,「他們不自在,咱娘們也不自在,吃好了就去玩吧。」

  話音未落,徐燁等兄弟一聲歡呼,如蒙大赦一樣的起身就走,鬧得女人們嬉笑不已。唯有朱魁無動於衷,似乎很享受被姑娘們環繞的滋味。

  這時劉氏問忙著給他剝螃蟹的漣漪,「好了,你們有什麼節目。快叫上來吧。」

  「是。」漣漪對葉琴使了個眼色,葉琴笑著拍了拍手。

  就見一個個丫鬟起身走了出去,很快出現在了對面的迴廊裡,坐下後打起了十番鑼鼓。各種樂器奏起,聲音非常幽雅悅耳。

  天上的圓月越發明亮,滿院子的燈籠也掛上了。風將桂花的香氣從四面八方的送進來。

  朱明之笑道:「這桂花開的很盛人,別人家開的沒這樣,大抵這花也是來給諸位太太和三位嫂子報喜的,你們看連月台上的燭花也開成了一對如意樣兒呢。」

  王氏和劉氏含笑點頭,蕭氏心裡歡喜。忽然爆發一陣鑼鼓響,從對面走廊盡處的月洞門,湧出了許多盞雲燈,一串兒的有十幾盞,都是小丫頭手裡舉著。

  她們舉著雲燈走到桂花樹底下,高高低低一來一往的穿梭,燈籠接成了一道雲橋,雲燈的後面冉冉升起的一朵雲彩,上面站著一位仙女,霓裳霞佩,儀態萬方。

  眾人定睛看去,有人認出是新來琴言扮的嫦娥,口裡唱著,後面又跳出一隻歡快的兔兒燈來。

  啪!周圍數道焰火噴湧,在夜空中閃現出萬點火焰,燦爛之極。

  戲台上,唱老聲的丫鬟大春扮了唐明皇,一個唱淨的素蘭扮了葉法師,二人唱著出來,滿天井都出現了雲燈,那清朗月色柔和的醉人,桂花也似乎更香了。

  笙簫的聲音幽細的很,笑吟吟的蕭氏一面看著戲,一面喝著酒,對孩子們的準備非常滿意。因滿屋子被月光移進來些花影兒,燈籠的光亮使得戲台上的人物看的不太清楚,於是吩咐把裡外的燈吹熄。

  與此同時,城外夏珪的一個好友李元來到夏家,埋怨道:「我今日才找到你,城裡都打聽遍了,敢情搬到了這裡。」

  夏珪說道:「我搬出來後有些事情,所以沒來得及告知你。對了,王老弟近來可好?」

  「好是好。」李元一屁股坐下,「上個月王家老爺寫信,說來年要給他完婚了。就連我那頭親事,孫家也不時來催,我們本來年紀都不小了,我寫信寄回老家,誰知半年了也不寄來一兩銀子,我總不能不成親吧?如今一百兩的館子帳,每個月零星費用也得二三十兩,你主意多,好歹替我想個辦法。」

  夏珪皺眉道:「不瞞你說,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打官司被人訛詐那件事?前後費了好多錢,現如今我又賦閒在此,一家子人吃馬喂,銀子真是一兩也沒有。說起來也怨我,收拾這宅子花了不少,那天老奚老張還勸我節儉,你還有衣服什麼的可以典當,哪像我,坐吃山空連當都沒得當。」

  「你裝什麼窮?」李元不高興了,「我張口借難道不還麼?老家是因事而耽擱,我家又不缺錢,給我辦喜事至少也得五百兩銀子。如今我借你個幾十兩應應急,先把聘禮置辦了。不然,我豈不沒了媳婦。夏兄,夏好人!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誰知夏珪經過官司一事,記著李元當時連個面都不露,早看破了這位酒肉兄弟,冷笑道:「奇了!你怎麼不想想,我一沒做官,二沒發財,你怎麼就認為我有錢?實話告訴你,你外面有一百兩的賬,我是五百兩呢。你不信,我拿出來給你看看。」

  說著從靴子裡取出了一疊字據,李元接過來一瞧,有裁縫的大概二百多兩,飯館雜貨舖也有二百多兩,還有些零星的欠賬幾十兩,算起來可不五百多嗎?

  李元驚訝的道:「怎麼欠了這麼多錢?這還了得。」

  夏珪嘆道:「還有些單子沒送來呢,這個中秋節並新年的節禮,沒有五百兩能過得去?反正我現在兩手空空,倒是還有些衣服,可我得穿啊!老弟,我實在是自顧不暇,要不你替我張羅張羅?你親家那邊兩個舅子據說很有錢。」

  李元嘆口氣,說道:「你別說那兩個寶貝了,成天找我白吃白喝,就沒見他們作過一回東。就是孫家老大一樣欠了好些帳,這兩天也不知躲到哪去了,我還愁他找我商量呢。」

  夏珪聽著他羅里吧嗦的訴苦,只得留下吃了飯,不料李元沒有要走的意思,到他書房抽起了大煙袋鍋子,鬧得夏珪心裡很煩。

  過了半個時辰,夏珪說道:「天色不早了,趕緊回去吧。」

  李元無動於衷,夏珪又說道:「你再不走,城門就關了。」

  「不走了。」李元又裝了一鍋,「我今晚就歇在你這兒。」

  夏珪無語的道:「我今晚睡書房,只有一副鋪蓋,怎麼睡兩個人?」

  「無妨。」李元滿不在乎的道:「都當被子蓋,底下鋪些衣服就行,這天又不冷,咱們一兩年沒有同榻,正好今晚談談。」

  無奈的夏珪只得由著他,偏偏李元不知好歹,把自己當成了主人,不時叫小廝過來倒煙灰,又要吃點心,過一會兒又要吃水果,又要洗臉洗腳,把個小廝呼來喚去,累得半死。

  見他這樣,夏珪乾脆躺在一邊,也不去理他。

  一粟園,裡裡外外的燈籠一個接一個的暗了下來,雪亮的月光傾瀉而下,環境極為宜人,每個人都說有趣。

  突然,從高處射下來一束異常明亮的光柱,光芒朝著戲檯子照去,竟將舞台上的人照得纖毫畢現,不亞於陽光。

  所有人都驚呆了,沐凝雪趕緊解釋道:「這就是問世不久的電光,言而總之,夫君折騰二十年的玩意成功了。」

  王氏揉了揉眼睛,感嘆道:「老三簡直就是個活神仙,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劉氏忙鄭重囑咐道:「這事與三老爺無關,你們都記住了,是他人發明的。」

  徐灝乃全族榮華富貴之所繫,這方面全家人可謂萬眾一心,王氏頓時沉聲道:「對,對,誰也不許傳揚出去。」

  「是。」沐凝雪心裡暗笑,夫君長期人在金陵,這些發明都在外地,就算說成自家的功勞,也得人家願意相信呀。

  假山上,徐灝滿足的坐在太師椅上,徐燁在一邊好奇的觀察發電設備,粗苯龐大的發電機發出翁翁的聲響,在徐灝的耳朵裡宛若仙樂。

  二十年的投入終於迎來回報,遼東上萬學生以及數萬相關人員的辛苦研究,不計其數的資金,在正確的理論引導下,明朝終於實現了跨時代的科學奇蹟,當然未來的工業化道路還非常非常漫長。

  總之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電,徐灝已然滿足了,不管如何,歷史已經徹底被他改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16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深宵

  中秋家宴還在持續,因明亮的白色燈柱,使得戲台上的人物看的清清楚楚,可惜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即使如此,所有人依然看的出神,燈光猶如神級般不可思議,如果晚上能有這樣的光亮,那該造福多少莘莘學子?

  丫鬟們端著菜餚送上來,一時間無人留意。猛不防朱魁揮舞了一下手臂,撞到了一個丫頭手中的湯碗,一失手把個海碗打的粉粹,周圍的人吃了一驚,紛紛看了過來。

  朱魁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生氣,又不敢發作,反而得露出都怪我的歉意表情。還好沒有燙傷人,蘊素的那隻貓兒悄無聲息的撲了過去,將地上的海蝦搶著吃了。

  蘊素見狀提議道:「咱們用我的貓行個令好嗎?」

  「怎麼個行法?」朱蕊珠忙問道,因見兄長神色尷尬,出聲緩解。

  蘊素笑道:「簡單,折一枝桂花,咱們一個一個的傳下去,貓兒叫一聲就停手,花在誰的手裡,誰就喝酒。」

  朱明之搖頭道:「貓在你手裡,一準會作弊,我不來。」

  「是極是極,明之妹妹說的對。」朱魁附和道。

  此言一出,在座的姑娘們大多蹙起了眉,朱軟玉趕緊用眼神警告了哥哥,心說妹妹是你叫的嗎?∮↗倒是朱明之似乎毫不在意,依舊談笑風生。

  蘊素對朱明之說道:「那我把貓交給你好了。」

  「這才像話。」朱明之欣然點頭。

  對面的蕭冰藍叫道:「明之姐不要聽她哄你,前兒我們在介壽堂陪太夫人也玩過這把戲,是我逗她的貓,可無論我弄它擰它打它也不肯叫,等到了蘊素手裡,不知怎麼回事,只要輪到我,那貓就叫了。害得我扮了一晚上小狗。」

  大傢伙都笑了,鄰桌的蕭氏見狀笑問道:「你們不知道麼?」

  「不許說,不許說。」蘊素急忙搖手阻止,於是蕭氏笑了笑也就不說話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朱明之看了看蘊素,又看了看笑而不語的蕭氏,一時拿不準主意。這時候陸漱芳走了過來,說道:「還是把貓交給嫂子吧。」

  「好。」蘊素料想她不知訣竅,俯身把貓兒捧起來遞了過去。

  酒令開始,漣漪將一枝新折的桂花交到王氏的手裡。挨個傳了下去,可巧第一圈傳到了蘊素手裡時,貓喵了一聲叫了。蘊素不以為意,喝了一杯酒,誰知桂花輪了一圈,恰恰又在她的手裡叫了。

  蘊素駭異的道:「怪了!」只好再飲一杯酒,誰知下一輪果然又在她手裡叫了,至此蘊素指著哈哈笑的陸漱芳,嗔道:「好。好,三嫂子你好。」

  大家紛紛詢問原因,陸漱芳笑著解釋道:「素丫頭的這隻貓很有點脾氣,你越是欺弄它。它越不叫,只要你用手在它額上輕撫黑色的順毛兒,它才肯叫喚。」

  說著伸手在貓兒的額頭上輕輕一撫摸,果然貓兒喵喵的叫了起來。沐蘭香不可思議的說道:「怎麼可能。她的貓最是怕生,除了素丫頭誰也不認,嫂子怎麼連續三次乖乖的叫?」

  「我哪有那本事。」陸漱芳笑道:「我只弄它叫了一回。第二回是蘊玉妹妹學出來的,第三回則是韻寧妹妹裝的。」

  所有人哄堂大笑,蕭氏微笑著深深看了眼陸漱芳,暗道果然是個有心計的孩子,不過行事過於急切,在楚楚那件事上,顯得太過小家子氣和魯莽,自以為聰明,竟連太太也敢欺騙,未免得不償失。

  確實袁氏已經對自作聰明的兒媳婦有了芥蒂,陸漱芳也失去了「賢惠」的光環,所以她最近才會拼了命的巴結這邊,感覺到婆婆不大待見她了。

  妻妾爭寵、勾心鬥角在這年代人人習以為常,此乃主流,當然妻妾大面上和諧的也絕非個例,不然古代社會豈不是亂了套?誰還敢納妾?甚至於小說中的姐妹同心也絕不是天方夜譚。

  (小釵喜歡看灣灣的娛樂政治評論節目,對苦於失眠的偶催眠效果極佳,最近有一期就有藍營立委的趣聞,某立委的妻子和小三同心同德,多年來同住一個屋簷下,各自生兒育女,子女間也好的像親兄弟姐妹。

  這兩位賢內助不但幫助丈夫選舉,給他擔任會計和文秘等工作。當丈夫因舞弊案等待判決時,元配代夫出征,小三操持家務,就被綠營揭發了家事,輿論一時大嘩。

  結果元配馬上離婚了不說,還親自幫著提親,如此小三轉正,社會輿論沒了攻擊的把柄,而一家人依然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無分彼此。

  如此一來,此事在灣灣非但無人指責,反而成了人人津津樂道的佳話,想這位立委能有如此高超的持家手段,家庭如此和諧美滿,可想而知人家在政治上也應該是個高手,法官就深感佩服,判決立委無罪,選民和同僚乃至政敵也無不欽佩,總之小釵也對灣灣社會佩服的五體投地。)

  連現代社會都能有妻妾和睦的例子,還有香港澳門和大陸一系列小三小四小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相互爭寵叫板的事實,比如楊子和黃聖依的故事,所以筒子們可別再不屑的指責小說太假太離奇了。

  貓兒能作弊,便改成了傳統的擊鼓傳花,當下沐凝雪給漣漪使了個眼色,桂花一傳到蕭氏的手裡,鼓聲就停了,所有人立即哄然說起了好話,陸漱芳搶先斟滿一杯酒送上。

  到了王氏手裡也停住了,到了劉氏的手裡又停住了,然後到了蕭氏手中還用問嗎?大傢伙遂紛紛預祝少奶奶們早生貴子。

  接下來傳到了朱明之的手中,鼓聲停了,朱明之忙說道:「我有什麼可賀之事?」

  蘊玉笑道:「等二哥來年高中,能不賀你麼?」

  朱明之趕緊看了沐蘭香一眼,心虛的道:「這可奇了,他中不中與我有什麼相干?」

  王氏笑道:「是呀,明之公主的喜,一準是下次科舉得個狀元郎,煜兒中舉算得什麼呢?」

  「是呢。」沐蘭香笑道:「姐姐快乾了這杯喜酒。」

  剛要喝酒的朱明之,被她這麼一說放下了酒杯,說道:「太太們和姐姐妹妹總拿我開心,不行,這酒我不吃。」

  就聽身邊的蘊玉嗤的一笑,朱明之立馬紅了臉,扭頭嗔道:「玉丫頭你笑什麼?我今後和你講話真要在肚子裡轉一轉。」

  「我又沒開口。」蘊玉一臉的小委屈,可慧黠的眸子卻出賣了她:「快吃了這杯喜酒再說話。」

  此舉鬧得朱明之不喝不好,喝了更不好,陷入了兩難境地。還是蕭氏開口道:「好了好了,不當喜酒當罰酒吃。」

  朱明之鬆了口氣,氣呼呼的瞪了眼唯恐天下不亂的蘊玉,舉杯乾了。

  鼓聲再次響起,桂花繼續傳了下去,正好到了蘊玉的手裡停了。徐蘊玉怕朱明之趁機報復,說出自己的糗事來,不等她開口,急忙端起酒杯一口喝了,誰知朱明之笑道:「忙什麼?莫非你急著嫁人了?」

  口中的酒沒有嚥下去,蘊玉噗的一下噴了韻寧一臉,徐韻寧尖叫一聲跳了起來。

  「對不住對不住。」

  蘊玉趕緊把自己的汗巾給妹妹擦臉,蘊素也惱道:「我臉上也有呢,快給我擦乾淨。」

  蘊玉撇嘴道:「我不信能噴到你那裡,又來騙我。」

  「誰騙你了?」蘊素不高興了,蕭冰藍見狀拿出自己的手帕,又說了些好話。

  被她姐妹這一鬧,沒人有心思繼續玩擊鼓傳花了,或聊天或鬥嘴或看戲,只有朱魁沒接花到手,手舞足蹈的嚷嚷不公平,也無人理他。

  朱魁一帶手將沐蘭香手裡的杯子又給碰碎了,朱蕊珠心裡過意不去,連連賠不是,沐蘭香和朱明之一樣也絲毫不介意。

  看著這一幕的沐凝雪心情甚好,大抵女孩子遇到此種事,即使面上不在意心裡也會不高興,因為間接和男性有了接觸。就好像現代女孩被髒兮兮的男人碰到一樣,不可能沒有反感,何況古代大家閨秀呢,而沐蘭香和朱明之能做到這一點殊為難得,證明兩個孩子通情達理,識得大體。

  對未來的婆婆來說,最擔心兒媳婦小心眼愛計較,她最滿意的就是漣漪的大氣和葉琴的柔順,雖也難免有些小矛盾,卻上升不到勢同水火的地步。

  當然朱明之和沐蘭香間和漣漪葉琴不一樣,朱明之畢竟是大明公主,這也是沐凝雪和蕭氏最擔心的地方,因此兩年來始終不敢下決定,打算繼續過幾年再觀察觀察,反正徐煜也不著急成親。

  不知不覺,月色已上了東牆,沐蘭香等人送長輩們回去,然後又返回一粟園。

  石瑣琴、秦素秋、金菊打留余春山房這邊下山而去,朱家姐妹和徐蘊素、徐蘊玉、徐韻寧都在惜香軒略坐一會兒,吃了盞茶後各自散去。

  朱明之卻獨自一個人在半山腰憑欄眺望,秋天的夜晚有些寒意,看著山下幾對一閃一閃的風燈引著她們分頭行走,遠遠望見洗翠亭的池面上銀光萬道,別具一種清致,心中記掛著不見蹤跡的徐煜,痴痴看到了漏聲響了兩下,這才在春妍的催促下回房安寢。

  好月正宜同醉酒,深宵猶愛獨憑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18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吃大戶

  三更天,李元在一邊呼呼大睡,道:「主持大和尚請老爺過去說話。」

  「嗯。」夏珪急忙也輕手輕腳的爬起來,從後門進了宏濟寺,來到主持房中,見炕上點了兩支蠟,銅爐裡的火焰燒得正旺,煙氣熏人。

  炕上的小方桌擺著幾碟殘餚,一把酒壺,但不見了大和尚。夏珪走進去坐下來等他,等了一會兒,五十來歲的主持和尚進來剛要坐下,說道:「偏偏要去解手,夏施主莫怪。」

  匆匆出去方便完了,回屋洗了手,和尚說道:「夏施主的事,方才我兄弟過來,我都對他講了。我兄弟說夏施主與英國公家有淵源,此事沒有二話,眼下吏部一共有兩個缺。一個湖北在前,他設法作了弊,將貴州的缺放在前面,我兄弟說與奚十一沒什麼交情,犯不著把這麼大的情白送給他。呵呵,貴州一任抵不上湖北一年,這是人人曉得的,此事夏施主可還滿意?」

  夏珪沒想到竟和好兄弟撞到了一塊了,雖說很抱歉,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點頭道:「感激不盡,不知令弟可拿得穩?」

  「千穩萬穩,又不是撞木鐘。」和尚笑道:「若事成,夏施主的承諾?」

  「您放心。」夏珪砰砰的拍著胸脯,「我這人做事極爽快,但不知令弟要多少謝儀?有個數目,我好去準備。」

  和尚笑道:「這事若是旁人,三五千兩也不算多。我說夏施主是我的至交,這個情算在你哥哥我的身上,因此他只要三千弔錢。說起這湖北的缺,一任少說萬八千銀子的現成規矩,無需受賄貪瀆,因此三千弔錢算什麼?兌銀子才一千二百兩。夏施主請開張銀票來,橫豎就這個數兒。成功了,老衲也不要什麼,你請我多吃幾頓酒就是了。」

  滿心歡喜的夏珪在心裡計算了一番,苦於囊中羞澀,便不好意思的道:「這個,能不能減少一些呢?」

  大和尚頓時不樂意的道:「已經是減了又減,除了我兄弟之外,吏部誰也不能做主。總之你得盡快,不然恐怕事有更改,最好明日就將這筆錢拿來。不然節外生枝就難成了。」

  「好!」夏珪只好一口答應,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

  回到書房,他思索了半宿,到了天明,吩咐家人套車要進城。洗了臉,吃了幾塊昨晚剩下的點心,穿好了衣服,推醒了李元,說道:「起來吧。我要進城去了,沒人在家照應你。」

  李元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翻了一個身將被子蒙在頭上,又睡著了。鬧得夏珪好不煩躁。看他這樣子一時半會的不肯起來,只得吩咐書僮在家看守,他和車伕趕往城裡,去找奚十一商量借錢。

  到了中午。李元醒了過來,抬手抹了抹眼睛,見小廝在屋子裡掃地。問道:「你老爺哪去了?」

  書僮說道:「去城裡了。」

  「哦。」李元下了炕慢慢穿上衣服,走到院子裡呼吸新鮮空氣,伸了伸胳膊腿腳。

  書僮把最後的幾塊點心端上來,泡了熱茶,李元吃了,拿起煙袋鍋子吸了兩口水煙,呸呸呸的吐了一地的濃痰。書僮看的直犯噁心,趕緊給收拾乾淨了。

  李元隨口問道:「你知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書僮搖頭。

  李元苦惱的道:「昨晚有幾句要緊話沒有說,就睡著了,現在我走了再來,他不在家怎麼辦?不如我就這麼等著吧,反正今日也沒什麼事。」

  書僮自然沒有意見,轉身出去了。到了中午,李元喊他進來,問道:「你們家開飯了沒?」

  書僮說道:「我們吃過了,若李公子您要吃飯,我去對廚房說。」

  「去吧,有什麼吃什麼。」李元笑道。

  沒過多久,書僮端著個木盤進來,上面放著四道菜,問道:「您喝酒麼?」

  「二兩燒酒就夠了。」李元低頭一瞧,還不錯,一碟是半隻熏雞,一碟是炒雞蛋,一碟煮花生,一碟好像是麵筋的玩意,夾起一塊嘗了嘗,果然是麵筋。

  書僮把酒送來,給他倒滿了一杯,放下小酒壺轉身出去了。

  如此李元舒服的一個人吃酒,閒來無事看著書房裡的擺設,昨晚有事未曾留心,現在仔細瞧了瞧,外面是個小三間,夏珪的臥房位於院子的西邊,隔著一重門。

  書房左右都是廂房,大概一間住著小廝一家,另一間空著。書房裡的擺設著實不錯,李元把酒都給喝了,微微有了些醉意,叫書僮送米飯進來,趁著這工夫起身觀看,牆壁上掛了小小的四幅工筆朝歲圖,好像是洪武年的老畫。

  書桌擺在靠窗的位置,地下放了四五個痰盂,亮的耀眼,貌似是銅的。炕上擺了個自鳴鐘,東邊三張楠木方椅,兩張楠木茶几,茶几上左邊一盆水仙,右邊一瓶桂花,牆上掛著一副對聯。

  「呦。」李元十分驚訝,這些擺設明顯不是便宜貨,隨即釋然,一准都是從英國公府帶出來的,徐家富可敵國,作為師爺用的東西能簡單嗎?

  這樣子還說沒錢?是以李元升起了好奇心,當下走出來去了西邊,瞧瞧門上無人看守,內宅也靜悄悄的,好像也沒人。

  大概嫂子進寺廟燒香去了,李元知道夏家人口簡單,夏珪兩口子要是同時出門,家裡只能剩下小廝以及他娘,就是廚房裡的廚娘負責看家。

  帶著酒意的李元索性推開門走了進去,心說我和老夏什麼交情?我進去見識見識就出來。

  如此他竟然直奔主房,這年頭哪有鎖門的?堂而皇之的推門進了屋。

  主房是套間,外間大廳裡間臥室,中間掛著個門簾,嵌著一塊玻璃。兩邊的窗戶也嵌著兩方玻璃,炕上和椅子上都披著寶藍緞墊子,牆上掛些三弦四弦簫笛之類,佈置的很文雅。

  李元抬腳闖了進去,過道對面是一帶紗窗,臥室房門掛著青綠色的藍縐綢綿簾子,揭開了走進去,臥室的空間非常寬敞。

  正面一張大羅漢木床,四周鑲了冰紋落地罩,掛個月白綢夾幔子。床上一頭疊著四五床花花綠綠的錦被,一頭放了兩個衣包,中間一張花梨木的炕桌,鋪了大紅錦緞墊枕,床裡橫掛一幅睡美圖。

  房內西邊擺著四個大皮箱,上有兩個小寶元木箱,下座兩張木櫃。中間一個大銅火盆,罩一個銅絲罩子。

  靠著窗一張書案,擺著兩套書籍,桌上筆墨紙硯俱全。窗心鑲著大玻璃,東邊上手是一個小書架,放些零星物件;下手是兩張方凳,用青緞套子套著。

  元茂看著這些東西,眼饞不已,想道:「這個光景豈是沒有錢的?這四個大皮箱衣裳也就不少,那兩個木箱與這兩個大櫃,定是用來放銀子銅錢的。娘的,他還裝窮哄我?今日斷不能放過他。」

  一邊想著一邊走了出來,幸喜沒人發現,一溜煙的跑進書房。沒過多久,小廝捧著一錫罐米飯進來,不一會兒廚房又送來了一個羊肉酸菜小火鍋。

  抱著吃大戶的心情,李元狠造了五碗米飯,把一鍋的羊肉吃了一大半,這才打著飽嗝要茶漱了口,繼續抽那一袋子煙。無聊時管書僮要了塊檳榔,咀嚼了半天,反正賴著不走。

  進了城的夏珪到了奚家,裝著不知情的樣子告知喜事,一樣等到缺兒的奚十一聽了很是歡喜,茫然不知自己的好缺被好友換了。

  奚十一不缺錢,問道:「需要多少?」

  夏珪說道:「錢要的不少。人家說到任啥也不做,按規矩就能有三萬孝敬,分給他一成不為過,所以定要三千兩銀子才辦。我好說歹說,求的朋友也出了大力,可是只給打了個八折,再也減不得了。」

  奚十一沉吟道:「這麼好的缺,二千四百兩真不多,幾時要呢?」

  「說今日就要銀票。」夏珪滿懷期待的看著他,「明日能兌現就行。」

  「那過在誰人的名下?」奚十一問道。

  「名字在我這裡,不過按規矩不能給你看,你別見怪。」夏珪心懷鬼胎,起身連連作揖,「事成之後,我發誓一到任,二個月之內連本帶利的還你。」

  奚十一灑然道:「自家兄弟還說這些?走走,咱倆現在就去銀號。」

  辦完了此事,奚十一要拉著夏珪找張仲雨吃酒去,夏珪心裡有事,自然不肯耽擱,告辭後坐車返回城外。

  回到家中,先去找到了大和尚,當面取出來三張銀票,兩張五百兩一張二百兩。夏珪說道:「若是明日不兌現,票子可就作廢了。」

  大和尚笑嘻嘻的道:「斷無不取之理。」

  「行。」夏珪笑道:「我先回去換衣服,待會咱倆喝一頓酒。」

  他一走,大和尚將二百兩銀票拿了起來,自言自語的道:「這是我應得的,給他一千兩夠了。」

  這邊夏珪回到寓所,就見書房裡點了燈,滿屋子的煙味,李元竟還大模大樣的坐在那裡,不禁來了氣,皺眉道:「你怎麼還沒走?哪有我不在家,坐一整天的道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0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月華天

  李元笑嘻嘻的不當回事,夏珪搖搖頭,逕自走到裡面將身上的火狐皮襖脫了,換了一件平常穿的狐皮大襖,戴了

  這時李元跟過來嘮叨著要借錢,夏珪被他纏擾不過,皺眉道:「我沒錢怎麼借你?」

  「你沒有錢?」李元叫道:「那臥房四個大皮箱裡難道連衣服都沒有?你家裡任一樣擺設不值錢?我只不過借百十弔錢而已,借我也不會令你傷筋動骨。」

  無語的夏珪暗罵一聲家裡人糊塗,怎麼就放他進內宅了?不借錢不說朋友沒得做,李元非得到處宣揚他不仗義的壞話不可,因此嘆了口氣,從拜匣裡取出來一隻扭絲金鐲子,對喜笑顏開的李元說道:「擺設衣服都是過日子用的,我真的沒有現錢,所餘就這麼點東西,你拿去當了吧。三兩六錢能當一百多吊,不過先說好了,等你家裡寄來銀子一定要還的。」

  「那是自然。」李元嬉皮笑臉的接過來,歡歡喜喜的作別而去。

  夜晚,一直陪著父親的徐煜回到一粟園,已經是初更時分,目睹了電的他很是興奮,見晴煙和裊煙昏昏欲睡的等著他,問道:「今日誰來過了?」

  晴煙擦了擦眼角,說道:「幾位姑娘都過來了,見你不在,坐了會兒回去了。」

  「那我去找她們。」徐煜轉身就要走。

  裊煙趕緊追上去拉住他,說道:「一連兩天在外忙碌,還是沐浴休息吧,明天再去也不遲呀。」

  徐煜哪裡肯聽?走到窗邊朝外面看了看,說道:「還早呢,我出去轉一圈就回來。」

  裊煙想攔住,晴煙衝她搖搖頭,說道:「你不讓他去。他睡不著不說,還得鬧的咱們不得安生。」

  「到底晴煙懂我,你們倆睡吧,別管我。」徐煜嘻嘻哈哈的跑了出去,裊煙忙叫道:「好歹跟個人呀?」

  「不用了。」聲音已然漸漸遠去。

  徐煜一口氣跑到了朱明之的院子外,見院門關上了,他隔著花牆的孔洞望進去,裡頭靜悄悄的,整個迴廊淡淡的月色如水一般浸著,朱明之的臥房窗戶開了兩扇。湘簾遮擋,有一點燈火晃晃悠悠的閃爍。

  「等裝上電燈就好了。」徐煜自言自語,尋思是否該進去打擾,想了想決定回去。

  忽然從裡面刮過來一陣風,風過後帶來一縷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和擾人的蟋蟀聲,還帶著叮叮咚咚的聲響,細聽是琴音。

  當下徐煜努力趴在牆壁上,隱約聽到朱明之在房裡微吟道:「碧海無波兮天蔚藍,秋雲似羅兮秋月彎。碧梧亭亭兮高十丈,是誰棲止兮雙鳳凰。」

  停了片刻,緩了口氣又吟道:「鳳凰于飛兮雲天長孤,鸞對影兮瑤瑟涼伊。人何處兮徒相望空,山幾曲兮秋水一方。」

  聲音再一次停止,很快琴音響起,「秋草零露兮啼寒蛩。雲錦千丈兮拋擲璇,璣旁銀河兮雲水波。」

  徐煜聽了痴了,正在陶醉中呢。不料蔓藤的枝葉頑皮的碰到了他的鼻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裡面的歌聲琴聲戛然而止。

  「唉,可惜可惜。」徐煜直跺腳,氣的撥開了討厭的葉子。

  好像是春妍掌著風燈出來觀望,徐煜便走到院門外喚她來開門。春妍隔著門上的格子一看是他,開了門問道:「這麼晚了還來?」

  徐煜笑道:「你們不是也沒睡嗎,我在附近散步,無意中聽到了好琴,怎麼不彈了?」

  正說著話,朱明之走出來問道:「春妍你在和誰講話?」

  春妍衝著徐煜眨眨眼,回頭笑道:「殿下你想還有誰呢?」

  「夜了為何不好好睡覺,跑來這裡?」朱明之故意板著臉,「教人看見又要傳出閒話了。」

  「誰敢傳姐姐的閒話?」徐煜走進去又笑道:「瞧瞧天上的月色多圓,好像在笑話咱們多寂寞似的,何等浪費好時光?我爹常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有朋來訪,你何不在這芭蕉樹下即興彈一曲給我聽聽?方是待客之道。」

  「算你會說話,也算你是個知音。」朱明之莞爾一笑,也抬頭看了看月色,叫春妍去把琴拿出來。

  二人走至芭蕉樹底下的石墩子前,朱明之要對方先彈一曲,徐煜用自己的手帕把石墩子擦了擦,坐下後接過春妍捧著的古琴,就那麼直接擱在膝蓋上,閉著眼撥弄起來。

  朱明之真真愛極了這一刻灑脫不羈的他,欣賞那無比靈動的指法,漸漸露出了驚訝之色,問道:「這是什麼曲文?我聽不懂。」

  徐煜笑道:「是剛才聽你的琴音,想了一闋醉太平的小令,我重新彈給你聽。」

  「嗯。」朱明之欣然點頭,就見徐煜邊彈邊唱道:「柳蔭花蔭風清月清,隔牆誰弄瑤琴?是鸞心鳳心。不慎一聲冰弦乍停,可是姐姐鶯鶯正愁醒酒醒?」

  瞬間朱明之臉上變色,惱怒的道:「你要作死嗎?」說著眼眸一紅,「好,好,我算是知道你的心了。」轉身逕自走了回去。

  徐煜見狀趕緊丟下琴,暗罵自己糊塗,不消說父親的石頭記中林黛玉也惱過,但凡大家閨秀誰不以西廂記裡的鶯鶯為恥?哪怕是嚮往,也絕不會有人承認的,何況是由男性借此比喻?

  追著進了屋,徐煜哀求道:「我是無心說的,你怎麼就認真了?」

  朱明之氣呼呼的道:「你欺我太甚,拿我類比鶯鶯,我問你,鶯鶯是什麼樣的人?你拿她來比我,我問你!」

  徐煜不敢回答,苦笑道:「好姐姐我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哼!」朱明之緩緩坐下,氣道:「還說呢,不是你的錯難道還是我的錯不成?好,我也不和你算這一次,請你自己好好算算,打前歲起你欺負我幾回了?」

  「欺負二字從何談起?」徐煜感覺特蛋疼,「罷了。我也辯解不清,你說我欺負你,那我就將這顆心刨出來給你看。」

  他還真就去拿了一把剪刀要自殘,唬得朱明之跑上去劈手奪下,也賭氣道:「你既然要嚇死我,不如我先死給你看。」

  徐煜嚇得也趕忙去掩住她的嘴,朱明之揮手打開了,一時委屈的要命,拿汗巾捂著臉哭去了。

  二人就這麼僵住,徐煜臉上掛不住。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遂自己坐著發呆。

  年輕男女之間都是這個樣子,前一刻明明好的蜜裡調油,下一刻馬上疾風驟雨,不身處其中永遠也鬧不清楚,所以對此司空見慣的春妍優哉游哉地坐在門外,嗑著瓜子,壓根沒打算進去參合。任憑他們哭個夠再說。

  果然沒過多久,徐煜主動陪著笑臉過去道歉,姑娘的哭聲也漸漸小了,就是不理他。

  春妍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站起來進了場,說道:「呦!二爺怎麼又來和咱們姑娘嘔氣了?」

  「我哪敢嘔她啊!」徐煜一臉苦笑,「不過用了個西廂的典,她就惱了。」

  早就不生氣的朱明之被他這一句話不禁氣笑了。春妍笑道:「請問二爺做文章的時候敢用這個典嗎?」

  徐煜感激的道:「怎麼不用,有一次在文淵閣,我把全篇都抄上去了呢。」

  「呵!了不起。」春妍嗤笑道:「二爺倒是將西廂背得爛熟。咱們知道老爺不當回事,大臣們也不好說什麼,就是聖上也拿你無可奈何。那等明兒老太爺傳月課的時候,二爺請把這個講給老太爺聽,想必定有重賞。」

  「那我可不敢。」徐煜吐了吐舌頭,笑道:「你要愛聽,我講一段拷問紅娘的段子好不好?」

  「呸!」春妍忙掩住了耳朵,「我不愛聽,明兒你給老太爺講去吧。」

  朱明之算是徹底對這位男人沒了脾氣,笑著嗔道:「你倆真是厭死了,什麼時候還這麼鬧?我要睡了,你們倆都給我請出去吧。」

  「好吧。」徐煜怕又說錯話,指著地上穿透湘簾的月光,緩緩晃動的波紋,故意說道:「這麼好的月亮不賞多可惜?」

  見朱明之不理睬,他無趣的大步走出去站在天井附近,仰頭看著夜空中的月兒,驚喜的道:「那是月暈麼?姐姐快來瞧啊。」

  屋裡的朱明之權當做沒聽見,又聽徐煜手舞足蹈的連連叫嚷,忍不住也出來抬頭看去。

  果然天上的月暈一層一層的擴大,像香盤似的一圈一圈的蔚為奇觀。民間有一句諺語,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

  月暈是一種自然界的光學現象,浩月當空,清輝似水,漸漸的,霧靄升起,清澈的玉盤被蒙上羞澀的棉紗,周圍出現了一個內紫外紅的彩色光環。遠遠望去使人如入夢幻,迷茫中,那光環飄飄忽忽,透露著一種神秘的意蘊,一切彷彿變的更加美好。

  「果然是月華。」

  朱明之驚喜萬千,星空的圓月猶如一顆水晶球嵌在上面,映的大傢伙的衣服上都是光燦五色,急忙說道:「要求什麼事,快求呀!」

  徐煜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本正經的道:「太難的了,咱倆快拜拜月神。」

  朱明之臉一紅,一甩手氣道:「又來欺負我,我不求什麼,你自個拜去。」

  「還是我來求吧。」春妍噗嗤一笑,然後正經顏色,盈盈對著夜空祝福道:「小女子拜求月宮仙子庇護咱們小姐和二少爺各如心願。」

  「好,好!」徐煜頓時心領神會的大笑起來,氣得朱明之嗔道:「你這個丫頭瘋了嗎?」

  「嘻嘻。」

  春妍笑著跑到一邊。天上的月華漸漸的散了,化做滿天的斑斕雲彩,有像鳳的,有像獅的,有像美人的,可謂是奇狀百出。月亮明的像昨晚燈柱似的,又分外圓了些,飛也似的走向西去。

  定睛細看,月亮其實沒有移動,而是飄走的雲彩,一片片的往東去了。三人就這麼站著看著,誰也沒說話,也似乎各有心事,不知過去了多久,天空露出碧藍的天,一清如洗,沒有一片雲,連星星也沒得一顆了。

  忽然朱明之驚覺身上涼颼颼的,就要進屋添衣服去,徐煜抬手在她的肩上一撫,發覺早被露水給沾透了,關切的道:「好重的露水,快去換衣服。」

  朱明之也趕緊撫他一撫,一樣濕了,柔聲道:「你也著了露水,仔細受了涼。我去給你拿件衣服。」

  「我沒事。」不想剛說完,徐煜打了個噴嚏。

  正說著話呢,裊煙過來接徐煜,如此徐煜只好告辭而去,朱明之和春妍送他們遠去,彼此對視一眼,回房歇息去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0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同好會

  誠然浪漫一夜非常美妙,令人回味,但看似圓滿卻無法避免現實的後作用。

  徐煜受了風寒一下子病倒了,而朱明之本就是嬌柔多病的身子,昨晚受了風露侵襲,一樣傷風咳嗽起來,春妍也感冒了。

  城外,夏珪得了湖北的缺,要等到來年開春才能赴任,不過是個從九品的官吏,當然是油水極為豐厚的位置。

  從奚十一手裡拿了二千四百兩,給了和尚兄弟一千二百兩,還剩下了一千二百兩,他進城兌了一半的現銀,又換了些銅錢。這一刻的夏老爺,自然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紅光滿面。

  將所有欠賬盡數清還,得意忘形的夏珪公然將相好的相公接了過來,打髮妻子帶著兒女回老家省親去了。

  每天吃喝玩樂玩相公。過了兩天,又邀請一班金陵有名的浪蕩子弟,吳大傻和馮子佩等人,各自帶了一群小相公,連一個姐兒都不要,可謂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們。

  這一幫人天天歡呼暢飲,酒池肉林,足足樂呵了五天方才暫時休息,短短幾天,夏珪花費了三百弔錢。

  隔了兩天,有人提出要開賭,大家都勸夏珪做莊家。夏珪尋思近來財運不錯,或者可以趁機贏些銀子,於是欣然同意。

  當晚夏家成了私人賭坊,牌九什麼的都有,夏珪叫心愛的相公小天仙給他管賬,起初沒幾個外人,第二天人就漸漸多了,到了第三日更是擠滿了一屋子。

  就這麼一人傳兩個人,兩個人傳六個人,引來了兩個大賭客,一個是奚十一,一個是有名的皇商潘老三,當晚夏珪光抽頭就賺了幾十兩。他自己手氣好又贏了一百多兩。

  潘老三輸了錢非要坐莊,第二天帶來一箱子的松江錠,足足一千兩。幾個有錢的湊一塊賭博,結果一晚上大敗虧輸,潘老三輸了一千一百兩,夏珪也倒霉的輸了三百兩銀子。

  宏濟寺的主持贏了一百兩,馮子佩贏了四百兩。奚十一大贏八百五十多兩,將五十兩散碎銀子分給那些相公和夏家小廝等,自己收了八百兩。

  吃飯的時候,奚十一笑嘻嘻的看著一個小和尚。眉清目秀的一眼相中了,隨手賞了他十兩銀子,不時拿話逗他。

  主持和尚也不在意,他兄弟唐經承匆匆進來,說道:「我勸你們別賭了,剛才進來時,門外有兩個交頭接耳的,好像是最近成立的六扇門公人,恐怕會衝進來抓賭。」

  別人沒當回事。夏珪嚇了一跳,忙說道:「我累了,歇幾天再玩吧。」

  老和尚說道:「怕什麼?後頭有個菜園子,兩三畝大。還有四五間草房,種菜的帶著家小住在裡面,另有門戶出入。你這有一道暗門當初老衲給封了,如果外頭有什麼事。馬上就能開了暗門,你們從菜園子裡出去,那麼空曠的地方。哪怕來了數百兵馬也圍不住。」

  「那也不妥。」夏珪不想冒險,「我不是害怕,咱朋友們賭錢不過一樂,何苦招惹官司?何況連續賭了幾天已盡了興,我明日請大傢伙吃酒好了。」說著對奚十一和潘老三問道:「老奚不消說了,潘三爺可肯賞臉?」

  「當然得來了。」老潘三笑道。

  馮子佩說道:「你怎麼不請我呢?」

  夏珪笑道:「你天天在這裡,莫非還要我下請帖?」

  第二天這幫人紛紛來了,其中張仲雨有事不能來,夏珪特意叫人去請來有名的小天香陪潘老三,還有出道不久的翠官陪奚十一。

  在後院擺了一桌大宴席,夏珪仔細瞅著小天香和翠官,都是十幾歲的年紀,小天香果然長得俊俏,眉目清澄,肌膚潔白,但仔細看面色雖白,脖子上的皮膚卻略有些粗糙。而翠官伶俐可愛,美中不足的是臉上有幾點雀斑,眉梢有一顆黑痣,手也粗黑。

  大凡不得不做相公的男孩子,當然是貧窮人家出身,從小就干活,被陽光暴曬,細品嫩肉沒有瑕疵的不多見。

  他們邊吃邊玩,小天香和翠官初來乍到顯得很老實,頭一天人人都很守規矩,畢竟都是有身份的。

  第二天繼續吃喝,席間小天香和翠官有些熟絡了,和那些相公胡亂唱曲,捶背捏腿的慇勤奉承,不時擠眉弄眼處處留情。

  酒過三巡,喝醉的馮子佩蹲在院子裡大吐特吐,夏珪趕忙扶著他進屋躺著,躺了一會兒越發頭暈目眩,吵著要回去。

  夏珪吩咐套車將他送了家去,陸續大和尚等也告辭。到了晚上,夏珪吩咐將新作的一架玻璃燈屏擺出來,上面貼了二十四幅各種姿勢妖精打架的春畫,屋裡掛上了八盞玻璃綠紗燈,中間一個綵燈,地上又點了八枝地照。

  就好像後世的歌舞廳,氣氛顯得十分香豔,大感滿意的奚十一瞅著燈屏上的春畫,對著潘老三笑道:「老三,你瞧這舔簫的像不像你?」

  摟著小天香的潘老三說道:「那個摟著人的也像你,你們說是不是?」

  「哈哈。」奚十一看到了最後一幅,大笑道:「你們快來瞧,好個夏老大混賬透頂,大概是他對著景畫的,這不是兩個和尚雞-奸嘛?」

  這幫人湊過來一瞧,都大笑起來。奚十一對懷裡的小和尚得月笑道:「你師父是不是每天干這個?」

  「呸!」得月頓時漲紅了臉,扭過頭去不看。老和尚知道奚十一有錢,臨走時囑咐得月好好伺候。

  夏珪笑呵呵的進來招待他們入席,他坐了主位,旁邊是小天仙,又叫小天仙挨著潘老三,潘老三另一邊是小天香,然後是奚十一和得月,翠官不知跑哪去了。

  一邊吃喝一邊笑罵,一個個放浪形骸不成個樣子,還是夏珪穩重些,不過是和小天仙說些玩笑話,沒有過於村俗。

  就見奚十一拿著杯酒灌得月,另一隻手放在小和尚的屁股上,鬧得得月不時的扭來扭去。水汪汪的兩隻眼睛露出不滿,使勁推著酒杯不肯喝。

  奚十一叫道:「你若不喝這杯,我就灌你一罈子。」

  得月只好苦著臉喝了,這邊潘老三更加放蕩,抱著小天香坐在膝蓋上,兩個人的褲子不翼而飛,他反覆一上一下,弄得小天香顛簸的渾身亂顫。

  這時候翠官打外頭跑了進來,對惡形惡狀的潘老三和小天香視而不見,走到歪著身子的奚十一面前。

  奚十一鬆開了得月。說道:「你這行當有什麼好的,不如跟我去貴州吧,你願不願意?」

  「真的嗎?那你就是我的親爸爸了。」翠官眼睛一亮,緩緩靠在奚十一的懷裡,把臉湊到奚十一的嘴邊,悄聲說道:「我不比小天香他們這些相公,他們都有賣身契,得花錢出師。我當年講明學徒三年,如今已滿了三年。想走就走。親爸爸,你真個帶我去嗎?」

  奚十一笑道:「你要是願意跟著我,我就帶你去。」

  坐在一邊的幫閒楊八聽見了,叫道:「奚爺。你與其帶他去花錢,不如幫我謀個營生,沒的你走了我餓死。」

  「幫。」奚十一哈哈一笑,親了口翠官的臉蛋。豪氣萬千的道:「你不用在一旁吃醋,你奚爺是薄情的人嗎?」

  楊八趕緊過來道謝,翠官瞅了眼他。笑道:「我給您帶來了好運氣,才叫了一聲乾爹,又給你招了一個乾兒子。」

  楊八當做沒聽見,走到一邊繼續喝酒。這時夏珪說道:「你跟著老奚不錯,雖說不算是相公出師,好歹也得賞你師父幾個錢。」

  「那肯定了。」奚十一滿不在乎,「至少二百兩銀子。」

  「真的?」翠官沒想到這位乾爹還真是出手大方,為了討好,索性主動蹲下了身子,仰頭嬉笑道:「那我就磕頭謝了。」

  「心不誠。」奚十一見他伶俐,更加滿意了,很快呲著牙舒服的一咧嘴。

  夏珪看著蹲在老奚胯下吞吐不停的翠官,又瞧了瞧將小天香按在椅子上,正在反覆衝殺的潘老三,也忍不住把手伸進小天仙的褲襠裡。

  小和尚得月頭一次見識如此無所顧忌的陣仗,剛想跑出去,就被奚十一捉住了,摟進懷裡嘴對嘴的亂啃。

  城內一條普通巷子裡,內閣大學士楊溥的兒子楊旦站在大樹後,偷看遠處的一位姑娘。

  那姑娘穿了一套極為大膽的女學生校服,合身的青色衣褲,短短的衫袖,露出一小段雪白胳膊,短短的衣領,又露出雪白的脖子,腳上是一雙黑絨女式小皮鞋,配上雪白的線襪。

  漆黑的長發梳了兩個圓髻,乾乾淨淨的清秀容貌,整個人處處黑白分明,給人一種淡素可愛又不失成熟韻味的樣子。

  楊旦感覺自己一見鍾情了,問道:「誰知道那姑娘是誰?」

  有個小廝低聲道:「少爺,那可是英國公府的蘭春。」

  「你怎麼知道?」楊旦覺得不可思議。

  小廝笑著解釋:「我們誰不知道?她唯一在世的姑姑住在這裡,多年的老鄰居,每個月都會來幾次,不過是少爺你沒看到而已。」

  「蘭春。蘭春。」楊旦反覆念叨,又問道:「那她一定不是普通丫鬟了,不然豈能隨意出來?」

  「沒錯。」小廝有些疑惑的觀察少爺,「人家可是徐家二少爺的管事大丫鬟,身份在徐府非同小可,據說還是徐三老爺自小養大的,待之如親生女兒。有一次一個不要命的花花公子上去調戲,結果被徐府侍衛當場活生生敲斷了四肢,那個慘叫啊!整條街上的人誰沒看見?」

  「哦。」楊旦好像非常開心,笑道:「大善!我還擔心呢,如此身份足以說服爹娘了,總之我一眼就喜歡上了她,今生非她不娶。」

  此言一出,六七個下人全部被驚呆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1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遭竊

  自從徐煜小病一場後,蕭氏好一通埋怨丈夫,鬧的徐慶堂再不敢督促孫兒唸書了。徐煜也就順勢不怎麼上學去,整日和姐姐妹妹們廝混,倒是朱明之勸他用些功,一天不上學,便一天不理他,使得徐煜這才不敢荒疏了筆墨。

  九月初一,他從學堂回來,有個小廝上前說道:「夏師爺求見。」

  徐煜詫異的道:「他不是辭館了嗎?有什麼事找我?」

  進了書房,一身光鮮的夏珪笑著施禮,彼此說了會閒話,夏珪說道:「在下承蒙老爺關照,保了個免補小吏,以知縣用,過了年就要去湖南了。今日特來探望二爺,可有什麼事交代?」

  「沒有。」徐煜不假思索的道。

  夏珪不以為意的笑道:「近日聽聞楊溥大人曾對老爺給你提親,不知怎麼老爺不允,楊大人家的小姐才華橫溢,知書達理,不如在下替二爺撮合可好?」

  徐煜不高興了,說道:「婚事自有長輩做主。」

  「二爺還是孩子氣。」夏珪笑道:「想二爺與園內二位姑娘青梅竹馬,卻一直沒有動靜,想必是有不合心意處。這終生大事,就該自己要有點主意,萬一日後不如意,豈不後悔無及了?」

  徐煜一下愣住了,想不明白一個離開的師爺這麼關心自己做什麼?於是忍著氣說道:「那就奉托吧。」心說看你要整什麼幺蛾子出來。

  「在下一定盡力。」夏珪精神一震,又說道:「實不相瞞,此番在下去湖南還少些路費,想和二爺商量借一些。」

  原來是打秋風的,徐煜無語的道:「我現在欠了朋友三千兩,委實一文沒有。不好意思,夏師爺還是去找別人吧。」說完起身逕自離去。

  失望不已的夏珪悻悻返回城外,原來這幾日聚賭輸了七八百兩。手頭漸漸拮据,想到有名大方的徐煜了。

  當晚他又和一幫朋友在宏濟寺這邊吃酒,打發小廝回去取東西,

  因需要伺候客人,廚娘一家子都過來了,沒人看守屋子。夜明如晝,天氣特別好,小廝提著燈籠走到院門邊,掏出鑰匙開了鎖,伸手一推門。發覺推不動。

  「奇怪,素日門軸都鬆了,怎麼這會緊了?」小廝感覺很奇怪,用了力氣還是推不開門。

  把燈籠放在地上,小廝雙手使勁去推,這才稍微推開了些,一眼從門縫裡看見有塊石頭頂住了門。

  小廝心中驚異,心想家裡沒人,這塊石頭哪來的?於是蹲下來趴在門上。伸手進去撥開了石頭,拿起燈籠,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在院子裡四下照了照,沒人。走到書房開了鎖,這次門應聲而開,走進去瞧了瞧,不少東西。小廝略微放下了心。

  出現了一塊莫名其妙的石頭,總歸放心不下,小廝提著燈籠去了內宅。進了正房還是什麼東西都不少,小廝徹底放下了心。

  有心進裡屋偷幾顆糖豆吃,誰知臥室裡的大皮箱少了一個,一個衣包也不見了,小廝趕緊跑出來嚷道:「老爺,不好了!咱家失竊了!」

  夏珪慌忙跑了過來,進屋一看,果然箱子衣包各少了一件,急忙掀開帳簾,放在床頭的兩個匣子也丟了,頓時叫道:「快請長老過來。」

  老和尚等人一起趕來,夏珪急道:「這怎麼是好?大門鎖著,賊人一定是從菜園爬牆過來的,快去拿種菜的問問,天天按時打更,怎麼今日三更天還沒有聽到起更聲?一定有鬼。」

  奚十一沉聲道:「你不要急,咱們現在就過去看看。」

  「走,走。」老和尚連忙叫得月去拿了鑰匙,開了那道暗門,天氣好月明如晝,也不用什麼燈籠火把。

  一群人湧到了草屋前,老和尚進去喊醒了種菜的。

  種菜的聽說遭了賊,嚇得膽顫心驚,忙呼喚隔壁的夥計出來,叫了數聲也不見答應。

  種菜的有些心慌了,哭喪著臉。奚十一說道:「散開各處仔細查看,或許有些蛛絲馬跡。」

  人家分頭散開,經檢查園門是關著的,忽然去了西北角的人喊道:「快來,箱子在這裡。」

  夏珪跑了過去一瞧,地上扔了個空箱子,幾件棉襖等零碎不值錢的玩意撒了一地,還有一隻懷錶被踩得粉碎。

  老和尚說道:「這賊人是打牆外進來的,然後從牆上出去的,咱們出去找找。」

  夏珪嘆道:「早跑遠了,何必多此一舉?」

  「不用出去了。」潘老三說道:「你回去查點丟失的東西,開個單子,明早好去報官。」

  老和尚很不甘心,夏珪租住宏濟寺的產業,半夜遭了賊那還了得?再說賊人是從菜園子進來的,不去寺廟裡行竊,兜了一大圈直奔夏珪的臥房,明顯是有內鬼呀。

  所以老和尚一直在觀察種菜的,發覺他的形色有些慌張,遂拿話嚇唬道:「等閒沒人知道這條路,定是你串通的盜賊,把他給綁起來,明日送到坊裡去。去幾個人進他的屋搜一搜。」

  幾個和尚衝進了屋裡,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種菜的老婆坐在土炕上直發抖。

  老和尚問種菜人的:「你那伙計呢?」

  種菜的呆了呆,回道:「不知啊,他今晚比我先睡,說睡一覺出來打更,人怎麼不見了?」

  夏珪一拍手,恨道:「是他們無疑。」

  「那還說什麼?不是你夥同偷竊還能有誰?」老和尚很生氣,喝道:「把一家子都給我捆起來,送到巡街的士兵看守,省得逃了或尋死。」

  頓時菜園子鬧哄哄的,又是喊冤又是叱罵,又是去喚兵士過來。夏珪請老和尚和奚十一幫忙陪客,他自己回屋清點丟失的財物。

  失竊的箱子裡好像有衣服七八件,十兩金子一百兩銀子,木匣裡有三十多兩的散碎銀,還有幾件玉器,衣包裡是幾件斗篷和大衣。粗略算算竟損失了一千多兩。

  「流年不利啊!」夏珪心疼不已,草草開了一張單子,拿出來給大傢伙瞧。

  眼看就要天亮了,夏家出了事,奚十一等人先後告辭而去,

  一大早,夏珪趕去衙門報官,金陵城邊地帶負責治安的是坊,源自漢唐,類似於後世的派出所。當天坊裡審問種菜的。結果這老實人確實不知情,連老和尚也作證一家人種菜二十多年,向來本本分分。

  夥計姓蔡,去年年底新來的,一條街上的都認識。本在一個肉舖打雜,散了伙,他情願來幫著種地兼打更,如今人不見了蹤影,嫌疑最大。坊裡將此案送交順天府,很快順天府知會九城緝拿,張貼蔡夥計的畫像等。

  類似這樣的失竊案,能抓到人就不錯了。就算抓到人,財物大概也花的所剩無幾,此外官差也會上下其手雁過拔毛,所以夏珪根本不報什麼期望。無非盡盡人事,自認晦氣。

  眼看就要到九九重陽節,蘭春出來探望姑姑。到了門前,就見一個穿著淺藍色錦雲長衫的青年站在圍牆的缺口處,人家頭戴一頂灰絨盆式帽,上面配了顯眼的紅寶石,帽箍纏了三道紅藍綠的花綢。

  腳下一雙鋥亮皮鞋,亦古亦今的穿戴何等時髦?無意中和陌生男人打了個照面的蘭春,心中好笑,扭過頭來進了院子。倒是她姑姑冷太太看著稀奇,不管任何朝代,皆不缺少此等喜歡標新立異的時髦青年,比如東晉時期塗脂抹粉的讀書郎,盛唐時期插花戴的文士。

  楊旦含笑主動走了過來,拱了拱手。小廝介紹道:「這位是楊家少爺,打算將房子修繕一下,作為外書房。」

  楊家少爺?冷太太見是內閣宰相楊溥的公子,未免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對著楊旦笑了一笑。

  楊旦說道:「今後咱們就是鄰居了,有不到的地方,還請太太海涵。」

  冷太太見他很客氣,覺得人家和藹可親,笑道:「楊公子無需客套,我一婦道人家也不懂什麼。

  因下雨圍牆坍塌了一角,冷太太趁機對小廝說道:「麻煩你去和貴府管家說一聲,早點拾掇拾掇這牆。」

  「您放心,馬上就給修好。」小廝自然滿口答應。

  「奴家告辭了。」冷太太轉身進了院子,關了門。

  蘭春問道:「姑媽,外面的人是誰?」

  「不認得。」冷太太笑道,拉著侄女的手進了屋。

  進了屋後,蘭春又問道:「不認識,為何說起話了呢?」

  「人家客客氣氣的,我能不理會嗎?」冷太太拉著侄女坐下,說道:「其實也不算不認識,就是這裡的楊府公子。」

  「楊大人的兒子?我說這人好像哪裡見過麼。」蘭春歪著頭想了想,可惜她對楊溥近乎一無所知。

  冷太太笑道:「逢年過節或許你在府裡遠遠看過,也或許從未見過面。因你時常看見各家的公子哥,誰不是穿的像個花孔雀似得,所以彷彿見過。」

  「嗯。」蘭春覺得差不多,也就丟開了,不當回事。

  冷太太也沒有說下去的意思,畢竟侄女深得徐三爺寵愛,婚姻大事無需她惦記,再來也壓根沒往那方面想。

  還有一個原因,楊溥的長子次子先後早卒,楊旦排行第三,也是唯一的兒子,人家自然要娶門當戶對的妻子。

  吃了中飯,冷太太有事串門去了。蘭春閒來無事和家裡的李媽聊天,李媽說道:「大姑娘,隔壁眼看著要住人了,你還沒去過吧?那可是很大的花園。」

  蘭春說道:「那咱倆過去瞧瞧,以往看見隔壁的那些樹木,猜院裡的格局一定不錯。不過人家在搬家,不要碰到了尷尬。」

  「不要緊,鄰里鄰居的怕啥?」李媽毫無顧忌,守著徐府大丫鬟有顧慮才叫奇了怪。

  當下二人準備走缺口,蘭春邊走邊笑道:「回頭姑媽要是問我,我就說是你帶我來的。」

  李媽也笑道:「又不是出城,在這裡誰還敢無禮怎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2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習俗

  從缺口過來,整個院子裡裡外外,二十多名工匠正忙著修繕或粉刷牆壁,十分熱鬧,一些小孩子趁機在裡面跑來跑去。

  蘭春對亭台樓閣興致缺缺,亦沒有大家閨秀的足不出戶,拉著李媽去看那些樹上綠油油的嫩葉子。

  樹蔭底下的架子上,新擺上了些玫瑰、牡丹、芍藥等鮮花盆景,非常賞心悅目,不愧是楊大學士家出來的玩意。

  蘭春駐足欣賞了一會兒,女大十八變再不是小時候的頑皮丫頭了,舉止嫻雅,一等一容貌清麗的窈窕淑女,她常年負責打理徐煜的大事小情,精明強幹善於人情往來,可謂是內外兼備。

  往西有一排紫藤花架子,三間寬敞大屋,好像是作為書房之用。蘭春打外頭往屋裡看了看,裡頭裝飾的尤其講究。

  楊溥是湖北石首人,家族乃當地名門望族,因深得宣德皇帝的賞識,楊溥顯貴後,追贈其祖父楊國楨為光祿大夫、柱國、少保、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其祖母和母親贈一品夫人。

  楊家家境殷實,故此楊溥夫婦極為寵愛膝下唯一的兒子楊旦,而楊旦這幾年也很爭氣,如今已經考中了舉人。

  蘭春見所有窗扇都重新刷了朱漆,擺在地上等著風乾,鑲嵌的玻璃準備加上清一色的鏤雪紗,搖頭道:「這樣的老屋子,何必花這麼多錢收拾呢?又沒有什麼出處,不會推倒蓋一座新的?沒有梳洗間、下水道、暖氣什麼的多不方便?」

  李媽附和道:「可不是,也許有別的原故。」

  蘭春有些好奇了,不顧濃重的油漆味走進屋裡,就見牆壁上竟然糊了時下最流行的遼東漆皮印花紙,整個牆壁顯的亮燦燦的。

  蘭春說道:「越發花的錢多了,我們府裡的會客廳,糊的就是這種壁紙,自家的產業,一間房還要花數百兩銀子。楊家僅僅修繕個莫名其妙的外書房,府裡和這裡並不相連,未免太奢侈了,大概是楊大人要過來小住。」

  「我聽說是楊公子來住。」李媽不禁暗暗乍舌,「好像也沒有少奶奶,一個人。」

  蘭春奇怪的道:「一個少爺不在家裡,跑出來裝潢附近一所大房子住幹什麼?」

  「誰知道呢?」李媽笑問道:「徐家少爺們不這樣麼?這裡緊靠楊府,楊公子又未成親,那麼斯文的一個人,想必不會養什麼外室。」

  「嗯。」蘭春點點頭,楊公子什麼樣的人卿事?

  眼疾手快的拉著李媽躲到一邊,楊府下人們抬著一件件精緻家具,古玩什麼的搬了進來。

  「好急。」蘭春猜測大概是急於邀請朋友之用,公子哥向來這幅德行,做什麼事都不考慮明白,也不愛聽人勸,就連煜兒最近也不大聽話了,竟在外面舉債三千兩,自以為是的瞞著人。

  三千兩銀子一早就被蘭春暗中替他還了人家,開玩笑,堂堂徐家二公子豈能欠錢,這要是被太太知道?

  看著面前一架紫檀木圍屏,上面的白綾繡著百鳥朝聖,鳥兒栩栩如生活靈活現。蘭春指著悄聲說道:「不消說紫檀珍貴之極,單單這最好的湘繡,恐怕也要值二百兩銀子呢。」

  「好傢伙。」李媽羨慕的走過去仔細觀看。

  忽然聽見有人說道:「有客人進來,你們為何停工呢。」

  蘭春回頭一瞧,正是來時看見的那位華服青年,站在紫藤花架附近。李媽臊的滿臉通紅,拉著她的手低低的說道:「有人來了,快走快走。」

  「無妨。」蘭春絲毫不緊張,抬手撫順鬢角上的頑皮髮絲,落落大方的走了出來,微笑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的緩緩朝家裡走去。

  此舉反而令楊旦不知所措,按理說一個姑娘不請自來,被主人撞見起碼得害羞逃走吧?誰知好像逛自家花園似的從容寫意,連個歉字也不說一聲。

  「她又不是那些女學生。」楊旦失笑道,想想對方的身份,也就釋然。

  蘭春剛回來,就見徐煜笑嘻嘻的提著兩個禮盒推門而入,回來不久的冷太太驚訝的道:「哎呦!二少爺怎麼來了?何必又買這麼多東西,真是的。」

  徐煜笑道:「不是我的。我到門口,隔壁家人問我是不是咱家的人,我就說是,他問我是誰,我說是外甥,他就把這禮物交給我了。」

  「你這孩子,總是這麼讓人愛死。」冷太太開心笑了,她就喜歡徐煜的不見外。

  蘭春也笑了,問道:「你怎麼來了?」

  「過來看咱姑媽呀!」

  徐煜嘻嘻一笑,過來將禮盒放在了桌子上,打開蓋子,一盒萬香齋的紅白桂花糕和玫瑰千層餅,另一盒是幾瓶上好桂花釀以及四色糖果,看樣子價錢不菲。

  冷太太吃驚的道:「無緣無故,送這麼重的禮做什麼?一瓶酒好幾兩銀子呢。」

  蘭春也很是吃驚,不明所以。徐煜說道:「人家說照著湖南的規矩,送來一點心意,請不要退回去。」

  「咱金陵也有這規矩。」冷太太恍然,怕這兩個孩子不知道,解釋說:「就是新搬來的送東西給左鄰右舍,意思是甜甜大家的嘴,以後好和和氣氣的,但無非送一碟子點心幾個粽子,哪有送如此貴重的?」

  「也沒什麼。」徐煜自然對此視若平常,拿起禮盒裡的一張名帖,不覺失聲道:「竟然是他?」

  「是誰?」蘭春問道。

  「楊溥大人的公子楊旦,難怪出手這麼大方。」徐煜拿給蘭春看。

  冷太太問道:「二少爺認得他麼?」

  「認識,不過不熟悉,也沒什麼交情,素無往來。」徐煜說著說著皺起了眉頭,心說怎麼這麼巧?前頭楊溥有意和父親聯姻,夏師爺借此來打秋風,現在又遇上了楊家人。

  他不知道楊溥竟有四個閨女,都是楊旦的妹子,因長子次子先後夭折,夫妻倆努力耕耘,生怕楊旦萬一有個好歹而絕了後,後來見死活再生不出一個兒子,也就放棄了。

  當日楊溥和徐灝聊天不過隨口一說而已,也是閨女太多愁得慌,僅僅是拿來作攀談的引子,開個玩笑,實則以楊溥的身份地位和為人,絕對沒想過強強聯姻,此乃楊溥此等儒家文人的稟性,凡事最看重的是名聲。

  唐朝時期,達官貴人家喜歡招攬狀元郎等名士做女婿,那時候也最講究門第出身,門閥血統觀念深入人心。而到了宋代之後,已經不太注重了,明代更進一步,當然文臣的女兒必須得嫁給讀書人,等到了明朝後期和清代,官員和富商相互聯姻的例子就比比皆是了。

  中國古代的隱形種姓制度不亞於印度,當然不像印度那麼千年不變和惡劣,但讀書人的階層畢竟是少數人,各行各業大多代代相傳,很少有人能娶到身份高一級的妻子,除非讀書改變命運。

  尊卑有別的封建社會一直持續到了新中國成立,民國時代的等級貴賤依然鮮明,比如四大家族。如果不是太祖銳意破除四舊提出人人平等的口號,那看看現在的香港台灣韓國日本等地區就知道了,門第出身血統論還是那麼的重要。

  家族傳承是一種傳統文化可也是一種糟粕,因為任何事物皆有正反兩面,好的一面無需廢話,壞的一面譬如奉承的說一句,習姐夫是靠政績真刀真槍的上來,也有安倍晉三連勝文小布什等等憑藉家族光環的,人家的選票民主才是什麼都沒有祖宗好,選舉地盤現成的,家臣謀臣選民以及政治地位金錢什麼全是現成的,只要本人是一名起碼的精英。

  希望中國能繼續堅持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的美德以及現行的官員陞遷機制,不要讓不知民間疾苦,沒有本事的公子哥竊取大寶。

  比起制度上的缺陷,恐怕最上面坐了個不學無術的傢伙對一個國家才是災難性的,短短幾十年內看不出什麼,等幾百年後,正如我們現在看待歷史一樣,國家興衰由誰而起一目瞭然。

  到了次日,蘭春托徐煜過去感謝楊旦。初次來訪,自然不能走牆洞,在胡同口的大門,讓門房進去通報。

  楊旦一看是徐煜的名帖,趕緊走出來相見。

  兩個青年彼此對視,楊旦見徐家二少爺十六七歲的年紀,相貌俊逸不同凡俗,尤其一身貼身筆挺的西裝,比他這不倫不類的時髦可要看好先進了一百倍不止。

  楊旦的相貌也不錯,氣度儒雅文質彬彬,徐煜心生好感。

  楊旦搶先說道:「請進,請進!在下還沒有過去拜訪,倒勞徐公子代冷家而來。」

  徐煜笑道:「昨日聽聞兄長搬過來住,當時十分歡喜,就打算過來拜訪。又蒙兄長破費,敝親實在不過意。」

  「不足掛齒,這是南方也是老家規矩。」楊旦拉著徐煜的手,親切的道:「快進去坐。」

  因屋裡的油漆味,在紫藤花架坐下,楊府小廝送上來茶水點心,然後垂手站的遠遠的。

  楊旦問道:「兄弟時常過來這邊?」

  「是。」徐煜說道:「小弟時常陪蘭春姐過來,不敢冒昧登門,今後還請兄長照應照應門戶。」

  「彼此多年街坊,應該的。」楊旦說完,生怕對方誤會,解釋道:「我打算和幾個朋友在這裡組織詩社,不如兄弟你也來參加?」

  徐煜笑道:「小弟不善於作詩,倒是可以做做東道,跟著兄長學學詩詞。」

  「說笑了。」楊旦搖頭道:「像你這樣的當世名門,家學淵源,豈有不善作詩之理?」

  徐煜說道:「是真話,小弟確實不善於作詩。」

  楊旦笑道:「那咱們今後可以在一處研究切磋,我朋友中很有幾位大家。」

  夜晚返回自家後,徐煜興沖沖的找到朱明之,說道:「今日結識了一位朋友,下午盛先生擺酒宴猜謎,我拿回來了一些謎題。我想咱們明兒也起個秋興的會,現在菊花多了,誰猜中了,獎給十盆菊花。謎語可以做酒令,誰贏了將自己的蟹螯給她,回頭大家斗總數,誰少幾隻腿就罰幾杯酒,誰多幾條腿,獎幾隻大螃蟹,如果誰說得好,滿席公賀一杯,你看怎麼樣?」

  朱明之見他興致勃勃,也就湊趣同意了,找來了沐蘭香,當下三人分頭寫請帖,準備菊花螃蟹等東西。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3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吃蟹猜謎

  秋風起,菊花黃,螃蟹肥,吃蟹賞菊正當時。

  清晨,蕭氏在屋裡擺弄一盆盛開的菊花,一朵花兩種顏色,故取名「二喬」,外面四五個小丫頭也在花圃採摘花瓣,要製作清熱敗火明目的菊花茶。

  蕭冰藍唱著歌打窗外跑了出去,蕭氏問月蘭:「她們今兒是不是又有什麼樂子?瞧那丫頭高興的。」

  月蘭說道:「昨晚送來的請帖,人家今日要猜謎吃蟹呢。」

  「猜謎?」蕭氏來了興致,樂呵呵的道:「她們有興,咱們不妨去做做不速之客,擾個雅興。」

  月蘭笑道:「那我去張羅下,沒的咱們闖過去,吃光了人家的肥蟹,喝光了人家的好酒,鬧的姐姐妹妹反沒得吃了,煜兒非氣得跳腳不可。」

  「怎麼回事?」蕭氏聽著話裡有話,此事是徐煜親自張羅,一粟園的迎春蘭春斷無不準備周到之理,按規矩三府各房的螃蟹都應該準備好,也按例會派人來請,就算長輩們不去,也會將吃食送過來,徐家幾何時如此拮据了?

  月蘭忍著笑解釋道:「還不是煜兒做的糊塗事,他想給石姑娘她們一份成親厚禮,沒有對身邊人說,竟去外頭舉債了三千兩,這些日子免不了為了銀子焦頭爛額。所以這次迎春蘭春替他還了錢,故意哄他,成心要他曉得沒錢的難處。」

  「這孩子。」蕭氏失笑道:「做得好,我就說迎春蘭春細緻,凡事想的妥當,三千兩銀子的禮物,哼!他出手可真大方。」

  月蘭忙說道:「二少爺一向不亂花錢,也是他重情重義,太太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感慨。」蕭氏嘆道:「這方面他和他老子一個脾氣。從不在銀子上頭計較,我欣慰還來不及呢。不過希望他明白銀子不是大風颳來的,他沒有他爹的本事。」

  到了中午,蕭氏帶了沐凝雪等人進了一粟園,尋到聚會地點,就見滿山坡開滿了桂花,池水清澈見底,水閣裡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菊花。

  岸邊放著數張竹案,上有酒具茶具杯碗等物。青煙升起,幾個婦人圍著一架大蒸籠。老遠就能聞到蒸肥蟹的誘人香氣。那邊還有兩三個丫頭說說笑笑的煽風爐煮茶,這一邊又有幾個丫頭正在燙酒。

  徐煜和沐蘭香趕緊跑了出來,將長輩們迎了進去,漣漪和葉琴吩咐把帶來的東西準備好。

  一般而言,徐府吃螃蟹有一整套專門工具以及一整套的工序,俗稱文吃。不過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對吃貨來說再沒有自己動手吃的舒暢高興,哪怕雙手會染上腥味,每人僅配了一柄小錘和剪刀。

  丫鬟端上來一盤子紅彤彤的螃蟹。大概十四五隻。漣漪洗了手,站在蕭氏面前剝起了螃蟹,蕭氏說道:「你幫我打開蓋子就行,又不是七老八十。自己掰著吃香甜。」

  忽然徐煜大聲說道:「把蟹腿留給我們。」

  沐凝雪微微一笑,暗道果然如此。蕭氏也笑道:「先吃一回再玩,你急什麼?」

  「呃?」徐煜心中叫苦,他還以為不夠吃呢。十幾簍的螃蟹並不少,每個人多則三四隻,少則一隻半隻因人而異。問題是架不住來的人多呀,每人一隻轉眼間就沒了。

  朱明之等人看出他的窘境來,紛紛笑言這幾天螃蟹吃多了,胃口不好,今日吃幾隻蟹腿足矣。

  蕭氏也不說破,笑道:「那你們玩你們的,我們吃我們的。」

  「好吧。」徐煜抱著歉意的對春妍等丫鬟說道:「我現在就去叫人買螃蟹。」

  「快別說了。」蘭春及時插話道:「我們有螃蟹吃,就是得委屈姑娘們了。」

  沐蘭香笑道:「沒什麼,今次讓我們撿你們的蟹腿吃,大概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這時候沐凝雪說道:「蟹腿可也不是能白吃的。」

  「娘。」徐煜頓時急了。

  「別急。」沐凝雪笑道:「為你們準備了四道謎題,猜中者才有飯吃,如何?」

  「一言為定!」徐煜笑了。

  正伺候婆婆的葉琴叫小丫頭拿來用菊花桂花熏的綠豆面子,能夠快速洗去手上的腥氣,當然也極為奢侈。擦完了手又用清水沖洗,抹了香皂,再次洗乾淨,擦乾了手,朝著屏風走去。

  徐煜和朱明之沐蘭香等人馬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螃蟹吃不吃不打緊,在長輩面前得個綵頭才重要。

  蕭氏看著有趣,停了手,悄聲道:「先不吃了,咱倆看看熱鬧。」

  漣漪拿起溫熱的手巾給太太擦了擦嘴,轉頭吩咐道:「把滾燙的黃酒送上來。」

  「第一道題是太夫人的。」葉琴拿起了毛筆,在屏風上寫了一句七言詩,「繞膝孫曾笑眼開,打孟子一人名,賞兩隻蟹螯。」

  話音未落,就見朱明之開口道:「是太公望。」

  「不錯。」蕭氏笑著點頭,春妍和笑春等丫鬟頓時一聲歡呼,笑嘻嘻的走過來,領走了兩隻蟹螯。

  朱明之拿起一隻就要遞給徐煜,卻赫然發覺這麼多人盯著她,趕緊放在了沐蘭香面前。

  蘊玉和韻寧年紀最小,眼巴巴的瞅著,嚷道:「再來再來,看著你們吃,我們也饞了。」

  「饞丫頭。」沐凝雪失笑道。

  葉琴轉身又寫道:「西風送客過城來,還是打孟子一人名。」

  「我知道我知道。」徐煜搶先叫道,「是齊東野人!」

  葉琴說道:「那不算人名。」

  「是嘛?」徐煜皺眉思索,而蘊玉韻寧於孟子涉獵不多,一樣在苦思。石瑣琴笑道:「是東郭氏。」

  「對了。」葉琴點頭。

  「唉!」

  一連發出三聲嘆息,逗得其她人都笑了。葉琴再一次寫道:「還是孟子人名的七絕,芳草萋萋映赤虹。」

  這謎面十分刁鑽,大家彼此面面相覷,好半天都想不出來是什麼。沐蘭香說道:「一準是大嫂子出的

  漣漪得意的道:「是萊朱,你們請吃罰酒吧。」

  喝了罰酒,葉琴寫道:「西廂若個譜絲桐。」

  「是琴張對不對?」徐煜反應飛快,隨即看到母親對著他直嘆息,紅著臉嘿嘿一笑,跑過去抓了一把蟹螯跑回來,拿起小錘乒乒乓乓的敲了起來。

  葉琴說道:「沒了,你們自己接句吧。但必須也要照著孟子七絕,不許亂了規矩。」

  徐煜對此聽而不聞,細心的剝好了蟹肉,撕了一條塞到韻寧的嘴裡,剩下的都給了蘊玉。

  「我先來。」石瑣琴知道自己的年紀最大,主動說道:「一會兒向京師去。」

  「是子都。」朱明之不假思索的答道,看著石瑣琴點頭,接著她的詩句說道:「清瘦楊妃玉甸空。」

  「是瘠環嗎?」沐蘭香問道,見朱明之點了頭,笑著接令說道:「露滴楊枝春澤濃。」

  秦素秋眼眸一亮,說道:「有了,是柳下惠!」

  「這個有意思。」韻寧笑道。

  秦素秋笑了笑說道:「畫眉人有好姿容。」

  話音未落,姑娘們都神色曖昧的笑了起來,蘊玉說道:「素秋姐姐自從訂了好姐夫後,天天的說給咱們聽,這會子又來賣弄了。」

  「呸,亂嚼舌根的死丫頭。」

  啐了一口的秦素秋隨手在路過盤子裡的螃蟹上抹了一下,又伸手去抹蘊玉的臉,蘊玉往後一躲,秦素秋一下子和光顧著喂貓的蘊素撞在一團,就聽蘊素哎呦一聲,貓兒嚇得躍在了秦素秋的頭上。

  周圍的人頓時爆笑,蘊玉指著秦素秋捂著肚子笑的前仰後合。

  「是張儀。」茫然不知的金菊終於想了出來。

  揉著頭的秦素秋抓著貓兒,悻悻的道:「是。」

  金菊有些奇怪大家都在笑什麼,說道:「那我來個書裁四六遙相問。」

  蘊玉嬌笑道:「你是要問適才那個畫眉人的姿容好不好嘛?那你得問素秋姐姐了。」

  「玉丫頭你等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秦素秋臉又紅了。

  水閣裡說說笑笑,岸邊琴言剛剛吃了一隻大螃蟹,蹲在河邊洗手,忽然身後有人說道:「琴言。」

  「誰?」琴言站起轉過身來,竟是胡升,問道:「你來做什麼?」

  胡升說道:「師傅死了,剛來秋水堂來報信,我回了三少爺,叫你回去送殮。」

  「師傅死了?」琴言驚呆了,眼淚瞬間落下,「及時死的?」

  胡升嘆道:「來人說沒有病,昨夜睡了,今早人就死了。」

  傷感的琴言抹了抹眼淚,問道:「那我怎麼回去?」

  「門外有管事等你,三少爺吩咐去了不要太耽擱,辦完了喪事就回來。」胡升解釋,「我等晚上再過去。」

  「我知道了。」琴言看了眼水閣,不想進去掃興,逕自返回了房間,包了一包衣服,帶上自己的月例銀子,交代看守的婆子要回家奔喪。

  出了院子,琴言根本認不清道路,虧了一個小丫頭帶著她出來。園門的婦人們都知道了,沒有詢問,直接放她過去。

  一輛馬車在牆邊歇著,除了徐府管事外,琴言認出她師娘的表弟伍麻子也在,上前相見,坐上了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4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大格爾和卓

  秋水堂,戲班子裡的人正在忙碌,靈堂搭建的差不多了。琴言下了車,一直走了進去,師兄天壽跑了出來,看見師妹回來了,轉身又跑了回去,琴言就聽到房裡師娘的哭泣聲。

  進了屋,炕上的師傅已經穿好了壽衣,白色的手帕蒙了臉。琴言心裡湧上悲酸,念起師傅收留她的恩德,跪在地上痛哭。

  倒是師娘過來拉她起來,琴言哭道:「師傅得了什麼病,好端端的怎麼就去了?」

  師娘苦笑道:「沒什麼病,昨晚還好好的,睡覺前說了好些話,等我睡醒一摸他就冷了。若說是受了煤毒,為何我又好好的呢?」

  「唉。」琴言嘆了口氣,問起身後之事。

  師娘愁眉苦臉的道:「你師傅掙了一輩子的錢,也不知用到哪去了,前年過年家裡已經不太寬裕。自從你走後,秋水堂的生意差遠了,你師弟師妹十天倒有五天閒著,你師傅臨終時又沒有留下一言半語,他在外頭的事都不告訴我。唉!如今是咱們欠人家的,還是人家欠咱們的,竟一概不知?現在沒法做生意了,胡同外幾間房子也收不到幾個租錢,等喪事辦完後,只怕日子要更加拮据。」

  琴言陪著嘆息,走到以前住的房裡,發了會兒呆,將帶來的包裹拿了過來,裡面大大小小的銀錠子,她自己也不知有多少,大概五六十兩,對師娘說道:「這包銀子我也不知有多少,太太、奶奶過節的賞賜和月銀。」

  她師娘毫不客氣,接過來掂了掂重量,說道:「你在徐府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聽說進了一粟園?大概積攢了不少錢吧?哦,我曉得你是不在行的,師娘跟你說,可不要被人騙了去。今後自己多留點心。能多攢一文也是好的,我無兒無女,將來就靠你了。」

  琴言低著頭說道:「姑娘賞的東西都是零星玩物和衣服,銀錢很少,反正我留著也沒用處,等我再來孝敬師娘。」

  師娘欣慰的點點頭,說道:「這才是有良心的孩子。」

  起身將銀子放在抽屜裡,琴言就轉身出來了,外頭的夥計們亂鬨哄的,伍麻子捧著一包孝衣過來。身後跟著素蘭等師姐師妹。

  她們走到一邊敘話,琴言詢問長慶的事,素蘭將近日的事略微說了幾句,又說道:「你既然回來,告了幾天假?」

  琴言說道:「是胡升來告訴的,我也沒稟告小姐,就這麼出來了,說好辦完喪事就回去,倒是沒有限定幾天。姑娘人好,想必會體諒。」

  「總得一個月的假,出了殯才好。」素蘭說道:「不然也對不住你師娘,你說呢?」

  「嗯。」琴言想起師娘的市儈。輕輕點頭。

  素蘭說道:「乾脆告了長假,不必急著回去,反正你也沒有賣給徐家。」

  師姐慧芳說道:「一想到胡升就來氣,見了咱們大模大樣。趾高氣揚,難道他忘了從前一起學的藝?當時他最會偷懶,整天油腔滑調。就會哄那些不會聽戲的人。誰知一進了徐府,就好像做了官,反過來看不起咱們。偶爾和我們說幾句話,一副老前輩的模樣,其實他與我同歲,真令人噁心。」

  「是啊。」琴言蹙眉道:「今日他對我說:『你師傅死了』。難道出了師,就算不得師傅了?」

  慧芳冷笑道:「你不知道,他如今要我們叫他胡大爺,不然就愛答不理的,哼!誰稀罕睬他?他也就在小師弟師妹的面前裝相,充老手。你不記得從前素蘭姐在後院要打他麼?如今見了素蘭姐不瞅不睬,至今記著前恨呢。」

  「管他呢,反正我也不求他什麼。」素蘭轉而問琴言:「三少爺什麼脾氣?怎麼你又進了一粟園?」

  「我也不清楚。」琴言搖頭,「說起三少爺的脾氣,也不算十分古怪,然而也捉摸不定。偏偏胡升怎麼說怎麼好,從沒有碰過釘子,大抵也是個緣分。胡升很會隨機應變,什麼都能答上來,也夠難為了他。」

  「我也聽說過。」素蘭說道:「府裡沒有一個不巴結他,就是老人也對他客客氣氣,夏師爺成天叫他兄弟。」

  素蘭忙問道:「夏師爺搬走了,不知現在哪裡?」

  「夏珪麼?」慧芳笑道:「人家可發跡了,住在城外的宏濟寺,成天和奚十一潘老三楊八這一班混賬玩相公,要不就是開賭,鬧得烏煙瘴氣,張仲雨都不與他來往了。」

  琴言忽然欲言又止,素蘭會意說道:「是要問潤少爺吧?前幾日還來過。因本次科舉迴避,親事也一併耽誤了,還要再等三年。」

  說到這,素蘭輕笑道:「看人家的模樣歡喜的很呢,喝酒時每每露出感傷的神色,不信你問慧芳。」

  「我沒有旁的意思。」琴言苦笑道。

  慧芳說道:「人回來了,少不得邀請那些爺們來聚一下,不知明日可以麼?」

  「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琴言急道:「師傅剛死,於理有礙,起碼過些日子再說。」

  「過些日子你就回去了。」素蘭拉著她的手:「不過大家敘敘舊,清談而已,你又不是孝女,怕什麼?」

  「過幾天再說。」琴言執意不肯。

  「那就三天後吧。」慧芳朝著屋裡努努嘴,「你孝順,師娘可巴不得咱們陪客賺些錢呢,張口就是窮啊窮的。」

  「那好吧。」琴言無奈答應了,換上孝衣,叫伍麻子去徐府求胡升代為告假一個月,等出殯才回去。

  沒多久,徐韻寧派人送來了鋪蓋衣服和十兩銀子,琴言心裡感激姑娘,也放下了心。

  一粟園,徐煜拿著朱明之親自繡的料子看了又看,對晴煙說道:「蘊素成天說要學翠柳姑姑生活獨立,可你看她衣服掉了一個鈕子,還要奶媽給縫上。蘊玉嚷著要學刺繡,半年了,也沒見她動過針線。再看明之姐姐。堂堂公主繡的多好?咱家裡誰人趕得上她?」

  晴煙說道:「上一輩府裡就不興針線活了,姑奶奶們誰不如此?不過殿下確實難得,蘭香姑娘也不善於針線。」

  「還不是我爹不讓她學?」徐煜忍不住埋怨道:「難道我就一定沒出息嘛?娘天天教她處事之道。也好,將來我乾脆做個甩手掌櫃。」

  北地,炙熱的天氣沒有一絲風,沒有一片綠葉,只有熾熱的太陽射下刺眼的強光,一望無際的沙漠瀰漫著燙人的熱浪。

  蒼茫的沙原上,一支歪歪斜斜的隊伍正在艱難跋涉,人和牲畜都喘著粗氣。哪怕再口渴,沒有人捨得喝一口皮囊裡為數不多的救命之水。

  「大格爾和卓,讓大傢伙歇一歇吧。」一個戰士氣喘的說道。

  「兄弟們,走出這片沙漠就是綠洲,就到了我們祖先的家園,我們伊斯蘭蒙古部族的草原,偉大的黃金家族發跡的聖地,那裡的親人會拿出馬奶酒歡迎咱們返回故鄉,幫助咱們建立落腳地。然後咱們休養生息。征服叛亂的西域人,統一韃靼和瓦剌,讓所有蒙古人皈依神聖的真主,趕走殘暴的漢人。搶回我們的大草原,重現黃金汗國的輝煌!」

  這位被稱作大格爾和卓的人一口氣說完,不禁兩眼直冒金花,嘴裡乾燥的要命。努力著最後說道:「現在都喝點水,吃點肉乾,兄弟們都振作起來。走出大漠,打回老家。」

  說完險些一頭栽倒,急忙舉起皮囊咕嚕嚕的灌了一口水,又喂了心愛的戰馬,被陽光暴曬的黝黑粗壯的胳膊胡亂的在黑瘦的臉上擦了一下,摘下伊斯蘭世界的白色頭罩。

  灰濛蒙的臉被他這麼一擦,滿臉橫七豎八的汗漬,臉上剛硬的絡腮鬍子也沾滿了汗水和沙土,更加顯得蒼老和狼狽。

  實際上他還不滿四十歲,但看起來好像五十多了。不過,他的目光透著壯年的狡猾殘暴而又倔強的光芒,盡力讓自己不露出絲毫疲憊。

  這是一支七拼八湊苟延殘喘的隊伍,大格爾很不好受,望著前方茫茫戈壁,他有說不出的傷感。他要報仇,要集合故鄉的人馬,回去報仇,那裡有祖輩留下的土地、牛羊和奴隸,有祖輩留下的鮮血和白骨,那裡還有他無數兄弟留下的屍首。

  多年來,大格爾東奔西逃,到處隱姓埋名,因為他是黃金家族的後裔,成吉思汗的子孫。

  當年蒙古共有四大汗國,其中伊爾汗國乃是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的兒子旭烈兀建立。

  1221年,成吉思汗率軍攻滅了花刺子模,佔領了波斯東部諸城。

  1231年,窩闊台派三萬大軍徹底滅亡花刺子模,征服了大部分波斯地區,威風赫赫動輒滅城滅國的兵鋒所向,格魯吉亞、亞美尼亞等小亞細亞諸國先後投降蒙古。

  1251年,繼位的蒙哥派遣親弟弟旭烈兀鎮守波斯,統兵繼續征服不投降的國家。

  旭烈兀先滅亡了伊朗地區的木刺夷國,這個小國是伊斯蘭什葉派的一支,被稱作亦思馬因教派,歷史上有名的穆斯林刺客派系,熱衷於培養刺客刺殺敵對勢力的首領,伊斯蘭世界管這些人叫做「異端者」。

  亦思馬因先後派出四百名刺客,化妝進入了蒙古汗國境內,企圖刺殺蒙哥。因此,旭烈兀奉命徹底滅亡亦思馬因,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被殺戮。

  兩年後,旭烈兀率軍攻陷了巴格達,殺死末代哈里發,滅亡了黑衣大食,即阿拉伯帝國阿拔斯王朝。

  1259年,旭烈兀分兵三路入侵敘利亞地區。次年春天,得知蒙哥死於四川,於是留下先鋒繼續征進,他率領其餘軍隊退回波斯。

  九月,留下的軍隊被埃及蘇丹的軍隊擊潰,蒙古佔領的敘利亞諸城盡皆失守。

  返回波斯的旭烈兀獲悉忽必烈已經做了大汗,並與幼弟阿里不哥爆發了汗位之爭,野心勃勃的旭烈兀遂當眾發誓不再東歸,但派出使者一面表示擁護忽必烈為正統,一面指責阿里不哥。

  投桃報李的忽必烈下了旨意,將阿姆河以西直到埃及邊境的波斯國土,該地區的蒙古、阿拉伯軍民都劃給旭烈兀統治,由此旭烈兀建立了伊爾汗國。

  此後旭烈兀的後人為了維護統治,將伊斯蘭教定為國教。

  隨著元朝的土崩瓦解,伊爾汗國也迅速崩潰,分崩離析的各個勢力相互攻殺,被崛起的突厥系帖木兒帝國滅亡。

  大格爾就是末代伊利汗的後代,如今曇花一現的帖木兒帝國也已經分裂衰落,大格爾的祖父試圖趁機在波斯復國,結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土克曼人的黑羊王朝和白羊王朝順手給滅了。

  龜縮在阿富汗赫拉特的帖木兒第四子沙哈魯,一改父親晚年敵視明朝的作法,連年派出朝貢使團,雙方交流頻繁,徐灝非常重視這裡。

  眾所周知,阿富汗的戰略地位極為重要,乃是中亞、西亞、南亞地區的交通貿易樞紐。

  因沙哈魯文武雙全,很快止住了頹勢,頂住了黑白雙羊的進攻,積極保持和大明的關係。儘管徐灝很想染指阿富汗,但為了保持西域的穩定,制衡蒙古,最終打消了念頭,明朝改為支持沙哈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4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塔吉克

  朱瞻基繼位的頭一年,沙哈魯國王便派遣數百人的龐大使節團,成員包括沙哈魯的長子兀魯伯王子、次子阿布勒法特王子、三子貝孫忽王子、四子蘇玉爾格王子和五子穆罕默德-居其王子的代表。

  對此大明百姓早已司空見慣,各國國王王子成群結隊的跑到中土朝聖,這時代中國人的自信是繼盛唐之後的最高點,倭寇已經被打到絕跡了。

  中外貿易需要沙哈魯王國的穩定,歷史上的這段時期,也正是阿富汗歷史上最繁榮的時代,沙哈魯重視發展農業、手工業和商業,修建灌溉工程,開闢新商道,遍設驛站,重建和新建大城市,使得波斯到阿富汗的廣大區域經濟逐漸繁榮,開創了波斯文學和藝術文藝復興的所謂黃金時代。

  徐灝沒理由不欣賞這樣的沙哈魯國王,以及他的妻子高哈爾、莎。如今明朝援助拜占庭帝國,擊敗了奧斯曼之子奧爾汗,震動整個西歐,沙哈魯王國乃是制衡奧斯曼和蒙古人的重要盟友。

  明朝支援拜占庭帝國的行為,被歐洲各國譽為上帝派來的拯救者,漢人在歐洲的地位特別高大上,明朝的任何方面都受到歐洲人民的崇拜和推崇,歷史上也是如此。

  對於伊斯蘭教,徐灝雖然討厭卻沒有後世那麼厭惡,因為這時期的阿拉伯世界各個方面都比歐洲文明發達,教義也沒有那麼極端化,其教義的侵略性其實和狂熱的歐洲宗教毫無二致。

  當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給浩瀚無際的大漠勾勒出一幅猶如神話般的景象,蒼茫豪邁,氣吞萬里,也有種說不盡的神秘與恐怖。

  大格爾和卓有些迷茫了,失去淡水意味著要成為大漠的又一個祭品,他不停的在心裡問真主安拉,難道所作所為違背了穆罕默德的旨意嗎?難道我和我的軍隊要死在這裡嗎?

  忽然。最前方的戰士興奮喊道:「快看,那邊有帳篷!」

  隊伍開始騷動了,大格爾精神一震,祈禱了一句真主在上!翻身上馬跑了過去,恢復了力氣的手臂連續揮舞,「兄弟們,天黑之前走出大漠。」

  近了,更近了,一排排的蒙古包錯落有致星星點點,在夜幕下顯得那麼的安靜祥和。

  大格爾都要哭了。腳下是柔韌的青青牧草,似乎到處散發著馬奶酒的香氣。這裡就是祖先生活的地方。你聽,無數綿羊的咩咩叫聲,遠方馬頭琴的悠揚旋律,粗獷嘹喨的牧民歌聲,忽明忽暗的篝火,微風拂過,送來了燒羊肉的誘人香味,這一切不就是想像中的蒙古大草原嗎?

  地理盲的大格爾不知這裡距離蒙古大草原還有很遠。笑聲在隊伍中此起彼伏,大格爾和他的部下情不自禁的加快了步伐。

  但是每走一步,大格爾的心情就越發矛盾,家族的悽慘遭遇。多次起兵失敗的經歷,喪家之犬般的在域外漂泊屢屢遭受過的恥辱,再加上這一次歷盡千辛萬苦的艱難跋涉,特別是眼前如此平和安定的部族生活場景。令他的心為之舉棋不定。

  此次促使他率部回歸故土的原因,除了委實走投無路外,最重要的是得知偉大的黃金家族已經凋零。韃靼部族的攝政王滿都海有什麼資格自稱是成吉思汗的血脈?韃靼貴族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蒙古人!

  大格爾和卓的表情變得堅毅,我是旭烈兀的子孫,我是他們心中的聖人,我是他們永遠的和卓,是他們永遠的大汗,我應該給他們帶來幸福,給他們溫暖,給他們強大的保護。

  同時,大格爾更清楚自己並沒有稱雄的本錢,數百殘兵敗將,遠離蒙古草原百年,祖先旭烈兀發過永不東歸的血誓,強大的蒙古軍團早已分崩離析。

  雖說明軍佔領了這裡的草原,但也又還給了本地部族,給了牧民自由放牧和經商的權利,只是名義上歸屬附近城池的管轄,伊斯蘭兄弟們安定的生活著。

  既來之則安之吧,大格爾不願一來就點燃這青青的牧草,觀察一下再說。

  如此數百部下在喀什附近的草原上駐紮下來,本地牧民基本都信奉回教,對這些外人有些興奮,也有些不滿,更多的人表示冷漠,可也不排斥,一些牧民得知大格爾的和卓身份後,給予了極高的禮遇,允許低價購買綿羊茶葉等等生活必需品。

  喀什位於西域,漢武帝元狩四年,博望侯張騫奉旨出使西域,從此這裡被漢朝所控制。公元前60年,漢朝在新-疆設置西域都護府,喀什成為中國不可分割的神聖國土。

  唐代,這裡是當時的重要軍事重鎮,即安西四鎮之一的喀什噶爾。

  此後中國失去了西域,在被西征的蒙古大軍碾壓後,西域各族和大半個世界的人們一樣,強烈憎恨殘暴的蒙古人,第一時間請求大明給予保護。

  如今,喀什乃是大明新-疆省第三大城,喀什城號稱西域最壯麗的都市,城內一多半百姓是傳統的工匠商賈,有美麗的王宮遺址,有大量的漢唐建築,有幽美的綠洲園林,有大面積的葡萄園,有整個西亞首屈一指的手工製造業,棉花的產量很大,漢人軍民的比例達到了百分之三十。

  宗教方面,有傳統的回教堂、打高原下來的藏傳佛教、中原佛教、道教、儒家孔廟、武聖廟以及聶思脫裡派的基督教堂,少量的其本教堂,各族百姓和諧的生活在一起,很少發生宗教矛盾。

  馬可波羅曾經對喀什有過專門描述,本地的居民生性吝嗇,生活窘迫,飲食衛生環境很差。現在隨著明軍的到來,作為連接沙哈魯王國和中原的交通要道,人們的生活已經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了,明朝的強盛繁榮日益輻射這裡,旺盛的商業需求給喀什帶來先進的文化和源源不斷的各地物資。

  因此,生活環境越來越好的各族百姓,都親切的尊皇帝為「天可汗」。

  第三天,部下進來稟報導:「大和卓。塔吉克族的艾賽提將軍求見。」

  「塔吉克族?」不明所以的大格爾滿頭霧水,大抵西域民族混雜,他一個外來人弄不清楚,慌忙從帳篷裡迎了出去。

  當看見對方後,大格爾吃了一驚,因為對方是一位高大英俊的歐洲異教徒,即地道的白種人。

  出生在伊朗的大格爾一半血統是蒙古人,一半是波斯人,不像分不清楚的漢人,一眼就知道艾賽提將軍不是傳統的西域人。以及血統日漸混雜的阿拉伯人天竺人等等,乃是純種的古波斯人。

  他先說道:「將軍閣下,幾天長途跋涉,辛苦了。」

  「為和卓效力是教徒應盡的義務。」年輕英俊的艾賽提將軍笑道。

  大格爾問道:「恕我無禮,不知塔吉克族?」

  「哦。」艾賽提將軍解釋道:「此乃大明皇帝賜給我族的名字,按照本族語言,乃是王冠的意思。」

  沒想到對方一口流利的波斯語方言,這讓大格爾對於這位穿著藍色無領對襟長大衣,腰間一根皮帶。一雙野公羊皮的長筒靴子,頭戴黑羊羔皮的圓形卷邊帽子的塔吉克人,有一種天然好感。

  「沙哈魯國王對在下的幫助終生難忘。」大格爾隻字不提與帖木兒帝國的國仇家恨,拿話來試探對方。「一旦奪下西域,一定和沙哈魯國王共享。」

  就見艾賽提將軍略微皺了皺眉,問道:「但不知和卓有何打算?」

  「這個。」大格爾警覺起來,「其實我只想帶領族人回歸故土。找一塊合適的草場繁衍生息。你也看見了,憑我區區數百人能做什麼?」

  「和卓,漢人有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用錯了俗語的艾賽提將軍指著草原。「在下認為,你應當馬上振臂一呼,號召族人一起攻打疏勒,明軍一到必然進行報復,搶掠你們的帳篷、馬匹和牛羊女人。如此一來,必會激起回部各族和蒙古各族的義憤,以您和卓和黃金家族後裔的尊貴身份,大火既然燒了起來,還怕沒有戰士和部民嗎?」

  大格爾沉吟道:「將軍說得有些道理。不過我實在不想打仗,對這裡的形勢看不清楚。」

  艾賽提將軍冷笑道:「和卓,我看你是害怕了吧?如果你失去了旭烈兀大汗的血性和勇氣,那好,我明天就把此事告知沙哈魯國王,斷了你的援兵和糧食。」

  大格爾黝黑的臉上頓時出現了血色,怒道:「閣下怎能講出這樣的話?我大格爾怕過誰?我與漢人有血海深仇,我發誓要重振黃金家族的榮耀!」

  「好!」艾賽提將軍露出了讚賞之色,「大格爾和卓,你是位大英雄,我們哈密王也很看重你,命我來好好協助你,必要時還會派來軍隊。」

  「真的?」大格爾喜出望外。

  「是。」艾賽提將軍幽幽說道:「我們是大元的臣民,現如今謀朝篡位的賊明染指西域,蒙古分裂成了不爭氣的韃靼和瓦剌,不但不來幫助我們,反過來燒殺搶掠,我們西域各族還要給賊明繳納賦稅、子女、勞役,所以希望尊貴的和卓能夠再一次統一北方乃至中原,讓所有人能夠平和的生活。」

  「我知道了。」大格爾被激勵的挺起了胸膛,自小到大因為自己的出身,得到過無數族人的忠心不二,故此對艾賽提的這番話毫不懷疑,黃金家族在整個世界的威望毋庸置疑,哪個國王不是自稱成吉思汗的後人,不然就沒有統治的法理依據。

  偉大的先祖啊!這一刻,大格爾信心爆棚,躊躇滿志,似乎能一手重現輝煌的四大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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