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39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5
卷四 展翅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體面極了

  煙雨江南。

  幫師娘為師父盡孝的琴言燒了兩天紙,休息一天,獨坐房中凝思,「今日空閒無事,不如去看看他吧。」

  想著徐夫人的和善,琴言心說去也無妨,當下打定主意,起身換了一身素服,叫夥計套了車,告訴師娘有事要出去一下。

  不想一個人走出來,又有些猶豫了,隔了這麼多日子,當時是夏師爺領著進去的,現在獨自前去,就算太太為人很好,那門房卻不認識,萬一當面碰了釘子,不許進去又不給傳話該怎麼辦?

  琴言根本沒有出門的經驗,身為女性,是以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呆呆的站著。夥計進來問道:「車套好了,去什麼地方?」

  琴言沒說話,心說不如去找夏珪,仍舊求他帶我進去,省了許多麻煩,遂說道:「先到宏濟寺看望夏師爺。」

  「好嘞!」夥計扶著她上了車,跨坐在車轅一甩鞭子,馬車緩緩出了城。

  半個時辰後,到來宏濟寺正門前,琴言從車窗看見門口歇著一輛很氣派的馬車,車伕正趴在車上昏昏欲睡。

  琴言誤以為是夏珪的車,慶幸自己早來了一步,不然人家就要出門了。

  夥計過去打聽,回來說道:「在家,請你進去。」

  琴言欣然走下來,夥計指點她進入東邊的門,一直穿過兩座大殿,從東廊後面另有一個院子進去就是了。

  如此琴言低著頭行走,也不留心來往的香客以及建築物,按照指引走到了夏珪租住的院子前,就見書僮走了出來。

  彼此都認識,相互點點頭,書僮神色古怪的領她進了院子,將書房的門一開。琴言抬頭一看大吃一驚,整個屋子坐滿了人。難聞的煙味飄出,頓時心中亂跳,臉紅了。

  剛要轉身離去,夏珪已經走了出來。琴言只好定了定神,盈盈施禮。

  夏珪笑道:「今日緣何光降?真是令夏某夢想不到,琴言姑娘竟會來我家。」

  侷促的琴言紅著臉一時答不上來,夏珪笑呵呵的對著朋友說道:「這就是我天天說的,金陵第一有名的名角琴言姑娘,如今是徐府的人。」又對琴言說道:「不用害臊,這幾位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大概你也認識,那位是奚大老爺,那位是潘三爺,這位是我的房東唐老佛爺,這個是他的小徒弟,剩下的也是我的朋友,既來之則安之,都見見吧。」

  琴言無奈,只得進屋對眾人道了個萬福。老和尚知道是徐府來的。雙手合什彎了腰,笑眯眯的道:「老衲見過姑娘,請坐。」

  奚十一和潘老三等人也紛紛起身作揖,這令琴言放下了心。有徐家加持,大概沒人敢無禮。誰知色膽包天的潘老三大步走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色眯眯的笑道:「琴姑娘。我早想見你一面,今日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哈哈!」

  含羞含怒的琴言急忙把手抽出來。夏珪見她都要急哭了,趕忙支開潘老三,扶著她坐在。正要開口,奚十一搶先說道:「你如今在徐府裡可好?」

  「好。」低著頭的琴言回道。

  奚十一笑道:「你還認得我嗎?」

  琴言抬頭一看是個黑黑大大的中年漢子,有些害怕,又低頭說道:「不大認識。」

  「哈哈!」

  奚十一仰頭一笑,起身站在琴言面前。嚇得琴言急忙要站起來避開,奚十一的一雙大手已經按住了她肩頭,笑道:「你應該謝謝我,去年我專程去找你,你分明在家卻不出來見我。後來我和你師父鬧了起來,你從後門跑了,從此你進了徐府,這不是我玉成的麼?所以今日見了,你該好生說聲謝謝。」

  原來是他,琴言這才恍然,當下偏著身子站了起來,整個人害怕的往後退縮。

  奚十一見狀大笑道:「你這姑娘年紀也不小了,又在徐府做事,怎麼如此扭捏,絲毫不像是徐府中人。」

  夏珪擔心奚十一動粗,解釋道:「徐府的規矩其實甚嚴,內宅姐姐們又十分自珍自愛,再說她一年沒有見過生人了,自然出來拘束。」

  曾名動半個金陵的美人,又是人人嚮往的徐府丫鬟,就好像高高在上的貴婦人一樣,弄的潘老三抓耳撓腮,問題是垂涎不假,卻不敢對人家怎麼樣,難道不要命了嘛?

  唐老和尚也喜歡美色,也只是在心中妄想妄想而已,給個天做膽亦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越有身份地位越顧忌,唯有奚十一仗著和徐府的淵源不太在乎。夏珪見他們都老實了,心中暗笑,他正愁和徐府連不上關係呢,琴言來的正好,親切有加的問道:「你今日怎麼能出來?」

  琴言小聲告知師父長慶死了,告了一個月假,又說道:「今日來看師爺,還要你同我,同我。」

  說到這裡,自然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夏珪聽明白了,故意問道:「要我同你到哪裡去呀?」

  琴言一咬牙,紅著臉說道:「要師爺同我去見見徐家太太和潤公子。」

  「哈哈。」夏珪笑了,點頭說道:「使得,使得,一會兒咱們就去。」

  琴言見人家有客人在,不好催促,默默的站在一旁。

  這樣一位楚楚動人的美人,別有一番動人韻味,連奚十一這樣喜好男風的都覺得好,心說她在徐府,不好趁機動手動腳親熱一番,太遺憾了,大概叫她陪酒唱個曲也是萬萬不肯的。都說她私底下和徐潤相好,那一定不是處子了,如果能想個法心甘情願的弄她一回,那該有多好?

  越想越覺得美事可成,無非多給點銀子罷了,忍耐不住的奚十一起身大步走了出來,夏珪和老和尚連忙送他,而潘老三紋絲不動,一雙色眯眯的眼睛就盯著琴言,看的琴言一肚子怒氣,可是不能發作。

  外頭的奚十一拉著夏珪走到一邊,說道:「今日求哥哥行行好,我也不知為什麼,一見她就心裡愛煞。可惜叫她陪酒,那是一定不肯的。」

  夏珪不等他說完,使勁搖頭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別啊!」奚十一笑道:「她一個戲子出身,自然不是貞潔烈女,我又沒說強她。我就求你留她吃飯,說吃完了飯再去徐宅,等吃飯的時候,我闖進來和她坐坐,雖不能怎麼樣,也算完成了心願,反正也不算褻瀆了她,再送些金銀首飾,看看她會對我怎麼樣?老夏,咱們兄弟一場,你就幫你這一次,我一輩子感激你。」

  夏珪猶豫了,明知琴言與徐潤間清清白白,徐煁也很本分,十有八九還是個處子,但又不能不賣奚十一的面子,猶豫不決的沉吟道:「也罷,不過說好了,你絕對不能撒潑動粗。她可比不得別人,那性子也彆扭,一句話說錯了就要哭,釘子當初我都碰過了。若是你敢動粗,小心徐府不顧情分拿你是問。」

  「你放心好了。」奚十一笑道:「我一定不動粗,只求和她坐一坐,如果她肯從了我,我就去徐府討了她,從此山珍海味綾羅綢緞隨她享受,區區徐潤一個柔弱書生能比得上我那檔子事強壯?你趕緊張羅飯菜,把小天香幾個都攆開,我去去就來。」

  夏珪無語的看他匆匆離去,只好與老和尚商議一下,進去對潘老三說道:「大師請你過去說話。」

  潘老三不願走,依然目不轉睛的盯著琴言美妙嬌軀,還是老和尚連續派人來請,不得已的去了。

  他一走,夏珪把小天仙翠官他們也打發走人。書房裡頃刻間沒了一干閒雜人等,夏珪對琴言說道:「好了,可算清靜了,我也被他們鬧得頭昏,這些人最是俗臭不堪。現在咱們清清靜靜的說說話,吃了午飯再去,不差這一點耽擱。」

  琴言一想也對,中午過去不太好,那些討人厭的人都走了,應該再沒人來,於是點了點頭,問道:「今年見過他幾次?」

  夏珪說道:「好像見過三次。來,坐下喫茶,慢慢聊。」

  「謝謝。」琴言款款過來,挑了個沒人坐的位置坐下,「奚十一是個壞人,為什麼您和他來往?」

  心中暗笑的夏珪解釋道:「也不算多麼好,就是看他是個爽快人。」

  琴言說道:「那位姓潘的,我也知道他。」

  「那是個做買賣的老實人。」夏珪自顧自的解釋,「就是大和尚也是極通世務的。」

  戲班子消息靈通,琴言怎能不知道這一幫人什麼貨色?見夏珪不清楚,她也在心裡暗笑,自然沒有反駁。

  這邊奚十一上了外面的馬車,叫車伕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到了家,他匆匆忙忙的走到書房,吩咐家人要小妾馬上準備四樣好菜,並兩樣上好點心立刻送到夏老爺家裡,又囑咐小廝該怎麼說話。

  交代完畢,他不進內宅,在書房尋思著送人家些什麼東西才好呢?奶奶的,徐府什麼寶貝沒有?送些庸俗之物定會被她瞧不起。

  左思右想,看著懷裡的懷錶大概值二百弔錢,奚十一自言自語:「這玩意不怎麼貴重,徐家有的是。對了,加上小妾的那對翡翠鐲子,在京城也算是稀罕物,價值不菲又好看,送她一定體面極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6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陪酒

  書房裡擺上了飯菜,夏珪請琴言過來坐下,說道:「雖然家常便飯,喝一杯酒吧。」

  「不用了,就吃飯吧。」琴言說道。

  夏珪不聽,非要斟滿了一杯酒送了過去,琴言無奈接了。如此夏珪敬了一杯,琴言回敬了一杯,但只喝了兩小口,即使如此,把個夏珪弄的喜出望外,美人賞臉兼且近在咫尺,也算是滿足了他當初未完成的心願。

  琴言急著要走,菜也不吃,就那麼幹坐著等待。為了拖延時間,夏珪隨口拿話來哄她,比如說徐潤近來很少出門,時常託付我對你說,在徐府要放寬了心,不要惦記著他云云。

  琴言心不在焉的等著,這時候,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琴言就見奚十一風一樣的闖了進來,心裡一慌,趕緊站了起來。

  夏珪順勢說道:「你來得正好。」

  奚十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們尚未吃飯,特意來敬琴言一杯。」

  跟來的小廝橫了一把椅子過來,他毫不客氣的坐了,反客為主的一隻手執壺,一隻手舉杯,倒滿酒送到了琴言的嘴邊。

  震驚於不速之客不請自來的琴言當下接又不好,不接又不好,急得滿臉通紅。

  「可憐他一片誠心。」夏珪在一邊勸道:「你不用幹了,喝一口應應景就好。」

  琴言只好伸手接過來,放在對方眼前,然後拿起自己的酒杯勉強喝了一口,將酒杯放下,正色對夏珪說道:「奴家真喝不得了,你陪著喝吧。」

  說完就想走開,不料奚十一皺眉說道:「我來了你就坐不住,分明是瞧不起我。你回去問問,徐家與我是通家之好,咱們不算外人。豈有我來了你要走之理?」

  琴言本要先走開含混過去,誰知奚十一抬手輕輕一拉她,毫不費力,她就直接坐回了原位。眼看說話中的奚十一眉毛聳動,人高馬大的好不嚇人,琴言未免花容失色了。

  奚十一見她怕自己,十分興奮,自己喝了一杯,夾了一條海參送到琴言的小碟裡。

  忍耐不住的琴言再次起身說道:「請自用,我胃口不好。吃不下去。」

  奚十一笑了笑,說道:「別的東西吃不下去,這東西一定吃得下去,你瞧滑滑溜溜的,它自己還會或漲或縮呢,哈哈。」

  琴言頓時眉頭蹙起,知道奚十一在調戲她,沒等她當場發作,夏珪一腳踢在奚十一的大腿上。笑罵道:「胡說八道什麼?看樣子你也吃不下去了。」

  奚十一滿不在乎的道:「她吃不下,我替她吃。」伸手將琴言吃剩的酒杯拿過來,一仰頭給喝了,還咂咂嘴說道:「好酒。好香!」

  琴言立時氣忿交加,偏偏作為客人又不便發作,也是不敢,心說這惡人明明不懷好意。我如今不唱戲了,他敢把我怎麼樣?如果他還要無禮,我拼著與他鬧一場。

  果然看著奚十一又倒了一杯酒。放在自己面前,意思是要自己喝。琴言焉能碰過他用過的杯子?對夏珪冷冷的道:「夏爺知道我從不喝酒的。」

  奚十一剛要開口,不想腳步聲又傳來了,就見潘老三和老和尚雙雙進來。潘老三邊走邊叫道:「來來,讓我也敬一杯。」

  上前一把抓起琴言的酒杯,說道:「這酒涼了,我替她喝吧。」逕自一口給幹了,還噁心的把杯口在嘴上擦了一圈。

  更可惡的是潘老三笑嘻嘻的自己倒了半杯酒,雙手遞到琴言的嘴邊。

  直犯噁心的琴言轉身又想走,無奈一邊是潘三,一邊是老和尚,道路給擋住了,迫不得已的接住酒杯,怒道:「我真不會喝酒,你放手。」

  夏珪急忙打起了圓場,拉住潘老三說道:「你們怎麼回事?快坐下,琴言也你坐下。」

  「呵呵。」潘老三鬆了手,一屁股坐在夏珪的椅子上,夏珪去搬了兩張凳子請老和尚坐下。

  此時的琴言見他們一上來就惡形惡狀的,知道他們是一黨,成心聯手欺負自己,奈何自己人單力薄,若翻了臉恐怕會吃大虧,畢竟男人一旦精蟲上腦,什麼顧忌都會拋到九霄雲外。

  苦苦忍耐的琴言無法脫身,自然也不甘心用酒杯,這一點她頗有經驗,假裝拿起了杯子,不慎啪的一聲失了手,衣服上濺了幾滴酒水,慌忙拿起手帕擦拭,對夏珪說道:「我失禮了。」

  夏珪豈能不知道她的心思,笑道:「這有何妨?來人,換個酒杯。」

  「不用,不用。」琴言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我不善飲酒,拿來我也不喝了。」

  「那不行。」奚十一被潘老三攪了局無可奈何,說道:「我們也不多勸你,一個人勸你三杯。」

  「對,對!」潘老三隨聲附和,他其實想得很簡單,滿以為剛才琴言若喝了酒,就好像親了美人的嘴一樣,可惜杯子摔碎了,十分掃興。

  這時老和尚說道:「阿彌陀佛,貴府二公子是小寺的大施主,太夫人舍了三年的燈油。貧僧出家人一直無以為敬,今日借花獻佛,琴姑娘請喝了這一杯。」舉起剛剛送來的新酒杯,念了一句:「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琴言被他給氣笑了,臉色也跟著平和了一分,嗔道:「奴家真不能喝,大師莫要強迫。」

  老和尚陪笑道:「我的琴奶奶,老衲都唸過佛了,這杯酒就有佛在裡頭。你喝了會前門增百福,後戶納千祥,願你得個好夫婿,兒女成雙。」

  又是前門又是後戶又是生兒育女的,男人們當下大笑。還好琴言聽多了口無遮攔的葷話,也不在意,但就是不肯喝酒。

  忽然老和尚抹了抹臉,摘下了帽子,笑嘻嘻的道:「琴奶奶,你瞧瞧貧僧,你不給面子,難道這不是張人臉,是個幾吧腦袋嗎?」

  琴言見他一個出家人如此,忍不住噗嗤一笑,頓時猶如百花齊放。老和尚笑道:「好了好了!天開眼啦,到底我這個幾吧,比人的腦袋還強呢。」

  被他左一句生殖器官右一句生殖器官,琴言聽了臉上又變了顏色,不想堂堂宏濟寺的主持唐和尚無賴似的叫道:「我的祖奶奶,你不喝這一杯,老衲真的沒臉了,明日只好還俗。」

  琴言就看他竟將酒杯放在了光頭上,雙膝跪地,衝著自己不停的唸著佛,不肯起來,其他人無不捧腹大笑。

  好女怕纏郎,琴言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好說道:「快起來,快起來。罷了,我喝一口,下不為例。」

  在光頭上拿過杯子,琴言皺眉喝了一口,想了想,怕人又搶喝自己的剩酒,索性一仰而盡,放下杯子就要回去。

  眼看她要走,不但奚十一起身阻擋,老和尚也一把抱住她的左腿,這下琴言真急了,厲聲正色的道:「鬆手!奴家請教諸位,你們想要怎樣?」

  夏珪頓時清醒了過來,既然潘老三來了,奚十一的美夢自然做不成了,犯不著讓他們趁機調戲琴言,畢竟人在我家裡,萬一琴言事後對徐府中人哭訴整個經過,我的名聲就完了。

  所以夏珪一把拉起了老和尚,說道:「你們太不像話了?見不得大美人麼?誰也不許喝酒,隨便聊幾句吧。」

  琴言說道:「我有事,先走一步。」

  「剛才對不住,對不住,原諒他們失態,誰讓你如此美貌。」夏珪攔著不讓走,連連作揖,「好歹你給我點面子,坐一會兒。」

  眼下走人無異於撕破臉,有求於人的琴言只好再次坐下,心裡不禁萬分氣苦,臉上冷若冰霜。

  瞅著他的奚十一暗道這女孩還真他娘的古怪,你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裝什麼大家閨秀?不就是和徐潤好上了,因我進府去伺候了徐煁,徐煁玩膩了又送給了徐煜嘛?若不是你,任憑金陵哪位名妓,老子不是一通臭罵,再來個霸王硬上弓?

  這麼倔強的性子實在可恨!奚十一頗有些憤憤不平,實則他也清楚徐煜徐煁不是那樣的人,尤其今日一番接觸,琴言是處子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九點九。

  轉念一想,難怪琴言有名的驕傲,越是這樣的美人越是動人,可惜礙著徐府,她又不唱戲了。

  「哎呦,我就不該讓她陪酒。」奚十一後悔了,要不把禮物送給她?回心轉意也未可知。

  潘老三也是這麼想的,對他們有錢人來說,歡場之上沒有銀子砸不下來的架子,所謂賣藝不賣身的秦淮名妓,幾千兩銀子下去誰不是跪在胯下唱征服?妓女不愛錢那不是笑話嘛。

  說來說去,很多女人都貪圖物質,這和男人永遠惦記美女一個德行,天性如此。何況琴言又是戲子出身,注定了沒人把她當成正經女兒家看待。

  所以潘老三心想:「這丫頭比秋水堂的慧芳素蘭強多了,可惜今日沒帶多少票子賞她,說不準她會見錢眼開來巴結我,不然為何連續受辱也不離去呢?」

  這時候,奚十一說道:「我有樣東西送你,你可不要嫌棄。」

  大家好奇看過去,就見他鄭重其事的從懷裡掏出了錦盒,打開蓋子,裡頭是一對透水全綠的翡翠鐲子,光華射目,一看就知價值連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7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三截

  奚十一拿出了翡翠鐲子,不消說夏珪和唐和尚瞪大了眼睛,就連潘老三也吃驚的伸了伸舌頭,說道:「老奚你出手太大方了,這對鐲子,跑遍了半個金陵也未必有,最少價值一千兩真金白銀。」

  「老奚真是好出手。」夏珪為之豔羨不已,暗道拿出如此貴重的東西賞她,倒要看看琴言這妮子要不要?

  誰知低著頭的琴言看都不看,冷著臉不發一言。

  奚十一得意招手:「來,這件寶貝只配你有,快來戴上試一試,大小包管合適,我專為你買的。」

  「老奚要得。」豎起了大拇指的潘老三也不得不服,拿一千多兩的翡翠鐲子送人,可見老奚勢在必得,自己就沒這麼大方。

  大家的目光都盯在琴言身上,觀察她的反應,大抵都會認為琴言會心動,在徐府做丫頭是寫意,總歸也比不上做個體面的姨太太,就算她如願跟了徐潤,徐潤怕也沒有奚十一的大方。

  再說又不是非要跟了奚十一,無非求一段露水姻緣而已,得到稀罕的翡翠鐲子和其它貴重禮物,銀子傍身將來也有底氣不是?

  不料琴言抬起頭來,正色說道:「奚爺賞賜奴家斷不敢受,況且我素來不帶鐲子。」

  說著把雙手伸了出來,意思是證明自己確實不帶鐲子。問題是在場之人誰會信?奚十一當成女人欲拒還迎的那套把戲,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把人給拽了過來,然後要給她帶上鐲子。

  「啊!」沒有防備的琴言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倒在了奚十一懷裡。

  天降豔福,奚十一索性抱住了她,美人在懷忍不住了,在俏臉上先聞了聞香氣。然後陶醉不已的給帶上了一個鐲子。

  當奚十一取出第二隻鐲子時,回過神來的琴言已是淚流滿面,死命掙扎,哭著喊道:「我不認識你,如今改了行,你還當是戲子看待,一味糟蹋我,等我回去告訴小姐,再來和你說話。」

  眼見她瘋了一樣的激動,連奚十一都愣住了。不敢再得寸進尺。

  琴言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跑到門口,猛地停住了腳,恨恨的除下了鐲子,用力一砸。

  一聲脆響,鐲子在地毯上斷成了三段。此舉立時激怒了奚十一,破口大罵道:「不識抬舉的小賤人!老子打死你,你可知道這鐲子值多少銀子嗎?」

  潘老三和唐和尚都被這一幕給驚呆了,就見不識抬舉的琴言一聲冷哼。反手從腰上拽下來一塊不起眼的玉珮,舉著說道:「這佩兒是小姐給我帶著壓驚的,乃是我家老爺養了二十年的心愛之物,我先把它放在這兒。回頭再來找你們算賬。」

  「你他媽的當老子是三歲孩子嗎?」暴跳如雷的奚十一就要過來打他。

  夏珪急忙勸架,卻根本拉不住他,乾脆用頭死死頂住,叫道:「都是我不好。奚老弟,奚爺爺,你要打就打我。打我好了。」

  趁著這工夫,琴言一口氣跑出寺廟,坐上車,命夥計趕緊回去。

  書房裡,潘老三的書僮是賣屁股的相公出身,這些天與奚十一夏珪老和尚都有一腿,笑嘻嘻的走過來,撿起了碎成三段的鐲子,放在掌心上拼好,笑道:「等我花三錢銀子鑲它三截,帶著三鑲翡翠鐲子也風光風光,不知道奚老爺肯不肯賞賜?」

  又拿起了那塊玉珮,一併放在氣呼呼的奚十一面前,書僮嬉笑道:「一千兩銀子,如今倒值三千兩了。」

  心痛不已的奚十一又破口大罵,潘老三和唐和尚連說可惜可惜,夏珪卻一臉凝重的將玉珮放在手裡,仔細看了下,說道:「不管琴言說的是真是假,這東西都得趕緊送回去。」

  奚十一罵道:「狗養娘的賤人,她以為一塊玉珮就能鎮得住我?就算是三爺的又如何?我是做得過分些,可也沒有太過分,一介丫鬟而已。你們都是證人,那賤人自己跑來這裡陪酒,生性放蕩怨的誰來?」

  「你就別計較了。」潘老三覺得不是個事,打狗還要看主人,徐府丫鬟豈是任憑他們能欺負的?再說萬一徐家真的計較起來,這裡面自己也有份。

  「算了算了,趕緊把玉珮還回去,當面解釋清楚,咱們酒後失德,平白損失這麼多錢,徐家應該不會過於計較。」

  「沒事沒事。」夏珪解釋道:「這件事琴言決不會說的,說了無異於自取其辱,況且她一個外來丫頭,徐府豈能為了她計較?又沒有**,無非受了頓氣,把玉珮還給她就行了。」

  事實確實如此,琴言一路哭著回到秋水堂,匆匆走到臥室脫了外衣,趴在床-上哭了半天,越想越很,只怪自己一時發昏,去找夏珪,結果受了辱也只能自認倒霉。

  打死她也不會對人亂說,夏珪知道是為了找徐潤,一旦宣揚的人盡皆知,自己還有臉嗎?故此琴言幾乎氣的想要自盡,蒙著頭哭了半宿。

  草原上,艾賽提將軍問道:「和卓,什麼時候起兵攻打疏勒?」

  大格爾沉吟道:「兄弟們還沒有恢復過來,我還想再招募一些勇士。」

  「別猶豫了。」艾賽提說道:「咱們打仗向來邊打邊招募人馬,我擔心有人暗中通風報信,還沒等起兵,明軍半夜包抄偷襲,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大格爾皺起眉頭,聽艾賽提繼續說道:「唉!如今西域人心多半已歸降了大明,人心思定,所以我才會擔心。」

  「那還打什麼?」大格爾一指地圖上的西北地帶,「不如遷徙過去休養生息個三五年,征服附近的小部族漸漸坐大,那裡明軍鞭長莫及,奈何不得我。」

  「那裡早已不是蒙古人的天下了。」艾賽提搖搖頭,「大和卓,咱們可以以疲兵戰法和明軍較量,區區二千明軍防守城池都來不及,整個草原大漠都是我們的地盤,打出了名堂。不愁各族不來投奔,到時尋找機會進攻城防空虛的城鎮,掐斷後路,依照慣例,明軍一定會退回雁門關,而和卓也會因此成為整個草原上的大英雄!」

  大格爾欣然道:「將軍果然足智多謀,沙哈魯國王多次在我面前誇獎過將軍,說只要你能來,一定能夠成功。希望將軍助我一臂之力,將來成功後必當重報。」

  「您太客氣了。」艾賽提將軍微笑道:「為和卓效勞。在下萬死不辭!」

  金陵,徐府。

  書房裡,張輔對徐灝說道:「這些草原上的韃子就和野草一樣,殺不盡,剿不絕,你為何同意沙哈魯放大格爾回來?又派艾賽提去做內應,卻不馬上圍剿了呢?你就不擔心他越打越強,成為心腹之患?」

  「姐夫你聽我說。」徐灝看著手中的密信,「西域各族人口繁衍。我漢人軍民則人人都想回來,人口比例已經很懸殊了,所以我要讓大格爾東征西討,趁機減少男丁。他是會越大越強。但是他畢竟起家的兵太少,短時間內成不了氣候,除了減少人丁外,還能激起各族百姓的公憤。體會到和平來之不易呀。」

  張輔嘆口氣坐下來,說道:「我就怕重蹈漢唐覆轍,說到底想要漢人在西域立足。何其之難?二十年後,總歸要被迫放棄那裡。」

  「不然。」徐灝顯得很樂觀,笑道:「今日不同往昔,我們已經具備了工業化雛形。如果老天厚愛,漢人天道酬勤,數千年的北方大敵一定會不足為患,因為在熱武器面前,遊牧民族根本不具備工業科學的基礎,反倒是如今不足為懼的海外諸國,將來會成為強敵,比如倭國。」

  「我不明白。」張輔端起了茶杯,「但我相信你的遠見。」

  「我哪有什麼遠見。」徐灝露出一絲苦笑,「說實話我真想趁著時下國力強盛,征服一切能夠征服的土地,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但是我沒有能力影響滿朝文武,也擔心連年舉兵的下場,說到底還是一傢俬心佔了上風,圖個子孫榮華富貴。唉!將來後人一定會罵我們這一輩不思進取,明明能夠成就空前絕後的霸業。」

  「扯淡。」張輔笑道。

  「是夠扯淡的。」徐灝也笑了,紙上談兵容易,真要實際操作起來就知道了,戰爭不是玩遊戲,一聲令下千軍萬馬立即呼嘯而去,不用考慮方方面面的因素,頂多注意下士氣和糧草。

  歷史上朱瞻基放棄交趾,飽受後世指責,停止下西洋也是如此,可謂是放棄了千載難逢的機遇。沒錯,但實際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哪個國家能承受住連年的兩線甚至三線四線作戰?韃靼人和瓦剌人的壓力那麼大,是個人都會選擇放棄安南,集中精力抵禦北方。

  倭寇之患就是這麼來的,滿清又趁勢崛起,而明朝已經成功頂住了蒙古軍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所以明朝還有什麼精力應付反覆暴亂的安南?在當時還比不上雞肋。

  停止官方派海船,實際上民間貿易往來不斷,但是中亞中東和南洋也陷入了兵荒馬亂,奧斯曼帝國阻礙了貿易通道,逼得歐洲人去尋找通往東方的航線。

  總之大環境是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明朝無法獨善其身,加上氣候原因,朝政**,軍隊士氣低迷,最終崇禎皇帝吊死在了煤山上。至於取而代之的滿清為何令後人憤恨,無須贅述。

  工業化是唯一強國道路,舍此再無其他。經歷過戰爭殘酷的徐灝不願讓漢人的性命白白浪費,他也沒有能力去大殺四方。

  張輔就見徐灝忽然說道:「我們最偉大的勝利不是從不失敗,而是每次失敗後,我們都能站起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8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梅庵

  金陵,徐府,一粟園。

  徐蘊玉好奇看著蘭春屋裡的四匹綢緞,小鼻子嗅了嗅放在一邊的空匣子,說道:「熏過香的,從實招來,到底是誰家送來的?」

  蘭春則看著徐韻寧將綢緞拿在胸前比了比,天曉得這兩個小姑奶奶為何出現,無奈的道:「還是楊家,我姑媽送過去回禮,人家又送來。唉!送來送去何時為止呢?」

  「那就不要收了唄。」蘊玉看似漫不經心,卻暗中觀察蘭春的表情。

  就見蘭春說道:「你瞧那藕色的料子,是不是很好看?我想留下來給你們姐們縫製女學生服,念叨好多天了,這下可以如願了吧?拿一柄尺子來,讓我量量看,就怕料子不夠。」

  「下個月有個姐妹成親,我就穿著去賀喜吧。」徐韻寧興奮叫道。。

  蘭春搖頭道:「既然是賀人家的喜,藕色未免素淨了些,我給你縫一件蔥綠的吧。」

  蘊玉見狀暗笑,果然蘭春姐不捨得人家的禮物,心說那楊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呀?盈盈起身,走過去突然伸手在韻寧胸口抓了一把,就見韻寧一聲尖叫,她笑嘻嘻的說道:「哎呀!這也算重禮了,我們也要回人家一些禮物。」

  頃刻間蘭春上了鉤,說道:「回人家什麼呢?楊府什麼都不缺,我一時想不起來。」

  「嗯。」蘊玉背著一雙小手走來走去,韻寧瞪著姐姐一臉防備,躲得老遠,「當然要送稀罕的,不如把我書房裡的兩部詩集送去吧。」

  蘭春頓時眼眸一亮,拍手道:「大好!」

  秋水堂。

  琴言和衣蒙被氣得哭了半宿,千悔萬悔不該去找夏珪。明知他和奚十一等人一丘之貉,聯手故意欺負自己,以致於送上門去白白受了一場戲侮。

  次日清晨,一個小師妹進來推醒了她。說道:「素蘭姐讓我來叫你,說快些梳洗打扮,潤少爺已先到了。」

  「知道了。」琴言又開始悔不當初,明知都約好了大家見面,自己怎麼傻傻的去找夏珪呢?

  無精打采的慢慢爬起來,師妹幫她疊好了被子,淨了臉。喝了碗淡茶。

  因昨日被氣了一整天,哭了半夜。這兩天又勞乏了,琴言覺得頭暈眼花,口中乾燥,十分的難受。

  勉強掙紮著換了衣裳,對著鏡子照了照,發覺人清減多了,就這麼呆呆坐了一會兒,神思懶怠,怎麼也打不起精神。

  還是素蘭過來找她。琴言勉強站起身來,素蘭說道:「巧了,今兒二少爺請潤少爺等朋友去一粟園梅庵小聚,那梅庵是什麼所在?」

  琴言茫然道:「不知,一粟園太大了,我都不敢閒逛,一出門就迷路。」

  「那正好去見識見識。」素蘭體貼的扶著她往外走去。

  琴言蹙眉道:「是不是不太好?」

  「沒事。」

  二人出了院子。就見天壽匆匆走過來,說道:「夏師爺說把這個給你。」

  看著他手上的玉珮,琴言咬著牙接了過來,什麼話也沒說。素蘭皺了皺眉,看了眼她,沒有多問。

  徐潤被朋友拉著又先走一步。二女匯合慧芳坐車進了徐府。

  梅庵位於一粟園的邊上,自成一體,乃是迎春蘭春的住處,大概徐煜有心給兩個姐姐介紹青年才俊,真真咸吃蘿蔔淡操心。

  園中到處都是梅樹,茶花玉蘭等正含苞吐蕊,梅庵是個梅花樣式的複式建築。五間屋子一組,共有五組,互相之間由長廊以及明門暗門相連,古樹花圃圍繞。

  從外面望過去,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到屋宇,唯有一片樹木山谷而已。

  徐潤不在室內,他每次來一粟園,必會到處賞玩一下。徐煜正和幾位同學聊天,說道:「今日之局,人頗不齊,因這個月酒局甚多,我就想給大家找個清靜之地,不拘人多人少,誰空閒想來就來。即便我有事不在家,梅庵是迎春姐姐的住處,她是主人負責招待,你們以為如何?」

  「太好了,我的頭還暈呢。」徐注喜歡這裡的清靜,「如果有空,我是必來的。」

  有位叫做王珣的同窗說道:「不錯,也不必天天勞煩主人費心,想安安靜靜的讀書就來,想人多熱鬧自去別處消遣。」

  站在外頭的琴言就見徐潤走了進去,下意識的躲到樹後,看著徐潤說道:「咱們這些人心無專好,比旁人清淡多了。拿消遣來說,時下皆聚眾打牌扔骰,或押寶搖攤,或打鑼看戲聽盲詞,再不然叫來一個班子唱戲,動輒聽戲的開了臉上台唱一出,得意洋洋的下來,要不就是擁著粉頭相公打情罵俏,烏煙瘴氣的,總之我是不能奉陪,你們想必也不喜。」

  噗嗤一笑,素蘭笑吟吟的低聲道:「他們這些人,除了二少爺是真不喜歡那一套外,哪個不是俗之又俗?包管三句話就會露餡,不信咱們打賭。」

  「可不是嘛。」慧芳撇嘴道:「自古以來所謂文人雅會,誰不帶著紅粉陪伴?什麼是君子便風流,說來說去就是二個字,好色!」

  琴言對此不置一詞,看著裡面的徐注笑道:「被你這麼一說,天下事莫過於飲酒看花了。」

  王珣對徐潤說道:「那我有句話要你評評。」

  徐潤說道:「請說。」

  王珣笑呵呵的道:「請問人中花與花中花,孰美?」

  外頭的慧芳馬上說道:「看,果真是三句話不離女人吧。」

  琴言很好奇徐潤會如何回答,就見他笑道:「各有美處。」

  「不行,二者不可兼得。」王珣叫道:「你是取人,還是取花?」

  徐潤笑道:「你真是糊塗話了,自然是人貴花賤,這還用問嗎?」

  另一位同窗李賢擠眉弄眼的道:「他這話有個意思在裡面,不是信口說的。」

  徐潤對此笑而不語,算是默認,這使得琴言心裡一甜。王珣轉而對徐煜說道:「我看你滿園子都是花,咱們聊了半天,卻不見一個人中花來,莫非你愛花不愛人麼?」

  徐煜笑著嘆息道:「罷了!我本來想大家清靜一下。結果你們這些傢伙走到哪都離不開女人。」

  「也不是離不得女人。」李賢笑道:「而是能有佳人陪伴,何樂而不為呢?唯少年才輕狂。」

  「呸。」慧芳啐了一口,素蘭對琴言笑道:「近日她和李公子相好,正如膠似漆著。」

  「哦。」琴言點點頭。。

  這時候有兩位金陵名妓赴約而來,徐潤忍不住問道:「怎麼素蘭還沒有來嗎?」

  「來了。」徐注眼尖,發現了外頭的慧芳。

  這幫人一起看了過去,徐潤見她比去年長高了些。穿了一套素淡衣裳,大有人花一色的清麗。

  琴言進來後先給徐煜見禮。對其他人略微點頭,徐潤欣慰的道:「如今越發亭亭玉立,說話也沒了拘束,去年可不是這樣。」

  琴言聽了不好意思,乖巧的走到徐煜身後站著。徐潤有些不滿的道:「為何不過來和我說話?」

  徐煜說道:「我和她也好久沒遇到了,別看同住一起。這時候說這些做什麼?來,大家入席。」

  徐注見狀說道:「這裡徐潤最長,理應坐個首席,請琴言作陪吧。」

  琴言忙說道:「那如何使得?身為婢女萬不敢坐。」

  徐煜皺眉道:「什麼陪不陪的。所有人來者是客,不分尊卑,琴言你也隨便坐。」

  琴言當然不肯坐在徐潤身邊,徐注笑道:「說好了無分彼此,怎麼這時候又拘謹起來了?」

  「讓你坐就坐,客套什麼。」素蘭拉著琴言坐下。

  大凡歡場中的女人沒有不喜歡應酬徐潤徐煜等富家文人公子的,文雅、報酬高、斯文、有禮貌、不輕賤人、也不動手動腳、講究所謂的情投意合。再沒有比這個圈子更令人愜意的了。

  其實剝開表面其實質都是一樣的,花錢買笑,無非男人英俊多金,女人風流貌美,給人營造一種才子佳人的印象。譬如所謂的國民老公王思聰,那些模特明星啥的與古代名妓又有什麼不同?

  席間大家注意到琴言的眼睛哭腫了。都以為是因為故世的師傅。徐潤嘆息一聲說道:「你是個多情人,長慶待她也不算好,還哭成這樣,真是難得。」

  人人不免跟著嘆息一聲,倒是琴言想起昨日的遭遇來,不知不覺臉上有了怒容。有感於徐潤無時無刻不惦記著自己,心裡一陣酸楚感到很對不起他。淚水隨之流了下來。

  鬧的徐潤等人趕緊勸慰,誰也不知道她別有傷心,並不是為了長慶。

  本來琴言沒打算說出來,此刻見大家都關心自己,一口氣悶在心裡越想越氣,忽然間怎麼也忍不住了,就想馬上對人傾訴。

  心說夏珪那些人成天喝酒,口無遮攔,一定會說出我在他家裡陪酒,奚十一賞翡翠鐲子什麼的,叫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徐家得知斷不能容我。不如我現在主動說出來,也叫他們明白怎麼回事,就算我想去探望徐潤又如何?人都坐在了他身旁,誰還會笑話我?

  如此一想,琴言抹了抹眼淚,對徐潤說道:「你什麼時候見到夏師爺?」

  徐潤說道:「好些天不見了,如今他住在城外宏濟寺,更是一次沒有遇見。」

  琴言說道:「那我昨日見他,他說今年看見你三次了。」

  「胡說!」徐潤解釋道:「我大多時候在家讀書,要不就是和在場的好友們一起,夏珪那幫人什麼德性?我不屑往來,不信你問問他們。」

  琴言遂恨恨的罵道:「這夏珪真不是個東西。」

  「何須你說。」慧芳笑道:「他一直不是個東西。」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29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飛的多了

  徐煜喝著蘭春特意送過來的果汁,對面徐潤一直在低聲和琴言說話,二人間神色親暱。

  他心說如果潤叔叔今後娶了琴言,那琴言就是我的小叔嬸了,我今後可得禮貌些,也得離得遠些,免得被人誤會。

  出於男人的獨佔欲,徐煜免不了心裡有一點點的不舒服,就如已訂了親的石瑣琴她們一樣,捨不得身邊的女孩子嫁出去。

  此種情感不難理解,所有生了女兒的父母都會心有慼慼焉,有姐姐妹妹的人也會如此,倒是很多女孩長大了胳膊往外拐,爹親娘親不如情郎親,等吵嘴受了氣,才會念起爹娘的好處來。

  就見琴言含淚說道:「原是我不好,我到他寓所,求他帶我去看你。」

  徐潤有些明白了,神色轉為凝重,其他人也被吸引,不約而同的停止了動作。王珣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詳細說出來,我們大夥給你做主。」

  琴言慘笑道:「夏珪起先還好,就是那一幫壞人作惡。」

  徐潤急道:「是誰?」

  琴言恨恨的道:「一個奚十一,一個潘三,一個主持和尚,好像是夏珪的房東。」

  素蘭和慧芳面面相覷,都擔心了起來,琴言不比她們倆,就算被人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人在歡場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好在琴言不像是被人侮辱的樣子,不然以她的性子,就算不尋死上吊,也絕對不會有臉來見徐潤。

  其他人看著徐潤的反應,也想到了此節,畢竟琴言本來就是戲子,就算被男人拉拉手抱一抱親一親,徐潤應該能看得開。不然的話,他們這幫整日和秦淮名妓『山盟海誓』的傢伙,那些喜歡小姐的現代男人們怎麼辦?

  唯有徐煜心裡極為不滿,夏珪奚十一太過分了。因家傳淵源沒有顯露出來,當然也是他本身的性格使然。

  懷恨在心的琴言當下不再隱瞞,將奚十一和潘老三見了她惡形惡狀,奚十一故意先走,夏珪支開潘三,奚十一忽然送了酒菜,後來奚十一、潘三、老和尚先後闖進來。在席間諸般的調戲,一直到她砸了奚十一的翡翠鐲子。詳細了說了一遍。

  徐潤生氣的道:「此乃夏珪使壞,一定是他設計的,故意幫他們合夥糟蹋你,氣死我了。」

  琴言惱怒的道:「可不是他故意的麼?幸虧我如今不唱戲了,又是徐府的人,他們還不敢十分放肆,不然?唉,只怕你們今日也見不到我了。」

  「那是金陵有名的三個混賬,怎麼都被你給遇上了。」徐潤十分心疼。「實在是令你受委屈了。」

  其他人見狀都笑了,每個人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奚十一他們做的不算太過分,事情有轉圜的餘地,也是琴言的身份所限,換了比如迎春金菊或徐蘊玉等,當然除非奚十一夏珪他們不要命了。敢碰一根手指頭試試。

  李賢說道:「那個奚十一,我沒碰見過,但我知道佩仙她們幾個都吃過他大虧,還有頗談得來的玉貴他們幾個。」

  琴言氣道:「我已經是兩次了。」

  奈何她面前之人都是一幫三年造反不成的斯文人,徐煜也沒有他老子年輕時的稟性。

  王珣笑吟吟的對李賢問道:「那你遇見了奚十一,會怎樣呢?」

  「我若遇見了他。」李賢想了想。「也叫他常常棍子的滋味,找個趕大車的玩玩他那臭烘烘的後-庭花。」

  男人們哄然大笑,還是素蘭不甘心琴言受辱,說道:「咱們無論如何也得想個法兒收拾收拾他們,難道你們受得了這口氣嘛?枉自我們姐妹當你們是朋友。」

  李賢對她笑道:「收拾他也容易,不過須用個苦肉計,恐怕你不肯。」

  「去你的。」素蘭朝他啐了一口。李賢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徐潤生氣了,看了眼神色轉淡的琴言,眸子裡的一絲失望,橫下心來說道:「當我徐家好欺負麼?此仇不報非君子。」

  李賢隨口說道:「奚十一不就是那個東西作怪嘛,依我說干脆割掉,叫他做個公公,也就安分了。」

  「這還不容易?」王珣笑道:「琴言如果順勢使出苦肉計,一定能成。」

  慧芳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說道:「你怎麼不干?奚十一更喜歡你這種細皮嫩肉的男人。」

  「我與他又無冤無仇,為何要對付人家?」王珣搖搖頭,「倒是你們割奚十一之前,應該先割了潘三,據說他那傢伙,比常人大多了,不知嚇壞了多少姐妹,呵呵!」

  「呸呸呸!」慧芳連續啐他,又拿起一杯酒潑了過去,王珣嬉笑著躲開。

  經這麼一鬧,氣氛隨之緩和下來。大抵誰也沒想過真的報復,這就是正常人和少數人之間的區別,說出來解解氣也就完了,就連琴言也是如此,想和做是兩回事。受辱不假,畢竟沒有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真正能出手之人唯有徐煜,但所有人都沒有拿話試探,一來大家是朋友,二來也沒人敢,教唆也是犯罪,假如徐煜大包大攬,過去把人給打傷或萬一把人打死,事後徐家追查怎麼辦?在場之人一個也跑不了。

  對徐煜而言,哪怕很生氣也不可能為了琴言憤而出手,此乃常理,把此事默默記在心裡。

  徐煜不是徐灝,而徐灝也不可能這麼做,家裡人多了,難道是個人在外頭被人欺負,他都要一一去教訓對方嘛?何況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琴言去找徐潤有的是辦法,自己傻乎乎的跑到夏家,出了事怨的誰來?

  與此同時,秦淮河上,徐灝和徐妙錦徐翠柳在一艘畫舫上,欣賞著兩岸風光。

  徐翠柳說道:「咱們玩個一字化為三字的遊戲,我說給你們聽,說不出來罰一杯。」

  徐妙錦說道:「你說。」

  徐翠柳眼眸流轉,瞅了眼看著外面的徐灝,輕笑道:「有人常常說一個大字加一個點,拿太字來噁心咱們。今日我移上去成個犬字,照這樣請大老爺也說一個吧。」

  徐灝一怔。看著人到中年的妹妹愈加的成熟嬌媚,尤其是床榻之間的模樣,與少女時代簡直完全判若兩人,下意識的摸了摸依然發酸的腰部,苦笑道:「你分明是在罵我。」

  「誰讓你昨晚拿人家當狗一樣的糟蹋?哼!」翠柳轉而對失笑的徐妙錦說道:「姑姑先說一個。」說著的時候,那翹挺的臀部有意無意的扭了扭。

  徐灝立即心中一蕩,趕緊默念一句阿彌陀佛恕罪恕罪。如果列祖列宗有靈,非得劈死自己這個孽畜不可。

  貌似後世網絡中有句被用爛的俚語。「人死鳥朝天,不死死萬年」。這本是湘南湘西地區的方言俗語,意思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麼樣也不是你的,當地男人很喜歡用這句話來自我安慰或壯壯膽。

  總之既然做了就不後悔,管你什麼人倫道德,徐灝異常自私異常霸道也異常的小人,就是只許我放火不許你點燈,不行嗎?

  徐妙錦也不禁想起昨晚上的荒唐一幕來。大抵一男二女飛的次數太多了,習以為常,笑道:「一個王字加一點是個玉字,移上去是個主字。」

  「好,不愧是姑姑。」徐灝非常滿意,對撇嘴的妹妹說道:「你呀成天到晚不放過埋汰我的機會。你看姑姑多懂事,我就是你的王。多了一點就是你的玉。哈哈!在晚上又變成你的主子,是誰昨晚一個勁的叫使勁使勁,儘管蹂躪死奴婢吧?」

  「要死了你。」翠柳臉上掛不住了,氣得咬牙,徐妙錦也嗔道:「去死!」

  「不說了不說了。」徐灝見好就收,笑道:「我有個木字。加一劃是本字,移上去是個未字。」

  「嗯。」徐妙錦接著說道:「我有個丁字,加一點是於字,移上去是個亍字。」

  楊府。

  楊旦回家給母親請安,一進院子,就聽見屋裡有人說話,那聲音正是父親楊溥的。他連忙縮住了腳,就要退回去。

  不料楊溥問道:「是不是旦兒?」

  楊旦只得答應一個是,深呼吸,從容的走了進去。

  就見大學士楊溥半躺在太師椅上,對著進來的兒子渾身上下看了一遍,問道:「你母親告訴我,說你和幾個朋友組織了一個詩社?我問你,是撒謊還是真的?」

  楊旦恭敬的道:「是真的。」

  楊溥皺眉道:「既然是真的,為何沒有看見你作一首詩出來?不是和一班不長進的東西尋歡作樂吧?這些日子,我總看不見你,未必你不是每天耽於玩樂。」

  成天惦記著蘭春的楊旦忽然被父親一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整個人期期艾艾的。還是他娘及時幫著解圍道:「誰天天作詩?不過幾個年輕人常常在社裡談談話,下下棋。」

  「這不就是不務正業?」楊溥在家就是個普通父親,沒有半點朝堂上的風采。

  楊旦忙說道:「就做這些,絕沒有不好的玩意。「

  楊溥摸了摸鬍子,問道:「那你同社的是些什麼人?」

  楊旦將親戚朋友中會作詩的報了幾個,又說道:「還有英國公府的二公子徐煜,今日他還找我去玩來著,我覺得不好,給辭了。」

  「徐煜?」楊溥滿意笑了,「你別小看了他,雖說外頭都傳言那是個一等一的紈袴公子,但此子天分之高其實遠超於你,不過是錦衣玉食天性散懶而已,就如他父親一樣高深莫測。既然你們真作詩,我自然不會反對,你且把貴社的詩詞,拿來給我欣賞欣賞。」

  楊旦一呆,社都沒有,哪來的詩?可是又不能不拿出來,一時間束手無策。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30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雅俗共賞

  介壽堂,徐灝靜靜聽著侄兒媳婦陸漱芳給母親講訴娘家的事,說起來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陸師爺簡直太悲催了。

  陸先生小時候祖父母在堂,太祖母是當地有名的苦節寡婦,含辛茹苦的撫養後代,把個家業打理的井井有條。自小生活條件不錯的陸先生十六歲時考中了秀才,少年得志春風得意,不想剛要應舉的那一年,祖父故世了,要在家守孝三年。

  三年過去了,不幸又丁了祖母的憂,又整整三年。接著太夫人和父親也相繼去世,如此竟一共丁了十二年的憂,二十八歲了。

  三十歲考舉人,兩試不第,這時候母親也去了,又得在家守孝三年。

  長輩全部去世,身為一家之主別說科舉了,連續操辦喪事弄的一文不名,為了餬口不得已到處給人做幕僚做先生,從南到北縱橫萬餘里,遨遊二十年,功名不成,倒是在士林中名重一時。

  家業逐漸有了起色,五十歲的陸先生復游京師應舉,沒考中,失望而歸。去年被徐慶堂禮聘又來到金陵,坐館於徐府,主要是為了兩個兒子的前途。

  徐灝很是感慨,像陸先生這種守滿一十五年的人真不多,生生被耽誤了。有的是讀書人利用各種藉口,比如求師長請求朝廷奪情什麼的,親朋好友也會諒解,在家守孝是孝道,光宗耀祖又何嘗不是孝道?當然這樣做會遭人指責,影響到名聲。

  而歷史上官員為了仕途隱瞞丁憂的例子很多,往往一時得逞,一旦被揭發出來就會身敗名裂。

  在孝道為天的古代,彈劾一名官員不孝順一打一個准,所以在這種尊老的社會氛圍下。很少有人敢不奉養雙親,而人的觀念和心態都非常好,人人視為孝順父母為天經地義,傳統美德即使到了現代,中國人孝順父母的觀念一樣深入骨髓。

  「老爺。」

  「嗯?」徐灝回過神來,就見月蘭站在面前,說道:「解大人來訪。」

  正在說話的陸漱芳聞言轉過身來,說道:「老爺慢走。」

  「好。」徐灝站起身來,笑道:「沒事多過來,看得出太夫人很喜歡你。」

  「可不是嘛。」蕭氏拉著陸漱芳的手。「漣漪小葉子兩個沒良心的,只有漱芳時常唸著,不嫌我老了。」

  「娘。我去了。晚上再來給您請安。」徐灝笑著走了出去。

  一粟園,梅庵。

  徐灝帶著解縉溜躂到這裡,一群年輕人或站或坐的散在各處,迎春匆匆迎了出來,說道:「回老爺,今日在開詩社呢。」

  「不要驚動他們。」徐灝揮了揮手。

  解縉指著坐在亭子裡的祝顥。說道:「看那年輕人全身的神骨。舉止坐相,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弟。對不對?」

  「解公這是要改行去算命?」徐灝呵呵一笑,說道:「不錯。那可是江南有名書香世家祝家的孩子。」

  解縉說道:「觀面相是個聰慧異常,敢作敢為的。」

  徐灝沒等開口,另一側迴廊裡的徐潤對徐煜等人說道:「古代美人多矣。其形之妙麗,唯在人之筆墨描寫。見於文詞詩賦者,亦指難勝屈,究以何處形容得最妙?咱們不妨探討一下。」

  「果然是年輕人。」解縉興致勃勃的站著傾聽,徐灝則心說男學生讀書總是這毛病,動不動就開始胡侃亂侃女人,忘了學習。

  茫然不知父親就在附近的徐煜對此體會最深,在場之人除了他老子外,身邊美女之多大概無人能出其右,馬上說道:「古人筆墨絕妙,何能枚舉?我對此頗有心得。私以為形容美人的體態,人人稱妙者,莫過於衛莊姜,『碩人其頎,衣錦褧衣』就寫的光華奪目。」

  「繼續說。」徐潤鼓勵道。

  徐煜笑了笑說道:「『領如蝤蠐』『美目若兮』,字字形容絕妙,不著一襯帖語,不用一假借語,正所謂詠月詠月滿,寫花寫花開,掃去烘雲托月之法,是為最難。」

  「說得好。」王珣讚道,對面的祝顥等人紛紛走了過來。

  「不錯。」解縉對無語的徐灝笑道:「這見解雖然不難,可也不凡了。觀令公子雖是富貴中人,恰是清高一路,五月榴花照眼明,雅俗共賞。」

  徐灝卻搖頭道:「俗或有之,雅恐未必。這孩子身有傲骨,斷不能與時俯仰,並且公子習氣一腔心事,百不合宜。他唸書和我一樣,不會有什麼大出息。」

  「徐公自謙了。」解縉笑道,心裡則認為徐灝對自己兒子的評語一針見血,徐煜天分極佳,奈何一點委屈也受不得,這樣的年輕人沒受過挫折,萬難真正成才。

  這時徐煜說道:「若論寫服飾之盛,體態之研,我認為也簡單,終究眉目鼻口之位置等等如何形容,才是最難。想宋玉的「神女賦」未嘗不想形容,也只是云:『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樑;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其言也僅僅光亮而已。」

  徐潤拍案說道:「說到我心裡去了,明日猶可,而白日、屋樑,則比之不倫。而曹子建的「洛神賦」一樣復用其意,有『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同樣不見五官。」

  徐灝也不禁暗暗點頭,確實描寫人的五官是最難的,也最見功力。

  「神女賦又云:『忽兮改容,婉若游龍乘雲翔。』而洛神賦裡又復用其句云:『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我認為曹子建是真不善於體會,以游龍比美人,我不知其何所見而然。」

  侃侃而談的徐煜好像今日吃錯了藥,又說道:「再如宋玉「好色賦」云:『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只概而言之,不求其實。若仔細核對其人之長短,是個語病。既云增之一分則太長,則此人真長,減一分必不為短;既云減之一分則太短,則此人是真短,那增一分必不為長嘍,此又是文章之過情語也。」

  徐灝對兒子的分析刮目相看,以往他總是對『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讚不絕口,被兒子這麼一說,就好像傳統水墨畫,講究的是一個神韻意境,失於工筆畫的翔實細緻。

  徐注笑道:「小說中倒是有刻劃盡致,言人所不忍言,而令諸者目眩意移,其神情活現紙上的。我最推崇漢代「雜事秘辛」之中描寫女瑩身體,真真令人絕倒。『女姁以詔書如瑩寢處,屏斥接侍,閉中閣之時,日晷薄辰,穿照蜃窗,光送著瑩面上,如朝霞和雪,豔射不能正視,目波澄鮮,眉嫵連娟,朱口皓齒,修耳懸鼻,輔靨頤頷,位置均適。姁尋脫瑩步搖,伸髻度發,如黝髹可鑑,圍手八盤,墜地加半握。已,乞緩私小結束,瑩面發赪抵攔。姁告瑩曰:官家重禮,借見朽落,緩此結束,當加鞠翟耳。

  瑩泣數行下,閉目轉面內向,姁為手緩捧著日光,芳氣噴襲,肌理膩潔,拊不留手。規前方後,築脂刻玉,胸-乳菽發,臍容半寸許珠。私處墳起,為展兩股,陰溝渥丹,火齊欲吐。此守禮謹嚴處女也。約略瑩體,血足榮膚,膚足飾肉,肉足長骨。

  長短合度,自顛至底,長七尺一寸,肩廣一尺六寸,臀視肩廣減三寸,自肩至指長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髀至足長二尺二寸,足長八寸,脛跗豐妍,底平指斂,約縑迫襪,收束微如禁中,久之不得音響。

  姁令催謝皇帝萬年,瑩乃徐拜稱皇帝萬年。若微風振簫,幽嗚可聽。』雖文章過於穢褻,難等大雅之堂,然其刻劃之精,無過於此了。」

  徐灝都聽呆了,這就是文化素養的平均水準了,對古代的讀書人來說,這一番描寫可謂精彩絕倫,對不精通古文的人來說,自然不甚了了。

  其實說到底對古人也不解渴,這種小說越直白越露骨才越過癮不是?當然文筆好更棒!漢代受限於當時的社會環境,書寫不易,印刷不易,逼得作家必須用詞精煉。如今半文半白的小說已經風起雲湧,啥時候金什麼梅能問世呢?文化生活實在太單調了。

  接下來一群年輕人大談特談,交流此類小說的心得體會,鬧得素蘭慧芳等女人一個個面紅耳赤。

  忽然素蘭說道:「那請問纏足是怎麼回事?」

  徐潤說道:「纏足之始,謂始於陳後主之潘貴妃,『約縑迫襪,收束微如禁中』,非纏足之始麼?」

  解縉就聽徐灝嘆道:「陳後主害人不淺啊!」他不禁莞爾一笑。

  「那不過是略為纏束,所謂脛跗豐妍,底平指斂。」徐煜又說道:「絕非後來的緊緊把腳纏小,什麼必須使得尖如蓮瓣。」

  慧芳也問道:「那尺寸是怎麼回事?身長七尺一寸,肩廣一尺六寸,依著今日的尺寸,哪有這樣的女人?」

  一直沒說話的祝顥解釋道:「這是漢尺,比照今日工部營造尺寸,一尺是七寸五分,而營造尺比之民間的裁量,是九寸三分。」

  「好!」徐灝一聲讚賞,這才是活學活用的讀書人,國之棟樑。

  就見祝顥繼續說道:「七七四尺九,五七三寸五,再加上七分五,等於五尺三寸二分半長,按民間來折算,則五九四尺五,三九二寸七,再加上二分二,身高是四尺八寸許,這位漢代仕女的個頭很高,比之你似乎還高了一些。」

  「比奴家還高?」慧芳下意識的抬手放在頭頂。

  徐灝看了眼慧芳,按照現代標準,大概是一米五三五四的樣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30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舞會誤會

  這些日子一直和丈夫『相敬如賓』的陸漱芳打介壽堂出來,不想回去,便朝著一粟園走去。

  石瑣琴和秦素秋先後被接回了家,準備嫁人。陸漱芳為好姐妹感到高興,因夫妻冷戰,也不免有些失落,她不認為在楚楚一事上做錯了,更萬幸因此而躲過一劫,可是自以為高明的手段心機經不住有心人的推敲,可謂是暴露了自己的城府。

  當日差一點鬧的楚楚自刎,事後徐焜很不諒解妻子,對徐焜這樣的溫室花朵而言,溫柔美麗的妻子太可怕了,用『心如蛇蠍』來形容也不為過,一時接受不了,自此算是種下了心結。

  故此有苦難言的陸漱芳如今十分苦惱,她真的沒想過要置人於死地,當然也幻想過,誰能想到人盡可夫的楚楚會變得那麼剛烈?

  進了一粟園,她想找年紀相仿的朱軟玉聊聊天,被告知人去了綠夢庵朱蕊珠那裡,姐妹倆至今還在帶髮修行,誰勸也不好使。

  到了綠夢庵,位於一粟園的西北角,院子裡的芭蕉樹下睡著四五隻白鶴,朱蕊珠正靠在欄杆上拿手裡的瓜子扔白鶴消遣,見陸漱芳來了,笑道:「難得,怎麼好幾天不來看我,險些悶死了呢。」

  看來對方逐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陸漱芳笑道:「因我那邊的老爺病了要服侍,所以不得空兒,每天過來請安就得趕緊回去,一刻不敢耽誤。」

  朱蕊珠笑道:「怪不得人人都說你賢惠,是個好媳婦。」

  「你也不用嘲笑我。」陸漱芳笑容一僵,輕輕一嘆,轉而笑道:「聽說你是即補的媳婦兒呢。」

  「嫂子說的什麼官話?什麼即補即用的,我聽不懂。」朱蕊珠很驚訝。

  陸漱芳忙解釋道:「先前在介壽堂。三老爺背了許多履歷,我聽了半天,隨口說說而已。」

  「哦。」朱蕊珠沒放在心上,因為徐灝親口答應會尊重她自己的意見,所以不怕被突然嫁出去。

  將手裡的玫瑰瓜子分給陸漱芳吃,陸漱芳邊吃邊說道:「呦!這是姑蘇的水炒,哪裡來的?」

  發覺朱蕊珠微微紅了臉,輕笑道:「偷來的唄!」

  感覺猜到的陸漱芳笑吟吟的道:「騙人,一準是煜兒送你的吧?」

  朱蕊珠臉色更加紅了,朝著地下啐了一口。沒言語。陸漱芳笑道:「還嘴硬呢?這是不是那顧眉仙送過來的?」

  「誰說的。」朱蕊珠笑了,「我吃的這個是明之姐昨兒送我的,你要再取笑我。我還有好東西可不給你了。」

  「怕你不成?」陸漱芳轉身就朝著精舍走去,「我不會自己去搜。」說著走進了屋裡。

  朱蕊珠追了過來,綠夢庵沒幾個下人,屋子裡也沒什麼擺設,簡簡單單。陸漱芳看了眼桌案,沒有。把抽屜打開一看。也沒有,環顧四周。發現櫥櫃上擺著一排糖果罐子。

  「有了。」陸漱芳伸手要拿。

  朱蕊珠笑著伸手阻攔,說道:「你不告饒。我就不給你。」

  「你叫我告什麼饒?」陸漱芳有些不解。

  朱蕊珠說道:「你還說不說是他的了?」

  「哦哦哦。」陸漱芳會意大笑,反問道:「他是誰?我怎麼不知道。」

  「呸!你還講這些尖酸話。」朱蕊珠有些急了,乾脆伸手去撓她的肋下。

  「哎呀。癢啊。」

  陸漱芳掙紮著跑到美人榻仰頭躺下,奮力躲避朱蕊珠的攻擊,正鬧成一團呢,忽然裡面有人笑罵道:「造反了你們!我好好睡一會兒也來打擾。」

  陸漱芳回頭一瞧原來是朱軟玉,美人橫躺在裡面,忍不住笑問道:「怎麼大白天跑到這來睡?難道昨晚夢裡又和煜兄弟玩耍,沒睡覺嗎?」

  「我才沒有。」朱軟玉一躍而起,「你才昨晚做夢和焜哥哥玩了呢!」

  「胡說什麼。」陸漱芳頓時又羞又怒,「扯你娘的臊,一個姑娘家知道什麼是玩?」

  驚覺自己說錯話的軟玉紅了臉,撇嘴道:「我不知道你們怎麼玩,誰讓你先說的。」鄭重其事的又說一句:「我不知道玩指的什麼。」

  「哎呦呦!瞧這話說的。」陸漱芳笑了,已為人婦自然在待字閨中的女孩面前肆無忌憚,故意輕佻的抬手捏著軟玉柔嫩白皙的臉蛋,「那你說說,我這玩字指的是什麼呀?」

  紅著臉的朱軟玉掛不住了,扭頭嗔道:「我不知道,你問自己去。」

  「到底是大姑娘了,初解風情,哈哈!」

  陸漱芳一臉曖昧的大笑三聲,糗得軟玉無地自容,她隨即適可而止,在這邊玩笑可不能亂開,拉著朱蕊珠的手對朱軟玉說道:「睡什麼,咱們一塊出去玩玩。」

  西藩院。

  樓上奏著歡快的西域音樂,樓下十幾個身穿輕紗的豔麗女子在跳著波斯舞蹈,弄得解縉直皺眉頭,說道:「有傷風化!」

  「人家的習俗而已。」

  徐灝看的津津有味,一個個身材火辣的舞女上身僅僅一層薄紗遮擋,露出胸部和背部一大片的白肉,下身一樣隨著旋轉露出修長白皙的大腿,只有中間用鑲嵌了各色寶石的裙子護住了。

  徐灝說道:「人家這衣裳跳舞的時候,因舞步開闊,出於剪裁上的需要,要使得腰肢凸顯曲線美,也能使觀眾欣賞到堆雪肌膚,你看著舞姿多麼奔放熱情,要抱著欣賞藝術的角度看嘛。」

  「藝術?」解縉為之無語,注視著那些來自歐洲的色目男男女女,情不自禁的跳起了宮廷集體舞,確實令人賞心悅目。

  又聽徐灝說道:「唐宋以來,風氣太保守了,良家婦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味靠禁止婦女和異性接觸,絕非正道。」

  解縉對此自是不敢苟同,可也懶得反駁,外國人與他何干?

  這些異國賓客拼了命的喝酒,有的白人女子喝了一兩杯後,已經是面紅耳赤,神態變得浪蕩。

  來自朝鮮的男人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跳舞的波斯舞女,身邊站著露出胸脯的朝鮮女人,大概是特意來噁心人的,那些胸部下垂的下垂,癟癟的癟癟,各種奇形怪狀,大餅子臉不說,皮膚曬的黝黑粗糙。

  倒是身材矮小的倭國男子很大方,帶來的妹子都很年輕,身段也不錯,就是一張臉塗抹的白的嚇人,寨唐之國名不虛傳,問題是唐朝哪有這麼極端?

  人數最多的是南洋土著們,各種各樣的造型。舞會的氣氛逐漸趨於熱烈,滿室生春。醉醺醺的男男女女在各個角落談笑取樂,也不知會發生多少跨越種族的風流韻事。

  為了避免被御史彈劾,徐灝早早拉著解縉出來,沿著長街步行。

  在十字路口分手,徐灝繼續步行回家,走到徐府附近的巷子時,花農的妹妹穿了一身新衣服,打家裡走了過來。

  小姑娘長得清清秀秀,據說在女子師範唸書,徐灝有些詫異,因為她胸前掛了一串珠圈,珍珠不是很大,可也有豌豆大小,價值大概在五百兩左右。

  對方似乎沒認出他,兩個人匆匆擦肩而過。徐灝心說花農家哪裡有錢買這樣的首飾?時常聽花農說供養全家人很辛苦,什麼積蓄也沒有,再說穿著學校的禮服一個人這是要去哪?

  當下徐灝信步走進花家,花農的母親在屋裡看見了,喊道:「哎呦!老爺快裡面坐。」

  「不了。」徐灝問道:「剛才看見清兒,她沒看見我走過去了,天都快黑了,這要去哪?」

  花農他娘跑出來笑道:「她一個同學成親,賀喜去了。現如今花花世界和以前不一樣了,本來清兒還發愁呢,說是沒有合適的衣服,不好意思去,多虧二少爺給送來了料子鞋襪。赫赫,看把那丫頭給美的,心滿意足的進府等二小姐三小姐,她們結伴一起去。」

  「哦。」徐灝笑道:「現在的年輕人有些意思,我看見她帶著珠串,新買的嗎?」

  「老爺,我們家別說沒錢,就是有錢也不會買如此貴重的東西。」花農他娘笑道,但沒說珠串的出處。

  徐灝不是為了追究什麼,而是借來的也就罷了,若是假的怎麼辦?女孩子扎堆的地方最喜歡攀比,被人識破豈不是很難堪?

  好在蘊玉韻寧和她在一起,徐灝不必擔心,不然馬上派人送過去一套首飾。

  「好了,我走了。」徐灝轉身剛要離去,看見牆壁上貼了一張小紙條,記著日期地點,大概是怕忘了什麼事,字跡極為秀媚。

  徐灝問道:「這字寫得好,是清兒寫的嗎?」

  「是的。」花農他娘一臉驕傲,笑道:「兒子老說她沒有筆力,哪裡算好?」

  徐灝笑道:「這是時下很流行的靈飛體,女孩子寫起來最是好看,沒有筆力和苦練,是寫不好的。」

  「呦,老爺您太誇獎了。」婦人的笑容似乎顯得很古怪,「一個女孩家會寫什麼好字?」

  「真的寫得好。」徐灝說道。

  「這個。」花農他娘的臉色一下子僵住了,咬咬牙說道:「老爺,不是奴家不識抬舉,清兒那孩子又笨又醜又不懂事,年紀又小,您要是真喜歡她,求求過幾年再說好嗎?」

  「你。」徐灝一時間哭笑不得,「混賬,這些年我幾何時納過妾,糟蹋過孩子?豈有此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32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花潮

  晚上九點鐘,花農吃飽了飯坐在屋裡,陪他爹一口一口的抽葉子煙,吞雲吐霧,聊些府裡府外發生的事,母親在灶房燒洗腳水。

  清兒從外頭回來,花農他娘跟著進了女兒房裡,就見閨女臉上帶著兩個淺淺的紅暈,問道:「你喝酒了?」

  「沒有。」清兒回道。

  「還說沒有喝酒?瞧臉上紅的。」花農他娘伸手給女兒整理下髮絲,用手背貼著臉蛋,「紅的有些燙手,你不信自己摸摸看。」

  「我怎麼敢在外頭喝酒呢?哎呀我要換衣服。」清兒將母親推了出去,關上房門,一邊脫衣服,一邊照鏡子,可不是臉上有些紅暈?

  換好衣服出來,清兒對母親說道:「我真的沒吃酒,是在那新房裡燥的。」

  花農他娘納悶的道:「新房裡會發什麼燥?」

  清兒撅著嘴說道:「還不是那些男賓客,一個個真不是東西,胡鬧的不得了。」

  「呵呵。」花農他娘笑道:「誰成親不鬧新房?也只有那些娘們可以夾在裡面瞧個熱鬧。而你們這些女孩子應該遠遠躲著,誰教你們荒唐的進屋了?」

  「哪裡是新房呀?」清兒撇撇嘴,「不在家成親,非要在學校禮堂裡,倒是禮堂高大寬敞佈置得真好看,那些男人就鬧了起來,好多人的眼睛全望著我們幾個人。等送新人進洞房,越發的裝瘋賣傻。」

  抽煙的花農見狀說道:「你們這些女學生不是不怕人家看嗎?這會子又怕了?」

  「怕是不怕,憑什麼女人一輩子躲在家裡?」清兒的表情似笑非笑,有點害羞也有點薄怒,「可是他們的眼珠子,釘子似的,一個勁釘在我們身上。多難為情?」

  花農說道:「這些傢伙難道不懂得非禮勿視嗎?也是二位小姐太俊俏了,人家能不盯著看?」

  「哼!」清兒白了哥哥一眼,「我也好看。」說完將珠串遞了過去,「給,替我多謝琴奶奶。」

  「你留著吧。」花農笑道:「奶奶說你學習好,留給你做個獎勵。」

  「真的?」清兒一聲驚呼。

  花農他娘感慨的道:「你走時被老爺看見了,特意進來問了問,怕你一個人出門不安全,後來問起了首飾,擔心你帶個假的遭人恥笑。唉。我還誤會老爺垂青你呢,這不回頭奶奶打發人來,說你學習好。做獎勵,絕口不提一個賞字。」

  「老爺不是那樣的人。」清兒看著手裡的首飾,搖頭道:「無功不受祿,我不要。」

  「就知道你這丫頭會這樣。」花農他娘說著進了裡屋,取出一柄湘妃竹扇,「老爺誇你字寫得好。請你寫幾個字。權當潤筆。」

  清兒不由得啼笑皆非,同時心裡也暖洋洋的。徐家對下面人向來寬厚,想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下人家的女兒。高高在上的老爺能惦記著自己的安全,也知道自己在師範讀書,又貼心的照顧小小的自尊心。怎能不令人感動?

  如果這件事擱在別的主人家,大概一家人都得徹夜難眠了,一個老爺突然關心起了人,十有不懷好意。而徐灝類似的事做得太多了,何況又直截了當的說過絕無此意,所以沒有人會懷疑。

  「我看看。」清兒欣然接了過來,在徐家女人們心目中最受歡迎的男性排行榜,徐灝是神一樣的地位,長期霸佔第一名,地位無可動搖。這方面,徐燁徐煜連給他爹提鞋都不配。

  展開來一看,畫的一幅水墨畫,一片蒹葭,兩三點漁村,是用墨綠畫的,淡遠得神,近處是一叢深蘆,藏著半截漁舟。

  清兒笑道:「畫的太好了,我非常喜歡。哥,你能不能求求老爺也給我們畫一張?」

  花農他娘無語的道:「你還沒有寫字呢,竟又要求老爺送你畫,得寸進尺,真是的。」

  「嘻嘻。」這時候的清兒一臉嬌憨,「我今晚好生想想,明天我自己去書房送扇子,老爺他才不會拒絕我呢。」說完蹦蹦跳跳的回房去了。

  「這丫頭,越來越沒羞沒臊。」花農他娘對著閨女罵道,說完笑了。

  花農自然不當回事,他爹開口道:「你別管了,老爺最疼她們這些女娃,不過分沒有個不答應的。依我說讓她過去也好,沒事幫著寫個字做個事,等畢業回來就進府做個管事。」

  次日清兒起了個大早,昨晚想了半宿該寫什麼,胸有成竹的趴在書案上認認真真的書寫,筆法純熟。這要放在以前絕對無法想像,一個下人家的女孩竟然能有如此功力。

  雖然整個社會還沒有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識字率也僅僅有了些提升,但毫無疑問此乃非常好的一個開端,越來越多的孩子能夠讀書寫字,知識就是力量。

  一粟園,朱軟玉出來要去綠夢庵,看見徐煜身邊的裊煙走了過來,裊煙站住說道:「二爺喊我去請二姑娘三姑娘,哪知道我幾天沒去,人都搬到這裡來了。」

  「是呢。」朱軟玉笑道:「她們嫌那邊冷清,所以都搬過來了,你還沒有找到地方吧?」

  實則是擔心她們姐妹倆出家,徐蘊素她們姐妹假借冷清全搬了來。

  裊煙點頭道:「我不知道都住哪幾所院子?」

  朱軟玉指著周圍,說道:「蘊素住在這邊的聽水琴室,蘊玉住那邊的石林仙館,蘊玉住小凌波榭,冰藍住在暗香堂後面的小羅浮仙館。」

  「多謝姑娘。」裊煙好笑的道:「這幾天可把我們的那位爺悶死了,說好像遺棄在孤老院似的,沒有一個姐姐妹妹去看他。氣得很,這不大早寫了條子,叫我一房一房的拿給姑娘們看。」

  「他天天在梅庵和一群友人在一起,我們哪好意思去找他玩?」軟玉拿過來紙條,見上面寫了好些寂寞孤苦伶仃之流的牢騷,對此付之一笑,「你先去吧。」

  昨天陸漱芳約好了過來,朱軟玉先到了綠夢庵,匯合二女,這時候裊煙也走了進來,似乎迷路了。

  陸漱芳聽了裊煙的解釋後,樂不可支的道:「煜兄弟捨不得姐姐妹妹,你回去對他說,我敢擔保一定有幾個好姐姐幾個好妹妹會永遠的伴著他。」

  裊煙會意對著朱軟玉一笑,朱蕊珠趕緊低下了頭,二女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原來近日江湖八卦傳言,徐家有意將她們姐妹留下嫁給徐煜,是不是真的還不得而知,大抵無風不起浪。

  等裊煙走了,朱軟玉對總是不放過取笑她的陸漱芳,哼哼道:「二嫂子這話有點像是在故意氣煜兒,幸而你是他的嫂子,不然人還當那是你呢。」

  「呸!」陸漱芳罵道:「不識好人心,這話也是能說出口的?我非把你的嘴撕碎了不可,別跑!」

  三人一路說笑打鬧,從登山的走廊繞到石林仙館,滿山坡皆是緋紅色的紫薇花。紫薇花素有百日紅之稱,從六月可以開到九月十月,自古有「盛夏綠遮眼,此花紅滿堂」的讚譽。

  石筍邊上有一隻老鶴在台階踱圈圈,不時唳一聲,見三人來了,側著腦袋盯著她們。朱蕊珠走過去拿汗巾子甩它一下,老鶴亂叫拍著翅膀逃走了。

  忽然簾子一動,手拉手走出來兩個丫頭,看是徐韻寧身邊的小紅和小翠,朱蕊珠問道:「你們姑娘也在屋裡嗎?」

  「剛剛在這裡。」小紅說道:「這會子三位小姐都到山上玩去了。」

  「那咱們也過去。」

  當下三女穿過紫薇花海,沿著山路拾級而上,走進半山腰的麝雪亭喘口氣。憑欄望下,那緋紅色的花潮非常賞心悅目。朱蕊珠指著一個地方,叫道:「你們看,那是不是煜兒?」

  朱軟玉和陸漱芳順著指引看過去,就見下面不遠處有個人在紫薇花的縫隙中露出了影兒,看著是個戴紫金冠的,當成了徐煜。

  「看我的。」陸漱芳幾下將手帕打了個結,然後使勁打了下去,卻掉在了樹枝上頭,正好紫薇花即將要凋謝,花瓣紛紛掉落,猶如花雨般的落了他滿頭滿身。

  人家莫名其妙的抬起頭來,現出一張俏臉,原來是蕭冰藍,上頭的三女頓時笑了出來。

  蕭冰藍見她們對著自己笑,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嚷道:「你們為何打我?」

  陸漱芳笑道:「我的帕子兜在樹上了,好姐姐你給弄下來還我。」

  蕭冰藍素來有些呆氣,不然也不會常年男兒打扮,仰頭去看,見手帕果然掛在了枝頭上,想了想,跑到了附近的屋子裡,找了個長長的雞毛掃帚出來。

  她站在樹下用桿子那頭去勾掃,怎麼也打不著,便站在了路旁的石頭上去撩,頃刻間手帕和花瓣照著臉部落下,嚇得險些跌倒。

  上頭的三女嘻嘻哈哈,氣得冰藍丟下雞毛掃帚一口氣跑上來,一頭撞在了朱軟玉懷裡,不依的道:「你幹嘛打我?」

  朱軟玉笑道:「這可冤枉了人,是你嫂子打你的,賴我不著。」

  這時候陸漱芳趁機將手帕奪了過來,嗤的一笑,往上面的峭壁遊廊逃去,不甘心的冰藍遂張牙舞爪的追了過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32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莫愁閣主

  書房外,東張西望的清兒走了進來,廊下的幾個書僮都認得她,一個個頻頻擠眉弄眼,卻沒人敢出言調笑。

  清兒懶得理會他們,小時候時常跑進來玩,年紀稍大了後就很少來了,此刻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隔壁家的哥哥見狀說道「沒有客人,進去吧。」

  「嗯。」清兒當下深呼一口氣,拎起裙子跨過了門檻。

  裡頭老爺正在寫東西,清兒輕手輕腳的走到一邊站著,不敢打擾。

  「咦?清兒來了。」徐灝聽見動靜抬起頭來,欣然道「來,坐沙發上,好久不見你來看我了。」

  「大了懂規矩了,不敢了。」清兒羞澀的道。

  「是啊!你也長大了,女大十變出落的越來越漂亮。」徐灝說著走出來,指了指沙發,「請坐,在我面前沒必要拘束。」

  「是。」清兒羞笑著輕輕坐在一側,雙手將扇子送了過去。

  「這麼快就寫好了?」徐灝興致勃勃的接過來,展開一看,一手娟秀飄逸的蠅頭小楷,看得出下了功夫,寫的是蘇東波的游赤壁賦,笑道「不錯不錯,與我的畫正好相映成趣。」

  再看後面,沒有落上款,下款倒是寫著莫愁閣主學書。

  徐灝讚道「這別號很是大氣,比那些風花雪月的稱謂,莊重的多。」

  清兒低著頭說道「自稱閣主叫您見笑了,實因是同學們逼著我取的。」

  「實至名歸。光你一手好字就足以羞煞一干書生,對了。」徐灝真的很喜歡她,「近日煜兒參加了楊學士公子組織的詩社,一個個年輕人心比天高,整日誇誇其談些沒用的東西,不妨你替我進去教訓教訓他們。」

  清兒忙說道「那多是上等人物,奴家不配」

  「什麼奴家不奴家的,你是學生,走到哪也不低人一等。今後自稱我。」徐灝想了想問道「文章無需說了,詩詞方面你應該也下過苦功,就用詩詞教訓他們。」

  清兒苦笑道「七絕五絕奴家,哦,我還能勉強湊合幾句,七律是要對四句的。不敢獻醜。」

  「沒事。」徐灝笑道「你不願意也不勉強,可以進去找蘊素她們聊聊天。你爹說過等你畢業進府做事,不放心你在外頭,你要尊重父母的意見,有文化有知識,做個管事倒是委屈了你。」

  「多謝老爺。」清兒對此很開心。趁機說道「想求老爺賞一張畫。b」

  「呃!你怎麼不早說?」徐灝舉著扇子,「早說也不用寫字。你留下好了。」

  清兒說道「君子不奪人所好,再說老爺在上面已經落有上下款,怎能送人呢?」

  徐灝說道「也是,那給我三天時間,我畫好了派人送去。」

  「不急,遲幾天也不要緊。」清兒站了起來,輕輕一笑。道了萬福,「不打擾您了。」

  一粟園。

  清兒進來後沒有去找徐蘊素。而是去找與她志趣相投的朱明之。

  閨房裡,朱明之正在抄寫「金剛經」,準備送給母后,聽見門簾響了下,春妍帶著清兒進來,她放下筆,起身說道「今兒來的早,沒上學麼?」

  「休息天。」清兒說道「冒昧而來,耽誤了殿下的功課。」

  朱明之笑道「什麼功課呢,給娘親抄幾遍經書罷了。正好有些乏了,咱們出去走走。」

  當下朱明之拉著她出來,遠遠看見陸漱芳跑了過來,忽然笑著坐在了草地上,呼呼喘氣,接著蕭冰藍和朱家姐妹也先後跑過來。

  蕭冰藍蹲下去搶手帕,陸漱芳不肯,喘著氣左躲右閃,朱軟玉一把抱住了冰藍,問道「你平白撞了我,我心口疼了,怎麼說?」

  「你是幫兇,活該。」冰藍掙紮著笑道。

  「好呀!」朱軟玉更加用力抱住她,要迫使冰藍告饒。陸漱芳趁這機會四肢著地爬的遠遠地,站起來慢悠悠的將手帕展開,迎風搖晃,嘲笑道「就在這兒,你拿的去嗎?」

  突然風颳過來了,陸漱芳捏的不牢,手帕好像放風箏似的被吹走。冰藍拍手稱快道「好啊!天也不容你欺負我。」

  陸漱芳看著自己的手帕悠悠蕩蕩的飄落下去,也不知掉在哪裡,四下望瞭望,正好看見了朱明之和清兒她們。

  招招手,陸漱芳說道「前日煜兄弟在這裡詠詩,一線長江千里白,半城斜日萬家黃,那時夕陽斜照,站在山上看到半城的人家,很是貼切。」

  兩邊匯合,聊了一會兒,朱軟玉說道「蘊素她們到哪去了?」

  春妍指著遠方,說道「好像去那邊了。」

  當下眾人結伴從後面的遊廊下來,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又上了一座山,再從山後下來,聽見了一片的波濤聲,再走下來幾步,眼前赫然是幾百株的松樹林。

  今年在這邊又修了些建築,清兒看著長長的遊廊盤旋而下,從松樹林橫穿過去,彎彎曲曲的紅漆欄杆一眼望不到頭,中間一座四四方方的亭子寫著「巢雲」二字。

  她們走了過去,亭子裡有些碗筷,徐韻寧的丫鬟小紅小翠等人正在收拾。

  朱軟玉問道「她們哪去了?」

  小翠指著一個方向「在那邊呢。」

  大傢伙走出長廊抄近路,巧巧的徐蘊素、徐蘊玉、徐韻寧三姐妹打對面的遊廊轉出來,兩邊迎面相遇。

  徐蘊玉說道「哈,難得你們一個個嬌柔柔的,今兒走了這麼遠?」

  朱蕊珠皺眉道「我早就走的腳跟痛了,你們怎麼不在那邊賞花,卻跑來這裡喝西北風?」

  徐韻寧笑道「我也這麼說。可是二姐說天天對著花,看厭了。大姐素來好動,就領著我們來這裡聽濤聲,所以沒叫你們。」

  正說著,一陣大風吹來,滿山的松樹跟著怒吼,風吹得每個人衣袂飄飄。蕭冰藍迎著風大笑,「好大的風。」

  「小心受涼。」朱明之拉著她往後退去,其她人一個個也忙不迭的走到亭子裡。唯有徐蘊素一個人瀟瀟灑灑的在風中走來走去,還連說有趣有趣。

  梅庵,迎春在徐煜耳邊嘀咕了幾句,徐煜說道「有位學識極為博雅之人,年紀雖輕,與我是一塊長大的。諸位可有興趣一見?」

  徐潤問道「是誰呀。」

  徐煜神秘的道「此君姓花名清,號莫愁閣主,你們可聽說過嗎?」

  一干年輕人都顯得驚訝,王珣驚喜的道「久聞其名,恨未一見。」

  李賢說道「若說起在報紙中刊登評論的,我認為此君可以數一數二。還記得有一篇說平倭寇的文章,筆下極為雄健。將朝廷主張休戰的幾位大人罵得真真痛快淋漓,真乃大才。」

  徐潤說道「倭人曾荼毒我沿海生靈,害人多矣,天下人誰不憤慨言之髮指?最恨某些官員一味主張近海防衛,不但漁民又將無法出海生計,各地海防根本防不勝防。三哥說得最好,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不去倭國本島教訓一通。那些倭人焉能曉得厲害?什麼神風不征之國,那是蒙古殘暴天怒人怨。」

  「呵呵。」徐煜輕笑道「我認識的不單有這位花清。實在慚愧,論起學問品行,家裡有的是人比我強過百倍。」

  瞬間在場之人一個個擠眉弄眼,王珣嬉笑道「誰不曉得你身邊藏鳳臥鸞?我曾經有幸見識德慶公主的筆墨,高雅之至,大有唐六如的風采。」

  徐煜看著他們流露出渴望一見的表情,忙說道「這可由不得小弟,諸位請莫開尊口。倒是這位花清,有機會我會請來一見,她的字比起德慶姐姐也不逞多讓。」

  城外宏濟寺。

  李元的父親寄來數百兩銀子,並寫信給好友某位官員,請人家出面替兒子主持喜事。此種事並不鮮見,很多常年在京的學子被京城人家看中,打算將女兒許配,因山高路遠往來不便,又怕耽誤了學業,家裡乾脆寄來銀子讓孩子在京城直接完婚。

  將來如果一事無成,夫妻倆或返回老家,或留在京城依附娘家人生活,要不魚躍龍門去各地做官,就好像後世的北漂一族一樣。

  不想那官員見李元不爭氣,不耐煩出面,都交代給其管家代勞。李元覺得沒面子,跑來求夏珪,想讓他出來主持大局。

  夏珪在家折騰了差不多一個月,花的,輸的,浪費了好多銀子,失竊案至今沒破,眼看又將坐吃山空,心裡很有些煩悶。

  今日見李元跑來求他,原來當日就是他和那位官員做的媒,就想著借此去人家走動走動,於是一口答應了。

  李元連連道謝,夏珪問道「你借了我的鐲子,如今也該還我了吧?

  李元叫苦道「我爹只寄來三百兩銀子,要辦婚事只怕還不夠,我現在又沒地方借錢,你再要還這筆賬,不得逼死我啊?」

  「這話奇了。」夏珪叫道「怎麼說逼你?當初你口口聲聲說好的,等家信一到就還,莫非你想言而無信?」

  「沒有,沒有。」李元拍著胸口,「你放心,放一萬個心,等我成親之後,馬上贖出來還你。」

  夏珪撇嘴道「等你成了親過日子,一發沒錢了。」

  李元笑道「我是沒錢,她應該有錢啊。」

  「她是誰?」夏珪問道。

  「自然就是內人了。」李元笑嘻嘻的「非但還你這一筆,還有好多筆呢,都得出在她身上。」

  夏珪故意色眯眯的笑道「稀奇,你媳婦身子能長出銀子?」

  「豈有此理!老夏你太過分了。」李元怒道。

  夏珪笑道「你自己講的啊,要出在她身上。」

  「去去,朋友妻不可戲。」李元說道「我的意思是她的那些陪嫁,人嫁了我那錢不就是我的了?稀罕你一個鐲子?」

  夏珪不屑的道「用自家老婆的陪嫁,算是個爺們?」

  「那又何妨?」李元嗤笑道「又不是當王來的錢。」

  當下二人相互嘲笑戲謔了半天,李元吃了飯後去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8 00:33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文無第一

  明天是蘭春的生日,不知為何,今年她告了假要去姑媽家過。

  臨走前,好友花清兒將心愛的珠串給她戴上,說好明日親手作一個點心送去。

  次日早上,楊旦匆匆坐著馬車去了位於西坊市的威尼斯約翰珠寶行,挑選了半天,相中一個長方形墨綠色天鵝絨的首飾盒,盒子表面紋理複雜精緻,鑲嵌著一排水鑽點綴。

  打開盒子,裡面是紫色緞子,濃郁的香氣撲面,有別於中國所講究的清淡宜人。

  這年頭來自歐洲的粗糙香水根本賣不出去,故此灑在各種各樣的商品上,以增加賣點,倒是珠寶首飾等精巧玩意很受歡迎,威尼斯商人帶來了大量的珠寶工匠。

  急匆匆的回來,楊旦等李媽出來買早點,把人叫了過來,遞過去了一塊碎銀子,「這是給你的,收下吧。」

  李媽伸出右手將銀子捏住,眉開眼笑的道:「楊公子,這怎麼好呢?」

  「沒什麼。」楊旦又拿出了禮盒。

  「謝謝。」李媽將身子微微蹲了一蹲,笑道:「公子有何指派,奴家一定不辱使命。」

  「你把這個東西交給太太,聽說今日是蘭春的生日,我來不及買禮物。」楊旦把禮盒遞了過去,「昨晚看見她帶著珠翠,恰好我前幾天買了個外國的,結果家裡人不喜歡異域樣式,我自然不便退回去,不如送給蘭春吧,請你家太太千萬收下。」

  「我知道了。」李媽又道了謝,轉身回家對冷太太說道:「隔壁楊少爺得知小姐的壽日,巴巴去買了壽禮,偏偏說什麼早買的,沒人要。呵呵!不過既然是人家特意買的,我們也不好不收下。」

  「什麼壽禮?」冷太太拿過來打開一看,赫然裡頭一串晶瑩剔透的珍珠。哎呦一聲,正色問道:「這是楊少爺親手交給你的?」

  李媽點頭道:「是呀,怎麼了?」

  「哎呀。」冷太太無語的道:「我們怎好平白受人如此大禮?趕緊退回去。

  拿人手短,李媽說道:「人家送出來的,哪裡能退回去?豈不是掃了人家的面子?我不送。」

  冷太太氣道:「這麼大年紀說話不知輕重。那你猜猜,這珠子值多少銀子?」

  「無非一串珠子而已,難道比得過姑娘的那些首飾?」李媽撇撇嘴,「也不過幾十兩銀子罷了。」

  「幾十兩銀子?」冷太太越發無語,「十個幾十兩也遠遠不止呢。」

  「啊!」李媽一呆,驚訝的道:「值這麼多銀子?虧了姑娘時常拿回來好些珍珠粉。我跟著太太沾光,徐家再有錢也不能這麼糟蹋銀子吧!」

  「徐家的珠子沒這麼值錢。哎呀,說了你也不懂。」冷太太搖搖頭,「珍珠分為三六九等,此等上好的比金子還貴重呢,你說不過是多年的老鄰居,與楊家有什麼交情?受得起重禮嗎?不行,你趕緊給我送回去。」

  李媽也搖頭,收了人家一塊碎銀子。這要是還回去,辦砸了差事,還指望不指望下回了?於是躲開幾步,「這玩意太貴重。我不敢拿,萬一失手掉在地上碎了,把我賣了也賠不起。」

  這時候蘭春打臥房走出來,冷太太順手將盒子遞給她。「你瞧瞧,隔壁無緣無故送來的,這還了得?八成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別這麼說人家。」蘭春瞅了瞅盒子裡的珠串,神色波瀾不驚,身為最受寵的四春之一,有的是人送來珍寶只圖她一笑,當然她們一件外人的都不會收下,即使如此,比如徐灝夫婦、徐燁兄弟以及漣漪她們這些年送的生日禮物積累下來,估計買下一所威尼斯珠寶行也綽綽有餘了。

  用兩根手指將珍珠捏了起來,蘭春先套在手腕上瞅了瞅,又掛在了脖子上,不是清兒戴給她玩的珠串,而是正八經的珍珠項鏈,每一顆珍珠一般大小,大概幾十顆,夾雜著八粒黑珍珠,並不比產自東方的珍珠好,稀罕的是來自萬里之遙。

  冷太太和李媽見她看了又看,似乎愛不釋手。李媽說道:「好像比清兒姑娘的好些。」

  「當然好些。」冷太太直皺眉頭,念在她今日過生日,不忍掃她的興,不然一定堅持送回去。

  「除了這份重禮之外,人家還有什麼交代嗎?」蘭春玩了一會兒,把項鏈放回盒子裡。

  「沒有。」李媽說道。

  「那好,這串珠子我很喜歡,捨不得還給人家。」蘭春笑了笑,「既然他敢送,我就敢收,並且什麼回禮道謝也別指望,就這麼著吧。」

  說完施施然拿著禮盒回房去了,鬧得李媽和冷太太面面相覷,李媽笑道:「到底是姑娘,尋常閨女定會被罵愛慕虛榮。」

  其實還真被她給說中了,蘭春怎能不明白楊旦一個官宦家的英俊青年,沒事就在眼前轉來轉去圖個什麼?自然是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這方面蘭春極為現實,她生長在鐘鼎玉食的徐家,要她嫁給尋常人家豈能忍受得了?

  如今楊旦的家世符合條件,長相年紀等等也無不合適,兼且最佳人選的徐燁有兩位妻子,徐煜最近到處留情,三位春字輩的姐姐沒有一個人給少爺們做妾的,所以她也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外面。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突然出現的楊旦讓她眼前一亮,當然以蘭春的年紀更注重的是兩情相悅,心說今日煜兒他們會來作詩,倒要看看他有無真才實學,千萬別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草包。

  城外,夏珪進城來拜見李元的父輩朋友,不在家,其長子王珣出來接待。

  夏珪就發覺王珣對自己不像以往那麼親熱了,他不知是琴言把事情說了出來,還以為因離開了徐府的緣故。

  坐了一會兒,他非要拉著王珣同去隔壁李府找李賢,見了面說道:「李元現在客途,無人照料,請求貴府能夠幫忙一二。」

  李賢家和李元一樣原籍都在福建。族譜上也是同一個祖先,就是各自傳承了二百多年,算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同姓族人。

  李賢很大方,說道:「自家兄弟,無需他破費一文,一切交給我就是了。」

  「李兄弟果然重情重義。」夏珪就等著他這句話呢,笑著告辭而出。

  出來後,王珣臉色好了一些,說道:「有什麼需要但說無妨。」

  夏珪心說明顯他家已經不待見李元和我了,我若要這個要那個。不免連帶著被他家一併看扁,視為要飯的,反正李家已經大包大攬,其餘之事不如叫你父子也見識見識老子的人脈,因此笑道:「知道了,若有需要一定會登門。」

  「嗯。」王珣點點頭,說道:「今日詩社聚會,我先走一步。」

  「你請。」夏珪笑眯眯的看著他離去,想了想去了徐潤家。

  因好幾個月不來。又離開了徐府,夏珪未免有些侷促不安。徐夫人什麼都沒說,只是淡淡的問了幾句話,夏珪提出要借徐夫人的珠冠玉帶、蟒服首飾什麼的。

  徐夫人說道:「可以。就是我的東西也沒什麼珍異,別見笑。」

  「不會的,不會的。」

  夏珪心裡高興,說了半天話。出來又去見徐潤,而徐潤為了琴言的事,心裡怪他。不似從前那麼親厚了。

  這邊清兒來找蘭春,帶來親手做的玫瑰蛋糕,用麵粉蒸的,上面鋪了些葡萄乾等水果,總之蛋糕也成了明朝的發明。

  中午,蘭春和清兒吃了壽麵,搬出來兩把籐椅,躺在院子裡的棗樹下聊天。

  清兒說道:「老爺和少爺都叫我去他們的詩社,我不想,都是一群男人,再說迎春姐的才華明明遠勝於我。」

  蘭春笑道:「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的字和文章比迎春姐強多了,她勝在詩詞。你不樂去就不去,他們見你一介女流,多半心裡也會瞧不起,何必自取其辱,就叫他們坐在井裡觀天好了。」

  「瞧你說的。」清兒吐吐舌頭,「煜少爺無論書法才華,我素來佩服,他的朋友想必都是一等一的名士。」

  「一群迂腐讀書人罷了。」蘭春神色悠然,「你沒發覺,咱們學新學的和他們這些四書五經之輩,越來越像是兩個世界的人嘛?好在近些年朝廷不太看重八股文章了,不然說起話來驢唇不對馬嘴,根本說不到一塊去。」

  「我倒沒覺得。」清兒歪著頭,「老爺提出文科和理科,可我對格物致知興趣缺缺,我還是喜歡詩詞歌賦,那些翻譯來的外國詩詞,讀起來怪怪的,缺乏意境也太顯白了。」

  聊著天,就聽隔壁傳來鼓掌的聲浪,蘭春立即起身說道:「咱倆爬梯子,看看那邊的熱鬧。」

  缺口的院牆被楊家派來的工匠修好了,牆頭上一列排著六角形的孔隙,二女當下合力搬過來一張小梯子,靠著牆,雙雙爬了上去。

  就見聚會的地方也在院子裡,正對著的徐煜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一班文縐縐的社友團團圍坐,除了王珣李賢等人外,還有一些不認識的。

  詩社已開了一個多時辰,就見一個留著一撇鬍子的人,正在指手畫腳的說道:「主人的大作還沒有領教呢,請楊兄賜教。」

  另一個中年人說道:「楊兄的詩是楊內閣親自指點,家學淵源,無論怎麼寫出來,都會比我們大家的好。」

  「休要取笑。」楊旦起身笑道:「在座之人都是大家,我算得什麼?」

  清兒就聽身邊的蘭春嗤笑道:「算他懂得謙虛。」

  「啊。」清兒不明白,扭頭問道;「姐,他是誰?」

  「楊溥大人的公子唄。」蘭春說道,又解釋了一句,「與我家是多年鄰居。」

  「哦。」清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蘭春躲避著男人們掃過來的視線,說道:「文無第一,咱們自小跟著姑奶奶學作詩和填詞,雖然不算登堂入室,但也知道詩詞很難分出高下。這些人除了煜兒外,怎麼看也不像是盛先生他們那樣的飽學之人,王珣李賢徐潤徐注個個都是紈褲子弟,楊家少爺大抵也如此,倒要借這機會看看他的詩如何,希望不要令我失望。」

  清兒更加迷惑了,心說不是多年的鄰居嗎?那為何不清楚人家的底細?又為什麼要藉機會看看家的實力?有什麼想幹?左右一個不相干的男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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