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38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9 23:31
卷四 展翅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順桿爬

  伍麻子出來,小廝說來了兩個客來打茶圍,他過去招呼了,請到一間房裡坐下。

  打量來人,一個一身半新不舊的員外衫,穿著一雙舊官靴,頭上的文士巾油汪汪的,沾了些灰土和油漬。

  伍麻子常年趕車,又時常幫忙招待客人,一眼就辨出此人不是個監生老爺,就是個待選老爺,家境不太富裕的那種。另一個衣裳略新了些,相貌文質彬彬,不倫不類的氈帽拖著一根紅線緯,雖然也不像個有錢的,看架勢也是個讀書人。

  這二人是誰?敢情一個是有名的吳大傻,一個是成親不久的李元,他二人最近在戲園子裡結識,臭味相投,今日聽了半天的戲,一起在街上閒逛,這不跟著琴言進來了。

  適才在門口,李元恍惚記得這個門,以前跟著奚十一來過,想了一會兒記起來了,猜測方才遇見的美人可能是秋水堂的台柱子琴言。隨後又想起奚十一到處傳揚之事,在夏珪家叫她陪過酒,根據描述的長相,無疑就是她,於是對吳大傻說了。

  吳大傻二話不說,叫嚷著要進去吃頓酒,說道:「管她是不是呢,既然是開門迎客的地方,誰都可以進得,咱哥倆就進去坐坐,喝杯茶也好。」

  李元笑道:「你老哥高興就好,我是一定奉陪的。」

  秋水堂其實算是個相公窩,女弟子不過是點綴而已,再說琴言已經不接客了,素蘭幾個又是自己單干,所以伍麻子以為是衝著這個來的,心照不宣。

  伍麻子正在張羅,正好天福天壽等人散戲回來,整個院子頓時鬧哄哄一片。

  坐在屋裡的李元順著窗戶往外看去,依稀好像見過幾個。還是記不清了。倒是吳大傻子在戲園裡是鼎鼎有名襯戲捧場之人,沒有不見過他的,天福幾個笑嘻嘻的進屋請安。

  吳大傻一副行家的模樣,慢悠悠的說道:「今日桂官的盜鈴,蘭官的相罵真是名家路數,你們就唱不出來,還得下點苦功啊,不然誰會捧場?」

  天壽笑著點頭,李元則問道:「你們還認得我嗎?」

  「有些面善。」天福看著他,搖頭道:「想不起來了。好像在哪裡見過。」

  天壽瞅了一會兒,問道:「你是不是去年同姓奚的來過,奚十一和我師父打了起來,還是你最後把他給拉開的。」

  「哎,你的記性好。」李元笑道,「他就記不得了,和我一樣記性不好。」

  天福想了半天,也叫道:「哎呦!那一天好嚇人,奚老爺好不厲害。把桌子都給打翻了,又打到了裡頭去。幸虧我當時躲得快,不然給他踢上一腳,能踢的半死。」

  「可不是嘛。」李元得意的道:「當日我有事來找老奚。一來便救了你們,你們感激不感激呢?」

  「自然感激。」天壽嘻嘻一笑,「那一位如今哪去了?好多日沒遇見。」

  「他呀!」李元咂咂嘴,「現在病了。什麼病還用問嗎?」

  「報應,報應!」天福拍手笑道,隨即苦惱的道:「唉!現在好多人得了這種病。生意一落千丈,自從家師故世,這一行都遭了報應。」

  「老奚還算命大。」李元有些後怕也有些感慨,「我死了兩個朋友,這都是孽報。」

  吳大傻聽的不耐煩了,開門見山的問道:「方才見一個姐兒進來,叫什麼名字?」

  「沒有啊。」天福茫然道:「現如今就剩我們師兄弟四個了,二師妹嫁了人,四師妹半夜跑了。」

  「怎麼沒有?」李元說道,故意不指名道姓,而是描述道:「我們親眼看見進來的,比你們還高些,有十六七歲,那個好身段好容貌別提了,堪稱萬中無一的大美人。」

  天壽恍然道:「那一準是三師妹,她從徐府回來,如今不唱戲了,或者你們看見的就是她。」

  李元欣然道:「不錯,不錯,肯定是她。可以叫她出來見見麼?」

  天福搖頭道:「她不見人的,這兩個月不知有多少人見她回來,隨便多少銀子只求一見,她都不肯出來。除非是徐潤老爺來了,也只有他,任何人也別想。」

  「不出來就不出來。」吳大傻嘿嘿笑道:「那你領我們哥倆到她屋裡坐坐可以吧?」

  天福還是使勁搖頭,一副不容商量的語氣,「她非罵死我們,不行。」

  站在廊下的伍麻子也說道:「我們的琴言如今是徐府少爺的人了,您二位老爺如果高興,叫他們哥倆伺候吧。」

  問題是吳大傻不管這個,望著李元說道:「你們算是舊交,於情於理應該敘敘舊呀。」

  李元不傻,他哪敢得罪徐家,支支吾吾的道:「哎呦,我還有點事。」

  「別呀。」天壽見好不容易來了客人,笑道:「你能有什麼事?來了怎能不賞臉坐坐?」

  「真有事。」李元忙說道。

  伍麻子跟著說道:「坐坐吧,就有事也不急於一時。不瞞您說,如今他們的師父不在了,他師娘就靠著這幾個孩子呢。」

  「你難得出來。」吳大傻也出言挽留,「我也走乏了,咱倆稍微坐一坐。」又問天福,「你師父幾時不在的?」

  「都過百祭了。」天福說道。

  「唉!」吳大傻裝模作樣的嘆道:「我竟不曉得他死了,也是這半年來太忙,你們和我不熟悉,其實你們師父與我是極為要好的,以前時常在一塊喝酒。」

  天壽點頭道:「我也常常見你在戲園裡,你怎麼總坐不住,走的時候多?」

  「我朋友多呀,金陵十大戲園,照應了一個,不去照應那一個,不招人怪嘛?」吳大傻嬉笑道。

  天福笑道:「我說見你怎麼進來又出去,出去又進來,好像忙得很。」

  「是呀!」吳大傻翹起了二郎腿,「既然到了這個園子捧了場,自然也要到那個園子走一趟,咱不能厚此薄彼。」

  伍麻子見他們聊上了,轉身走開。沒過多久,李元坐不住了,不想在外頭胡天胡地,一來媳婦太罕見的漂亮,二來怕染上髒病,三來吳大傻怕是也沒那個錢,三來見不到琴言姑娘,沒意思。

  天福死活拖住了他,吳大傻則紋絲不動。這時候小廝進來,在桌子上擺了幾個碟子,天福說道:「李老爺請坐吧。」

  沒事花這個冤枉錢幹什麼?秋水堂可是有名的高消費場所,隨便一道茶圍,抵得上一桌上等酒席,是以李元著急了,對著吳大傻擠眉弄眼,要他趕緊一塊兒走的意思。

  不想今日吳大傻又吃錯了藥,明明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一隻手摸著那幾根且稀且短的鼠須,端起茶來嘗了一口,點頭道:「不錯,是好茶,可惜無酒。」

  「有啊,怎麼沒有?」天壽樂了,扭頭大喊道:「拿酒來。」

  怎麼還要酒了呢?這下子李元更著急了,擔心他要是錢不夠怎麼辦?一旦再喝好了進去幹一回,自己不得幫著付賬?憑什麼!於是想一個人落跑,說了句我要小解。

  天壽指著院子,「茅房在東牆角呢。」

  「知道了。」李元走出來,到了院子中間,拔腿就要走人。不料天壽就在他身後,一抬手扯住他的頭髮,帽子掉了下來。

  天壽嘻嘻的笑,不撒手。李元急忙轉過頭來,因被識破了意圖,頭皮被扯的生疼,漲紅了臉,生氣的道:「這算什麼?」

  「嘻嘻。」天壽鬆手俯身撿起帽子,拍了怕上面的灰塵,拿起來給他戴上,然後強行把人拉了回去。

  李元邊走邊說道:「我真有事,你何苦纏我。」

  二人拉拉扯扯的進了屋,屋裡已經擺上了一壺酒,吳大傻嗜酒如命,勸道:「人家這麼留你,你就賞他們點臉吧。你不賞臉,他們下不去台,可憐師父去了,沒了主心骨。」

  李元沒有辦法,心想來時是大傻提出要做的東,既然他願意花錢那就無妨,只好勉強坐下。

  當下天福和天壽各自斟了酒,李元吃了兩杯,瞧大傻子一臉樂意,神色輕鬆,大抵真帶了錢。

  秋水堂也會看人下菜碟,沒說要酒席,只上了四個乾果一類的。吳大傻手裡抓了一把杏仁,不住的往嘴裡塞,又見他吃了三個點心,一個柿子餅,天南海北的侃起了大山。

  坐了半天,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屋裡點了燈,李元心裡又想著去看看琴言,對天福說道:「你陪我去她屋裡走走吧,說幾句話就出來。」

  天福見他只是老老實實的坐著,沒半點不規矩的舉動,十有八九沒幾個賞錢,正心有不甘呢,眼珠一轉,說道:「你要一定見她,等我先進去說一聲。」

  「行,你去吧。」李元高興了,伸手拍了怕他臉蛋。

  天福一溜煙的跑出來,衝進了後宅,琴言在屋裡看書,他說道:「外頭有個李老爺想見見你,見不見呢?」

  「我見他做什麼?」琴言頭也不抬,冷冷的反問道:「你見我見過人嗎?」

  碰了個釘子的天福很沒趣,灰溜溜轉身要出去,琴言也放下書想要關門,不料李元和吳大傻已經走到了房門口,笑嘻嘻的擠了進來。

  琴言頓時滿面怒容,吳大傻趕緊對著她深深一揖,李元也彎著腰作了半個揖,二人皆滿臉堆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此舉鬧得琴言沒有辦法,只得冷著臉還了一福,不好馬上躲出去。

  誰知人家順桿爬,不等招呼就找了地方坐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9 23:32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吃飯沒帶錢

  琴言的屋子裡,兩個不速之客在沒話找話,李元眯著小眼睛,欣賞著美人姿色,張張嘴的要說話。

  吳大傻先說道:「怪道多日不見令師,原來故世了,我竟全然不知。非但沒有隨個心意,連拜也沒有拜一拜,慚愧啊!我們相交多年,從前承他一番相待,倒也不是尋常的交情。」說著嘆息著直搖頭,一臉遺憾,「荒唐,荒唐!怎麼就不來敝家知會一聲呢?不知憑弔的公份子裡,有我的名字沒有?」

  沒等琴言聽明白,李元笑容可掬的道:「我來過幾次,偏值姑娘進了徐府,以至朝思暮想直到今日。前日又聽聞姑娘曾與友人同席,我卻無福奉陪。其實那朋友是個直爽人,一向不會溫存體貼,還請姑娘包涵,不要見怪。」

  本來琴言已經認出這二人就是路上尾隨她的厭物,非常氣惱,誰知二人一進來就恭恭敬敬的作揖,又一個自稱是師父的朋友,一個說自己與他好友同過席,猜不出這二人到底何方神聖?

  初次見面又不好仔細詢問,琴言含糊的答應了一聲,叫師弟倒了兩鐘茶,遠遠坐在炕梢。

  美人在前,吳大傻有心顯擺,便一邊吃著茶,一邊去看牆壁上掛著的對子,他是國子監有名的大草包,仗著祖上追隨過太祖皇帝的功勞,親戚是國子監官員,走的後門打十二歲起就做了監生。

  肚子裡的文墨欠通不說,又繫個近視眼,平生最喜歡念對子看畫等附庸風雅之事,冒充斯文。很簡單的一副對子,他念出來竟錯了兩個字。

  琴言心中暗笑,大多數人都有以貌取人的習慣,她也不能免俗,見二人相貌氣質雙齷蹉。已經生厭了。

  這時李元嘻著嘴說道:「我那朋友,最是喜歡結交。你是不知道他的脾氣,若大家混熟了,只怕還離不開呢。」

  吳大傻聽出是指的奚十一,順嘴問道:「聽說他包了小天香?」

  「小天香固然,人家錢花的多呀,自然心悅誠服。」李元笑道,又忍不住說道:「就說我那翠官,被他借去用了兩天,也不見還給我。那個小東西也戀著他,將我往日多少恩情付之東流?當然這也能怪他,從來說白鴿子往旺處飛,人之常情嘛!我也不稀罕一個相公。說起來咱李家在地方也算個望族,就是與奚十一夏珪他們也不相上下。對了前些日子我成親,徐家幾位公子,徐家二少爺都來了,咱們喝了一整夜的喜酒。我送徐二爺出去時,他再三約去徐家逛逛園子。」

  「你去了沒有?」吳大傻忙問道。

  「我當然打算去。況且他往來的那一班公子名士,人人與我交好。」李元神色得意,「不過我想著他另有些尊長世交,入席時論起身份太麻煩。我豈是居於人下的?所以後來就沒有去。」

  「可惜,可惜!」吳大傻替他大感惋惜,「我吃過他家的酒宴,京裡無疑第一家了。」

  琴言聽著他二人羅里吧嗦的互相捧臭腳。很不耐煩,好在天福和天壽都在屋裡,遂站起來說道:「你請二位先生到外面坐吧。我還有事。」說完就走了出去。

  諾大個京城,幾乎找不出誰敢對徐府不敬,吳大傻和李元眼巴巴看著她走人,本意是想吹吹牛,有個期盼琴言主動投懷送抱的意思,比如那天在夏家,比如美人仰慕才子,總之大家如果你情我願,徐家總歸無話可說。

  二人好生無趣,只好跟著天福天壽出來,不過也算近距離面對面的交流過,不虛此行。

  滿足了小小的心願,李元又想著趕緊脫身,腳步加快一個勁的往前走,誰知又被天壽給拉住了。

  回到剛才的小廳,桌子上又添了四小碟小菜,兩碗稀飯。李元看了眼大感沒面子,心說真他娘的丟死人了,難道我就是吃八碟乾果、四碟小菜、兩碗白粥的人麼?

  大概是傻子跟人家講明的,為了省錢,這一次算是被秋水堂看扁了。李元生氣的坐下,轉念一想,我沒有點任何東西,都是傻子他一個人點的,當然這個東是傻子作定了,反正也這麼著了,索性吃他娘的,不吃白不吃。

  當下李元拿起筷子開始吃飯,到底顧著斯文,吃幾口放下筷子和天壽聊會天兒。而大傻子則不管那一套,一口氣連喝了兩壺酒,將四碟小菜都吃乾淨了,兩碗粥被他一人幹掉,吃完抹了抹嘴。

  一看李元不甚高興的樣子,能開心麼,都被他吃光光了。

  吳大傻人傻心不傻,對天福說道:「李老爺喜歡喝熱鬧酒,你叫人去添些菜來,酒燙得熱熱的,你們倆好生陪著李老爺猜猜拳。今日是我拉他來的,你們巴結的不好,以後他就不肯來了。」

  李元被哄的開心,顯然傻子一心想請客,於是指著桌子說道:「怎麼是這樣子?也算不得吃飯啊?」

  「肯定不算吃飯。」天壽反應飛快,「我當您二位吃過飯了,隨便擺了四道小菜,吃杯酒坐一坐的。既然李老爺還沒有用飯,我馬上叫廚房準備就是了。」

  「是啊!」吳大傻也叫道:「我也沒有吃好呢。咱們去一邊抽幾口煙,歇一會兒,叫小的進來收拾收拾。」

  如今煙草成了社交場合的一種交際玩意,絕對不是鴉片,不經任何宣傳即風靡了整個金陵。

  天福扶著胖胖的吳大傻起來,笑道:「那一天見你只是抽了兩口,怎麼又想抽了?」

  吳大傻信口說道:「那是你們的煙葉不地道,我平日抽的都是海外來的。」

  還是有些擔心的李元眼見大傻如此張羅,像是個做東的樣子,終於徹底放了心。當下欣然跟著他們進了裡屋,他本來不會抽煙,有樣學樣的借此消遣。

  不料吳大傻吃飽了,藉口去上趟茅廁,趁人不備溜之大吉。

  李元坐著抽了一口咳嗽了半天,不抽了,天壽和天福有些煙癮,兩個孩子趁機吞云吐霧。李元問了些琴言的事,這時伍麻子進來請他去用飯,他這才想起了大傻,一問杳無蹤跡,頓時慌了,臉上變色就要找到吳大傻先。

  天壽說道:「一准走了,他這人是坐不住的,我見他在戲園子裡,一天來來回回十幾次,等下就會來的。咱們先坐,不用等他了。」

  李元心中暗暗叫苦,勉強坐下,一看桌子上四大碗四大碟八道硬菜,雞鴨魚肉全有,心中更是叫苦連天。

  無精打采的吃了幾口,腦袋裡在盤算著脫身之計。

  伍麻子站在外頭,他見吳大傻先不告而別,看這位又是心神不定,像是有什麼心事,雖然不認為李元也要跑,但是秋水堂為了長慶的喪事歇了足足一百天,開門以來幾乎沒什麼客人。

  師娘囑咐伍麻子好好照料,不要怠慢了客人,故此他不時過來,站在窗下聽裡面的動靜。

  左等吳大傻不出現,右等還不來,李元越發的坐不住了,暗罵大傻子你真他娘的坑爹。

  又磨蹭了一會兒,李元嘆了口氣,橫豎都要走人,乾脆漱了口,厚著臉皮說道:「今日打擾,等明日我補請,那個,我今日沒有帶錢。」

  措不及防的天福頓時呆住了,不知該怎麼應對。還是天壽機靈,說道:「老爺既然沒帶錢,不要緊,請問府上在哪裡住?叫人送老爺回去,順便把錢帶回來。」

  李元哪敢叫妻子知道此事?紅著臉說道:「不必了,我明日送來吧。」

  窗外的伍麻子知道不妙了,沒想到兩個讀書人竟這樣子,於是走了進來一站,看著李元。

  大感丟人的李元想強行走人,天壽一把拉住他,說道:「不用忙,再坐坐吧。」

  李元不理會,自顧自的就要走,天福也上來拉住了他。

  李元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不如拿出去年奚十一的手段來嚇嚇他們,於是喝道:「做什麼!哪有你們這樣的?懂不懂規矩了?我們在外吃飯,向來是一兩個月清賬一回,不長眼睛的東西,還不放手!不要叫我生起氣來,也照去年的樣,給你們一頓打。」

  兩個孩子被他這麼一嚇唬有些害怕,鬆了手不敢說話。

  李元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本地有身份的人下館子大多記賬,前提是彼此熟悉,像信用卡一樣的刷臉,信譽越好消費的額度自然越高。像李元大小也是個秀才,長期住在金陵,有名有姓有身份有點地位,絕對不敢賴賬不還。

  問題伍麻子是個不懂規矩的人,現如今長慶死了,表姐一切全要仰仗於他,今日第一天作為秋水堂的大掌櫃,若被李元就這麼走了,臉上覺得不好看,況且又是他出面招待的,有一定的責任。

  趕大車的脾氣大多不好,伍麻子動了氣,說道:「李老爺,你這話講得不在理。沒記錯的話,你這是頭一次來花錢吧?前幾次都是人家請客,我們一堆人伺候了老半天,酒飯煙茶都是錢買來的,完事了一個銅板也不見,反倒罵我們不開眼。天壽說送你回去也沒有錯啊,難道你沒有住處?就是住店也有個店吧?住廟也有個廟,身上忘帶錢,自是去府上領,這句話就算得罪了人麼?要不你留個東西作抵押,要麼我跟你回去,知道貴府住在哪裡,就算隔一兩天給我們也使得。」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0:34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商量

  李元一時間無話可答,在秀才滿地走的金陵,有心再說兩句大話吧,說不出口。瘦瘦的雞肋身材,就算模仿奚十一的威風,能嚇住誰?

  沒辦法,李元只好說道:「我是不想累你們,你以為是什麼?行,你既然不嫌路遠,那就跟著我去領賞。」

  「去就去。」伍麻子想到秋水堂一群老弱病殘沒個中用的,自己提著燈籠照路。

  李元出來後,沒走多遠就開始加快速度,在街道巷子裡左繞右繞,試圖把人甩開遁走。無奈遭到了尾隨琴言的報應,身強力壯的伍麻子緊緊跟著,最終帶著他回到了家。

  「你等著吧。」李元好不懊惱,真是上了大傻子的惡當。

  走進書房打開匣子,還好有成親時收到的賀銀,不會被媳婦發覺。

  本來李元就生性吝嗇,成了親後變得更吝嗇了,拿起一張張寶鈔看來看去,猶如割他的肉一般。

  心頭在滴血,選了一張兩吊的,一張一吊的,忽然把一吊面額的寶鈔放回去,在桌子上撕了一張紙,用毛筆和油印畫了一會兒。

  李元把墨跡吹乾,露出一絲奸笑,張嘴要叫人送出去,跟他的人好像不在家。

  他走出來把兩吊寶鈔遞給了伍麻子,轉身就走。而伍麻子雖然不認得字,但是面額上一到十都認得,兼且還添加了阿拉伯數字,燈下一看是兩弔錢,馬上叫道:「李老爺回來。」

  李元不想理他,可是伍麻子已經跟進了門,無奈問道:「怎麼了?」

  伍麻子笑嘻嘻的道:「想問問這兩弔錢,是要賞我的麼?那酒席錢呢。」

  李元裝傻道:「我不知道,一總在內。」

  「李爺不要開玩笑。」伍麻子把寶鈔遞迴來,「你這麼說,還是拿回去吧。」

  「你這人啊!」李元見他不好糊弄。只得把那一張偽鈔拿出來添上,皺眉道:「都在這呢,要不要隨你吧。」

  伍麻子豈能收下,你以為下普通飯館呢,收起笑臉,冷道:「既然心疼著錢,那就不該進來。誰人不知行院裡的規矩,就是擺個酒打個茶圍,至少也得二十吊,何況又添菜、吃飯、再添菜、抽煙、給三弔錢?說句不好聽的。我們連賞廚房打雜的都不夠呢。」

  但是伍麻子忘了此一時彼一時,是在人家的屋簷下,一個秀才會顧忌你?就見李元也冷笑了一聲,逕自揚長而去。

  伍麻子還想要跟著進去,幸好及時反應過來。不經主人允許強行闖入,李元一旦叫來巡夜兵丁,不管有理沒理先暴打一頓。

  這時候門房裡睡覺的長隨醒了,提著褲子走出來,問道:「喂!你幹什麼的?」

  當下伍麻子說了一遍。長隨笑道:「我們這位爺也太想佔便宜了,耍樂何必在乎錢呢?行了,你也算了吧,權當折了一回本錢。不要在此羅唣,別忘了這裡是秀才寓所。」

  「唉!」伍麻子暗罵自己糊塗,只好匆匆回來交帳。

  長慶媳婦一見只有三弔錢,無語的道:「這算什麼?你也在這裡多年。見過收三弔錢的麼?怎麼不摔在他臉上,好生臊臊?你真是窩囊透頂,兩個相公留了兩個客。一頓酒飯,鬧得烏煙瘴氣不說,你還替人家做跟班,打著燈籠送回家去,接了三吊就夾著尾巴回來。一個漢子連上面的數字都不認得,難道你見的錢票子還少麼?」

  伍麻子被表姐劈頭蓋臉一通臭罵,氣得火星直冒,嚷道:「我怎麼不知道?我見的人和錢成千上萬。呸!就沒遇見這兩個不愛臉的,還他媽的讀書老爺呢,一個喝了兩碗粥先跑了,另一個也無時不刻的想溜,好不容易逼住了他,送他回去。我就想起碼得給個十吊二十吊吧?誰料他先只給了兩吊,這一吊還是後來加上的。」

  「那你就這麼接了?」長慶媳婦怒道,看都沒看那張偽鈔一眼。

  「哪個王八蛋肯接?」伍麻子氣呼呼的,「他一把塞到你手裡,轉身就跑了,我倒想跟他進去評理,那可是秀才門第,敢嗎我?有個看門的出來勸我,說都這時候了你別鬧,他是奚十一的好朋友。表姐,那奚十一是好惹的?去年無端端的來找琴言,把姐夫一下摔了個大觔斗,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桌椅板凳砸的粉碎。何況這時辰滿城巡丁,可不能白挨一頓打,連這三弔錢都得孝敬出去,所以我也只好接了回來,我怎麼不想要三十吊?」

  長慶媳婦氣道:「都是你們這些睜眼瞎,也不分是人是鬼,分明來打茶圍,幹嘛苦苦拉住?將個臭蟲當做豪客。我告訴你,以後再遇到這等不要臉的下作東西進來,趕緊攆出去。老娘這裡不是舍粥廠,他們又不是我的兒子,吃了抹抹嘴就走。」

  罵了一通猶不解氣,婦人繼續罵道:「自從當家的死後,好不容易開一回張,就遇著兩個混賬王八蛋,與前年街上那個開酒肆姓王的王八一樣,不是那些狗娘養的都叫他姐夫麼?歸根到底是他媽的白吃白喝,順帶偷偷的幹他老婆。老娘算是看透了,這些個不要臉的狗幾吧日的,真他娘的可惡。」

  氣極的長慶媳婦污言穢語張口就來,全是市井裡的罵人話,表弟是趕大車的,她自是也出身於社會底層。其實就算是豪門貴婦,罵起人來往往也不呈多讓。

  結果第二天,伍麻子拿錢去買菜,發現後來添的一弔錢竟是假的,氣得伍麻子當即去李家找李元,反被李元的家人給罵了一頓。

  一肚子委屈的伍麻子負氣而歸,臨了還得自己賠上一弔錢,從此整日咒罵李元。

  後院的琴言聽聞此事,更加煩悶,師娘的生意這麼難做,也不怪她寧可撕破臉放話。隨著師父去了,與徐家東府的關係大概也跟著斷了,沒有徐汶老爺的庇護,一門老弱,勢必生意會愈加難做。

  等到下午,素蘭姐才姍姍而來,對她說道:「昨兒我到三更才回的,他們也忘了,沒有對我講。方才你們小五過去說起來,方知道。這幾天看不見你,為什麼不出來散散悶?對了,今日徐潤約我去賞杏花,咱們可同去。」

  「好。」琴言點頭,「這幾日偶然感冒,很是疲倦,早就想出去散散心。並且拖了這麼久,我也要打算進府了。」

  「再歇兩天回去也不要緊,又不是沒你不可。」素蘭拉起好友的手,「你進去了,咱們又要聚少離多。」

  琴言說道:「我有件難事,一時沒有主意,故請姐姐來商量,怎麼幫我想個法子才好。」

  「什麼難事,你說吧。」素蘭又說道:「但你想不到的,只怕我也想不到。」

  琴言苦笑一聲,正色說道:「昨日我師娘問我當初進徐府時,三少爺怎麼對我師父講的,可曾得過他的錢。又說家中一年開銷,須得二千四百弔錢,要我給她二百弔錢一月,說好了才會放我回去。我就想去年原本為了奚十一,師父送我進去避難,我進去了也沒見到師父,不知到底怎麼說的。如今師娘忽然管我要錢,叫我怎麼說?又要我去對二位少爺講明白,見我露出為難之色,她就埋怨師父死了,我就變了心。又說徐府也沒花三千五千兩的,不算出師,非要我叫徐家少爺,要他們拿出來三千兩銀子給我出師不可,出了師,才不要我的贍養。不然,這一輩子總要在我身上過活。

  唉,我如今又不去應酬賺錢,單靠三兩月例和過節賞下的一點東西,如何能積攢出二百弔錢?姐姐,你說這話可以對少爺說嘛?我可是姑娘的丫頭啊。師娘不曉得這其中的難處,一味的問我要錢,求求你好歹幫我想個法子,我是一無主意了。」

  素蘭聽了,皺眉想了一會兒,說道:「一年二千四百吊,三年就是三千兩了。就算你能攢出來,這贍養二字,是沒有盡期的。徐家三少爺年紀小性情不定,未必靠得住,再說你也不是他的人了。徐家小姐終究有出閣的那一日,一個女孩拿哪門子的出師錢?也無需你跟著陪嫁。看來還是得應在二少爺身上,可是若要他為你出師,三千兩不是個小數目,這是一層;他就算幫你出了師,你這人就算他的了,以後就由不得你,只怕一輩子都要在徐府裡終局,這是你自己必須要立定主意的。」

  琴言苦笑道:「這些我都想過,可我又沒出師,身不由己不能自主。」

  素蘭笑道:「你也不必擔心,徐家與別人家不同,二少爺也與他人不一樣,在咱們看來天大的難事,對徐家和二少爺也不過舉手之勞而已,我想他不會狹恩圖報。嘻嘻,就算你想用這清白身子報答,人家還未必肯呢,就算肯也未必留你。我想問你將來怎麼辦?是出來呢,還是一輩子留在徐府?」

  「這麼一個破身子,我早就想開了,二爺要便給了他吧,我心甘情願。可惜人家才看不上呢,園裡多少漂亮姐妹,也沒見他有過一絲不軌。」

  琴言自嘲中帶著一絲決然,她不願平白受人恩惠,並且把處子之身交給徐煜,毫無疑問是最佳人選,也顧不得徐潤是徐煜的叔叔。其實在她心裡,從未奢求過能嫁給徐潤。

  「我也拿不定主意,等出了師,再打算出府吧。」琴言暗下決定,到時帶著年幼的師弟師妹,去某個地方操持賤業,賺夠了錢買塊田地,供養師弟師妹長大成人,終老他鄉。

  素蘭笑道:「素來人家只有一出,你倒有兩出,不要將來再犯了七出。」

  琴言覺得有趣,也笑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0:43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東風昨夜樓

  琴言剛和素蘭出門,就見花農急匆匆的走過來,對她說襄王妃回京省親,徐府命所有在京人等回府報導。

  素蘭忙說道:「那正好坐我的車,我送你回去。」

  「嗯。」琴言不敢怠慢,也是因為這些日子的遭遇,令她對徐府有了更多的歸屬感,覺得那邊才是暫時安身立命之所。

  很快師娘聞訊趕過來,滿臉堆笑的對花農問道:「花管事,不知小徒還能告假回娘家嗎?」

  「當然可以。」花農不假思索的道。

  「那就好。」師娘頓時臉上笑開了花。

  琴言看著師娘,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回屋換了一身衣服,拎著小包裹。

  臨走時長慶媳婦握著她的手,十分慈祥的道:「記著忙過這一陣子就回來看看,師娘捨不得你。」

  「知道了。」琴言心中苦笑。

  路上,素蘭冷笑道:「虧了我以前還以為她是個無知婦人,現在才知那道行深著呢。」

  「唉。」琴言再一次苦笑。

  素蘭見她這副模樣,說道:「你要回來前,先來見我,我們幾個談談未嘗不可。你也別不開心,瞧那邊的杏花多好看,連桃花也開了許多,不知今年節氣為何這麼早,我記得桃花往年是三月中開的。」

  琴言低聲道:「大概是因王妃返家吧,不像你我,連老天也不待見。」

  說話間到了徐府,琴言依依不捨的和素蘭道別,下了車跟著花農走了進去。

  素蘭瞧了眼門前近百名衛士,緩緩放下簾布,「走吧。」

  介壽堂,帶著一群宮娥打西府過來的徐湘月,遙見徐灝背著手在堂前踱來步去。襄王妃不見猶可,見了最疼愛自己的長輩。那眼淚已滔滔的下來,忙用手帕拭了,搶步而出。

  徐灝也看見侄女上來,笑道:「湘月回家了,好!」

  現如今彼此已然君臣有別,徐湘月壓下想撲過去撒嬌的念頭,深吸一口氣,盈盈道了萬福:「三叔安好。」

  「好!」徐灝沒有給侄女回禮,而是對著那些宮娥宦官擺擺手,「退下吧。」

  「是。」宮人們低著頭魚貫退去。

  徐灝這才仔細看著侄女。一年不見分外楚楚風神,就是眉梢間有一種病心西子的憂鬱,大抵遠離親人的緣故,令人又憐又愛。徐灝心中暗嘆,自己的本事再大,也管不了她們的婚後生活,與丈夫相處的細節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又見湘月的眼眶發紅,顯然不止哭了一回。

  當下帶著侄女進了介壽堂。親人相見,一番熱鬧自不必言。

  說話的時候,漣漪和葉琴打外面笑著進來,說道:「我的湘月回來了。怎麼忍心一去一年,對咱們不聞不問。哼哼!撇下我們姐妹朝思暮想,也不知求了多少簽,問了多少卦。好不容易盼到你回來,偏只有我和琴兒似兩隻沒腳蟹,一堆事絆住。脫身不得。」

  很多人發出了笑聲,蕭氏指著她笑罵道:「知道的是你們姐妹情深,不知道的還以為心上人回來了,心裡幽怨呢。這丫頭啊,真是越大越荒誕不經了。」

  「赫。」漣漪一聲嬉笑,過來坐在徐湘月身邊,笑道:「王妃美人,來給奶奶笑一個。」

  徐湘月聽著這熟悉無比的調侃,用手在她肩頭擰了一下,罵道:「你也學著別人來打趣我。好,你在何處為我求籤問卦的?就知道信口混說,等你也被人家取笑的時候,真正才報應不爽。」

  「二位嫂子一見面即互相嘲謔,果然有趣。」坐在一邊的朱明之隨口笑道。

  徐湘月扭過頭來,說道:「你有煜兒呢,不日即是一位簇新少奶奶了,我得提前說聲恭喜。」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尤其是蘭香也在,措不及防的朱明之馬上紅了臉,氣道:「都怪我不該搭話,爾為爾我為我,煜兒與我什麼相干?」

  大傢伙大多會心一笑,漣漪笑道:「不是我袒護明之,她最是面嫩,你說得太過可要變臉了。」

  徐湘月笑道:「我不怕她變臉,偏要多說幾句,看她怎麼著?誰讓煜兒不在這裡,不能做她的護身符。」

  「呸!」朱明之站了起來,「我聽到大姐回來,又許久不見,好意過來相見。誰知你不領我的情,反而和漣漪嫂子聯手任意的欺負我。大嫂子,回頭等大姐走了,我在同你說話。想你們姐們有心腹話要說,我何苦夾七夾八的在這兒自討沒趣呢?我要走了,省得被人討厭,若再坐半會兒,怕不齊心來打我呢!」說著笑著出去了。

  「呦!」徐湘月對蕭氏說道:「這丫頭口角變得尖利了,人材也出落的美不可言,絕不似以前的明之,出言靦腆猶有孩稚之氣。可謂三日不見,便當刮目相看。」

  蕭氏笑道:「這妮子在咱家學得伶牙俐齒,不亞於漣漪,現在我們都怕她呢。」

  下午,徐湘月和姐妹們來到一粟園,看著滿園的綠水青山,徐湘月自然十分感慨,過了九曲橋,繞過十重綺戶,才到了綠雲深處。

  從裡面傳出了歌聲,似乎有人在裡面唱曲,她們停下了腳步,蘊素說道:「聽著好像是琴言。」

  仔細一聽,唱著一支「懶畫眉」:「漫說瑤台月下幸相逢,又住了群玉山頭第一峰。耐宵宵參橫月落冷惺忪,又朝朝銅瓶紙帳春寒重,且請試消息生香一線中。」

  「這是什麼曲本上的?曲調淒清,倒是很動聽。」徐湘月問道,見大家都搖頭。

  沐蘭香說道:「是煜兒最近寫的。」

  「了不得。」徐湘月對此很驚訝,隨即又說道:「但過於耽於玩樂,不好。」

  忽然聽裡面的琴言說道:「到底唱的不好,還是二少爺來吧,我吹笛子好了。」

  「其實唱起來,音節也還可以,你聽我的。」

  傳來了徐煜的聲音,緊接著聽他唱道:「則這勾闌星月夜朦朧,聽盡了曲唱江城一笛風。相和那簾鉤敲戛玉丁冬,引入離愁離恨的梅花夢,作到月落參橫蕭寺鐘。」

  姑娘們正聽的好呢,忽然歌聲戛然而止,就聽徐煜說道:「我把曲子譜全。」

  知道不會唱了,當下她們走了進去。走在最前方的徐湘月說道:「好啊,果然天天不務正業,難道不打算科舉了麼?」

  「不求名利自無榮辱。」正在和琴言商量譜曲的徐煜笑著起身,大步走過來,「如今爹准許我在家裡,真遂我志願,從此遊山玩水,嘯月吟風,任我徉狂,把數年來沾染的名利場習氣洗刷一盡。即使拜將封侯易如反掌,我也立誓作個世外之閒人。」

  其她人對此習以為常,因徐灝不干涉兒子的想法,所以別人也無話可說。

  徐湘月微笑道:「你這些話可錯了,凡名士風流大半由官而隱,見過幾多布衣可以成名?即如唐時之李青蓮,杜工部等人,苟非一官,竊恐亦不能李杜並稱,千古不朽。想古往今來多少淪落草莽中者,未必沒有經濟之才、傳世之學,惜不知其人即不著其名與其學問。

  所以我從前再三勸你求名,亦為其故。況有父母在堂,尤當揚名顯親以慰父母之望,並非姐姐胸存俗見,以得失為榮辱。若你今日進士及第名揚天下,歸來的堂皇正大,從此你出仕也可,不出仕也可,我也再不勸你了。又如你結識的一干好友豈是俗物?他們以戀戀一官為榮?豈不知慕聲華者,即趨聲華志淡泊者,即甘淡泊,各適其志而已!」

  這一番話有如醍醐灌頂,二年來徐煜糾結以久,他天性不喜歡外頭爾虞我爭名奪利的世界,一心甘於平凡,可是又抵擋不住外人的閒言碎語,嘲笑他胸無大志,仗著家世富貴躲在家裡。

  這方面徐灝夫婦難免疏忽了,想當然的認為兒子既然不願當官,那就由著他好了。其他人也不知該怎麼勸,說多了徐煜不樂意,久而久之大家也不再多費唇舌。

  現在徐湘月一針見血的指出明路,那就是參加科舉一展其才,然後再辭官歸隱家園,如此不但能令父母欣慰,也杜絕了他人的嘲笑譏諷。

  知道該怎麼做的徐煜不再迷茫,神采奕奕的笑道:「姐姐真是我的知己。」

  「又錯了。」徐湘月笑道:「其實這些話都是蘭香明之她們托我代為轉達,你身邊之人才是你的同心知己,舍她們而外再無人矣。」

  「我知道了。」徐煜心裡感動,對著姐妹們深施一禮,伸手說道:「請,請你們到我的東風昨夜樓。」

  「東風昨夜樓?」徐湘月不明白,轉頭一看,沐蘭香朱明之她們也茫然搖頭。

  就這麼稀里糊塗的跟在徐煜身後,琴言也是初次進來,見走出綠雲深處,在彎彎曲曲的樹林裡走了半天,到處層層疊疊,進了個不知名的山洞,隧道很長,出來後豁然眼前一亮。

  這裡是一個圍滿了杏花的山谷,前方的一座謎樓也不知什麼形狀,有三層的,有兩層的,有三角形的,有菱形的,總之門窗露台等皆設計的五花八門,樓與樓之間暗通曲達。

  能望見對面的桃花塢,隔了一座小山,中間一條清溪。山上的桃花已經盛開,碧桃樹卻半含半吐,連著那邊的杏花樹,就如雲蒸霞蔚一般的好看。

  看樓中懸著一額「東風昨夜樓」的匾額,兩側有一副長聯。

  一夜雨廉纖,正燕子飛來,簾卷東風,北宋南唐評樂府:

  三分春旖旎,問杏花開未,窗間青瑣,紅牙白口選詞場。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0:52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花能開幾日?

  蕭家村,徐府別院。

  春意融融的時節,蕭雨瀅請村裡幾位夫人來吃酒,回來陪娘親小住的徐蘊素正百無聊賴的坐在下首,低著頭一副端莊模樣,桌子下,偷偷用腳尖逗著她的那隻寶貝貓星人。

  對面坐著的夫人姓張,祖上與蕭家沾親帶故,乃是山西人。另一位朱家夫人是張夫人的遠房姑嫂,也是山西人。

  朱夫人的丈夫乃是宗室子弟,祖上和太祖皇帝一個村子裡的,算是出了五服的遠親。家族封地在山西大同,大概覺得世世代代吃皇糧沒什麼意思,洪熙初年,上書請求成為庶民,改名朱蓬耕,此事轟動一時,結果人家有真才實學,一路科舉做了杭州餘杭知縣。

  在任數年,為官清正,上司給了卓異的評價,吏部決定升他為知府。但是朱蓬耕因身體不好,拒絕了。去年回京覲見了宣德皇帝后,非常喜愛金陵的湖光山水,尤其鍾愛有天下第一縣之稱的蕭家村,不願回歸故里。

  如此在蕭家村買了十幾畝湖田,選擇皇姑寺附近的湖畔結廬而居,當然所謂結廬實則是座很氣派的宅院。

  來蕭家村自然是妻子朱氏的意見,而朱氏又是聽了張氏的意見,誰讓蕭家村越來越富足呢。

  席間,這幾個夫人不時瞅著徐蘊素,見她舉止大方可愛,談吐不俗,容貌那更不消說了,簡直和她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雖說是外室所生,卻得到了英國公府的承認,正八經的徐府千金。

  朱夫人笑問道:「令嬡可有人家了麼?」

  蕭雨瀅說道:「不瞞太太說,她父親對她鍾愛非常,比兒子們還寶貝什麼似的呢。常說要好好挑選個女婿,不問門戶高低,家境貧富。只要能讀書上進。不過女兒還小,倒是沒有人家來上門說親。」

  所謂讀書上進自然不是單指四書五經。

  徐蘊素聽到母親說到自己身上,正愁無聊呢,馬上裝作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羞答答的告辭出了席。一走出來,立刻帶著一干丫頭瘋了一樣的去騎馬玩,這副樣子要是被幾位夫人看到,不知該作何感想?

  被蕭雨瀅這麼一說,朱夫人點頭道:「不愧是徐大人,而今的孩子不見有幾個出息的。若論外表看起來都還不錯,問問胸中實學,那就令人嘆息了。我倒是有一家不錯,何妨多事給令嬡做個媒?門戶相當,孩子又好,將來不患沒有出息,說起來夫人也該知道。」

  「是誰?」蕭雨詩來了興趣,說起來誰不知道某人的尿性?不把女兒留到二十歲左右。絕對不捨得嫁出去,所以她們這些做母親的早早有了共識。女婿人選必須提前定下來,不然等女兒年紀大了,好一點的帥哥,孩子都怕會打醬油了。

  朱夫人說道:「就是現任內閣楊溥大人家。他家的公子名叫楊旦,今年也好有十八九歲了。因我們在任上是通家之好,內眷時常往來,楊公子我親眼見過幾次。可以配得上令嬡姑娘,天生的一對佳兒女。等他過來串門時,我領他過來給夫人瞧瞧。就知道我的話不假了。我們老爺再寫信問問楊大人,若兩家皆有意聯姻,我就做個媒人。」

  沒等蕭雨瀅回答,張夫人笑著接口道:「就這麼著,非是我幫舅太太說話,楊府門第自然沒的說了,就怕嫌咱們這邊的門戶太高。赫赫!」

  「楊家公子?」蕭雨瀅意動了。

  一粟園,昨夜東風樓。

  徐煜看著沐蘭香、朱明之、朱軟玉、朱蕊珠四女今日的打扮,分外好看,豔的豔,雅的雅,好像有心比賽一樣。三月天還有些冷,穿著緊身的小毛外褂,清一色的白絨滾邊,蘭香是玄狐皮,朱明之是白狐皮,軟玉是雲狐,蕊珠是紅狐。

  「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徐煜搖搖頭收回目光。

  這時徐湘月問道:「方才聽你們唱的是什麼曲本?音節聽著耳熟,曲文卻沒有見過。」

  徐煜說道:「是我娘當年作的一部梅花夢曲本,裡面有二十出戲。前些日子我從書架上找到的,用九宮譜照著裡頭的曲牌改了下,但只填了一出。」

  「我知道了。」徐湘月說道:「你的曲子取自三叔經常唱的那些,是不是?」

  「被你聽出來了。」徐煜笑道。

  徐湘月說道:「你最好親自改譜,千萬別請教外人,不然那些自詡音律大家之人給你亂塗亂改,要順著他們的意思,去的去,添的添,改到不通為止。」

  徐煜說道:「當然不能拿出去。」

  忽然一瞧站在窗邊的琴言痴痴看著外頭,手拄著窗檯,若有所思,於是問道:「琴言有什麼心事麼?」

  「沒,沒有。」琴言嚇了一跳,趕忙束手站直。

  徐煜不解的道:「方才很高興,怎麼又悶悶不樂了?」

  琴言低著頭沒言語,過了一會兒,忽然說道:「花能開幾日?」

  徐湘月微微皺眉,看著煜兒稍加思索後,回道:「七十年。」

  琴言緩緩抬起頭來,說道:「何以能七十年?」

  「人生在世,以七十年算。」徐煜聳了聳肩,「活一年開一年唄。」

  其她人看著他倆一問一答,並且回答的頗有意思,紛紛停下動作側耳傾聽,朱明之小聲對蘊玉說道:「好像她在外頭有什麼心事。」

  蘊玉撇撇嘴,來了一句:「外頭有人了。」

  「哦。」朱明之明白了。

  這邊琴言沉浸在一問一答的思緒中,不知自己成了矚目焦點,輕輕說道:「今年的花,不是去年的花。」

  徐煜說道:「有去年花,就有今年花。」

  琴言微微一怔,問道:「今年的花,留得到明年麼?」

  徐煜微笑道:「看留的人怎樣。」

  「留的人?」琴言神色迷惘,忽然發覺大家都在看著自己,頓時臉紅了,慌忙躲到一邊。

  徐湘月笑道:「你們倆真有意思,參起禪來。」

  徐蘊玉走過來,輕笑道:「要我說,開花不如不開的好。」

  「何故?」徐煜皺起眉頭,「當然是花謝不如不謝的好。」

  「不謝也是不謝的花。」徐蘊玉笑吟吟的又說道:「荔枝鮮的時候何等味美,及幹了,味道酸的可厭。請問,何以形變而氣味也會變呢?所以女人也是如此,不要以為我們永遠這樣,過了幾年,也會由清而變濁,細而變粗,甘而變酸了。」

  這句大實話頓時令徐煜大感恐懼,勉強說道:「就是酸了,也是妙品,總比俗味強多了。」

  沒有女人不恐懼紅顏不再,瞬間樓裡傳出一片嘆息。徐蘊玉指著琴言,笑道:「你說她到了七十歲時,還是不是這副模樣?」

  韻寧很喜歡琴言,站出來說道:「春華秋實,各有其時,荔枝新鮮的時候,配得上楊貴妃,等幹了,起碼也配得上我哥哥,總還是在咱們這些棗粟之上。」

  說得大家都笑了,徐湘月失笑道:「你這比喻雖切,然究竟委屈了煜兒,他可不酸,應該比作江裡的干魚。」

  「哈哈!」徐蘊玉大笑,又指著徐煜,「那更委屈了,二哥這下子姿態全無,只剩下了余腥。」

  「那你們說說,食物之中,究竟以何物為第一?」徐煜不想琴言尷尬,順著問道,一下子跑了題。

  徐蘊玉果然中計,搖頭道:「我的口不同於人家,不敢妄定。以我所好,嘻嘻,魚為第一好了。」

  其她人紛紛笑道:「說得好。」

  徐煜無語的看著她們,「每次你們都合夥對我。我跟你們說,食物中也分為三六九等。有仙品,有神品,有逸品,有妙品,有的食材宜烹龍煮鳳,有的則宜吸月餐露,使其相反,兩不為佳。故往往我說這樣好呢,她就非說這樣不好。孟子曰:口之於味也有同嗜焉,大概是論易牙所調的味,皆合人之口味。就說前日蘊玉請咱們吃飯,一桌子酸酸甜甜的菜,就合了她自己的口味。」

  「是啊是啊。」徐蘊玉不甘示弱,「譬如說去年那隻熊掌,真真被某人糟蹋了。怪不得昔日晉靈公要殺宰夫,想來食材只剩下了一個,若還有幾個,也不至於恨到要殺人洩憤呢。」說著,對著徐煜比了比小拳頭。

  大家紛紛那想起被徐煜糟蹋的炭化熊掌,全都拍手大笑。

  莫愁湖,威尼斯酒樓。

  還是露台的那個位置,楊旦對著蘭春說道:「這一次,你應該吃點東西了吧?」

  蘭春問道:「你老要我吃東西做什麼?」

  「想看看呀。」楊旦輕輕一笑,拿起兩杯葡萄酒,遞了一杯過去。

  蘭春大大方方的接過來,下意識學起老爺的小資惡習,撫摩著玻璃杯腳,輕輕地搖晃,然後低頭嗅了嗅氣味,為難的道:「這一大杯酒我如何喝得下去?」

  二人沉浸其中,都沒發覺蘭春的動作,使得附近的客人跟著有樣學樣。

  其中一位白人在紙上寫道:「東方美麗而富足,我有幸見識一位貴族美女品嚐葡萄酒時的優雅禮儀,深深陶醉,今後法蘭西宮裡仕女也應該這樣。不過,學習東方的禮儀前,應該學學多洗澡,來到上帝之城才知道,偉大的巴黎竟是一座臭糞坑,人人身上都是臭味,包括我們的國王王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0:55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說客

  琴言對看門的婆子報了姓名,住在哪個院子,為何而來等等,這才被放行進了梅庵。

  封閉的院子裡,徐潤等人在煮茶清談,素蘭姐和慧芳姐迎了過來。琴言急走幾步,感激的道:「為了我大家如此仗義,心裡不安,可是你們有此力量嗎?」

  慧芳說道:「若說力量,原也勉強,但是集腋成裘也還容易。放心吧,我們已經商量好了,我和素蘭可以湊出三百兩,要好的爺們願意出六百兩。」

  這時盛先生說道:「我來一份,出三百兩,老祝也出三百兩,徐注兄可出三百兩,算起來已得一千八百了。若是你師娘要三千,還少了一千二百兩,不消說是徐潤包圓。」

  徐潤說道:「難道煜兒倒乾乾淨淨,一文不花?這麼便宜了他。」

  「依我說,不必要二少爺出錢。」素蘭扭頭對著他們,「要是對他說了,就算一萬兩他也肯,但是琴言也只好在這裡一輩子了。」

  「說的是。」徐潤點點頭,「我是想你們手頭都不甚寬裕,為了琴言一時仗義,擔心你們自己拮据受困。不用大家費心,所有銀子我一人出了,只要你們挑個人選去說,講妥了,銀子是現成的,叫他們來領就是了。」

  大傢伙都很驚訝,沒想到徐潤竟全包了,按理說如果他這麼有錢的話,早幹什麼去了?當然這裡面涉及到人家的家事,不好多問。

  琴言見徐潤如此仗義,感激不盡,她從未奢求嫁給徐潤,大抵徐潤也是這麼想的,將近一年的時間,有些東西一定會發生變化,更多的是紅塵知己的意味。

  琴言不知不覺流下了淚水。便要跪下拜謝。

  徐潤急忙把她攙扶起來,看著琴言楚楚可憐的模樣,頗感惻然,說道:「卿何必傷感,我看你終非風塵中人。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何足稱謝。」

  這話說的不免過於客套,大家都覺得奇怪。素蘭觀察著他倆的反應,發現琴言的淒婉是出於感激,而徐潤的慷慨則是出於憐愛,卻總歸少了些什麼。

  徐潤問道:「這話誰去講呢?得找個老成會說話的。你們可不中用。」

  「此事少不得找胡升。」素蘭建議道:「琴言是他領來的。一起學的戲,人也算老成,最會說話。」

  琴言也連連點頭道:「他去才妥當。」

  「那好,今晚就叫胡升過去,講好了,我明日聽信,看看琴言的運氣如何。」徐潤說完,又說道:「我還有點事,不能陪你們了。先走一步。」

  等他走了後,素蘭若有所思的道:「你們說,他怎麼可能拿得出三千兩銀子?」

  「是呀,我也覺得奇怪。」慧芳附和道。

  「並且他這些天對待琴言越發疏遠客氣了。你發覺了沒有?」素蘭看了眼琴言。

  「是有一些。」慧芳點頭,「那為何又這麼仗義?」

  「唉!」素蘭沒有說下去,她已經猜到怎麼回事,大抵銀子是徐潤跟徐燁開口要的。因拿著別人的銀子幫琴言,未免有損男人的自尊,是以表現的疏離了。

  這份情義琴言得領。亦是徐潤有不願狹恩圖報的意思在裡頭。

  外宅,金管事正在賬房裡算賬,見徐灝走了進來,忙放下筆推開算盤,站起來笑著迎道:「老爺怎麼自己來了。」

  「路過便進來看看你。」徐灝笑著坐下,「勞你老哥操心,感謝一下。」

  「應該的,應該的。」金管事笑著把自己喝的人參湯倒了一盅,雙手遞過去。

  徐灝接過來喝了一口,小廝接了過去放在桌子上,徐灝問道:「令外甥可有信來了沒有?」

  金管事說道:「昨日來了,說忽然又降了禮部員外郎,唉!」

  「御史本來就不容易當,一旦被人抓到一絲把柄都很麻煩。當年薛文那麼老練還惹了事,被告了,險些丟了官。」

  徐灝笑了笑,又說道:「況且令外甥初做官就擔此重任,血氣方剛看不慣官場上的齷齪事,自然不免有人在暗地裡播弄他,加上聖上也是年輕人,好呢一日就升,歹便一日就降,每一天都過得如履薄冰。沒事,我會想個法子叫他官復原職。」

  金管事感激的道:「全仗老爺照應!」又問道:「不知趙大人眼下怎麼樣了?前兒聽說革了職交部嚴議,到今日也沒聽見有什麼長短?」

  「趙亮的遠房表弟?」徐灝微微皺眉,「死在了牢裡,如此一來抵消了其罪過,以原品喪葬。」

  「哦。」金管事忙問道:「他家可有子弟?」

  「不清楚。」徐灝疑惑的看著他,「你問這做什麼?」

  「也沒什麼。」金管事解釋道:「當年在外地時,他曾向我挪了二千兩銀子去,我早想著討回來,可惜這不是落空了嗎?」說著,神色沮喪。

  徐灝嘆道:「說起他,任上還是不錯的,就是喜歡到處跟人借錢花,最終也死在了這上頭。我一樣被他借了不少,很多人知道,這筆銀子也沒了。便是朱勇那時候交給我十萬銀子,我替他上繳了二十萬,兄弟一場,替他償還沒什麼,只可恨那些債主親戚紛紛找到我,說朱家的事都交給我了,要還錢,還說我吞他們的,你說可恨不可恨?」

  「也太混賬透頂,東家豈能攪合在這渾水裡?東家的慷慨仗義誰不知道?」金管事大聲說道,「也只有小人會信,稍有點見識的都知道老爺為人。」

  「公道在己,毀譽由人。」徐灝笑道,順手把賬本拿過來看了看,是今年的賬,隨手翻過去,猛然看見徐燁支銀子三千兩,問道:「燁兒拿這麼多銀子幹什麼?」

  金管事說道:「說是借給潤爺的。」

  「他又要幹什麼?」徐灝皺眉站起來,「越來越不像話。行了,我走了。」

  這邊素蘭找到了胡升,說了此事,對琴言有些歉疚的胡升一口應承下來,對著慧芳說道:「素蘭姐不便出面。請惠芳姐你和我一塊去,我怕笨嘴笨舌的說不圓轉,你在一旁幫個腔兒。你也知道我那師娘的嘴好似畫眉鳥一樣,我有些怕她。」

  慧芳不在意的道:「人說她是個直性人,順了她的毛,倒也好說話的很。」

  商議了幾句,約定晚飯後一起過去。二女先回來,素蘭留慧芳吃了飯,囑咐一番。

  晚上胡升過來,二人去了秋水堂。找到伍麻子,請了長慶媳婦出來。

  屋子裡,慧芳瞧著婦人紮了白布包頭,身上還戴著孝,下面倒是一條綠綢褲子,白布弓鞋,給人的感覺很不搭調。黃瘦臉兒,長挑身材,風韻猶存三十來歲的年紀。像是個尖牙利齒之人。

  慧芳認識她,長慶媳婦卻不認識慧芳,問胡升:「這位是?」

  胡升說道:「這是戲園裡的蘇大姑娘。」

  慧芳主動上前見禮,叫了聲嬸娘。長慶媳婦趕緊還了禮。請她坐下,問道:「你們二位,什麼風吹進咱這冷門子來?」

  胡升笑嘻嘻的道:「專門來給師娘請安的。因我師父沒了,師娘究竟是不出閨門的婦道人家。如果外頭有什麼使喚我的地方,叫麻子叔去對我吩咐一聲,只要我閒著。一定給師娘效勞。」

  「哎呦呦!這話實在言重了。」長慶媳婦一聲嗤笑,嘴角稍微勾起,「多謝你們。我想我們當家的在日,這間廳子裡一天至少也有十幾個人,圍著這盞燈,在這炕上一個起來,一個坐下,好像吏部選缺一樣,挨著次序來。到他死後,不要說人了,連狗也沒一隻上門的。天壽天福那兩個孩子也不好,年紀小沒見識,麻子又憨頭憨腦的不在行。唉哎!」

  一聲長嘆,婦人掃了慧芳一眼,又說道:「這秋水堂我也支撐不起,心裡一直在另作別計。想我娘家遠在揚州,老母親今年才五十歲,大哥開了個成衣鋪,聽說生意很好,我呢就想著回去投靠,可惜這手裡又沒有錢,難啊!你師父在的時候,那銀子是左手來,右手去,什麼也沒留下,現如今不要說別的,人吃馬喂一年就一千多吊,還有衣服什麼的花費,更別提了。你說靠著幾個傻孩子在外頭,一個月能掙幾個錢?就說前日有兩個生客來打茶圍,他們就留人家喝酒吃飯,誰知吃了就走。麻子跟了他去,才打發了三弔錢,你說這買賣還作得作不得?想起來真臊死了人。」

  慧芳聽了這席話,暗叫厲害,果然素蘭和琴言都說這婦人是真人不露相,咱們一來就看出為了什麼,不知道胡升能不能應付。

  就見胡升陪著連連嘆息,說道:「如今生意難做,不比從前,自從朝廷嚴禁官員流連煙花館,您看秦淮河上誰家晚上有人來?都是空坐的多,吃酒的少。您方才說回揚州的主意,徒兒認為好,畢竟婦道人家住在京城無親無故,要獨立支持這個門戶太不容易。不如乾脆帶幾千兩銀子,回去和舅舅開了大鋪子,這才是上策。」

  長慶媳婦頓時笑了,笑容挪揄的說道:「啊呦呦,你說得倒好!我若有幾千銀子,也不用著急了,現在兩手空空,所以才為難。前日不是和琴言商量了麼,我說我今後要靠你了,你去對徐家少爺說,可否一月給我二百弔錢?她呢又說不能,也不敢回去說。

  我說你既然不能拿錢回來,難道將我們吊在風裡麼?再說徐家二位少爺也沒為她花過什麼錢呀。我說你何不請個人去說,拿個三千五千的出了師,以後你願意怎麼樣,就這麼樣。我有了銀子,也能活過下半輩子,自然也不用你養老送終了。誰知她又支支吾吾,沒有半點爽快。」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0:56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事成

  慧芳聽了半天,明知對方可能猜到自己的來意,也裝著一副來串門的樣子,故意問道:「嬸娘,琴言真的要出師麼?」

  「她能不想嗎?」長慶媳婦面帶冷笑。

  慧芳立即歡喜的道:「那正好,今日來就為了此事想與嬸娘商量。不瞞您說,有位客人向來喜歡她,如果願意出師,他一定會湊個趣。」

  長慶媳婦馬上問道:「是什麼人?難道是個什麼官嗎?」

  慧芳隨口說道:「是個江南人,現任附近知縣。此人甚好,就是為官清廉沒什麼錢。去年偶爾聽了琴言的戲,很是讚賞,至今唸唸不忘,想收她做個乾女兒,所以肯替她出師。昨日對我們說,三千五千是花不起的,三千弔錢還可以拿的出來。」

  「哎呦,哎呦。」長慶媳婦一連幾個「哎呦」,不樂意了,嘲笑道:「三千弔錢就想出師?你忘了琴言去年唱戲,幾個月就得了將近八千弔錢。想得美,出了師,這個人就是他的了,還認作干閨女?難不成叫她出來唱戲,呵!幾個月即能撈回本來。嘖,嘖,嘖!世上還有這麼便宜的事兒?我也去幹了。」

  「師娘不是這麼回事。」胡升忙接著慧芳的話說道:「人家堂堂知縣豈能如此作為?乾女兒無非是個名目而已,實則就是個添香的紅袖,供她吃,供她穿,大了再嫁出去,只有賠錢,哪裡能掙錢呢?況且這人是個善人,素來注重名聲,有成全琴言的意思,您就答應了吧。」

  「我不管。」長慶媳婦瞬間拉下了臉,「什麼善人不善人的,依我說一肚子男盜女娼,不然買什麼戲子?反正只要他花得起錢,按照我的數目。就教他來出師。」

  慧芳稍微琢磨了下,問道:「嬸娘,你到底要多少?給個確切數目,我好去講,也許添的出來,也許添不出來,再說。」

  長慶媳婦也想了想,巴了巴嘴說道:「乾乾脆脆,三千兩上好紋銀,我就答應。他能不能?若是不能。我還候著徐公子,人家那是有錢的主兒,一萬八千都可以呢。不然還有徐家老爺,這一行鼎鼎大名的惜花人,更好說話,我急什麼?」

  不料就見慧芳一聲冷笑,說道:「嬸娘你錯了,三千五千是不算什麼,但是徐家三少爺早不喜歡她了。至於一粟園。二公子和姑娘都知道了琴言的底細,和徐潤藕斷絲連的,故此非但不會幫她出師,只怕還要打發她出來呢。

  嬸娘你在外頭哪裡知道里面的事?我們是常常到徐府去的。現如今琴言住在一間閒房,姑娘也不使喚她,二公子更是連面都見不到。就說新年我們去拜年,徐家每人賞了一個元寶。為何琴言就沒有賞呢?有一日我見她箱子裡,一共只有幾兩銀子而已。」

  瞅著婦人神色意外,慧芳繼續添油加醋的道:「再說徐家老爺。近十年來可曾聽說他老人家幫過誰嘛?你又敢去對他說嘛?笑話!咱們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除了徐府之外,你想要二百弔錢一月,否則三千兩銀子出師,試問誰敢?嬸娘是明白人,難道看不出琴言有什麼心事嗎?徐府一旦知道了能不成全?你敢回絕怎地?現在遇到了這個機會,我情願幫著跑腿,叫人家再添些,嬸娘你也好歹看開些,就當自己的女兒一樣,三千弔錢是少了點,我可擔保二千兩銀子。」

  「我是不知外事,但我比你瞭解徐家。」長慶媳婦不為所動,一樣面帶冷笑,「不過我感謝你,這樣吧,殺人一刀,騎馬一跑,咱們大家都爽快些。我雖是個婦道人家,卻不喜歡磨磨蹭蹭,我讓二百兩,二千八絕對不讓了。」

  胡升見師娘到底口風鬆了,心中暗喜,笑嘻嘻的對慧芳說道:「那就這麼著吧,你去對那位老爺說,算他照應了孤兒寡婦,做做好事,積積陰德,叫他出二千四百兩。咱們中間人不要他一個謝錢,都貼在銀子裡。師娘您也別這樣,據我所知徐潤少爺可有心求老爺了,此事務必速戰速決,這一兩日辦成功。」

  任憑長慶媳婦再聰明,也沒有胡升和慧芳消息靈通,兼且智商也不比她差,無需事先商量,二人就知道該怎麼隨機應變。

  說來說去他們畢竟誰也不敢對徐灝開口,而徐灝又毫無疑問誰都顧忌。

  長慶媳婦心裡合計,萬一徐府真把人打發出來,那孩子又倔強,不肯唱戲,自己也沒法子啊?給自己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設局逼她就範,素蘭的師傅怎麼死的?不就是強迫素蘭接客,半夜被處死的嗎?

  要不不如答應了?好歹也是二千四百兩,六千弔錢,也不算少了。

  心裡打定主意,當然面上還說要加銀子,但架不住油滑的胡升在場,師娘長,師娘短的。長慶媳婦畢竟將來要有求於他,最後無奈答應了。

  慧芳偏偏說道:「你到一人承擔了,不知那邊花得起,花不起,若是拿不出來,倒被嬸娘見怪,空費了咱們半天唇舌。」

  姑奶奶你就饒了我吧!胡升心裡苦笑,不愧是有名斤斤計較的蘇慧芳,這會了還不收手呢,那錢又不是你的。

  「不是還有你嘛?」胡升開起了玩笑,「就是人家湊不出來,短個一千八百,有蘇大姑娘替他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算什麼事?橫豎那老爺不會負你。」

  「只好如此了。」慧芳簡直是戲如人生,悻悻的道:「就看琴言的緣法了,誰讓我們是好姐妹呢。」

  二人默契十足的一來一往,唬得長慶媳婦一愣一愣的,哪裡知道人家根本沒有劇本,完全是臨場發揮。

  如此說好了明日一早就有回信,若成了,就送銀子來,並要這邊到時寫一張字據。

  長慶媳婦叫伍麻子送客,一個人坐在屋裡怔怔思索,說道:「姓蘇的小賤人好不利害,硬生生被她減到了二千四百兩。但凡我軟一點,就被她和那吃裡扒外的小雜種聯手欺負,實在欺人太甚,他二人不定從中賺多少呢。」

  說完嘆息不已,說到底男人死了,什麼門路都斷了,也沒個人能撐腰,要不然憑著琴言的姿色和名聲,賺五千兩銀子易如反掌。可嘆造化弄人,徒呼奈何!

  人就是這樣只為自己考慮,而在這件事上,不管是盛先生徐注他們,還是慧芳素蘭和胡升,每個人都是仗義相助,也對長慶媳婦盡足了本分,不然叫她竹籃子打水一場空,還不是易如反掌爾。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徐灝,影響所及,眼皮子底下每個人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他影響,行事注意分寸。

  徐府。

  蕭氏突然間想給老太君做場法事,因府裡太熱鬧,故此請皇姑寺設了水陸大齋。今早帶著媳婦們,請了張家太太和沐家太太同去唸經拈香,等她回來,王氏和劉氏人等也要輪流去寺裡禱告一番,還有各家的太太等,一共要忙個十五六日。

  石瑣琴和金菊即將嫁人,金管事和石師爺、秦師爺紛紛告假,加上最近人事更迭,幾位老管家回家養老,幾位管家外放,徐府又面臨新一輪的明爭暗鬥。

  徐灝也要去鄉下,臨走前吩咐三府大門都換了一班新護衛,從中門往外變得十分森嚴。

  府裡一時間無人坐鎮,留守的丫頭們大多安分守己,沒鬧出什麼事來。但位於內宅和中門之間那些小廝們,一個個放蕩的不成樣,偷吃偷喝聚眾賭博,也沒人出來查問。

  還是金管事沒事就進來轉一轉,暗暗把幾個帶頭使壞的小廝看在眼裡,叫人把花名冊拿來,在上面注了小批,然後叫人送去給漣漪過目。

  張漣漪看了,不禁驚出一身冷汗,這要是下面人惹出了事,自己就要顏面無存。當即火速回來,命管事點名,把相關人等傳了進來,當眾鞭打了幾個,攆出去了幾個,又把張壽喊來罵了一頓。

  因張壽就是從張家過來的,所以漣漪格外生氣,命他嚴格管著一干小廝,出了事罪加一等。

  張壽不敢怠慢,告誡小廝們不管是誰,不老實手腳不乾淨就直接攆出去,這一下子徐府安靜了。

  等晚上葉琴跟著蕭氏回來,漣漪又埋怨了她一通,弄得葉琴臉上無光,也是她向來隨和,久而久之小廝們都不怕她。

  好在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就是小廝趁機和丫鬟間有個不清不楚。

  葉琴氣了一宿,次日一早傳話下去,關了梅庵,不許閒雜人等再進來了,生怕再傳出閒話。

  徐煜得知後無可奈何,派人去通知朋友們。

  單說慧芳來到徐府,得知不讓進了,只好站在門外等著,等到溜躂過來的徐注,說了琴言的事。

  徐注聽了後很歡喜,叫人去請徐潤。徐潤來了,也非常欣慰,當即開了一張二千四百兩的銀票,額外二十兩銀子,要賞給胡升和慧芳。

  慧芳沒有耽擱,直接去找到胡升,先把二十兩銀子都給了他,二人去了秋水堂。

  見到長慶媳婦,慧芳說道:「費了多少力氣,他才湊了一千九百兩,我幫他借了五百兩,銀票在此,請收下。」

  「哎!」長慶媳婦接過來銀票,很是感慨,說道:「胡升你幫寫一張字據,我這就派人去把琴言接回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0:57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一走了之

  葉琴打外頭走進來,一干丫鬟婆子各自散去,正要卸妝的她看見丈夫坐在窗下,不言不語的走到梳妝台前。

  兩個貼身丫鬟知趣退去,徐燁笑問道:「你和漣漪起了嫌隙麼?」

  「沒有。」葉琴對著鏡子把鳳頭釵摘下,語氣淡淡的,「原也是我不好,管著的小廝造了反,不說我說誰?」

  徐燁見她有些不高興,站起來笑道:「那是不是我惹了你?」

  葉琴睃了他一眼,反問道:「你敢惹我嗎?」

  「哈哈!」徐燁大笑一聲走過來伸手環抱著她的腰部,「那又是什麼事生氣了,這會子拿我來出氣。」

  將身子扭了扭,葉琴沉聲道:「走開,誰和你拉拉扯扯沒臉沒皮的?」

  「你瞧!我不來不好,來了又不好。到底是誰惹了我們琴奶奶生氣,我非去教訓他一頓不可。」徐燁說著瞪起眼睛,眉毛豎立,挽袖子一副要出去打人的架勢。

  葉琴忍不住噗嗤一笑,嗔道:「歇著吧,不要作出這些怪樣子。要我說都怨你平日沒個威嚴,使得小廝也不怕我了。」

  「威嚴不是裝出來的。」徐燁的手在葉琴平滑的腹部上游移,笑道:「誰家沒有不孝子?一兩個滿肚子壞水的在所難免,然大多數隻是貪玩的孩子,你沒見老爺也不大高興嗎?」

  「這你可就想錯了。」葉琴按住丈夫越來越放肆的手,緩緩說道:「沒規矩不成方圓,老爺為何換了新護衛?不就是在未雨綢繆,暗暗點撥我和漣漪麼?你想想這件事為何是金管事揭發出來的?其實這件事錯的是你,家裡什麼事都不知道。」

  「是我疏忽了。」徐燁苦笑道:「不過我成天不在家,又沒有三頭六臂。」

  「是啊!」葉琴嘆了口氣,「說來說去還是我的錯,我不怪漣漪她數落我。是我的錯就是我的錯。」

  「咦?」徐燁鬆開了手,奇怪的道:「那你為什麼生氣?」

  「我是生氣了,生的是煜兒的氣。」葉琴不滿的道。

  徐燁說道:「你和他一個孩子置什麼氣?就算他有不對的地方,你大可直接訓斥他。」

  「唉。」葉琴搖了搖頭,「你說他自小和蘭香青梅竹馬,又來了位公主,他喜歡的不得了,對蘭香也冷淡了。這也就罷了,如今又多了朱家姐妹,你說像話吧?」

  「他一個孩子喜好無常嘛。」徐燁不在意的道。「好比玩具,誰不是有了新的忘了舊的,過些時日,又會喜歡舊的了。」

  葉琴冷笑道:「果然你們男人都把我們女人當成玩物,喜歡時就捧在掌心上,鬧得不亦樂乎。不喜歡就扔在一邊,等我們服軟了再言歸於好。你也是一樣的心腸,好一句喜好無常!這是人話嗎?難道感情也能喜好無常,便可以朝三暮四嗎?」

  「好啊。你連我也罵了。」徐燁頓時一臉委屈。

  「呸。」葉琴嗤笑道:「你何嘗不把女人當玩物?還有老爺,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心思。」

  「得,得!連父親也罵了。」

  徐燁有些好笑卻沒往心裡去,先不提此乃夫妻間的私話。從他們小時候起,徐灝是鼓勵有什麼說什麼的,百無禁忌,當然得有一個度。比如罵罵他們父子不要緊,但你不能罵其他長輩。

  在女人上頭,徐灝委實挺不起腰桿。也最受少女時期的漣漪小葉子之詬病,這方面辯論了好多次。

  所以頗有心得的徐燁笑道:「這話呢我承認。但是很多女人自願做男人的玩物,可怪不得我們,你也別爭辯什麼大道理,事實就是事實。我爹也說過了,哪怕社會再文明進步,千年以後某些女人還是改不了寄生蟲的習性。」

  「我也懶得和你說。」葉琴自然不願意說下去,就好比徐灝沒資格指責人家納妾一樣,身為二房的小葉子也沒立場指責朱明之和朱家姐妹插足。

  徐燁忽然指著她身子,叫道:「還罵我們三心二意呢,你瞧你穿的紗衣,把腰肢屁股大腿都暴露了,哼哼!這不是成心勾引外人注視嘛?你不知道這叫做風流紗?都是秦淮河的妓女穿的,你怎麼也穿了?」

  葉琴不服氣的道:「那是混賬男人起的名字,良家婦女為何穿不得。多好的材料,白底子配上淡紅圖案,貼身舒適走起路來顯得飄逸,憑什麼說穿了就不正經?雖說是薄了透了一些,那是圖涼快呀。」

  「好好好,我不跟你計較。」徐燁捧腹笑道:「但你為啥在裡面縛了一件裹胸呢?」

  葉琴臉色紅了,吃吃笑道:「不穿裡衣,就這樣挺著胸到處走,豈不是真成了秦淮河上的姐兒?像什麼樣子。」

  徐燁忽然正色說道:「你又不是不曉得,縛胸不利於呼吸,也有害於身體發育和健康。」說著雙手在胸前比比劃劃,「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麼辦?叫我兒子怎麼辦?」

  「噁心,大少爺您趕緊出去吧。」葉琴忙推搡丈夫,知道這麼說下去非說到床-上去不可。

  以前說過唐代以胸大為美,宋代之後觀念趨於保守,明朝介於兩者之間,傾向於小巧玲瓏。這個觀念的形成有些複雜,不提儒家倡導,首先太大的胸部確實不符合中國人的審美觀,吸引眼球不假,但是在古代清一色母乳喂養的時代,就算貴族婦女有乳娘,到了一定年紀也免不了下垂的命運,越大越難看,總而言之古代人很少有讚美大胸的,講究的是不大不小恰恰好,這也符合人類的基本審美觀。所謂以爆-乳為美的同學,應該考慮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其次就是不科學的觀念,在古時,胸部發育太好,下面的毛髮太多,普遍認為這個女子性-淫,有沒有道理?有一定的道理,畢竟涉及到荷爾蒙的分泌。

  太過挺拔的胸部實在太吸引眼球了,就好比小學中學。胸大的女孩子往往引以為恥。而在古代,這不就是女性勾引男人的原罪嗎?是以擁有傲人胸部的女性大多長期縛胸,這個觀念直到民國才徹底改變。

  葉琴的胸部就異常的挺拔好看,而徐燁說歸說,也壓根不想被別的男人見識到,當然葉琴本身也不願意被人閒話。

  與此同時,想排練一出新戲孝敬長輩的徐煁叫人去一粟園找琴言過去,結果被告知琴言昨晚被她師娘派人接了回家。

  如果是徐蘊玉當面一口拒絕,徐煁不會當回事,可聽到琴言出府了。反而就想把琴言叫回來,是以吩咐一長隨姚閒去接。

  姚閒今年二十七八歲,喜歡結交朋友,一個人來到了秋水堂,見到伍麻子,說三少爺叫她回府。

  伍麻子說道:「琴言麼?昨晚有人替她出師,已經搬了出去,恐怕今後不會回來了。」

  姚閒吃了一驚,問道:「這話怎麼說?咱府上的人怎麼私自放走。你們好大的膽量,人現在搬在哪裡?」

  伍麻子搖頭道:「我不知道,聽說給她出師的是個江南人氏,想必在人家裡呢。」

  「豈有此理!」姚閒很生氣。「就算你們要出師,也得先回明我家公子,沒有這樣的。三少爺知道了怎麼肯依?那就不得了啦。」

  伍麻子說道:「不干我事,是她師娘作的主。誰能攔住她?」

  「那你告訴我到底在什麼地方?我去找她問個明白。」

  「真的不知道。」

  見伍麻子說的不明不白,急得姚閒什麼似的,又問道:「那你們奶奶呢?請出來。我當面問她。」

  伍麻子說道:「不在家,一早上墳去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姚閒連連說道,無奈轉身出來,站在街口四處觀望。

  忽然後面車聲轔轔,有一輛馬車衝了過去,姚閒往路邊躲了躲,就見坐在車裡頭的好像是琴言。想追上去辨認,奈何車轉眼間去遠了。

  姚閒說道:「這是被人買了嗎?分明是重操舊業去陪酒。呸!真是下賤。」

  既然琴言選擇自甘墮落,姚閒也懶得替她操心,當下步行朝著徐府而去。走著走著,前面走過來兩個熟人,一個是街坊孟七,乃是徐潤的家人,從小一塊長大的玩伴,二十九歲;另一個三十七八歲的名叫胡八,也是街坊,前年投到了奚十一門下。

  胡八和姚閒是兩姨中表兄弟,所以三個人的感情很好,孟七和胡八也多多少少和徐府有些淵源。

  今日胡八因奚十一患病期間,沒什麼事,出來找孟七想去館子裡吃頓飯,正好遇見了姚閒,不由分說一把拉住。

  三人進了酒樓,點了酒菜,一邊喝酒一邊閒談。孟七問道:「你怎麼有空出來閒逛?」

  「哪能閒逛。」姚閒喝了一杯酒,「我們的差事都是專司的,就算沒有事,也不能遠離一步,何況最近管的嚴了。今日少爺打發我來找琴言姑娘,誰知找不著她。」

  孟七頓時一怔,他很清楚少爺和琴言間怎麼回事,問道:「還要叫她進府嗎?」

  「是啊。」姚閒三杯酒下肚,打開了話匣子,氣憤的道:「剛才到秋水堂,遇到一個麻子,說的不清不楚。什麼昨日一江南人替她出了師,你們說人在我們府裡,哪個嫌命長的敢替她出師?還把她帶走了,簡直就是奇聞!想我們少爺對她如何?每個月給她師父一百兩銀子,額外還有賞賜和月錢,後來跟了小姐依然如故,整個府裡誰比得上她?哪知竟然不知感恩,辭也不辭,直接一走了之,天底下還有這樣忘恩負義之人?等著吧,我一會兒回去就稟告少爺,必須把人給抓回來,當徐家好欺負怎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11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紅香紙

  孟七知道他誤會了,有心替主人解釋一下,是以笑道:「你聽麻子哄你?琴言好好的就在這裡,何曾被什麼江南人買去?此乃謠言,聽不得的。」

  「哪裡是什麼謠言。」姚閒一臉的不相信,「麻子是不是她家裡人?他說的還能有錯?」

  「行了行了,這件事你別管。來,你先喝一杯,我告訴你。」

  孟七等他喝完了酒,說道:「去年琴言姑娘的師父死了你知道吧?她告假出來,好長一段時日沒有回去,期間我家公子時常請她作客。所以出師一事,不曉得是琴言求公子的,還是公子自願幫她出師的,反正昨天少爺給了我一張票子,叫我去銀號開一張二千四百兩的銀票,交給了蘇慧芳,蘇慧芳替琴言姑娘出的師。

  這不剛才我們倆在路上,還看見她和慧芳坐在車裡,大概是去我家。看這光景,想是公子要打算收了她。」

  「竟有此事?」姚閒皺眉。

  「當然是真的,事到如今說出來也沒什麼,他二人認識在前,進府在後。」孟七又說道:「琴言不是給玉小姐做了丫頭嗎?故此我們當三少爺不待見她了。若知道三少爺一心留她,只消寫個貼兒告之,難道他能不把丫頭送給叔叔?何必花費二千四百兩銀子呢,冤不冤?」

  「不對不對。」姚閒使勁搖頭,「咱這邊沒這樣送丫頭的,不經過本人同意亂送人,老爺知道不活剝了他?就算琴言本人心甘情願,潤少爺也應該先告訴我們少爺一聲吧?不是我不敬,你們少爺做的實在冒失。」

  孟七笑道:「人家不願意會自己走出來麼?要我說你們三少爺才奇怪,人都不在他身邊了,還管這個做什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琴言畢竟沒簽賣身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憑什麼干涉?」

  這話可謂直指要害,換做任何豪門都不行,進了門還想輕易出去?門都沒有。偏偏徐府是整個大明朝的另類,所以姚閒一時間無話可說,只能說道:「忘恩負義,真是忘恩負義。」

  胡八看了半天,說道:「那琴言我沒見過,真的是大美人嗎?就說我們老爺,前些日子在宏濟寺夏老爺家裡。叫她陪了一天酒,還將我們姨太太的一對翡翠鐲子賞了她。那鐲子是在廣東買的,一千多兩銀子,在京城就更貴了。如今我們老爺病倒了,也沒見她來探望過一回,姚兄弟說得對,真是個沒良心的。既然跟了三少爺,又想跟著潤少爺,可見此女本性無良。正應了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以後還不知會跟了誰呢。」

  三人都不知道實情,免不了背後議論辱罵了一頓。只能說琴言不幸做了戲子,又只能隨波逐流。想圖個好名聲難如登天。

  一粟園,晴煙和碧霄坐在屋簷下新裝的吊床上,悠悠蕩蕩神色愜意。碧霄手裡捧著一本問世不久的英文字典,指著書上的日常語句。熟練的唸給晴煙聽。

  晴煙被奇怪的單詞弄的直笑,一抬頭,見沐蘭香站在面前。連忙起身笑道:「姑娘來了,稀客!」

  她伸手扶著蘭香的胳膊,沐蘭香笑道:「也不算稀客,頂多四五天沒來罷了。」

  碧霄說道:「按理說該一天來一趟。」

  「一天來一趟?」沐蘭香笑了笑,「那不但人要討厭,院子裡的狗也要討厭我了。」

  晴煙知道她這些日子不開心,趕緊對屋子裡喊道:「少爺,貴客來了,你還不出來?」

  屋子裡的徐煜很快跑了出來,問蘭香道:「什麼時候來的?我一點不知道。」

  蘭香見他出來,早已背過身去,聽著他的問話,就像沒聽見一樣,問碧霄:「你不是說打牌嗎?怎麼人沒有來?」

  「人還不夠。」碧霄笑道:「姑娘來了,可以湊上一局。」

  徐煜見蘭香不理他,依舊笑嘻嘻的站在一邊,畢竟自己理虧,沐家也就是念在父母面上罷了,換誰家不但要毀了婚約,還得一紙告上朝廷不可。

  徐灝從來沒指責過兒子薄情,一個普通男孩子,有條件的基礎上加上社會大環境的氣候下,指望他專情於蘭香一輩子,無異於痴人做夢。這就和現代九零後女性把處子之身給了丈夫,沒有交任何的男朋友,又從一而終的概率一樣。

  蘭香一邊和晴煙姐妹說話,一邊走進了屋子。徐煜也沒皮沒臉的追了進去,蘭香見裊煙手裡拿著一疊水紅紙,問道:「這顏色很好看,是香紙嗎?」

  「不是。」裊煙遞給了她一張。

  蘭香接過來,小心翼翼的展開,發現這紙極其的薄,托在手裡,隔著紙能看見手心上的紋理,而且感覺像上好的絲織品一樣,非常的柔軟,偏偏如此薄如蟬翼的紙又有濃厚的香味,一沾手立即聞到了香氣。

  「這是做什麼用的?」蘭香喜歡之餘也很驚訝,「我想不出用處來,絕非我們喜歡用的香紙箋。」

  徐煜趁機說道:「這是遼東新出現的東西,你仔細看,那上面有微不可見的香粉。」

  「嗯。」蘭香精緻的小鼻子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徐煜摸了摸鼻子,說道:「此乃遼東大學的女學生精心研製出來的粉紙,你瞧人家這紙的質地,薄如輕紗、美如蟬翼,比時下街上賣的又粗又糙的胭脂紙強過百倍,可以直接用來擦臉。」

  不提徐煜變著法的哄蘭香高興,徐灝聽聞母親從皇姑寺帶回來一個小姑子,並吩咐收拾附近一所院子出來作為靜室。

  他緊趕慢趕的過來,生怕母親留下個先帝身邊的宮女,那怎麼得了?

  進了介壽堂,就見小尼姑年紀大約二十一二歲,生得眉如墨畫,唇似朱涂,臉上沒有化妝,活生生的一天然麗人。

  當然看上去感覺怪怪的,沒有頭髮帶著僧帽的緣故,貌似沒見過這美人,徐灝遂不動聲色的坐在一邊。

  沐凝雪對丈夫臉上的疑問心領神會,又發覺尼姑有些面善,問道:「娘,這位我是不是以前見過?」

  就見尼姑流下了眼淚,蕭氏故作生氣的道:「你又這樣了。」

  尼姑趕緊抹去淚水,低下了頭。蕭氏嘆道:「你們忘了嗎?她就是淇國公家的尤姨娘啊。」

  不禁徐灝吃了一驚,沐凝雪等人無不大吃一驚,女人們仔細一看,果然是淇國公丘家的尤月香,以前時常過來。因為剃了發穿了僧袍,是以一時認不出來。

  唯有徐灝茫然不知內情,暗道她是丘家的姨娘?自從丘福老將軍病故之後,他遵照遺囑照顧其直系後裔,但是對人家的內宅生活自然漠不關心。

  冷眼瞅著妻子貌似和對方很熟絡,徐灝心說莫非是閨中密友?沒聽說過呀。

  這時沐凝雪握住了尤月香的手,問道:「你怎麼看破紅塵了?幾何時去的皇姑寺剃度?」

  「太太安好。」美貌女尼低著頭說道:「貧尼自從少爺病逝,被放出府來,天大地大茫無所歸,便在皇姑寺皈依了我佛,不知不覺已經四年了。」

  「唉!」沐凝雪幽幽一嘆,又問道:「那你知道其她人的下落嗎?」

  女尼說道:「二姨娘說是改嫁了,四姨娘返回原籍了。」

  蕭雨詩吃驚的道:「她是秦淮歌姬,難道又回去做那生涯了麼?」

  「應該是。」女尼點了點頭。

  「混賬。」蕭氏罵了一聲,也問道:「我喜歡的三姨娘吳氏呢。」

  女尼說道:「三姐命苦,出來改嫁了個秀才,誰知剛中了舉便死了,她也隨著去年病逝,我還替她誦經懺悔。」

  這都什麼跟什麼?還是沒搞明白的徐灝乾脆站起來走人,也不想搞清楚,無非丘家死了個子弟,使得小妾紛紛出來各奔東西,有的改嫁,有的出家,有的重操舊業,反正每個人的命運都不大好,再聽下去又是萬惡的舊社會那一套,這本來就是萬惡的舊社會嘛。

  走出來去了內書房,麝月在屋裡彎著腰檢點箱子。徐灝笑道:「你做這個做什麼?來,倒杯茶我吃。」

  麝月停下動作,對著徐灝笑道:「老爺怎麼臉上透著喜色?莫非有什麼得意事嗎?難道愛上了年輕俊俏的小相公?」

  「我怎麼可能帶著喜色?休要胡說八道。」徐灝無語的坐在椅子上,「你還別說,我在外頭天天被此種事噁心壞了。當初絕對不敢想像,此風竟如此盛行,毀三觀啊!來來去去也不見個好人,現在回來看見了你們,不知怎麼便心癢癢了。」

  麝月嗤的一笑,扭著腰倒了一杯茶,故意將豐滿的臀部晃了晃,又扭著腰把茶盞送到徐灝手裡,斜倚在桌面上瞅過來,笑罵道:「又想哄我試試後面的滋味?沒門,你找她們去。」

  「我有一個月沒房事了吧?」徐灝端著茶盞,笑眯眯的,「你不想嗎?」

  「一個月而已,算什麼事。」麝月笑道:「請問老爺要是出門一年半載,我們都不在身邊,會不會渴死?」

  「肯定渴死。」徐灝喝了一口茶,把茶盞送到麝月嘴邊,「來,你也解解渴。」

  「呸!」麝月笑著用手一推,結果杯子哐噹一聲的打碎在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12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梨花淡谷

  麝月蹲在地上撿拾碎片,徐灝等她做完沒有傷了手,手伸過去在胸前一捏。

  早有心理準備的麝月頓時輕笑,身子軟綿綿的靠了過來。近一個月沒碰任何女人的徐灝有些忍不住了,手指加了力道。

  忽然門簾動了,沐凝雪走了進來,麝月趕緊爬起來,笑著把歪倒一邊的前襟擋了擋,「太太你瞧,老爺一來便瘋魔了。」

  沐凝雪說道:「誰叫你穿紅紅的單衫?還穿了勾人的肚兜子。」

  徐灝頓時大笑,麝月也笑道:「那我趕緊換了去。」說著匆匆走到了後房。

  「你說她穿了紅兜子,確實令我狂了,當然我也喜歡你這件春衫。」徐灝說著,伸出了祿山之爪。

  沐凝雪抬手打下了,笑嗔道:「一點不穩重,麝月在裡頭呢。」

  徐灝笑道:「那又如何?」

  「別鬧了,我跟你說正經。」沐凝雪拉著丈夫坐下,「青霜在海外這麼久了,你寫信勸她回來。」

  「知道了。」

  「還有尤妹妹住了進來,你小心些,別被人家看到剛才一幕。」

  「哦。」徐灝似笑非笑的道:「那還真是個美人,正好我多年沒有采過野花了。」

  「得了。」沐凝雪知道丈夫是在開玩笑,「這樣的年紀還以為和兒子們一樣麼?也不拿鏡子照照,可還是我和你當年的那個樣兒?」

  「果然老了。」徐灝倚在背靠上,「你也嫌我了嗎?」

  「你不嫌我們老了就已經謝天謝地。」沐凝雪笑道。

  一粟園。

  幾個丫鬟在一邊喝五邀六的猜拳,朱明之和沐蘭香擲骰子,沐蘭香輸了,伸手在竹筒裡抽出一支籤,上面畫了一隻海棠,下面紅線的古人名。

  沐蘭香笑道:「偏生我於詩詞上頭不熟悉,怕說不上來。」

  「別謙讓了。」韻寧叫道:「你要是說不出。我們更不行了。」

  「容我想想。」沐蘭香低著頭稍加思索,說道:「高燒銀燭照紅妝。不知暗用關合可使得麼?」

  「本來就得暗用關合。」韻寧點頭同意,「若是點明出來,哪裡找去呢?快喝了酒,說出酒底。」

  對面的徐煜品味著高燒銀燭照紅妝,就見蘭香吃了一杯酒,又在席上拈起了一片雪梨,念道:「何以要高燒銀燭照紅妝,只為梨花淡谷溶溶月。」

  「好,這一句聯的毫無痕跡。」朱明之讚道。隨即伸手拿出了一致簽,花是米囊花,古人名是杜牧,喝了酒後說道:「煙花三月下揚州。」

  說完,在席上取了一隻橘子,「何事煙花三月下揚州,為愛雙柑鬥酒去聽黃鸝。」

  「妙!」徐煜為之拍案叫絕,不知為何,彼此有些冷淡的蘭香和明之姐。最近忽然變得親密起來。

  他自然不知道是因為朱家姐妹的緣故,以致於二女多多少少有了危機感,自然而然的相互接近。而每個人的真實想法,那就只有天曉得了。總之每個妻妾成群的男人,或與其她女人共侍一夫的女性,其中甘苦都得自己來面對。

  這時候蘊玉伸手抽出簽子,一支杜鵑花。孟宗的古人名,滿意的道:「有趣,我想到一句天然巧合的詩句了。」說道:「子規夜半猶啼血。」

  「果然是天然巧合。」所有人都拍案叫好。

  蘊玉得意一笑。伸手拈了一個梅子,俏皮的伸出舌頭舔了舔,然後說道:「不見子規夜半猶啼血,正是熟梅天氣半晴陰。」

  徐煜嘆道:「玉兒之才,遠在我之上了,甘拜下風。」

  「那你來。」韻寧把竹筒遞了過來。

  「好。」徐煜拿起酒杯喝了,取出一支籤,忽然愣住了,苦笑起來。

  韻寧看了大笑道:「誰這麼淘氣?古人名裡鬧出來個孫猴子?」

  西遊記雖說還未問世,不過徐灝肯定講過一些情節,當然隱去了比如孫悟空的名字,但無法無天孫猴子的形象,已經在徐家深入人心。

  沐蘭香說道:「自然是蘊素那丫頭干的,前日我們晚上陪太太玩,老爺也和我們角起勝負來,太太連續贏了,弄得老爺又要罰酒,又要行令,又要念詩,又怕我們笑他。蘊素就說我爹急得猴頭猴腦,氣得老爺吹鬍子瞪眼睛,偏偏拿自己的閨女沒法子」

  「哈哈!」

  女孩們立時爆笑不止,想像著徐灝當時的囧樣。沐蘭香指著徐煜說道:「當時老爺自嘲我是猴頭,那你就是我的小猴子。」

  「可別說了。」朱明之失笑道:「老爺的意思是咱們都是他的小猴子呢。」

  笑聲中,徐煜笑道:「那我來個眾仙同日詠霓裳。」在桌子上拿起一塊水蜜桃,「何以他與眾仙同日詠霓裳,那小猴頭卻為的仙山數桃。」

  這一句話,可謂暴露了他的想法,瞬間四位女孩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然了。

  「我來,我來。」蘊玉挽起袖子抽了一簽,一看是牡丹花,古人名米芾,想了想說道:「天子呼來不上船。」在周圍望瞭望,伸手抓住沐蘭香的袖子,高聲說道:「酒底就用她吧。何事天子呼來不上船,多因欲向君王覓愛卿。」

  眾人哄然大笑,朱明之說道:「雖然促狹,卻也說的有趣,且即景生情。」

  一群情竇初開的少女,自然很喜歡玩玩才子佳人的愛情遊戲,什麼你是我的卿,我是你的妃之類,或扮新人拜天地過家家。

  沐蘭香微微紅了臉,輕輕打了韻寧一下,嗔道:「你也學輕嘴薄舌的取笑我,讓你席上生風,不是叫你取笑人的。」說著非要韻寧罰酒一杯,還要重說。

  「誰叫我哥管你稱愛卿的?」韻寧嘟著嘴不服氣,「這詩又是古人作的,非我杜撰來嘲笑你。」

  她二人鬥著嘴,其她人也不理會。徐煜示意三弟徐煁來,徐煁拿了一支見是夾竹桃,古人名文與可,說道:「不可一日無此君。」在桌上夾起一方東坡肉,「既然不可一日無此君,何又云寧可居無竹不可食無肉。」

  「不錯。」徐煜笑道:「三弟的學問大有長進。」

  「諸位姐姐,我有事先走一步。」不想徐煁起身告辭。

  大家挽留不住,只好讓他走了。徐煁出了綠雲深處,丫鬟寶珠意猶未盡的問道:「為何要走呢?」

  「沒趣唄。」珍珠說道:「這邊姑娘們人人眼裡只有一個二爺,連句話都不願和咱們講,人家已經端起嫂嫂的身份了。」

  「我怎麼覺得比以前親切?」寶珠說道。

  「別說了。」徐煁似乎沒什麼異樣,指著前方,「咱們去留仙院逛逛。你們說的都沒錯,以後都是我的嫂嫂了,我做兄弟的自當有所忌諱。」

  與此同時,姚閒回來後找到了丫鬟花珠,把聽到的所有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把個花珠聽呆了,說道:「怎麼這樣?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要是照著你的話回,有假的在裡頭,那可不得了。」

  姚閒說道:「我怎麼敢撒謊?我又和琴言無冤無仇。這是奚家的胡八,潤少爺家的孟七講的,人家說的有憑有據,我敢隨便添半句麼?」

  「怎麼可能呢?琴言她為何如此負恩?非但少爺白疼了她,連我也白白照應一場。」

  花珠顯得十分失望,雖然也曾嫉妒排擠過琴言,但她們也委實照顧過琴言,徐煁年紀小個性孤僻,從未染指過身邊任何人,所以他周圍的女孩不可能上升到甄嬛傳的慘烈內鬥,屬於很正常的人事關系。

  花珠又心說大概她的心總是勉強在此,心裡有什麼潤少爺,自然一心想出去。但是你和潤少爺有情有義也罷了,怎麼連奚十一夏師爺都陪起酒了呢?就算不顧自己的身份,也得留少爺的臉面吧?更何況你又把徐府的顏面置於何地?

  想著想著花珠生了氣,冷笑道:「區區一個翡翠鐲子算什麼寶貝?就這麼下作。可笑,她在府裡時裝腔作勢,端個絕色美人的樣兒,冷氣逼人,對我們誰都不假辭色。哼!這一次休想我替你隱瞞,這是有骨氣之人做的事麼?順便也臊臊有些人的臉,動輒說什麼她可憐,不像個唱戲的,身上全無半點風塵下賤脾氣。倒是我們這些下作脾氣的,誰也不敢告假,出去丟人現眼。」

  在一邊的姚閒心說得,這姑奶奶氣炸了,看來她們妒忌琴言的傳言不假。

  當下花珠轉身進了園子,走到徐煁的內書房,在籬笆外喊了一聲小丫頭的名字。就聽那小丫頭在裡面格格的笑,喊了幾聲才出來,問什麼事?

  花珠說道:「我要回話。」

  小丫頭嬉笑道:「少爺到一粟園去了。」

  花珠問道:「少爺一個人去的,還是同別人去的?」

  小丫頭說道:「帶了寶珠姐、珍珠姐她們。」

  忽然裡面有人說道:「你聽著是誰?」

  「是花珠,還有誰!」另一個人說道。

  花珠知道是荷珠和綠珠二女,她們倆趁著少爺不在家,擅自跑進來玩,也不怕徐煁事後知道了發怒,急忙朝著一粟園走去。

  一路上處處姹紫嫣紅,風和日麗,一邊打聽一邊尋到了留仙院,就聽裡面笑聲盈耳,像是在念詩,又好似有女孩在唱曲。

  花珠放輕了腳步,繞到西邊,隱身在太湖石後,就見珍珠穿著單薄的桃紅色湘裙,綠綢背心,跪在竹林下,正在背誦「長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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