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2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3 23:46
卷四 展翅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自信

  古時大戶人家給丫鬟開臉,納妾,在外人看來是一樁微不足道的的小事,但是在親戚女人的圈子裡,無疑是件很隆重的大事。

  一來涉及到當事人一輩子,成為小妾的整個儀式相當於拜堂成親,設身處地,不可等閒視之,親朋好友應該送上一份祝福。

  二來古代婦女的日子過的委實太無聊,焉能錯過任何聚會的機會?一有個風吹草動,無不跟著一驚一乍。

  三來是好奇心使然,為了滿足八卦之心也要趕過去問個明白,打探下人家內宅裡的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總之平日那些與杜芊芊交好的太太夫人們紛紛跑來問東問西,比如詢問新房派在哪裡?吉日選在哪天?要辦幾桌的宴席?席間有什麼有趣的玩意款待等等。

  如此旁敲側擊之下,通過杜芊芊的反應以及對此事的重視程度,很容易觀察出到底怎麼回事。除了能滿足婦女們探究人家隱私的心理外,也是為了提前搞明白紅雯在太太面前的地位,然後該送什麼等級的賀禮也就心中有數了,將來怎麼和紅雯打交道也心裡有譜了。

  內宅之事向來極為微妙,任一件小事也會帶起一大片的連鎖反應。明褒暗貶不僅僅只屬於官場,看似抬舉成妾不意味著是好事,畢竟小妾的一切體面皆源自當家太太,除非當家太太本身軟弱可欺的。

  杜芊芊對此心裡有數,笑道:「你們先別忙著問怎麼安排,紅雯好歹做個蘭香幾年丫頭,故此我家那位老爺啊,現在就怕被人議論,所以這一次斷不能熱鬧了。」

  有位太太不以為然的道:「這算什麼?說到底一個丫頭而已,太太抬舉她,那是她的造化。又不是閨女,有什麼顧忌的?現如今七老八十的納十幾歲的比比皆是,也沒見誰笑話過誰。」

  其她人也隨聲附和,儒家禮法自古以來講究的是自律,是君子對自身的道德約束,律法是管不了的。歷史上喜好人-妻的曹孟德、唐太宗等;喜歡父親小老婆的李治等,喜好兒媳婦的唐明皇等,再看看時下風氣,權貴納個女兒的貼身丫鬟,叫事兒嗎?

  杜芊芊委婉說道:「因我們的勸說,他這才勉強答應了,但他絕對不會大張其事。大家請耐心等等,不如完事之後,咱們再隨便尋個名頭,大張旗鼓的熱鬧幾日,那時候生米炊了熟飯,他也只好任由咱們鬧了。」

  這些夫人紛紛點頭,杜芊芊又說道:「對了,還請諸位回去叮囑下各家老爺,不要和我家老爺說笑,就當沒有這件事。」

  有人說道:「怕什麼?不是來歷不明,又非強佔強買,太太這麼吩咐豈不是顯得心中有鬼麼?」

  「你們不知這其中的原由。」杜芊芊苦笑起來,「你們都說我離不了紅雯,沒錯,是有的,然而我何必非得如此呢?大不了在眾丫頭裡選個各方面出挑的,再操心教個一年半載,不一樣可以幫我麼?

  其實我是為了沈姨娘,她的為人你們是深知的,若收了紅雯,她不就可以由此出頭了?」

  「原來如此。」大傢伙恍然大悟。

  「唉!」杜芊芊長出了一口氣,微笑道:「說來說去還是沈姨娘和紅雯那丫頭都好,我有心成全她們倆,否則收個丫頭做妾,毫不稀罕的小事。就為了紅雯,我家那位老爺顧慮名聲情理,死活不同意,好不容易被我說服了,只求這兩日沒人取笑他,怕他反悔,所以我不肯張揚,就怕好事難成。」

  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各家太太終於弄懂了為什麼,每個人心中都不禁說了一聲佩服,果然不愧是大善人。

  杜芊芊選擇紅雯雖說有她的私心,但私心卻又光明正大,誰不願抬舉自己人呢?恰恰因為紅雯又是沐蘭香的貼身丫鬟,杜芊芊如此不在乎沐家名聲的作為,才尤其顯得難能可貴,非重情之人做不出來。

  這件事上頭,紅雯毫無疑問是最大的受益者,得到身份的沈姨娘也好處大大的,沐昂呢也得到了位年輕美人,貞清姨娘也被解放,無需在伺候老爺了,反倒無論怎麼看對杜芊芊也沒什麼好處。

  至於幫手云云,紅雯不成為小妾,一樣可以幫忙,諾大個沐王府,又不是一定非她莫屬。

  什麼是當家太太的賢惠?這就是!

  當好一位太太並不容易,如同每一位成功的上位者,必備素質是要懂得壓抑住個人喜惡,不意氣用事,為了成功,為了和諧,為了名聲,必須儘可能的平衡各方面利益,甚至需要和不共戴天的敵人進行妥協。

  為什麼王熙鳳那麼精明能幹的一個人,為了賈府也算是鞠躬盡瘁,卻得不到上上下下的體諒呢?就是她沒有這樣的氣度,即便是虛偽的大度。

  下午,送走了各家太太的杜芊芊把紅雯叫了過來,當面告訴了這件事,又好生的囑咐一頓,告誡紅雯什麼事都要謙和忍讓,做人要溫厚平和,對人要敬上恤下,本本分分的做事,方不負這一番提拔。

  委實是提拔,大家族與後世的私人企業一模一樣,紅雯相當於從董事長的私人助理,一下子進入到核心管理階層。

  早有心理準備的紅雯低著頭聽著,紅著臉微微的應了一聲,心裡無限狂喜,暗道我最怕的是發出去配個小廝,當日對花農示好,可謂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怕笑倒了秋萍、四兒她們一班人呢!

  「如今太太做主抬舉了我,我也算是一位姨娘了,老爺人在壯年,相貌堂堂,又是煌煌一品大員,我雖是小妾,也勝過她們百倍!」

  如此心滿意足的她含羞上前,恭恭敬敬的給夫人磕了三個頭,然後捂著臉一口氣跑到一間偏僻房裡躲著,怕與當日的秋萍一樣,被姐妹們上門嘲笑。

  知道她心理的杜芊芊也不叫她來伺候,當下命人收拾出一間房,裡裡外外妝點的煥然一新,屋裡所有的家具擺設,皆比照二位姨娘房內陳設。

  悄悄叫進來幾位針線上人,趕緊縫製十幾套的衣裙,又給添置了幾套首飾。

  倒是派給紅雯使喚的丫鬟,與少爺小姐們顯示出了天淵之別,即使是沐王府,僅僅指派了一個半大小姑娘。

  四月二十六日,天喜良辰,不想驚動外人的杜芊芊備了幾桌酒席,請來至親姐妹吃酒觀禮。

  上午,當著所有人面前,杜芊芊親自給紅雯開臉,在一連串的恭喜聲中,內外僕婦家丁等俱都各有賞賜。

  中午,吃了酒宴,在沒有沐昂參與的情況下,禮成。

  傍晚,送走了客人,杜芊芊拉扯著沐昂來看新房。

  新房自成一方小天地,兩明一暗的廂房,一側還有三間耳房,院子裡花草竹子,亭子假山鞦韆架等一應俱全。

  出去就是杜芊芊的正房南窗下,此外另有一條夾道,即不經由這邊也可以自由出入。

  杜芊芊笑著對丈夫說道:「你好生過過目,看我有薄待你的新姨娘沒有?我自信此事辦得面面俱到。你卻沒費半點心,坐享其成,請問該怎麼謝我?」

  「我都被你給坑死了。」沐昂頗為無奈的笑了笑,「等被姐夫和朋友們知道,焉能不趁機取笑我?我不怪你已經不錯了,還要謝你?沒有的事兒。你還是叫沈娘來謝你吧,你確實對她體貼。」

  杜芊芊頓時啐道:「呸!我怎麼坑了你?人家好心好意給你討小老婆,你當我願意怎地?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沒見人家的男人磚牆打洞也要討個妾嗎?正室各種吵鬧不休的多了,甚至下辣手的大有人在。哼!就沒見過我這樣的爛好人,主動替你張羅美妾,還要被你得了便宜賣乖,說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難道我失心瘋了不成?」

  說著說著,杜芊芊不禁真動了些氣,畢竟沒有女人願意和其她女人共享丈夫。

  「罷了罷了,你不樂意是不是?」

  杜芊芊沒好氣的瞅著丈夫,「那我明兒就隨便找個人送出去,想紅雯這樣的美人,還愁沒人娶嘛?有的是男人巴不得求到手呢!咱倆現在說明白,別過了明晚,你還說不好,那可就挽回不來了,趕緊趁今兒說個清楚。」

  沐昂笑嘻嘻的道:「好了好了,我說了一句,又引出你的嘮叨,我什麼也不說行了吧?」說完,他逕自揚長而去。

  「哼!得了便宜賣乖。」杜芊芊罵道。

  臉都開了,想後悔也來不及,一手操辦此事的她到底心氣不平,遂又把紅雯喊了出來,當面沉聲道:「從此你有了著落,不比當丫頭的時候,凡事要謹守著規矩,不可妄行一步,妄言一句,不然沐家的家法可容不得你。」

  「是。」一身大紅衣服的紅雯趕忙回答。

  杜芊芊又說道:「總之你要記著給我爭口氣,才不枉我力主成全你一場。等日後你生下了男孩,我也一定會抬舉你出頭。咱家老爺的為人,你是知道的,只要勤慎本分,他都會喜歡。你切記不可仗著寵愛,無事生非,有負我和姨娘的一番美意。

  你要知道,老爺原本不肯收你,皆是我們從中再三勸說,二位姨娘都是老實人,你凡事要敬重她們,學著她們做人。」

  這番話杜芊芊言出由衷,沐昂的妻妾比徐灝的內宅還要安靜多了,相比之下,誰家不在上演著一幕幕甄嬛傳,包括正在劍指後位的貴妃孫望月。

  杜芊芊有感而發的道:「人家的姨娘聽到老爺又要討妾,生怕被新人爭奪寵愛,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正室沒有生過子女的,還不是一樣想方設法從中阻撓?不消說我了,沈姨娘她竟毫無妒忌,比我還勸的懇切,甚至為了你都碰了老爺的釘子。」

  「是,奴婢知道感恩。」紅雯感激的道。

  「知道就好。」杜芊芊話鋒一轉,「當然也因你是我得用之人,能體會我的意思,但到底她這番做法,一般人不及。所以今後不許你存心與她一爭高下,若敢欺負她,我是不依的。好了,你也不是個糊塗人,無需我深說下去,自然心裡明白。」

  「請太太放心。」紅雯忙抬起頭來,正色說道:「奴婢蒙太太抬舉,姨娘說項,此恩如同父母。太太就算不吩咐奴婢,奴婢亦不敢有負太太。」

  杜芊芊緩緩點頭,說道:「希望如此,你去睡吧,我這裡不用你伺候。」

  接了沈姨娘班的紅雯下來,回到自己的新房。按照慣例,礙於太太和其她舊人的臉面,又做了新郎官的男人一般不會當晚就過來圓房,起碼得第二晚,是以紅雯的心情非常鎮定。

  面對即將成為女人的那一刻,說實話只有那些公主病的女人才會所謂百感交集,唸唸不忘,什麼神聖之類的。正常少女無非有點恐懼,有點期待的心態,隨著男人捅破那一層貞潔,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世上哪個女人不如此?根本無所謂留戀。

  傳統的觀念裡,古代女人保守,現代女性開放,實際上掉過來說也成立,凡是喜愛歷史的筒子們肯定瞭解,古代有錢人的生活那叫一個沒羞沒臊,種种放在現代社會都令人咋舌的行為,擱在古時那叫風流。

  對紅雯這樣的丫鬟來說,尊嚴人格都談不上,神馬貞節節操值一錢銀子嗎?當然每個人的觀念因人而異,很多**還抱著從一而終的心態。

  總之紅雯沒有一丁點保守觀念的束縛,生活在豪門裡的封閉世界,無非是沒有機會而已,不然早就主動勾搭徐煜了,這正是很多下人的真實心態,為了力爭上游就必須不擇手段。

  紅雯已經做好了準備,準備無所不用其極的取悅老爺,渴望一夕而紅。

  此刻她一個人站在屋裡,緩緩脫下了全身衣物,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的嬌軀,輕聲自言自語。

  「夫人對我是沒的說了。」

  紅雯抬手撫摸著胸脯,短暫的感激過後,油然而起了一絲驕傲,「我自幼服侍她,這一次又蒙她抬舉,我能不敬重嗎?況且太太是原配一品誥命夫人,徐家三老爺的嫡親表妹,我怎敢攀比?也萬萬沒那資格。」

  手指在皮膚上游移,紅雯學習般的微微喘息,嘗試做出各種刺激男人的動作以及表現出激動中的嬌媚神態。

  「倒是姨娘有什麼了不起?無非早了幾年,養了兒女罷了,有什麼稀奇?哪個女人不能生養?可笑太太命我凡事敬重她們,學她們做人,我不好不應承而已。」

  說到這兒,紅雯神色變得不屑,「真真令人氣不過,以前我是太太的貼身丫頭,又做了姑娘的貼身丫頭,她們是小妾,兩邊有什麼高下?現在我也是妾了,憑什麼就比她們矮一頭?太太說沈姨娘也苦勸老爺收我,也就是太太這麼一說,打死我也不相信。」

  小手從這邊的山巒,摸到了那邊的山峰,然後順著光滑白嫩的肌膚一路而下,抵達不盈一握的細腰。

  紅雯輕輕撫摸自己那格外挺翹的小屁股,吃吃一笑,凝視著腹部下方那能令男人瘋狂的潺潺幽谷。

  嘴角蕩起一絲得意的笑,年輕即是本錢,傲然說道:「不是我自負,我的容貌兒,我的身段兒,我的氣質兒,我的心眼兒,哪件不如小姐了?更何況小家子出身的沈姨娘,她靠著在太太面前一味獻慇勤,我也會做,又不是什麼難事兒。只求我的肚子爭氣,一年後也生個兒子,就可以堵住太太的嘴了。」

  轉過身來,紅雯一絲不掛的正對著房門,目光逐漸變得異常狐媚放蕩,也異常的自信滿滿。

  「從今日起,她不惹我,我也不去惹她;她若要來欺壓我,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到了那時候,縱有太太給你撐腰,我也不怕。呵呵!因為討太太歡喜都是假的,討老爺開心才是真的!

  怎麼個討好法?左右不過那檔子事兒罷了,拼著做個沒羞恥的蕩婦,也要讓老爺食髓知味,離不得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3 23:47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哪知風急月初升

  一大早,徐青蓮和沐凝雪帶著兩府女眷前來賀喜,杜芊芊出面招待,把人請到了新房大廳坐下。

  屋裡的紅雯在幾個丫鬟服侍下,再一次盛裝打扮,打扮的比平常更加豔麗。

  她一出來,所有人都笑了,紅雯羞澀上前挨個請了安。

  王玄清一把拉住紅雯的手,上下仔細看了下,笑道:「果然你家太太有眼力,真是個我見猶憐的寶貝。今兒妝扮起來,比那畫上的美人也不差分毫!不知老爺見了會怎麼疼愛,又怎麼當成心尖上的肉呢。」

  四兒等丫鬟紛紛圍了上來,嘻嘻哈哈的讚美祝福,什麼姨娘好美啊之類,一時間也分辨不出是不是譏笑,大抵有人藉機諷刺一句半句的免不了,誰讓當日紅雯也曾這麼對待過秋萍呢。

  總之說得紅雯頃刻間面紅耳赤,被女人們圍在中間,走又走不開,惱又不能惱,惟有把頭掉了過去。

  蕭雨詩見狀過去推開了丫鬟們,說道:「你們呀不管是誰都要七嘴八舌的取笑一陣,不見人家臉都臊紅了麼?今日她還是新娘,不比平日,欺負她不能開口說話,何苦逗個啞巴子開心呢?」

  「嘻嘻!」四兒等丫鬟藉機一哄而散,有的心裡羨慕,有的非常不屑,有的則不以為然,每個人的心態都不同。

  紅雯鬆了口氣,就見蕭雨詩從頭上拔下一支雙鳳累絲渾金打造的長釵,插在她的後髻上,然後笑著對杜芊芊說道:「些許小意思,給你家紅姨娘添補嫁妝吧,不要笑話,強如空著兩手。」

  杜芊芊忙說道:「怎麼要你賞她,不要折壞了。罷了,古語長者賜不敢辭,只好多謝了。」

  接下來每個人都有賞贈,大多是首飾一類,紅雯一一謝過。

  一番熱鬧下來,杜芊芊邀請諸位姐妹到自己的房裡喫茶敘話。

  外頭大廳裡,張輔安靜的坐在一邊,其他人或坐或站。沐皙對沐昂說道:「一件喜事竟想瞞著我們?成何道理?不行,必須罰他喝三百杯才能干休,還得送我們每人一柄寶刀,小為贖罪,不然休想我們放過你。」

  徐汶笑道:「這傢伙今晚要做楚襄王,今夜要到陽台尋夢去了,所以我附議。」

  「大哥還不是新納了一房美妾,當日也沒驚動誰啊!」徐海樂呵呵的說道。

  「你別亂嚷嚷,我難道沒請喜酒麼?」徐汶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咱們來時都商量好了,你別假撇清。反正今日罰定他了,他可以割捨不要啊,我可以幫著收下,今夜斷不會使新姨娘洞房虛度。以我的相貌,難道配不上嗎?若是換了沐皙,我肯定不敢毛遂自薦,他可是金陵有名的美男子,老子甘拜下風。「

  沐皙失笑道:「你又發瘋癲狂了,咱們不是一夥的麼?怎麼又歪到我身上來了?」

  面對兄長們的取笑,在雲南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沐昂顯得坐立不安,只好深深一揖道:「萬望兄長們體諒,這件事確實有些曲情,容改日再細說。別說每人一柄寶刀,就是三柄也無妨,我這就打發人去辦,只求你們不要鬧了。」

  徐淞叫道:「這可是你說的。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們每人一柄刀,一匹好馬。」

  正說笑呢,突然外面人聲鼎沸,管家跑進來回道:「三老爺過來了。」

  「這是誰說的?」沐昂頓時跺腳,「一定是沐老三你這個促狹鬼干的。」

  沐皙笑道:「我們都來了,三哥豈能不來?你今日討小老婆,他不該來高興高興,真是好笑。」

  「唉!」

  沐昂無奈,只得跑出去迎接,就見徐灝緩緩走過來,見了面,笑道:「勿怪,我真的才得到信,來遲一步。」

  「嘿。」沐昂陪著笑,跟著徐灝走回廳裡。

  除了張輔和徐汶,其他人都站著等候,徐灝走過去坐在姐夫身邊,說道:「我要怪你們幾個,你們明明早已經知道了,怎麼今兒才告訴我?一時間上哪辦賀禮去?幸好是沐昂這邊,若是外人,豈不是遭人怪麼?」

  沐昂張大了嘴,既驚訝又開心,好久不見姐夫當眾開玩笑了,看來是沒怪自己納了女兒的貼身丫頭。

  「什麼賀禮不賀禮,姐夫瞧您說的。」沐昂陪著笑,「這不是打我的臉嘛?」

  徐淞接口說道:「哥你可不要冤枉了人,我們也是今早才得的信兒,誰都沒來及辦賀禮,急急忙忙的趕過來。你要怪罪,只有怪我們嫂子沒有告訴你了。」

  「你們就是一群來打秋風的壞蛋。」張輔笑著開了口。

  「我願意,我心甘情願。」沐昂急忙說道,生怕隨著徐灝到來,再起波瀾。

  「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徐灝問道,於是乎大家七嘴八舌的將議罰的話講了。

  徐灝笑道:「那好,我也仿你們的例,一柄寶刀,一匹良馬,外加改日吃酒聽戲,我就什麼也不說了。」

  「成。」沐昂一口答應下來,心裡卻暗暗叫苦,被敲詐的滋味不好受。

  不提外宅擺上酒席,男人們說說笑笑。徐煜一來就溜進了內宅,整個內宅處處張燈結綵。

  進了花廳,母親等人正陪著太沐夫人說話,地上鋪著猩紅地毯,正當中放著兩副大紅繡金披墊的雕花大椅,中間的香幾上點了一對百年富貴通宵大喜燭。

  他笑嘻嘻的上前給外祖母磕了頭,又給未來的丈母娘磕了頭,引來一陣陣哄笑。

  沐凝雪說道:「你別幹坐著,幫著做事去。」

  「我可捨不得。」杜芊芊笑道,把徐煜叫到身邊,噓寒問暖。

  徐煜有心去瞧瞧紅雯,但礙於以前的關係,不方便了。沐蘭香也躲著不出來。

  內宅也擺了酒宴,一直到了太陽落山,杜芊芊吩咐去請男人們進來,說吉時已到,這才算正八經的儀式,昨日不過是虛禮罷了,只因為張輔徐灝二人沒到場。

  徐灝等隨著沐昂進來,杜芊芊已換上了一品禮服,叫丫鬟扶著紅雯出來。

  新人閃亮登場,一個人先拜了天地祖先,再拜沐夫人,然後請沐昂夫婦入座受禮,這就是小妾和結髮妻子的區別。

  沐昂夫婦不好坐著,執意請張輔和徐灝過來坐下,徐灝自然不肯,把大哥徐汶拉了過去坐下,他站在沐昂身邊。

  如此紅雯向上深深四拜,沐昂夫婦回了半禮。司儀又去請徐青蓮等夫人過來受禮,徐青蓮再三勸止,大家只受了一禮。

  接下來還有徐燁夫婦這一輩的,徐蘊素沐蘭香這些姑娘,弄得紅雯拜的頭暈眼花。

  因為拜來拜去,本以為當了小妾就成了主人的紅雯大感委屈,當丫鬟的時候也沒這麼低三下氣。

  一個勁的在心裡念叨,「明明我成了他們的長輩,竟然還要這樣?」

  誰知這還沒完,杜芊芊又命她去拜一干大丫鬟。

  面對昔日的姐妹,素來乃丫鬟堆裡頭面人物的紅雯頓時好生不悅,強忍著拜了下去,晴煙等人忙以平禮相還,嘴上連說不敢不敢。

  紅雯鬧了一肚子的氣,心說我如今是姨娘了,她們雖不是沐家的人,可受她們一禮也不為過吧?為何叫我先施禮呢?又何以叫我給少爺姑娘叩頭呢?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先給我了個沒臉。

  越想越氣,奈何今日又不好形於顏色,忿忿不平的紅雯心裡暗罵:「你們這些人,今日討了我的便宜,等今後,看我不要你們加十倍的還我。」

  徐灝等人見完事了,仍舊回前廳繼續喝酒。沒過多久,沐夫人叫人去外邊說一聲:「新姨娘要出廳,給諸位老爺敬酒。」

  張輔說道:「不用了,請太夫人收回成命。」

  「那就算了。」裡面的沐夫人聽完後點點頭。

  紅雯又鬆了口氣,古代從沒有新娘子敬酒的規矩,亦沒有內宅新姨娘出去敬酒的規矩,雖說都是至親爺們,面子上也很不好看,由此也能說明她的地位尷尬,畢竟出身丫鬟。

  接下來也是如此,杜芊芊叫她每個人遞酒,完事了,賞了她個座位,坐在末席。

  紅雯老老實實的低頭坐著,一句話也不敢說,一口菜也不敢動。再看看晴煙她們坐在隔壁瀟瀟灑灑的吃酒笑鬧,她坐在這邊要怎麼不舒服就怎麼不舒服。

  當然誰家的姨娘都是這樣,沒什麼好抱怨的,等到年紀大一些,有了兒女,到了那時,姨娘的身份才能彰顯出來。比如現在春風得意的沈姨娘,以及超脫的貞姨娘。

  這時老態龍鍾的沐夫人說道:「酒令也行厭了,叫姑娘和丫頭編個新謎兒來猜,猜不著的罰酒,還要連累她們母親或奶奶同喝。」

  芷晴笑道:「那可糟了,煁兒不在,我的丫頭通是蠢笨的,看來酒是喝定了。」

  沐凝雪對躍躍欲試的沐采春說道:「春兒先說一個吧。」

  「是。」沐采春應了一聲,賣弄的說道:「東風著地吹,隱著一個字。」

  「我猜到了。」徐韻寧笑道,「我不明說出來,且回你一個謎吧,『雅洲黃連』。」

  「不錯。」沐凝雪笑道:「免了累我們喝酒。」

  徐蘊玉不甘示弱的道:「我也會回你個『夕陽照不到莓苔』」。

  站在一邊的秋香也說道:「奴家也回個『紅襖紅裙認了娘』。」

  坐在袁氏身邊,挺著個肚子的陸漱芳笑道:「對是對,就是太淺白了。」

  心不在焉的紅雯呆呆聽著,她不怎麼喜歡讀書,所以也聽不大懂。無聊之餘,抽空起來去小解。

  回來的時候,隱約聽見隔壁席上有人嬉笑道:「生來心高氣也傲,炎天酷暑訓斥人;一朝抬舉成姨娘,教人終夜搗元霜。」

  紅雯一愣,打油詩自然聽得懂,分明是在諷刺自己,氣得咬牙。

  又有人笑道:「可別說了,太不雅觀。」

  「我來一個,你們聽好了:西風陣陣透紗窗,某人頻頻取笑秋;哪知風急月初升,抬高雙腳叫老爺。」

  「你這個刻薄鬼,虧了你一個黃花閨女也好意思說出口。」

  「哈哈!」

  「嘻嘻!」

  「真真污了耳朵,你們幾個太不像話了。還是我來一個吧:紅紅翠翠集釵兒,到底何人最妒群?三十六章新樂府,園中四季有奇聞。」

  聽到這裡,紅雯已經氣得眼淚汪汪,也知道自己以前到處教訓人,得罪了人太多,是以被她們藉機在背後大肆嘲笑。

  其實如果人家不羨慕嫉妒,誰會這麼無聊?就好像她當日去嘲笑秋萍一樣,但她身在其中看不透。

  惹了一肚子悶氣,紅雯心裡悲苦的走了,明明是自己的大喜之日,怎麼就那麼不順心呢?

  好不容易等到了終席,她被丫鬟扶著回到新房。為了一夕而紅,咬著牙重新精心打扮一番。

  左等右等,直到了二更天,沐昂這才姍姍而來。紅雯趕緊把人迎進來,親手奉了茶,低著頭在一旁侍立。

  小丫頭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關上房門。

  燭光之下,沐昂笑吟吟的看著紅雯,本來就面容姣美,此刻又多了幾分羞態,精心妝扮,顯得分外嬌媚。

  兩道細而長的蛾眉,一雙水盈盈的丹鳳眼,眉梢眼角略微吊起少許,顴骨略高,觀面相性情有些剛硬。

  這時候的紅雯站在那裡宜笑宜嗔,臉頰若帶紅的菡萏,小嘴如半熟的櫻桃,腮邊還有兩個微渦,雖不笑而亦生情。

  如果用詞來形容,可謂是柳腰瘦小若臨風,蓮瓣輕盈以貼地;縱非傾國傾城色,也算多嬌多媚人。

  沐昂不禁心中一蕩,如此金陵佳麗焉能不滿意?若不滿意他也不會假惺惺的裝模作樣。現如今隨著妻妾年紀大了,正需要一個年輕貌美的人來陪伴。

  紅雯等他吃了茶,接過茶杯放下,也沒什麼別的講究,直接伺候沐昂寬衣睡下。

  誰讓沐昂是中年納妾呢,早沒有了新鮮感。

  說實話,紅雯已然很滿意了,連著兩天這麼多太太夫人來觀禮,多有面子?除了拜來拜去。

  對著鏡子羞澀的卸掉首飾,抹了抹臉,紅雯緩緩脫去衣服,然後上了羅帳。

  春宵一刻勝千金,起初紅雯和正常的少女一樣,任憑沐昂主動,她皺著眉忍受著那一瞬間的疼痛,漸漸地感到苦盡甘來,嘗到了甜頭。

  完事了,滿意的沐昂躺下來準備休息。紅雯心說這不行呀?與其她女人又有什麼分別?像根木頭似的。

  於是她按照計劃,依偎在男人懷裡,小手有意無意的摸了下去,羞笑道:「老爺,看您似乎意猶未盡哦?」

  二人頭一次同房,沐昂自然貪新鮮,那鉛筆很快再次精神昂揚,笑問道:「莫非你想梅開二度?」

  「您饒了奴家吧,初次承受委實受不得了。」紅雯害羞帶怯的嬌笑。

  「那就睡吧。」沐昂憐惜她,壓根沒打算再來一次。

  「不行,奴的職責就是要伺候好老爺。」紅雯吃吃輕笑,紅著臉,「要不我給老爺咂咂吧?您可不要笑我沒臉。」

  沐昂立時來了興致,欣喜道:「看來我撿到了寶,你既知情知趣,老爺一定會抬舉你。」

  「謝老爺。」

  當下紅雯媚笑著,還真個把腦袋移到了他肚皮上,欣然張開了小嘴。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3 23:48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愛豆

  四月八日乃佛祖誕生之辰,這一日金陵許多信徒會取出青豆黃豆數升,站在街市上等待和尚們路過,大師口宣佛號伸手拈之,然後將豆子煮熟,散給百姓,謂之舍緣豆,寓意結來世之緣,非常的熱鬧。

  金陵皇姑寺是皇太后祝福之所,自洪熙十二年始,每年從四月初一日起,開廟半月。

  初夏四月是出城踏青的好時節,遊人無數,每天紅女綠男擠滿了通往皇姑寺的道路。城外涼風吹拂,楊柳麥浪,晴朗的好天氣加上青山綠水的好風光,使得遊人心曠神怡,蕩滌襟懷。

  殊有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之致,文人將皇姑寺稱頌曰「誠郊外之勝境也」。

  現在據「金陵聞考」裡記載,皇姑寺位於蕭家村北,洪熙二年建,洪熙十六年,宣德二年兩次擴建。寺門之內為鐘鼓樓、天王殿,殿後為萬壽閣、養心閣,再後為遺妃之安度晚年的禪堂靜齋。

  堂後有模仿御花園的假山、園林,假山上為觀音殿,下為地藏宮,左側有無量壽佛殿,右側有三聖殿,又後為院牆後樓。

  寺廟周圍有農田、菜圃、水車、碼頭、運河等,宣德三年通通圈入。

  四月應季的食物中,北方人會採摘榆錢葉子,洗乾淨後蒸一蒸,和以糖、麵粉,這就是有名的榆錢糕,而南方有玫瑰餅,此外從金陵到河北,還有以藤蘿花做的藤蘿餅。

  四月還是吃鰣魚的好時候,鰣魚乃味道最佳的江南水中珍品,自古以來為納貢之物,與河豚、刀魚齊名,素稱「長江三鮮」,但時至今日,鰣魚已成為瀕危物種了。

  在四月,蘆筍和櫻桃放在一起,古人認為味道最為甘美。

  「蘆筍生時柳絮飛」,「紫櫻桃熟麥風涼」。

  麥子初熟於四月,人們做成面炒熟,拌白糖而食之,即北方著名的涼炒麵。

  四月百花盛開,代表花卉為其色紫潤,香甜可人的玫瑰,雖還未象徵著愛情,可也廣受閨閣女人的喜愛。

  最受歡迎的則是被譽為晨起觀之,最為有味的芍藥,古代人對芍藥極為推崇,幾乎不亞於牡丹。

  這時候的商販會沿街叫賣:「做糕餅的玫瑰,做糕餅的玫瑰!」;而折枝售賣的一定是含苞待放的芍藥。其中最有名的是楊妃、傻白二名色。

  到了四月末,因花事將闌,多愁善感的文人與仕女易增惆悵,唯一能解悶的是鶯聲婉囀,如鼓笙簧的黃鸝,聽著黃鸝鳥那動聽的叫聲,有鬥酒雙柑之樂。

  可惜只能聽大約一個月,黃鸝就會飛走了。古詩云「黃栗留鳴桑椹美」,意思是黃鸝叫了,表示著桑椹要熟了。

  總之農曆四月是古代最美好的月份,從南到北,從西到東,整個華夏大地處處鳥語花香,如果這個月風和日麗,基本意味著一整年都會風調雨順。

  官員們會帶頭進香以祈禱國泰民安,輕易難得一見的名門千金,大家閨秀,四月份會集體出門遊玩,各大名寺都能看見她們的動人身影。

  南京城內的夫子廟,棲霞山中峰西麓的棲霞寺,雞籠山東麓的雞鳴寺,將軍山及牛首山餘脈斷臂山,兩山之間的龍泉寺,白鷺洲的鷲峰寺,北臨玄武湖的九華山玄奘寺、鐘山最有名的靈谷寺,祖堂山的宏覺寺。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泰山寺、方山定林寺、兜率寺、舍利塔、大報恩寺、華嚴寺、長蘆寺、靈谷塔、清涼寺、普覺寺、海慧寺、天隆寺、花神廟、天寧寺、石佛寺、靜海寺、靜明寺、無想寺、法雲寺、嚴華庵、寶公塔、金栗庵等等。

  寺廟道觀就是古代的旅遊景點,常年吸引著大批遊客,大抵燒香拜佛相當於門票費了,雖然屬於封建迷信活動,但也能起到勸人向善,繁榮內需的作用。

  生活越好,人們越熱衷於出門旅遊,同時隨之而來的諸如調戲婦女、吵架打架、坑蒙拐騙、偷盜搶劫等案件的顯著增多,所以很少有地方官府會喜歡四月份。

  為了維護治安疲於奔命倒是好說,最怕的是發生影響惡劣的大案,假如連續發生數起的話,大概頭上的烏紗帽也就保不住了。

  這不最近在金陵附近就發生了一起,引發一些保守官員對於朝廷壓制裹腳風氣的抨擊,不禁令徐灝為之哭笑不得。

  起因是城外的碧霞元君廟,住著個來自朝鮮國賣珠子的客人,名叫金悅。此人生得英俊異常,因自秦朝以來,中原人們普遍瞧不起落後的朝鮮,帶著偏見說那裡的婦女所謂淫-風極盛,即不大在乎男女關係。

  偏偏金悅的家鄉位於朝鮮半島的南端,素來連本國人都認為那裡的風俗像不講究廉恥的倭國。可想而知在這樣的風氣下,類似金悅這樣的美男子,自然有無數的朝鮮婦女愛慕迷戀,可謂是予取予攜。

  金悅就好像後世的偶像明星,在家鄉有著眾多粉絲,因家族從事賣珠子,故此人們就給他起了個諢名,叫愛豆。(絕對不是小釵杜撰,古代軼事裡確有類似記載。)

  金愛豆是隨父母到金陵販賣珠子,他沒什麼事幹,故意寄住在碧霞寺。

  四月裡來廟裡燒香的男女香客絡繹不絕,他天天在大殿裡來回走動,趁機偷窺欣賞上國美女,大飽眼福。

  金陵本地有一位名士叫黃上卿,妻子姓趙。上一次科舉中了三甲,去年放了河北知縣。

  不想妻子得了急病,不到一個月,竟一命嗚呼。黃上卿對此很是痛苦,哭哭啼啼的操辦完喪事。

  中年喪偶,如今孤獨一身,實在寂寞,黃上卿心想不如續絃一位夫人吧。因想著揚州瘦馬天下聞名,於是決定先跑到揚州,等娶了續絃後,再趕赴河北亦未為遲。

  敢情他不單單只為了瘦馬,最主要的是想尋個三寸金蓮,小腳美女越來越稀少了。

  在揚州托媒人找來找去,時間緊任務重,結果只打聽到桂花巷蔡監生的女兒,不但生得姿容絕世,風雅不凡,自小裹了腳。

  媒婆登門一說,人家蔡監生一看這是位新科知縣,金陵名士,有首都戶口,前程不可限量,自然覺得不錯。

  蔡監生委實瞧不上揚州那些暴發的鹽商貨商,於是再三詢問:「若是娶弦我就同意,倘若讓我女兒去做妾,我堂堂鄉宦人家,絕不會應承的。」

  在媒人的再三保證下,覺得靠譜的蔡監生和妻子一商量,也就答應了。

  因黃上卿急著赴任,第二天就準備了聘禮,聘金三百兩,僱人吹吹打打的送到了蔡家。弄得蔡監生為之措手不及,也來不及打點嫁妝,大大方方的拿出陪嫁銀五百兩。

  洞房花燭夜,黃上卿萬分滿意,妻子果然嬌媚無比,那一雙又小又尖的金蓮實在太可愛了,粉嫩雪白的身子,真可謂陞官發財換老婆,一路上二人如魚得水。

  返回家中,連續幾日宴請所有親友,請親戚們幫著照顧家裡,然後將家中大小事情盡皆託付給蔡氏打理,過了幾日他動身而去。

  且說留在金陵的蔡氏,蔡家在揚州不算什麼書香望族,又是風氣最開放的地方,自幼就習慣了到處遊玩。現如今一到黃家,做了官員夫人,一舉一動都受到拘束,反正不太習慣,畢竟年紀輕輕的。

  四月份,她靜極思動,便詢問管事婦人:「我去哪裡走走合適?在家實在悶得慌了。」

  婦人說道:「碧霞娘娘廟十分熱鬧,離咱家不遠,去的大多是婦女,很合適。」

  如此蔡氏打扮的如花似玉,坐著轎子來到了廟裡,到大殿給娘娘燒了香,拜了四拜,然後在寺廟裡的各處名勝古蹟走了一遍,過了中午方才打算回去。

  走的時候,被金愛豆給看見了,一時驚為天人,竟一路跟著轎子,恍恍惚惚的跟到了黃家大門前。

  想金愛豆這樣的『偶像明星』,在家鄉隨便勾勾手指頭,有的是熱情『粉絲』欣然投懷送抱,所以他極為自戀也極為自負,自比朝鮮的潘安宋玉。

  看著那美若天仙的夫人走了進去,悵然若失的金愛豆在附近打聽了下,得知黃家老爺上任去了,留夫人獨自在家,揚州人氏。

  回到寺中,這一晚愛豆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想自己在朝鮮,也玩了許多婦女,可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雅緻的中國絕色佳人,如果我能混進內宅見上一面,哪怕僅僅說幾句話,那我回到朝鮮後,也能吹噓吹噓我相交了宗主國的官太太,豈不是大發了思密達?

  在這個時代,秦淮河上再漂亮的名妓,也不是值得回國誇耀的對象。哪像後世為了幾個女戲子明星要嫁到韓國,竟被萬千國人捶足頓胸,真不值得。

  至於人家堂堂的官宦夫人,金愛豆自持事後返回朝鮮,天高皇帝遠,不怕。

  這年頭的朝鮮人比明朝人還要崇信佛祖,即使朝鮮國被太祖一句話,鬧出一場轟轟烈烈的滅佛運動,但大多數朝鮮百姓的唯一信仰,還是佛教。

  當然碧霞娘娘屬於道教神仙,不過對於崇拜天朝上國一切的朝鮮人來說,應該更靈。

  次日一早,金愛豆跑到了大殿內跪下,虔誠自訴道:「弟子金悅,因隨父母賣珠至此,昨日偶見黃夫人,心神被她所懾。弟子痴心以告神明,命中若有姻緣,乞娘娘賜我上上靈籤。若沒有緣,即賜下下之簽。

  滿懷期待的拿了籤筒搖了搖,搖出了一支籤子,撿起來一瞧,金愛豆頓時臉都綠了,下下籤。

  「不行。」一臉苦澀的金愛豆心說大約娘娘沒聽懂我的番邦話,那我再好好的說一遍。

  結果又是下下籤,金愛豆氣得罵了句「農婦思密達」,重新來過,下下;再來過,還是下下。

  「去你娘的。」

  氣極的金愛豆來了句漢人的罵人話,氣急敗壞的把地上的簽子拿起來,頓時樂得眉開眼笑,手舞足蹈,令旁邊的香客紛紛側目。

  「功夫不負有心人,哈哈!」

  金愛豆如獲至寶,第七支籤子上赫然寫著:「前世結成緣,今朝有線牽;口如瓶守定,莫吐在人前。」

  這時期的朝鮮人,但凡讀過書的,中文閱讀能力那是一點障礙都沒有,比中國人還中國人呢。

  大喜的金愛豆激動了,當下捂著嘴生怕被人知道,忙對著娘娘神像磕了又磕,腦袋磕在青磚上砰砰作響,發誓道:「若娘娘成全弟子,情願奉上百兩銀子祭獻。」

  前半句用的朝鮮話,後半句用的大明官話,他也怕齷蹉心願激怒了碧霞娘娘,降下一道閃電劈死他。

  興沖沖的跑回房裡,他已經想出了一條妙計,所謂妙計是古代用爛的也屢試不爽的計策,即妝扮成賣東西的婦女,假以賣珠為名,混入內宅去。

  扮作尼姑也行,可要剃個光頭。金愛豆自持一身娘態,請參見後世某些韓國的男愛豆。

  但很快金愛豆遇到了難題,他不知道這些年大明已經不流行裹腳了,自己這一雙大腳,怎麼掩人耳目呢?就算尋常婦女不裹腳,也沒這麼大的,一下子就能看穿了。

  想了想,決定幹脆親手縫一雙繡鞋,借花色和裝飾的珠子,來個蒙太奇手法,加上將裙襬儘可能的放低,走路時小心些就成了。

  如此他躲在房裡繡了整整三天,又跑到一家成衣鋪,買了一件長長的青絹白衫裙子,還有襯衣、包頭、假髮髻什麼的,又買了一盒胭脂水粉。

  帶著包裹,他選定在黃府附近的一座僻靜祠堂裡,這天中午趁著沒人妝扮了起來,還別說,不仔細看就是個俊俏小媳婦。

  對著運河裡的倒影看了半天,沒什麼破綻,當下很滿意的金愛豆壯著膽子,挎著一籃子的各式珠子,手裡舉著一串上好珍珠,慢悠悠的一步一步走向黃府。

  正趕上四月份,官府巡查最嚴密的時期,三教九流都不敢惹事的時候,誰能想到有個外國青年會這麼膽大呢?

  一隊巡丁打黃府門前路過,兩個看門的家丁心不在焉的聊著天,見走過來位賣東西的少婦,一個家丁眼睛一亮,笑嘻嘻的推推另一個家丁。

  他們倆光顧盯著人家那白白的臉蛋,以及墊著饅頭的胸部,還有一扭一扭的屁股,連問一聲都忘了,就這麼把人放了進去。

  心驚膽顫的金愛豆萬萬沒想到竟這麼容易?心裡連呼娘娘真靈驗啊,不愧是中國資歷最老的大神。

  說到底還是黃家人丁單薄,簡簡單單的一書香門第,沒什麼家產,兼且位於金陵城外,天子腳下民風純補,甚少發生雞鳴狗盜之事,婦人們喜歡互相串門,下人們沒當回事。

  就這樣,金愛豆一步步走到內宅,也沒見有什麼人。管門的婦人蹲在對面的柳萌下正在納涼,一個婆子站在一邊扇著扇子,也是在閒聊。

  「幹嘛的?」

  「麥珠子的。」金愛豆細聲細氣的回道。

  「進去吧。」

  「謝謝嫂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3 23:49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玉燕釵頭艾虎輕

  內宅進的之容易,看起來是有些匪夷所思,實際上也正常。

  古時門禁森嚴多指的是豪門望族,正常人家不會怎麼戒備陌生人,尤其是民風純補的地區。

  婦女們買東西不像近代以後那麼方便,比如內宅丫頭往往得討好哀求小廝幫著代買,所以賣東西的貨娘極多,如果家主人允許的話,打聲招呼就能進門了。

  而且曹氏是新來的夫人,威望不足,下人們便心生懈怠,男主人又不在家。

  總之被金愛豆幸運的得逞了,一步步走了進去,更巧的是蔡氏就站在池子邊,看著幾條金魚戲水,身邊沒有一個人。

  黃家的內宅不大,並排的幾間院子而已,沒有花園。黃上卿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姐姐妹妹都出嫁了,沒有兄弟子女,赴任又帶走了一半人丁,所以現在全家上上下下只有七八口人。

  金愛豆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操著一口山東話,叫道:「奶奶萬福,俺有美珠在此,請夫人一觀。」

  曹氏聞言轉過身來,日子過得無聊,遂欣然道:「賣珠子的?那好,嫂子你隨我進房來。」

  說完就轉身走了進去,毫無防備。金愛豆歡歡喜喜的跟了進去,瞧了瞧屋裡的擺設,比起物產貧瘠的朝鮮,黃家對他而言已經屬於大富大貴之家了。

  「請坐。」蔡氏坐下後,笑吟吟的說道,又吩咐道:「蓮兒看茶。」

  打隔壁跑出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倒了杯茶,送過來,好奇的站在一邊。

  「多謝姐姐。」

  金愛豆心裡叫了一聲可惜,可也無可奈何,不如此才是奇了怪了。

  當下他低下頭,將籃子放在地上,從裡面先拿出來一個匣子,打開,放在了曹氏對面。

  就見蔡氏拿起來幾粒隨便看了下,難掩失望的道:「還有麼?」

  人家是揚州人,自然眼光高,早已計劃好的金愛豆說道:「多著呢。」說著從袖裡取出來一個包兒。

  這包上面打了結,下面繞了繞,他故意用手捏著,另一隻手解開扣,遞了過去。

  蔡氏接了在手,不想金愛豆順勢一鬆手,頃刻間那些珠子嘩啦啦的滾落在地。

  不明就裡的蔡氏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手笨,瞬間滿臉通紅,「哎呀,這是怎麼回事?」

  「夫人不要著急,讓奴家拾起來。」

  金愛豆蹲下去撿,撿了半天,抬頭說道:「這一包足足六十顆,不見了一小半,也不知滾在鑽縫裡還是哪了,現在天色已晚,明兒俺再來拿吧。」

  「這是什麼話?」蔡氏皺眉說道:「你走了,明日倘若少了幾顆,只道是我家丫頭們拿了你的,有口難辯。」

  金愛豆苦笑道:「沒有亮光,委實找不著啊。」

  「說的也是。」

  蔡氏側頭想了想,說道:「那乾脆你在我家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就找,不管能否找全,大家都安心。」

  金愛豆一聽,好懸沒幸福的暈過去,他本意不過是想尋個藉口再來,只求能和天仙多說幾句話足矣,萬沒想到竟然還能被留宿,真真是喜從天降。

  「這,這怎麼好呢?」金愛豆裝作一副為難樣子。

  蔡氏笑道:「無妨,就怕你丈夫在家等著你。」

  金愛豆馬上回道:「不瞞奶奶,俺男人已沒了兩個年頭,服已除了。」

  「哦,對不住,不知者不怪。」蔡氏露出一絲歉意,親切問道:「嫂子貴姓?」

  金愛豆說道:「賤姓王,老家山東青州。」

  「敝娘家姓蔡。」

  蔡氏說完,轉而對蓮兒交代:「快去叫廚房準備酒菜,請王媽媽吃酒。你不要在這裡走來走去的,小心把珠子踢沒影兒了。」

  閒聊了一會兒,蓮兒端著酒菜送進來,然後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蔡氏請王媽媽吃了幾杯酒,二人漸漸熟絡起來,她問道:「嫂子這般年輕美貌,何不再嫁個丈夫?強過走家串戶操勞。」

  金愛豆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說道:「一說起這丈夫二字,奴家就不覺腦仁疼,沒有男人其實過的更加快活。」

  曹氏好奇的道:「這是怎麼說?我們婦人有了夫主,不消說有了主心骨,知疼知熱,生兒育女以承接宗枝,免得被族人爭奪家產,免受外人欺負,想一個女人過日子何等艱難?」

  「夫人有所不知。」

  金愛豆繼續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他想起了朝鮮,解釋道:「嫁個丈夫,一不順心動輒揮拳頭揍你不說,還得戰戰兢兢的伺候婆婆一大家子,每天累個半死也得不到一個好,日子過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好在明朝這樣的人家也多,蔡氏慶幸自己沒有這樣的煩惱,「那你是立志不改嫁了?只怕你聽不得雨灑寒窗,禁不住風吹被冷,晚上還會想著丈夫哩。」

  這話說得應景,金愛豆心領神會的微微一笑:「不是俺說大話,別人守不住,俺卻守得住。不瞞夫人說,俺有個鄰居是打宮裡出來的,她帶出來一樣東西,名喚三十六宮都是春。嘿嘿,比起男人的那東西,何止強過十倍?俺們兩個時常睡在一張炕上,拿出來一起取樂,妙不可言,所以還要什麼丈夫?」

  蔡氏臉有些紅了,羞笑道:「想我在揚州時,也常常見人家去寡婦家賣貨,那時不懂怎麼回事,等嫁了人後方才明白過來。唉!如今我家老爺不在家,也尋思偷偷買個回來試試,可惜你不賣這個。」

  「怎麼不賣呢!」金愛豆笑道。

  蔡氏頓時吃驚的道:「乖乖,難道你還隨身帶著不成?」

  金愛豆笑道:「自然得帶著幾件,您想那些相厚的寡居人家,誰不想買這些寶貝?若是不帶在身邊,不得掃了人家的興頭麼。」

  蔡氏歡喜的道:「現在房裡無人,可否拿出來借我見識下到底怎麼個模樣。一件死東西,竟能成精作怪?」

  金愛豆心中大喜,看來今日運氣好的不得了,嘿嘿笑道:「此物十分古怪,白天不能看,燈下不能看。」

  蔡氏好笑的道:「這麼說,是不能給人看了?」

  金愛豆瞧著蔡氏的美態,色魂與授,一橫心說道:「今夜打擾夫人,俺心中不安,可惜奴家下賤之身,不敢與夫人並體。若夫人不見怪,奴家情願服侍一次,以報答夫人。」

  蔡氏捂著嘴嘻嘻的笑,說道:「不過是取一時之樂,你我同為女子,有什麼貴賤之分呢。既然嫂子願意,那我不妨便試一試,看看滋味如何?不然,就是你在撒謊。」

  即使勾搭經驗豐富的金愛豆此刻也大感意外,類似蔡氏這樣的官夫人,大家閨秀,這頭一次見面就要那個啥的作風,也實在是太豪放了吧?即使把自己當成婦女,有趣有趣!

  當下二人心領神會的你一杯我一杯,很快蔡氏好像喝醉了,面犯桃花,吃吃笑道:「我先去躺著,你也快來睡著吧。這屋裡不妥,在後面的靜室。」

  「是,是。」金愛豆沒口子的答應,心裡歡喜無窮。

  目送美人風情萬種的笑著出去,他急忙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稍微等了下,一躍而起的追了過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金愛豆順利找到後面的廂房,推開門,見美人橫陳在炕上,老遠聞到一股子的肉香。

  他趕緊把自己脫得精光光的,幾步上前,雙腿將鉛筆緊緊夾住,看上去就是個女人。

  此處省略三百字,正當金愛豆準備挺槍上馬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冷笑道:「我就知道是個膽大包天的採花賊,人贓俱獲,把他捆起來。」

  「什麼?」金愛豆頓時大驚失色。

  突然感覺自己那火熱的鉛筆被下面的女人一把死死攥住,人家吃吃笑道:「真是的,夫人就不能再等等。」

  「呸!趕緊抓人。」

  「是。」

  呼啦一下,從外頭衝進來四五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沖上去劈頭蓋臉的一通暴揍,金愛豆捂著臉哇哇大叫救命。

  院子裡,蔡氏神色慵懶的坐在椅子上,身邊家人們舉著火把,一身青紫的金愛豆欲哭無淚,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他對面站著個穿紅衣服的女子,笑嘻嘻的瞅著他,乃是秦淮河上的姐兒。

  蔡氏開口道:「真以為我黃家人眼瞎了嗎?男人女人也辯不出來?因不知你是什麼路數,沒有證據,不好抓人罷了。現在罪證確鑿,你從實招來是哪裡人?為何敢打本夫人的主意,不然馬上把你送交官府法辦。」

  鼻青臉腫的金愛豆哭道:「小人乃朝鮮珠子客人,寄居在娘娘廟裡。當日在殿上閒逛,偶遇夫人,驚為天人,欲見無由。小人便去求神問卜,結果得了一支前世有緣的簽,遂大著狗膽來了。」

  「哼!」蔡氏面上冷若寒霜,實則心裡得意的很,如果不是此事太荒唐,假如這麼俊俏的歐巴是表哥表弟那該多好?

  倒不是說蔡氏水性楊花,畢竟人家是塊兒小鮮肉,誰沒有在心裡出軌過?當然也不是不能出,可起碼你得有些誠意吧?

  堂而皇之的進了人家內宅,頭一次見面,隨口請你住下,你就住下?請你吃酒,你就吃酒?說了幾句不三不四的話,你就馬上迎合?簡直不拿七品知縣的妻子當夫人,難道我還比不上畫舫裡的名妓?

  既然人已經抓了,想反悔也不行,是以蔡氏也懶得再盤問。此事她沒打算聲張,設了這麼一出,純是出於無聊好玩而已,有意欣賞一場真人秀解解饞,故暗地裡叫蓮兒請來了**。

  連夜將金愛豆交給了那紅衣女,帶到了秦淮河接客。金愛豆憑藉『姿色』一炮而紅,吸引來了眾多客人。

  飽受摧殘的愛豆同志終於有一天趁人不備逃了出來,嚥不下這口氣,跑去順天府投案自首,結果蔡氏為她的年輕輕狂而付出了代價,淪為了笑柄。

  畢竟沒有哪位正經夫人會這麼幹,雖然沒有出軌,也基本等同於做了醜事。因為地點發生在內宅,這是無論如何也撇不清的。

  至於蔡氏後來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這件事也算是在金陵小小的轟動一把,這不就有官員上書指責朝廷不該壓制裹腳習俗,不然豈能被個男人輕易混進內宅?

  徐灝知道後一笑置之,懶得和那些官員撕逼,純粹屬於白痴問題。

  出軌這種事,防是防不住的,這個問題也實在是太複雜,不管是禮教森嚴的古代社會,還是提倡忠於配偶,一夫一妻的現代社會,每天都在反覆上演著背叛,此也是各種創作方式永恆不衰的經典題材。

  現在已經是五月了,自古相傳,屈原是在五月初五這一天投的江,楚人哀之,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愛國詩人,此後每年的這一日,江南百姓紛紛用竹筒貯米,投入水中以祭之,又以棟葉塞其上,以彩絲纏之,不為蛟龍所竊,此乃粽子的起源。

  時至今日,五月初五已演變成了端陽節。打五月初一日開始,金陵各家府第朱門皆要準備大量粽子,相互餽贈,送給四鄰百姓以及路人。同時還會贈送櫻桃、桑椹、荸薺、桃子、杏子、五毒餅、玫瑰餅等食物。

  這些東西拿回家是不能馬上吃的,先要祭祀先人和神靈,供奉一個白天,傍晚時分全家人一起分食。

  徐灝年紀大了,每年吃一個半個的粽子應個景。端陽節越往南,人們越重視,因這時候毒蟲猖獗,金陵以南的人們習慣喝幾杯雄黃酒。

  人們還會將雄黃和酒混合在一起晾曬,用來塗抹在孩子的額頭、鼻子耳朵上,以避毒物,這在後世基本看不到了。

  這時候賣的最好是一尺長的黃紙,上面蓋著朱印,有的黃紙上繪畫了天師鍾馗的形象,有的繪出五毒符咒,就像北方過年時賣對聯一樣,懸而售之。

  人們爭相購買,回家貼在大門上,可以避開邪祟。

  當然更少不了將菖蒲、艾子插在門上,取古代艾虎和蒲劍的寓意,可避不詳。

  端陽節是閨閣中心靈手巧的女人大顯身手的時候,取出平日積攢的綾羅碎布等,做成鮮豔有趣的小老虎、粽子、壺盧、櫻桃、桑椹之類的小玩意,以綵線穿好,懸在釵頭,看上去非常的漂亮可愛,或系在小孩子的身上。

  「玉燕釵頭艾虎輕」。

  先人認為五月五日將彩絲系在手臂上,可辟鬼和刀兵,令人不得瘟病。綵線有的地區稱之為長命縷,有的叫做續命縷。

  家家戶戶還會把彩紙剪成各種各樣的葫蘆,倒著粘在門闌之上,用來洩去毒氣。到了初五的午後,取下來棄之。

  徐灝的案頭放著宮裡賜下來的葛紗和扇子,王公大臣都有,也算是降暑福利了。

  街上呢,每天城隍要出巡一趟,八人抬的肩輿,後面跟著嚇人的判官鬼卒。還跟著一群手臂穿著鉤子,帶著枷的罪人扮演者,總之是用來勸誡嚇唬人們不要做惡事,不然瞞得過人瞞不過鬼神,死後必遭報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3 23:50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進香

  北方有諺語:善正月,惡五月。

  其實這風俗是從荊楚大地傳過去的,在南方,農曆五月俗稱惡月,多禁忌。比如忌晾曬床單枕席,忌修蓋房屋等。

  喝雄黃酒、系綵線、掛艾子,城隍出巡等等風俗都是惡五月的特點。但百姓對於出遊的熱情依然不減,想近代以來的人們看見外國人在公園裡野餐、看書、聚會、日本的賞櫻,讚歎洋人的文明行為,卻忘了本國自魏晉、宋代、明代乃至清代中葉,中國人才是這方面的鼻祖。

  五月天,整個京畿江南所有城市無分內外,遊人如織。金陵各大河流和湖泊沿岸,環植數十萬株的桃柳,遊人皆攜帶涼蓆食物,在柳蔭下,草地上,亭障席棚等處坐落飲食,歡聲笑語的觀看賽龍舟、賽馬、比武、戲耍等,小孩子們興高采烈的放風箏,至夕方散。

  很多書上記載,五月,很多地區村鎮會搭建戲台,連開三日,請來梨園獻戲,歲以為常。

  不管任何家庭,都會搶在五月初的頭幾天出門散散心,因諺語說「大旱不過五月十三」。五月中旬之後,老天爺要命龍王分派龍兵了。

  宋朝有書記載:世俗五月謂分龍雨,又名隔轍雨,言夏雨多暴至,龍各有分域。雨,往往隔轍而異也。

  分龍之說最早見於宋代,按照宋朝的記錄,四月二十日為小分龍,五月二十日為大分龍。

  百年之後,斗轉星移,到了明朝,日期自然已經不怎麼準確了,然有個說法是沒錯的:大晴主旱,大雨主澇。

  古代對於自然現象的抵抗力較弱,農業基本靠老天吃飯,所以整個五月的每一天都會牽動著無數人的心,連續的大晴天會令官府和農民十分焦躁,連續的大雨天還是會令人十分焦急。

  如果天晴天雨剛剛好,所有人都會高興的說一聲老天保佑,聖上賢明,今年風調雨順啦!

  這一日,徐灝在家閒來無事清玩,石榴花開的鮮明,石榴樹對面種了夾竹桃,他觀賞池子裡的金魚,自以為。

  他卻不知道幾十年後,石榴夾竹桃並列中庭,中間必有魚缸,幾乎成了北方大城市所有小康人家的標配,有人曾作詩譏諷這現象,「天蓬魚缸石榴樹」。

  附近的寒門子弟小虎子捉了許多蝴蝶,用花枝編成了一個大花籃,裡面還裝了些蟈蟈籠,跑來打徐老爺的秋風。

  小傢伙進了院子,看見徐灝正在低著頭觀魚,跑過去說道:「老爺在這兒呢,我特地送來給小姐們聞香的花。」

  說著,小虎子將花籃舉了起來,徐灝轉過身來,小傢伙的手藝是越來越工巧了,便笑道:「做得好,辛苦你了,老規矩再加一兩銀子,最近物價漲了。」

  小虎子喜道:「多謝老爺,多謝老爺。」興沖沖的轉身去了帳房。

  徐灝笑了笑,吩咐人把花籃送進內宅。一轉身,看見大太太王氏身邊的李媽走過來,對他說道:「太夫人今日要做場平安法會,上個月大老爺身體不爽,大傢伙亂了套,太夫人也不知去廟裡磕了多少頭,不管有神無神,反正菩薩有靈,沒幾天大老爺的病就好了。所以太夫人擇定了日期,昨日安壇,今日做一天一夜的法會,好好謝謝菩薩,特來請三老爺過去看看。」

  「我一會兒就去。」徐灝說道。這人年紀越大越信神,既然派了人來,不能不去。

  半個時辰後,他一個人獨自進了東府,順著鑼鼓聲尋了過去。

  一間大院子裡,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男人,樓上是一群群打扮得花團錦簇的親戚家婦女。

  院子裡的法壇上,豎著一根五丈高的大紙幡,一位中年男人用玄綢包頭,紮著紙帽子,身上穿著道士的法衣,看不出是不是真的道士,貌似有點像茅山派出來的俗家弟子。

  徐灝站在外圍,他對這方面不瞭解,不知道這樣的法會是專門的一種營生,這些人被稱為端工,亦道亦俗,大抵屬於道觀下面個人承包的單位。

  那中年男人對著天空喃喃自語,也不知唸著什麼。突然,走過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長發挽在一起,光著胳膊穿著小褂,露出結實胸膛,腰下繫著青布裙子,手裡拿了一把菜刀。

  徐灝發覺親戚們騷動起來,就見那壯漢咋咋呼呼的說道:「某要開旺門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傢伙掄起菜刀就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了一刀,鮮血流了出來,他得意洋洋的環顧四周。

  周圍的親戚們紛紛鼓起掌,大聲叫好,徐灝只覺得好笑。

  壯漢馬上用茶碗接著放出來的血,然後牛逼閃閃的走到門前,將自己的血抹在了門框上,蹬蹬蹬的上了樓,見到房門就抹,唬得樓上的婦女們驚呼連連的躲躲藏藏。

  瞬間樓裡面雞飛狗跳,男人們捧腹大笑,徐灝心說真接地氣啊!老百姓還就吃這一套江湖習氣。類似此種酬神還願的法會,說穿了就和辦堂會一樣,就為了請親友們來熱鬧熱鬧。

  果然樓上嘻嘻哈哈的笑鬧一番後,那位自殘的老兄走了下來,樓下噼啪的放了幾串旺鞭。

  看樣子上午的儀式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要吃午飯了,那些端工們將一張大長桌抬到了正中間,設了香案,放了一大盆的豬頭肉,肘子之類,這幫人圍著長桌哼著,唸著,好像叫做轉花盤。

  那法壇上的法師也不唸經了,隨著鑼鼓聲,字正腔圓的唱了一齣戲。

  樓裡樓外這時候擺上了酒席,東府管家邀請親戚們入席,徐灝覺得無聊,轉身悄悄走了。據說中午吃完飯後,有的走了,有的留下來繼續看夜會。

  所謂夜會就是這些端工裝神裝鬼的翻觔斗,變戲法,千方百計的逗觀眾賞錢,名為喜樂以酬神。

  第二天,徐灝接到沐昂的請帖,邀請諸位兄長以及家眷同往棲霞寺一遊,踐當日納妾那一天的約定。

  沐昂花錢不去白不去,所以徐灝馬上答應了,進內宅對沐凝雪一說,沐凝雪急忙叫人準備香燭、大香等,蕭雨詩她們得知後也準備香儀錢、紅包封,以及需要預備的東西。

  五月十四日,天氣晴朗。清晨起來,沐凝雪梳洗完畢,穿了一件簇新的淡青色杭蘿廣袖漢服,白紗長垂。

  吃了早飯,徐灝攜妻妾出來匯合徐海徐淞等夫婦,坐車坐轎趕到了小東門碼頭。

  到了碼頭,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下了石坡,沐昂夫婦,沐皙夫婦在船上看見,早已迎了出來。

  彼此打了招呼,徐灝扶著妻子上了船,又扶著蕭雨詩、芷晴、晴雯幾個,他看了眼含著笑的新貴姨娘紅雯。

  紅雯站在杜芊芊的身後,注意到少爺姑娘們都沒來,收起也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的心情,帶著沐王府的丫鬟將夫人姨娘們迎進艙內。

  徐灝和張輔走上船頭,問道:「怎麼沒用自家的船?」

  「僱船才有意思。」沐昂笑著解釋。

  「嗯。」

  徐灝看著大船一邊還有四五艘普通遊船,四艘長長的划船,各家下人們抬著東西正在魚貫上船,婆子丫鬟各有各的船隻,將近二三百人,連車帶馬的,只有一艘大船非擠爆了不可。

  他們一幫男人聊天打發時間,足足半個時辰,所有人方安排妥當。

  隨著這邊的船家一聲令下,十艘船一齊解纜,水手們呼喊著口號,蕩槳的蕩槳,撐篙的撐篙,一艘艘的緩緩駛離岸邊。

  小一些的船在前面,大船緊隨在後,沐昂還雇了一班孩子吹吹打打。

  天氣好,船隊沿途經過堤壩、街市,那些踏青的遊人,賣東西的顧客,在茶館裡喫茶的人們,遠遠聽見了絲竹之聲,紛紛向著河邊望來。

  有些年長的老人搖搖頭,說道:「這些公子哥如此耗費,今兒這一趟遊玩,非數百兩銀子不可。」

  年紀輕輕的少年人則羨慕的道:「人生在世,必須像人家這樣的玩法才算不負此生。」

  哪怕是在金陵,這樣的場面也堪稱罕見。因為豪門全家人出遊,用的大多有自家的船,或借來官船,很少會僱傭本地遊船。

  而需要僱船的大多是結伴出遊的公子哥、文人、浪子之流,摟著秦淮名妓,吹吹唱唱,即使十幾個朋友,頂多一艘大船也就夠了。

  徐灝和張輔身居高位太久,茫然不知自己成了招搖焦點。

  兩岸許多浮躁的年輕人眼見船上美女如雲,距離遠看不清年齡模樣,再說那麼多的年輕丫頭,一個個穿紅戴綠的,無不讚一聲真大陣仗,大風流!

  年輕人跑了出來,站在岸邊有心有樣學樣吧,奈何荷包有限力不從心,可是又捨不得這麼熱鬧的場面。

  於是乎他們急忙呼朋喚友,匆匆約了些朋友,雇了一隻有兩支槳的蓬子船,大家在船艙裡擠一擠,催促船娘追上去。

  有些年輕人來的遲的,沒有遊船,只能雇一隻帶篷子的小漁船,好在金陵的漁船大多兼職載客。

  沒有船篷可萬萬使不得,太陽底下暴曬,非得中暑。

  這古時候的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會力求風雅,就拿徐灝等人的座駕來說,船篷早已卸掉,現搭了紅油架子,鋪上了綠油綢篷,猶如畫舫一樣美觀。

  船艙四面還掛了許多的玻璃花籃,以及琉璃荷花、各式的蟲鳥小綵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遠遠望來光彩奪目;桅杆上懸掛了五色玻璃氣死風燈,一艘船上大約還有一百多只燈籠。

  除了好看之外,也說明了船上遊客的顯赫身份,非功名在身絕不敢這麼招搖,以免受到官府船隻或無良人士的無謂騷擾。此外既然掛了燈,也表明了遊玩的時間,至少也需要一天一夜。

  所以跟來的這些好事青年,也沿途買了些荷花燈之類,用繩子綁著串著掛在船上,一來好看,二來晚上不能沒有光亮呀。

  等完事後算賬,一天一夜三頓飯,沿路各種花銷,即使省吃儉用,每人也要掏數百文。

  鬧得那沒錢的朋友心裡叫苦不迭,忍不住埋怨起來,也不知為此吵了多少架。更倒霉的是大傢伙人人都沒錢,結果被船娘逼著扣押了幾個人,其他人急忙跑回家湊錢贖人。

  大船上,徐海指著後面不知何時多出來的船隻,笑道:「竟有這麼多人去棲霞山。」

  徐灝回頭一瞧,誤會了,心裡還挺高興,當下談興頗濃的聊起了棲霞山。

  棲霞山上的棲霞寺盛名已久,是中國四大名剎之一,江南佛教「三論宗」的發源地。

  棲霞寺始建於南齊永明七年,梁代被譽為神僧的僧郎大師在棲霞寺大弘三論教義,被佛門尊奉為江南三論宗的初祖。

  隋文帝於天下八十三州修造舍利塔,昭告天下,其中以蔣洲棲霞寺為首。

  唐代時,改名為功德寺,寺廟的規模更加浩大。自從以後,金陵棲霞寺與山東長清的靈岩寺、湖北當陽的玉泉寺、浙江天台的國清寺,並稱天下四大宗林。

  棲霞山就更有名了,被譽為第一金陵明秀山,因南朝時山中建有「棲霞精舍」而得名,自古即為賞楓聖地之一。

  金陵民間素有春牛首,秋棲霞的說法,所以深秋紅葉最為有名,山上除了棲霞寺之外的名勝古蹟可謂數不勝數,大概聊上一整天也說不完。

  不知不覺到了碼頭,十艘船依次停泊好,船伕系好纜繩,搭好跳板,所有人遂棄舟登岸。而那些好事的青年們還在後頭呢,一時半會的追不上來。

  進香講究的是見神就拜,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徐青蓮帶領所有女眷,先去岸邊的土地祠進香,燒了些香錢。

  沐昂沐皙忙著交代沐家護衛沿途維持治安,畢竟人數太多,女人太多,徐灝等男人也只能在外頭耐心等待。

  都完事了,二百多人朝著山上進發,走到山腳下的功德林,左邊木桿上的貼了告示。

  徐灝走過去看了下,上面寫著:欽加升戶部尚書銜,京城順天府正堂並本地諸縣正堂曉諭過往香客,為查案嚴禁以昭誠敬事。

  照得棲霞寺乃翠華巡幸之地,為金陵名勝之冠,每年四月至六月之期,各處遠近男女,燒香祈福,絡繹不絕。間有不法棍徒,擁擠喧嘩,借端滋鬧。以及剪綹扒匪,乘機剪扒銀錢物件,並有各衙門小班白役,硬搶貨攤勒索商販,稍不遂意,即肆行兇。更有乞丐花夫,強討硬要。種種不法,歷經拿究,示禁在案。

  茲將屆期,誠恐若輩故態復萌。除飭差查拿外,合行查案示禁。

  為此示仰該山住持、地保、坊快、里長人等知悉:如有前項不法棍徒,仍蹈前轍,故違不遵者,許即扭稟赴縣,以憑嚴究枷示。地保人等倘敢容隱,一併重究。

  言出法隨,決不姑寬。各宜凜遵毋違,特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4 00:05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湊趣

  看了遍告示,徐灝微微皺眉,沒想到棲霞寺的風氣這麼不好,看了眼最下面的年月日,是前年的。

  右邊的告示上張貼的是捉拿犯人的懸賞告示,徐灝無心觀看,抬頭望了眼上山的道路,果然依稀看見些乞丐,穿的破破爛爛,老弱病殘的,拖兒抱女的喊著要錢。

  徐灝打心眼裡升起厭惡,如今是國力上升時期,人口剛剛恢復到宋代鼎盛時期的規模,還不到一個億,土地兼併情況不嚴重,官府還算有作為,各種海外糧食作物持續推廣,科技水準也大幅度提升,商業繁榮,應該說但凡有手有腳之人,在哪不能混口飯吃?

  實事求是的講,各地有沒有失去土地的流民? 有!

  有沒有吃不上飯的人? 有!

  有沒有無家可歸之人? 有!

  有沒有走投無路甚至揭竿而起的?有!而且還不少,但是在富甲天下的京師,絕對不可能出現這麼多乞丐,皇帝也是要面子的,中央朝廷也是要追求德績的。

  所以金陵的乞丐大多數是所謂丐幫的人,人家就是吃這一行飯的,遊手好閒,不勞而獲慣了,今兒一起跑到這兒來集體要飯,明兒跑到那裡乞討,居無定所,往往令朝廷和當地衙門無可奈何,把人安頓或發配外地,沒幾天又跑回來。

  妓女和乞丐可謂是古往今來最古老的行業,根本無法徹底禁止,亂世討飯,盛世時人家要的是錢,給食物或幾文錢,還會罵你幾句呢。

  無需徐灝提醒,過往遊客誰不曉得怎麼回事?除非是來一心還願的信徒,或心善心軟之人,大多數人都不願給乞丐們錢,也給不起。

  遊人提著進香的燈籠,捧著小紅板凳,幾步一拜的登山。

  因官府三令五申,這些乞丐不敢一路糾纏,強行討要,是以沒有激起遊客的憤怒,秩序還不錯。

  棲霞寺在洪武朝修繕過,佔地面積大約四十畝,依山勢而建,一層層的上升,遠遠望去氣勢莊嚴美觀。

  寺門前是一大片的開闊草坪,有平靜如波的明鏡湖和形如彎月的白蓮池,到處都是蔥鬱的花草樹木,遠方是蜿蜒起伏的山峰,白雲如畫,景色清幽秀麗,空氣清新。

  徐灝等人進了山門,順著甬道,頭一座是彌勒佛殿,後面是毗盧寶殿、大雄寶殿、法堂、唸佛殿、藏經樓、舍利石塔,寺廟後面是著名的千佛岩等眾多名勝。

  不約而同的,大家在左側的石碑前站住,默默看著由唐代書法大家高正臣所書,據說是唐高宗李治親筆所提的棲霞古碑,看著上面的碑文,感受著歷史滄桑。

  明朝人和後世人一樣,老百姓大多喜歡武功豪邁的漢唐盛世,崇拜春秋戰國以來的歷代先賢。但是在社會文化習俗方面,宋代的影響無處不在,畢竟距離漢唐時代太過遙遠,知識傳播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老百姓更多的是道聽途說,以及祖祖輩輩流出下來的傳奇故事。

  對士林而言,經歷過洪武朝的官員文人,近乎一面倒的推崇「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宋代寬仁理念,畢竟誰也不願再整個家族彈指間灰飛煙滅。

  遊客自覺的分成男女兩邊,徐灝跟在張輔和徐汶身後,看了殿內面帶笑容的彌勒佛,一邊是昂首挺立的韋馱天王。

  出來後拾級而上,大雄寶殿裡供奉著高達十米,全身鎏金的釋迦摩尼。倒是毗盧寶殿位於其後,正中供奉高達五米的金身毗盧遮那佛。

  徐灝不知道這是受到密宗佛教的影響,毗盧遮那佛也是釋迦摩尼的法身,即漢家尊奉的大日如來。

  也就是說,大日如來才是漢化的佛祖,梵王和帝釋天侍立左右,二十諸天分列大殿兩側。有趣的是南海觀音位於佛祖的後面,顯示出漢人對觀音菩薩的喜愛。

  寶相和藹可親的觀世音娘娘面帶笑容,佇立鱉頭,善財童子和龍女丫鬟站在一邊。徐灝一如既往的對佛教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旁人紛紛虔誠跪拜,他則看了眼就大步走出去。

  莊嚴的鐘聲悠悠飄遠,三座正殿香煙縹緲,徐灝在外面等了半天,才終於將自家女眷們等了出來。

  正殿附近不好言笑,所以大家都沒怎麼交談,逛了一大圈後,來到後殿的百子堂。

  百子堂在後世的重新修繕中是沒有的,在這時候卻是寺廟最重要的收入來源。徐灝看著慈祥的送子觀音龕內有著許多活靈活現的童兒泥像,有穿著肚兜戴著文士巾的,也有光著頭笑嘻嘻的,有讀書的,有練武的,有騎馬的,有打傘的,有玩龍燈的,也有打鞦韆的,有翻觔斗的,也有敲鑼鼓的,總之共有一百多個各具特色的造型,大抵對應著民間百業。

  沐皙對著女人們說道:「誰想有個兒子,偷個小帽子回去,據說包管有孕。」

  這年頭誰會嫌兒子少?不管有沒有生養過,成了親的女人無不嘻嘻哈哈的走到龕子前,搶著拿泥像的小帽子。

  徐青蓮沐凝雪等姐妹們則站著不動,一來年紀大了,二來自持身份。

  徐淞見狀笑道:「嫂子們不偷帽子?我明白了,看來是哥哥們有心無力了吧?」

  「去你的。」徐汶笑罵道。

  他們在這裡互相嘲笑,就見新開臉的紅雯給送子娘娘磕過了頭,站起來,偷偷摸摸的趁人不備,拿了一個小帽子轉身就走,引來其她人的善意哄笑。

  徐海對著沐昂說道:「這新姨娘方才偷帽子的羞怯光景,真是有趣,你現在附庸風雅,何不作一絕贈她?」

  沐昂笑著點頭,思索了下,朗聲道:「女娘新嫁尚含羞,送子觀音默默求;伸手欲偷羅漢帽,通紅粉面幾回頭。」

  大家紛紛叫好,徐灝也驚訝的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作的好。」

  正說著,一路陪著的主持和尚提出邀請貴客去佛堂裡休息,徐灝笑了笑,說道:「你們去吧,我與姐夫去瞻仰瞻仰舍利塔。」

  大家對此心知肚明怎麼回事,來到佛堂坐下,主持殷殷招待,取出上好的茶點敬過,然後向香火道人使了個眼色。

  道人遂捧過來一本冊子,主持和尚說道:「荒山小廟,蒙各位施主老爺、太太扶持,今年尚少些油漆粉飾、神像裝金,望諸位老爺太太隨緣功德,百子千孫,福壽綿長。」

  道人將冊子放在桌上,徐青蓮看了下,楠木封面,貼著白紙襯的梅紅籤,封面寫著「福緣善慶」四字,打開翻了翻,都是些誰誰誰喜助若干的功德。

  徐青蓮隨手將冊子合上,說道:「我們也不必寫了,把封好的香儀奉上。」

  馬上有管事媳婦將三千文的銀票遞了過去,沐凝雪也命人奉上三千文,說道:「算我們大傢伙的大眾功德,大師收著添補吧。」

  當下各家皆給了錢,主持和尚滿意之餘,叫弟子們準備素齋。

  「不用了。」沐昂出言阻止,「我們自帶了飯菜,改日再來打擾。」

  「那恭敬不如從命。」主持和尚不敢挽留,親自送這些貴人走出大殿。

  這時候的人們比來時擁擠多了,寺門前的草地上,出現了許多貨攤子,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小東西,貨主比賽似的大聲吆喝。

  沐凝雪看了看丫頭們,見她們一個個露出期盼神色,便笑道:「派人去請二位老爺出來,趁這兒工夫,你們可以隨意走動。記著不許一個人亂跑,被人拐了去可不得了。」

  「是。」丫鬟們頓時歡呼一聲,散開來去看人家的貨物。

  對她們來說,外頭不管什麼玩意都是有趣的,好玩的,也不在乎價錢,恨不能把每樣東西買全了。

  呼啦圍過來一群群的女孩,這些貨主一看就知來自豪門,精神大振。丫鬟們則嘰嘰喳喳的這個也要買,那個也要買,人人看似一副不經世事的天真,貨主們哪能不趁機抬高價錢?

  問題是抬高價格在這群豪客眼裡又算得什麼?再說又不是自己花錢,不心疼。沐昂的管家沐福跑來跑去的挨個算賬,總共不過三十兩銀子,結完賬,找了數百文銅錢,貨主和客人皆大歡喜。

  這時徐灝和張輔走了出來,見每個丫鬟的手裡捧著一堆東西,小廝們爭相搶著要幫姐姐們拿,打情罵俏的亂成一團,不由得啞然失笑。

  下了山,那些乞丐見他們人人手裡拎著東西,就好像鯊魚嗅到了血腥,焉能放過?

  一時間,孩子哭大人叫,什麼老爺、太太、相公、姑娘行行好吧,面對寸步難行的局面,沐昂見狀叫管家把那些銅錢散出去。

  「都過來,都過來。」管家沐福很有氣勢的大手一揮。

  趁著乞丐們蜂擁而去,徐灝趕緊帶著人馬下了山,倒是沐福忘了善門難開,乞丐們將他團團圍住,無數隻手伸了進來,拿了銅錢又叫著要,吵吵鬧鬧的糾纏不清了。

  很快沐福被人們擠來擠去,弄得渾身是汗,銅錢眼看就要光了,乞丐們卻依然不依不饒的喊著給錢,急得沐福使勁推倒了幾個人,撒丫子的逃了出來。

  他在前頭跑,大人小孩在後面追。沐福很機靈,知道不能這麼衝下去,不然乞丐們跟著尾隨而來,萬一沖撞了隊伍,推搡下摔倒幾個,非得闖出大禍不可。

  故此他漫山遍野的亂跑,還不時扔幾個錢,等眼看自己人加快腳步走到山腳下,這才順著山路跑了下去。

  那些乞丐還真就跟著他追到了碼頭,沐福氣喘吁吁的跳上了船,乞丐們站在對面,死活不讓解開纜繩。

  因徐灝和張輔在場,護衛們不敢出面攆人,兩邊僵持不下,最後只能又給了一些銅錢,乞丐們這才讓他們開船走人。

  對普通人而言,這自然是一件鬧心事,而對有錢人來說,無非添了一樁趣事而已。

  十艘船沿著河邊行駛,走了三里路,在紫雲山莊停泊。在山莊裡用過午飯,男人們鬥牌說笑,女人們洗了手臉,紛紛到各處遊玩。

  紫雲山莊位於回去的必經之路,可以在山閣憑欄遠眺,居高臨下的看著遊人經過。

  守著船的家丁乾脆將牌桌設在路邊,一條二萬的吆喝連連,引來許多遊人在一旁觀戰。

  各府管家不等夫人提醒,主動叫人把凳子桌子擺在路邊,燒水煮茶,供遊人坐下來歇會兒腳。

  小廝們趁機漫山遍野的採集野花,捉小動物,然後跑到山上去取悅心儀的姐姐們。

  就這麼到了下午,徐灝午睡醒了,從屋裡出來走到姐姐身邊,就見河面上多了好些的船,有遊船、有燈船、有划船、有漁船,這些船運槳如飛,許多船上還飄來了歌聲。

  「今兒遊客真多。」

  徐灝說道,就見一艘小小的漁船上綁著幾串荷花燈,兩個船娘汗流浹背的划來划去,那艙裡的朋友們也擠得滿頭是汗,有個傢伙在荒腔走板的唱著小曲。

  「這是怎麼回事?」徐灝感到好笑,徐青蓮也笑了起來。

  原來那些飛快的船隻不約而同的降下速度,竟然就在附近靠岸停泊,從艙裡走出一個又一個人來,好似變戲法一樣,令岸邊的人們看的目瞪口呆。

  徐青蓮笑道:「大概是見這麼多船和人,以為有什麼熱鬧,停下來湊趣吧。」

  徐灝失笑道:「這國人看熱鬧的心態,多時能改了呢?」

  姐弟倆哪知道人家就是奔著他們來的,當然就是為了湊熱鬧。

  「呸!沒臉沒皮。」忽然徐青蓮一聲笑罵,轉過身去走了,周圍的女人們也無不唾罵,臉紅紅的跟著進了樓。

  原來下面那些憋了老半天的青年們,就地在岸邊,在樹林,在船頭,旁若無人的解開褲子,迎風撒起尿來。

  這一帶有幾座寺廟,其中桃花庵最為有名,還有溪流瀑布,遊玩的地方很多。隨著一干無聊青年的到來,很快山上那些貨主也聞訊趕來,一下子使得紫雲山莊聚集了大約數千人,熱鬧非凡。

  這時候護衛們顯示出了重要性,三三兩兩的站在外圍,將那些乞丐以及不三不四的潑皮無賴等震懾的不敢混進來,這又使得更多乘船而來的遊人出於從眾心理,選擇在此共襄盛舉。

  徐灝覺得挺好的,命家人將食材拿出來,就地烹煮食物,不拘身份請人們吃口熱飯。當然遠不足以招待所有人,不要緊,這年頭出門的人誰不攜帶乾糧?何況附近有河有山有廟宇有人家,只是棲霞山的動物們算是倒了大黴。

  「準備篝火!」徐灝摟著妻子,一聲長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4 00:06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二當家

  不分男女約同伴,半為燒香半遊玩。

  山色菁蔥雲上下,水光蕩漾月沉福。

  接天燈火搖蘭槳,徹夜笙歌呼知己。

  棲霞迎神人輳集,繁華還屬金陵城。

  金烏西墜,平靜的河面上,大小遊船俱都點燃了蠟燭,一串串燈籠射出的光亮映著水面,好似千條萬道的霞光,熠熠生輝。

  岸上的篝火漸漸熄滅,一些船上吹起了笛子,彈起了琵琶。悠揚的樂曲中,船上岸邊擺下了無數酒席,猜拳行令的人們比比皆是,互相之間串來串去,到人家的席前敬酒,敬拳。

  山莊裡,散了席後,杜芊芊對大家說道:「昨兒已請下來了誥封,這可是她生平第一件大喜事,必須要熱鬧一場。明兒我做個東道,要讓親戚們都知道。」

  此言一出,徐青蓮和沐凝雪等人愣住了,誰也沒想到沐昂夫婦當日之言竟是玩真的,不由得面面相覷。

  一般而言,此種事大多都是正房沒有子嗣,或正房體弱多病,或年紀大了,或小妾有大功於家,或其母族發跡強勢,或其人委實特別賢惠,總之是一樁耐人尋味之事,因為這意味著小妾擁有了半個主人的身份。

  就如同武則天、楊貴妃、慈禧被封為皇貴妃,意義非比尋常,如果不是杜芊芊地位穩固,她們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和皇后一樣,有被丈夫冷落的危機。

  徐灝壓根從未想過靠這個來回報自己的女人們,誥封不是吃大鍋飯,每個人都能來一個,當然死後都可以追贈誥命。

  滿屋子的小妾先是十分驚訝,接著十二分的羨慕,能不羨慕嗎?人人的目光皆看向沈姨娘。

  就見沈姨娘此刻穿了五品命婦服式,愈顯得整個人沉靜端肅,面對大傢伙的頻頻恭喜,神色羞澀,看上去很不自然。

  沐凝雪在心裡微微搖頭,想不明白芊芊何苦要這麼做?好在不擔心弟弟敢欺負她,稍加思索也就明白了。

  杜芊芊微笑道:「快給諸位夫人行禮。」

  沈姨娘忙走了過來,徐青蓮笑著道了聲恭喜,沐凝雪也說道:「恭喜你了。」

  杜芊芊又對紅雯說道:「來給姨娘磕頭。」

  「是。」

  紅雯心裡不情不願,剛要作勢跪下,沈姨娘一把拉住了她,說道:「好妹妹,不要鬧我了,咱們乃是姐妹,有什麼分別呢?」

  「切!」絕大多數的女人同時在心裡伸出中指,罵了聲姨娘虛偽。

  如此在女人們各懷心思的注視下,二人面上一團和氣,彼此對著福了兩福。

  杜芊芊欣慰一笑,她深知沈姨娘是個心口如一之人,也因此抬舉了她,倒是紅雯那丫頭十有八九不會心服。

  她緩緩說道:「近幾年我身子不好,又得操心善堂之事,還得伴老爺回雲南,京城府裡這邊的瑣事不免懈怠。從今後,沐府上下一體改稱沈奶奶,有不遵我的話的,立時攆逐。府裡一切大小事務,我都委了沈奶奶料理。你們有什麼事,只需回奶奶就是了,若有藐視不服的,亦立刻處治,你們聽清了沒?」

  在沐家丫鬟婆子們的回聲中,沈姨娘算是徹底豎立了當家二夫人的地位。,

  沐凝雪越發明白了,弟弟明年就要返回雲南,蘭香也要嫁過來,母親年邁,所以芊芊才會一力抬舉沈姨娘,不然姨娘她一個人管理京城沐王府,名不正言不順。而紅雯自然會隨著去雲南,一來伺候老爺,二來幫著做事。

  這個理由可謂名正言順,沈姨娘生了兒子,性情為人素來被人稱道,家世也清白,非貞清可比。當下包括沐凝雪、徐青蓮、徐碧桃等人的臉色都好了起來。不然正像當日沐昂所擔心的那樣,這個頭一開,非得引起一連串的麻煩不可。

  即使這樣,蕭雨詩芷晴等一干做小妾的,還是免不了羨慕嫉妒,明知自己不可能和沈姨娘一樣,故此很快不歡而散了。

  外面的遊人一直玩到了將近四更天,遊船漸漸的開走。既然女眷們一個個意興闌珊的,張輔也吩咐船家慢慢將十艘船放了出來,然後靜靜的消失在夜色中。

  到了小東門,有武官帶著兵丁把守,今日不關城門。在碼頭上了岸,一番折騰,已是上午,岸上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

  等待女眷坐車的時候,徐灝看著城外搭建中的施茶蘆篷,桿子上掛了四隻「廣結茶緣」的竹絲燈籠,許多百姓扶老攜幼的正準備上山進香,有的人站在茶棚前喫茶解渴,也有回來的人走倦了,一家人席地買了幾個甜瓜,或要了一壺茶水就著吃起幹糧。

  看了會兒,車隊緩緩起行,徐灝這才收回目光,隨便上了一輛車。

  一粟園。

  徐煜和沐凌夏兩個人在後山散步,山坡上有一塊空地,古藤架子下有兩張舊籐椅,坐在那裡能望見太祖皇帝命名的富貴山。

  富貴山的地勢對金陵至關重要,所以城牆造的格外厚實,沐凌夏走過去坐下……

  徐煜抹了抹額頭的汗,說道:「你總是這樣,非要到這沒人的地方來,要個茶水,要個點心的都不方便。」

  沐凌夏笑道:「你是來散步的呢?還是來喝茶吃點心的呢?你要說吃點心,我就不說了。」

  「我不是嬌氣的人。」徐煜也坐了下去,迎著吹過來的山風,笑道:「好風,好舒服。」

  「到底是豪門少爺。」沐凌夏笑了笑,抬手指著富貴山上的兵丁,「你看那些將士,三百六十天,天天在這裡站著坐著,不管風吹雨打。今日有風,也不見他們說一句舒服,想他們也不會在乎風好不好,天氣好不好,如果能到你家的廚房裡去,聞一聞肉香,恐怕他們才會說舒服吧?」

  「你轉著彎兒的笑話我何不食肉糜唄!」徐煜笑道,「看你和那些激進的人一樣,也反對封建社會。實話告訴你,我爹曾說這世界的大環境,好像在往資本主義進化,實則資本社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甚至更殘酷,只是若不前進就會落後挨打。要不,咱倆也找個好不好?」

  「你還是和蘭香姐、明之姐姐她們去吧。」

  沐凌夏抿嘴一笑,她對於討論何為資本主義毫無興趣,剛才的話不過有感而發而已。

  當下小手捏著汗巾,托著左腮,出神的看著八十多米高的富貴山。因為富貴山的南麓乃東晉皇家陵園,那裡安葬過東晉的康帝、簡文帝、孝武帝以及恭帝。

  五陵歌舞換塵埃,地下黃金出高新。

  碑字已漫青草死,酸風吹熬石麒麟。

  此乃宋代蘇澗尋訪陵園時有感而發作的詩,如今的東陵已經被修繕一新。

  徐煜見她不再說話,也跟著望了過去,只見蜿蜒城牆氣勢磅礴,每隔一段豎立著一面大明戰旗,在風中獵獵起舞。當年內外被砍伐一空的樹木,這些年重新栽種了各種果樹,風吹著樹葉,沙沙地響起來,漫山遍野的綠草有二三尺長。

  草叢中的小樹大多剛剛過草頂,鳥兒在天上盤旋,草深處的蟲聲此起彼伏,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沐凌夏順手採了一朵野花,舉到眼前看了看,笑道:「等秋天來了,樹葉變黃,紛紛落下,就如這一朵花。那時過來,大概景色淒涼慘淡,人的一生,何嘗不是這樣?」

  「所以我常說少年人當及時行樂。」徐煜說道,「所以我不願科舉做事,但你對我的想法不大同意,看成是沒出息的舉動。」

  沐凌夏不禁笑道:「不對不對。我們所認同的及時行樂,如看花賞月,遊山玩水,傷春秋悲,作詩成集,總之不要辜負了大好年華。而徐二公子的行樂,則是恨不得所有姑娘都整日陪著你,越熱鬧越好哩,就像那宮裡的帝王,全不顧惜宮娥老死深宮。好在不是吃喝嫖賭,倒也不讓我為之厭惡。」

  「我總感覺你書讀得多了,有些地方,非要自己拘束自己。」徐煜扭頭看著她,「你真該多住幾年,不要想這想那,我固然孩子氣,你則有些迂腐了。」

  「是麼?」沐凌夏的眼眸升起一絲迷惘,默然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有些話我不想說,我.」

  「走!」徐煜早就發現她身上有著無法理解的陰霾,與其她人都不一樣,好像有著什麼難言之隱。

  「咱們繼續散步,一邊走一邊說,更加有趣。」徐煜也不問人家同不同意,拿起她的花紙傘,向上撐開。

  沐凌夏只好也站了起來,整理下衣襟,笑道:「其實坐坐挺好,我有些怕累。」

  徐煜伸出一隻胳膊,目光中滿是寵溺,「這裡沒人,如果你不嫌棄,扶著我好了。」說著將花傘給凌夏擋住了陽光。

  「嗯!」沐凌夏頓時眼角微微紅了,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感受到來自兄長的關愛,這種被人關心的滋味難以言喻,亦感受到對方不夾一絲雜念。

  於是她毫不猶豫的欣然伸出了手,大膽挽住徐煜的胳膊,笑容綻放。

  當下兄妹二人並肩在一柄花傘下,慢慢走下了山坡。遍地綠樹青草,宛如一幅圖畫,到處盛開著野花,黃的紫的,一球一球的小花朵兒,雖非名卉,也一樣嬌豔動人。

  五彩斑斕的蝴蝶,綠瑩瑩的蚱蜢,黃茸茸的蜻蜓,迎著風在太陽底下亂飛,山上有著一種清靈之氣。

  沐凌夏說道:「你聞聞,這裡的香味多麼好聞?宅子無論蓋的多好,天然景象也是沒有法子得到的。你府上什麼都有,為何不在山野中修一所別墅呢?」

  徐煜失笑道:「怎麼沒有?光是這附近就有好幾座,不過現在都送人了。」

  「咦?」沐凌夏不解的道:「為什麼蓋了房子,反倒送了人呢?」

  徐煜笑道:「我要說出來,你又要指責我家揮霍了。」

  「難道你還怕我指責嗎?」沐凌夏嗤的一笑,「我發現最近不管我說什麼話,你總要先封我一句,豈有此理!好了,你告訴我為何要把房子送人?」

  徐煜笑著解釋道:「這周圍當初蓋了許多別院,光屋子就有一百多間,一個院子還帶了一個花園。後來家裡發現花費不小,你想每個別院起碼得有兩個廚子,兩個更夫,兩個聽差,一個花匠,四季東西時常損壞,總要添補,如此我爹說那送人吧。」

  沐凌夏惋惜的道:「以你家的財力,九牛一毛而已,何況維持花費也是應有之理。」

  「我還沒說完。」徐煜聳了聳肩,「這裡距離我家不遠不近,起初有人過來住了幾天,都覺得悶得慌,不像我家在莫愁湖和蕭家村的別院那麼有趣,所以不再來了。就算往後山走一走,到了剛才的山坡也就回去了。

  放著空宅好幾年,讓幾個下人在那裡大享其福,這倒也沒什麼,每個月也不過百八十兩銀子的開銷,但三五年下來可是很驚人。何況他們常年休閒自在,其他人怎麼看?故此我娘說把人召回來吧,把大門鎖上。但如此一來,宅子無人打理,花木會死的乾淨,就是屋子也容易破敗,於是就有人說,不如都賣了。

  你想賣房子關乎體面,若被人家誤會,說徐家在變賣產業,豈不成了笑話?我爹便發了話,說族裡人人有產業不算,這些別院應該送給那些有了出息的人家,家中子弟可以在山上安安靜靜的讀書學習。」

  「原來如此。」沐凌夏笑道:「也是一樁美談,就是你爹也不免太大方了。」

  「哈哈!」徐煜突然捧腹大笑道:「我爹是大方不假,但這家裡的事兒早不歸他老人家說的算,此事頭一個過不了祖母那一關,總之這些宅子有了損壞,都歸那些人家修補。」

  沐凌夏睜大了眼眸,說道:「那這麼說,豈不是人家暫住,那產業還是你徐家的?」

  徐煜笑道:「那是當然,徐家的宅子恐怕白送也沒人敢收吧。」

  「我看未必。」沐凌夏搖搖頭,「人家住了那麼多年,將來豈能甘願還給你家?又沒有收一文錢的租,就怕到時會糾纏不清。」

  徐煜說道:「應該不會太麻煩。」

  「未必。」沐凌夏又搖搖頭,「若是我管家,就主張收回來,憑什麼白給人家住?真是的。」

  說完再一次默然不做聲了,低著頭往前走。徐煜跟在後頭無語的道:「你先前還同情窮人,怎麼又斤斤計較起來了?」

  沐凌夏沒回答,現在的徐煜不會理解,女人在事情上面分得很清,同情窮人做善事是一回事,被人佔了自己的便宜是另一回事,哪怕一針一線,一草一木被人拿了去,也會十分生氣。

  當然還有另一個說不出口的原因,剛才沐凌夏下意識的把自己代入到未來的徐府當家人,即他的妻子上了,所以一時忍不住,說出主張馬上收回來的決定。

  現在想想,臉上發燒。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4 00:07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祈福天津,願好人一生平安

  沐王府,沐昂在前宅送走姐姐姐夫等一干客人後,返回內宅進了妻子的房間,稍坐了片刻,即向著紅雯的屋裡走去。

  杜芊芊見狀微微皺眉,雖然她不大熱衷房事,今日又喝了酒,但沒有埋怨那是假的,當然也知道丈夫新納小妾,正處於戀姦情熱的階段。

  其實主要還是不習慣親自伺候丈夫,許多富家小姐成親後或不耐瑣碎,或出於潔癖,或沒有共同語言,或嬌氣文青等等,反正不怎麼喜歡陪丈夫每天同睡,因此小妾可以很好的替她們代勞,並不是所有女人都只會圍著男人爭寵。

  而這一個月來,沐昂除了固定給妻子交租子外,也曾去過沈姨娘房中,只是沈姨娘一來天性更加好靜,亦不是個熱衷房事的人,以前是因為做姬妾的職分,不能推脫。

  而今有了紅雯,正好可以歇一歇;二來有了封誥,又被夫人委任管理家事之重任,得加倍讓自己顯得端重,所以絕不能夜夜所謂霸著老爺。

  每次沐昂要在她房裡睡下,她都會婉言拒絕,幾乎就是當年她進了府後,杜芊芊最初一段時日的翻版。

  當然沐昂也樂得在紅雯房裡歇宿,這也給了紅雯機會,為了留住老爺的心,床笫間可謂無所不至,不惜百般作賤自己也要討好男人,把個沐昂恩愛的蕩魄迷魂,時常感慨終於嘗到了溫柔鄉的滋味,大抵歷代帝王的享受也不過爾爾。

  這方面沐昂近乎一張白紙,不像時下許多男人那樣久經秦淮河的風情,區區一個丫鬟邀寵的手段視若平常。想沐昂當初雖然有了貞清,但貞清那時候只是個小姑娘,進了沐王府後變得凡事循規蹈矩,而杜芊芊和沈姨娘皆屬於正經女子。

  故此紅雯的曲意奉承,本身又善解風情,仗著幾分姿色,喜歡修飾打扮,喜歡挑戰書上的那些各種花活姿勢,眉目之間即顧盼通情,對於如此可人兒,沐昂當領略了此中滋味後,馬上覺得天下美女雖多,也沒有能比得上紅雯的,所以他最近視紅雯如性命一般。

  這樣的例子很多,比如從不缺乏後-宮佳麗的帝王,竟然會頻頻專寵於一人,總之沐昂已經恨不能每時每刻和紅雯在一起,片刻不離。

  紅雯呢見老爺迷上了自己,整個人都被她籠絡住了,十分得意之餘,不免開始恃寵驕傲起來,近幾天動輒沒來由的或喜或嗔,或遠或近,好讓沐昂把握不住她的性情。

  幾次小試牛刀,果然令沐昂為之手足無措,竟覺得善變的紅雯帶給他多變的新鮮感覺,愈加迷戀。

  沐昂走進來,見紅雯正盤膝坐在庭院亭子裡的涼榻上,一邊納涼,一邊梳頭。他走過去近身坐下,看著剛剛自然干的長發,笑道:「你洗過澡了?」

  紅雯笑了笑,用梳子將頭髮梳理順了,讓丫鬟給她盤起來,自己在熱水盆裡洗了手,拿起石桌上的團扇,親自給老爺扇著風,說道:「洗過多時了,老爺洗過了沒?我叫人準備熱水,喜蘭服侍你洗吧?如果老爺嫌費事,澆一下水,抹抹身子也好。」

  沐昂說道:「今日天氣不算熱,我又沒出門,不洗也罷。就這麼靜靜的坐著,任涼風吹拂。」

  說完輕輕一笑,紅雯也吃吃一笑。小丫頭喜蘭貼身伺候了一個月,頓時會意,先送上來兩盞涼茶,輕輕放在竹榻旁的小幾上,她自己走進浴室,關了門,洗澡去了。

  院子裡沒了第三人,今夜雖然沒有月色,迴廊上掛了四盞水玻璃燈,照的庭院一派幽幽的迷離之色。

  沐昂目不轉睛的看著紅雯,她頭上隨意盤了個鬆鬆的發髻,插著幾朵素心蘭花,上身穿著大紅對襟汗衫,露出裡面的翠綠抹胸,下身雪白的透明紗裙,光著一雙天足。

  宛如清水芙蓉,又有著青春靚麗的嬌媚之態,沐昂打心眼裡愛死了,笑眯眯的也不說話。

  心中得意的紅雯見狀故意抿著嘴,笑問道:「不認識我了麼?好端端的,為何只顧盯著奴家看?看的怪不好意思。」

  沐昂笑道:「我就喜歡看你這一身的隨意打扮,再配上你的容貌,真是沒有一處不宜,沒有一處不好。」

  「嘻嘻。」紅雯輕笑著扭過頭去,試探的道:「我才不信老爺的假話,你別想哄我。既然說我好,那請問我和奶奶比較起來,誰好呢?」

  「你和她各有各的好處。」沐昂不假思索,「她好在端莊,你好在流麗,嬌俏可人。」

  紅雯心說端莊算什麼?裝模作樣而已,當誰不會端著嗎?又笑著問道:「那我與太太比較呢?」

  沐昂先是一怔,隨即笑道:「不好比較,太太乃名門閨秀,專在沉靜典雅上下功夫,並不看重美字。」

  紅雯聽了不免很灰心,好在也曉得自己幾斤幾兩,笑道:「那這麼說,太太奶奶還是比我好了?」

  「也不能這麼說。」沐昂想了想,說道:「你們幾個人,各有各的長處,每個人各有所取,不能一概而言。呃,怎麼說呢?說了你現在也不明白,到底還年輕。」

  「我怎麼不明白?」紅雯很不服氣,「太太我自知遠不及,她是望族宦官家的小姐,徐老爺的妹子,而今更是一品誥命夫人。我一個丫頭出身,縱有萬般的好處,又怎能比得上太太的腳後跟?」

  說到這兒,紅雯發覺沐昂的臉色有些變了,忙說道:「老爺你別認真,奴家不過故意問著你玩罷了。」

  眼見沐昂又笑了起來,紅雯又忍不住說道:「若說起奶奶的為人,您說她好在端莊,我也認為如此。不過不是我背後說句得罪的話,只可惜被太太弄壞了她,未免美中不足。」

  沐昂奇道:「我怎麼聽不明白你這句話?什麼叫太太弄壞了她?」

  紅雯馬上撇了撇嘴,「說也無益,若被太太聽見,還當我妒忌了她呢!」

  沐昂心裡越發感到好奇,說道:「出自你口,入得我耳,又沒有第三個人聽見,太太怎麼能知道?難道我還會把你的話告訴她麼?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好吧,好吧。」

  紅雯無可奈何的輕輕一笑,轉而輕輕說道:「其實告訴了你,也沒用,你又做不得主。好吧,我小聲對你說哦。」

  當下她挪了挪身子,朱唇湊近沐昂的耳畔,低聲說道:「太太當著各家太太的面,交代這邊府裡一切家務給奶奶,你是知道的。想太太當了這麼多年家,府裡各房各派人事複雜,上上下下豈能沒有絲毫怨言?即使太太委任出自公正無私,也或太太有所偏頗,內外人等大抵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不信老爺想想貞姨娘,那可是得徐老爺關懷的故人,現今竟像個透明人一樣。」

  「有道理。」

  沐昂不禁點頭,跟著他最久的無疑是貞清,可惜出身風塵,而姐夫也不是那樣計較之人,但這次妻子一力抬舉沈姨娘,說到底有些不妥當,下人們難免會認為不公平。

  再來沐王府並非他夫婦倆說的算,先不說上面還有母親,大哥死後留下來的小妾,二哥留在京城伺候母親的姨娘,現在妻子突然將一切大權都交給沈氏,就未免不能服眾了。

  紅雯又說道:「交給奶奶主持家務,雖有太太親口交代,那些人口頭答應,心裡未必服氣。今後奶奶若事事處治公允也還罷了,但凡如稍有偏袒不均的,你看著吧,歪嘴的和尚有的是!當然奶奶並非有意做錯,可古人云君子尚有三差,奶奶又是初次當家,遇事自然免不了羞手縮腳,但他人誰會體諒你是無心之錯?一定會說奶奶一朝得志,就有意給她們沒臉,無故剋扣好處等等,然後議論偌大個沐王府,又不是除了太太,就非奶奶她不可?」

  沐昂沉吟半響,緩緩說道:「你說的不錯,但咱家委實沒合適的人選了,不是年紀大就是沒章程,最合適的蘭香即將出嫁,除了交給她還能交給誰去?」

  「哼!」紅雯馬上驕傲的挺起脖子,傲然道:「不是我說句自負的話,自幼跟隨太太,後來跟著小姐在徐府,眼睛裡看見的,耳朵裡聽到的,不比奶奶好些?哪次有什麼事,太太不是叫我去辦?譬如說今次太太若把家務交給我,我都不敢接手,何況奶奶她還不如我呢?

  還有一說,我在太太身邊多年,知道哪些是不能辦的事兒,不會去瞎碰釘子,偷懶耍滑的下人也清楚瞞不過我,心存顧忌。倒是人人知道奶奶是個生手,故意也好,經人攛掇也罷,好或歹都要來回一聲,想看看奶奶如何發落,就和考她的才情一般。」

  沐昂聽得頻頻點頭,心說紅雯果然不可小瞧,這番分析說得合情合理,也入木三分。

  「奶奶這麼些年,人都稱讚她賢德,待下有恩。」

  娓娓道來的紅雯神色間頗不以為然,嘴角下意識的帶著一絲不屑,「那是因她不是當家人,不當家就不知柴米貴,什麼事都無須操心,遇到了什麼疑難的人或事,一句原諒體諒的一味做和事佬,所以人人自然讚她好了。而如今接了當家的差事,要不了不久,包管她會有怨聲。哪怕太太那樣的聖明人,還有人背後議論,何況是她呢?」

  「說得好。」沐昂對此深感同意,當年年紀輕輕的自己蒙先帝欽點指揮同知,不說朝中官員集體反對,軍中將士又何嘗服氣?,難聽的話多了。

  逼得誠惶誠恐的他苦練武藝,勤讀兵書,時時請教二哥沐晟等人的兵法,學習姐夫的為人處事之道,一刻不敢懈怠。正因為此,沒時間留戀女色,更沒時間去秦淮河等煙花場所。

  觀察著他的紅雯心中竊喜,最後油然總結道:「世上三種最難事,教書、管獄和當家,真當持家很簡單麼?做大頭夢去吧!所以我說太太弄壞了她。倒是可惜了她這些年的賢名,要被當家折騰沒了。」

  沐昂看著她侃侃而談的樣子,心中一動的說道:「所慮極是,那不如我明早對太太說聲,舉薦你做個副手如何?如果遇上棘手難事,你也好暗中指點扶持,免得她做錯了,被人家怨恨事小,我擔心被下人指責太太委人不當。」

  紅雯忙雙手亂搖,輕笑道:「好祖宗,你饒了我吧!若是太太當日命我接手,那也沒有法子。現在好好的委了奶奶,還沒見她做錯一件半件的,如果奶奶事事比太太還辦的井井有條,明兒被你這麼一說,分明是我在暗中挑撥似的,想要分了奶奶的權柄。」

  沐昂失笑道:「當仁不讓嘛,都是為了這個家,你想多了。」

  「不成。」紅雯嘟起了嘴,不悅的道:「一來會招奶奶妒忌,二來我何苦放著悠閒日子不過,去費心勞神?哎呀!我原說不能告訴你,你非一個勁的問我,又不好不告訴你。你瞧這剛聽完,就要橫生枝節的去鬧,我的好祖宗,你千萬不要說,我求求你了!」

  果然她越是這樣,沐昂就越是心動,兼且裡面也有給愛妾撐腰子的心思,大凡對小三鬼迷心竅的男人皆會如此,擔心沒有權利就不會受人尊重。

  如此沐昂沉吟道:「沒事,你不過擔心奶奶說你想分權柄。明日我就說是我的意思,與太太商量,保舉你做副手;否則太太另外尋個人選,同她一塊兒也無妨,內宅之事都歸太太決斷,不會把你說出來的。」

  紅雯搖頭道:「依我看,還是不說的好,沒的鬧出嫌隙來。唉!老爺若執意去和太太計較,妾身不敢阻攔,反正我是你家的人,巴不得府中各事整治的規規矩矩。」

  說著說著紅雯口風一轉,嘆道:「難不成只顧著我的私情,卻廢了府裡的公事麼?我就是怕遭了人的忌。先說好,你要說這都是我的主見,那我可要和你沒完的。」

  「我曉得輕重。」沐昂心裡歡喜,瞧瞧紅雯這些話,無不為了沐家著想,如此德才兼備的美人,才值得自己去愛。

  怎麼看紅雯怎麼順眼,他忍不住開始動手動腳,很快紅雯被弄得氣喘吁吁。

  一聲嬌笑,她掀起裙子一屁股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然後過了一會兒,杏眼迷醉的上下聳動起來。

  浴房裡,小丫頭喜蘭趴在門縫上,一眨不眨的望著院子裡忘情的男女主人,情竇初開的年紀,面對火辣辣的場景,細細的雙腿情不自禁的夾得緊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4 00:07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內差

  清晨,習慣早起的沐昂睜開眼,不長時間的睡眠,眼眶還殘留昨夜春宵後的暗青。陰陽交泰,精神頭倒是不錯。

  他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一旁的紅雯臉朝著外,還在沉沉酣睡,擁著桃紅色的羅夾被,露出兩彎雪白的臂膀,一隻手托腮而臥,一隻手搭在被子上。

  因昨晚的荒唐,胸前的抹胸褪下了半邊,恰好露出那一對滑軟香溫的膩乳,正好夠一隻手盈握。

  此刻熟睡中的紅雯猶如一朵帶雨的海棠,籠煙的芍藥。得此美人使得沐昂倍感滿足,又想起她昨晚說的話,心想這般玲瓏剔透的一個人,怎麼能不疼惜呢?

  含笑想了一會兒,沐昂不忍驚醒紅雯,輕輕下來,穿好了衣服,隔著紗窗見喜蘭業已起身,坐在外間的椅子上,斜披小衣,在那裡穿鞋,青綠色的抹胸貌似一馬平川。

  沐昂不便出去,咳嗽了一聲,喜蘭知道老爺起來了,忙一陣手忙腳亂的套上繡鞋,臉紅紅的把小衣罩好,又穿好小衫,繫著鈕子跑過來開門。

  不想老爺對自己毫無興趣似的,看都不看一眼,喜蘭心裡嘆了口氣,怏怏的又跑出去提著熱水進來,伺候他洗了臉。

  咯吱!隱約聽到隔壁的正房門開了,沐昂擦擦臉,由耳門走到妻子房裡。

  這邊熱鬧無比,婆子們在堂下掃地,丫鬟們忙著梳洗打扮,小丫頭們不時送進來冷熱水,人人進進出出。杜芊芊也在房裡梳洗,見丈夫進來,笑問道:「呦!今兒好早。」

  沐昂老臉一紅,說道:「昨晚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躊躇的整夜也沒得睡好,就想過來和你商議下。」

  「什麼事?」杜芊芊問道,她自然不會點破丈夫眼上的青色。

  沐昂走到窗前坐下,將擔心沈姨娘初次不諳當家,怕被下人們嘲笑的話說了出來,沒有說出此乃出自紅雯的意見。

  「夫君考慮的周到,倒是我一時失於檢點。」

  杜芊芊點點頭,「不過才將家事委託給她,不好馬上另行換人,而且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有了,紅雯跟了我多年,做事還算機靈,不如叫她幫著姨娘,你說好不好?」

  這正中沐昂下懷,輕輕鬆鬆就達成目的,心裡不由得暗暗歡喜,說道:「除了紅雯,也沒有別的人能幫她了。」

  「就這麼定了。」杜芊芊當即叫丫頭去叫管家沐福進來。

  很快沐福疾步走入客廳,給老爺太太請了安,垂手站在一旁。

  杜芊芊緩緩說道:「前日已吩咐過你們,以後府中諸事皆要去回明沈姨娘辦理。但我尋思了下,若她被別的事絆住,你們又急著回話,遇到不能緩的事情,豈不耽誤了麼?所以打算叫紅雯幫著,你們今後有事或去稟告給沈姨娘,或去回給紅姨娘聽皆可。一切事務仍由沈姨娘做主,你下去後馬上知會他們一聲。」

  「是!」沐福瞅了眼老爺,心說莫非紅雯吹了枕邊風?

  沐福退了下去,沐昂起身說道:「我過去說一聲。」

  當下他進了沈姨娘房間,說出太太派了紅雯來幫你料理家務。沈姨娘正心情忐忑呢,她這些年幾乎沒管過家,一個生手唯恐什麼事做錯了,被上上下下笑話。

  現在聽聞太太派了紅雯來幫自己,頓時滿心歡喜,喜道:「真真太太體諒奴家萬分,我正愁這副重擔挑不起呢,難得有妹妹來替我分擔一些,好得很。妹妹本是熟手,年紀又比我小,最是合適不過了。」

  沐昂笑道:「你真這麼想的?不怕人家分了你的權?」

  「我哪會這麼想?」沈姨娘覺得莫名其妙,「其實我昨日就想同太太說了,因怕太太誤會才抬舉了我,就要偷起懶來。謝天謝地,太太通情達理派了她來,這下子我能輕鬆一半身子。」

  「很好。」沐昂見她沒有半點猜疑,,滿意一笑,轉身去了書房。

  這邊沐福將此事先告知內宅女大管家,他出來到了門房,叫小廝去通知所有男丁集合。等人都到了,將適才太太囑咐的話,對他們交代了一遍。

  忽然有個管事說道:「福伯,如今這差事不好辦,太太委了沈奶奶接管,咱們心裡著實很開心,沈奶奶她待人甚好,又能體恤下情,不為難咱們。可怎麼今日又忽然派了新姨娘幫理呢?那我們到底回哪一頭的話好?想以前她在家的時候,動輒幫著攬事,太太沒說什麼,反倒是她難以招架,各種挑剔指責,最是個多心的。」

  「就是。」又有個小廝叫道:「每次咱們進去回事,一旦有小過錯,若不先到她那裡掛號,她非得撩拔得六國不安,偏生太太就信她的話。現在太太命她幫沈奶奶,要我說分明是任她一言而決了。沈奶奶為人厚道,難道還能駁了她的面子不成?太太雖吩咐仍歸沈奶奶專主,那您說咱們究竟先回沈奶奶,還是先回她呢?這不是生生難為了咱們大傢伙麼?」

  「是呀,是呀。」

  家丁們紛紛議論起來,想紅雯連在徐府遇到什麼看不順眼之事,都要數落訓斥一下,回到沐王府豈能不變本加厲?當然這也是她的底氣,太太和小姐的雙重心腹。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沐家下人們就把紅雯當成難纏的小鬼,一個內宅大丫鬟凡事都要指手畫腳一番,能不遭人氣憤。

  面對大傢伙的不滿,管家沐福卻沒當回事,他身為沐家老人,太夫人的心腹,自幼跟著沐昂,輩分高資歷老。紅雯就算再刁鑽,也不敢對他怎麼樣,以往誰有了什麼事,他進去說一說也就完事了。

  他剛想說你們別擔心云云,不還有我嗎?沒想到剛開口,過來一個婆子說道:「福管家,裡面傳下話來,叫你上去。」

  「好。」

  沐福答應道,他如今必須要以身作則,即刻聽從新貴當家人的召喚,說道:「你們先散了吧,回頭我再對你們解釋。」說完匆匆離去。

  徐家後山,閒來無事的徐煜又陪著沐凌夏出來,約摸走了半裡之遙。因距離皇宮太近,這一帶近乎沒有什麼人煙,除了徐府當年修的幾座別墅。

  徐煜帶著凌夏來到一個山坡前,三面都是綠樹叢生,茂密的枝葉古藤相互纏繞,彷彿三面綠牆一般,一點縫隙都沒有。

  只有一邊有兩三尺寬,被人工修出來的山徑,通過山徑可以鑽進去。

  「有趣。」

  沐凌夏孩子似的當先走了進去,走了一會兒,發覺山坡坐落西北,斜向東南,傍著一座小山峰。

  沐凌夏興致勃勃的上了石階,徐煜急忙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保護她。

  穿過一道小樹枝壘成的籬笆,面前赫然是一片小花圃,雞冠花、鳳尾草、紅桂、紫薇正開得燦爛。

  花圃邊下臨並不深的懸崖,圍著一人高的欄杆,有一座古色斑斕的青松架,還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涼亭。

  正面是一個白石台門,兩扇綠油油的木門,院牆上生長著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透過縫隙,能看到庭院裡有一副石桌石凳,桌上擺著幾盆早菊,乾乾淨淨,非常雅緻。

  向下一望,近前是山岡草原,遠處是一片湖泊,白霧濛濛中,有高樓和高塔的影子,那就是紫禁城的外圍了。

  沐凌夏對這裡一見大喜,連說真是好地方。徐煜笑道:「自然是好地方,當年選擇這裡的時候,費了一番心血。可惜我爹更喜歡他的農場。」

  「我也喜歡農場。」沐凌夏一想到那些花花白白的奶牛和充滿田園風的風車,笑了起來。

  二人正說著話,突然一隻小狗從樹後衝了出來,一枝利箭似的連吠帶跑。嚇得凌夏哎呦一聲尖叫,連忙躲在徐煜身後。

  徐煜正要對著狗大喝一聲,綠門打開了,出來一個沒鬍子的人,把狗兒喝住。

  那人走了過來,笑容滿面的說道:「呦!二公子來了。」

  徐煜驚訝的看著他,依稀面熟,隨即想了起來,問道:「李公公怎麼在這裡?」

  「二公子從不管閒事,自然不知道。」這位李公公笑了笑,「我家殿下很喜歡這兒,年前就租了下來。真是租的,不敢欺壓平民。」

  他說著話時,目光不時瞟著沐凌夏,見她和徐二少爺並肩而立,姑娘的衣著打扮,面帶笑容,以為是徐府千金,忙上前一步,又給凌夏請了一個安。

  「公公無需客氣。」沐凌夏輕輕點頭,不管誤不誤會,都沒必要解釋。

  李公公說道:「二位公主都在這兒呢,小奴給您回一聲。」

  徐煜說道:「你就說我是來玩的,順道上山看看房子。」

  李公公笑著去了,徐煜拉著凌夏走到亭子裡坐下。很快,大明慶都公主和清河公主雙雙走了出來,一直走到了亭子邊。

  沐凌夏回京後,曾進宮見過二位公主,而徐煜自然十分熟悉,所以雙方都顯得很隨意。

  徐煜笑道:「沒想到你們竟住在這裡,不知者不怪。」

  兩位公主乃是先帝朱高熾的女兒,即朱明之的姐姐,因她們倆都許了人,故此這兩年已經很少和徐煜見面,不久即將下嫁。

  既然偶遇,徐煜心裡坦蕩沒打算迴避,再說還有凌夏在場,二位公主似乎也不以為意。

  慶都公主說道:「既然來了,那就請進去逛逛吧。」

  如此沐凌夏跟著她們進了門,迎面的二層台階上,是三面環抱宋代風格的屋子,牆上爬滿了藤蘿。那石階兩邊的石壁,也長滿了綠茸茸的青苔。

  沐凌夏輕輕說道:「我最是喜愛這樣的老屋,正所謂林泉之樂。」

  小院子裡被兩條迴廊圍繞,沿著欄杆下的石頭縫裡,栽了些虎耳草,還有幾株幽媚動人的大葉秋海棠,一側開了海棠葉石門。

  門裡有一條半封閉的遊廊,直通另一個院子,靠北是一座二層繡樓。

  不提二人在這裡作客,沐福走到沈姨娘的房外,周圍聚集了許多管事婦人,挨個進去回事。

  小丫頭隔著簾子說道:「奶奶,大管家到了。」

  就聽裡面的沈姨娘說道:「剛才山東來了信,二房大少奶奶本月中旬生了千金,老爺太太十分歡喜,不放心大少奶奶的身子可否健旺,要打發個人去山東走一趟。太太說叫你去,你把身上的事暫時交給別人,去帳房領三十兩銀子,作為盤纏,還有書函禮物等,等晚間你進來領了去,好明兒一早動身,限來去二十日。」

  二房的大少奶奶,即家主沐晟長子沐斌的妻子,沐斌現任山東德州府千戶守將。能有機會去探望未來的國公爺,對沐福來說自然是樁美差,於是欣然答應。

  沈姨娘又說道:「老爺還交代了,你那侄兒沐明,人還老實,叫他進來看著那邊的園子。每月月費按照內宅人等一樣開發,叫他今夜就將鋪蓋搬到園子裡上宿去。這是老爺對你的恩典,調他當此內差,比他在外邊吃口閒飯好多了。只要今後事事謹慎,老爺還會提拔他。

  記住了,最要緊的是各房姨娘的丫鬟,每天早上到園內摘花,不許他和那些丫頭們饒嘴饒舌。若犯了這上面,輕者立時攆出去,重者要送官法辦,到時連你的臉上也不好看,所以你下去一定要好生叮囑他。」

  「是,我知道了。」沐福連連點頭,見姨娘再沒有話說,方退了出來。

  出來後,第一時間把侄子叫到身邊,告訴老爺派了園子裡的執事。

  這沐明是沐福的胞侄,父親在雲南戰死,母親早早病逝,被沐福接過來撫養長大。前幾年沐福在浙江管理田產,帶著十四歲的沐明下鄉催討租子。

  沐福回京後接了大管家的位置,求了沐昂給侄兒安排差事。沐昂因沐明的年紀尚小,暫時叫他跟著沐福學習,空閒時間,沐福叫侄子在書房做事。

  今年沐明已經十七歲了,不再適合做小廝,沐昂很喜歡他的清秀伶俐。沐王府與各大國公府不同,家裡有些宮裡調撥來的內監,被稱為內差。

  時至今日,內監不多了,但內差的習慣保留了下來。其實正常人家也有內差,比如看守內宅的大門,花園裡的後門,做些笨重活計等,畢竟用婦女不太安全,成年男子又不方便,往往安排老實巴交的男孩子。

  能當上內差,說明此人深受家主信任,就和天子近臣一樣,未來前途不出意外的話,非常光明。

  沐昂早有心提拔沐明,但生恐這塊小鮮肉心裡糊塗,近水樓台的與內宅女人有些不清不楚,所以叫他跟著沐福學規矩。

  沐明已做了一年有餘,沐昂觀察他平日少言寡語的默默幹活,每天打掃書房院子,有時進來送茶送水,很勤快也很老實。從未見他對人大呼小叫,拉幫結夥,說說笑笑。

  正好今日吩咐沐福去山東,便想到了沐明,原來的那個家丁又患病出去了,遂尋思叫他進來補上缺。

  叫人知會了沈姨娘,在內執事一干下人的名冊上,添上了沐明的名字。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1-14 00:15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心結不淺

  不知不覺,在山上聊了二個多時辰,沐凌夏與二位公主十分投契,原因是她的高貴出身,身份上沒什麼差距。

  太陽漸漸偏到了西邊,天色也漸漸隨之暗了下來,蒼松翠柏似乎發出了某種幽暗之色,河面泛起了銀色,整個景象都不同了。

  傍晚的燕雀湖又是一種美態,徐煜說道:「斜陽暮景,應該到五嶽那種高山上,或關外的崇山峻嶺去看;而家鄉的景緻,其實每次觀賞,也可以令人心胸開闊。」

  沐凌夏輕笑道:「依我看未必,兄長每次在後山上,都會說山野風景好,等回到紅粉佳人成堆的內宅,又覺得家裡逍遙快樂了,從而把這裡的景色忘記。」

  「風景的確是和人的心境相互感應的。」清河公主微笑道,「我時常上山,每在夜裡,月光照著山的影子,四周都是風吹著樹聲,宛若另一個世界。我喜愛這裡的清靜,你們倆最好今晚也留下來,與我們一起觀看。」

  如果是其她人邀請,徐煜十有八九會選擇留下,但這是即將出嫁的公主,即使他貴為未來妹夫,也不能徹夜在一起。

  於是徐煜帶著歉意的提出告辭,慶都公主說道:「好歹吃過晚飯再回去。」

  吃完了飯,二位公主送他們下了山,雙方殷殷惜別。每個人的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惆悵,因為今後再沒有這種機會了。

  此時天上的雲彩已經成了絳色,歸巢的鳥兒三三兩兩,背著晚霞,從頭頂飛了過去。默不作聲的沐凌夏看著遠處的人家冒出一縷縷青青的炊煙,忽然心中焦急了起來。

  所有的風景都帶著濃厚的暮色,一整日和徐煜單獨呆在一起,回去後怎麼能解釋清楚?她後悔了。

  倒是徐煜看出來了,笑道:「不要緊,在別人家裡我不知道,反正在我家裡不妨事,咱們問心無愧,沒人敢在背後說三道四。」

  「為何?」沐凌夏問道。

  「你以後就知道了。」徐煜笑道。

  「我知道,是老爺的緣故。」沐凌夏輕輕一笑。

  「聰明。」徐灝大笑。

  即使這樣,沐凌夏到底不想被傳出閒話,好在徐煜帶著她從後門溜了進去,守在後門的正好是心腹花農,然後二人一路躲躲藏藏,很幸運的沒有被人發現。

  惜香軒,正等著妹妹的沐采春不悅的道:「你們倆去了哪裡?整整一天不見人影?」

  「在後山迷了路。」沐凌夏吐吐舌頭,說完跑進了自己的臥房。

  沐采春疑惑的看著妹妹,似乎若有所思。徐煜耳聽幾個丫鬟的埋怨聲,笑道:「我們遇見了公主,所以耽擱了。」

  「哦。」沐采春將信將疑,不便追問,說道:「太太派人說你不在家,回來就在園中吃吧,不必去上房了。」

  徐煜見是母親吩咐,說道:「取幾樣小菜來,我就在這裡吃好了。」

  「那好。」沐采春終於笑了,趕緊派人去綠雲深處,張羅飯菜來,順便知會晴煙她們不用等了。

  丫鬟進來抹桌子擺菜,其中還有一壺酒,沐采春說道:「我不會飲酒,陪哥哥坐著吧。」

  「那不行。」徐煜拿起酒壺,「你不會飲酒?我親眼看見你吃醉過!所以必須先罰一大杯。」

  「哎呀,那是不得已的。」沐采春見他來勢兇猛,生怕被灌酒,忙說道:「好吧好吧,我喝幾鍾就是了。」

  徐煜頓時哈哈一笑,剛才不過開個玩笑,不想這時候徐蘊素來了。

  既然妹妹在場,徐煜打消吃完就走的念頭,自己兄妹與她們姐妹,正好湊一桌。

  徐蘊素是來還東西的,對於吃酒自然當仁不讓,坐下後笑道:「我今天陪著爹,新學了一個令,你們都要聽我了。」

  「不急。」沐采春親自給她擺上碗筷,帶著笑,「凌夏在洗澡呢。」

  「咱們等等吧。」

  徐煜扭頭朝窗戶外看去,那些高高低低的樹木被風一吹,紛紛晃動起來,看上去有些嚇人,似乎今夜有雨。

  天已經非常黑了,月亮還沒有升起來,屋子裡的燭台全都點亮,使得外頭更看不清了。

  三人說了半天話,沐凌夏總算姍姍而來。

  徐煜就見她沐浴後一身清爽,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上身穿了件白蟬翼紗湖色鑲雲對襟汗衫,內襯火紅官紗繡金抹胸,下著水綠一色寬鑲暗花實底紗底衣,束著一綹鵝黃回縧,腳下穿著淡紅練羅平底鳳頭便鞋。

  天然去雕飾,夏天的沐凌夏免不了衣衫單薄,露出蓮藕似的肌膚,如此愈顯得肌理玉映,裊娜出塵。

  沐凌夏美在溫婉素雅,嬌小玲瓏,眉目如畫的容貌,可謂最典型的江南少女。

  情不自禁看著她一舉一動的徐煜心中暗嘆,曉得自己萬不能再得隴望蜀了,當然自己委實配不上表妹。

  徐蘊素笑道:「好一個美人兒,幸虧我不是男兒身,不然非得把你們姐妹霸佔了不可。」

  沐凌夏和丫鬟們都笑了起來,沐采春也笑道:「如果是蘊素公子垂青,那我姐妹也只好從了。」

  「這話我愛聽。」蘊素嘻嘻一笑,隨即板著臉說道:「不許喧嘩!我這個令是家父告訴我的,每人請說出一句女兒怕,女兒喜,必須要押韻。」

  「那令官大人先說吧。」沐凌夏欣然說道。

  徐蘊素便說道:「女兒怕,身子忽墜鞦韆架;女兒喜,菱花晨對看梳洗。」

  「不大明白。」徐煜撓撓頭,「女兒怕我懂,下一句作何解釋?試問假如長得醜,清晨也能歡喜起來嗎?」

  「哎呀,你不懂,趕緊罰一杯酒,真是的。」徐蘊素叫道。

  「好吧。」徐煜聽話的喝了一杯,不敢與蘊素辯論。

  沐采春笑了笑,說道:「女兒怕,兩行花燭妝初卸;女兒喜,繡倦停針看燕子。」

  徐煜說道:「花燭本是最應該喜的,你怎麼反說可怕?不通不通,該罰一杯。」

  徐蘊素沒什麼反應,沐凌夏卻微微紅了臉,因姐姐這一句兩行花燭妝初卸,由一位未出閣的姑娘說出口,毫無疑問有些放浪了。

  「我不懂什麼令,情願罰一杯吧。」沐凌夏小聲說道。

  徐蘊素鼓噪道:「不行,你天天作詩寫字,怎麼不會酒令?要不說,罰十大杯。」

  「那我說還不行嗎。」沐凌夏與徐煜一樣,生怕蘊素用強,趕緊說道:「女兒怕,女伴更闌談鬼怪;女兒喜,妝台側畔翻經史。」

  不想正撞上了蘊素的槍口上,叫道:」第二句討人厭,罰兩杯。」

  沐凌夏很無語,又不敢違拗,只得苦著臉連吃兩杯。徐煜笑嘻嘻的說道:「我來兩句大俗,女兒怕,肚裡胎兒九月大;女兒喜,幸虧那是丈夫的。」

  頃刻間滿屋子人哄堂大笑,沐凌夏又氣又笑,起身說道:「不玩了,你們兄妹今晚分明來成心來欺負人。」

  與此同時,沐王府。

  忙了一天的沈姨娘,晚上在太夫人房裡伺候完出來,又陪著太太閒話了一會兒,回到自己房內,不敢休息,將內外應支應放的款項,以及這個月內宅婦女丫鬟的月例銀子,每個人現在的差事,逐個的仔細梳理一遍。

  按照輕重緩急,在心裡分了次序,明日好一件件的打理。

  沈姨娘疲倦的揉了揉額頭,當家無疑最辛苦,也無疑最風光榮耀,所以儘管滿身勞累,也累得心甘情願。

  把貼身丫鬟媚奴叫來,她說道:「如今不同往日,你也要多替我留心些,不比平日吃飽了飯,就帶著哥兒到處玩耍,沒心沒肺。以前太太操心,紅雯做幫手,現在你也可以替我分擔些。」

  眼見媚奴臉上的微妙反應,心知肚明的沈姨娘又說道:「太太又叫紅雯來幫我,是怕我諸事不明。我呢倒巴不得有這麼個聰明人來幫襯,亦可少煩些心。你們幾個不要不高興,更不許和她房裡的喜蘭爭高爭下的。」

  「怎麼會呢。」媚奴的表情頗不以為然。

  沈姨娘無奈搖頭,皺眉說道:「咱們同住一個屋簷下,何必分什麼彼此?大凡人家主人們不和,往往因下人拉幫結派的原故。明日起,哪怕外宅回事之人去回她,不來理我,她也要來和我商量的,不會獨斷專行。總之我今日預先對你說明白,不許鬧出來幺蛾子事,一則惹人笑話,二則太太面上不好看。畢竟大家同是太太委派的人,能說誰好誰不好呢?要是鬧得太太心裡生氣,會埋怨咱們不識抬舉,好心好意將家事託付,反而彼此爭競起來,所以今後你只要盡心做該做之事,一概閒事閒非,你們都不要去管,好在有我來處治,好壞都不干你的事。」

  「知道了。」媚奴細聲細氣的答應,但心裡非常的不服氣。

  走到外頭的迴廊裡坐下,媚奴心裡冷笑道:「可笑老爺太太,既然叫我們奶奶當家,又叫紅雯來幫理做什麼?什麼怕奶奶不明白,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每天撥付東西,置辦東西,結算花費的銀子,我們大傢伙的月銀,這些事我一個人也能做好。」

  「哼!最可氣的是紅雯那賤人。」

  媚奴真是十二萬分的嫉妒羨慕恨,本身她是沈姨娘的陪嫁丫頭,與紅雯等老人就有些隔閡,年齡也大致相仿,地位也差不太多,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山頭主義。

  她是這一派小圈子的頭面人物,也是最有機會成為姨娘的人選,模樣呢雖不能與拔尖的紅雯相比,可也不差,最鬱悶的是老爺常年對她視而不見,當然這些年也對紅雯視而不見。

  問題是現在一切不都變了嗎,媚奴也不是非要當上姨娘,只是氣不過自從把紅雯收了房後,馬上在她們面前大模大樣裝出主子的樣子來。

  媚奴冷笑道:「咱們去叫她,瞧她只鼻子裡哼那麼一下,別見她娘的大頭鬼了,這才幾天就忘了也和我們一樣的身份?再說你又不是皇封誥命,說好聽叫你一聲姨娘,實則就是個侍寢的通房罷了。我們奶奶那才是貨真價實的姨娘,出身書香人家的姑娘,底子就不低,又生了哥兒,請了誥封,太太以下就屬我們奶奶了,你算哪根蔥呢?

  奶奶向來謙和,什麼事都不肯得罪人,當面叫你一聲妹妹,那是瞧著老爺太太的面子,可惡她竟也沒皮沒臉的叫姐姐,你算什麼東西?如此放肆,敢和我們奶奶並肩?要我是奶奶,早就給她沒臉了。

  奶奶吩咐我不許同她房裡的喜蘭爭高下,不行,別的事我都聽,惟有這一節實難從命。紅雯那賤人如果好好的尊敬奶奶,遇事都來商議,我呢自然不會計較。她若是自命不凡,事事擅自做主,把我們奶奶不放在眼裡,那我媚奴可是要不依的。」

  大抵媚奴已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所以說道:「無非鬧大了被攆出去,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我臨走前都要將那賤人狠狠羞辱一場不可。至於喜蘭,我比她早來多少年頭?她剛進府的時候,太太叫咱們梳頭,喜蘭還趕著叫我們姨娘呢,真是可笑。後來姐姐長姐姐短,也沒人理她,如今才成了紅雯的大丫頭,如果她敢狗仗人勢的話,那可怪不得我翻臉不認人了。先打你一頓,隨後再去回太太請罪,拼著不吃沐府這一碗飯,她也別想安身,總之你們別碰到我手裡。」

  媚奴的性情十分潑辣,直爽中透著三分嬌媚,小時候沒少和人置氣,也沒少和她人動手,因此沈姨娘特意給她取了這名字。

  這些年紅雯總不在家,沈姨娘什麼事都不管,一心一意的伺候沐昂,是以媚奴與紅雯之間沒有什麼正面衝突,但由其她人身上惹出來的宿怨倒不少,兼且二女又是能一別苗頭之人,心結不淺。

  再來紅雯由丫鬟突然間成功上位,自然成了其她丫鬟心目中的公敵,得不到的東西最令人痛恨。兼且紅雯往日得罪的人太多,眼下又莫名其妙的成了二當家,但凡對紅雯脾性知之甚深的,誰看不出她將來一定會獨斷專行?

  就這麼恨上加恨的,這一切都使得媚奴感覺無法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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