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31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13
卷四 展翅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梨花一枝出牆去

  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

  雲髻半偏新睡覺,衣冠不整下堂來。

  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梨花一枝春帶雨,梨花一枝春帶雨?」珍珠連續重複了兩次,顯是背不出來了。

  徐煁站在對面的石桌上,哈哈大笑道:「跪了之後還背不出來,只好打了。」

  躲在太湖石後的花珠就見珍珠頃刻間漲紅了臉,問題她越著急就越想不出來。

  旁邊愛珠在那裡嘻嘻哈哈的笑話她,寶珠站在徐煁的身後劃著臉羞她,羞得珍珠都快哭出來了。

  原來這兩日徐煁心血來潮逼著她們背唐詩,背錯了要罰,錯的多了要罰跪,還要打幾下手板。這對於徐家丫頭們自然不在話下,剛才寶珠背了李義山的無題六首,只錯了一個字,免於記過,而愛珠則背了「琵琶行」,一字不差。

  珍珠的記性向來不大好,背錯了很多地方,故此罰跪在地上。其實長恨歌洋洋灑灑一大串,背到梨花一枝春帶雨已經頗為難得,就差九句而已。其中最後兩句又誰人不知?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如果仔細想想大抵也能想出來,奈何有寶珠和愛珠頻頻笑話她,氣得珍珠心裡難受堵得慌。

  為何徐煁想出這麼個主意?自然是借此名正言順的玩耍,畢竟年紀大了,對女孩們起了好奇心,這個年齡的男孩子就喜歡故意欺負女孩子。

  忽然他看見石頭後面有人在偷望,問道:「誰在那裡?」

  花珠嚇了一跳,忙走了出來。徐煁奇怪的道:「你來了怎麼不進來,要躲在石後?」

  花珠回道:「剛剛過來,見你們在說話。我先瞧一眼,再進來。」

  「有什麼話?」

  「今早打發姚閒去叫琴言,姚閒回來了。」

  徐煁四下一看,問道:「琴言呢?」

  花珠搖頭:「沒回來。」

  「怎麼回事?難道秋水堂又有人死了?」徐煁皺起眉頭。

  花珠說道:「人家恐怕不能回來了。」

  徐煁吃驚的道:「怎麼說,莫非她有病了?」

  「沒有。」

  「既然沒有生病,為何不能回來?」

  「這。」花珠故意吞吞吐吐的說話,果然徐煁有了疑心,急道:「姚閒回來是怎麼說的?你快說呀,不要磨蹭。」

  「說了怕你生氣。」花珠低聲道。

  徐煁更加疑心了,大聲命她說出來。如此花珠將姚閒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細細說了。

  琴言在外頭的事大家皆聞所未聞,何況又被添油加了醋,人人聽了非常詫異,沒想到琴言竟是這樣的人!連跪在地上的珍珠甚至呆呆的聽著她講話,忘記了站起來,還順手揪了一片花瓣,放在嘴裡嚼了一會兒,又吐在了愛珠的手上。愛珠瞅了她一眼。

  從未經歷過此種事的徐煁瞬間大怒,臉都氣白了,毫無疑問對他來說感覺到深深的背叛滋味。想琴言是他要進來了,既然同意了。那就是他的人,哪怕後來送到了蘊玉身邊,也還是他的人。

  自己的人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算什麼?又在外頭和徐潤不清不楚。算什麼?甚至在夏家給奚十一陪酒,別說徐煁了,是個男主人都無法忍受。

  「好啊!此等可惡的女人真人間少有。氣死我了!」

  徐煁氣得渾身哆嗦,「還有潤叔他笑裡藏刀,欺人太甚!難道我會忍受你們的羞辱?你馬上還叫姚閒過去,務必把人給我找回來,到時我要當面問問她,到底把不把我放在眼裡?我也不管什麼徐潤,大不了在長輩面前評評理,天底下還有這麼欺負人的叔叔麼?」

  徐煁氣得團團亂轉,倒是沒忘了在戲園惹出的教訓,什麼事都得站著理,是以怒道:「若是不認識的人也罷了,自家親戚就不該有心欺人,你們說對不對?還有從前何以不早給她出師?進了咱家這麼久,現在想起出師了,秋水堂和琴言都可恨,咱家哪一點待她不好?一心向著那邊!」

  花珠頓時有些傻眼,不對勁呀!她本意是氣不過,讓少爺派個人去教訓教訓琴言。沒想到少爺罵來罵去,竟有個心愛玩具被人搶了的感覺,突然發現少爺對待琴言明顯和她們姐妹不同。

  難道這就是外來的和尚會唸經麼?花珠暗道不妙,琴言回來了,萬一痛哭流涕請求原諒,少爺一時心軟放過了她,豈不是通過此事反倒一舉促成他們?挑破了那一層窗戶紙?

  所以她趕緊說道:「你消消氣,琴言是個外地人,她師父又不是個嚴厲的,由著她的性兒慣著。後來住進咱府裡,不要說沒有受到任何委屈,走遍整個天涯,也找不出第二家的徐府來。可是在這邊的半年來,不曉得她為了什麼。成天背地裡總是鎖眉淚眼的,可見她有心事卻不願意講出來,八成就是為了潤少爺。這種沒良心的賤人,少爺何必把她放在心上呢?」

  「繼續說。」氣頭上的徐煁揮揮手。

  「所以說沒必要生氣。」花珠心思電轉,「不妨就讓她在潤少爺家裡,想來也處不長的。以前她是名角,是咱府裡的丫鬟,故此潤少爺覺得稀罕,如今養在家裡,太太有名的嚴厲,她和其她丫頭在一塊兒,潤少爺待她和其她人一樣,能甘心嗎?俗話說斷沒有把野雞養成家雞的,她壞了良心只怕老天也不容。還有那什麼奚十一,奴家雖不認識他,聽說是個極為混賬之人,竟公然陪他吃酒,真真令人鄙夷。做了此等下作事,大概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就算潤少爺家不要她了,咱們也絕不能要她。」

  「嗯。」徐煁認為花珠分析的對。哪怕琴言乃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大美人,自己又豈能留戀?但畢竟心有不甘呀,患得患失的沉吟不語。

  花珠悄悄對著寶珠丟了個眼色,寶珠立即心領神會,說道:「花珠的話說的是。如果琴言心向著少爺,就算秋水堂逼她出師,她能瞞著?必定要來稟告一聲。她來說了,難道少爺不肯幫她出師嘛?可見這個人又糊塗又沒有良心,還要她做什麼?況且當初是她自己要來的,如今又自己要出去。少爺待她的恩德,哪一個不知道?這是她自己沒福分,消受不起。」

  愛珠也說道:「要是少爺就要她回來,諒她也不敢不來,但如此一來,好像少不得這個人似的,她回來後一發看得自己尊貴了。我想不來才好,橫豎府裡也不少這個人。至於潤少爺,自然更不該如此作為。奴婢勸少爺不必和他理論,為了一個沒良心不要緊的人,傷了親人的情分。反正外人都會說潤少爺不好,搶侄兒的人。而少爺不計較,誰不讚你大人大量麼?」

  徐煁被三個丫鬟輪番勸說,氣消了大半,因初次經歷背叛。終究還是不能釋懷,坐了下去皺眉思索,好半天沒開口。

  珍珠跪了老半天。此刻更不敢擅自起來,雖說下面是鬆軟泥土,又墊了墊子,膝蓋也跪得生疼。不習慣啊,徐家沒有下跪的傳統,這會子肚子脹得慌,想要小解,扭來扭去滿臉通紅,一副要笑要哭的光景,好笑又可憐。

  悶坐著的徐煁忘了她還跪著,憋急的珍珠忍不住了,叫道:「不干了,跪到明日我也想不出來,要打要罰隨便吧,反正我受不了啦。」

  徐煁這才想起這茬來,被她鬧得笑了笑,說道:「快起來吧,我都忘了你還跪著。」

  珍珠慢慢站起來,彎腰將膝蓋揉了揉,然後夾著大腿別彆扭扭的走開了,邊走邊嘟噥道:「冤不冤?害我跪了這半天。」

  她找個僻靜地方蹲著小解,唰唰的尿出一個淺坑來,舒服的呼了一口氣,起身繫好了腰帶。

  這邊徐煁已經走了,寶珠愛珠跟著去了。花珠留下善後,慢慢地走出來。走著走著,忽然一把花瓣撒了她一頭,急忙抬頭一看,就見珍珠居高臨下的罵道:「人家跪著,你倒是躲在石頭後偷看,又不叫我起來,羅里吧嗦害得我跪了半天。」

  花珠笑道:「你等著,明日還要挨打呢。」

  徐煁去給母親請安,見到了芷晴,本來不想說,卻又忍不住,到底還是將徐潤給琴言出師的事說了。

  芷晴問道:「什麼叫出師?」

  徐煁解釋道:「當年她師父花錢買的,所以掙的錢都歸她師父。有人要替她出師,以後就不算師父的人,可以自己做主。潤叔花了二千四百兩給她出師。」

  芷晴恍然道:「這麼說,琴言就是潤哥兒的人了?」

  「可不是嘛。」徐煁又生氣了,「我實在氣不過,徐潤他眼底無人,也不告訴我一聲。不行,我明日要去當面問問她,我非要把琴言攆出金陵不可,不許她在京城。」

  芷晴皺眉道:「為這點小事,也值得生氣?人家愛替她出師,干咱們什麼事?究竟琴言不算咱家的人,她不願意在這裡,隨她去吧。我可警告你,那是你的堂叔叔,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再說琴言到底算是個優伶,若是你鬧出來,狎優二字可就難免了,你將來是要科舉出仕的,決不能做有損名聲之事。」

  「我知道了。」徐煁被母親警告,不敢說不。

  可越如此越覺得捨不得琴言了,過了一夜,一大早忽然間又惱了,叫人去一粟園把琴言的所有東西裝了車,命胡升和姚閒送到徐潤家,當面交給徐潤,看他怎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14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眾怒

  一大早,徐家姑娘跟著蕭氏去了皇姑寺,沐蘭香臨走時交代貼身大丫頭紅雯留下,負責帶著僕婦打掃惜香軒,準備搬過來長住些時日。

  紅雯遂約了徐蘊素房裡的秋萍,徐蘊玉房裡的小紅小翠,徐韻寧房裡的四兒情兒等一干姐妹來玩,有意不約朱明之和朱家姐妹身邊的丫鬟。

  今日小姐不在家,這班丫頭正愁沒地方玩耍,於是打著去幫忙打掃的名義,成群結隊嘻嘻笑笑的上了山。

  惜香軒,紅雯安排婆子們抬桌子搬凳子,小丫頭們擦玻璃等瑣事,各個房間指點了一陣,然後由著她們慢慢地打掃,一個人走了出來。

  因年前隨蘭香返回了沐王府,時間久了和這邊的丫頭不免疏離。

  沒人主動過來聊天,紅雯稍有些不高興,見四兒和秋萍在不遠處嘰嘰喳喳的不知說些什麼,其她人則或掐桂花穿花環,或在池子邊潑水玩,或三三兩兩的在草地上鬥草,掏蟋蟀的。

  紅雯便過去對四兒說道:「有什麼話也說夠了,你和秋萍姐整日在一起,擱在面上比別人親密些,可也來理理我們呀。」

  四兒說道:「你不懂,我們說的是我們心事,你不曉得的。」

  「呦。」紅雯笑了,撇嘴道:「俗話說得好,好話不瞞人,瞞人不好話。你們的心事,我也能猜著一兩分,多半是四兒妹妹見蘭春姐姐現在有了人,自己羨慕了,請教秋萍幫你酌量酌量,是不是呢?」

  四兒沒想到紅雯會用這話來嘲笑她,頓時愣住了。蘭春姐和楊家公子的事因有老爺的大力支持,楊家也已初步同意,所以沒有隱瞞。此事即使在徐家也不亞於一場地震,即使蘭春算是徐灝的義女。但一個丫頭能和內閣大臣的公子私下愛慕,多麼不可思議。

  徐灝謂之曰自由戀愛,竟然還真成了事,這可不是嫁過去做小妾,而是要八抬大轎的元配夫人,故此聽聞此事的女孩們都瘋狂了。

  前文說過,楊溥並不在意門當戶對,相反對此很忌諱,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同意兒子娶一個豪門出身的丫鬟,問題是那個人是徐灝。請的楊士奇和楊榮二位大人保媒,甚至連皇帝都搬出來要玉成此事。

  楊溥當然可以拒絕,不過他由此感受到了徐灝的鄭重和誠意,兼且楊旦信誓旦旦非要娶蘭春不可,鑑於徐灝的人品,又派人打聽了蘭春的過往,沒有任何瑕疵,又考慮到方方面面,很快點了頭。

  徐灝很意外也很感動。楊溥果然是位值得尊敬之人。當然他自己的身份和名聲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如果蘭春嫁過去後不賢或水性楊花,丟的是他的臉。也因蘭春只是個丫鬟而不是小姐,所以楊溥才會答應的那麼痛快。畢竟到了楊溥這個高位,兒媳婦的家世已經沒什麼意義了,看重的是人。

  蘭春的事最近名列徐家八卦話題榜頭一名,還是飄紅的那種呦!故此紅雯會這麼認為。

  不樂意的四兒正要開口反駁。就見秋萍冷笑了聲,接口道:「紅雯妹妹的話真是奇了,請問何以見得我們再議論這些混話?又何以見得四兒是請教我此種事呢?哦。我知道了,大凡人自己心裡在想什麼,就會猜疑人家也這麼想。好吧,你要來請教我,我倒有個方法教給你,而四兒問我的話,卻沒的教她。」

  小紅和情兒兩個人正蹲在石頭上捉蟋蟀,聽見秋萍這一番話後,不約而同的站起來,拍手笑道:「秋萍姐的話,真真說到咱們的心裡去了。」

  情兒笑道:「紅雯姐今兒可輸了,沒有答的話了吧?」

  站在一邊的小翠也說道:「秋萍姐不開口便罷,一開口就說到心坎,怎麼連人家的心病都能識破呢?嘻嘻,若跟著香姨學了醫,定是好手。」

  見大家都幫著自己說話,四兒臉色緩和了下來,故意唸著佛:「阿彌陀佛!嘲笑我的,也被人嘲笑回去了。鳥兒的糞便污在佛祖頭上,我不打你,有人打你。」

  原來紅雯自小就是沐蘭香的大丫頭,比秋萍等一干丫頭多了幾分姿色,又最喜歡梳洗打扮,愛穿姣豔的衣裳,各方面都較為出眾。為人也口齒伶俐,行事周到,性子也是眼高心大的主兒。

  這幾年仗著太太們的寵愛,自身地位高,除了少數幾人外,比如四春,向來不把秋萍等小丫頭放在眼裡。誰有了點過失,被她看見了就會開口說教。

  久而久之得罪了許多人,徐家的丫頭們明知她將來要做陪嫁丫頭,很可能升級為姨娘,客為尊的,並且言語上頭又敵不過她,被抓住了把柄,大傢伙也只能忍耐在心。

  今兒見秋萍先開了火,一個個自是樂得因風縱火,趁機合夥奚落她一頓,以報報昔日之忿。

  紅雯萬萬沒想到她們竟一起來取笑自己,又見秋萍一掃以前的懵懂,變得言辭尖刻凌厲,令她一時間難以扳駁。

  她以為只是一句玩笑而已,是以氣得惱羞成怒,急得滿臉飛紅,罵道:「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促狹鬼,壞心眼的小蹄子,明兒都要下拔舌地獄去,我不過說著玩罷了,是與不是與我什麼相干?」

  又對著情兒三人,怒道:「我和四兒說話,秋萍幫著她還罷了,你們也犯不著捧人家的屁股。你們怎麼知道我心病的?含血噴人,別叫我說出好話來。哼!大約你們一個個都春心萌動了吧?把蘭春姐看得眼紅了。可笑,見我說四兒,反戮了你們的心了,也跟著秋萍胡說八道,別扯你們娘的臊了。」

  聚過來的丫頭們聽她激動之下信口亂罵,全都被殃及了池魚,女孩家臉嫩自然不願意了,紛紛轉笑為怒。

  徐煜身邊的秋霞是老人,年紀最大的一批,眼見徐煜眼裡沒她,自是成天想著自己的未來,也極為羨慕蘭春。旁人或許還不當一回事,她卻一下子被罵個正著,兼且又是徐煜的大丫頭,當先撂下了臉,沉聲道:「紅雯,你把話說清楚了,是和我們說玩笑話,還是有意要罵我們?明明是你先取笑四兒的,秋萍才替她回答,情兒幾個不過是跟著湊個趣兒,哪裡有你說的什麼心病不心病?如果是你自己有心病,我們也就不說了,為何認真起來?叫旁人看著好似你心裡真有心病的樣子。你剛才無端端說四兒,四兒也沒有急,可見她心裡是沒有心病的。再則就算我們不好,不該和你開玩笑,多嘴打嘴,然而大家小時候一起玩鬧慣的,你也犯不著破口罵人吧?」

  「可不是呢。」小丫頭梅兒也記著打瞌睡被數落的舊恨,跟著說道:「要罵我們不會罵麼!咱們也知道,相貌不如人家生得好,做事也不如人家想的周到,但是罵人也還可以罵幾句,但比不得平時有些人會說那些巧話,挑三撥四的。」

  秋萍說道:「你們別說了,原是我不好,不該幫著四兒說話。情兒小翠偏生又多嘴附和我們兩句,可巧就說到人家的心病上去了,這一來豈不是加重我和四兒的罪麼?又惹了大傢伙生氣,更叫我們不安了,如今大家都討了沒趣,一股腦的被罵。其實在我看來,我們姐妹們都是一個樣的,歪瓜裂棗的能進來?誰又比誰多個眉毛,多隻眼睛呢?好啦好啦,咱們誰也別說了。」

  小紅笑道:「秋萍姐說得真好,話不在多,可是能說在節骨眼上,強過那一味罵人的。真個扯淡,徒然枉費口舌之快的潑婦而已,誰會服她?瞧秋萍姐就從不罵人,卻比罵人的話還要利害,可見誰不如誰,誰又不誰多一半點呢?」

  秋萍不禁噗嗤一笑,啐道:「小紅你這死丫頭,又說瘋話了。我看你倒比人家多一點子呢!也不害臊,一個女兒家口無遮攔,什麼都說。」

  一群女孩子頓時哄笑,唯有紅雯被氣得臉色發白,見她們仗著人多句句刺心,只能瞅了她們半天,賭氣說道:「你們不要高興,等我去告訴你們姑娘評一評理,看看到底誰的不是。好啊!我也算看明白了,原來你們都約好了,合起伙來欺負我是不是?」說著哇的一聲哭了,轉身跑了過去。

  四兒等一個個十三四歲的年紀,嘻嘻哈哈的滿不在乎。

  這時有幾個僕婦打掃完畢,聽她們越鬧越大,看見紅雯說要去告狀,怕太太責備她們不從中勸解,急忙跑出來攔住了紅雯。

  其中一人笑道:「雯姑娘又來了,你們小姐妹素來說笑打鬧慣了,怎麼今兒認起真來,這不是惹旁人笑話嗎?姑娘若要去找小姐太太告狀,那可錯了。姐妹間一時說笑急了,在所難免,鬧上去反招太太們生氣,連我們都有了不是。你們終日在一塊兒,和誰好就多說兩句,和誰不好就少說兩句,各讓一步就沒事了。好姑娘,你消消氣,快來瞧瞧什麼地方安排不妥,指點咱們,別叫我們碰了小姐的釘子。」

  好說歹說的,她們拉著紅雯進了屋。秋萍等丫鬟見拉住了紅雯,不放她去告狀,大概沒事了。畢竟若真的鬧開,人人都有不是,當下各自一哄而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19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誤會

  氣不過的紅雯有心大鬧一場,卻被婦人們死拖硬拽的拉到屋裡。

  有婆子趕著給她端茶,有的舀了水來給她洗面,還有人勸她:「姑娘不用生氣,除了秋霞和秋萍,別人都比你歲數小,一群小孩子說話沒遮攔的,姑娘應該多擔待著。」

  「是啊!」另一個面善的婆子插嘴道:「即如秋霞秋萍二位姑娘,你們自小說笑慣了的,好像倒沒有鬧過,偏偏今兒個鬧了起來。姑娘你一沖頭,跑去告訴了太太或小姐,咱們是客人,徐家自然要責備她們;而咱們太太和小姐未免也要說姑娘兩句,不然面子上就過不去,顯是偏向了自家人。如此一來,最終沒個意思,所以我們才拉住了你,勸你不要去告狀。再說你們姐妹早不見晚也要見的,何苦鬧得不可開交麼?從此各自存了芥蒂。」

  前面那婦人繼續說道:「此種口角之爭向來分不出個勝負,姑娘說她們的不是,她們也免不了想幾句要辯白個理來,你說我說,攪在一堆,叫太太們怎麼處置?無非各說各的丫頭不好,然後各打一板,以致成了仇家。想姑娘你是個最明白的人,想想我們的話是不是為了姑娘好,還是為了她們呢?」

  紅雯自然拎得清楚,既然被大家勸慰了一番,面子有了,也不那麼生氣了,冷笑道:「我聽你們的。但是我過幾日一定要尋個事端,好好擺佈她們一場,才能出了我胸中悶氣。沒的叫她們笑我無能,忍了她們的氣,麵糰捏的。哼!」

  內宅裡的女人中,有的是人唯恐天下不亂,勸她的幾位婦人也沒在意,是個人受了氣後都會撂下一句狠話。人之常情。因還未打掃完畢,又勸慰幾句後,各自散開了。

  有個年老的婆子沒走,忽然說道:「說了半天,姑娘這句話才說的好。常言道有仇不報非君子,老話說有志能報隔宿仇,日後那些賤人犯到了姑娘手裡,還不知怎麼死呢。不是老身奉承姑娘,咱們一個人鬥口,是鬥不過她們的。所以得用心眼兒,那幾個丫頭也不會是姑娘你的對手。哼!這些徐府的小丫頭片子月例高,仗著徐家寵,一個個眼睛長到天上去了,向來不把咱們這些當家太太的娘家人放在眼裡。別說她們一個個有粗無細,不過圖一時嘴巴上的痛快,等明兒問問她們,包管什麼都忘了,皆是小孩子家的心性。姑娘也不必著急。」

  「嗯。」紅雯緩緩點頭,顯然聽進去了,冷笑著端起茶盞。

  「姑娘果然大氣。」婆子頓時露出欣慰笑容,抓住了討好巴結的難得機會。

  與此同時。琴言也一大早來到徐潤等人聚會的院子。徐府關了梅庵,便改設在徐潤家的外宅,簡簡單單的四合院,名曰荔園。

  院子裡到處擺放著鮮花盆景。一片綠意。徐潤和李賢正在閒談,琴言含笑走進來,上前盈盈施禮。

  李賢笑道:「如今你可以自己做主了。不如辭了徐府,到這裡來吧。」

  琴言俏臉微紅,搖頭道:「那怎麼行,名不正言不順。」可看向徐潤的目光中,隱隱含著一絲期盼。

  徐潤雖然想叫琴言過來,奈何還未成親,母親肯定不會同意,微笑道:「那還了得?韻寧侄女定會說我奪其所好,這官司還打得清麼?此事今後再議吧,明日也可回去了。」

  「是。」琴言壓下去失望之情,同時也鬆了口氣。如今海闊天空恢復了自由身,真要是徐潤叫她過來,她十有八九也不會同意,寧可今後自食其力,不願再寄人籬下。

  李賢問道:「對了,你是幾時常常出來的?」

  「家師故世後,斷斷續續大概也有小半年了。」琴言回道。

  「這麼多天了?」李賢有些吃驚,「這日子怎麼過的那麼快?」

  琴言說道:「是呀,我在府裡,覺得日子慢,在外面又覺得快了。」

  三個人說了會兒話,徐潤對李賢說道:「這兩天大家都開始用功了,無怪乎其然,要給父母爭臉,要給妻子爭氣,這功名之心,是人人不免的。」

  李賢笑道:「今明兩年有三條道路,不中進士,還可以考試博學,或考新學博士,若是中了,比那進士不更好麼?」

  「比中進士難多了。」徐潤搖頭,「咱們想考中進士還不算妄想,但是博學宏詞和新學,咱們這些人裡誰拿得穩?」

  李賢說道:「盛先生才氣縱橫,祝兄行文出色,他二人的本事不相上下,遠高於我等。就怕遇到那冬烘考官,就要委屈了。新學不提也罷,論殿試時詩詞等,祝兄不及盛先生,若是經論,祝兄肯定擅長。以他二人在地方上的名聲才華,今年博學科我以為必得,其他人就說不準了。」

  徐潤笑道:「那你自己呢?」

  李賢苦笑道:「我自知沒資格,無福。」忽然抬手指著進來的徐煜,問道:「你呢?今年博學科。」

  「彼此彼此。」徐煜笑道。

  琴言趕緊起身見禮,去搬了一張凳子過來,然後習慣性的站在徐煜身後。

  徐潤對徐煜說道:「你不應舉也罷了,還可以說無心進取。而博學宏詞乃先帝欽定的品評海內人才,就是那些老前輩退居林下的,當今名滿天下的,尚且未必能考中,豈有全才如你二人倒不去的?共襄盛舉也好,等我託人把你們舉薦上去,由不得不去。」

  李賢對此笑而不語,徐煜也笑問道:「若考中了,做什麼官呢?」

  「你呀!」徐潤指著他點了點,「翰林院編修。」

  這時候琴言問道:「秀才也可以考麼?」

  徐潤點頭道:「可以。」

  琴言說道:「那你自然也去得了。」

  「我?」徐潤一聲苦笑,「我自問各方面學識大不如他倆,你不知道,徐潤得我三哥衣缽,李賢也曾遊學遼東三載,故此學問淵博,尤其精通天文地理算術時政等,其實我們又哪裡比得上那些當世大儒呢?」

  徐煜笑道:「新學還湊合。博學萬萬不敢,再說考中也是當一輩子翰林,考它作甚?」

  「是極是極。」李賢隨聲附和,「我承認我名利心重,所以還是走科舉吧。」

  正在說笑間,管門的下人進來說道:「三少爺打發人來,說是要面見少爺,還帶過來了幾個箱子。」

  徐潤和徐煜都很詫異,徐煜皺眉道:「什麼箱子?把人叫進來。」

  很快胡升小跑進來,琴言見他後面還跟著姚閒。急忙躲到了屋裡。

  胡升看見二少爺,趕緊上前請了安,又給徐潤和李賢請安,這才說道:「少爺給二位爺請安,有一封信在此。」

  徐煜看著徐潤接過來,封皮上寫著箱子四個,面交叔叔查收,感覺莫名其妙,遂不動聲色的觀看。

  徐潤也一愣。拆開了信,就見上面寫道:琴言因其師長慶病故,告假三月,喪葬送終。今又無故接出,逾假數日。

  侄兒於昨日著家人姚閒前往秋水堂喚伊回來,始知叔叔已為琴言出師,並已收用。故將其箱籠等物一併送上。祈即刻查收轉交,想琴言斷無顏面來自取也!

  叔叔明鑑,但聞此女下流已甚。曾於各處陪酒,不擇所從,惟利是愛,侄聞之髮指。本欲拘回重處,猶恐有負長輩尊意。請今後務宜嚴加管束,勿使仍蹈前愆。

  叔叔雖大度優容,不與計較,而侄兒必留心查察,如有聞見,必為詳達,代叔攆逐,勿使徐族玷辱也。匆匆此布,並候通履。

  徐煜心裡驚訝,他很瞭解弟弟的性格,事必有因。此文滿腹怨氣,雖說琴言不是那樣的人,可是連他也不知琴言已經出師了呀,還是徐潤掏的錢,怎麼能這麼做?

  歸根結底,琴言是弟弟的人,就算沒人在乎他要不要琴言,也要先知會一聲吧?並且還得隱秘行事,不然被不知情的外人聽聞,你徐潤和琴言確有情意,那絕對一樁醜聞。

  此事毫無疑問徐煁站著理,除非經過父親或大哥的同意。其實徐煜此刻也不禁很來氣,琴言住在一粟園,也算是他的人,人走了怎麼能不打聲招呼呢?

  當下徐煜沒言語,而徐潤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在他而言是受了不白之冤,拋開漸漸轉淡的私情,純是為了琴言謀劃,甚至為了名聲,已下了不收琴言的決定,真可謂是有口難辯了。

  這其中的痛苦幾人瞭解?故此徐潤氣得兩手冰冷,與李賢二人面面相覷。李賢忙問胡升:「你少爺對你說什麼了?」

  胡升偷看了眼面無表情的二少爺,回道:「沒說什麼,就是叫小的把琴言的行李當面交給潤大爺,問問有沒有回信。」

  李賢見徐潤氣得說不出話來,說道:「奇了,這話從何說起?無需回信,等我對你家二少爺講清楚。你去吧。」

  不想徐煜站了起來,淡淡的道:「此事小弟沒資格,還是去對家父或兄長說吧。」

  畢竟徐煜是年輕人,又是最見不得身邊女人離開的主兒,琴言好端端的住在園裡,大家還一塊兒譜曲唱戲,成了知己朋友,竟然一聲不吭的離開徐家,他能不有怨氣嘛?

  徐潤就這麼看著徐煜揚長而去,長嘆一聲靠在了椅子上。

  這邊琴言還不知緣故,出來見下人把自己的箱子抬了進來,疑惑不解的要拿起桌上的信,李賢一把搶了想要藏起。

  徐潤嘆道:「給她看吧。真是哪裡說起?徐煁怎麼能如此,聽了誰人的鬼話,這麼糟蹋人!還有徐煜難道不曉得我們的為人嗎?我是那樣的人麼?可惱!可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24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保媒拉縴

  打皇姑寺回來,蕭氏留沐蘭香的母親杜芊芊小住幾日。夜裡,蕭雨詩邀了杜芊芊到她房裡,丫鬟烹茶,挑燈閒話。

  正聊得高興呢,沐凝雪帶著晴雯和麝月進來,二人忙起身讓座。

  沐凝雪笑道:「你們倆比旁人來的親密,早早約好了,唧唧喳喳的說些什麼?我們偏要鬧了來聽。」

  杜芊芊笑道:「有什麼說的,不過是陳篇舊套的話,哪能瞞人,嫂子來聽就是了。」

  話音未落,就見秋萍提著手燈,引著蕭雨瀅和女兒蘊素走了進來,後面奶娘抱著朱儀。

  沐凝雪笑道:「你娘倆也來了,怎麼把儀兒帶了來?」伸手接過來朱儀,放在膝上逗著他。

  蕭雨瀅說道:「我想著過去尋你說說話,見丫頭們都歪著打盹,問了才知道過了這邊來。恰好儀兒睡醒了哭著找你,奶媽正要抱他來,又說芊芊妹妹亦在這裡,想必你們要商量什麼,所以趕了來,落得大家一塊熱鬧熱鬧。等明日再過一天,我和芊芊就要回去了。」

  說著話,小丫頭們搬好了凳子,秋霞等丫鬟被蕭雨詩的大丫鬟文琴拉到對面的房裡喫茶。沐凝雪等人坐著說說笑笑,順便逗弄嘻嘻笑的朱儀。

  杜芊芊說道:「我想起一件事來,正要去找嫂子商量,既然你們都在,看看我的想法可使得?素來我很喜歡秋萍那丫頭的伶俐,又不多言多語,不比我家紅雯雖然做事乖巧,但一張嘴比刀子還快,半點不肯饒人,到處給我惹事生非,這一點我很厭她。」

  「你可看錯了人。」蕭雨瀅笑道,「秋萍是蕭家過來的。我自小看大,面上看似忠厚老實,肚子裡比什麼都清楚呢。尤其這兩年漸漸長開,說出那話來,一句是一句,也夠你受的。她是不多話,正是她取巧的地方,倒是紅雯那丫頭有口無心,雖討人厭嫌,其實肚子裡一根腸子通到底。」

  徐蘊素跟著湊趣道:「不是孩兒說護短的話。還是我身邊瑞蘭是個呆子,心裡單純,嘴上也單純,與人好是這樣,與人惱亦是這樣。」

  「好,好!人家的丫頭都不好,惟有你的瑞蘭好。」蕭雨詩笑著打趣她,「瑞蘭之所以是個呆子,全因小姐好。所以丫頭也是好的。哎呀你們娘倆就別自賣自誇了,讓人家把話說明白,再領教你們的丫頭不遲。」

  蕭雨瀅笑道:「我不過因芊芊說句她家紅雯不好,說了兩句。反引出你嘮嘮叨叨起來。好了,我也不同你說了,讓你聽正經話吧。」

  杜芊芊笑了笑,說道:「我為何誇獎秋萍?因有一門親事。尋思代秋萍做個媒倒也合適,所以要和嫂子們商量。」

  沒有人感到意外,保媒拉縴可謂是中年婦女最熱衷的事了。哪怕是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古今都一樣。

  徐家女孩子雖多,好看的也多,但平均水準以上的畢竟有限,各方面都出挑的,能給人留下強烈印象的那就更少了。又賢惠又能幹又美貌的女孩子,無論在任何時代都屬於稀缺資源,所以每個人的名字都會被太太們記在心裡,平日聊天時會說出來。

  當下杜芊芊仔細說道:「你們妹夫有個得用的家丁名叫沐喜,辦事頗為機變,凡有大事都叫他去辦。後來在雲南任上,用他辦外頭的差事,事無鉅細從未出錯過,深受我夫婦新任。這不前年舉薦他做了漕運百戶,結果造化來了,破獲了數起監守自盜的案子,如今兵部以千戶補用。昨日他過來請安,見過我家老爺,據說人發福胖了一些,很有個軍官的氣度,故此我意在將秋萍說給他做妻子,也不誤了秋萍。若說他如今做了大官,嫌秋萍是個丫頭不肯要,然有我家老爺說了,秋萍也是徐家的丫鬟,想必他會求之不得,況且他也不過是個小子出身,不是什麼名門大族的後裔,秋萍配她亦不辱沒。俗話說夫榮妻貴,秋萍在這裡是個丫頭,嫁了過去,即是一位千戶太太了。」

  蕭雨瀅覺得不錯,說道:「說起來很好,在秋萍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只怕人家不樂意。你雖說是小廝出身,可彼一時此一時,而今到了富貴場裡,忘卻本來面目的人也多得很。」

  蕭雨詩也說道:「在我們娘們看來一個千戶不算什麼,而他一個小廝做到五品前程十分不易,難免沒有自尊自貴的念頭。咱們家的丫頭雖名聲在外,實則不屑的人也多了去。」

  「也是。」杜芊芊點點頭,「那我明日先叫人去問問,聽聽他的口氣,他若是肯要秋萍,再請我家老爺當面做媒,不然碰了釘子,倒彼此都沒意思了。」

  「這事你可得問明白。」沐凝雪提醒道:「就怕他不敢不要,委屈答應了,將來秋萍是要跟他過一輩子的,與其日後連累他們夫婦口口舌舌,莫不如取消,兩無抱怨。」

  晴雯說道:「太太說的是,終身大事決不可草率勉強。」

  「我知道了。」杜芊芊覺得在理,「明日叫沐福去問問他,他二人感情深厚,無話不說的,可以得他個實在話。」

  說說笑笑間不知不覺到了二更天,沐凝雪因朱儀又在奶娘懷裡睡熟,怕孩子受涼,遂起身說道:「夜深了,咱們去吧。」

  單說她回到臥室,兩個值夜的丫鬟服侍她更衣梳洗,完事了,將過夜的罩燈點了,隨手掩上了房門,去了隔壁休息。

  沐凝雪走到床邊,早早休息的徐灝醒了過來,隨口問道:「怎麼這時候才回來?你們又說了什麼好笑的,連覺都不睡了。」

  「沒什麼。」沐凝雪躺下後,把秋萍說給沐喜的話講了。徐灝隱約記得秋萍是蘊素的丫鬟,好像在丫頭裡面很有人望,長相也不錯,性子也乖巧,沒當回事的答應了。

  今夜的天氣十分暖和,偷聽到太太們談話的秋萍心神不定,端了一把籐椅放在長廊下,躺在上面望著天上的銀河,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太太的好意她心領,可是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怎麼能情願?說到底她們這些女孩沒人不暗戀著徐煜,秋萍也未能免俗,不過也僅僅是暗戀而已。

  想來想去幹脆不想了,秋萍靜靜地坐著,心靜了,微微吹來的晚風,帶著院子裡的花香,一陣陣的醺人欲醉,就這麼沉沉的睡去。

  忽然有人叫道:「醒醒,太陽快要曬到肚子上了。」

  秋萍睜開眼,就見二少爺站在面前,笑嘻嘻的看著自己。紅了臉的秋萍翻身坐了起來,揉著眼睛笑道:「大清早怎麼來了?嚇了一跳。」

  徐煜說道:「還早嗎?已經日上三竿啦。」

  「啊。」秋萍這才發覺天已經大亮,不好意思的道:「我就迷糊了一下子,不料睡到了這時候。」

  站起來就要進屋去,徐煜拉住她的袖子,「等等,我有話問你。」

  秋萍停下腳步,說道:「什麼事?」

  徐煜想了一想,似笑非笑的道:「昨晚你在太太們那邊,她們說了什麼?」

  「要你管。」羞紅臉的秋萍將手一摔,一溜煙的進了房裡。

  這時徐蘊素在屋裡問道:「秋萍你在和誰吵嘴?」

  「是二爺。」

  徐煜隔著窗戶說道:「她昨晚在院子裡睡覺,睡到這時候才起來,我把她叫醒了。」

  秋萍忙說道:「別信二爺胡說,我是清早起來乘涼,哪是在外頭睡覺的呢?」

  「原來如此。」徐煜一面說話,一面跟著進了屋。

  「昨晚我也沒睡好。」

  身上披著一件單衣,光著腳趿著拖鞋的徐蘊素,懶洋洋的倚門而立,毫不在乎邋遢的樣子被哥哥瞧見,反而看見徐煜穿了一身紡綢長衣,笑道:「天都熱了,你穿這縛手縛腳的袍子做什麼?」

  徐煜說道:「一會兒要進宮,所以穿了。」

  「我說呢。」蘊素沒形象的打著哈欠,「你哪能起的這麼早,原來是要進宮。這回別忘了,去御膳房順點新鮮的瓜菜回來。」

  徐煜好笑道:「你說過好幾次了,我就不明白,園子裡的瓜果才新鮮,沒有鄉下莊子多的是,幹嘛還巴巴的惦記宮裡的?你不知道都是街市上採買的嗎?」

  「我就是愛吃麼。」徐蘊素堅持已見。

  徐煜說道:「你知道什麼?御膳房在菜市買來的菜,是由鄉下人摘下來,預備好了,再送進城裡。而送進城後,由菜行分到了菜市,在菜市還不定擺上幾天呢。等宮裡人採購回去,你別瞧外表看著光鮮,其實那是御膳房把蔬菜用水浸泡,菜的鮮味全浸沒了,虧了聖上和太后她們吃的有滋有味,連你也以為宮裡的菜都是寶貝,全不是那回事。」

  「真的?」徐蘊素吃驚的張大了嘴,秋萍瑞蘭等丫鬟也睜大了眼睛。

  「騙你們是小狗。」徐煜笑道,又說道:「沒見每次聖上微服來咱家,廚房都得雞飛狗跳嘛,把稀罕不易得的食材藏起來。其實聖上也明白,此乃皇宮慣例,不然任何一味瓜果成了貢品,當地百姓都得倒了大黴不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35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探聽口風

  徐煜走了後,蘊素和秋萍一起洗了臉,換了衣裳,問道:「我給娘刺繡的緞子呢?」

  秋萍回道:「我怕弄髒了,用白布蓋著放到樓上去了。¤我記得是好多天前的事兒,小姐問這個做什麼?」

  「你別問。」蘊素在廳裡坐下,「你把它拿下來,就得了。」

  秋萍說道:「吃了飯再拿吧。」

  蘊素說道:「你又來偷懶了,留你在家還沒歇夠麼?這會子我等著做,快去拿來。」

  「好吧。」秋萍邊走邊笑道:「不想起來,一個月也不動手,想起來了,馬上就要動手。咱們瞧著吧,做不到二個時辰,又討厭了。」

  蘊素無語的道:「你這丫頭,逢人就拿話擠兌,膽子也大了,竟說起我來。」

  「嘻嘻。」秋萍笑著上了樓去,把刺繡取了下來。

  徐蘊素也顧不得吃飯,先洗了個手,將絲線花針等東西放在了桌子上,把花繡衝著窗戶檢查一番,趕著要繡出來。

  為了不讓丫頭們笑話,竟罕見一鼓作氣的繡了足足一個時辰。

  徐韻寧由外面進來,笑道:「今兒怎麼高興了,又來弄這個?」

  蘊素抬頭看了妹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專心致志繡她的花。

  跟著韻寧的婆子各找各的地方歇著去了,沒帶丫鬟,韻寧脫下了外衫,叫了瑞蘭秋萍兩聲,不見有人答應,便說道:「她們現在太貪玩了,叫做什麼事,總是不見人影。」

  蘊素隨口說道:「你又有什麼事,要人伺候?」

  「叫她們給我掛衣裳啊。」韻寧說道。

  蘊素低著頭繡花,嘴上說道:「你自己順手掛上不就得了,這還要叫人?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不用叫人做的事。自己動手。」

  「好吧。」韻寧正要把外衣掛在衣架上,外頭的姜媽走了進來要接衣服,韻寧連忙擺手道:「不要不要,我自己來。」

  此舉反而弄的姜媽不好意思,訕訕一笑,以為小姐嫌棄她。幸虧韻寧看出來了,說道:「媽媽幫我倒碗茶來。」

  「哎。」姜媽頓時高興了,興沖沖的走了出去。

  蘊素瞟了妹妹一眼,撇著嘴一笑。韻寧走過來,坐在對面笑問道:「你笑什麼?」

  蘊素拈起長針。對著她點了幾點,撇嘴道:「你呀和他們一個樣。」

  「我怎麼樣了?」韻寧問道。

  「自己知道。」蘊素繼續繡花,鼻子裡哼了一聲。

  這時姜媽把茶送來,韻寧道了謝,看著茶杯沒有拿起的意思。等姜媽走了後,蘊素說道:「我問你,你先是叫秋萍她們來掛衣服,怎麼媽媽進來,你卻不要她掛呢?都是一樣的手。為什麼有人掛得,有人就掛不得?」

  韻寧先是默然不語,然後說道:「又讓你挑眼了。你不是說了嗎,可以自己動手的事自己辦得了。我既然自己掛衣服,你又嫌我挑人?好吧,我承認和哥哥們一個毛病,不愛有些人經手。嫌不乾不淨,倒不是特意針對她。」

  蘊素笑了笑,說道:「你們呀!算了。我不說了。」

  突然韻寧迅速站了起來,飛一樣的衝了出去,蘊素急忙抬起頭,就見妹妹一頭撲在了父親懷裡,撒嬌的道:「爹怎麼來了?」

  「自然是想你們了。」徐灝笑呵呵的抱著女兒團團轉了數圈,放下來,拉著她的手走進屋,抱著蘊素親了她嫩嫩的臉蛋一下,癢的蘊素頓時咯咯嬌笑。

  兩個女兒一左一右的陪著,徐灝的心情異常舒暢。這時候兩個廚娘拎著食盒進了院子,驚見老爺在屋裡,站在院子裡不敢進來。

  姜媽慇勤的拿了進來,說道:「老爺現在吃飯嗎?」

  「嗯。」徐灝見屋裡沒別人,笑道:「我們父女都不是干淨人,不用洗手了,也不用人站班,就這麼吃吧。」

  「呵呵。」姜媽笑著先打開一隻食盒,蘊素直接從裡面取出三雙碗筷。

  韻寧猶豫的看了看,伸手接過姜媽拿出來的一碟雞絲拌王瓜,一碟白菜炒冬筍,一碟蝦米炒豌豆苗,一大碗的西紅柿雞蛋湯。

  徐灝笑道:「怎麼都是清淡的菜?即使你們倆要保持身段,也得吃些肉吧?」

  「大魚大肉滿肚子油膩,對身子不好。」蘊素笑嘻嘻的指著菜,「連爹爹也不知民間事了,這王瓜雖便宜,可冬筍和豌豆苗卻貴著呢,等閒我都不敢點,花錢太多。」

  外頭的廚娘聞言隔著簾子笑道:「小姐這話說得對。老爺,就說那冬筍,菜市上用黃沙存著,瓦罐扣著,寶貝似的不肯賣呢,就等著宮裡來人。就是這一碟子,沒有一兩銀子辦不下來,有價無市的東西。老爺要吃葷菜很容易,就是這素菜又要嫩,又要口味好,又要做的家常地道,真是難為了咱們廚房。」

  「我確實太養尊處優了。」徐灝有些感慨,無論如何古代也比不上現代方便,天地之差,隨便一個人過的都是古代大地主的奢侈生活。

  這還是京城呢,區區一道冬筍,成本就在一兩銀子以上,擱在後世根本無法想像,反而是肉類相對而言獲取簡單些,當然也是豪門為何不食肉糜乎!

  既然是稀罕的蔬菜,徐灝自是要讓女兒吃,於是問道:「廚房裡有什麼現成的?給我送一碗來。」

  廚娘說道:「有新鮮的紅燒鯽魚,老爺要嗎?」

  「成,再給我添一大碗的米飯。」徐灝似乎今日胃口大開。

  蘊素和韻寧見父親興致頗佳,一副不想走的意思,不由得臉上樂開了花,都不知道父親是為了秋萍而來。畢竟是家裡的孩子,徐灝昨晚記在了心裡,所以專門過來看一眼。

  與此同時,沐福奉命見到了沐喜,說道:「恭喜大哥陞官發財,如今是位大老爺了,咱們一幫兄弟皆望塵不及。想往日你待小弟極好。不同旁人,如今大哥切勿忘了小弟,能提攜一二,即使執鞭隨鐙我也願意。」

  沐喜笑道:「你老弟又來取笑人了,我不過蒙老爺恩典薦了武職,仗著沐家管了些分內事,沒受到明槍暗箭,兵部提拔升了官職而已。外人看著以為榮耀,豈不知我心裡懼怕,戰戰兢兢惟恐能力不及。至於你老弟是不屑出來。若肯出來還怕老爺不成全?咱們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我時刻不忘,老弟尤甚,難道你還不知我的心麼?兄弟並非忘舊之人。」

  「大哥惦記小弟,我心裡高興。」沐福笑道:「但願兄長早日昇官回京,就是不邀請我們,我們也要一起來鬧鬧你的衙門,難不成怕哥哥翻臉,攆我們走嘛?」

  「哈哈!」沐喜大笑。叫人辦了一桌酒飯,二人推杯換盞。

  沐福敬了一杯酒,說道:「現在哥哥升了千戶,也該定下親事。總不能去赴任。沒有夫人,這不是笑話嗎?」

  沐福苦惱的道:「哪有那麼容易,好一點的人家誰看得起咱們這出身?夫人必須是大家閨秀,不然更遭人嘲笑。寧缺毋濫。」

  「也不必非名門閨秀。」沐福倒了一杯酒,「兄長記不記得以前見過的秋萍?就是徐府寧小姐的丫頭,小時候她很有幾分姿色。小小年紀分外討喜,現如今更是出落成了美人。前日你回府探望,太太想起你還沒有成親,恰好昨日在徐府看見了秋萍姑娘,順口和徐家太太說要將秋萍給你。徐家呢倒也願意,就怕你如今做了千戶,不肯要徐府的丫頭,想必赴任後,有的是當地高門旺族來對親。」

  「還有此事?」沐喜有些動容,急忙追問道:「你仔細說下去。」

  沐福一邊觀察他的反應,一邊笑道:「所以太太擔心當面對你說了,你不好推卻。咱們的昔日大小姐也說這婚事不是可以勉強的,最好彼此兩廂情願,必須問明白了才好。這不太太吩咐我來問你一聲,行還是不行?我保證沒旁人知道,畢竟說開了一旦不成功,兄長一個爺們還罷了,怕那邊秋萍面子上過不去。哥哥,請你好好的想一想,行不行都無妨,不必礙於老爺太太的面子,實話實說,我好回去交差。」

  「哎呀!」沐喜激動的站起來,慨然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做了武官就敢妄自尊大?我是沐家的下人,別說功名是主人恩賞之,就算我的命也是沐家的,老爺太太能把徐府的姐姐賞我,何等體面?就是不許我一輩子成親,咱也不敢抱怨半個字。沒說的,勞煩你回去稟明老爺太太,說沐喜願意的很,就是恐玷辱了秋萍姑娘,如果本人願意,那怎麼下聘,用什麼聘禮,全聽從太太指示。好兄弟,你回去千萬替我說的懇切些。」

  沐福聽了又是羨慕又是開心,笑道:「哥哥你爽快,不像有些人顯貴了,回來裝出一副虛情假意的模樣,說些違心的話,令人噁心,你則不改舊日脾氣。經此一事,兄長日後斷不會忘了咱們這幫老兄弟。」

  沐喜笑道:「看來適才你疑我說的是虛言,哈哈,現在可以相信了吧?」

  「信了,信了。」沐福拉著他坐下來,「你老哥夠義氣,既然想娶秋萍,兄弟我要幫你想個萬全的法子。不是我說喪氣話,哪怕秋萍是國公府丫頭,究竟也還是個丫頭,咱也究竟不比楊內閣家有底氣。俗話雖說英雄不怕出身低,可是如今之人一個個狗眼看人低,尤其官場上,人人都會到處打聽你的出身,如果打聽到娶的正經大家閨秀,當然會說的錦上添花;但一聽是丫頭出身,指定會有人念起歪嘴的經來,有的是人跟著下死勁的加倍糟蹋。」

  這一番話說得一針見血,類似沐喜這樣的豪門下人出身,因做的武職,官場上的人不會說什麼,但打聽到他妻子是個丫鬟就不同了,一看就知是小廝配丫頭,什麼難聽話傳不出來?比如丫鬟被老爺或少爺玩膩了,有了身孕打發出來,做了接盤俠云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36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六月飛霜

  沐喜對沐福的話連連點頭,初時的感激過去,也認識到了不妥。↑相較於官場,他更擔心的是手下官兵們的反應,甭管什麼英國公徐家,哪怕是皇帝身邊的宮女,都會被糙漢們瞧不起。

  想讓手下心服口服的辦法很多,能力、戰功、為人等等,可惜沐喜短時間內一個也做不到。當然這也不算多嚴重的事情,可畢竟誰也不喜歡被人嘲笑,尤其愛面子之人。

  「老弟這番話洞悉時事,能幫我籌劃,真是感激不盡。」沐喜確實很感激,又說道:「不過在老爺太太面前,你可千萬說的委婉些,不然還以為我做了官,怕娶徐府丫頭跌了架子,鬧得各方心裡都不痛快。」

  沐福說道:「我理會得,你放心吧。我有我的說法,絕不叫太太怪你就是了。」

  晚上沐福來到徐府,杜芊芊叫他去徐灝的外書房候著,她過來後,當著徐灝的面,命沐福進來交差。

  聽到沐喜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下來,杜芊芊欣慰的道:「嫂子們多慮了,我就說那小子不是這樣的人,不然我也不會記掛他了。」

  沐福趁勢將沐喜的顧慮說了,大意是想在金陵迎娶,不驚動其老家和地方,擔心引出蜚短流長。

  按理來說,沐喜應該在做官的地方準備新房,然後迎接新娘子過來拜堂,在老家和地方各舉辦一次婚禮,宴請本地賓客,與後世的習俗差不多。

  徐灝聽了半天,對表妹說道:「不錯,就在金陵完婚最好,省的被外人曉得娶了丫頭,叫漕運的同僚下屬笑話他。咱們得替沐喜考慮,此事你們商議吧,我就不管了。」

  「好。」杜芊芊答應了。當即帶著紅雯等丫頭去了一粟園,見到蕭雨瀅母女,說道:「我與你們太太有要緊的話商量,你們先出去吧。」

  將人都支走,杜芊芊把此事說了下,又說道:「沐喜想要在金陵成親,然後攜妻子去地方,所以請你體諒。」

  蕭雨瀅說道:「有什麼體諒的?秋萍嫁過去就是他家的人,隨便他在哪裡迎娶。秋萍非我親生女兒,我挑什麼禮?再說在這裡操辦婚事更好不是?你有心成全他。我亦樂得成全秋萍,非要叫外人知道一個是小廝,一個是丫頭嘛,這與我們何益?」

  「那我就放心了。」杜芊芊笑道。

  「就這麼定了。」蕭雨瀅琢磨了下,問道:「你說送親時派什麼人好呢?單單派個管事和丫鬟送她,未免要被人猜到他夫妻的底細,可叫燁兒煜兒他們兄弟又太過招搖,不如就在徐府附近,可以對外宣稱早已成了親。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麼。」

  「租院子?」杜芊芊想了想,笑道:「那就乾脆在府裡借一處房屋,秋萍可由這邊扶到新房,咱們娘們也能親自送她。鬧一頓喜酒。等小夫妻過個三五日,即可啟程。倒是我們這邊要選個好日子方可,而你們這邊,秋萍自小服侍蘊素一場。又自幼在你跟前長大的,你也得替她置備置備。」

  蕭雨瀅笑道:「有什麼可置備的?她們的衣服比我多呢,四季幾十套。足夠她穿三五年了。不過一切首飾和家用之物,是要給她添補一些。好在秋萍的簪環釵鐲等,這些年我給了她不少,所補有限。非是我吝嗇,實在丫頭們太多了,大約三五日可以補置齊全。」

  有件事二人心照不宣,那就是整個徐府的賞賜,足夠秋萍腰板鼓鼓。

  是以蕭雨瀅自嘲道:「秋萍這丫頭嫁出去,是離了我這裡丫頭的名目,去做千戶太太,可謂平登青雲。她得了好處,我反要賠貼嫁妝,想起來真怪不值的。赫赫!」

  杜芊芊笑道:「你呀!人家也是父母生的,來伺候你,呼來喝去罵來罵去,不就圖個嫁人,有主人家的成全麼?不說秋萍算是明媒正娶的嫁給沐喜,即使嫁個小子,你也不得風風光光的陪送嫁妝。現在你說苦給誰聽呢?不該你出錢,難不成該我出麼?」

  「你不知道。」蕭雨瀅臉色悻悻,「我是想到了蘊素,本來相中了楊大人的公子,結果竟被蘭春給捷足先登了。楊家也怪,放著徐家千金小姐不要,要個丫頭。此事令我心裡不舒服,又不敢對你哥哥發牢騷,今日對你訴訴苦,心裡好受多了。」

  「你是說楊旦?」杜芊芊大感意外,沒想到還有這一茬。不過以表哥之為人,自然會優先蘭春幾個,恐怕在他心裡,閨女遠比不上四春丫頭來的重要。

  此事二人一樣心中有數,是以點到為止,沒必要糾纏下去。

  當下杜芊芊把紅雯叫進來,叫她出去告訴沐喜,趕緊擇吉日下聘迎親。蕭雨瀅已經問過了秋萍的意見,吩咐管家將外宅的叢桂山莊收拾出來,做秋萍的新房。又叫人去採買成親用的所有東西。

  「買齊了,到我這裡來領銀子。」

  單說沐福興沖沖的去通知沐喜,沐喜當即請人查黃曆,選定本月二十八日下聘,四月初三成親。然後沐福幫著他置辦下聘等東西。

  丫鬟成親在徐府來說自然熟練之極,無需任何人提醒,所需物品都會選擇上好的,禮儀流程都是現成的完善講究,此乃徐家不成文的規矩,所以杜芊芊和蕭雨瀅都無需為此勞神,這也是為何選擇在徐府操辦婚事的原因。

  短短兩天的時間就準備完畢,各房賞賜以及家人們的賀喜禮物什麼的紛紛送來。蕭雨瀅母女幫著秋萍代為打點回去,一切花費沒用秋萍花一文錢。

  在一干適齡的丫頭中,挑了一個年紀大一些,性子本分的二等丫頭,名叫秋鴻。自此秋鴻貼身服侍蘊素,補了秋萍的空缺。

  此時的秋萍已經想通了,她本來以前見過沐喜,知道無論長相、個頭、辦事能力皆上上之選,加上如今沐喜做了千戶,內心十分喜悅,非常感激太太們待自己恩重如山。

  當然也十分的不好意思。生怕紅雯她們來取笑,整天躲在太太房裡,不敢出去。

  問題是紅雯四兒等丫鬟豈能放過她?人人又羨慕,人人又嫉妒。今日姐妹們提前約好了,趁著蕭雨瀅不在的時候,組團過來給她道喜。

  一群女孩子把屋裡鬧得好似菜市場,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的,說的話半是恭喜半是嘲戲,弄得秋萍俏臉通紅。躲又不是,回答又不是,只好低著頭面朝著牆壁,隨她們去盡情說笑。

  其她人只不過湊個熱鬧,縱使嫉妒也有限,唯有紅雯記著前仇不說,更不提於情於理都應該把她嫁給沐喜呀?這些天怎麼也想不明白,此刻新仇加上舊恨,冷笑道:「呦!現在裝出一副千金小姐的樣子。是不是預備來日好過去做千戶太太呀?真真在我們這些野雞隊裡,跑出一隻鳳凰來了。」

  見秋萍低著頭不回應,紅雯更來氣了,說道:「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放著沐家這邊的丫頭,卻選了秋萍呢?我們不出色也罷了,難道諸位太太身邊也沒合適的人選?哼!看來八成是新郎官自己求的,好啊。咱們秋萍竟早早和人家有了情意,瞞得滴水不漏,果然是大有心機的。」

  秋萍頓時紅透了臉。以她的性子恨不得馬上反駁幾句,奈何礙於目下的情形不好開口,但涉及到自己的名聲,氣得坐不住了。

  四兒等丫頭向來和她交好,眼見紅雯說得太不像話,反過來幫著阻擋,「說什麼沒影子的事兒?有意思麼?」

  「怎麼沒有意思?」紅雯面帶冷笑,「做得出來還不讓人說麼?天曉得有沒有苟且。顯著你們了?哦,莫非你們也如此怎地?」

  眼看就要鬧得不可開交,恰好蕭雨瀅回來了,大傢伙趁機告辭離去,紅雯也冷笑著去了。

  又羞又氣的秋萍恨的咬牙,不敢一個人躲在房裡,怕紅雯又帶著人來嘲諷。

  每天緊緊跟著蘊素,寸步不離,省得紅雯跑來聒噪,反正自己就要嫁出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再說琴言,原本徐潤幫她出了師,打算繼續回到徐府,服侍小姐直到出閣,想要報答徐家的收留之恩。

  不想被徐煁誤會了,看了信後大為傷心,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猛然間一腔怒氣直衝上來,眼前一黑,喉部似乎被東西給噎住,胸口急劇起伏卻透不過氣來。

  徐潤就看她兩眼一翻,直挺挺的往後倒去,嚇得急忙抱住。

  徐潤抱著琴言,使勁掐人中,李賢也顧不得男女之防,幫著揉捏背部。好半天,琴言緩緩醒了過來,捂著臉跑到房裡,連連嘔吐。

  李賢鬆了口氣,說道:「好了,好了。」

  等琴言再次出來,頃刻間又淚如泉湧。徐潤李賢知道她受了不白之冤,都替她傷心。

  這時候蕙蘭和素蘭趕過來,扶著她躺在軟榻上,拿枕頭靠在背後。

  徐潤柔聲道:「不要傷心,明日我同你回去,當面把委屈澄清,也就沒事了。」

  話音未落,琴言放聲大哭,哭聲好似六月飛霜一樣的悽慘。徐潤不由得肝腸寸斷,大傢伙也無從勸慰,任由琴言哭了一個時辰,最後哭得有淚無聲。

  徐潤越來越生氣,心說徐煁你太欺人了,不問真假就來鬧事。他本來還打算去說個明白,但如此一來反而長了對方的氣焰,哪有叔叔去求侄兒的道理?

  「乾脆就此斷了交情,老死不相往來。」拿定主意的徐潤說道:「不必哭了,你的為人誰不知道?這些話有誰信他?一定是胡升從中挑唆的,連我都怪上了。我想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安身,沒必要仗著他,反正你的行李送了來,索性也不用回去見他,去了也是遭受羞辱。這樣,你先在這裡住幾天,咱們再作商量。」

  素蘭和蕙蘭頓時大感意外,不約而同的皺起眉來,目光更是同時冷了幾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46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暢談衷曲

  夜晚,屋裡只剩下素蘭陪著琴言,慧芳趕了過來,一進屋就拍手稱快道:「天下還有這等好事,求都求不到呢,還哭什麼?」

  素蘭苦笑道:「好什麼?看著潤少爺的意思,是不打算收容琴言了。±這裡非容身之處,今後怎麼辦?總不能重操舊業吧?」

  慧芳笑道:「這也是極好的。只恨我們生了這下賤的命,沒有琴言的福氣。我這兩年何嘗不想改行?偏偏無行可改,咱們呀就和做官的在伯仲之間,除了這個啥也不會。女人家無非做買賣,又不在行,並且在金陵,就算改了行人家也認識,必須得離京去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你們當我願意唱戲陪客麼?落在其中跳不出來而已,就算一年賺一萬兩銀子,成了大富翁,又算得什麼?總也離不了下賤妓女四個字,我是決意要走人的。」

  素蘭說道:「我的心也和你一樣,唉!往往天不從人願。」

  琴言聽著好姐妹的肺腑之談,心情好受多了,畢竟與她們相比,自己是多麼的幸運?做過這一行想有個清白名聲幾乎不可能,所以外頭的不堪傳聞也就那樣了,大概比這難聽的還有呢。

  談談說說,琴言不再哭了,而素蘭和慧芳也解去了許多愁悶。

  素蘭說道:「琴言住在這裡不便,何必再一次寄人籬下?不過去我們那裡更不便,不如在城外租間民宅吧,好生休養一段時日,等咱們一起想個萬全之策,離開這傷心之地。」

  不想第二天一早,徐潤一幫朋友全來了,打著探望琴言的旗號,實際上是想趁機見識見識大美人。

  徐潤無法拒絕,遂帶著一幫人進來。遠遠望見琴言穿著半舊的月白長裙,腳上一雙大紅盤花繡鞋,依著一顆海棠,對著塊太湖石,在那裡凝思。

  帶路的書僮咳嗽一聲,琴言扭頭一看,見是徐潤等人。因昨晚的開導,已經不再傷心,主動含笑迎了過來,輕聲道:「來得正好。這些花今日分外好看。」

  四五個書生眼前一亮,暗道不愧是傳言般的大美人,羨慕的看著徐潤和佳人在前面並肩而行。

  耳聽琴言的聲音清脆悅耳,說道:「人說海棠有色無香,你沒聞到香氣麼?我覺得比別的花還香些。」

  男人們立時到處嗅了嗅,可惜沒聞到什麼海棠香,只有其她的花香。

  徐潤笑道:「已經佔了國色,何必還要佔國香?這香氣大概是那邊丁香花的香。其實海棠的香是另外一種香,是藏在花的肌膚裡。輕易不肯吐出來,必須人凝視著花朵良久良久,她的清香才會隱隱出來,不是人人都能聞到的。你不信。將那一枝垂下來的仔細聞聞,保管不是方才的那種香氣。」

  「是麼?」琴言依言上了石階,板著垂下來的海棠花朵看了一會兒,又聞了一會。點頭微笑道:「果然!你真是細心人。這香與花的顏色一樣,說她不香卻真有香,說她香又不像別的花香。真正見識了海棠的香。」

  徐潤笑道:「此所謂心香,即心誠則靈。」

  幾個男人眼見他倆心心相印,識趣的站在遠處,卻不知這對昔日戀人,說的是看似有情實則無情的話。

  說無情也不對,而是一種超越情愛的灑脫。徐潤正是出於尊重,不想委屈琴言做個小妾,因為他自問做不到排除萬難,抗拒父母之命,也對未婚妻的娘家心存忌憚。而琴言也不願為難他,如今真正恢復了自由之身,又何必再入豪門自投羅網呢?

  徐潤說道:「你出了徐府,無拘無束,所有愁悶都可消了。就在這個園子裡,一年四季皆可遊玩,又有一班至交好友時來時往,比在秋水堂更好。」

  最終徐潤還是說出了私心,想把人留在身邊。琴言也不怪他,笑道:「嗯!說起在秋水堂,第一的不好就是點我唱戲,心裡就像上了法場,要死了一樣。可是一等上了台,我心裡又起了別的想法,把我整個人不當作我,權當是另外一個人,任人看,任人笑,與我沒有絲毫相干,全神貫注的唱下去。下了台,我就又露了本相,覺得羞愧了。

  唉!至今記得師父叫我去陪酒,真如芒刺在背。看著她人自然得很,有說有笑,師父要我學她們,可是我怎麼也學不了,身子僵硬的不聽使喚,明知做了這行定要如此,我也不懂是什麼緣故。

  後來要到徐府去,心裡想著不知會怎麼受罪。等進去了,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是世外桃源,惟有自己的心總是不安,就算人人都對我好,究竟我知道自己是個優伶,一個供人開心的玩物。」

  徐潤靜靜聽著這一番長話,臉色漸漸黯淡下來,聰明人無需說的明白,已經知道此乃她最後的分手話了。

  「至於你待我,還有什麼說的?情至意盡,死也報答不了。」說到這裡,琴言緩緩轉過身來,凝視著徐潤,猶如一株有色無香的海棠,「多謝你讓我安身於此,但我的心實未安。從前在火坑裡,一心想著早死,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還能出來。既然出來了,我的心倒比從前更亂了。

  戲,我是決意不唱,丫鬟也不再做。可是又能作什麼呢?大家都對我這麼好,我卻盡給你們添麻煩,終日哭哭啼啼,難怪人人都說我不知足。」

  說著走了過來,雙手執起了對方的雙手,琴言說道:「我現在真的很困惑,不是死路上的算計。這話我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只有你知我的心,我願意講給你聽。想每個人在這世間都有一個歸宿,我願自食其力養活弟弟妹妹,可是想不出任何門路,你教我的心怎麼放得開呢?」

  徐潤心裡惆悵,連連點頭道:「你考慮的對。我倒有個主意,一個女人無論如何得找個男人依靠,你終究比不得那些學新學的女學生,就只怕遇不到這樣一個好人。此刻你人在金陵,人人知道你的出身,若是到了別的地方,誰會知道,豈不與常人一樣?但是把你託付給誰呢?」

  琴言一怔,沒想到他會這麼想?情不自禁的問道:「你這麼想讓我離京嗎?」

  「我哪裡願意?」徐潤苦笑道:「我何嘗不想與你長相廝守,同苦同樂。只恨我一無能力,與廢人一樣,還得時時顧著父親回來,若是他老人家放了外任,還要帶我出去,幸而沒有到這步田地。再說我不久就要成親,表妹和她家人都是眼裡不揉沙子的,我怕耽誤了你一輩子。」

  琴言忙說道:「這話別說了,我知道你的心。希望你今年考中博學科,又或來年高中進士,有了功名,再不用處處看人臉色生活了。」

  「哪有這麼簡單?」徐潤嘆了口氣,「我真想考中個進士,去外面做個小官,帶著你同去,我就心滿意足了。」

  倆個人都知道此乃奢望,如果隨隨便便就能考中科舉,那也不叫科舉了。這一次中不了就要再等三年,四年耽誤下來,一個女人隻身在外頭求生活,無疑近乎斷了進徐家的門。

  這時徐注走過來,說道:「今日二位,真可謂暢談衷曲了。」

  徐潤苦笑道:「是暢談苦衷。」

  「怎麼回事?」徐注聽了原委後,笑道:「這有何難,我新認識了個人,姓王。這老王是賣書的,成天纏著我,也不算討人嫌,就是賺錢的心思重了些。我去買他一部古籍大全,看看他吹噓的扶乩本事。」

  扶乩是道家的一種占卜方法,又稱扶箕、抬箕、扶鸞、揮鸞、降筆、請仙、卜紫姑、架乩等等。

  在扶乩中,需要有人扮演被神明附身的角色,這種人被稱為鸞生或乩身。神明會附身在鸞生身上,寫出一些字跡,以傳達神明的想法。道家信徒通過這種方式,與神靈溝通,以瞭解神靈的指示。

  「真的?」徐潤面露喜色,頗有急病亂投醫的意思。

  徐注說道:「他說前年在岳陽樓,遇到個道士傳授。據說靈驗得很,不是騙人。」

  徐潤問道:「那幾時請來?」

  徐注看了眼沒有表情的琴言,笑道:「明日好了,還有名士金普等一併請來,大家結個仙緣吧。」

  徐潤笑道:「那好,希望神仙給我們真言。」

  「那我先告辭了。」琴言淡淡的說了聲,轉身離去。

  徐注有些掃興的道:「怎麼走了?大家說說話也好,這個樣子靠什麼養活自己?你真敢月月拿錢養著她嗎?就不怕雇些丫頭婆子伺候,興師動眾的傳揚出去?還是進去做丫頭?」

  「我也不知道。」徐潤顯得十分苦惱,他和琴言的事早晚會傳開,所以留下來不妥當,讓她出去又不放心。至於什麼做丫鬟,沒見琴言剛剛說了嗎。

  「麻煩,這就是談情的下場。」徐注為之幸災樂禍。

  「別說了。」徐潤皺眉,「咱們過去喝酒吧。」

  當晚徐潤跟母親說了要看扶乩,問問自己的前程,這種事徐夫人不會阻止。

  徐潤又特意派人去請徐煜,而徐煜回家後一打聽,知道錯怪了琴言,主動口頭警告了弟弟,所以徐煁才沒有繼續發作。

  不過琴言既然選擇離去,徐煜認為大家今後再也不相干了,只因他最近連續受到打擊,左一個右一個的紛紛嫁了人,心情難免變得極端起來。

  所謂你要走,我不留,最好大家死也不見的孩子氣心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47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半截鉛筆

  清晨,徐煜還是忍不住去了徐潤家,盛先生祝顥等人也都應邀而來,還有名士金普,彼此間說了些仰慕的話。

  徐注把賣書的老王介紹給眾人,其實在場的讀書人大多認識他,國子監和貢院一條街的名人商賈,人稱其為王胖子,圓嘟嘟的身材,笑起來像個彌勒佛,秀才出身。

  徐煜也被王胖子死纏爛打的推銷過書,很熟絡,笑問道:「聽說你是主壇的法師,那請教一下,今日你是吃齋呢,還是吃葷?」

  王胖子笑嘻嘻的道:「二少爺您又故意考我。嘿嘿,神仙也是吃肉的,不用蔥蒜罷了。」

  徐潤立即吩咐道:「原來如此,管家吩咐下去,今日的菜餚一律不用蔥蒜。」

  為啥神仙不吃蔥蒜?嫌有口氣?還是和西方世界一樣,鬼鬼神神的也討厭氣味強烈的大蒜?

  這時候素蘭慧芳陪著琴言緩緩出來,徐煜看了眼琴言沒說話。徐潤說道:「走走,咱們先去樓裡用飯。」

  把大家領進內宅,走進特意安排的小樓。徐潤家因其父母的持家有術,家大業大也算富豪。故此樓中的擺設非常精緻,四面開窗,一樓擺了三桌酒席。

  樓中有很多的古玩字畫等,王胖子忍不住這個看看,那個摸摸,他一輩子兼賣古董,知道徐家這些玩物都是好東西,十分豔羨。

  走到窗邊眺望,見後方都是連綿的徐府主宅,數不盡的亭台樓閣坐落其中,美的如詩如畫。王胖子心說揚州那些發跡的鹽商家的那些花園,也算是奢華無比,但如何比得上這裡?真有種小巫見大巫的感覺。

  徐家都這麼富貴,可想而知徐府了?一想到這兒,他對待徐煜的態度更加的巴結慇勤。

  吃完飯後。徐潤吩咐撤下酒席,喝了香茶漱過口,整理下衣襟冠帶,眾人上了樓來。

  二樓點燃了百合香,淡淡的香氣四溢。中間的法壇上鋪了一層乾淨的細沙,擺了一個不辨雌雄的仙乩。

  就見王胖子一掃嬉皮笑臉,一本正經的上前虔誠禱告,對著仙乩連續磕了九個頭。起身燒了什麼飛雲符、清風符、仙鶴符之類。

  大家好奇的看著這一幕,因礙於儒家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一個個的神色間似乎有些頗不以為然。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忽然王胖子說道:「要請兩位仙童扶乩。」

  徐潤忙說道:「風兒清兒你們倆去。」

  兩個十歲左右的書僮遲疑著走了上前,按照王胖子的指示扶著仙乩。又過了一會兒,不見有什麼反應,王胖子便又跪下去磕頭,然後焚了幾個符籙催促。

  兩個書僮就那麼呆呆的扶著,突然大家一聲驚呼,乩像顫動了一下,書僮風兒唬得一抬手,仙乩竟自動旋轉了起來。拿著木筆的手在沙地上畫了很多的圈圈,嚇得兩個書僮急忙跳開,同時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懷疑是對方轉動的。

  其他人好像都見識過,沒什麼驚訝的,不過看向王胖子的目光多了些敬畏。唯有徐煜在思索裡面裝了什麼機關。

  扶乩乃發源於中國本土的占卜之術,最早出現在春秋戰國時期,西漢以後出現了很多的讖緯書。道教法師們便承襲其技,扶乩降筆,依託神靈造作的道教經書,在魏晉時期開始大量湧現。

  宋、元、明、清,占卜扶乩之風愈盛,偽託古人之作,在現存道經中佔有相當一部分。總而言之,就是一些道教的學問家,依託此法創作出比如「上清真經」等道家典籍,弄出卷由神授的宗教色彩。

  所以扶乩的興盛,是和文化知識絕對相關的,沒有一定的文化水準根本玩不轉這個,是以讀書人最為熱衷,閨中才女尤其鍾愛。歷朝歷代譬如李商隱、陸游、沈括、洪邁、紀曉嵐等都對扶乩有過詳細描寫。

  神像還在運動中,看起來非常的神奇,徐煜推測大概是類似不倒翁的裝置,更神奇的是在沙地上筆畫縱橫,漸漸好像形成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肯定是隨機形成的,每次都不會相同,一來古人深信冥冥中自有天意,二來就要考驗法師的學問能力了,大家皆很期待,其實和算命先生的道理一樣。

  有人眼尖,發現是一個珠字和一個珍字,漸漸又陸續出現了七八個字,王胖子記在了心裡,很快得了兩句七言詩。

  王胖子賣了一輩子書,又有大量的相關詩詞作為參考,當下不緊不慢的拿筆在宣紙上寫道:「珍珠為輦玉為輪,去請瑤台絳闕真;朱鳥窗前問阿母,碧桃花樹幾千春。」

  圍觀的大家恍然,原來是一首降壇詩,也就是神靈的旨意,且這仙人還是個女神女仙,大傢伙的神色頃刻間變得恭謹了。

  那神像還在亂轉,忽上忽下,在沙地上劃出無數認不清的東西,誰也看不懂,當然王胖子能看懂,如此很神奇的寫出數語,所謂:「吾仙奉王母命,至東海蓬萊仙島,邀請碧霞神君往東崑崙。爾等有何疑問?速速道來。」

  王胖子裝模作樣的誠惶誠恐,連忙跪在地上叩首,然後問道:「哪位要問?就請禱告,好讓上仙判斷。」

  男人們清一色的書生,今日也不過是來湊熱鬧的,誰肯承認自己信鬼神?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沒有一個人肯上前。

  徐潤忍不住笑道:「既然諸位沒有打聽的事,那我叫琴言來問了。」對著琴言說道:「你來跪下吧,請上仙判判你的終身。」

  對未來感到迷惘的琴言早就想問問了,不好意思搶先出來,見徐潤叫她,順勢走了進去盈盈跪倒,在心裡默默禱告。

  就見停下來的神仙動了,鬼畫符似的寫了幾行難以辨認的字跡,自然還是難不倒王胖子,翻譯出了一首七絕。

  薄命紅顏最可憐,杜鵑啼血自百年。

  再生不記前生事。父女相逢各惘然。

  大傢伙不解其意,有的人小聲推解,其它三句不難,可是第四句誰也解不出來。

  琴言怔住那裡,王胖子說道:「你再禱告禱告,求個註解。」

  「是。」琴言急忙再一次磕頭。

  如此王胖子從女神那裡給出了四句判詞:前世之因,今生之果;杜郎且退,金翁上前。

  所有人頓時愣住了,在場之中唯一姓金的金普急忙恭恭敬敬的上前叩拜,神色凝重。

  神像很快又判了一首詩。由王胖子錄出,這副情景哪怕是徐灝在場都得震驚,更別說一群明朝人。

  可憐一死因嬌女,三絕曾傳鄭廣文;後日莫愁湖上去,蓮花香繞女郎墳。判詞曰:「汝前生為江寧府推官,杜郎為汝嬌女,十五夭亡,汝傷悼成疾而歿。七十七年前事也。前因具在,後果將成。」

  徐煜和大家一樣。一臉的不可思議。徐注震撼的道:「據上仙所判,琴言前世竟是金兄的女公子了?」

  琴言瞬間紅暈雙頰,不知所措起來,而金普也覺得奇異。剛想問個清楚明白,那神像又動了起來,王胖子念道:「吾去也,坡仙來。」再看神像。已然寂然不動。

  既然女神仙走了,大家只能帶著遺憾趕緊恭送,重新焚香換酒。一起朝著上蒼下拜。

  這一次換了兩個小書僮來扶乩。

  盛先生笑道:「今日坡仙必有佳作,我們當洗耳恭讀。」

  大概這坡仙就是作古的蘇東坡大神,慧芳對眼下的局面感覺匪夷所思,悄聲對素蘭說道:「怎麼琴言前世是姓金的閨女?莫非要父女重逢怎地?那豈不是琴言要投靠人家了?」

  素蘭也有這種感覺,不然為何會這麼巧?即使對神靈深信不疑,也不禁疑心是不是王胖子暗中做了手腳。

  慧芳說道:「昨兒我幫琴言找好了一所房子,很合適,就在鳴河坊,距離這裡不遠。又幫她收了個管家,就是趕車的週三,他又薦了他小舅子許小三,我給他改名許貴。沒想到鬧出這檔子事來,豈不是叫我白操心一場?」

  「先別急。」素蘭安慰道,「一切還未有定論,先看下去再說,反正有二少爺在此。」

  與此同時,週三的前東家奚十一養了幾個月,病好了,身體整整瘦了一圈,走馬上任也因此耽誤了。

  按理說經歷了這麼一場痛苦,官沒當上,應該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誰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身體是康健了,卻仍然不安分守己。

  沒辦法,家裡內有如花似玉的寵妾菊花,外有眉清目秀的小廝,空曠了這麼久,為了自己辛辛苦苦,作為他們的丈夫,總得意思意思吧?

  問題是胯下的鉛筆不太妥當,沒想法時還不覺得怎樣,有了想法後鉛筆跟著有了動靜,那玩意只剩下了半截不說,還沒了腦袋。也就是說,最刺激的部位沒了。

  即使如此,奚十一有心想試一試,於是叫菊花脫光衣服躺下,他托起殘搶而入,結果沒動幾下,感覺有一條筋腫脹疼了起來,勉強動了幾下,疼得不行了。

  急得菊花流下淚來,老爺成了半個公公,這後半輩子可咋熬啊?

  「唉!」奚十一仰天長嘆,感到十分抱歉,想自己今年才三十歲,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看著菊花黑著臉爬起來穿衣服,奚十一嘆道:「你別生氣,天底下有的是奇人異士,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活神仙來。哪怕花費萬金,就算把這玩意換成驢的傢伙,我也願意。」

  「驢的?」菊花被氣的笑了出來,「你真以為有書上荒誕不經的事兒嗎?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奚十一正色說道:「古時有開顱診治,今有女醫門開膛手術,我就不信治不好。」

  菊花瞅了眼那丑不拉幾的半截鉛筆,嘆道:「求神靈保佑吧,別叫我守一輩子活寡。」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49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義女

  傍晚,徐潤激動的對大家說道:「萬沒想到竟能親眼得睹前因後果,看來是上承仙命,下合人心。既然兩仙都判了琴言為金翁前生之嬌女,現在金翁無女,而琴言無父,我欲成此仙緣,要請金翁收琴言為義女。」

  徐注也說道:「琴言雖失足於前,未嘗不可立身於後,想金先生決不會以世俗之見看人。未知琴言之意如何?而諸位兄弟又以為然否?」

  徐煜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們,如果不是知道二位叔叔和金普不大熟悉,金普在金陵又素有名望,他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在裡面了?二位叔叔不是那樣的人,大抵應該是誠心實意想將琴言託付給可靠之人。

  其實想想也不錯,金普今年四十來歲,出身朝鮮南部望族。如果琴言能拜他做義父,馬上搖身一變,成了朝鮮國的名門貴女,何況在朝鮮人看來,漢人的血統更顯尊貴。

  看著一邊的王胖子笑而不語,徐煜也愉快的笑了起來,如果有必要的話,他願意幫忙成全。

  沒等金普回答,素蘭也喜動顏色的道:「琴言若得先生栽培,真真美玉成器。只求先生不以敝姐妹寒微為鄙,琴言豈有不願之理?」

  李賢等人紛紛笑道:「此事大好,大約今日該當父女相逢,看來連上天都有意撮合此事,可見前數已定。」

  徐煜馬上說道:「無須多慮了,請琴言下拜就是了。」

  別人的話也就罷了,徐煜開了口由不得金普不鄭重,以徐家在朝鮮國的巨大影響力。某種意義上來說,徐煜就代表著其父。

  所以金普心說看那琴言雖系優伶,卻無半點風塵習氣,不俗的一位美貌佳人,連徐家二公子都願意幫她。可見其人的品性。嗯,若收為義女,倒是一樁樂事,況她如此聰慧美麗,想必天資穎悟,稍加指點一番,便可成就出一位名門閨秀。

  連續兩次都被神仙判為前生的女兒,金普不敢違背天意,一想到自己前世是真正的漢人,非常高興。看著琴言也自然而然覺得天性相親,摸著鬍子笑道:「恐老夫福薄,未必能有此佳兒呀。」

  大家知道他意動了,皆笑道:「先生太謙了。」

  類似金普這樣的朝鮮書生,不遠外裡來到中原,大多是狂熱的大明粉絲,寧可拋棄在本國的貴族生活,也要來京城朝拜,就和後世的某些國人一樣。打死也不願意回國效力,甚至嫌棄本國的一切,反正死也要葬在中國。

  站在慧芳身邊的琴言低著頭,心想:「神仙的話沒錯的。或許我前世真的是這位金老先生的女兒,以他的學識人品,能徹底改變身份,也不枉了這一世。不過就算上輩子是父女。我也斷沒有開口求人作父的道理呀?」

  眼見大家都贊成,連徐潤和徐煜也如此,金先生一口答應。想了想也很歡喜。畢竟誰甘心當一輩子玩物?就是面嫩說不出答應二字。臉上泛起了紅色的桃花,羞不自勝。

  唯一不讚成的就是慧芳了,奈何大家一致同意,此刻沒資格提出反對。

  最終徐潤說道:「琴言,你怎麼樣?金先生是極願意的,況且你們上輩子系父女,今生自然天性未離,此乃光明正大的事情,何妨答應呢?有什麼可害羞的。」

  琴言抬起頭來凝視著徐潤,時間彷彿一下子凝滯了,千言萬語也說不清楚。忽然她神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徐潤樂得哈哈大笑,「願意了,願意了!我也總算可以放下心了。」

  如果徐灝在這的話,也得說一聲佩服,能把心愛的女人送走,徐潤才是真正的好人。

  當下素蘭扶著琴言過去,徐潤請金普坐在椅子上,地上鋪了紅毯,琴言拜了八拜,金普受了。

  徐煜跟著大家一起祝賀,金普又反過來謝了大家,感慨的道:「老夫孤單一人來到中土,並無家小,隻身在金陵已經三載。今日承蒙諸位公子雅愛玉成,認了義女,很是高興。老夫不像那些有了子嗣的人,單只掛了個名兒,既然我認了她,自然就和親生的一樣,要悉心培養,也會教訓於她,並且還要隨我回故鄉認祖歸宗,不知她可以麼?」

  那豈不是就成了高麗人?徐潤頓時躊躇了,詢問琴言,「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旁人不能待你應答。」

  就見琴言幽幽一嘆,隨即斬釘截鐵的說道:「那是自然,我沒了父母,豈有不追隨義父的道理?」

  「好!」徐注讚道。

  一心為了琴言的徐潤聽了這話,未免很是傷悲,然也無可奈何,明明此事是他一手促成,想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當然從此琴言能徹底擺脫下賤身份,歡喜大於悲傷。

  看著他二人的徐煜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那就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並不是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有時候放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當眾認作義女,自然和風月場所那所謂的認義女不一樣。

  誰也沒想到琴言能有這樣的好歸宿,確實令人替她感到開心,尤其幸運的是金先生沒有兒女,看來十有八九是王胖子幫著出的主意。

  這時候金普叫琴言過來,說道:「從今以後,須要改去本來面目,也不能經常出門了,安下心來在我寓所讀書習字。嗯,你的姓名也要改,今後就隨我的姓,取名叫做慕明,留你一個琴字,號琴仙吧。」

  「是。」琴言俯首答應。

  徐潤看了這一幕,心裡不禁淒然,今後見了她就是另外一副樣子,正是從此蕭郎成了路人。

  當下徐潤強顏歡笑,請大家入席以為祝賀。琴言乖乖的坐在義父身後,變得拘拘謹謹十分可憐,金普說道:「不用太過規矩,凡類似的熱鬧場合中,當說話就說話,不必過於拘謹,但要存著女兒家的本分即可。」

  喝了幾巡酒,各自聊著天。王胖子笑道:「金先生,晚生這個請仙的本事如何?你說我是不是高人?」

  金普笑道:「今日之事委實稀奇,若不是我親眼所見,任誰對我說,我也不會相信。王兄,你往常請仙,也這麼靈異麼?」

  「很少。」王胖子舉杯敬了酒,說道:「今年路過揚州時,有一個暴富的鹽商請我去扶乩,我請出來的是姚少師,寫了一長篇,把他閤家內外的爛事都寫了出來,嚇得那鹽商磕頭如搗蒜似的哀求,表示一定痛改前非,這才沒有寫完。哈哈,第二次就屬今日了,往常可沒有這麼靈異過。」

  徐煜對總是嬉皮笑臉的王胖子刮目相看,今天的事由不得他不信,真真有如神蹟,特別是王胖子當時下筆如有神,一篇篇的絕句紛至沓來,絕對不是他能作出的詩。

  他哪裡知道,這位王胖子其實是他爹的人,錦衣衛中負責南方的指揮使,而且連金普也一樣屬於大明密探系統。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琴言鬧出了這麼多事,引起了徐灝的注意,為了防止琴言成為徐潤的小妾,針對徐潤的善良,命王胖子自編自導了這麼一齣戲。

  從此琴言改名為金慕明,跟著金普搬走了。金普不教她琴棋書畫,而是每天教導詩詞和四書五經,以及各種各樣的雜學。

  果然琴言天資聰穎,有過目成誦的天賦,沒日沒夜孜孜不倦的學習,正好借此將所有的憂愁全部撇開。茫然不知義父是打算把她培養成一名專業間諜,將來好管理半個朝鮮國的諜報系統。

  金普見她這麼聰明,非常高興,知道撿到了寶貝,吩咐家裡人都稱呼為大小姐,對待如同親生女兒一樣。素蘭和慧芳等姐妹過來幾次,礙於身份有別,不好進門,只在門口略微探望。

  決意和從前徹底割裂的琴言除了素蘭少數幾人外,其餘人等都不願見,哪怕是徐潤和徐注,足不出戶的學習,不肯耽擱哪怕一小會兒。

  金普看她太用功了,叫出門逛逛,開開心胸,琴言雖然聽話的答應了,也不出去,不是寫字,就是看書。

  此舉反而把個瀟灑慣的金普給拘了,哪也去不了,隨時等著解答閨女的疑問難題。

  徐府。

  三月二十八日,沐喜帶著人送了聘禮過來,蕭雨瀅做主收下,準備了回盤的禮物。

  沐喜又帶人把收拾好的新房再一次添添減減,把徐家準備的家具什麼的全部婉拒,執意換上自己的,把身邊的大丫頭和兩個小丫頭送了進去服侍秋萍。

  四月初一,杜芊芊邀請太太們過去看新房。

  新房收拾的乾乾淨淨,喜氣洋洋,臥房裡有一排小窗戶,皆用紅紗糊了窗心,貼滿了大紅喜字。各處擺放的家具帳幔等等,樣樣精美,就是樣式和顏色異常另類,大膽採用了清一色的白漆家具,異常的打眼,雖然比不上大富之家,較之中等富戶綽綽有餘。

  家具方面,因徐灝的影響,再不是各種的紅色系列一統天下。不過敢於用白色系,可以證明沐喜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人,有著自己的主見。

  沐凝雪等人看的驚訝連連,沒想到不吉利的白色,竟然這麼的好看,也格外顯得明亮乾淨。套用徐灝的話說,就是白色家具充滿著未來觀感,誰規定紅色就一定代表吉祥喜慶呢?

  蘊素忍不住叫道:「我也要這樣的家具,太好看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1 21:49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花聖笑柳

  奚十一坐車打徐府門外經過,耳聽裡面熱熱鬧鬧的喜樂聲,忙掀起車簾,問道:「誰成親了?」

  和車伕坐在一起的小廝說道:「不知。」

  「哦。」奚十一不再放在心上,放下了簾布。徐府稍微有身份的人成親,他沒可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是不重要的人。

  他今日是要出城去宏濟寺感謝給他治病的老和尚,封了五十兩銀子。到了寺門前,特意打夏家兜了個圈子,見外側的牆壁被鑿開,新開了一個飯莊,招牌上寫著淮陽堂。

  夏珪已經離京了,奚十一沒有理會,下車進了寺裡,走進了主持禪房。

  一進屋,就看見了小和尚得月,正坐在地上無聊的敲著木魚。奚十一恨上心頭,過去在他肩上狠狠的擰了一把。

  得月吃疼,嚷道:「幹什麼使勁掐我?」

  奚十一笑容裡帶著陰狠,說道:「你害得我好苦,病了這麼久不算,連子孫根都被據掉了半截,教我做了廢人,你說我為什麼恨你?」

  得月使勁揉著肩膀,也狠狠的瞅了他一眼,冷笑道:「休要冤枉人,你不知從誰那裡染了髒病,卻來怪我?我好好的什麼事沒有,別賴在我頭上。」

  奚十一一想也對,看來是誤會了得月,他生活糜爛天曉得是被人傳染的?於是笑著坐下來,問道:「你師父哪去了?」

  「在隔壁飯館。」得月悻悻的道,「剛才有個楊八爺請他去說話,就回來的。」

  奚十一舊態復萌逗著他說話,可惜下面殘廢,只能看不能吃了。過了半天,老和尚醉醺醺的回來,看見他,滿面春風的道:「恭喜恭喜。看來是大好了。」

  「多謝,多謝!」奚十一站起來,拱手道:「多虧了你,雖然如今做了歪脖子的老短,到底還留下一半。若用了那些人的藥,非得弄得斬草除根不可。我也沒什麼謝你的,這一點東西權當藥錢吧。」

  說完,奚十一深施一禮,從小廝手裡接過來五十兩銀子,雙手奉上。

  老和尚連忙推辭道:「這如何使得?咱們兄弟什麼交情。難道還把我當外人看麼?還送來謝禮,趕緊收回去。」

  「莫非嫌少?」奚十一問道。

  「豈有此理。」老和尚笑罵,反覆推擋。

  奚十一見銀子送不出去,說道:「大哥,你別這樣,咱們兄弟的交情不在這上頭。因你那金丹是貴重藥物,花了不少錢才配成,你不收下,倒使我為難了。」

  五十兩銀子豈能放在老和尚眼裡?他二人也算是一起嫖過相公的交情。所以不想收下。老和尚還要推辭,奚十一非要他收下,也只好收了。

  「你呀你。」老和尚很無奈,問道:「你如今應該不忌口了。我這開了個飯莊,有幾樣菜燒得好,今日帶你去嘗嘗新。」

  奚十一說道:「是誰開的?開了幾天了?」

  「老夏不搬走了麼。上個月春陽館的黃掌櫃過來,說想開個飯莊。與我搭個伙兒。」老和尚笑的很猥瑣,「我出了四千弔錢,才開了三天。我本原籍淮陽。就起了淮陽館的名字。請來的廚子擅長幾樣菜,一個是燒鴨子,我覺得壓倒金陵了,還有一樣生炒翅子,沒幾個人能做不出來。」

  說完笑嘻嘻的低聲道:「後頭呢開了數間密室,靠了你的福,招攬了些姐兒相公。有客人想要,就從我這邊進出,肯定沒有人知道,密室裡弄了好多助興的工具,你說好不好?」

  若是從前聽了,奚十一隻定會興奮壞了,奈何今非昔比,看不見聽不到也就罷了,聽見了,心裡癢癢的就跟貓爪子撓一樣。

  所謂意隨心動,下面那沒了腦袋的鉛筆膨脹了起來,偏偏那條筋又伸不直,又疼痛又難受,他不怕老和尚笑話他,於是乎把自己的苦楚說了出來。

  老和尚聽了大笑不止,笑道:「若你能再忍一個月,我給你治好。」

  奚十一激動的道:「怎麼治?」

  「怎麼治?」老和尚笑道,「我用點爛藥把那條筋爛掉,不就好了麼?」

  「胡說。」奚十一頓時十分失望,「那種藥萬一把整個都爛掉,我怎麼辦?再說沒了筋就是沒了骨頭,難道還能重新長出來?其實我們廣東有個法子,用海狗腎移花接木,不知金陵有會的沒有?」

  「巧了,巧了。」老和尚一拍手,說道:「怎麼沒有?方才那個楊八外號花聖,我那金丹有幾味藥都靠他配製;還有一個姓張的,外號笑柳,都是夏老大的朋友,最近常常過來,我和他們交情也不錯。剛才聽他們講了半天,那張笑柳是蘇州人,專門幹這一行,除了治病之外,他還給人配眼珠子,配牙,配胳膊腿,那都是配假的。獨門絕活就是接那玩意,說先上了麻藥,用刀割成四瓣,把狗腎嵌進去,把藥敷上,然後再將藥線縫好,一個月後包管恢復如初。」

  「扯淡。」奚十一不屑一顧,「蘇州上哪弄到海狗腎?死海狗用個屁用,必須是活的才行。」

  「我還沒說完呢。」老和尚又說道:「不是什麼海狗腎,而是公狗趴在母狗身上連著的時候,一刀砍死兩個,從母狗裡面取出來的,而且聽他說縫接時不痛不癢。我想這事兒大約可行,雖說沒真的見識過,就是你的太短,不曉得能不能接長了。」

  這方面絕非信口杜撰,不要低估了古人的創造力,有需求就有市場麼,當然百分之九九都是騙人的。

  對好色如命的奚十一而言,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願意試試,這也是多數病人的普遍心理,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上當受騙了。

  滿心歡喜的奚十一趕緊叫老和尚把人找來,正好張笑柳還沒走,不多一會兒請了來。

  老和尚先和他在外間坐下喫茶,不想暴露**的奚十一在裡面觀察,見此人長得尖嘴猴腮,身材矮小。衣服破破舊舊,心裡有了幾分瞧不起。

  老和尚將他的毛病說了,用的化名。張笑柳說道:「大師不是外人,我們這行是正八經的外科,祖師爺是漢代隨軍的郎中,到我祖上才走了偏鋒。祖上有規矩,先看病人的本源,再看病人的行貨,譬如說年紀大的人筋力衰敗,是不能接的。就接了也是白接。還有其它的規矩,總之萬惡淫為首,寧可賺不到錢也不輕易給人接,如果這位仁兄私德不佳的話,恕我愛莫能助。」

  這席話看似說得正義凜然,實則都是虛言,專門糊弄那些求醫之人的。

  「咱們間別說這些。」老和尚笑道:「我擔保人品佳,就是太倒霉了。你說能不能接?給個實話。」

  二人算是同行,所以張笑柳點點頭。沉吟道:「按理說本源好的,就算爛掉了一大半,只要有個根子,也可以接起來。先看看本人吧。不然我也拿捏不準。」

  「成!」

  老和尚當即拉著他進了裡面,奚十一破天荒的臉紅了。

  所幸二人誰也不認識誰,不那麼尷尬。張笑柳身份低微,看奚十一衣衫華貴。三十來歲的年紀,身材高大,像個本源未虧之人。按照後世來說就是不腎虧的。

  濃眉大眼的奚十一相貌威風凜凜,矮小瘦弱的張笑柳不敢說話,侷促的站在外邊。

  奚十一把手一招,示意他過來坐下,直接說道:「無需客套。先生,我這個病怎麼回事你應該清楚,現在大好了,可是一房事起來,好像被筋給扳住,越興起越疼,所以先得治好了這條筋,才能治別的。」

  張笑柳說道:「且先請教請教,看看什麼樣。」

  奚十一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和尚知趣的走了出去。屋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奚十一方站起來解開了褲子。

  要不說人家是大夫嗎,就見張笑柳毫不嫌棄的把頭湊過去仔細看了看,還伸手把那軟嘟嘟的半截鉛筆撥了幾下,鬧得奚十一差點沒忍住,臉色憋得通紅。

  張笑柳說道:「穿上吧。您說的不錯,得先治直了這條筋,方好再接。」

  按照時下習慣,他出來和老和尚商定診費,講好包修包好要二百兩銀子。如果事後什麼不妥的地方,一文錢不要。

  老和尚進屋對奚十一說了,奚十一說道:「二百兩不多,但一定要有效,不然被他賺了錢事小,我這一輩子徹底毀了。」

  「他說治好了才受謝,不好不要錢。」老和尚說道。

  奚十一皺眉想了想,忽然下定了決心,狠狠點了點頭,獰笑道:「他若敢騙我,老子整死他全家。」

  如此老和尚做了中人,三人當面講明,當場立了字據,明日先付藥錢五十兩,其餘完事了再付。

  張笑柳從懷裡掏出來一包藥和一條綾帶,交給了奚十一,說道:「你回去後,將這藥用丁香油調好了敷上,用這帶子捆了,起先鬆鬆的,等起了興頭,馬上紮緊,那活兒越硬越紮緊,只要二三個時辰,那條筋就拉直了,大概一晚上也縮不了。明日一早我到府上去治。」

  奚十一頓時歡喜無限,瞧瞧人家說得這麼肯定,毫無疑問是位行家能手,等不及老和尚請他吃飯,興沖沖的告辭回家。

  到了家,迫不及待的對菊花說了,菊花也異常開心,急急忙忙去找出丁香油。

  吃飯的時候,奚十一充滿希望的道:「等我接條大大的狗鞭,你下半輩子可就有福嘍。」

  「呸!」衣衫半解的菊花故意嗔道:「那我成什麼了?唉,誰讓沒法子呢,嫁狗隨狗麼。」

  奚十一大笑道:「狗就狗,只要能做只會行房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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