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4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7 23:56
卷四 展翅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冒名

  奉命捉拿的刑部差人中,有一個人名叫路生,他和歸不榮吳大傻住在同一條街上,相互都認識。

  今日見他中了舉人,風光榮耀不可一世。路生想起七月十四日,明明看見歸不榮請吳大傻子在家裡吃酒賠罪,那一日秀才們都在場裡,怎麼他沒進去,也會考中呢?

  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遂約了個紹興朋友,專門給人寫帖子的葛老六碰個頭。

  傍晚,路生從刑部走出來,去了約好的小茶館,見葛老六坐在裡頭喝茶,吃著火燒,一邊放著青布小包,身穿貴州綢衫,低著個頭。

  路生走到近前,彎腰說道:「葛先生,您是獨自一個人來的麼?」

  「是。」葛老六叫他在對面坐下,叫走堂添了一碗熱茶,問道:「你今日清閒,晚上不是值堂的日子?」

  「這幾天不當班。」路生端起茶碗笑道,「葛先生,您最近忙得很,想來一定發財了?您是各衙門走得起的人,據聞很快要補經承了,將來可一定要照應咱們呀。」

  「老路,你是衙門老人,難道不知道我們的苦?」葛老六嘆口氣,「若要想得到經承,至少也得苦熬七八年,你想難不難?區區不入流的小吏,不比別的衙門,刑部做了經承又能怎樣?」

  路生笑道:「做了經承畢竟好,你看黃經承和張經承什麼局面?風吹不動,火燒不著,任憑整個衙門雞飛狗跳,人家永遠氣色好好,衣服體面,將來還能積累資歷得個小功名,惠及子孫。我想人生在世,但求衣食無憂足矣。何必為了陞官發財而提心吊膽呢?您說是不是?」

  「呵呵。」葛老六點點頭,舉起小半截火燒,問道:「你吃點心麼?」

  「來時吃了油炸糕和咸豆漿,不吃了。」路生搶先付了賬,開門見山的問道:「我有一件事怎麼也想不明白,今日特來討教。」

  葛老六說道:「什麼事?說吧。」

  路生說道:「我一個街坊姓歸,娶個小也算招贅在吳大傻子家。我想問年年下場的日子可是一定的日期,還是可以改動的?」

  「你問的是鄉試吧?」葛老六解釋道:「整個天下都是七月初八頭場,初十日出來,十一日再進去。十三日出來,十四日再進去,十六日完場,各省一樣的。會試你比我清楚,春闈三月初八開始,秋闈八月初八,今年改成八月初二,因欽天監奏報會有連雨,果然不假。」

  路生又問道:「你說二場是八月十四進去。那是什麼時候點名?什麼時候封門呢?」

  「點名都在一大早,到了中午就要封門了。」

  「要是十四日二更天時,還有沒進場的人麼?」

  「怎麼可能?還二更天?今年點名極快,二三場正午時分已經封了門。十四日二更天若還在場外。那一準是頭一場犯了貼例貼出來的,所以沒得進去了?你還當他未進場啊?哈哈,有意思。」

  「原來是這樣。」路生明白了,不怪他多年衙役什麼都不懂。委實和讀書人是兩個世界的人,不關心所以也就不當回事,別人說起。完全當了耳旁風。眼下不恥下問:「葛先生,什麼叫做犯了帖例貼出來?」

  葛老六微微驚訝的道:「這些事你問它做什麼?帖例就是燒了卷子,或被墨汁污了,或是沒完成卷子交了白卷,總之這些有毛病的卷子,上面不收,就貼了出來,不要他再進去了。」

  路生問道:「按您說,貼出來的人,還能中麼?」

  「你真是個『明白』人呀!」葛老六都被他給氣笑了,無語道:「既然貼了出來,說明沒有考完,怎麼會中呢?就是主考官的公子,也不能中了。」

  路生笑道:「我也知道不完場是不能中的,方才我講的那街坊姓歸的,名字叫不榮,現在人家高中了舉人。我在八月十四日二更天去他家找吳大傻子,分明看見歸不榮坐在家裡。他問我有什麼事,感覺他急得什麼似的。當時我也沒往心裡去,後來見他報了舉人,我又不會認錯人,是以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沒有進場,怎麼也會中舉呢?」

  「這可奇了。」葛老六不假思索的道:「大概你認錯了人,或者記錯了日子,會不會是十三日晚上?」

  「這人燒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來,斷不會錯的。」路生的表情信誓旦旦,「至於日期,您想我一個辦差的,數著日子過活,豈能記錯?十三日我值夜,十四日才休息。」

  葛老六驚異的道:「這可真奇了。」側頭想了想,問道:「你知不知道他的底細?」

  「不知道。」路生說道:「咱一個辦差的,人家堂堂秀才,素來沒有往來。歸不榮此人外表不俗,人家都說他是吳家的女婿,至於他是哪一省的,家世幾何,我都不知道。」

  葛老六見狀湊過頭來,低聲道:「那你回去仔細查訪,如果他果真沒有進場,那就了不得了,必定有個頂名代替之人。一旦你有了證據,咱倆一起會會他,看他怎麼個反應?若是識相,大家發一筆財。」

  路生嘿嘿笑道:「我就是這麼想的。」

  英國公府。

  這幾天被強行隔離的徐焜夫婦嚇得半死,這才知道楚楚和死去的薛雨有一腿。

  不消說徐焜目瞪口呆,施展手段的陸漱芳還沒等得意呢,嚇得魂都飛了,好在經過香玉的詢問,得知陸漱芳這一段時日都沒有和丈夫同房,應該不會被傳染。

  徐焜遷怒於小喜子,即刻被他攆了出府。隨即小喜子被張壽隔離起來,若小喜子沒事,打發他到鄉下去。

  一粟園,石瑣琴因為愛清靜,住在園內一隅的水流雲在軒。這一日正在憑欄低頭看那水面上飄過去的雲彩,見無聊的陸漱芳走來,二人隨口閒談幾句。

  見左右沒人,石瑣琴忽然低聲說道:「你我既是好姐妹,我也不能冷眼看你,妹妹年紀正輕著,凡事總要留點兒德。那借刀殺人之事,萬幸被徐老爺挽救,所謂愚者瞞得過,即使智淺者亦瞞得過,到底瞞不住徐老爺等聰明過來人,何況還有天地鬼神!現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不必說了,我問問你一句,心裡好受還是後悔?」

  陸漱芳怔怔聽了半天,沒想到此事總歸瞞不過有心人,嘆道:「咱們相交不久,但我的心,姐姐總看的透。唉!那事我確實是故意而為,實不相瞞,雖然借了刀,殺人則非本心,不過想揭穿了她放蕩本性,讓夫君趕她走人而已。就是姐姐不訓斥,我也好生抱歉,也萬幸被三老爺挽救,天地鬼神有知,體諒我之本心,沒有要了我的性命。」

  石瑣琴聽不大懂,哪裡知道還有花柳病這一節?輕聲道:「妒字呢,我不敢訓妹妹,我也難免。只是一個狠字,我為妹妹不取。」

  「哦。」陸漱芳心裡有些生氣了,不狠難道任由那些不三不四的賤人騎在頭上不成?你不知不知道要不是我狠心,設下借刀殺人之計,差一點點就和不爭氣的丈夫同房了,然後稀里糊塗的染病而亡?遂淡淡的道:「姐姐怪我做錯了,那我認錯好了。」

  時瑣琴道學脾氣,說道:「妹妹你也不必和我爭辯,總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我記住了。」感到不可理喻的陸漱芳自此有了心結,懶得再說什麼,逕自走了。

  走在路上,心情免不了很難過,畢竟那是自己的朋友,一路上鬱鬱寡歡的。

  倒是石瑣琴見她垂頭喪氣的去了,笑道:「這孩子可教也!」

  她竟擔心陸漱芳悔恨的太過,傷了身子,將自己的文章叫丫鬟送過去給她解悶。

  陸漱芳成了親,等閒石瑣琴等人也不會主動去找她,她自己去了碧琅軒館,叫了秦素秋,二人又來到月樓台,邀了金菊一起去找朱明之玩。

  進了院子,正面五色玻璃窗都敞開著,迎著日光,顯得鏡面五彩斑斕。階前海棠半謝,花瓣落了滿地。有一對難得一見的小孔雀,一隻在地上啄食落花片子,一隻在大菖蒲盆邊啄那吐絲的青蟲吃。

  秦素秋歡喜的道:「這孔雀是哪裡來的?長的好玩。」

  金菊說道:「不是綠雲深處那一對兒嗎?」

  「不是不是。」石瑣琴搖頭:「那一對比這高大多了,尾羽也長成了,展開時那叫一個璀璨如錦。」

  彼此說著話,走到了迴廊上,到了朱明之的臥室窗戶邊,窗戶緊閉,有一縷清香從窗縫間偷偷飄出,還有微微好聽的叮咚作響,好像較琵琶幽些。

  金菊往窗裡看去,因玻璃光反射,都是階下的花木影子,望不進裡面。加上玻璃是五色塊狀,根本看不透。

  她們三人便站在窗外悄悄聽著,但聞裡面叮咚逸響,宛然成調,忽然間寂靜無聲了,緊跟著傳出朱明之的聲音:「誰呀?」

  「是我。」金菊笑應一聲,當下三人走了進去。

  朱明之人已經立在房門口,一手掀著玲瓏珠簾。今日她穿了一件品藍素緞,滿身繡著白蝴蝶的長裙,越顯嬌豔,笑吟吟的等著她們。

  「好呀,我正冷清清的沒意思,這天氣又困人欲倦,睡也不是,坐也不是,你們來得好,談談天消磨一下時光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7 23:57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聽琴吟

  屋子裡,靠窗的紫檀琴桌上擺著一具古琴,一隻青玉三獅香爐,還有桌上攤著一本書。

  秦素秋隨手將書拿了起來,一看是琴譜,笑道:「好玩意兒,剛彈的是什麼曲子?很幽致呢。這是新出的嗎?」

  「此乃姑蘇顧眉仙寄來的,是她自己譜的。」朱明之解釋道,拿起笑春端進來的山茶,擺在了小方桌上。

  石瑣琴和金菊也過去看,秦素秋邊看邊琢磨,說道:「指法細的很,一時半會兒的難以純屬,殿下學琴幾年了?」

  「不過隨意玩玩,說了別叫我殿下,大家姐妹相稱。」朱明之又說道:「在徐府可不敢班門弄斧,我舅媽當世大家,金陵大概無人出其右。就是煜兒也高出我數籌呢,若講究起來,真一點兒也不懂了。」

  「快別客套。」秦素秋笑著招手,「來給我彈彈聽聽。」

  朱明之笑著搖頭,石瑣琴說道:「你們兩個就別客套了,不拘是誰,彈一下讓我們倆領教領教。」

  當下秦素秋讓朱明之先彈,朱明之自然不肯,秦素秋定要她彈,朱明之推不過,便坐在了五徽位子上,抬手將七弦和五弦調了個仙翁,又把七弦弄散,四弦九微也調了個仙翁。

  大家就見她雙手如流水一樣的撥弄試音,發出一陣叮咚的清脆聲響,停住手說道:「我自小有個壞習慣,無名指不太靈活,這就是不登品,還請你們多包涵。」

  「無妨。」秦素秋見獵心喜,「你的指法已經很好了。」

  金菊咋舌道:「這還算是不登品?乖乖,那我豈不成了笑話?」

  朱明之莞爾一笑,沉心靜氣,彈奏了一曲洞天春曉,流水般的動聽音符噴湧而出。指法毫無凝滯,直到彈完,餘音仍舊裊裊不斷。

  石瑣琴和金菊安安靜靜的聽著,不敢出聲打擾,又見朱明之改弦做徵調,彈起了「聽琴吟」。

  秦素秋拿著琴譜,跟著琴音念道:「呢呢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越敵場。浮雲柳絮無根蒂,天空地遠隨風楊。

  喧啾白鳥群,忽見孤鳳凰,攀躋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

  嗟予有兩耳,未解聽絲篁,自聞穎師彈,起坐在一旁,揮手遽止之。濕衣淚滂滂,穎乎爾誠能,勿以冰炭置我腸。」

  「曲好詞亦好。」秦素秋頓時大讚,等朱明之起身後。她欣然坐了下去即興彈了一曲鳳求凰,指法與朱明之幾乎不相上下。

  石瑣琴說道:「太幽了,最好夜深人靜之時,一人彈著一人聽著。那才有味兒呢。」

  金菊問道:「煜兒怎麼不見?」

  朱明之說道:「他被盛先生他們邀去了。」

  「哦。」金菊的興致似乎一下子減了很多,過了一會兒說道:「天氣悶得很,咱們何不去海棠香夢軒。看看蘭香姑娘?」

  「你們先去,我過一會子便來。」朱明之喚丫鬟進來收拾。

  當下金菊拉著石瑣琴和秦素秋要走,忽然晴煙跑進來說道:「朱家二位小姐回京了。」

  朱明之大喜,忙問三女可否過去?石瑣琴說道:「不了,都沒見過不方便,以後見吧。」

  「那好。」朱明之也顧不得了,急急忙忙的往介壽堂而來。

  屋子裡,蕭氏和劉氏二位太太剛剛哭完,朱軟玉和朱蕊珠都在那裡拿手帕擦拭眼淚,姐妹倆的臉色明顯非常憔悴,也十分的可憐無助,鬧得朱明之心裡替她們難過,淚珠也情不自禁的掉了下來

  捂著嘴走過去給長輩請安,轉過身來,朱明之死死握著姐妹倆的手,忍不住哭出了聲。

  一人哭百人應,站在劉氏身邊的陸漱芳就見沐蘭香和徐蘊素三姐妹也跟著又流出了淚水,上前好一通的勸。

  哭了好半天,朱明之擦了眼淚努力換上笑容,好半響,才擠出來一句:「你們好嗎?」

  「好。」朱軟玉說完又哭了。

  蕭氏見狀嘆道:「唉,她們姐妹看著就令人又欣慰又難過。」轉而問朱府管家,「棺木一併抵達碼頭了沒?」

  管家說道:「回太夫人,隨二位小姐一同到的,各家爺們早早趕過去幫忙了。還有二位姨娘沒有到,二老爺親自送著。」

  「哦,咦?」蕭氏感覺不對勁,吃驚的道:「莫非兩位姨娘也殉節了?」

  管家哭著說道:「回太夫人,姨娘連成串的殉了節,拋下這兩個姑娘和早產的小少爺,叫我們這些老不死的怎麼辦啊?」

  說著抱頭痛哭,這下子所有人都哭了,畢竟朱家這一次實在是太慘,死的死散的散,轉眼間一大家子只剩下了朱魁和兩個侄女,還有早產的遺腹子朱儀。

  隨著姨娘蘇氏殉節,徐灝已經沒有必要查證朱儀了,就算是假的那也是真的。

  朱軟玉因母親的死而哭得昏厥過去,朱蕊珠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其她人你哭著勸我,我哭著勸你,好不容易才不哭了,就見徐煜瘋了一樣的跑進來,一把抱住朱軟玉哇的大哭。

  沐凝雪見狀含著淚喝道:「咱們剛好了些,你這畜生又來嘔人,快去外面,給你姐姐們照料行李去。」

  「是。」徐煜抹了抹眼睛,灰溜溜的出去了。

  眼見這麼哭下去不是個事,沐凝雪就叫朱明之她們陪朱家姐妹回一粟園。

  這邊管家對蕭氏劉氏說道:「此番大難多虧貴府三老爺,此恩粉身也難報答了。如今家主人俱都故世,二老爺眼看著一蹶不振,獨力難支,朱家只剩下小少爺一個血脈,年紀太小,今後就全靠府上老少爺們督促提攜他了,只求平平安安養大,繼承爵位,以重振我朱家香火。至於兩位姑娘,小的已有成見,請太夫人和太太念先人的交情,留在府上代為照看。」

  「應該的。」蕭氏嘆道。現在朱家已經沒人了,誰能放心小小的朱儀和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徐家於情於理也不能袖手旁觀,必須得接到自家撫養照看。

  一連多日,徐灝和張輔在東平王朱能的墓地附近請欽天監過來擇穴,監督工匠挖土,朱能和朱老夫人等人的棺木暫時供奉在皇姑寺裡,定好日子安葬。

  朱魁和朱家姐妹過來看了下墓地後,就近在朱家的家廟洗垢庵裡住下,結廬三個月。

  徐灝和張輔畢竟不能成天在這,交給徐海徐煜叔侄和朱魁等後輩。天天過來督工,製造各種國公品級的石器石翁,植樹加土。

  各家女眷川流不息的過來誦經吃齋,替亡人超度懺悔。徐煜等各大家族的小一輩,也不時出城過來請安,祭墓。

  不經意間,朱家的遭遇令靖難功臣家變得空前團結,也只有血淋淋的教訓才會令人為之警醒,也讓許多人明白過來。若是自家真的壞了事,最不可靠的竟是一干親戚和下人,反而世交親族則是最可信賴的。

  原因簡單,有德高望重的徐家張家主持公道。再說勳貴家誰不要臉面?委實幹不出火中取栗、趁火打劫的噁心事來,這一點很多親戚就不同了,再說遠親不如近鄰,因此各家相互之間的走動更加頻繁了。

  城裡。路生這些天暗中查訪,最近歸家有一個奶媽子因偷了兩個銀首飾,被攆了出來。他找上了門。

  得了好處的奶媽告訴了他,原來有名的馬回子替歸不榮經手,請了一個浙江人,丁憂的廩生。廩生就是監生的地方版本,隸屬於州府縣的公費學生,名額不多,大多是生員即秀才的身份。

  剛進府學的秀才稱為附生,經過每年歲考,成績優異者,才可以升為增生或廩生,所以廩生是地方成績最好的生員,再往上一級就是一省推薦的代表貢生了。每次科舉,哪個省的貢生考中進士的多,或是考中三甲,一舉成名天下知,自然哪個省最有面子,所以待遇豐厚。

  不但國家每個月會發給廩膳,零花錢以補助生活,地方也有各種名義的資助,相當於後世五花八門的助學金獎學金以及政府補貼。

  朝廷規定,府學四十人的名額,洲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這方面明朝的制度已經非常完善,滿清基本沿襲明朝。基本上童生以上都餓不死,每個秀才都能領到一份錢糧,餓死的也不會是讀書人,偶爾有做大死的除外。

  廩生擁有地方最高一級的名譽和物質獎勵,彰顯其不俗的社會地位,刺激天下學子廢寢忘食的努力學習,報效國家。是以不分貧窮富貴,只要學習好就能獲得,但必須保證身家清白,比如冒名頂替者一經發現,處罰非常嚴厲。

  歸不榮找丁憂在家的廩生替他考試,不算稀奇,現代不也有名校高材生代考高考嘛,許了人家一千兩銀子,擱在現代十幾萬,總有人會為了銀錢而不計後果。

  不過歸不榮哪有錢?預先要支付了潤筆一百兩,他東拼西湊了四十兩,至今依然分文未付。經手的馬回子又從中抽了十兩,故此人家廩生辛苦一趟僅僅到手三十兩銀子,白白幫他考中了一個舉人。

  廩生天天跑到馬回子家吵鬧,連大門都給打破了,歸不榮躲在家裡不敢露面,如今鬧得外頭已經有了些風聲。

  路生從奶媽口中打聽的清清楚楚,傳聞兩下一印證,錯不了。如此葛老六叫他去找歸不榮借一千兩銀子。

  不想歸不榮不為所動,自持舉人護身,還當面吐了路生一臉吐沫。

  路生氣得大叫大嚷威脅要說出去,氣急敗壞的歸不榮腦袋一熱撲了上去,兩個人打了一架,路生見這傢伙訛詐不動,揚言回去就要告他。

  當晚馬回子通知了那廩生,二人星夜逃走,葛老六也幫路生寫了一張呈子,遞進了刑部。

  其實冒名頂替等科舉舞弊的案子,什麼時候都避免不了,誰讓這關乎到名利富貴?再嚴厲完善的制度,也阻止不了投機取巧者。

  每次出現此種事,那些落第的學子們都會萬分憤怒,涉及到切身利益,整整三年時光,誰管你什麼官方解釋?反正再清廉的時代,這都是你朝廷的錯。

  當然文官身為唯一的執政儒家黨,無法推脫,面對群起指責也只能認了。

  總之此案一出,不知有多少學子聚在一起,鳴鼓攻擊,當街遊行,在衙門前絕食抗議,大肆抨擊朝廷腐敗黑暗,凡此種種,鬧得不亦樂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04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幸與不幸

  學子們群起抗議,各大報社紛紛推瀾助波,不怕事大的各種相關報導連篇累牘,大有不把科場舞弊案捅破天不罷休的氣勢。

  問題是誰理你?宣德皇帝朱瞻基算是明君,懂得此案一碼歸一碼,不能一概而論。再說這是冒名秀才考舉人,不是冒充舉人考進士,歸罪不到楊士奇等一干主考官的頭上。

  朝廷的意見是一查到底,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沒必要大肆株連。何況內閣大臣皆是難得好官,誰也沒想過趁機清除異己。

  朝廷上下一心,秉公執法,故此學子們愛怎麼鬧隨便,倒要看看能否鬧出個花來試試?

  歸不榮被三司會審,他不敢狡賴,一五一十的招了。官員據實稟奏,皇帝下旨,吏部下命革去歸不榮的功名,監押起來,等拿到代搶之人,再行定案。

  鬧來鬧去的學子們見朝廷不為所動,兼且此案簡單明了,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文武百官將歸不榮的事看成了一樁大笑話,有喜歡戲謔的老文吏據此寫了四六文的文章,刊登在了報紙上,如此人人都知道歸不榮是個衣冠禽獸。

  家人買回報紙,徐灝看了半天,「家本書香,父曾攀桂;心耽銅臭,性愛游花。浪跡都門,騙人弱息;縮頭陋巷,擁彼婬-娼。

  恣挑達於風月場中,攫錢財於鴛鴦被底。臀有膚而盡堪鑿空,面無皮而豈解包羞?貪酒食之歡娛,暢煙花之撩亂。交遊假托,後-庭裡玉樹常埋;廉恥全無,前溪邊秋砧又搗。

  既在泥塗以含垢,豈堪月窟以探香。借曰兔本前生,竟忘鱉為同氣;一味狐能工媚,亦由蟲自可憐。

  吳大傻破屋無存。尚須還債;馬二回大門亦壞,遑問謝儀?效張冠而李戴,回天力於人工。夫槍替雖已鱗潛,而索賄尚多雀噪。

  皂隸豈知顛倒,亂吵街坊;諸生盡訐陰私,報社唯恐不亂,紛呈詞牘。是宜先除巾服,消斷袖之餘妍;重撻鞭撾,起引錐之隱痛。照例充軍煙瘴,俟全案之齊拘。

  大書以示衣冠。洩眾人之公忿。此讞!」

  看完後徐灝大笑道:「好嘛,所有人都被他罵遍了,文人可惡就是可惡在這裡。這文字妙筆生花,卻又臭不可聞。」

  坐在一邊的祝顥笑道:「這就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若沒有那皂隸一鬧,又有誰人知道?此等污穢東西還是個孝廉,真侮辱了我等讀書人。」

  徐珵後悔被好友搶了先,趕緊挖空心思的說道:「難為了考場。你覺得有漏網者,其實冤枉者也不少。前日聽府裡的金先生說起往事,他當初來金陵時以教人畫畫為生,先生是位名士。性情磊落,大雅不群。因初到京城寄居在某顯宦家,年輕時失於檢束下人,書僮與主人家的內眷有了私。竟將相如文君之事疑到先生身上,因此攆人。這也罷了,不意這位官員明於責人。昧於責己,為此懷恨在心,後來科舉時借題發揮,將先生另案報復,還帶累了幾位名士一併慘遭斥革,你說冤枉不冤枉?」

  徐灝微微點頭,金先生就是金菊的父親,當時他遠在外地不知情,就算知情也不會管。

  後來落魄的金先生化名前來投靠,從普通的賬房先生幹起,久而久之人人都說金先生不是凡人,不但言辭文雅,什麼事都做得好,很快升為了賬房管事。

  過節時徐灝請大家吃酒,喝醉的金先生吐露出往事,這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段憾事,可惜已經時過境遷了,金先生本人也早熄了做官的心思。

  徐灝遂拜他為徐府門客,薪俸提高十倍,如今一家子住在徐府外圍的大宅院裡,衣食無憂。

  盛先生說道:「此等事不足為奇。哪朝哪代沒有被官員報復的名士?至今名聲無損。所以金先生雖經斥革,士林依然敬仰如故,而歸不榮此種行為,稱得上是遺臭萬年,按理說今後也不會有了。」

  祝顥說道:「難說,你看現如今生意人家的兒子,官員的內親,難道也算身家清白嗎?不過有幸與不幸罷了。」

  「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嘛。」徐灝微微皺眉,這話他當然不愛聽了,可也知道讀書人永遠會對此表示不滿。

  事實上徐灝也越來越傾向於壓制商賈,來自後世的很多觀點,別說在古代是公認不對的,哪怕放在現代也一樣不正確。

  古代早已明確政商必須分離,因為政商合流的危害太大,春秋呂不韋就是證明。在後世,跨國企業等大財閥對各國政府的滲入是無孔不入的,商人天生追逐利潤,為了利潤什麼幹不出來?管你國家破敗,生靈塗炭。

  當然誰都知道這裡頭太複雜了,凡事又沒有絕對,愛國商人一樣比比皆是,既然徐灝提倡重商主義,此乃必然的大勢,他不可能走回頭路,學習太祖皇帝嚴厲限制商人從政。

  在明朝,儒家子弟絕對可以制衡任何政治力量,話說徐灝也越來越尊敬儒學了。以前不懂,所以對傳統文化帶有偏見,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豐富,越是深入學習四書五經等傳統文化,越是對歷代先賢產生出高山止仰般的崇拜。

  任何方面做人做事的至理,先賢都提出過名言忠告,不能不令人為之歎服。而中華民族能作為唯一存世至今的古老文明,絕非僥倖。沒有無數先人留給後人的思想根基、哲學體系以及無與倫比的燦爛文化,譬如漢民族的核心價值觀「忠孝節義」,漢人早不知被徹底滅種的多少次了。

  歷史上哪怕漢人被屠殺的支離破碎,五胡亂華時期,面對著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滅國滅種的大危機,我們依然可以強韌復甦,擊敗並同化異族,多少個民族曾經征服過來反被漢文明征服?這就是中國文化的可怕!

  歷史也因此已經證明,沒有任何國家和種族,可以徹底滅亡中華民族。我們會倒下,會被打敗,我們決不認輸,我們也一定會重新站起來,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也會以德報怨,因為任何偉大的民族都會寬恕,我們的胸襟跟我們的國土一樣廣大,君不見多少異族早已成為了漢人。最終我們無分彼此。

  與此同時,在尼姑庵裡的朱家姐妹一心要剃髮出家,徐煜怎麼勸也沒用,還是蕭氏當場發怒,二女才老實了。

  蕭氏知道不能任由姐妹倆在城外,一旦剃了發可就無可挽回,於是板著臉說道:「上轎。」

  一等姐妹倆不情不願的上了車,徐家人飛也似的把人拉了回來。

  徐家組織了龐大的心理輔導團,轟炸似的對二女進行勸慰。好說歹說要讓她倆回心轉意。

  蕭氏說道:「你們兩個孩子好好的生活,這就是孝!你們老太太曾交代過我,你們年紀輕輕,今後要嫁人生兒育女。還得照顧你們幼弟長大成人,不許教我對不起你們祖母。」

  這時候沐凝雪抱著朱儀過來,姐妹倆淚眼婆娑的望著襁褓中的弟弟,總算不堅持了。

  回到一粟園。徐煜又誠誠懇懇的勸了一次,朱明之沐蘭香等姐妹也來勸慰,其中石瑣琴引出許多典故。大傢伙齊心協力,令姐妹倆安心住了下來。

  無需徐灝交代,不消說由沐凝雪親自撫養朱儀;蕭氏交代朱家姐妹日常起居用度和徐家姑娘一視同仁,不能高了可也不能低了,高了好像來者是客,低了又好像寄人籬下似的。

  朱魁也住了進來,徐慶堂將他送進東府書館,請陸師爺等先生好生教導。這方面徐灝存了私心,他是一定要讓朱儀將來繼承朱家家業的,沒的朱魁起了別的心思,謀奪爵位,所以交給了三叔徐增福管教。

  這一天,徐潤要打探琴言的消息,從夏師爺的口中,得知出了楚楚的事後,沐凝雪和袁氏下令整頓自家內宅,像琴言這種可有可無的丫鬟都被送到了介壽堂,正好朱家姐妹和客居的石瑣琴等姑娘缺少丫頭服侍,於是琴言被派到了一粟園。

  儘管徐煁強烈抗議,奈何生母芷晴擔心琴言與徐潤或他人藕斷絲連,不乾不淨,執意把人送走。

  徐潤找徐煜相對容易,也放得開。放了學,他故意等徐煜走出來,果然徐煜問道:「你回家還是去哪裡?」

  「我倒是想散散心,可沒地方去呀。」徐潤笑道。

  「那何不到我那裡談談?咱們很久沒聚了。」徐煜笑著邀請。

  「也好,反正回去尚早。」徐潤欣然上了徐煜的車。

  進了內宅下了車,徐煜領他進了一粟園,到了綠雲深處的書房。

  徐潤一進屋便聞到芳香撲鼻,室內打掃的不染點塵,有兩盆水仙花開得正好。書桌上擺著一個古銅瓶,斜插一枝碧綠天竹,那邊還有兩盆唐花,兩盆白牡丹。

  牆壁上掛的字畫,全是前人真跡,絕無一幅世俗之作。徐潤羨慕的四下看著,一個小地罩內,左邊掛了一個橫幅,是徐煜自己畫的倚竹圖小照,右邊掛著四幅小屏,是教大家畫畫的金師爺的四季花卉。

  徐潤欣賞了一會兒,不禁一嘆,說道:「那天祝兄說天下事有幸有不幸,你看金先生此等名士,竟遭此劫,天之妒才果如是耶!」

  扭頭對徐煜說道:「我聽人說,你之待金公如長輩,金公也待你如晚輩,真是難得。你瞧這梅花畫的何等瀟灑自然,節同松柏。」

  徐煜笑道:「叔叔今日怎麼如此客套?奇怪。」

  「是麼。」徐潤臉不禁一紅,嘆道:「不覺日子過得這麼快,轉眼間又是冬天,真是流年如水。」

  「是呀是呀。」徐煜有些無語,便順著他說道:「聽說叔叔一過年就要恭喜了,可請我們吃喜酒麼?」

  徐潤愣了下,皺眉說道:「還沒有定,得等我爹他老人家回來再說。」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05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不正經

  徐煜請徐潤煮茶吃,自個搬來一隻古銅茶爐,擺弄茶具洗洗刷刷的,徐潤看著他的動作,說道:「不如把秋水堂的素蘭叫來,她十分善談。」

  「素蘭?」徐煜想了想說道:「也好。」

  半個時辰後,素蘭急匆匆的趕來,隔著老遠就笑道:「呦!今日二爺如此之雅,一定是雅人來了,但添了我這俗人,不是把雅事鬧俗了麼?」

  徐煜笑道:「你何嘗不是雅人?快來坐下。」

  「大俗人罷了。」精心打扮過的素蘭款款走到近前,好奇打量著古色古香的三足鼎,讚道:「見了這一副茶具,已令人清心解渴。」

  「果然是雅人,請坐。」徐煜給她倒了一杯清水。

  「謝謝。」素蘭姿態灑脫的席地而坐,徐煜表示滿意,二人說了幾句話。忽然素蘭對徐潤說道:「近來何以足不出戶,可曾見過她麼?」

  「沒有。」徐潤頓時一臉悵然若失,「她如何能出來?也不知安身立命又在哪一處了。」

  素蘭說道:「哪裡不能安身立命?再說她之為人,豈肯長受委屈?」

  「你們說的誰?」徐煜問道。

  素蘭解釋道:「說的是我一位妹妹,進了府,先前在三少爺身邊。」

  「在三弟那邊?」徐煜扇了扇面前的水蒸氣,說道:「三弟雖說不是十分體貼人的,可也不會糟踐人。說實話比在我們身邊要清閒的多,也自在的多。」

  「我看未必。」徐潤嘆道:「據我所知煁兒那裡是步步不離規矩的,像琴言這樣生性閒散冷淡的人自是不便。就是上一次,我看琴言出來伺候,也很是勉強,沒有辦法就是了。」

  素蘭輕聲道:「誰說不是呢,如今見了我們也是生生的,我覺得她心上總是憂鬱不開的樣子。」

  徐煜不知道琴言已經進了一粟園。人家是弟弟的人,也不好說什麼,跟著嘆了一聲。

  此刻水已經燒開了,他取出了一個玉茶缸,配了四種名茶,親手泡好,又把洗乾淨的十二隻紫砂茶杯擺好,每人四盞。

  「要你親手自制,受累了。」徐潤說完給素蘭使個了眼色。

  徐煜說道:「你們嘗嘗味道可好麼?」

  素蘭拿起一盞吹了吹,嘗了一口。讚道:「清香滿口,沁入心脾,真是好茶。」轉而對徐潤說道:「近日你可見過夏師爺麼?」

  「也有兩個月不見了。」徐潤皺起了眉,「我本來想找他,誰知他出了城。」

  徐煜笑道:「你錯了,就算夏師爺在家,他知道你必是求他安排琴言出來,所以躲了出去。」

  「哦。」徐潤臉色不禁一暗。

  素蘭說道:「你們都不曉得夏師爺近日的事吧?」

  「什麼事?」徐潤問道。

  素蘭笑道:「這夏師爺從前噁心過琴言,我心裡恨極了他。乃至後來發生的事,為人還不錯。我看其人不是惡人,不過有失檢點,殊不知他從前會糟蹋人。如今也受人糟蹋起來,並且以後大概也沒臉見人了。」

  徐潤和徐煜聽了後都十分詫異,同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素蘭說道:「你們不知他求了三少爺,三少爺又轉而求了焜少爺和四老爺。給他謀了個都督府的錢糧師爺麼?誰知這還沒等風光幾天呢,被人家給坑了,因宿娼被坊官拿住送交了刑部。」

  徐潤吃了一驚。忙問道:「有這等事?怎麼就送了刑部呢?」

  「我也不大懂。」素蘭歪著頭回憶道:「我也是聽張仲雨說的,大概已有二三天了。那一日夏師爺請上司在富三爺家裡喝酒,富三爺想起一件事來,出去了。無聊的夏師爺就讓小廝去叫了一個姐兒,晚上借小廝的家裡過夜。將近二更天,還在屋子裡喝酒唱曲,有個巡城官過來查夜,夏師爺見是認識的,且以前同席吃酒聽戲過,便放了心,邀請人家入座,官吏不肯,夏師爺就和人家開起了玩笑。誰知官吏變了臉說老夏,今日少來開玩笑,你可知道公事公辦麼?」

  當時夏師爺渾不在意,嬉笑道:「什麼公事私事?你別把個官架子擺在臉上,我是徐府出來的,就是徐三老爺狎妓飲酒也是常有的。趕緊坐下吧!」

  對方冷笑道:「不要說是你,今日我奉命巡夜,就是徐三爺坐在這裡,我也要拿他。」

  一揮手,幾個兵役上前將鏈子一扔,套在了夏師爺的脖子上,往外拉著就走,還把小廝和妓女也給鎖了。可憐夏珪一身簇新的公服,被他們拴在馬屁股上,跟著一路飛跑。

  說到這兒,徐煜說道:「你繼續說。」

  素蘭繼續說道:「當時是帶到了巡夜的落腳地,直接審訊。夏師爺的一個下人機靈,從被窩裡拽來一個書辦,當場講明一百六十兩銀子,寫了字據找了保人,給開了鎖。兩邊作了一套假供,上寫小廝留夏師爺吃飯,適逢小廝出嫁的姐姐回家探望弟弟,沒有同桌吃酒,只是男女混雜,現已訊明是實,相應開釋云云。」

  徐潤納悶的道:「這也算對付過去了,怎麼又驚動了刑部?」

  素蘭說道:「聽聞是上面的巡城都指揮得知下面人詐髒,私作偽供放人,把這案子報了上去,送了刑部。」

  「這麼說夏師爺人在刑部監裡了?」徐煜微微搖頭,「那他一定會求三弟出面,想他一個不入流的小吏,罰俸一年背個處分,也就出來了。」

  素蘭說道:「據張仲雨講,大抵太丟人了,又不是什麼大罪,所以夏師爺想瞞著府裡。還聽人說夏師爺打點了個從九品,若是刑部定了案,那功名只怕沒了。」

  徐煜沒當回事,倒是徐潤念起夏師爺接琴言出府看望他的善舉,急道:「這怎麼好?我有一個舅舅也在外邊胡鬧,夏天去嫖,連衣服都被巡檢司給剝了,貶官處分鬧得很不好看。親友們都知道了,至今依然抬不起頭來。」

  「誰讓他頂風作案?」素蘭卻沒什麼同情心,「好好的師爺不做,官迷心竅,這樣的人做官也是百姓遭殃。」

  徐煜點頭道:「素蘭說得對,夏師爺竟敢拿我爹來說事,我得馬上去警告三弟,若敢出面,看我不把此事告知父親大人。」

  說完他站起來就走,徐潤頓時愣住了。埋怨道:「你說這事做什麼?這下好了,又見不到琴言了。」

  素蘭呵呵一笑:「我正是為了琴言呀!二少爺見我消息靈通,今後自然唸著我,我也能時常過來,如此在一粟園尋到琴言還不是輕而易舉?」

  徐潤頓時恍然,又驚又喜的舉起大拇指,讚道:「還是你明白,佩服。」

  他送素蘭返回秋水堂,見到幾個朋友。很晚了才回到家。到上房給母親請安,徐夫人的臉色有些不悅,徐潤也不敢說什麼,呆呆的站在一邊。

  徐夫人緩緩開口道:「你父親有家書回來了。你做的事他都知道,責備我不能教訓你。算了,自己看吧。」

  「是。」徐潤老老實實的雙手接過家信,恭恭敬敬的捧著看了一遍。頓時滿臉通紅。

  徐夫人寵溺兒子,心裡也替他可憐,但面上卻冷笑道:「知道害怕了?以後學好也由著你。不學好呢也由你,橫豎我不能看著你一輩子。只是你再不學好,你老子回來未必肯依。」

  「孩兒知錯了。」徐潤神色羞愧,坐也不敢坐,走也不敢走。

  徐夫人也不好安慰,隨口問道:「你今日在外頭做什麼了?」

  徐潤說道:「今日在府裡和煜兒侄子品茗談文了。」

  「和徐煜?」徐夫人的臉色好看多了,笑道:「煜哥兒是個好孩子,你別聽他們笑話人家沒出息,難道在外頭花天酒地,賭博嫖宿,結交些狐朋狗友好嗎?徐燁像她娘,做人正派文武雙全,可也越大越平庸了,反倒是徐煜就跟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少年時不喜應酬,一味躲在家裡和姐妹們廝混,看似滿身的脂粉氣,可你仔細瞧瞧,他園子裡的那些女孩哪個不是才華橫溢?哪個不堪為良師益友?這不正和當年的徐灝一模一樣嘛?依我說早晚有一天,徐煜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只因為他是徐灝的兒子。」

  徐潤沒想到母親會對徐煜有這麼高的評價,徐家三兄弟中,近幾年徐煜的風評是越來越差了,幾乎成了無能金粉公子的代名詞。現在仔細想想,呆在家裡鬼混何嘗不是一種節操呢?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大隱隱於市了。

  「娘,那您覺得徐煁怎麼樣?」徐潤十分好奇,這一年來徐煁突然開始熱衷於結交朋友,一改小時候的孤僻性格,最近誰不知道徐三公子的大名?

  不想徐夫人說道:「俗人罷了,最多無非徐汶徐淞一流,中規中矩而已。徐家幾代人之中,也只有太老爺和徐灝堪稱人中之傑,只希望我兒能考中狀元,也讓咱這一支顯貴。」

  「是。」徐潤見母親高興,便說道:「夏師爺也不知得罪了什麼人,被人告了,如今收在刑部監牢。」

  徐夫人大吃一驚,問道:「這話是誰說的?為了什麼事?」

  徐潤隨口說道:「是一個認識的人,就是夏師爺的好友張仲雨說的,他也講得不大明白,好像是押妓飲酒被官員拿去的。」

  徐夫人氣得罵道:「下作東西!竟做些不愛臉的事兒。無論怎麼說,他也認了我做嬸嬸,我問你,難道府裡就不管他嗎?」

  「聽說他瞞著府裡謀了個從九品,這幾個月住在城外,還改姓了李,自稱李才,可是人人都知道他是夏珪。」徐潤有些想笑,強忍著沒笑出聲來。

  徐夫人的臉都氣紅了,敢情聯想到了那不成材的娘家弟弟,怒道:「好嗎,都是些不爭氣的混賬。你小舅舅也是天天不在家,不知在外頭作什麼事,想來也未必正經,我又不好說他。夏珪的事,大概他知道底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07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先喜後悲

  徐潤沒想到母親會對夏師爺這麼上心,正好今晚在秋水堂遇見了母舅,說道:「舅舅他幾個月沒見到夏珪了,他們近來很是疏遠,沒了早先的親密。」

  徐夫人皺眉道:「那他的事怎麼辦?其人雖不足惜,但究竟算是自己人,得打聽了准信才好,總不能無動於衷。」

  徐潤一想也是,便不言語了。當下徐夫人叫婆子去喊管事徐梅進來,交代他去找親家老爺,請求關照關照夏師爺,哪怕在部裡說個情也好。

  「小的這就去。」徐梅應了下來,他這人有名的耳目靈通,早就知道此事了,想了想說道:「夫人,夏師爺的事情不大,但人已經收在刑部監裡,連他家的人都不允許進去送飯,不知為何如此嚴緊?只怕裡頭有些說道,親家老爺未必肯幫著說情,或是徐府有人要整治夏師爺,小的說不準。」

  徐夫人驚訝的道:「你竟然知道了?那到底怎麼回事?」

  徐梅說道:「昨晚聽人說的。」當下把自己知道的說了一遍。

  徐夫人聽了後沉吟半天,緩緩說道:「雖然如此,我也要盡盡心,你還是到王家走一趟,能不能成事再說吧。」

  「是。」徐梅轉身出去了。

  徐夫人轉而盯著兒子,冷笑道:「你們都喜歡去秋水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除了喜歡女人,還喜歡相公。哼!這就是找相公的榜樣,至少也是爭風吃醋鬧的。」

  還別說,徐潤確實和一個小相公過從甚密,有點不能說的故事,頓時羞得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這邊徐梅去了王家,王老爺聽了稟告,冷笑一聲:「那個夏珪。我一見他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虧了你們太太認他做子侄,這件事叫我怎麼張嘴?算了,你回去給太太請安,就說我也只能委託他人,看夏珪的運氣吧。」

  徐梅回來照實說了,徐夫人也沒有法子,除非進府去求徐灝夫婦?問題是怎麼開口?所以只能聽其自然了。

  且說關在牢裡的夏師爺倒也神通廣大,外有仗義的奚十一幫他四處打點,張仲雨負責謀劃。硬是買通了那妓女的家人,又許了小廝和粉姐許多銀子,暗中在牢裡串通了口供。

  隨即夏師爺誣告抓他的小吏請他在小廝家吃酒,叫了小廝媳婦即粉姐來陪酒,席間小吏要管他借銀子一千兩,夏師爺不答應,因此二人發生了口角,結果小吏預先帶著兵役,強行將他們都給鎖了。

  私自講情。勒索銀兩,寫了欠條等事通通成了證據。那粉姐也供出小吏常常到她家飲酒作樂,手裡缺錢便威脅他們參與其中,小廝的供述一樣。

  夏師爺區區一個未入流。不過是帝王決意掃黃,刑部不敢怠慢而已,實則誰會當回事?

  刑部審了兩堂,見彼此口供相符。兼且徐煁受了二哥警告,想不管吧,心裡難安。到底偷偷託了人到刑部請求關照,因此刑部一邊倒的輕判。將那小吏給革職了,夏珪杖責二十,粉姐按例逐出京畿,小廝釋放回家,結了案。

  夏師爺得意洋洋的走出刑部大牢,當成自己有本事官司贏了,直接回到了徐府。

  看門的家人見了他,免不了說些好話。夏師爺滿嘴跑火車,得意的道:「我沒受一丁點的委屈,那些司官文案都和我交好,司獄又是我的至交,外頭也有過命的兄弟,總之一切全仗了朋友。這幾日在裡面吃得好睡得好,不知三少爺可知道此事麼?」

  大傢伙紛紛說道:「不知道。」

  「那我進去了,回頭請你們喝酒。」

  夏師爺回到自己的住處,不時一波一波的人來看望他,唯獨不見徐煁打發人來。

  夏師爺以為他不知道此事,放了心。誰知到了第三日,就見胡升板著臉走了進來,手上捧了一封像是銀子的東西,啪的放在了桌上,說道:「這是少爺送你的。」說完轉身就走。

  沒反應過來的夏師爺剛剛張嘴想說聲「謝謝」,人就走遠了,他覺得不對勁,疑惑的拆開封兒,裡面都是銀子,上有一張紙寫著:「儀程二百兩。」頓時心裡一跳,稍加思索明白怎麼回事了。

  悵然若失的發了半天呆,夏師爺想等胡升過來說個明白,畢竟大家交情那麼好,結果一連兩日,別說胡升了,不見有一個人過來,就連平常交情不錯的幾個師爺也不見了蹤影。

  事已至此,夏師爺只好寫了一封謝札,求見徐增福說了一堆感激的話。為了面子,說有個官員家有事,要請他過去幫著料理,情面難卻,只得暫時過去,最少得等來年開春後再回來。

  徐增福客氣幾句端茶送客,不甘心的夏師爺又把這個藉口送進了內宅,求了一位管事轉述,大約半個時辰,管事回來說道:「少爺已經知道了,說夏先生做得很對,不巧少爺今日有事,來不及親自送你了。」

  心裡還存留最後一絲指望的夏珪,聽了這話,頓時心如死灰,無精打采的道:「多謝你了,也多謝公子以及諸位老爺,多承照顧了這幾年。我今日就要搬出去,不能當面辭謝,請海涵。」

  「沒事,我會幫你轉告。」管事答應著去了。

  無奈的夏珪只得回家收拾行李,找張壽要了一輛大車,他自己也有一車一馬,一家人帶著兩個小丫頭,一個廚娘,車伕是廚娘的男人,當天出了城,找了個客棧暫時落腳,消停了再找住處。

  一粟園。放了學的徐煜第一個先跑到留余春山房,見朱軟玉姐妹不在,問丫頭人在哪?丫鬟說午後跟著太太出城唸經去了。

  徐煜出來又去了惜香軒,沐蘭香也不在屋裡,小丫頭說往月樓台找金姑娘去了。

  眼見天色將晚,徐煜趁著晚霞下了山坡,又走半山遊廊往上,到了月樓台。

  月樓台前有個池子,簷下掛上了琉璃串子燈,燈火映照水面的波光,猶如幾條金蛇在水裡游動似的。

  徐煜走了進去,面水的六扇窗戶開著,捲起一帶湘簾。蘭香和金菊兩個人,都穿著單薄的白羅衫兒,趴在外面的欄杆上看水裡的影子。

  等徐煜接近了,蘭香對著他笑道:「你又逃學出來了?」

  「什麼時候了,逃學?」

  徐煜嗤的一笑,走過去挨著蘭香也靠在欄杆上,原來水面上出現了月亮的倒影,像是一個玉鉤浸在水中,加上依舊碧藍的天空,隱隱現現的明暗星辰,幾點燈的紅光影,水面猶如鏡子一樣的平靜,不起一點波瀾。

  金菊手裡拿著一柄團山,不停的搖啊搖。徐煜伸手要了過來,上面一個字也沒有,因而說道:「也算清脫,省得被墨漬染了,污了眼睛。」

  金菊無語的道:「我正要請你畫呢,什麼就推得這麼幹淨?」

  兩個人脾氣不太對路,猶如漸漸長大的史湘雲規勸賈寶玉讀書上進一樣,徐煜也不耐煩金菊的道學氣,趕緊還給了她,說道:「我可不敢領教。」

  沐蘭香輕輕一笑,徐煜轉過頭來看著她,那邊的金菊也嗤笑一聲,鬧得徐燁不明白了,問道:「笑什麼?」

  金菊笑道:「不告訴他。」是以蘭香只是笑而不語。

  徐煜說道:「好妹妹快告訴我,也讓我樂樂。」

  「誰是你妹妹,明明我是姐姐的。」沐蘭香微微一撇嘴,她性情最是溫婉,對徐煜向來又千依百順,「我不說,你自己照照鏡子好了。」

  一頭霧水的徐煜跑到屋裡,對著鏡子一看,原來是紫金冠的絨球上,好像有一點火星,嚇得他趕緊抬手去拍,那火星掉了下來漂浮在半空中,是一隻螢火蟲。

  覺得好玩的徐煜伸手要捉,螢火蟲朝外面飛了出去,徐煜追著去抓,螢火蟲從窗戶順利脫險,誰知被窗外的金菊隨便用扇子一撲,失事的螢火蟲正好落在了蘭香的肩上。

  徐煜見狀叫道:「螢火兒在你身上,小心飛到耳朵裡,要吃腦子的。」

  「胡說。」沐蘭香低下頭,也想伸手去捉,瞬間螢火蟲飛了起來,悠悠蕩蕩的停在半謝的白荷花心兒,一閃一熠的發出亮光。

  徐煜頓時笑道:「這正是,清淨世界有幾人見呢!」

  蘭香笑道:「你的文章也這樣就好了。」

  「怎麼你也說出這樣的迂話來?」徐煜不樂意了,「只有咱這兒那位女學究愛講,你幾何時見古時的美人說過這些俗話?」

  正說呢,忽然聽到金菊的笑聲,徐煜趕緊作揖道:「好姐姐,你別往心裡去,我是放屁呢。」

  金菊摟著蘭香,笑問道:「這算什麼,難道你是在東府姐夫那裡學來的?」

  徐灝聽不懂,剛剛過來的石瑣琴說道:「看來他和徐姐夫一個樣子,怪道人人都說他怕漱芳呢。」

  沐蘭香想起煜兒最近在陸漱芳面前規規矩矩的模樣,也覺得好笑,徐煜卻心說那是我嫂子,豈能和她言笑無忌?可見她們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不過徐煜生性灑脫,也沒往心裡去,反而興致勃勃的道:「這幾天咱們難得在一塊兒玩,今晚天氣好,何不就在這裡,請大家都來吃飯,不可辜負了這好秋色。」

  三女都說好,徐煜笑道:「那我寫請帖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08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荷風吹香

  「芳樽久空,秋思殊滿,畫閣臨水,綺窗盡開,月鈞倒映,荷風吹香,憑欄小立,飄飄乎欲仙矣。良夜景物,不敢獨享,如有願來共之,月樓台。」

  看著徐煜一揮而就,石瑣琴問道:「你這個算散文還是算駢體?」

  「管他呢,通順就好。」徐煜站起來,「你想看駢體,明兒我專為你作一篇,別嚇短了你的脖子。」

  「呸。」石瑣琴為之嗤笑。

  沐蘭香和金菊將紙箋修飾一番,附上自己的芳名,叫丫鬟一處一處的送去,很快一個個應邀而來,是夜姐妹們吟風弄月,說說笑笑,至晚方散。

  第二天一早,晴煙給徐煜選了一件寶藍細絲的駝絨長袍,配豆綠春綢燈籠褲,裊煙給戴了白玉冠。

  徐煜穿好後出來直奔馬廄,早早等待的花農遞過去湘竹銀絲灑雪鞭,嚷道:「二爺,今兒別跑太快,一旦摔下來可不是玩的。」

  「不跑那我騎馬做什麼?」徐煜迅速翻身上馬,雙腳踏上馬磴用力一夾馬肚子,手中的皮鞭瀟灑一甩,啪!雪白的玉獅子馬飛快衝了出去。

  「快追。」花農等人慌忙紛紛上馬,追了出來。

  遠遠跟著揚起塵土的白馬一騎當先,好在這條街行人本就不多,又是清早,沒幾個路人。管事金貴喝道:「少爺要出城,大家快追。」

  這一跑就是足足五六里路,不消說馬兒有些疲了,就是人也稍感吃力,於是徐煜漸漸減慢馬速。家人們不知情,順著慣性衝了過去,跑出十幾丈遠才調轉馬頭,六七匹馬橫在路上。

  徐煜笑道:「路上人多了,別跑了。摔了自己不好,碰了別人也不好。」

  金貴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有些奇怪,問道:「二爺為何來這裡?」

  徐煜笑而不語,這裡是兩丈寬的大道,兩旁的楊柳垂著長長的枝條,一陣帶著清香的風拂在臉上,嘩嘩作響的柳枝,每個人都感覺十分涼爽。

  談笑風生的返回內宅,就見門前停著一輛四輪馬車。大嫂漣漪和三嫂陸漱芳下了車,還有姑姑徐翠柳。

  徐翠柳看見了徐煜,笑問道:「一大早又到城外跑馬去了?瞧把臉曬的這樣紅,回頭叫你姐妹妹妹看見,又要抱怨半天了。」

  「姑姑你們上哪去了?」徐煜隨手將馬鞭扔給了花農,過去攙扶徐翠柳,「你們是出去吃早點嗎?」

  漣漪笑道:「昨晚你們開詩社,咱娘們斗葉子牌,姑姑贏了錢。我們要她做東呢。」

  「我知道一家蟹黃湯包最是地道,早知道叫你們也去嘗嘗。」

  徐煜說著話往前走,忽然走在他前面的陸漱芳哎呦一聲,回頭紅著臉似乎要埋怨。倒是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說道:「二弟你看,今天新上身的斗篷,你給人家踩髒了。」

  陸漱芳雙手抄起簇新的玫瑰紫斗篷。指著腳後跟的部位。徐煜一看,果然在青絲滾邊的地方,被自己無意中踏出一個腳印。

  心裡老大過意不去的徐煜連忙蹲下身子。抬手要給他嫂子拍灰,不料陸漱芳輕盈的一扭身子,往前閃了一步,輕笑道:「不敢當。」

  徐煜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唐突了,訕訕的站了起來。

  其實徐翠柳和漣漪並不在意,徐煜若不如此才是見了鬼呢,實乃徐煜自己感覺一直客客氣氣的嫂子今日不同以往,好像笑容裡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有種未出閣姑娘的嫵媚。

  自然誰也不知道徐焜依然在隔離中,幸運的是好像未被傳染,大概是楚楚沒被薛雨感染的原因。但經此一事,陸漱芳對丈夫的觀感跌入谷底,本來夫妻間就沒什麼感情基礎,這下子更差了。

  進了內宅,各房的丫鬟婆子紛紛迎了上前,接過外衣,簇擁著三女往裡面走去。

  徐煜打算去書房給父親請安,徐翠柳一把拉住他,說道:「你來,我有樁事和你商量。」

  「什麼事?」徐煜問道。

  徐翠柳說道:「最近我和你姑奶奶打算出門遊玩,你替我去銀號取出一筆銀子,作為路上的盤纏。」

  徐煜笑道:「何須如此,需要多少錢,侄兒願意雙手孝敬。」

  「你哪有什麼錢?」徐翠柳好笑的道:「不是我小瞧你,你整個一粟園的進項,也比不上我們一根汗毛。實話跟你說,不單單是要你幫我取銀子,我打算將名下所有產業都交給你打理,你姑奶奶的產業會由你大哥繼承,長輩賜不可辭,我們倆沒有後代,不給你們哥倆又給誰呢?」

  「謝謝姑姑。」徐煜非常感動。

  「好了,我走了。」徐翠柳對侄兒笑了笑,轉身逕自去了。

  城外,夏珪在徐府做了幾年師爺,拿著徐府的招牌在外面招搖撞騙,得了不少錢財,加上徐煁賞賜頗多。

  夏珪為了謀都督府的差事花了四百兩,謀從九品又花了二千兩,縫製公服以及人情打點等一共花了近四千兩。

  如今手裡還剩下了不到一千兩,另有些徐煁送的古董玉器。這次官司贏了,從九品大約有半年的時間下來。

  既然很快就能當官,夏珪便一改以前的樸素,起居用度都變得和從前大不同。在客棧住了幾天,嫌檔次低又噪雜,租了宏濟寺徐珵住的房子,徐珵已返回原籍,夏珪每天手頭闊綽,出入高車大馬。

  奚十一收到好友辭館的消息,心裡惦記著放心不下,想請他住進自家,約好了張仲雨一同出城。

  宏濟寺附近的宅門口,就見幾個人堵在門前吵鬧。奚十一下了車,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指著緊閉的大門罵道:「原來他娘的不是徐家人,一天到晚叫我們買這個買那個,茶茶水水生爐子燒炕,哪一樣沒伺候到?當初你許給咱們一百吊,如今他媽的不認了,三十吊當打發叫花子呢?行!你以為公門中人好欺負,過了河就拆橋。那保佑你今後別在進來,等下一次你再來,大家走著瞧吧。」

  幾個人罵罵咧咧的揚長而去,奚十一和張仲雨對視一眼,知道是刑部的禁卒。張仲雨說道:「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老夏何至於為了幾個錢開罪他們?」

  門外夏家小廝見他們來了,趕緊跑進去通報,很快大門開了,夏珪笑容滿面的迎出來。

  奚十一抱拳道:「恭喜!這幾天我實在放心不下,如今打算怎麼辦?要不到我舍下去。過年也有個照應,這裡太冷清了。」

  「多謝美意。」夏珪笑道:「我在城外住方便些,有些事情若到城裡就不方便了,或許來年再叨擾。」

  三人進了院子,奚十一邊走邊說道:「開銷敷衍得下去嗎?」

  「暫住半年而已,尚可敷衍。」夏珪點點頭。

  張仲雨忍不住說道:「那也得省儉些,你在徐府受用慣了,如今可別照著葫蘆畫瓢,沒幾天便坐吃山空。」

  「自然要節儉。」夏師爺已經嘗到了花錢不知節省的苦頭。被人堵上門破口大罵,苦惱的道:「計算一番就兩個牲口是多餘的,然而也省不下來。出門僱車雇轎,一天也得一吊多。算一算費用節省有限。」

  一粟園,徐煜回憶自己一頂墨綠色的帽子,記得不知丟在哪個嫂子屋裡。來到徐燁夫婦的園子,進了月亮門。就見漣漪的小丫頭憐兒澆完了花,正坐在長廊外的石階上休息。

  憐兒一抬頭看見了他,甜甜笑了;徐煜也衝她點了點頭。招了招手,小丫頭馬上跑了過來,跑到近前停住了,一隻手在身後攪著衣襟,笑道:「有話就說唄,這個樣子幹什麼?」

  徐煜有種女大十八變的驚豔,一年前的憐兒還是個瘦小枯乾的黃毛丫頭,如今已經亭亭玉立,穿了一體身的青布長裙,外套一件四成舊的湖綠小坎肩,臉上抹了些脂粉,梳了一條黑油油的長辮,額頭一排柔順劉海,越發顯得小臉白淨清秀。

  徐煜笑道:「你今天收拾的很好看,這衣服也很漂亮。」

  「漂亮什麼?」憐兒並不領情,「這是三小姐送給我的,是去年時興的東西,現在都成了老古董了。」

  徐煜說道:「那你還穿?」

  「這不是要做事嘛,我怕弄髒了我的新衣服。」憐兒歪著頭問道:「你叫我來,就是為說這個話嗎?」

  一時心血來潮的徐煜笑道:「嫂子說要你來伺候我,你沒聽見嗎?」

  「呸!」憐兒馬上微微對他啐了一下,轉身就跑了。

  「哈哈。」徐煜心情大為愉悅。

  這時候屋裡的葉琴問道:「是二弟麼?」

  「是我。」

  「為何呆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葉琴走了出來,見憐兒低著頭蹲在那裡修剪枝葉,耳朵邊都紅紅的,哪還猜不到怎麼回事?

  別說富家公子,是個男人也不會放過調戲少女的機會,所以見怪不怪的葉琴微微一笑,而對面的徐煜則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道:「上回我把墨綠帽子丟在這裡了嗎?」

  話音未落,附近的丫頭婆子哄然大笑起來。葉琴見這個傻弟弟說楞了話,極為無語,嗔道:「小孩子說話不經腦子,好好的一個哥兒,戴什麼綠帽子呀?成心被人笑話。」

  「那是偏見。」徐煜不在意的道:「墨綠色的帽子,現在戴著的人可多呢。」

  這話說得更愣了,女人們越發笑的嘻嘻哈哈。忍無可忍的葉琴故意嘔他:「那是世風日下,被戴了綠帽子的人愈多,難道你也要學戴在頭上嗎?」

  徐煜這方面明顯單純,笑道:「嫂子分明在沒岔找岔兒。」

  「你們聽聽。」葉琴一臉無奈,「明明是他自己說錯話了,還說我找岔兒。」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09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少年心思

  「嫂子你就告訴我吧,我還等著要出去呢。」乾脆撒嬌的徐煜搖著葉琴的衣袖。

  葉琴笑道:「你最近總是丟三落四,要我說得有個小媳婦管著,就好了。」說完衝著蹲著的憐兒,又說道:「我看你對憐兒很好,要不我對太太說一聲,讓她去伺候你?專門收拾整理衣服鞋襪。」

  「二-奶奶真是的,又來拿我們取笑。」又羞又氣的憐兒扔下了剪刀,一溜煙的跑了。

  徐煜不好意思的道:「她也是十四五歲的姑娘了,你這樣面對面的開她玩笑,面子上過不去。」

  「害什麼臊?先前在一塊說笑,這會子知道害臊了。」葉琴輕笑道:「難道她還不願意嗎?」

  徐煜急忙轉移話題,問道:「到底帽子在這裡不在這裡?」

  葉琴搖頭道:「沒有,外衣倒是有一件扔在我這裡,你別處找吧。」

  「那好吧。」

  徐煜思索著走出來,不知不覺的上了山,就見春妍正在院子裡晾曬她自己的衣裳,手裡拿著個小竹棍,不時拍打,徐煜問她帽子不見了。

  春妍指著掛在竹竿上墨¤綠色的上衣,說道:「是和這個顏色一樣的嗎?」

  「是啊。」徐煜忙問道:「你看見了麼?」

  「難怪二-奶奶說你丟三落四,這記性真不好了。」春妍搖搖頭,「不是那天你在我們這吃飯,你叫我把帽子收起來的嗎?」

  「哦,哦,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徐煜恍然大悟,叫道:「被明之姐姐拿了去,她放在什麼地方?你一定知道。」

  「她能放在哪裡呢?一個爺們的帽子。」春妍也對這位爺感到無語,「我知道是你在外頭自己買的。怕忘記了,巴巴的收起來,晚上送到你屋子裡去了。」

  徐煜驚訝的道:「是真的嗎?那為何都說沒看見?」

  春妍好笑的道:「也不瞧瞧你買的帽子什麼顏色?誰肯拿出來招惹晦氣?真是的。」

  「那你總得給我個下落吧?」徐煜也笑了出來,「好歹讓我送給人,免得白花了錢。」

  「誰稀罕要啊?」春妍面帶嘲諷,說道:「就是在你浴池裡左轉第二個衣櫥,第四個帽架子上。」

  「果然你都清楚。」徐煜頓時露出一絲心領神會的曖昧笑容,「乾脆勞駕你陪我過去拿,要不咱倆一起游個泳?」

  這方面春妍可不是憐兒等面薄的,當下笑吟吟的瞅著他。忽然用手上的小棍子,在徐煜的身上敲了一下,笑罵道:「你現在一張嘴就亂七八糟,什麼話都喜歡瞎說,懶得理你。」

  「我沒說什麼呀?」徐煜笑呵呵的上前一步,要捉住她的手腕,搶她手上的棍子。

  「你敢。」春妍往後一縮,快步跑到了附近的大樹後,見徐煜追了上來。她揚眉說道:「別鬧了!大白天叫人家看了笑話。」

  「我不管。」繞著圈子的徐煜見逮不到她,不甘心的繞過籬笆跑過來。春妍動作敏捷的提起裙角,腳步輕盈的跑到了長廊上,遙遙對著他笑話道:「你來呀。你來呀!」

  「別叫我抓住你。」徐煜氣得追了過去。

  不緊不慢的春妍朝他做了個鬼臉,她身後是個過堂門,往後一跳,瞬間把門給關上了。然後銀鈴般的笑聲逐漸遠去。

  沒奈何的徐煜搖頭一笑,轉身返回了綠雲深處,在浴池一側的儲藏間尋到了帽子。拿著去了書房。

  書房裡,大哥徐燁正和二位先生喫茶說話,見徐煜進來,二位先生站起問好。

  徐煜隨手把帽子給了連兒,問道:「在聊什麼?」

  陸漱芳的父親陸先生開口道:「大爺說打算下次科舉去試試身手,我們說何必多此一舉?二爺您說呢?」

  沒等徐煜說話,徐燁笑道:「我是丟不下這個念頭,想下場進去混混。」

  金師爺說道:「像大少爺這樣的高官,還爭這一點的功名做什麼?」

  「諸位先生不知道。」徐燁指著弟弟,「咱們這樣的世襲子弟,最教人瞧不起,人人都說是靠著祖輩父輩的余萌,憑你滿腹經綸胸有韜略,也沒個人信得過。那些文官只相信正途出身的同路人,所以我乾脆打科舉上來,誰稀罕什麼舉子進士,無非假如能夠僥倖,向聖上討一個御史,到時我就把那些只知科舉的糊塗官,通通參一個乾淨,心裡才舒服。」

  陸先生和金先生都大笑起來,徐煜陪著笑了幾聲,他對此不感興趣,但能猜到必定是大哥在官場上受了氣,是以回來發發牢騷。

  這時候徐燁起身對金師爺說道:「咱們去裡面談談。」

  當下二人一前一後進了裡屋,徐燁說道:「不為別的,今兒想替先生說一樁婚事。」

  金先生欣然道:「敢是替小女說親麼?那好極了,我正為小女年紀大了躊躇的很。請問是哪家的公子?也或是府裡的?」

  金先生一臉期待,徐燁笑道:「也算是咱們府裡的,若說對方的才貌,沒得挑,此人的言談舉止,也是先生素來稱許的。」

  頓時金先生眼睛一亮,低聲問道:「難道是二少爺?」

  徐燁笑道:「不是。」

  「哦。」金先生也知道自己太不切實際,隨即反應過來,拍手說道:「是了,是不是陸師爺?」

  徐燁笑著點點頭,問道:「如何?」

  「好極,好極。」金先生一口答應下來,欣然說道:「陸時那孩子不錯,咱們兩家結的是書香親,我這就回去和賤內講明白了。明兒就請大爺去做個媒人,保個吉。」

  「恭敬不如從命。」徐燁很高興,「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同意,所以陸家太太托我,當場我一力承擔下來。既然這樣,秦先生那邊,我無需走一趟了。」

  金先生問道:「劍秋的閨女也沒有許人吧?我有一門好人家,可以給他說說媒。對了。石兄的閨女也待字閨中。」

  徐燁問道:「是誰?」

  金先生笑道:「就是二少爺的朋友徐珵,那可是新貴舉子,無論才華相貌皆無可挑剔,家世也不錯。」

  「好是好。」徐燁笑著搖頭:「可惜人家早已有了未過門的妻子。」忽然他拍了下腦門,連連說道:「我忘了,另一個祝顥可不是現成人選?」

  金先生忙問道:「祝維清還沒有對親麼?」

  「沒有。」徐燁說道:「我將秦家這門親說給他,你看如何?」

  「天作之合。」金先生摸著鬍子大笑。

  不想外頭的徐煜都聽見了,一時間不禁悲從中來,起身對陸先生告辭,一路跑到了清夢軒。踏過門檻。朱明之一個人在坐著寫字,徐煜哇的一下哭了。

  吃了一驚的朱明之急忙問道:「怎麼了?」

  徐煜委屈的道:「好好的兩個姐姐妹妹,大家才熟悉了些,我心裡開心,想我一介凡夫俗子何幸,能有這樣的姐姐妹妹相伴?偏偏他看不過眼,一個一個的想送到人家去了。」

  畢竟徐煜不是賈寶玉穿越,素常很少哭泣,此刻悲悲切切的流出眼淚。鬧得朱明之頓時慌了手腳,想安慰,奈何這個「他」指的是誰?因而問道:「你別傷心,他是誰呢?」

  「還能有誰。」徐煜氣呼呼的道:「是大哥。他把金菊姐姐說給了陸家,又把素秋姐姐說給了祝顥,看那意思大概瑣琴姐姐也要嫁出去。照他這樣一股腦的送了三個,趕明非把我的妹妹們都送光了不可。萬一連蘭香和你也送了人,我豈不成了天字號的孤家寡人?一個人孤孤單單,行尸走肉般的枯萎過日子。」

  說著又哭了起來。朱明之趕緊用自己的絲巾替他擦拭淚水,勸道:「你又瘋了,女兒家哪有一輩子伴著你不嫁人的道理?」

  徐煜怒道:「那兩位嫂嫂怎麼一輩子伴著大哥不嫁出去呢?」

  「赫赫!」朱明之為之莞爾,好笑的道:「瞧又呆了不是?二位嫂子是嫁給了你大哥,所以不嫁出去。像蘊玉她們三人,也和你好不了一輩子,總歸也得一個一個的散去。可見正如紅樓夢中,自己家的姐姐妹妹還保不住呢,何況是人家的?由得了你做主嗎?近的不說,你那麼些姑姑當年何嘗不和你爹好?以舅舅說一不二的脾氣,一樣不是大多嫁了外人?」

  徐煜呆住了,猶如兜頭澆了一勺冰水。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往往下意識的不願深想,尤其這二年快樂的無憂無慮,被女孩環繞,甚至給了他一種錯覺,大家會永遠這麼快樂的在一起。

  說到底,也僅僅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黃金年齡。

  突然徐煜一把扯住朱明之的衣袖,叫道:「那你呢?」

  朱明之立時紅了臉,可是一想到自己至今沒有著落,情不自禁的淚水瑟瑟掉落下來,無聲的搖搖頭,更無一語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徐煜也搞不清楚長輩的意思,除了指腹為婚的蘭香外,他自然絕對不捨得眼前之人嫁給他人,遂死死攥著朱明之的雙手。

  朱明之急忙說道:「你又瘋了,快鬆手呀。」

  徐煜聽話的放了手,不等朱明之鬆口氣,他一頭倒在了她懷裡。

  一瞬間,朱明之徹底石化了,二人從小到大還從未如此親近過,一顆心也隨之融化,咬著朱唇任由對方在懷裡拱來拱去。

  最的部位和那人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如果這時候她大喊一聲,哭著跑到舅舅面前告狀,大抵木已成舟,徐家無論如何非得給皇家一個滿意交代。

  好不容易,羞紅了臉的朱明之明整個人豔不可方物的將輕薄子扶了起來,而徐煜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好像天經地義,反而不滿大叫:「好好,你們一個一個的嫁走吧,叫我一個人哭死!哭死了拉倒,我的靈魂會化成千百個我來,一個一個的跟著你們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13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木頭人

  噗嗤!朱明之忍不住笑了,心說人家已經被你佔了大便宜,再也不敢自詡什麼冰清玉潔。想著想著她不禁越想越生氣,好好的清白之身就這麼失去了?

  大凡沉浸在愛情遊戲中的少女心思多變,難以預測,大有我喜歡你不假,可你強迫就不行,反正主動權必須操之我手的霸道心態,也或許期盼男人能強勢主動欺負自己的小受之心,即大喊「不要啊不要啊」的也就從了,美美的失了身,事後心上人因愧疚而多半加倍恩愛,何嘗不是戰略上的主動呢?

  朱明之板起臉來,說道:「你說話越發不著調了,你叫我嫁人,請問你叫我嫁誰去?」

  暈暈乎乎的徐煜沒理解過來,傻傻說道:「姐姐,你叫我叫你嫁誰去呢?」

  「你?」朱明之可謂被個木頭人氣得七竅生煙,暗罵這人怎麼這麼傻啊?你拱了我的胸,竟問出此種沒良心的話?

  偏偏打死她也不會說得太明白露骨,倒是得趕緊彰顯自己的義正言辭,於是乎,朱明之惱羞成怒的道:「你這話又越發瘋魔了。好,我現在問問太太去,這話是你敢對我講的嗎?」

  徐煜眼見她真動了氣,忙說道:「好姐姐,你又生我的氣了,我就怕你生氣,氣壞了我還和誰好?還有誰和我好呢?」

  「罷,罷,罷!」一聲嘆息的朱明之簡直無語了,襲來深深了無力感,顯然這個「好」字的含意極為單純,明明如此聰慧靈逸的一個人,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就比豬還笨呢?唯可安慰的是他依然有一顆赤子之心,並沒有上升到複雜的男女之情上頭。

  朱明之心裡多少有些開心,身為公主,受到傳統教育,也出於正統漢族少女的自尊自愛。絕無私下苟且的念頭,對待朦朧私情也十分排斥。若不是無力抗拒加上長輩們的意思,朱明之絕對不會在徐府住這麼久。

  她的心理說穿了,就是在掩耳盜鈴,總歸是希望先由長輩們發了話後,再和徐煜間水到渠成,真要是雙方互相承認對彼此的情意,大概第二天朱明之就會躲回宮了,畢竟沒有幾個人會不在乎他人的議論。

  問題是轉念一想又不對,徐煜分明三番四次吐露過心意。他到底要幹什麼?

  朱明之呆呆的看著他,又是一聲嘆息,到底是自己的心思太不純潔,還是這壞傢伙一味扮豬吃虎在試探自己呢?

  兩個人就這麼相互對視,漸漸各自的目光開始發生了變化,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

  突然窗外傳來了一陣笑聲,又傳來春妍有些無奈的聲音:「素秋小姐,你們打哪來的?怎麼也不點個燈?嚇死人了。」

  屋裡的朱明之慌忙抬手要抹去徐煜的淚痕,說道:「不好。她們來了。」

  「嗯。」徐煜也急忙抬起了手,彼此手指恰好碰到了一起,瞬間過電似的各自一震。

  「哎呀。」朱明之情不自禁的發出令自己倍感恥辱的呻-吟,紅著臉回眸狠狠一瞪。走了出去,見是秦素秋和金菊、徐韻寧三人。

  進了屋的韻寧瞅了眼二哥,走過去笑道:「為何哭了?」

  徐煜笑著掩飾道:「沒哭,眼睛疼呢。」

  「眼圈都擦腫了。還說不哭?好好的又惱什麼?」韻寧好似姐姐一樣,叉著腰打抱不平,「都是明之姐姐不好。快別生氣了。」

  朱明之又好氣又好笑,說道:「誰和他惱了?他自己愛哭鬼,我怎麼勸也不聽。」

  秦素秋瞧瞧神色赫然的徐煜,又看了看故作沒事人似的朱明之,大感有趣,會意笑問道:「你不和他惱,他怎麼會落淚呢?」

  朱明之扭過頭去,說道:「誰知道呢。」

  這時候金菊笑道:「我常聽她們說,你們兩個打前年起,一年三百六十日,總是哭的日子多,笑的日子少,究竟誰也不知道你們倆有什麼傷心處,誰為誰而哭。」

  「還說呢。」朱明之找到了藉口,說道:「他就是為你來哭的。」

  「呸!」金菊頓時啐了一口。朱明之揚眉道:「不信?你問問他去。」

  「真的?」金菊很是疑惑,還真走過去詢問,誰知徐煜冷冷的回道:「我為誰哭?誰為我哭?誰知道我為了誰?我哭老天,就不該生我這個人,還生了我這顆心。」

  沒頭沒腦的話令金菊一怔,若有所思的笑道:「你不要你的心,嘔出來給我好了。」

  「給你做什麼?」徐煜好奇了。

  徐韻寧嬌笑道:「她是要轉送給明之姐姐呢。」

  「我的心為什麼要給她?」徐煜的聲音又冷了,大抵他今天一根筋到底,愣是沒體會出人家的綿綿情意,陷入了失戀般的自哀自苦當中不可自拔,長嘆道:「你們不明白,我這顆心不是好東西,人拿去了,好像喝了一杯最苦最苦的酒,勢必和我一樣的苦惱,我不能害了人。乾脆我吐出來,拿煤炭燒成灰,不行,燒了灰還有痕跡,得扔在大海洋裡飄走,給那些魚兒蝦子吃了豈不乾淨?還有我這個人,從此空空洞洞沒了一點兒苦惱,也沒了半點心事。」

  其她人自然聽得匪夷所思,不太理解為何說出這番傻話,唯有朱明之明白又不明白。

  韻寧嗤笑道:「那你這個心叫魚吃進肚子裡,魚兒千萬別也想你一樣的整日對著蝦子哭。」

  秦素秋和金菊頓時笑了起來,鬧得朱明之笑罵道:「最好那魚對你這丫頭哭去。」

  就連徐煜被她們一攪合,也忍不住笑了。韻寧說道:「我不和你說,我還要問他呢。」

  小丫頭一本正經的對著哥哥,「不行,你不能害了魚兒。」

  徐煜說道:「那我不管。」

  韻寧叫道:「那是你的心,你怎麼能不管它?」

  徐煜想了想說道:「我因為不要了這顆心,才化成了灰,漂到海裡,被魚兒吃了去,我怎麼管?」

  「也是。」韻寧眼珠一轉。問道:「那你沒了心,還能活嗎?」

  「死也有限。」徐煜一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為什麼?好,算你死的有限,成了一個傻子。」韻寧感覺不可理喻,心說沒了心活著還有什麼趣味?又問道:「那你值得嗎?」

  「怎麼不值得。」徐煜激動了起來,「趁你們還沒有離開的時候,我恨不得因此死了。」說著他神色悠悠,「你們大家哭我的淚水,都流在棺材裡,盛滿了。把我這身子放下去一浸,我會和泥人一樣,浸酥了,連骨頭都不剩,淚水和我的人融在一起,再倒在河裡化成了水,給你們煎了開水,吃下肚去,可不值得麼?」

  韻寧等人都聽呆了。人人一臉的匪夷所思。徐韻寧多少能懂得哥哥的心意,畢竟她也不願兄弟姐妹分開。倒是金菊和秦素秋不大理解,畢竟認識才不久,金菊噗嗤一笑。「吃在肚子裡不打緊,回頭把你?」

  下面的話不雅,金菊笑的說不下去了。朱明之見狀笑罵道:「你們今兒一個個都要瘋了,讓你們胡說八道。我不愛聽,都給我滾出去。」

  「你愛聽的話,我多著呢?我來講給你聽哈。」

  就見韻寧神色戲謔。學著平日徐煜的模樣,扭股糖似的跑過去粘在朱明之身邊,使勁扭著自己的身子,哀求道:「好姐姐,好姐姐!我和你好,你不要惱我了嘛!」

  滿屋子哄堂大笑,朱明之急忙一手推開她,嗔道:「嘔死人了,我隨你們噁心人好了,我走。」

  說著就要離開,結果被韻寧一把給抱住了,伸手撓她的癢,秦素秋也過來幫忙拉著不許走。朱明之最怕癢癢,笑的身子軟軟坐下,連呼饒命。

  大家嘻嘻哈哈正鬧著,外面的海棠進來說道:「花農催促二爺上晚學去。」

  韻寧說道:「催命鬼到了,快去吧。」

  「唉!」徐煜想說不去了,怕朱明之生氣,又擔心金菊秦素秋笑話,十分捨不得,當下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次日一早,徐煜換上了徐灝一時的心血來潮,琢磨出來的西服三件套,因新式軍裝的緣故,家裡人倒也沒覺得稀奇。不過不管什麼衣服,穿在合適的人身上,那效果絕對不會一樣。

  此時此刻,介壽堂一屋子的女孩都被鎮住了,徐煜穿上筆挺合身的西服,豈是少年貴氣可以形容的?用玉樹臨風來形容也不為過,實事求是的說,傳統漢服對男性的加成效果並不大。

  當然,如今已經不能稱之為西服了,可以叫做中式禮服,徐灝也因此成為中式禮服的開山鼻祖。

  哪怕是徐煜簡簡單單的站在那裡,比徐灝青出於藍的俊俏,母親所賦予他的一對勾魂眼兒,一隻手插在了褲兜裡,呆呆的看著驚喜連連的祖母。

  用此刻一屋子女孩們的心裡話說,「要不要這麼迷死人啊?」尤其最近的徐煜又是一副胸無大志,甚至有點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紈袴公子派頭,活脫脫的金粉佳公子,臉上一絲天生的放蕩笑意,真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站在一邊的芷晴心裡嘆息,不怪家裡上上下下都寵煜兒,這種討人喜歡的樣兒是自己兒子萬萬比不上的,連自己都想捏一捏他的臉蛋呢。

  徐煁的相貌一樣不錯,不過五官相對硬朗些,兼且脾氣古怪不合群,給人略陰沉的觀感。

  芷晴有種感覺,自己好像不應該叫兒子從文,想想義子徐燼每次回京的時候,那一身剛硬肅穆的超拔軍人氣質,帶給徐家女人們的衝擊並不亞於此刻的徐煜,還猶有過之,是否該讓兒子代替煜兒去遼東學武呢?

  乾清宮,宣德皇帝靜靜聽著大臣們的意見,幾位閣臣的爭論特別激烈,金幼孜主張取消海外領土,將軍隊百姓遷回中土,理由是徒耗錢糧,朝廷的控制鞭長莫及,並且在漢王洲、永樂洲已經出現了漢人率領土人叛亂,試圖自立為王,或土人攻擊漢人定居點的暴亂。

  儘管大臣們爭議激烈,徐灝和張輔也只是靜靜聽著,幾乎不插話。

  對徐灝而言早已無所謂了,指望大明的『仁義之師』走西方殖民列強那滅絕人性的歷史手段,貌似不怎麼行得通,只要朝廷不和歷史上的明朝一樣全面禁海,燒燬海船製造圖等等就行。

  提前一百年發現了未知大陸,也出現了火器等科學知識,隨著即將到來的人口爆炸性增長,與其指望朝廷,還不如指望資本的力量和漢人求生的念頭以及自身的野心。

  此外明朝的勢力範圍沒能觸及到亞歐大陸交界的奧斯曼帝國,奧斯曼帝國還是會強勢崛起,逐漸阻斷中國和歐洲的商業來往。

  到了到時,歐洲還是會迫切需要發現新的貿易航道,而中國也需要傾銷越來越多的商品以及搜求越來越多的糧食等海外物資。

  最終這個世界到底會發生什麼,徐灝不法預測,但是他問心無愧,即使明朝徹底閉關鎖國,重蹈歷史覆轍,怨得誰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14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天高皇帝遠

  夜晚的霧更濃了,夜霧中有無數的人在思索,有許多官員正在忙著處理公事,或勾心鬥角。

  作為九五至尊的朱瞻基,如此深沉的天氣,他必須責無旁貸的要操心國事,這是他的權利也是責任。

  明亮的琉璃宮燈在霧夜裡也只能照亮周圍極小的一片光明,宣德皇帝乏了,起身在大殿裡來回踱步。

  望著外面的霧氣,朱瞻基皺著眉頭思索,他是大明天子,是太祖皇帝的直系血脈,也是上天的兒子,天下海外萬民的皇帝,擁有著至高無上的皇權,能夠主宰世間萬物,能夠一言定人生死,不管是誰!

  可同時他也明白剝除了帝王的身份,自己也僅僅是芸芸眾生中的普通人,一樣會生老病死,一樣有軟弱的時候,各個方面也不比他人優越多少。

  武藝比不過身邊的大漢將軍,文采比不過朝中多位大臣,行軍打仗比不過張輔等將領,謀略比不上舅舅徐灝。捫心自問,更遠遠比不上太祖和祖父的雄才大略,仁義耐心也比不上自己的父皇。

  真正做了皇帝,朱瞻基才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常常因繁重複雜的國事而灰心,也時常想逃避責任,將政務推給閣臣來處理,自己跑去打獵,玩自己喜歡的事物。

  現如今自己的王朝越來越強盛,打得北方異族抱頭鼠竄,開疆擴土了數倍於中土的龐大領地,大到幾乎不敢想像的地步。

  各地很多將領屢次請求帶兵出征,要沿著昔日成吉思汗的征服路線,為帝王打下不亞於唐朝元朝時期的鼎盛。

  朱瞻基很清醒的知道不能這麼做。誠然會成就他超越歷代明君的千古偉業,但是窮兵黷武的下場,就和唐朝元朝一樣,帶給百姓沉重負擔,邊關武將趁勢崛起。偌大的帝國短短幾十年即分崩離析。

  最重要的還是北方乃至西域的土地得來毫無益處,漢民不願遷徙到無法種地的苦寒地帶。此外性格決定命運,朱瞻基希望自己能做好承前啟後的皇帝,維持好祖宗的基業,一代代的傳承下去,這比什麼都重要。

  當然朱瞻基也不是沒有雄心。所以他反駁了金幼孜等大臣的意見,輕而易舉得來的海外領土為什麼不要呢?這方面他到底還是受到了徐灝的影響,在得大於失的前提下,決不會輕言放棄。

  歷史上的宣德朝因安南二十多年的反覆叛亂,就如美國在伊拉克阿富汗一樣。累了疲了也不耐煩了,既然無法有效統治,也唯有撤兵這一條路了。大量的軍人損失,整個社會也會瀰漫厭戰情緒。

  任何有識之士能都看出,繼續增兵在安南這麼無休止的耗下去,根本沒有意義。打仗的目的是什麼?滿足開疆擴土自身虛榮國民虛榮的遊戲嘛?

  是利益!

  反擊侵略者為的是利益,獲得土地為的也是利益,當征服安南朝鮮等周邊小國。損失超過利益的時候,哪怕是皇帝也無法反對停戰的要求,除非是永樂大帝這樣的強勢人物。

  眉頭緊鎖的朱瞻基拿不穩海外叛亂的消息。只能從奏摺中瞭解,究竟那裡的規模多大,人數多少,官員奏報的信息是否準確,叛亂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現在海外領土稅收極少,地廣人稀。不像中原大多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揭竿而起。

  說實話,讓朱瞻基支持征服海外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國內流民被半強迫半自願的大量遷徙海外,這一點徐灝功不可沒。

  兵部給出的統計數字。每年暴亂的數字確實在顯著減少,而新式戰艦和火槍火炮,又大幅度減少海外的駐軍規模以及來往的時間,航行也變得更加安全。

  至於距離太遙遠的詬病,也因輪船火車的誕生,令滿朝文武目瞪口呆,這一切都給了朱瞻基決意擁有海外廣大領土的信心。

  今日皇帝最終詢問不開口的舅舅意見,當時舅舅說金大人擔心的是糧食無以為繼,這困擾中國二千年的難題。所謂天下大勢分分合合,說白了就是因土地高度兼併,人口增長到了極限,老百姓吃不上飯的難題,但凡能讓天下百姓吃飽了肚子,即使朝政再*,人們也能堅持下去,而眼看著餓死誰怕造反?天下不亂,中國也就能抵抗住北方敵人。

  朱瞻基回憶著,舅舅又說當然我這話有些片面,但是讓百姓吃上飯肯定是首要之務,除此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百姓吃不上飯,說句不好聽的,大明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當時所有大臣不約而同的點了頭,朱瞻基自己也深以為然,當年太祖皇帝不就是因為饑荒而參加義軍的嗎?

  金幼孜詢問有何高見,舅舅輕輕說了四個字。

  「石油,化肥。」

  又說了四個字,「中東,大慶。」

  到底有沒有用?弄不懂的朱瞻基對此很是期待,只要能讓百姓吃飽飯,讓他給舅舅活著封王都願意。可惜舅舅說需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要組織大量的人手去勘探,去研究。

  朱瞻基對此表示理解,大臣們也理解,這世上就沒有一蹶而就的好事。

  回到自己的御書案坐下,朱瞻基再一次將整個海外地圖,相關文獻仔細翻閱一遍,他有信心派兵平息叛亂,但一定要解開謎團,不然叛亂一定會此起彼伏,鞭長莫及的朝廷根本無力顧及。

  朱瞻基命御前太監代為擬定了旨意,想了想說道:「你把草旨交給文淵閣重擬,命兩位指揮使即刻動身率部出海,全權處理叛亂,暗查當地總督府有無違禁亂權之舉。」

  交代了政務,朱瞻基感覺餓了,命宮娥送上來宵夜,並要孫貴妃過來陪伴。

  淡淡的燈光下。孫望月愈加成熟豐潤,水靈靈的光嫩肌膚光滑玉潔,朱瞻基伸手撫摸著,忽然輕輕一彈,似乎皮膚下都是西崑侖瑤池裡的瓊漿玉液。

  肌膚如水。朱瞻基神色促狹,因為愛妃下面那濃濃的液源必定會溢出來汁液,輕輕用手一探,果然。

  在男女之事上,經驗豐富的朱瞻基很有耐性,任憑情動的貴妃扭來扭去。笑道:「愛妃給朕唱一曲吧,今日累了一整天,讓我休息休息。」

  「好吧。」孫望月甜甜一笑,「給聖上唱一支兒時祖母教給我的曲兒。」

  「十樓連苑上林春,八節長歡一寸金。憶少年步日御街行,步蟾宮瑤台第一層。」

  「好!」朱瞻基一下子將美人壓在了身下。

  孫望月不失時機的撒嬌道:「聖上停停,我想和你說說話嘛。」

  朱瞻基把美人抱得更緊,笑道:「你們家鄉的人都會唱這曲兒嗎?」

  「不。」被壓在下面的孫望月星眼如醉,雙腿自然而然的抬起纏住男人腰部,「家鄉人的民謠大多簡單白話,只有書香門第才會作此種詞兒。」

  「朕也會填詞。」朱瞻基忽然使勁一捅,大笑道:「朕更會簡簡單單。哈哈!」

  與此同時的永樂南州總督府,大廳裡人來人往穿梭不斷,猜拳行令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大廳中間。一隊隊本地各部落的土著少女僅僅穿著皮裙或草裙,頭上插著各式各樣鮮豔的羽毛等,光溜溜的上身掛滿了貝殼寶石項鏈,來來回回翩翩起舞。

  野性的動作,嫻熟的舞姿,酷似蒙古等中原少數民族婦女容貌的暗紅色漂亮臉蛋。火辣卻並不怎麼豐滿的乳-波蕩漾,使得東倒西歪的男人們也通紅著臉。圓睜著色眯眯的眼睛盯著起舞的少女們一動不動。

  貪婪的目光幾乎要穿透裙襬,看到那迷人的芳草地。手裡的酒杯高舉,卻忘記了喝,有的甚至流出了口水。

  在遠離故土的永樂洲,似乎漢人的禮儀蕩然無存,到處充斥著原始的衝動,熱情好客的土著民毫無男女之防的觀念,任由族中少女和膚色相同的外來人親熱,他們信誓旦旦的說你們是商朝遺民,咱們本是一族,不然為何長得這麼像呢?貌似效果不錯。

  族中少女換回來美麗的絲綢以及茶葉,還有那寶貝的瓷器,土著民努力學習高貴被本族遺失已久的祖宗漢話,欣然接受朝廷的冊封,學習種地,總之漢人帶來的先進文明,一切的一切都當地人為之頂禮膜拜。

  當然也有嗜殺的部族,不是被滅族就是逃離到遠方去了,此外還有疾病的威脅。

  大廳北面一排坐著本地的部族首領,人人穿著華貴的漢服,個個紅光滿面,人人有了*分醉意,同樣也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族的舞女,雖然不像明軍將士們那麼飢渴,也一個個色眯眯的。

  正中間的美洲豹皮交椅上坐著一位年逾半百的老將軍,此人今天身穿一品官服,整個人威風凜凜、滿面春光,一臉打皺的老紋也舒展了許多,彷彿熨斗熨過,抖動著綴滿寶石黃金的花白頭髮,一會兒指點一句,一會兒開懷爽朗大笑,一會兒又端起酒杯與周圍各部落首領對飲。

  更多的時候,他是和身邊一位珠光寶氣的漢族貴夫人說笑,還不時做出幾個避人耳目的下流動作,在貴婦的胸前或胯下偷偷掏摸一把,看他那高興的勁兒,真好像又娶了什麼美人似的。

  其實也不假,此人乃是有名的永樂南洲總督,鎮南大將軍林慶祥,今日他娶了遼東郡主朱巧巧的義女朱冰兒,名滿遼東的絕色大美人。

  但不是林慶祥的小妾,而是給他的兒子林齊娶的媳婦。有這麼美貌又有身份的『兒媳婦』,林慶祥當然高興,打算親自播種,誰讓自己的兒子是個不能人道的傻子呢。

  於是請柬飛滿了永樂南洲,各地大小官員及各部首領平時想巴結他都沒有機會,一時間各地忙乎了起來,比什麼盛大本地傳統節日還要隆重,僅演出的節目就準備了上千套,女人數千,如此足夠總督府歡慶三個月有餘。

  平時無聊的將士們也一下子有了事幹,能吃能喝又有女人玩,多忙一點也是值得。至於因搶奪美女而頻頻爆發的叛亂,天高皇帝遠,誰管他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14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討錢

  中秋佳節,桂花開的正盛,蕭氏吩咐將酒席擺在一粟園的小廣寒去,按例三府的人都在一塊兒過節。

  書房裡,徐煜打算派人去購置些禮物,要送給快出嫁的姐姐們盡點心意,所以在盤點自己的私房錢。

  昨晚他心裡盤算著,沒有三千兩反正也有二千兩了,都是長輩們逢年過年和平時賞的零花錢,再去找哥哥和朋友到處借三千兩,每人按照兩千兩的銀子預算,女人成親一輩子的大事,舉債三千也不值什麼。

  計劃的挺不錯,誰知打開特製的小保險箱後,大失所望,只剩下了五六百兩銀子。

  鬧的他自己好生疑惑,心說我怎麼就把銀子花掉這麼多?不可能啊!把小賬本拿出來,從頭至尾的看了一遍,覺得也差不多。

  富家公子豈能有節儉習慣?花錢如流水。這時候,外面發出輕微的衣服摩擦聲,徐煜問道:「誰?」

  窗外人笑著答道:「是我。」

  「春妍,你快進來,我有話對你說。」徐煜笑道。

  春妍還記得昨天的追逐嬉鬧,搖頭道:「我才不進去呢,你有什麼事?說吧。」

  「我真有事。」徐煜側過頭,從窗戶看著對方,「你快進來。」

  「巧啦!」春妍一撇嘴,「我來了,你就有事,我不來呢,請問你這事找誰做去?」

  「除了你,我自然誰也不求。」徐煜似乎賭氣的道:「你不信我也沒辦法,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罷了,既然你有事,那我進去幫你好了。」春妍朝著他嫣然一笑,「難道你還能吃了我不成?我才不怕呢。」

  這一句不經意的調笑,令徐煜的心神瞬間為之一蕩,好像被點燃了什麼。春妍已經笑嘻嘻的進來了。徐煜見她穿了一件白底印藍竹葉的天竺布長裙,笑道:「嚇我一跳,還以為南海觀世音下凡了呢。」

  春妍心裡受用,當下輕盈的轉了一圈,嬌笑道:「這是我新作的衣服,好看嗎?」

  「好,好看得很!」徐煜神色欣賞,「我不是說了麼,好像觀音大士。」

  「你就笑話我吧。」春妍又得意又稍顯羞澀,「我哪裡配得上?」

  芊芊少女嬌美若仙。徐煜的異樣越發燒了起來,情不自禁的站起來,歪著頭對春妍整個身子看來看去,「你別動,讓我仔細瞧瞧。」

  春妍頓時臉紅了,哪有近距離被男人這麼猛看的?天竺布料薄薄透透極為貼身,飽滿的胸部,挺翹的臀部凸顯無疑,大有旗袍之風。羞死人了。

  並且她敏銳發覺對方眼睛裡的一絲異樣,嗤笑道:「我知道你沒什麼事。」說畢,轉過身子就要跑,卻被徐煜一把扯住了衣裳。「真有事,不信你瞧。」

  警覺的春妍回過頭來,就見徐煜鬆了手蹲在地上,指著保險箱道:「勞煩你幫我仔細的算一算。帳目有沒有錯誤。」

  鬆了口氣的春妍心裡難掩一絲失望,不高興的道:「你自己為什麼不算?」

  徐煜苦著臉道:「我向來粗心,這些銀子幾錢幾文的。一大堆,嫌太麻煩懶得計算。可是不挨個加起來,對不上總數。我知道你的心最細,所以麻煩你幫幫我。」

  「哼!」春妍瞅了下里面的散碎銀子和銅錢,嘟起了嘴,仰頭說道:「少來哄我,勸你呀別灌米湯了。」

  「怪了。」徐煜無語的道:「我怎麼灌米湯了?」說著,很自然的握住了人家的一隻小手,笑道:「為何要灌你米湯呢?」

  「別鬧了。」春妍使勁一揮手,「這還不是灌米湯?你求我幫你可以,但你必須坐在一邊不許亂動,不然,我就走了。」說著身子一扭,俏臉朝著外面,一副說走就走的架勢。

  徐煜忙說道:「行行,你好好的算,我坐在這裡保證不動,這還不行嗎?」

  「算你識相。」春妍滿意一笑,蹲下去將秤子拿出來,將散碎銀子秤好重量,清點一大堆的銅錢,起身坐在桌子邊,不停的記錄,又將賬本上的數字一筆一筆的計算。

  算賬的時候,她依舊不住地用目光瞟著徐煜,留意他動沒動。徐煜則一直在微笑著,忽然屁股起來了,春妍扔了毛筆就跑,一直跑到了窗戶外,洋洋得意的道:「我就知道你要動手動腳呢。」

  「我才沒有!」徐煜被揭穿了意圖,臉紅了,他也不知為何今日對著春妍,有一種想要抱住她的衝動,悻悻的道:「請你算賬,你這樣一跑了之了?」

  「我都算完了。」春妍輕笑,「沒有錯誤。」

  徐煜問道:「那總數是多少?」

  春妍哼哼道:「賬本上不寫得清清楚楚嗎?還問我做什麼?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哼,走啦。」

  「別走啊。」徐煜跑了出來,人已經遠去了,遂自言自語的道:「惹了我,又走了,這不是矯情嗎?」

  自己的錢不夠,徐煜又不想驚動迎春她們,作為孩子來說,顯而易見會找長輩們贊助,姑姑嫂子母親姨娘人人都可以討些錢出來,而且還不用還。不像父親和大哥三弟人人鬧饑荒,不容易不說,還得打下欠條外加不菲的利息,沒個不趁機落井下石的。

  當下他去了正園,一進來就遇見了大妹妹蘊素,一見他,跑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說道:「二哥,我正要找你。」

  說著把手裡的本子遞了過來,交給徐煜說道:「你發發好心吧。」

  徐煜翻開一瞧傻眼了,竟是一本女子學校募捐的捐薄,撓頭道:「我哪有錢啊?好事你不找我,這種事就來找我,你還是去找父親吧。」

  徐蘊素說道:「我才不去碰釘子呢,上一次幫同學募捐,還沒等開口,爹就皺眉說:這又是誰要出風頭?我的錢不去救助窮人,拿給一群女人出風頭做什麼?哥,你也知道爹的脾氣,嚇得我二話不說,就退了出來。」

  「那些女人為何這麼多事?又是演說又是平權的。」徐煜一面說著,一面翻開捐薄,上面有捐二十兩的,有些十兩的,其中幾個嫂子都是五十兩,二妹三妹都是二十兩,唯獨蘊素自己最多,竟寫了二百兩。

  徐煜笑道:「你不應該找我,應該找大哥去。從有錢的角度上,應該找徐焜徐煊和三弟去,家裡數我最窮。」

  蘊素說道:「我本來要去找大哥,碰見了你,自然先求你了。」

  這時候就見徐煁跑了過來,叫道:「姐,我給你錢,你怎麼把它扔地上了?」

  蘊素撇嘴道:「誰稀罕你的二兩銀子?寫在上面,人家一問,叫我白丟人,倒不如不寫。」

  「呃。」徐煜又撓撓頭,本來想也捐個二兩,誰知三弟碰了釘子,無奈的道:「既然蘊玉韻寧二十兩,那我三十兩好了。」

  蘊素高興的道:「多謝二哥,哼,不像某人?」

  徐煜對她笑了笑,誰知蘊素繼續說道:「不是我數落,咱們徐家兄弟姐妹,該小姐變成少爺,少爺變成小姐。」

  徐煁不服氣的道:「不就是你們多捐了幾個錢嗎?第一連爹都不讚成,第二我們成天出去花銷多,第三又是女人間的事。募捐講究個你情我願,你們情願,我們卻不情願。」

  這話聽得痛快,徐煜心裡十分同意,心說三弟確實比我有出息了,這話我就說不出口來。

  「少來狡辯。」蘊素不屑的道:「我們姐妹的胸襟,就比你們寬闊的多。就是年紀小的湘雲,也比你們兄弟強。」

  徐煁苦笑著一擺手,對徐煜說道:「錢真是好東西,錢多胸襟也寬。」

  「呵呵。」徐煜惦記著自己的事,便對蘊素說道:「你先替我寫上吧,回頭我把銀子送來。」

  無心理會徐煁和蘊素繼續講理,他逕自走了過去。

  護春堂附近的院子,香萱穿著杏黃色的湘裙,背對著門口,對屋裡說道:「哎呦你快點,說好了一點鐘出門,這都快要兩點鐘了?算了,我不等了,你繼續打扮吧。」

  屋裡的香菱說道:「急什麼?咱們能和老爺一樣,說走就走?」

  香萱說道:「有何不能?簡簡單單不好嗎?」

  「你還當是十年前呀?不化妝怎麼出去見人?」香菱的動作依然不緊不慢,「你愛等不等,反正我還得一會兒。」

  徐煜有些想笑又不敢,在門外咳嗽了一聲。香萱回頭一瞧,笑道:「煜兒怎麼有工夫到我們這來?不陪你那些紅顏知己,看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徐煜笑道:「姨娘開口就是戲詞,這要去誰家聽堂會?」

  「你溶嬸嬸過壽,早就說好了。」香萱笑著招手,「等哪天我給你唱一出看看。」

  徐煜走進去說道:「最近聽聞幾家太太成立了戲社,姨娘也在內嗎?」

  香萱說道:「我和那些太太沒有來往,我是跟琴言學的。」

  這時候香菱走了出來,說道:「不走了?那你們繼續聊,我先走一步。」

  「我也走。」當下香萱歉意的對徐煜說道:「有事晚上再說,乖!」

  「姨娘慢走。」

  徐煜目送二人帶著丫鬟婆子遠去,只好出來去了晴雯的院子,結果晴雯和麝月都不在,婆子說去了東府打牌,芷晴姨娘又和母親回了娘家,結果兜了一圈沒有拿到一兩銀子,反而送出了三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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