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展翅 第七百一十八章 卜課
廚房門是半敞開的,丁坤能看清裡面的人,就見面案前有一個肥肥胖胖的婦人正在揉麵,揉了一會兒,把麵糰狠狠放下,用手去擦胳肢窩裡的汗,手也不洗直接繼續揉麵,一會兒掀起裙子,露出又黑又肥的大腿,拿手去撓癢癢。
丁坤真真是不看則已,一看這個光景,心裡直犯噁心,吃的面竟出自這裡?趕緊捂著嘴往樓上走。
一邊走著,一邊心說怪不得面裡有幾根像頭髮的東西呢,敢情是女人的腋毛或腿毛,那還不如是頭髮絲,越想越難受,剛剛走到房門口,不由得「哇」的一聲吐了。
侍女嫌棄的躲得老遠,捂著鼻子問道:「這是怎麼了?」
嘔!丁坤胃裡的噁心還是一個勁的往上衝,擺手道:「不要緊,應該是起了痧。」
侍女涼涼的道:「我們這裡有挑痧的。」
打死丁坤也不敢留在這裡了,吃頓飯都差點死掉呢,又吐了幾口,慘白著臉說道:「我心裡難受,趕緊付了帳回去。」
誰知從樓下上來了一個人,丁坤一眼瞧見了,險些暈死過去,正是廚房那位肥大婆娘。
侍女恭恭敬敬的道:「奶奶來了。」
丁坤看見她就胃裡翻湧不休,腿肚子轉筋,二話不說命管事預付五十兩銀子和名帖,包括了衛生損失費等等,反正明天派人來結賬,只求趕快放他離去。
老闆娘倒是好說話,並沒有藉故為難,至於明天的賬單有多高?大家心裡都有數。
其實誰出門會帶著幾百兩銀子?沒身份的不會來如意坊,有身份的皆是先記賬,小來小去的當場付錢。古時人人重視名聲,吃飯不給錢根本不可想像,楊白勞的遭遇就能說明,哪像後世要錢的反成了楊白勞。
被如意坊的員工們歡送出來。丁坤悶著頭走到岸邊,迎著微風長舒一口氣,用清水漱了口,這才緩了過來,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洩,忽然看見碼頭上的畫舫站著一位絕色少女。
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好色如命的丁坤追了過去,那少女驚見來人,轉身一閃而逝。
剛才始終被壯漢們壓制,連個屁都不敢放的管家和家丁們。這時候生龍活虎了,嘩的一下全衝了上前。
「喂,船家快出來。」
「老鴇出來接客啦,我們大爺有話問你。」
「來了來了,誰呀?亂喊亂叫的。」
打畫舫裡小跑出來一個中年老鴇,拎著一條白絲巾,問道:「幾位爺們有什麼吩咐?」
管家趾高氣昂的道:「剛才那姐兒蓋碼頭多少錢?我們已經吃了飯,不來花酒的那一套,就直接蓋碼頭。」
「哎呦。你可真粗俗。」老鴇不禁笑了出來。
管家叫道:「少廢話,那風雅事我們老爺都玩膩了,興許滿意了你家姑娘,包一年不過小事一樁。我家老爺可是堂堂舉人。」
「哦!」老鴇連眼皮子都不抬。舉人在秦淮河算個屁!想了想說道:「既然就要蓋碼頭,那二十兩銀子整,半個時辰為限,怎麼樣?我們還得準備準備開張呢。」
家丁們紛紛笑罵小看了我家老爺。一個時辰都不夠用呢。丁坤自己卻覺得可以,他是有名的快槍手,半個時辰足夠了。
可是又不好當場承認。最終講明了一個時辰,三十兩銀子,秦淮河上的名妓大抵也是這個高價錢,愛來不愛,所以也沒覺得吃虧多少。
如此丁坤隨著老鴇上了船,被引到了一間臥房,老鴇說了一聲稍等,轉身出去了。
不多時來了一位女人,丁坤立時一躍而起,指著嚷道:「你是誰?我點了不是你。」
此女頭大如斗,年紀大約四十歲不到的光景,頭上有幾根黃毛,鼻子歪在一邊,三角眼,高顴骨,大扁嘴,兩條掃帚眉毛,滿臉的碎麻子,搖搖擺擺的走進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跟在後頭的龜公招呼道:「就是這位老爺叫的,美仙你快打聲招呼。」
美仙便聽話的咧嘴一笑,發出破鑼似的聲音,「老爺好!」
丁坤頓時魂飛魄散,怒道:「我看中的是個絕色美女,年紀不大,誰要和此等醜婦蓋碼頭?」
龜公茫然道:「敝船就這一個姐兒啊,哪來的絕色美女?」
丁坤險些吐出一口鮮血,合著又被訛了?這他娘的哪裡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的首善京城,分明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他幾步衝到了船頭,氣得渾身哆嗦,剛想喝令家奴動手砸船,就見碼頭上笑嘻嘻的圍著一群壯漢,管家和家丁們集體蹲在了地上,個個聳拉著腦袋一聲不敢吭。
不好!這一瞬間丁坤意識到了危機,好在這些惡人不曉得自己出生在水鄉,年輕時人送綽號江上小浪魚,縱身一躍就要借水道遁走。
哪知剛剛跳起來,還沒等展開入水的優美姿勢,就被一隻蒲扇打的手掌生生拽了回來,就聽美仙嬉笑道:「客官你得感激奴家,救了你一命。」
接下來丁坤發出鬼哭狼嚎的慘叫,在家人們不忍目睹的淚水中,被婦人小雞似的夾在腋下,抓著進了房裡蓋碼頭去了。
如意坊樓上,徐淞笑得前仰後合,得意洋洋的道:「讓這傢伙敢招搖,這裡是金陵不是廣東。」
徐灝面帶微笑,兄弟倆沒有把丁坤進京之事告訴堂叔,怎麼解決此事三老爺還沒有想出眉目,等今後在告訴他也不遲。
被喊來入夥的薛文笑道:「不過是作弄一場,對那丁坤起不到什麼效果。」
「所以才讓你來。」徐淞神色期待,「你也做過舉人,肯定知道舉人怕什麼。」
「那是自然。」薛文一臉壞笑,「此種人最怕的無非是被揭發,待我設計好生教訓一下,嚇他個半死再說。」
滿滿一個時辰,被婦人折騰得欲仙欲死的丁坤顫顫巍巍的走出來,渾身上下依然哆嗦著。到底怎麼個經過他死也不肯說,外人也無從得知。
短短時間內,一連碰上了兩樁晦氣事,這令丁坤非常氣悶,被管家扶著上了轎子,立馬大叫道:「快離開這裡,去貢院,我就不信那裡也儘是些鬼祟之輩。」
到了貢院,丁坤直奔一個很有名的卜課齋,要給自己算算運道。為什麼這麼倒霉,還是有小人作祟。
在兩間書齋中間有一個圓門,門裡面是朝南的三間房子,兩間是打通的,一間是隔斷的,院子裡擺了幾盆花。
丁坤走進去,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站在廊下喊道:「有人沒?」
「哪一位?」房子裡傳出了聲音。
丁坤接口道:「我要找衛先生。」
屋裡走出來一個人,穿著藍布長衫。把簾子打起,說道:「您請進,您老貴姓?」
「姓丁。」丁坤走了進去。
那人解釋道:「原來是丁老爺,您來的早。先生還沒有來。」
「這都什麼時辰了?」丁坤不太理解,大抵衛先生是晚生卜課,「先生不住在這裡麼?」
「先生天天回家住去,我先給你沏茶。」那人出去了。
丁坤一個人在屋裡。看了下房內的擺設,東首角上一張火炕,藍布底的炕墊。炕幾上擺放著一隻花瓶,插了一支桃花,還有一盞油燈。
靠東牆一張方桌,兩把單靠。靠窗戶則是一張書桌,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外面這一間當中是一張條幾,上面供著呂祖,兩側懸掛著一副對子。
課筒和香爐什麼的放在桌上,靠西是茶几和長凳,書桌後面是長長的書架,書架上稀稀落落有幾部書,丁坤只當都是卜課一類的書籍,也不去看它。
沒等多久,四十多歲的衛先生走了來,那人上前說道:「有位丁老爺找你老卜課,已經來了多時。」
丁坤自持身份等衛先生進了門,把手隨意拱了一拱,說道:「衛先生,我久仰盛名,今日初次識荊,實在仰慕得很。」
「豈敢,豈敢。」衛先生忙還禮,「老夫今天家裡有事,到晚了,要你老人家久候,對不住。」
「說哪裡話。」丁坤又說道:「先生請歇一會兒,我還要請教你的靈課呢。」
衛先生笑了笑,慢悠悠的走到書桌後坐下。這時丁坤才赫然發覺,書架上的書竟然是一部「大明律例刑案總匯」、「六部處分則例」,還有一些鄉紳錄和歷科的提名錄等等,卻沒有一本四書五經之類。
這令丁坤為之肅然起敬,同時也多了幾分信心,他早就聽人說起過多次,在貢院隱居著一位高人,專門對官員指點迷津,並且精通考場上的門道。
他來這自是不單單為了卜課算命,最主要的是為了科舉,抱著親眼見識一番的心態。
衛先生說道:「丁老爺請坐,貴處是哪省?」
「廣東省。」
「丁老爺在哪裡高就?」
「我是進京趕考的舉子。」
「幾時來京?」
「有四五天了。」
「哦,是卜課前程的。」
「也是,也不是。今天遇到了幾件事,很不痛快,想卜一卜是否得罪了什麼人。」
說到這兒,衛先生不再問了,喊了一聲:「老六啊!」
那人走了過來,衛先生吩咐他裝香,點蠟燭,打水洗手,老六弄好了點了三炷香,沒有插在爐子裡,而是橫放在了香爐上。
丁坤曉得規矩,先走過去朝著呂祖拜了拜,自己默默禱告一番,接著衛先生也走了上去,也是拜了三拜,把三炷香舉起來,舉了舉插在了香爐裡,拿起課筒搖晃起來。
念了一通天何言哉,叩之則應;神之靈兮,有感斯通之類,唸完了,把課筒裡的骨頭倒了出來,看了看又放到了筒子裡,連續搖了三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