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88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51
卷四 展翅 第七百三十八章 承擔

  深夜,正在熟睡的徐燁被推醒了,揉揉眼角,茫然的看著面前的父親。

  徐灝面無表情,冷冷的道:「有人因你而受苦,你卻睡的安穩,起來。」

  「是,是細雨姐姐麼?」放心不下的徐燁馬上徹底醒了,手腳並用的一躍而起。

  隔壁的葉嫂子聽見動靜,披了件衣服出來,說道:「這又不關少爺的事,皆是因細雨那丫頭主動勾引,按照家法處置理所應當,何必大半夜的來教訓少爺呢?」

  徐灝沒有理會她,對著兒子說道:「不管此事的性質如何,是好是壞都因你而起,也因你,人家正在忍受著羞辱和煎熬,作踐人的則是你的長輩,你告訴我,你應該如何應對此事?」

  徐燁喏喏的道:「孩兒絕不敢頂撞長輩,可我又想救救細雨姐姐,爹你教教我。」

  「兒子。」徐灝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頭,「身為男人,不管是做了錯事還是做了好事,只要和你有關係,那你就要承擔後果,不要讓弱者代你受過。你出身豪門,將來身邊斷不會缺少女人,類似細雨確實是主動接近你,但她有錯嗎?別人都認為她有錯,你自己捫心自問,有沒有曾說過做過讓人家誤會的話?

  即使沒有,那我問問你,在你心裡認為她有錯嗎?將來小葉子蘭春為了你被長輩訓斥,受罰,甚至攆出去,你能眼睜睜的看著?當她們面臨絕望的處境時,你除了傷心嘆息,依然繼續做你的大少爺?心安理得的睡大覺?」

  「可,可她們是長輩,我又能怎麼樣呢?」徐燁越發的迷茫了。

  徐灝冷笑道:「長輩?你要記住,你終有一天會繼承家業,如果連身邊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那你憑什麼去保護全家人?至於長輩。你要學會對事不對人,父母有錯也要敢於據理力爭。記住,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完全是愚不可及的狗屁話,一文不值,相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倒有些道理,所以同理可證,長輩的命令也可聽可不聽。」

  徐燁立刻張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注視著父親,這完全顛覆了他受到的教育。

  就這樣。徐灝送兒子去了三房,他真的不想讓兒子變成封建禮法下的應聲蟲,一個賈寶玉似的人物,當金釧晴雯黛玉等因他而死時,除了感傷還是感傷,然後沒事人似的繼續和女孩子廝混,誠然賈寶玉受到的教育讓他不會反抗,他也沒本事去反抗,但是徐燁不同。

  起先徐燁心情忐忑的過來。當看到滿臉淚水跪在地上的細雨,大冷的天僅僅裹著一件衣不蔽體的衣服,憤怒了。

  幾個婆子在一邊守著,徐燁憤怒的叫道:「放了她。」

  「哎呀。大少爺來了?」一個婆子上前來,「那賤貨沒皮沒臉的勾搭你,什麼好事呢?這麼晚了還來為她出頭?聽話,快趕緊回去。」

  「我不回去。我命令你們放了她。」徐燁大聲說道。

  婆子一怔,皺眉道:「那可不行,這是六奶奶親口吩咐的。不經她同意,我們可不敢放人。」

  徐燁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已經求得我爹的同意,我說放了她就放了她,即使我娘想阻止也不行,我是未來的家主,你們必須要聽我的。」

  「呦!」幾個婦人笑了,有媳婦故意問道:「放了她,難道去給你做通房丫頭麼?少爺你可得好生想想,太太奶奶是絕不會答應的,何況這樣沒廉恥的賤人,留在你身邊就是個禍害,再說你怎麼對漣漪姑娘解釋?」

  徐燁先是沉默下來,然後緩緩開口道:「我不解釋,我會為了我的行為承擔責任。我命令你們放了她,不然。」

  「不然怎麼樣呢?」媳婦笑道,頓時幾個女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一個孩子哪怕是少爺,也沒有任何的威懾力。

  徐燁氣得臉色通紅,攥著拳頭大聲說道:「我最後說一次,放了她,不然你們將會因不聽我的話,全家離開徐家。」

  媳婦冷笑道:「對不住了大少爺,莫說你現在還不是當家老爺,就算是,我等職責在身也可以抗命,就算你事後報復,我們身為下人也沒有法子,大不了離開徐家就是了。」

  徐燁立刻目瞪口呆,沒想到自以為最厲害的威脅竟然沒有半點效果。

  婆子好言相勸道:「快回去吧,後宅事本來就不是一個爺們應該參合的。其實想讓我們聽命也容易,等什麼時候你真的說話算話了,什麼時候再來吧。」

  「我。」徐燁啞口無言。

  面對近在咫尺卻救不了的細雨,徐燁終於體會到了現實,就算一出生就是國公府未來的繼承人,可這個家也不為圍繞著他而轉動,沒有本事,什麼事都辦不了,他的一切都是父親給予的。

  一個即將處於叛逆期的男孩子,眼下最難以啟齒的恐怕就是搬出自己的親爹來,狐假虎威的命令她人,是恥辱。

  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的徐燁束手無策,他很想對她們來一句『莫欺少年窮』啥的經典名言,或威脅會記住你們的名字,等我長大了必十倍還之,但他又認為這樣做是小人之舉。

  最終面對現實不得不妥協的徐燁,淒悽慘慘的對早已感動的一塌糊塗的女孩,可憐兮兮的說道:「春雨姐,我對不起你。對了!我去求姑姑嬸嬸,求她們放了你。」

  「不要。」細雨忽然神色冷淡下來,「你走吧,我做了錯事我應該受罰,我是心甘情願的,不要你來多管閒事。」

  最終一場鬧劇無疾而終,被刺激到的徐燁帶著深深的失望離開,還要忍受女人們的幾句嘲笑。

  等帶著羞辱的兒子跑開,徐灝出現了,說道:「把人放了。」

  徐灝沒有看一眼露出驚喜神色的細雨,雖說兒子救人行動失敗了,救人的手段有些傻,可自己怎麼那麼的開心呢?

  「是。」婦人們毫不猶豫的執行命令。

  第二天,宗人府的官員登門,徐慶堂把人請到了書房,看了茶,問道:「大人所來為了何事?莫非我家有不孝子弟和王族起了齷蹉?」

  官員欠身說道:「下官奉命而來,有一件事相求,煩勞國公爺做主,不但貴妃娘娘知情,即下官亦感激不盡!」

  徐慶堂心裡一驚,肯定有事發生了,賠笑道:「有何見諭,還請明說。」

  官員說道:「近日幾個小黃門竟誘了二皇子去賭,同賭的還有貴府長公子的書僮。二皇子當時將一個御賜玉珮抵押輸了,宗人府查究起來,說被那書僮贏去了,按理說玉珮應該在貴府長公子手中。還請國公爺轉達令孫,將玉珮歸還,贖金十兩隨後奉上。」

  徐慶堂詫異的道:「竟有此事?不知我孫兒可參與了聚賭否?」

  「應該沒有。」官員說道。

  徐慶堂放下心來,馬上命人把徐燁和身邊的書僮小廝都叫了來,當面問道:「哪個混賬弄出無法無天的事來?二皇子金枝玉葉何等樣人,竟敢同賭?還敢留下御賜之物,到底是誰?送官處死。」

  官員忙說道:「這倒不必,只要將玉珮歸還已經感激不盡了。至於賭博一事,除了為首的小黃門,餘者一概不究!」

  徐慶堂喝道:「玉珮藏在何處?」

  徐燁本來想說我不知道,奈何昨晚受到了刺激,低著頭默默無言,苟兒見狀心生僥倖,也沒有開口。

  這令徐慶堂不禁動了怒,做了錯事竟然不回答,轉而問官員:「同賭的人是誰?」

  官員說道:「是個叫苟兒的小廝。」

  徐慶堂怒指苟兒,喝道:「來人,把他拉下去重重打一頓,攆出家門。」

  徐燁趕緊叫道:「他是我的下人,我情願領受責罰,求祖父不要攆他。」

  「那老夫成全你們。」徐慶堂又冷笑道:「把他們倆都拖下去,重打十大板,再有下次決不輕饒!去幾個人把玉珮搜出來,諒苟兒也不敢拿去換錢。」

  聞訊而來的徐灝蛋疼的看著講義氣的兒子,一副要慷慨就義的模樣,不由得哭笑不得,讓你學會擔當,學會認清現實,不是讓你凡事不分青紅皂白的包庇錯事,不過經此一事兒子在身邊人的聲望肯定會大漲,能不出賣下面人,自然會贏得一定的忠誠。

  打就打吧,便宜老爹一旦在外人前下了令,不容更改,哪怕是他也不好阻止,並且身為兒孫可以哭喊卻絕對不能討饒。

  很快管事從書房裡搜出了玉珮,苟兒藏在了徐燁的匣子裡。徐灝蹲下來對兒子說道:「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徐燁揉著即將慘遭蹂躪的小屁股,說道:「這樣的小廝不能留,我替他擔了錯事,盡了主人家的本分。可他事先沒有告訴我,竟把贓物藏在了我屋裡,嗯!送他交給李管家發落吧。」

  「嗯,做得好!」

  徐灝起身看了眼哭喪著臉的苟兒,前天受到了香菱的埋怨,三叔三嬸竟然因自己而鬧翻了,兩下一問話,竟全是因苟兒而起,可氣不可氣?這孩子和胡長兒一模一樣,膽子太大了,希望他們在外面經過培養,將來能走上正途。

  徐灝起身揮了揮手,當著宗人府官員的面,「打!」

  啪啦聲中,一個小孩子趴在長凳上,一聲不吭的忍受著,明明此事和他無關,卻把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一起分擔。

  噼啪聲中,院子裡擠滿了徐家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53
第七百三十九章 貓兒性不改

  臥室裡,聞訊而來的徐青蓮心疼萬分,看著躺在床上依然笑嘻嘻的孩子,看樣子傷得不重,這才放下心來,又掃了眼眼眸通紅的女兒,像個小妻子一樣的坐在角落默默垂淚,小模小樣的不由得啼笑皆非。

  「真是冤孽!」心中嘆氣的徐青蓮走了過去,忍不住和大傢伙一樣再一次埋怨起了弟弟。

  「怎麼不攔著呢?爹說了都怪你,本來可以不用挨打。」

  「老爸他真沒義氣。」徐灝邊吐槽邊伸手摟著大姐的肩膀,「男孩子誰沒挨過打?區區皮肉之傷算什麼,得大於失就行了。」

  徐青蓮感覺有些好笑,說道:「來時下面人說燁兒曾一個人去救細雨,又幫著苟兒分擔罪責,是個有擔當講義氣的爺們呢。」

  蕭氏氣道:「別聽那些瞎話,一准都是你弟弟派人編排的謠言,故意哄咱們娘們開心。」說完站了起來,「既然孫兒的傷不重,我隨青蓮去對門走一趟,都說好了的,凝雪你就別去了,留下照顧兒子。」

  「是。」沐凝雪答應一聲,沒去照顧兒子,而是伸手把漣漪摟在了懷裡。

  「真真女生外向。」徐青蓮見狀輕笑出來,扶著母親要走。徐灝忽然說道:「張老三聽說屋里美人無數,夜夜春宵,整個圈子裡都傳遍了,我記得他還未成親吧?」

  臉上微微變色的徐青蓮頓時變得很尷尬,蕭氏見狀沉聲道:「糊塗,你怎麼不管呢?一旦傳到了你婆婆耳朵裡,怎麼解釋?」

  原來自從李芳死了後,臨安公主認真調查原委,結果大大遷怒於二兒媳婦徐翠桃頭上,認為她當初知情不報,生生害死了大哥。可見是為了謀奪家產。

  為此親自上書朝廷,她死後所有產業都要充公,又把苦苦解釋的徐翠桃夫婦攆出了家門。

  不提徐翠桃一肚子的委屈難過,要說她真沒有一丁點謀奪家產的心思?自然誰都不相信。徐灝也大感意外,越來越行事糊塗的臨安公主,竟因長子的慘死而忽然精明了起來。

  李芳的荒唐事也算是駭人聽聞,不但朝廷督促文武官員檢討自身,以正風氣,各大勳貴之家也引以為戒,要不然細雨僅僅面貼著面。也引不起徐家人如此激烈的反應了,要知道徐燁今年才幾歲?

  所以此事徐青蓮也瞞著,被她公公婆婆知道了那還了得?並非是徐灝沒事找事。

  徐青蓮苦笑道:「三弟一向和夫君不和睦,我怕他更加的怨恨,所以對他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紙終究包不住火,你身為管家奶奶,出了事第一個要拿你是問。」蕭氏皺眉思索,「走,到時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幸災樂禍的徐灝走到兒子身邊。說道:「咱們瞧瞧你張家的三叔叔有沒有擔當?比得上我兒子麼。」

  徐燁說道:「三叔叔那麼大的人,怎麼會沒有擔當呢?素常他騎馬射箭那麼厲害,誰都瞧不起。」

  「那可未必。」徐灝望著疑惑不解的妻子,緩緩說道:「事到臨頭才會看出一個人的真性情。我也覺得張軏是個狠角色。可是他擺脫不掉對父母的愚孝,也打心眼裡不把女人當回事。」

  「為什麼要對孩子證明這個?」沐凝雪蹙眉問道。

  「沒什麼。」徐灝把兒子的腦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我只想讓燁兒和我一樣,僅此而已!」

  榮國公府。蕭氏過來探望親家太太張老夫人,徐青蓮站在一邊伺候,端茶送水。

  不知不覺聊起了張釵。張老夫人嘆息一聲,心裡忍不住有些埋怨徐家,若不是閨女受到了徐家風氣的影響,何至於非要和丈夫離婚?

  同時也怨自己對子女太縱容了,如今長子遠在北方,次子已經成了親,還剩下幼子張軏今年一十八歲,正在尋找合適的妻子人選。

  蕭氏故意說道:「現在的丫頭也不知該怎麼說,小小年紀膽子一個比一個大,當著我的面前就敢勾搭少爺,莫非還以為我會成全她怎地?」

  心領神會的徐青蓮問道:「女兒也聽說了,那細雨後來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蕭氏一臉苦笑,「別人家遇到此種事都得打發出去,沒有二話,咱家你還不清楚,什麼警告一次的,唉!別提了。」

  張老夫人也苦笑道:「別說你家了,我家何嘗不是丫頭一大堆?說起來也該管管,好在我們老三懂事聽話,對丫頭們發乎情止乎禮。」

  「太太有福。」蕭氏笑道。

  等蕭氏離去,張夫人也不禁起了疑心,其實兒子什麼德性做母親的豈能不知?除了長子本本分分外,老二老三自小就不是省油的燈,身邊沒有女人她斷斷不會相信,就怕爬上兒子床的賤人太多了,將來怎麼對未來的親家解釋?怎麼對未來的兒媳婦交代?

  當下張夫人鄭重其事起來,把兩個媳婦叫到上房,命她們實話實說。徐青蓮不敢隱瞞,說道:「母親委我管理家事,天天不得空閒,三弟那裡久沒去過了。不過下面人出來請安,一五一十的告知內情,只因礙著三弟的臉,不便說出來。」

  「你細細說來我聽。」張夫人心說果然。

  二兒媳婦王氏是張夫人的娘家侄女,北平生人,娘家也是武將之家,父親官拜遼東指揮使,向來嫉妒大哥大嫂在家裡的地位。

  老三屋裡的事瞞不過人,她也很清楚,見狀搶先說道:「屋裡有三個大丫頭,竟光明正大的同妻妾一般,這是家裡人人都知的,只瞞著老爺太太罷了。」

  張氏忙問道:「哪三個?」

  王氏說道:「翠如和翠紅,還有去年打北方來的李姑娘,就是被老三救了的那個小家子出身的。」

  「你說你們怎麼不來告訴我?」張氏免不了把兩個兒媳婦抱怨了一番,「且別聲張,此事我自有道理。」

  次日一大早,她帶著兒媳婦等人直奔小花園,吩咐婆子不許通報,直直的走到張軏的臥室前。悄悄吩咐丫頭春紅輕輕敲了下門,說道:「朝中下了旨意,二爺抄來說給三爺瞧瞧,快開了門。」

  「朝中的旨意?是都督府的命令吧?」屋裡的張軏顯得很興奮,「快開門,拿來給我看。」

  睡在他旁邊的翠如不高興的嚷道:「是哪個不懂事的賤人?什麼事遲一會兒不行麼,要你這樣的大驚小怪,五更天就跑來敲門,驚擾了我的睡眠。」

  張軏笑道:「你睡你的,大概是要封我官職。故此二哥迫不及待的遣人來。」

  睡在隔壁的李姑娘穿了衣服起來,走過去開門一看,大吃一驚,叫道:「三爺快起來!太太奶奶來了。」

  「快把衣服拿來。」張軏也急了,坐起來到處找自己的衣服,那衣服都散亂的扔在地毯上。

  剛剛披上了小襖,張氏等人板著臉走了進來,羞得翠如和翠紅慌忙把錦被蒙在頭上,不敢起來。

  張軏火速穿上了褲子。跳下來說道:「娘!您和嫂子外間坐,這裡面不方便的很。」

  「混賬東西!」張氏一把推開兒子,上前將錦被使勁一扯,隨手扔在了地上。只見兩個丫頭赤條條的光著身子。連肚兜都沒穿,捂著臉乳-波如浪,瑟瑟發抖。

  徐青蓮趕緊罵了一聲賤人,拉著婆婆說道:「好歹讓她們穿好了衣服再問吧。太太先到外間坐,以免污了眼睛。」

  過程和細雨的遭遇一樣,種種羞辱不消多說。此種事如果長輩默許自然不是問題。誰家少爺沒有一個半個啟蒙兼暖被窩的女人?可是沒有允許就是大錯了,尤其是大張旗鼓被當場抓住的。

  轉眼間三個女孩被勒令領回家去,場面很是淒悽慘慘,走之前還被打了一頓,披頭散髮的又哭又喊,求張軏幫著說幾句話,

  一樣有錯在身的張軏屁都不敢放一個,在門口跪著送母親走了,然後沒精打采的回到屋裡,怔怔的坐著。

  丫鬟翠葉送上點心,張軏冷著臉道:「我不愛吃,拿走。」

  「去的已是去了,想她無益。」翠葉笑吟吟的,柔聲道:「我燙了一壺酒,親手做了四個小菜,請三爺喝喝解悶如何?」

  張軏嘆了口氣,說道:「也罷了,端上來吧。」

  丫鬟翠盈說道:「我就知道會出亂子,物極必反,原也鬧得太離譜了,爭著搶著陪三爺睡,每天肆無忌憚的摟抱調笑,太太還能不收到風聲?」

  「唉!」張軏又一次嘆息,自斟自飲的吃起了悶酒。

  翠葉笑道:「每天屋裡何等熱鬧,今日這般冷清,不怪三爺心裡難受,要不我講個笑話聽吧?」

  「你說。」張軏恢復了些精神。

  翠葉說道:「有個人家養著一隻狸貓,不會捕老鼠,單單喜歡吃雞,主人惱了,便把他拴了起來。貓兒可憐得很,央求丫頭私下解開繩索,放了他。丫頭說:『放你不難,只怕你又去偷雞,貓兒性不改,以後還有亂子鬧呢!』」

  「好一個油嘴滑舌的小妖精,竟敢來取笑我。」張軏笑罵道,「把她捆了押出去,交給管家抽她一百馬鞭子。」

  「翠葉是初犯,莫不如三爺晚上在炕上狠狠地罰她,我們權當沒看見,反正也是貓兒性不改。」翠盈笑話道。

  「你也不能饒了。」張軏一把扯住了她,摟在懷裡使勁的又摸又打,笑鬧了半天。

  其她丫頭紛紛過來,四個人湊了一桌打牌,其她人看熱鬧兼和少爺互相嘲笑逗樂子,張軏見屋子裡依然花紅柳綠的,開心了起來。

  忽然門外有人笑道:「遊人去而禽鳥樂也!」

  張軏一瞧,原來是自己表妹的丫頭銀紅來了,還有一些紅顏知己的丫鬟,一個個似乎遇到了了不得的喜事,除了嫡親表妹,這些人自然都是秦淮河上的。

  銀紅笑道:「各位姑娘惦記三爺,自己又不便過來,特命我們前來探望。」

  說起來被攆走的三人乃是張軏最心愛的,不然也不能夜夜一起滾床單,也正因為此,這些女人才會如此的興高采烈,自以為去了大敵。

  張軏笑嘻嘻的拱手道:「你們回去說聲謝謝,最近我要閉門思過,改日我一定會親自去面謝。」

  熱鬧了一陣,張軏悶悶不樂的道:「攆了這三個倒還罷了,但是眾家姐妹將來都要避起嫌疑了,怕太太也管的嚴,真是累贅。」

  翠葉渾不在意的笑道:「別愁,官無三日緊,有了雞總不會餓死了貓兒。」話音未落,所有人一起放聲嬉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54
第七百四十章 遠走高飛

  自從徐海去了松江府,王氏要徐汶回來頂門立戶,恰好徐汶也有此意。。。想這些年他仕途不得意,新宅和紫禁城近在咫尺,以老三和皇帝的私交,沒準會時常微服來徐家串串門。

  徐汶清楚寵妾嬌嬌和相公阮飛這些人都不便帶過去,囑咐了一番,自己一個人搬了回來。

  徐灝得知後沒什麼反應,現在各房都是獨立的大宅院,已經是各過個的了,就算是哪個兄弟犯了謀逆大罪,只要帝王不予追究,牽連不到其他兄弟頭上。縱觀整個明朝,基本從朱棣的株連十族後到此為止了,再很少發生哪位開國功勛被滅族的慘事。

  徐汶不在家,阮飛和嬌嬌兩個人恣意淫-樂,無所不為。這一日,阮飛想出門逛逛,飯後遂去了東城門的戲園子,撞見了兒時好友明官,二話不說拉著他來到自家。

  這明官的妻子紅紅亦是嬌嬌早年白財主養的戲子,後來贈給了明官,大抵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人,關係極度的混亂。

  阮飛問道:「到底何事?神神秘秘的。」

  明官說道:「昨日老卜來說,山東倭寇案裡牽連出一個富戶姓張,現在人關在刑部大牢,據說要問死罪,此人情願傾家買命,你辦得上麼?」

  「這有何難?」阮飛不屑一顧,「如果是倭寇想都別想,一個富戶沒什麼大不了,他肯出多少?」

  明官伸出五個指頭,說道:「五百黃物。」

  阮飛不屑的神色更濃了,「好賤命!叫他出一千吧。少了這個數,我家大爺豈肯擔著幹系?非是我獅子大開口。」

  「我曉得。」明官點點頭,「我現在就去找老卜,你也趕緊去與徐家大爺吱一聲。」

  「成!」阮飛起身隨著他出來,臨走時對著花枝招展的紅紅打了聲招呼。

  單說阮飛溜溜躂達的進了皇城,直奔燕雀湖英國公府。途經正大門的時候,正好徐灝騎馬從宮裡回來,同行的還有坐在馬車裡的咸寧公主。

  阮飛躲在一顆樹下,望著翻身下馬的徐灝,自言自語的道:「若是能巴結上他該有多好?可惜人家不喜相公,不然也能給我謀個官做做,哪像徐汶別看是徐家的長孫,卻沒有那本事。」

  搖著頭走到長房這邊的大門,被管事帶到了書房,沒多久徐汶從內宅出來。問道:「什麼事?」

  阮飛笑嘻嘻的講了一遍,徐汶沉吟道:「不行,上一次險些被人彈劾,此種事我又不便對家裡說,一旦事發我反而淪為了階下囚。算了算了,現在手裡又不缺錢花,你去回絕了。」

  「別呀。」阮飛頓時急了,說道:「此事其實是奶奶攬下的差事,她和明官娘子是閨中好友。親口應承了下來,這回絕了豈不是要打了奶奶的臉?」

  「明官?」徐汶頓時來了興趣,「就是你素日常說的那有名的小旦?他媳婦叫什麼,姿色如何?」

  阮飛會意笑道:「乳名叫做紅紅。姿色不差於奶奶,別有一番床榻上的手段,真真妙不可言。如果大爺辦了此事,他夫妻倆感恩戴德也為了攀上您這顆大樹。少不得請你做入幕之賓。」

  「不錯。」徐汶動心了,一下子能同時玩一對夫妻,想必那滋味美妙的緊。當即答應下來。

  當晚阮飛又去了明官家,夫妻二人邀請他吃便飯,席間說道:「那人實在出不起,最多加到二十,先送了一半在此。」

  「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罷了。不過你得領我的情,說不得過幾日我也有事求你。」阮飛暗道等事辦成了再說出來也不晚,他有幾分把握,明官兩口子也不是沒有主顧,原來他和紅紅私下裡就有一腿,他家的事什麼不清楚?

  吃完了飯,阮飛故意問紅紅:「嫂子認得嬌嬌麼?」

  「怎麼不認得?」紅紅說道。

  阮飛笑道:「她皮肉不如嫂子白嫩,風月卻勝了一籌。」

  紅紅立時紅著臉,笑罵道:「混賬王八,又滿嘴胡說八道起來了。」一邊的明官也不以為意,他的帽子都綠的發紫了。

  「哈哈!」阮飛大笑,起身和明官把金子放在了驢背上,趁著夜色回到了家。

  當晚在書房裡拿給嬌嬌過目,告訴了原委,嬌嬌見黃燦燦的金子,自然非常的歡喜,拉著阮飛的手去了內宅,可謂是人財兩得。

  哪知次日一早公雞還未打鳴,只聽得院門砰砰亂響,阮飛趕忙起來穿衣服,吱呀一聲門開了。

  皮靴之聲由遠而近,有人問到:「奶奶沒起來麼?書房裡的阮飛哪裡去了?一夜未歸?」

  大驚的阮飛七手八腳的套上褲子,飛快把衣鈕子系好,整理下長發,幾步跑出去請安。

  徐汶見狀大怒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情急生計的阮飛眼珠一轉,「我要去逛小市,來問嬸子可要買什麼?」

  「放你媽的屁!」徐汶豈是好糊弄的?指著對方的雙腳,「逛小市,你光著腳去麼?」

  阮飛怔了怔,忙說道:「襪子忘穿了,我說怎麼怪涼的,我先走了。」說完奪門一溜煙的跑了。

  「這狗東西。」徐汶也不急於和他算賬,大步流星的衝進臥室,那嬌嬌正裝著假睡。

  「你這賤人幹的好事,滾起來。」徐汶越發火冒三丈,屋裡連個下人都沒有,她又躺在床上,孤男寡女能幹出什麼好事?

  嬌嬌也不是省油的燈,翻身而起說道:「憑什麼罵人?」

  「你說,大清早的,把阮飛藏在屋裡做什麼?」徐汶質問。

  嬌嬌叫道:「誰藏他了?他說要去小市,正好我打發丫頭去買早點。」

  「少他娘的來哄我。」徐汶一把拽她下來,當下直奔書房,阮飛正在躺著出神,見狀跳起來哭道:「上房是你叫我進去的,這裡是你安排我住的,我無非和嬸子親近了些,又有什麼不對?吃了你幾天飯。就拿出主人的腔兒。來啊!你打死我好了。」

  這小子屬滾刀肉的,把自己的衣服褲子都脫了精光,光著身子轉過去撅著白白嫩嫩的屁股,叫道:「你打呀,打啊!」

  此舉倒是把徐汶給逗笑了,本來嬌嬌也不是他的正經妻妾,無非是個玩物而已,就這麼當著嬌嬌的面前,把手中的皮鞭子扔在了地上,褪去褲子另外掏出自己的肉鞭子。對著相公的菊花,結結實實的教訓了一頓。

  嬌嬌捂著臉跑了,到底她把自己當成了小妾。這邊徐汶舒坦完了,黑著臉說道:「這一次我不和你計較,再有下次定要了你的狗命,老子的女人是你能碰的?一會兒你給我進來,看你嬸子還敢睜著眼說瞎話。」

  說完他提起褲子揚長而去,阮飛無可奈何,紅著臉穿上了衣服。也跟著進來。

  家裡人都被驚動了,見著他紛紛抿著嘴笑,到了窗前,只聽屋裡的嬌嬌說道:「好爺們!當著我眼前就干那沒廉恥的事兒。你還來指責我?」

  徐汶說道:「難道只許你樂,不許我樂麼?警告你,只這一次。」

  阮飛知道滿天的烏云散了,硬著頭皮進去說道:「事情都掰扯開了。怪臊的!還說他什麼?」

  嬌嬌心虛遂也不再提了,問了些太太身子可好的話,吩咐丫鬟傳飯。

  徐汶雖說表面上不計較。可到底心裡揣著一根刺,坐在車上思索著此事,把人留下是留不得了,把人打發走吧?一時半會的又捨不得。

  但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出,那什麼臉都沒了,最終徐汶狠下心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對狗男女都給打發到海上,神不知鬼不覺的滅了口。

  這邊嬌嬌愁眉不展的道:「他那脾氣陰著呢,咱倆的事被他看破,終有些不妥。」

  阮飛更清楚徐汶的脾氣,說道:「可不是,剛才不是那條苦肉計,那還了得?他情急之下真的能殺人。」

  一想到剛才被折騰的菊花,也不知被多少下人趁機跑來偷看到了,阮飛唉聲嘆氣的道:「就算他不計較,我被他當著人那樣的糟蹋,還有臉來走動麼?」

  嬌嬌也悶悶不樂的道:「難道我也還有臉麼?經此一事,小妾是永遠指望不上了,一輩子的玩物罷了。」

  「要不咱倆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吧?」阮飛提議道,「現在手裡有這麼多的金子,他也有不少的銀子,收拾收拾,咱倆遠走高飛。」

  嬌嬌說道:「咱倆怎麼走?家裡這麼多人呢。」

  「我去找明官和紅紅裡應外合。」阮飛一想起紅紅嬌嫩嫩的身子,取笑道:「你素日就和明官有情,這下子咱們四個人一起做夫妻,也算遂了你的心願。」

  「去你的。」嬌嬌也開心起來,嬌笑道:「據說福建廣東正往那什麼台灣遷人,隔著大海山高皇帝遠。等到了海那邊,你們倆男人也不用做下賤的相公了,改頭換面做個富家老爺,我和紅紅也就是富家太太了。」

  當下二人收拾了一大筆巨款,嬌嬌請來了紅紅做客,大辦宴席邀請所有人吃酒,明官和阮飛偷偷把銀子用馬車運了出去。

  等到深夜,提前支開了看守門戶的婆子,四個人結伴從後門溜了出來,坐上馬車先去了明官家。黎明時分,又坐車混出了城。

  下午,得到消息趕回來的徐汶傻了,屋裡箱籠齊開,東西亂七八糟的扔了一地,氣得目瞪口呆。

  不提他安排人手去追鋪,那什麼老卜聞得此事,跑到順天府告狀,說被謀騙了金子三百五十兩,被告人乃英國公府家的徐汶書僮,把個徐汶氣得暴跳如雷。

  原來這老卜和阮飛做了不止一樁買命官司,壓根不怕暗中操作此事的徐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徐汶一來擔心東窗事發,二來家裡的銀子又被席捲一空,暫時拿什麼還給人家?三百五十兩金子,折合四千多兩的銀子呢。

  沒辦法只好把此事私下裡告訴了徐灝,徐灝很是無語,又不能大義滅親,直接把此案知會了錦衣衛指揮使肖偉,讓錦衣衛一查到底,因涉及到徐汶,徐灝去了乾清宮實話實說。

  徐汶什麼德性朱高熾也清楚,礙於徐家也不好狠狠處置,算是網開一面不予追究,不過徐汶的官職肯定是到頭了,一輩子在五城兵馬司呆著吧。

  且說芷煙去年見許多人開作坊賺了大錢,也鼓動丈夫下海經商,結果去了泉州被人給騙了,一船貨物出了海再沒有了消息,大賠特賠。

  債主紛紛找上門來,鬧到了官府,她丈夫在牢裡左思右想不想連累妻子,夜深人靜的時候,寫了一張冤單,把自己被騙的經過寫清楚,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又立了一張遺囑,指出妻子本系徐府舊人,叫她依舊投靠過去,然後上吊自盡。

  芷煙收到了噩耗,趕去牢裡大哭一場,送葬之際衙門也不好為難她,並且有意無意的按照遺囑提醒了幾句。

  縣太爺算盤打得好,放走了芷煙,不就能藉機和徐家攀上交情?如果徐家不認賬,大不了把芷煙給押回來受審。

  芷煙見此乃丈夫的遺囑,抹去眼淚雇了艘船直放金陵,這時衙門才大張旗鼓的派人追尋家屬。

  到了金陵,芷煙去了老國公府,一問才知搬家了,雇了驢車進了內城。

  新宅這邊的清晨也很熱鬧,後門擺著十幾副擔子,都是些賣早點的,有的甚至是常年在老宅那邊的攤主,起早貪黑的趕過來,許多小廝圍著買食物。

  人多嘴雜的,芷煙不便去問,看見一個老婦人拄著枴杖緩緩走過來,忙上去問好,「李奶奶,我要進園子給三奶奶請安。」

  這位老太太是李冬家的老輩,說道:「芷煙姑娘,這搬過來不久,很多人事規矩都改了,就算沒改,你也知道內宅不是說進就能進的,何況你已經不算徐家的人了。

  這樣,我先帶你進去,現在是秋香做了內管家,以往三喜四喜賴媽媽林媽媽她們還打後呢,你先別急。」

  芷煙隨著她進了後門,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離開京城徐家才僅僅一年多一點,怎麼就感覺像離開了好多年似的?一切都變了模樣。

  其實什麼也沒變,而是她的心境變了,也是她和秋香並不很熟悉的緣故。

  想當年她隨小姐嫁到徐家,秋香也已嫁了人,二人僅僅見了幾次面,一共沒說上幾句話,等秋香回家做了內管家,她又隨著丈夫走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19:43
第七百四十一章 雨停了

  芷煙婉拒了老太太的邀請,站在後門的茶房簷下,朝露掃濕了她的鞋襪和褲邊,轉染上了些灰塵泥土,顯得有些狼狽。。。

  太陽從她的背面升了上來,映出她那如同柳枝一般苗條與柔韌的陰影,長長尖尖的,似乎使她整個人更加清瘦。

  風塵僕僕的坐船而來,被陽光曬得微黑的兩頰,依然透露著一種少婦所特有的紅暈,彎彎的,細長的眉毛底下,閃動著一雙含情的,扁桃形的,水溜溜的眼眸。

  芷煙的容貌在水準之上,加上她的出身,幹活的男人們都指手畫腳起來了,他們用各種各色的貪婪的視線去包圍曾經高高在上的少婦,有的還故意停止了手裡的活計,小聲議論著。

  「怎麼就她一個人回來了?她丈夫呢,行李呢?」

  「八成是糟了難。呦!她頭上裹著黑紗,莫非是成了寡婦?」

  芷煙儘量不去理會閒言碎語,從她不受徐灝的待見之後,時時刻刻面對著蜚短流長,時間久了也就麻木了。

  這時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後門的小廝都站了起來,把車趕到了庭心裡,車伕吆喝住了牲口。

  車門被推開,先跳下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將門凳放好,攙扶著下來一位婦人。

  芷煙見是四喜,正要迎了上去,四喜先說道:「呀!芷煙姑娘幾時來了?為什麼不進去?」

  「我現在算是外人了,不好往裡面走,等等也無妨。」芷煙解釋原故。

  「你可是三奶奶的陪嫁丫頭,怎麼反倒把自己當成了外人?真實的。」四喜上前拉著她的手,滿臉笑容,不管到了什麼時候,誰敢怠慢自小和奶奶一起長大的姐妹?也只有那些沒有眼力見的人,只會跟紅頂白而不會雪中送炭。

  一看芷煙很是憔悴的樣子。就知道她過得不如意,四喜好言好語的說著話,絕口不問對方的近況,笑道:「咱們先去你妹妹屋裡見見舊時的姐妹,吃了飯,叫她們送你進園子就是了。」

  如此二人手拉手到了緊靠著垂花門的院子裡,四喜說道:「芷云,你好姐妹來了。」

  「誰呀?快請進來吧,我佔住手了。」屋裡傳出了聲音。

  小丫頭跑了出來,打起軟花簾子請客人進去。芷煙心中嘆了口氣,見客廳中間陳設著五色琺瑯寶云鼎,左首一架玻璃油畫自鳴鐘,右首一隻五彩大翠瓶,供著五色牡丹。

  炕上鋪著大紅蘇繡枕墊,下首八把造型有趣的椅子,椅子上鋪著一色元青緞墊,此外的玲琅擺設自不必提,顯然芷云也做了管事了。

  芷煙想起當初陪嫁過來的時候。乃是丫鬟中的第一人,別說芷云她們了,就算管家管事誰不要聽我指揮?如今她們這樣的風光,我倒弄得進不得。退不得,唉!

  敘舊的時候,芷煙輕輕問道:「三爺在家嗎?」

  穿著粉紅緞三藍繡花圓月長裙的芷云搖頭道:「說來不巧,三爺昨晚出門了。誰也不知去了哪裡。」

  天下著雨,陰沉沉的沒有一點晴和的徵兆。

  曹二叔坐在曹氏家祠的大門口,還穿著冬天的那件破舊棉袍。身子微微的顫動,像是耐不住這襲人的寒氣。

  他不時抬頭望了一望天,嘴邊不知道念了幾句什麼話,又低了下去。鬍鬚上倒懸著一線一線的水珠,迎風飄動,剛剛用手抹去雨水,隨即又流下了幾線。

  「難道再還和去年一樣嗎?我的老天爺。」

  天氣也真太使人著急了,立秋後一連下了十幾天的雨沒有停住過,人們都感受著深沉的恐怖,這樣的年景太罕見。

  抱著孩子的曹二嬸說道:「這些年不都是這樣的冷嗎?節氣都被打亂了,求求天老爺別收人了,可憐可憐我們吧。」

  「一年比一年冷,關帝爺爺的靈籤上曾明白說了,今年的人,一定是要死去六七成的!」

  烙印在曹二叔腦海中的許多痛苦往事,一點點的往外倒,他記得小時候天天吃野菜拌山芋,一天只能吃一頓,這還是最好的荒年了。戰亂時吃樹根,最慘的時候一家八口人,四個吃了觀音粉生生吃死的。

  童年時的慘事讓曹二叔一輩子也忘不了,大明立國後他拼了命的種地,不但耕種自家的,還加種了村裡何七爺的十畝水田,多種一畝地,就多一畝地的好處,繳納何七爺的谷租,剩餘能喂飽兩個孩子。

  曹二叔不指望發財,只求能讓一家人吃飽飯。去年和兒子費了很多力氣,起初禾苗長勢很好,雨水也極調和,只要照拂得法等到了秋天收穫,什麼都不成問題了。

  誰知老天爺忽然翻了臉,大大的雨點由西南方直向田地裡撲過來,短短半天的功夫,池塘裡的水位急劇升高。曹二叔立刻感受著不安心情,恐怕這好好的稻花都要被雨水打落了。

  午後,大雨漸漸地停住了,那時在曹二叔的心裡,像放下了千斤重擔般的輕快。

  晚上,天色漆黑的伸手看不見自家的拳頭,四面的鑼鼓聲像雷一樣地轟著,人聲鋪天蓋地的嚎叫,勁風颳得呼呼的吼。

  曹二叔知道外面又發生了意外變故,急急忙忙的叫醒了兒子,由黑暗中向著鑼聲的地點飛跑。

  路上,他遇到了鄰居家的小子,得知西面和南面的水位一齊暴漲,這使得整個曹家莊四周的堤口都變得危險了,鑼聲是里長命令大家去護堤的。

  曹二叔吃了一驚,黑夜裡徒然暴漲幾支水,是近年來少見的怪事。他慌了神,鑼聲越響越厲害,他的腳步也越加亂了。天黑路滑,跌倒了又爬起來,得虧兒子扶著他跑,還沒等跑出幾步,就聽到一聲天崩地裂的震響,曹二叔的腿腳像彈棉花絮一般的顫抖起來。

  眨眼之間,如萬馬奔騰的浪濤向著他們湧來,兒子曹秋急急忙忙背起父親轉身就跑,站在了自家的石階上,洪水漫過了一尺多高,幸運的躲過一劫。

  新渡口的堤壩潰開了三十幾丈寬的一個角,曹家莊所有的稻穀都化成了水。

  於是曹二叔差點瘋了,半年辛辛苦苦的希望,一家子生命的源泉,都在那一剎那間被大水沖毀的乾乾淨淨。

  現在,曹二叔又看到了災年的徵兆,怎麼能不心急呢?從去年五月到今天,他還沒有吃飽過一頓乾飯,孫兒嗷嗷待哺,他娘連奶水都沒了。

  六月初水終於退了,全村的飢民想聯合出門去討米,剛剛走出去就被官兵趕了回去,往後連村口都不許出去。

  據說縣裡領了朝廷三萬石的賑濟,可鄉下沒有看見發下一粒糧食。何七爺從外省買了七十擔大豆子回村救急,曹二叔只借到了五斗,價錢是二錢銀,月息二分。

  曹家一家九口人,連青草都給吃光了,實在是捱不下去了,才跪在何七爺面前多借了三斗豆子。

  八月裡村裡有人挖出了觀音土,餓得受不了的鄉親全都爭先恐後跑去挖來吃,任憑曹二叔如何勸解反對,四爺爺為了給兒孫省下一口飯,吃了不到兩天,升天了。

  此後每天都有人死,正在飢民掙紮在死亡線上,突然從天而降了個徐三爺,怒斬縣太爺等官吏十八人,鮮血染紅了縣衙,下命開倉放糧,整個府的百姓全都沸騰了。

  不過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曹家莊人被要求編些斗笠等過活,一人每天能編出十隻斗笠,就可以換取兩頓的稀飯,所以全村人日夜不停的趕著編,編呀,儘量的編呀!不編有什麼法子呢?起碼有命支撐到秋收。

  曹二嬸抬頭看了看天,搖晃著懷裡的孩子,說道:「大家都說徐三爺是天神轉世,只要他能來咱村子走走,這雨天興許就能停了。」

  「胡說八道。」曹二叔壓根不信,「徐三爺是青天大老爺不假,可他是人不是神,只有當今聖上才是神。你們呀別亂傳瞎話,小心把徐三爺給害死,皇帝老兒最怕這個了。」

  「哦。」曹二嬸嘆道:「斗笠也賣不動了,今年可怎麼過啊。徐三爺是好人可不是個善人,就從來就叫人白吃他一頓飯。」

  「那是吃不起。」一輩子辛勤勞作的曹二叔對此很有共鳴,「白給粥吃,能像現在,大傢伙想法設法的種地?朝廷的賑濟只能濟得一時不能濟得一世。不過話說回來,今年怎麼辦呀!」

  斗笠賣不出去,眼前的稀飯就要成了泡影,今年五十歲的曹二叔心中焦急,他知道他的命苦,生下來就沒有舒服的活一天,苦頭吃的太多了,好的日子卻還沒有看見過,算八字的先生都說他晚景很好,總不能十分相信,二個兒子都不懂事,處於這樣大劫數的年頭,要獨立支撐這麼大的家,可想而知該有多麼的困難。

  「總得想個辦法啊!」

  曹二叔不指望任何人,也從來沒有氣餒過,每每到了這樣的難關,他就整日裡思索著,無論如何要養活全家人。

  突然,村子裡爆發出了一陣陣的歡呼聲,就聽有人喊道:「徐三爺來啦,徐三爺來啦!老天爺,雨停了!雨停了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19:51
第七百四十二章 大明的白山黑水

  老天竟然神奇的放晴了,人們從蟄伏了半個月的陰冷屋子裡走出來,菜青色的臉上,都掛上了欣慰的笑容。

  孩子們成群結隊的跑來跑去,簇擁著神一樣的徐三爺,赤著腳在太陽底下踏著軟泥兒。

  隨著徐三爺的到來,鄉親們赫然發覺,無論是池塘裡,田地間還是湖邊,遍地都長滿了嫩草,沒有曬乾的雨點掛在草葉上,像一顆一顆的小銀珠。在久雨初晴的秋色中,整個村子的一切都有了欣欣開展的鮮活氣象。

  曹二叔和曹二嬸遠遠望著大傢伙簇擁著一位俊逸貴胄,覺得是那麼的耀眼,恐怕曹家村數百年的歷史上,七品縣太爺算是最大的官了,而那位徐三爺據說是超品的國公之子,曾經的兵馬大元帥,仰望不到的皇親國戚。

  是以老夫妻不敢近前,隨著人群喧嚷著活躍著,田畦上也有光著腳的人群,徘徊觀望,三個五個一夥的跟在後頭。

  緩步走來的徐灝心裡念了聲對不住,必須告訴各村百姓,斗笠等的銷路突然堵塞。天氣既然晴朗了,男人們白天不能在家裡刮篾,婦人和孩子也無形中沒了依靠,生活的緊箍咒會牢牢把附近的農村套住。

  努力地下田去工作吧,打出了糧食才能活下去,不過種地時不能不吃飯。

  徐灝並不願一味的張口要賑濟,如果每個官員都這麼做的話,那天下也就該變天了,必須儘可能的自力更生。

  不要低估勞苦大眾的聰明智慧,相比之下徐灝認為遠不如人,所以選擇袖手旁觀,殘忍也最有效,同時也是最無情的自然淘汰法則。

  徐三爺到來的短暫興奮很快消弭無形,人人紛紛散去。如果徐三爺能一併帶來大批糧食,那麼大傢伙不介意陪著他無休無止的慶祝下去。

  家裡,曹二叔對兒子說道:「你現在就跑到王五叔家去看看。」

  「去做什麼?」曹秋坐在門檻上剖開竹子,漫無意識的問道。

  「明天大家都準備下田了,我們也應當準備準備。這頭一天下地,總得飽飽的吃一頓,兆頭能好一些,幹活也比較起勁,家裡現在已經沒有了米,所以。」曹二叔解釋道。

  「我看王五叔也不見得有法子吧?」都餓了一年了。曹秋不認為誰家還有存糧。

  曹二叔說道:「你去看看也打緊。」

  曹秋說道:「又何必空跑一趟呢?我看他們的情形,也不見比咱家好。」

  曹二叔瞪起了眼睛,喝道:「你總喜歡和老子對著來!你能曉得他們和我們一樣嗎?趕緊過去一趟。」

  曹秋放下工具,無奈的道:「爹!他們家恐怕比我們還要困難,起碼咱家一家子除了兩個娃兒,都能編斗笠幹些活。」

  「廢話!」

  近來曹二叔常常覺得自己的兒子變差了,什麼事情都喜歡和他抬槓。為了家中的一些瑣事,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的齟齬,兒子總是那樣懶懶地不肯做事。有時候簡直是個忤逆的,不孝的東西!

  曹二叔認為王五叔家不見得就沒有辦法,自家能幹活的人手是多,可吃飯的嘴也多。而王五叔除了五嬸之外,家中再沒有第三個吃閒飯的人了。

  去年全村人都要出去逃難,王五叔卻沒有要出去的意思,獨自悄不聲息的支撐一家兩口的生存。而且。從來沒有看見他向誰家借貸過,大前天在渡口曹四五的生肉舖子前,還看見他提著一隻籃子。買了一點酒肉,搖頭晃腦的走了,所以他怎麼會沒有辦法呢?

  「你到底去不去?狗養的東西,天天和老子對著干。」曹二叔怒了。

  「去也沒用。」

  「老子要你去就去,少來那些廢話,趕緊去。」

  曹秋只得將刀子輕輕放下,無精打采的站起來,他不忍看父親焦急的面容,轉過身就要走。

  曹二叔馬上囑咐道:「你說我爹爹叫我來的,多少請五叔接濟一點點,過了這個難關,很快一定加倍償還。」

  「哦!」

  月亮剛剛從樹梢裡鑽出來了半邊面孔,一霎兒又被烏云吞沒了,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四周黑得像一塊黑板。

  大概曹家村沒人認得黑板是什麼,住在里長家的徐灝看著一鍋全是水的米粥,忍不住就要吩咐送來米面肉類,最終還是忍住了,這不是發善心的時候,方圓千里有多少餓得面黃肌瘦的百姓?

  這不是當年在杭州城,而是更偏遠的地方,是可以憑藉一己之力救活飢民,養得大多數人白白胖胖,但卻會開一個很不好的先例,普通官員誰能有這麼大的能量?遇到災年都想著從外面調撥糧食來,坐等朝廷賑濟,可能嗎?

  還不能拒絕里長雙手端過來的米粥水,分享他老婆孩子僅剩下的食物,徐灝接過來道了謝,做好了餓肚子的準備,不如此不能穩定人心。

  喝了一半,眼前站著四歲的瘦瘦的孩子,眼巴巴的看著他,徐灝遂把碗放了下來,實話實說:「不忍心吃,我一個男人餓不死,給孩子。」

  走出里長家,徐灝獨自在村子裡溜躂,經過曹二叔家時,就聽裡面傳出了對話聲。

  「五叔怎麼回答你的?」

  「他沒有說多餘的話。只說請你致意你爹,真是對不住的很,昨天我們還是吃的老南瓜,今天就只有一點點的稀飯了。」

  「你沒說我很快就會加倍還他嗎?」

  「說了啊!他還把他家的米缸給我看了,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那麼,你五嬸沒說什麼?」

  「沒有說話,只是笑著。」

  「娘的。」曹二叔在桌子上用力擊了一拳,憤憤的道:「大前天我還看見他買肉吃,忘恩負義的東西,今天就說沒有米了,鬼才相信他。」

  一家人都沒了言語,曹二嬸靠了過來,孩子們都豎起了耳朵。聽爺爺和爸爸的對話。

  偌大的祠堂裡,連一顆豆大的燈光都沒有,徐灝根本無法看清裡面是怎麼回事,但能感覺無邊的黑暗把人們的心情一點點的拖入懸崖,沒有力氣怎麼下地干活?

  曹二叔又恨起了二兒子,罵道:「那雜種出外跑了這些天,竟然什麼都帶不回來,最好死在外面別回來了。」

  狠狠的罵了句後,曹二叔立刻後悔了,真咒死了兒子可咋辦?心中感到一陣陣的酸楚。不禁掉了兩滴老淚。

  「狗日的。」曹二叔轉身就往外走。

  「老頭子,你去哪?」

  「去找糧食,狗日的,不出去明天就得吃土了。」

  外面的徐灝躲到一邊,看著黑黑的影子打身邊匆匆走過去,腳步沉重。他就這麼在房外站了很久很久,一直站到了深夜。

  油燈亮了起來,淡淡的火光下,曹二叔帶著哭喪的臉。從背上卸下來一個小小的破包袱。

  「吃吧!一兩銀子的蠶豆。」

  全家人的視線,一齊投射在了小小的紙包上,徐灝看見了飢餓的光芒,而老人家的眼眶裡。飽藏著的是滿滿的眼淚。

  徐灝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能這麼餓一頓飢一頓的咬牙堅持,根據有經驗的老農和官員說,熬過這幾天。今年溫飽應該不成問題。

  對古代的農民來說,荒年固然要人命,而豐年又何嘗不要人命?穀賤傷農啊!所以他不期盼今年明年大豐收。

  「玉米。土豆。」徐灝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決定去一趟遼東,就算沒有土豆玉米,現在那裡有一些別的東西,是眼下鄉親們最缺少的油脂。

  在中原大地正處於深秋的時候,極北之地已經迎來了大雪,今年的雪尤其的大,瘋了,紛紛揚揚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烈風抹白了一大片海灣,白得聖潔的雪野裡零零散散停泊著像老海龜一樣的船隻。

  岸邊有幾棟石頭壘起來的小房子,葛大爺把腿盤在炕頭,屁股上坐著一個紅海藻做成的軟墊子,烤著火盆,眯著渾濁的目光。

  徐灝坐在他的對面,葛大爺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黑龍江以北的遼人,他這一支漢人頑強的生存在這片白茫茫的土地上,連女真人都不敢輕易踏足的不毛地帶。

  彪悍狠辣是白紙家族的代名詞,也不知和本地的野人發生過多少次衝突,死了多少族人。

  徐灝的出現使得白紙家族又恢復了漢姓和漢家傳統,不然他們不是成為滿洲八旗,就會淪為俄羅斯境內的韃靼人,或者漸漸和通古斯野人通婚,成為新的少數民族比如愛斯基摩人,當然最大的可能是逐漸走向滅亡,漢人畢竟太稀少了,連個痕跡都不會留下來。

  徐灝也不知道這裡是哪,憑感覺距離白令海峽已經不遠了,這一次他是無論如何鐵了心要打通通往北美洲的航線。

  「三爺。」葛大爺緩緩開口,咧著牙笑道:「多虧了您的福,讓咱們這些可憐的漢人揚眉吐氣。就說那些海狗,渾身上下都是寶,肉可以吃,皮可以穿,那公的肚臍乃是最名貴的藥材。但這不是人能幹的營生,險著哩,若不是被女真人高麗人蒙古人逼著上供,誰他娘的願意幹這個?數一數東海沙灘林子裡墳墓有多少?咱村子裡多一半的人家跟海狗有死仇。」

  徐灝說道:「不是和海狗有死仇,而是和那些異族有死仇。我這一次要送給村子一百支火槍和彈藥,殘存的女真人發誓殺盡每一個漢人,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要把所有男人組織起來,這是我漢人的土地。」

  「說得好。」葛大爺年邁卻不減血性,「老夫也要當兵,殺一個夠本,我要把土地留給我的子子孫孫,這是咱大明的白山黑水!」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14
第七百四十三章 鄭和海峽

  野外的雪不知有多厚,走起來會留下兩溜深深的雪窩兒,串起空曠海灘上的無數道雪坎兒,走一步拔起來要動員全身的零件,費盡全身之力,給徐灝的感覺像是在挖地三尺。

  來時徐灝發明出了雪橇,此刻葛大爺抱著懷疑的態度試驗下了,腳下一跐一滑走不大穩,可是能明顯節省不知多少力氣。

  夜色清涼,零下三四十度的寒氣,直往骨縫裡殺。徐灝第一百六十八次詛咒自己的決定,沒有現代的禦寒措施,光是不保暖的棉衣棉褲就比得上全身盔甲的重量了。

  好在及時換上了本地人用海狗皮縫製的手套,海狗皮的帽子,海狗皮的外衣,裡面塞滿了烏拉草,加上不停地運動,使得徐灝能夠勉強支撐下去。

  忽然葛大爺趴在地上動也不動,斜臥在雪地上好似一具冰冷的乾屍,爬滿粗硬胡茬的嘴巴噴出一團白霧,拽起拴在腰上的酒葫蘆比劃了兩下。

  徐灝馬上跟著臥倒,盯著平靜的遠海,白騰騰的,除了冰雪還是冰雪,就這麼等了不知有多久,正當他覺得四肢已經凍僵的時候,能聽見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狗吠,此刻葛大爺那張佈滿風霜的老臉快活的笑了起來。

  在這個被稱為海狗灣的地方,距離白令海峽一千里的未知地域,奇蹟的定居著數百漢人,他們因海狗而繁衍了下來。

  葛大爺強壯的像頭海豹,野野的一身鐵肉,他興奮的小眼睛裡充了血,忽然他扭過頭去,看見遠處雪崗的頂端黑乎乎的軍帳,這才恍然明白海狗遲遲不上岸的原因。

  徐灝已經不能跟得上葛大爺移動的身影了,但還是盡力的往前攀爬,因為這是最難得的一次體驗。誰能想到在明朝初年,他會在後世俄羅斯的境內,和漢人獵手捕捉在後世即將滅絕的海狗呢?

  大約在百米外的裂冰上蠕動著一隻碩大的白乎乎的東西,徐灝揉揉眼睛,注視著那隻動物,而葛大爺已經活動了凍僵的手腳,哈著腰跑了過去。

  當他完全辨認出是一隻大海狗時,迅速的再次趴倒,悄無聲息的匍匐著前進。徐灝也奮起餘勇追趕著他的腳步,隱隱約約是一隻棕黃色的大海狗。停止了爬動,抽了幾聲響鼻子,似乎嗅到了人的氣味。

  漸漸越來越近,徐灝忽然驚呆了,帶著花斑紋的海狗藍色的眼睛實在是太萌了,沒有一點捕食動物的兇猛,溫順的不可思議。

  因為肚皮下兩隻淡白色毛茸茸異常可愛的小海狗,大海狗只能叫著慢吞吞的往回爬,似乎在哀叫自己的孩子跟著逃跑。

  徐灝想用精靈來形容兩隻小海狗。萌的一塌糊塗,令人真心不願傷害它們。再這樣殘酷的冰雪世界,他竟然如此的悲天憫人來了,實在是太可愛了。真是醉了。

  垂頭喪氣的葛大爺孤傲的站在通往大海的路上,擋住了去路。根據族規,這只母海狗如果攻擊他,那就是他的獵物。而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能殺戮小海狗。

  僵持了許久,母海狗緩緩抬起頭。似乎在乞求著什麼,驚悸的叫著匍匐在地上,癱軟如泥,僅僅剩下一種溫情脈脈的可憐。

  「滾吧。」葛大爺悻悻的走過來,除非必要是不能獵殺帶著幼子的母海狗,不管是為了什麼,古代人要比現代人更懂得珍惜生存環境的自然平衡。

  徐灝靜靜的看著這位老人,心裡非常的明媚,他沒有提出用火槍獵殺海狗,子彈應該用來對付敵人,而不是自然界的生靈,而且如果用了火槍,短時間內是可以成倍數的獲得獵物,但同時也會讓海狗漸漸消聲覓跡。

  突然,徐灝覺得腳下踩住了一個肉呼呼的東西,瞬間心裡打了一個冷顫,成年的公海狗可不是人畜無害的天使,被咬一口是能要人命的,因為沒有抗生素一類的藥物。

  「有東西。」徐灝猛地朝前方躍起,啪的下重重摔在比冰不逞多讓的雪面上,摔得七暈八素。

  被重重踩了一腳的海狗瞬間激怒了,幸虧反應飛快的葛大爺衝了過來,手中的木棍帶起勁風砸了過去。

  徐灝還沒回過魂兒來,呲牙咧嘴的想要爬起來,腳下一滑,又一次結結實實的摔了下去,倒霉的是這一次摔在了冰排上,手中的鐵叉滑了出去,冰冷刺骨的海水漫了上來。

  竟然是一塊浮冰,滑溜溜的一點抓住的地方都沒有,葛大爺眼睜睜的瞅著徐灝往海裡墜落,眼中露出絕望的神色。

  就在這危機的一瞬間,啪的一聲冰末四濺,一支鐵鉤子牢牢的紮在了冰縫裡,徐灝的先見之明有了用武之地,製作了爬山用的鉤子,幸運的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海水已經漫過了下半身,徐灝雙腿在水裡亂踢,每一秒鐘都能感覺溫度和力量在急速流失。

  萬分幸運的,危急關頭他感覺自己似乎踩在了海裡的冰塊上,藉著這股反作用力,拚死之際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潛力,直挺挺的將沉重身軀從海水中硬挺了上來,左手依然死死的攥著鐵鉤子,右手拽下另一個鉤子,啪!狠狠砸了下去。

  「了不得!」葛大爺發出由衷的敬佩,急忙把腰上的繩索解下來扔了過去,準確的扔到了徐灝身邊。

  可惜徐灝身上沒有鉤鎖一類,乾脆也顧不得皮肉撕裂的危險,張嘴一口咬住了繩子。

  老人的力氣大的不可思議,沒費力就把徐灝生生拽了上來。

  葛大爺精神大振,大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瞧著我怎麼教訓這隻畜生。」

  精疲力竭的徐灝感覺不到嘴唇上的疼痛,苦笑道:「我的火槍掉海裡了。」

  「說好了不用那東西,太邪性,有傷天和。」葛大爺從始至終就不讚成用火槍捕獵,倒是年輕人非常的躍躍欲試。

  徐灝欣賞著人與動物間最原始的激烈搏殺,不用弓箭或陷阱套索之類的輔助工具,頑強生存在極地環境下的漢人,拋棄了一些智慧。顯示出了最剽悍的血性,不管是海狗海豹還是黑熊老虎,皆是用血肉之軀正面硬撼。

  這就是他們能自由自在生存下去的奧秘,比之野人還要狂野無畏,也贏得了所有部族的尊敬。

  大海狗暴發了驚人的速度,在冰上朝著葛大爺直線撲來,徐灝實在是沒有一點驚懼的心態,因為海狗太沒有威懾力了,而葛大爺不慌不忙順勢把木棍狠命一挑,將海狗給頂了起來。急忙一轉身,隨著啪的一聲木棍斷裂了,大海狗重重地落在他腳下,飄起漫天的雪粉。

  「來啊!」

  葛大爺不像徐灝那麼低估了海狗的威脅,成年海狗是可以要人命的,兩隻鋒利的前爪掃了過來,葛大爺沒有慌亂,他見過太多的死亡,早已學會了臨危不亂。當下一屁股坐在冰面上,抬起雙腿一蹬,頂的海狗轉圈圈的滑出兩米多遠。

  海狗重重撞在冰柱子上,嗷嗷叫著。正當徐灝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海狗竟又沖了過來,把頭狠狠的撞在葛大爺的臉上。

  葛大爺頓時頭暈眼花,鼻子流出了溫熱的鮮血。徐灝大驚失色,急忙把自己的鐵鉤子扔了過去。

  「殺了它。」

  似乎是嗅到了血腥氣味,葛大爺目光兇狠。運起全身的力氣,順手抓住鐵鉤子,朝著大海狗的肚皮捅了進去。很快,海狗痙攣著躺在了血泊裡。

  徐灝再一次苦笑道:「我覺得還是用火槍比較好。」

  「哈哈,哈哈!」葛大爺得意的仰天大笑,走過來一把扶起年輕人,「得趕緊回去,你的命太金貴了。」

  「嗯。」渾身冰冷的徐灝緩緩解下纏在腰間的粗繩,葛大爺接過去單膝跪地,也不知喃喃唸著什麼,唸完了,把繩子七纏八繞的綁在海狗身上。

  就這樣兩個人把繩子各自搭在肩上,合力拖著戰利品一點一點地往回趕,臨走前徐灝望了眼消失不見的母海狗和她的兩個孩子,大概死的是她的配偶。

  葛大爺邊走邊說道:「你是條漢子,成了!從今天起咱們老少爺們都是大明的戎邊士卒,唯一的條件就是幫後生們娶個媳婦。」

  徐灝笑道:「漢人媳婦我不敢保證,這地方太冷了。不過有了火槍和接受足夠的訓練,想必四面八方的野人會欣然把女人嫁過來吧?」

  「呵呵!」葛大爺也笑了起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嫁就去搶唄!」

  等上了岸,葛大爺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將手掌貼在嘴邊,潑天的野吼:「小子們,分狗肉嘍!」

  天上的鷂鷹閃電般的撲了下來,穩穩落在了老人的肩頭上,這一刻,徐灝萬分的羨慕。

  獵鋪海狗不容易,徐灝熄了弄些油脂帶回去的心思,其實原本也沒這麼打算過,不過是給自己找了一個藉口,離開挨餓的百姓們。

  此後徐灝在村裡人的幫助下,沿著海岸線一直往北,用了半年的時間走陸路抵達了白令海峽。

  緩緩追隨他的海船滿載著各種蔬菜,沿途建立了一些港口補給據點,以免遭遇探險最大的敵人壞血病。

  徐灝很清楚這一趟路程其實有多麼的危險,平安走到這一步是多麼的僥倖,陌生的地域隱藏著有太多的危機,大概這也是為何鄭和的船隊會失蹤的原因之一。

  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親自走一趟的話,很難去說服其他人,這也是一趟心血來潮的旅程,如果沒有葛大爺的漢人部族幫助,他肯定不會冒險。

  到達海峽,基本上通往北美洲的航線已經成功了一半,下一步除了繼續派出探險船隊外,就要常年深入的調查水文天氣等各種情報。

  不管怎麼樣,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一定要得到糧食作物的種子。

  此後的一個月裡,被稱為大冰海的海岸線槍聲不斷,能夠發現的海洋動物倒了大黴,光是北極熊就被殺死了十數頭。

  徐灝帶著對鄭和的歉意,把白令海峽定名為鄭和海峽,把對面的陌生大陸稱之為永樂洲。

  走出用獸皮包裹的帳篷,漫天綿綿飄揚著鵝毛般的雪,雪片與雪片摩擦出揉捏紙張般的聲音。無法預測的朔風停止了,平平常常的雪夜,成了最熱鬧火爆的日子。

  冰面上燈火點點,槍聲陣陣,蒼老哀傷的低鳴在海面上此起彼伏,數頭小山般的鯨魚被船隻驅趕著,人們心裡充滿了原始生命般的旺盛東西。

  一百人齊刷刷的勾動扳機,黑色槍砂鋪天蓋地的打了過去,數門火炮也噴發出了火苗,把帶著繩子的魚叉釘在鯨魚黑黝黝的軀體上。

  為了儘可能的囤積遠洋所需的各種物資,在這杳無人跡的極地,不能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動植物,並非是為了獲取金錢什麼的,純是為了更好的活下去。

  葛大爺的長子葛黑山走了過來,囊腫的皮襖裡穿著官服,他被冊封為了冰海衛世襲指揮使,控制的區域遠遠超出朝廷文武百官的想像,就是手下的軍民少得可憐。

  「大人。」葛黑山有模有樣的行了軍禮,然後說道:「看來應該在冬天穿過海峽,春夏時節有風暴潮,根本無法預測。」

  「不急!」徐灝讓他進帳篷,從大鍋裡撈出一隻本地的特產帝王蟹,最大的一隻足足有一米多長,重達四五公斤,一個人竟然吃不了。

  不過帝王蟹只能在在四到六月的繁殖季節才能在海島淺灘上捕獲,最佳的捕撈季節是九月十月,那是在極深的海域,徐灝看過紀錄片,就是在白令海峽。

  一邊用錘子敲開蟹殼,徐灝一邊說道:「先讓大傢伙繼續操練,我們最充足的就是時間了。」

  「大人。那對岸住著的,真的是和我們一模一樣的人麼?」葛黑山重複著一千零一遍的提問。

  徐灝笑道:「沒錯,無數年前,咱們這邊的人徒步走過去,不過天曉得是哪族人,語言肯定不一樣,在中原十里不同話,你就當他們是異族人吧,已經沒有任何淵源了。」

  「對了。」徐灝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我記得殷商十萬大軍討伐東夷,周武王帶兵攻打紂王,紂王遂自焚而死。那無家可歸的十萬大軍據說全部失蹤,下落不明了,或許就乘船飄到了對岸也說不準。」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26
第七百四十四章 鬼雄

  經過五年來的經營,遼東海軍學院各個方面都堪稱大明第一海軍學校,即使和徐灝想像著的現代學院相去甚遠。但不能否認,完全擺脫掉了四書五經及八股文的軍事院校,每天都在以驚人的速度銳意發展,陸續培養出不同於文人的新軍人。

  「藍色征程從這裡起航!」

  返回遼東的徐灝應邀參加了新一年的入學典禮,面對近兩千的教官和學生,開場說了這一句話,又引用了近代啟蒙思想家鄭觀應先生在「盛世危言」中的話。

  「培養陸軍之將才困難,水師之將才尤難,一位艦長關係著全船之生死。海軍人才,不僅要愛國、愛人民,還要愛島嶼、愛軍艦、愛海洋,樹立以海為家的思想。」

  雄放是即將畢業的水師學員,自懂事起就是一名海賊,盤踞的海島被大明水師剿滅後,十六歲的他成為了一名水師官兵,二十歲報考了海軍學院,三年的學習生涯,成績優異。

  雄放被同學稱之為鬼雄,駕駛帆板最不要命,師承有四十年船長經驗的福建籍賴教官,駕船有三絕:活、狠、野,學院裡很多小夥子都願意拜他門下,賴教官指名道姓的點了雄放。

  今日雄放為了追求醫療系的李嵐,同競爭者麥飛榮約好了比賽駕駛帆板,而麥飛榮也是賴加官的得意弟子,學員中的佼佼者。

  徐灝在數十位官員的簇擁下,興致勃勃的前來做了評審,就見好似小山般壯碩的雄放嬉皮笑臉的對臉色微紅的李嵐說道:「籃子,做俺老婆吧。」

  即使選擇做一名堪稱驚世駭俗的女軍官,李嵐躲閃閃的眼眸裡噙著祛不淨的羞澀,捂著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逗得男人們哄堂大笑。

  徐灝的笑容非常燦爛,也只有在遼東。可以無視於世俗的男尊女卑。明朝想要走向近代化,第一是教育,第二是強軍,第三就是解放婦女,當既得利益和民族未來擺在一起時,他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籃子,你早晚是俺鬼雄屋裡的。」身為搏擊海浪的海軍,雄放說話直來直去。

  李嵐撅著嘴巴說道:「你頂不上麥學長有學問。」

  「不就是讀了幾天四書嘛?咱水師不興這個。」雄放朝著含笑不語的麥飛榮比了比胳膊上的肌肉,「殺敵立功才是水師爺們的根本,是不是?」

  「是!」周圍的學員轟然應諾。

  學院教務主任小聲對徐灝解釋。徐灝微笑著輕輕點頭,因學員的出身自然會分成若干個小團體,其中實力最強人數最多的就是各地水師選送來的官兵,這裡面又因地域籍貫而細分為大大小小的圈子。

  麥飛榮是遼東本地人,家境殷實是個大族,並且是個童生,用後世的話說,相當於一群大老粗裡面的半個知識分子,人生的斯斯文文白白淨淨。一身的書卷氣,深得女孩子的仰慕。

  學院一切都是草創,沒有任何的借鑑,對此徐灝一樣是外行。所以急缺麥飛榮這樣的學院派人才留校。而雄放自然要回歸無邊無際的海洋,這就涉及到夫妻常年分離的最大難關了,對此舉棋不定的李嵐十分糾結。

  學員們用力把兩隻帆板推下了大海,兩位競爭者不慌不忙。船隻順著退潮的波浪緩緩往大海深處而去。

  徐灝用望遠鏡觀察著他們的動作,解開繩索張開風帆,調整角度等一系列作業非常的熟練。很是滿意。

  忽然有人驚呼道:「不好了,有風暴潮。」

  果然海平面上出現了一丈高的大浪,通訊官揮舞著小旗,命令兩位學員馬上返回。

  賴教官說道:「狗日的鬼雄,這小子選擇今天比試,就是摸準了會有風暴。」

  天上的太陽被炸開的浪頭子掩蓋住了,伴隨著瓢潑大雨,最後被烏云吃了去,整個天空變成了渾厚的殘紅色,天景兒像燒著了一樣。

  帆板在這種極端天氣裡渺小的可憐,風帆被狂風一扯一甩瞬間糾纏在了一起,浪花掀起了沉悶的鬧響,小船如夢如煙的任憑狂風暴雨的摧殘洗禮,似乎是海神在嘲弄著人類的狼狽。

  很快麥飛榮使出渾身解數調轉船頭,被一丈高的海浪拍了回來。岸上的李嵐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數十位學員不顧危險,紛紛跳下海去拉扯帆板,不時有人被海浪衝撞的歪歪斜斜。

  徐灝聚精會神的望著另一艘孤零零的小船,依然在拚命的和海浪搏鬥,大聲說道:「好漢子!」

  船上的雄放鍛鍊出一身強健體魄,大塊頭好似船板一樣的寬厚,被海水打濕的長發亂蓬蓬的纏在脖子上,額頭上的大筋縱橫突起,罵道:「老子回去就剃頭。」

  他眼睛裡放出了無畏的豪光,一隻大手死死攥著舵把,騰出另一隻手取出灌滿了烈酒的酒囊,仰頭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威風凜凜地觀察著瘋狂叫囂的海浪。

  看了一會兒,他彎腰出了船艙,落了殘缺不全的帆布。沒了帆,小船就如同一朵開敗的花。

  就這樣雄放操縱著帆板在一個接一個的浪尖上穿梭,徐灝已經難以形容他的壯舉了。

  「籃子,你瞧好吧!」雄放心裡不停的念叨著,渾身骨節又弄出噼啪的脆響。一道道水牆迎面撞來,令他無法呼出胸中的濁氣,臉憋得通紅。

  帆板被大浪擠壓得滾來滾去,又是一道大浪劈頭蓋臉地吞沒了小小的船隻,海面上僅僅剩下桅杆如魚漂一樣左右搖擺。

  岸上的人們騷動了,目光也暗了下來,人人緊鎖著眉頭,提心吊膽的注視著海面。最終桅杆也沒了,白茫茫的大海浪花開開敗敗,敗敗開開,人們的心也跟著沉入到了海底。

  昏暗的海面劃出一道亮亮長長的暈光,嘩的一聲巨響,帆板竟挺起了龍脊浮了起來,抖落掉身上大塊小塊的木板,轟隆隆的撞上了礁石。刺耳的龍骨碎裂聲蕩出了很遠很遠,銀灰色的水片子像花瓣一樣的迸散。

  半個時辰後風暴過去,海上已經沒了帆板的蹤跡,親眼目睹這一幕的李嵐跟隨人們跑向了海灘。

  突然學員們爆發出歡呼聲,雄放像個海怪似的從海裡爬上了岸。

  徐灝動容了,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因為他胳膊裡死死拽住那一方明黃色的大明軍旗。

  李嵐也情不自禁的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他濕透的身子,哭了。

  「好樣的。」徐灝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一天後,學院圖書館前的林蔭小道。這是李嵐最愉快的時候,每天無憂無慮的翻看書籍,有成套的洪熙大典和各種外國書籍。

  每當她路過十字路口,總要朝南面張望一下,找到了剛剛剃了頭的雄放。

  雄放正坐在草地上和同學海老六下棋,李嵐遠遠喊道:「雄放,別下棋啦!」

  雄放扭頭瞟了她一眼,嘟囔道:「幹嘛?又叫我陪你看書去?」

  「讀些書寫點字總比閒著下棋強,走啦!」李嵐搖搖手。她身邊另外兩個女學生帶著**的嬌笑聲走了。

  海老六便伸手毀了棋,說道:「趕緊去吧。」

  雄放黑了臉,走過去凶她道:「都被你攪黃了,你威風了!」

  「是我威風。還是你威風?沒事往死門關闖,成了英雄脾氣也見長。」李嵐不服氣的道。

  雄放說道:「學那些之乎者也的四書五經有啥用?」

  李嵐停下了腳步,認真的道:「我不學四書五經,我要學的是徐先生所說的文化。我喜歡新醫學,我想專研下去。」

  雄放嘲笑道:「那都是沒譜的文化,什麼從無到有。連個課本都遲遲拿不出來。」

  「死頑固,一輩子下你的海去吧,再也不理你啦!」李嵐最見不得有人嘲笑她加入的學科,說完扭頭就走。

  雄放立時蔫了,追上去說道:「別生氣,別生氣了,我聽你的還不成麼?」

  李嵐收住腳步,身子輕盈地甩了一道綵線,笑了。

  雄放忍不住問道:「你說,我和麥師兄哪個更像男子漢?哪個更討娘們喜歡?」

  看著他光禿禿的大腦殼子一臉的得意,李嵐嬌嫩的臉蛋浸了嬌羞的紅暈,「大雄,你太狂了!」

  「不狂。」雄放神色傲然,「昨晚徐先生請我吃酒,我答應他要謙虛,面對危險要想著保住船員的性命,不能蠻幹。」

  「你門縫裡瞧人。」

  「沒有。」

  「你比不上麥師兄。」

  「你不是心裡話。」

  「哼!」李嵐不再回嘴,羞辱和惱恨憋紅了小臉,紅暈延伸到了脖子根兒,紅如花莖。她低著頭默默的走著,雄放大咧咧的跟著,一副滿不在乎又臭又硬的樣子。

  李嵐隔著一步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強悍氣息,她覺得他的一切都那麼不可抗拒,問題是若跟了他,這麼強勢的性格,那日子簡直沒發過。

  下意識的扭頭瞅見了雄放那極其光明磊落極其坦坦蕩蕩的俊朗豪邁的面容,芳心裡又充斥著抗拒的等待。

  徐先生說未來掌握要在我們自己的手裡,現在學校所教授的,就是讓大家能夠自己掌握未來,不受世俗觀念和家族禮法的制約,光明正大的科研或工作養活自己,拋開封建的三從四德,不必一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必裹小腳不必看夫家的臉色。

  自己毅然走出家族不就為了這樣麼?圖的不就是個不可知的將來麼?相比麥師兄的家世,嚮往無拘無束的李嵐,隱隱更傾向於無牽無掛的雄放,不然還是跳脫不出傳統的束縛。

  李嵐不會記恨人,她太純淨了,純淨得像大海上的一朵浪花,純淨的讓雄放心疼。

  走進高大寬敞的圖書館,李嵐又對雄放有說有笑了,雄放知道她會笑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35
第七百四十五章 春花

  遼東的新鮮風氣正在潤物無聲般的感染著所有人,尤其是年輕人,隨著很多女孩毅然投身到了新式院校,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有的甚至割斷了親情,就像近代婦女一樣,一些根深蒂固的世俗觀念正在悄然發生著轉變。

  人生在世,受盡了痛苦,費盡了心力,都是為了生存下去,非是萬不得已,沒有人會願意尋死。

  像春花這種鄉紳家的小姐,坐在家裡,餓了有飯端過來,渴了有茶送到嘴邊,不用負擔一點家庭責任,靜等著聽從父母之言,風風光光嫁出去就行了,可預見的是在門當戶對的夫家,一樣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但是這位小姐就是選擇了跳水,出乎家裡人的預料,在去燒香的路上,母親宋氏和嫂子眼睜睜地看著她跳到了河裡,水花四濺。

  哎呦一聲,女人們跑到了河邊站住,不免呆了。究竟宋氏是個母親,情急之下忘了一切,跟著向水裡一跳。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游泳,自己原打算下水救人的,不想落水之後,兩隻腳什麼都踩不到,一個勁的向下沉,水面瞬間蓋過了頭頂。

  嫂子跳著腳狂喊著救命,就在這時,水裡多出了幾個年輕人,迅捷靈活的游了過去。

  萬幸這是在海軍學院附近,隨便一個學員都精於游泳,站在對岸的徐灝黑著臉,這是多大的冤屈,兩個女人選擇輕生?

  朱巧巧看了下他的臉色,皺眉道:「查清楚,難道遼東沒有王法了嗎?光天化日投河自盡?不拘是誰,一律關起來受審。」

  這時學員們按照訓練時受到了經驗教訓,伸手抓住女人的長發。不讓她們有機會抱著同歸於盡,向著岸邊拖了過來。

  「快去找幾個女生來施救。」徐灝說完又補充道:「如果沒有條件,記住不要顧慮男女之嫌。該怎麼救人就怎麼救人。」

  嫂子心驚肉跳,直到把人給救了上來。連連道謝。從學院大門跑出來幾個女學員,上前不由分說的擠壓胸腔。

  落水的時間並不長,不必做人口呼吸,春花連連的吐了幾口水,緩緩甦醒過來,宋氏是後下水的,水喝得少。

  嫂子急忙問道:「你這孩子是怎麼了?不管你怎麼的不順心,也不至於到尋死這一步吧?」

  似乎滿腔幽怨的春花無處發洩。面對著陌生人也沒法子答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哇的一聲,捂著臉哭了起來。

  村子裡的人被嫂子的救命聲驚動了,大群大群的往這邊趕了過來,徐灝等人也走了過來,就見嫂子指手畫腳的道:「大家說這是怎麼了?大姑娘在河邊走著走著,失腳落水,太太急糊塗了,就跳下水去要救他。你們說。太太這樣的人下了水去,那不是落下了秤砣嘛?我急得沒有法子,只好胡亂叫救命。也是福星高照,被學院的爺們給救了。」

  回過神來的宋氏頓時鬆了口氣,畢竟要顧全體面,當著這麼多人心裡正自發愁,要怎樣才能答覆這些觀眾呢?還好嫂子馬上改了口風,遮掩的一點漏洞都沒有,不能不說兒媳婦說話辦事聰明絕頂。

  她看了看坐在地上哭的閨女,說道:「這也沒什麼害怕,躲過了災星。就脫了壞運了。哎呀,這一身都濕透了。還不趕快回去換了。」

  朱巧巧鬆了口氣,真以為是不慎落水。說道:「給她們披上外衣。你們這些男人,不懂得非禮勿視麼?」

  僅僅一句話,徐灝就見所有男人全都訕訕的扭過頭去,可見嫂子在本地是何等的威風。

  徐灝注意到宋氏臉上的難堪,說道:「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則援之以手,權也!這位太太不必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沒有違背禮法。」

  「這位爺說的是。」同樣擔心聲名受損的嫂子也鬆了口氣,對著春花說道:「大姑娘快回去吧,仔細受了涼。」

  彎下了腰,伸出兩隻手來攙扶春花,而春花突然站了起來,將身子一扭,說道:「我很清醒,不用你來扶,我自己會回去。」

  嫂子忽然對著一個青年擠了擠眼睛,那青年會意跑了上去,要攙住春花的手。

  春花扭著身體躲躲閃閃,不讓他接觸到自己,徐灝見狀喝道:「滾開,你是什麼東西?人家姑娘不讓你扶,你偏要硬扶。」

  那青年不樂意的道:「我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算個屁,滾!」徐灝莫名其妙的瞪起了眼睛,一副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

  青年見到處都是學院的學生,人多勢眾惹不起,灰溜溜的走了。

  「你到學院的宿舍裡換衣服。」徐灝又毫不客氣的下了命令,說完轉身走了。

  朱巧巧心裡苦笑,命人上前解釋幾句,如此客客氣氣的強行把三個女人帶到了學校裡。

  海軍學院的軍規極嚴,完全貫徹了徐灝三令五申的與民無犯,並且也玩起了軍民一家親,幫著種地秋收抗洪救災啥的,一點一滴的培養軍人的榮譽感。

  所以百姓也不擔心遇到了土匪大官,連宋氏和嫂子也心安理得的進了學校。

  女生宿舍裡的院子裡,春花把自己關在裡面,鎖上了門。嫂子敲門問道:「呦,為什麼關門呢?」

  「我換衣服,難道不能關門嗎?」

  「你全身濕漉漉的,自己怎麼換衣服?」

  「我要尋死也不能在這裡死,你們放心吧。」

  嫂子一想也是,她究竟是個黃花閨女,關著門換衣服的當口,怎好破門而入?

  宋氏卻不放心,閨女死活不願嫁給村裡王家的大少爺,非要嫁給剛報名進了學校的佃戶李長青,這孩子性子烈不能掉以輕心,便隔著門同春花不斷的說話。

  忽然聽到一聲響,春花就不答話了,嫂子連叫了幾聲大姑娘,也沒聽到她哼上一聲。

  嫂子趕緊搬了凳子踩在上面,順著玻璃窗戶一瞧,春花將腰帶掛在床欄杆上,下面繫了疙瘩,準備往脖子上套,情不自禁地哎呦喊叫。

  人一著急,不由自主的朝著後面摔了下來,跌在地上四足朝天,也顧不得自己的苦痛,喊道:「不好了,快破門救人。」

  幾個女學員上前使勁一擠,好幾下才把門給推開,就見春花懸在半空中,眼睛都轉白色了。

  大傢伙慌忙把人給救下來,所幸時間不長,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嫂子捂著疼痛的臀部,頓足道:「這為了什麼呢?這不是笑話嗎?」

  宋氏臉色鐵青,心裡恨極了不爭氣的女兒,可是親眼目睹她接連兩回尋死,可見是下了十二分的決心。

  朱巧巧走了進來,冷道:「你這丫頭到底為了什麼?你直說出來,有我為你做主。」

  春花受了極大的痛苦,神志倒是非常清醒,嗚嗚的哭了起來。

  樓下的男學員們議論紛紛,都以為她先是失足落水,被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救了,害臊不過,後又渾身濕漉漉的走過來,羞愧難當,故此選擇尋死,一個個搖頭道:「其愚不可及也!」

  朱巧巧叫無關的人都出去,嫂子坐到床邊握著春花的手,低聲說道:「你自小讀書明理,何必想不開虧了自己,花花世界,你不是白來了麼?「

  春花有些不服氣,張口說道:「你以為我想死嘛?我是白來了一場。」

  宋氏見狀沉聲道:「你這是什麼話?我自小不干涉你讀書,長到這麼大,沒有叫你磨過磨子,舂過碓,全村子裡的姑娘,有幾個比得上你。像你這樣子,還是白來,那麼,要怎樣子,才算不是白來呢?」

  春花流著淚道:「娘,你說的這些話我曉得,但是修了一雙好爹娘,可管不了我這一生!我時常來學院聽課,懂得了許多道理,念了一肚子書有什麼用?不唸書什麼也不明白,糊塗死了就糊塗死了吧!現在偏偏有些不懂得,有些又懂得了,心裡更難過了。」

  嫂子插嘴笑道:「哎呀呀!好一番車軲轆話,我可糊塗死了,念了書怎麼倒會難過呢?」

  春花說道:「怎麼不會難過呢?嫁人是一輩子的事,我為啥非要聽父母的,嫁給自己不喜歡的呢?你們養我一場,我會用一輩子好好孝順,為何逼著我用嫁人來報答呢?」

  「大逆不道!」宋氏黑著臉罵道。

  「呦!原來是這麼回事。」朱巧巧掃了她一眼,款款走到春花面前,笑起來像一隻九尾狐,「此事簡單,這樣的閨女反正是留不得了,逼著她嫁人也要尋死覓活,大抵太太一狠心關在家裡一輩子,還得白吃白喝。這樣吧,太太你隨便開個價,這閨女我要她了,買了來讓她自己做主,自己拿主意到時可別後悔,成嗎?」

  宋氏怒道:「我為何要聽你的?荒唐。」

  「荒唐麼,我不覺得。」朱巧巧面上帶笑,語氣卻冷了下來,「你去打聽打聽我是誰?在這遼東一畝三分地上,我朱巧巧說話還是管點用的。」

  接下來自然春花得以心想事成,徐灝對此沒什麼反應,不提封建父母包辦婚姻的種種錯與對,人這一輩子誰也預測不了誰的吉凶禍福,焉知將來是怎麼回事?春花就不會有後悔的那一天,那可不一定。

  當然自己選擇了未來,無論興奮還是悲傷,都可以由自己去面對,而不是別人強加於身的怨恨!但是不聽父母的建議,真的好嘛?

  無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36
第七百四十六章 起步中的傳奇都市

  先有松江府,後有上-海灘!聞名遐邇的大上-海早在南宋時期,就以番商云集聞名。松江府古名華亭,唐宋都在這裡專門設立了市舶提舉司以及貨場,即古代的海關。

  元代時期越發的繁華,割華亭東北五個鄉設立了上-海縣,其名上-海者,地居海之上洋也!到了明朝,上-海因獨特的地理位置,成為扼守京師的海上第一道門戶,造船業和紡織業齊名天下,長期駐守著最精銳的水師艦隊,上-海逐漸成為不亞於泉州、福州、杭州、揚州等地的重要港口以及貿易重鎮。

  元末,張士誠佔領了松江,擴大修築了堅固的松江府城,朱元璋命徐達分兵奪取,提前下令徵繳城磚九千萬塊運往金陵。

  上-海縣豪紳錢鶴皋趁機舉事試圖爭奪天下,全軍覆沒後被押送金陵斬首,由此朱元璋擔心人心不穩,放棄了徵收磚瓦。

  洪武三年,天下各地百廢待興,朝廷加征松江府軍用布帛三十萬匹,上-海的富庶由此可見一斑。

  洪武八年,於松江府各城鎮設立官辦學校,考中舉人進士的讀書人比比皆是。洪武三十年,下旨重修松江府城,置守禦千戶所。

  從洪熙元年開始,徐灝也把松江府定為發展貿易的最重要城市,歷史沒有偶然,他相信發展上-海一定會事半功倍。

  如此這座江南吳越傳統文化興盛的歷史古城,逐漸從各地聚集而來了無數淘金者,多種文化相互融合,提前了數百年開始了通往世界第一國際大都市的步伐。

  去年,徐海帶著巨款殺到了日益繁華的松江府。找到了妻子娘家兄弟鐘潭才,其人臉頰消瘦,眼球有些往外突起。白皙皙的膚色,瘦長長的個頭。二十多歲的年紀。

  鐘潭才鼻子上架著一副最流行的金絲邊圓眼鏡兒,穿著一件青灰色的摹本字頭緞袍,波斯緞面的羊皮大褂,白灰色的緞褲子,時樣緞面布鞋白絲襪子。

  這一身打扮異常的氣派漂亮,很有些富甲一方的豪富氣象。

  鐘潭才拱手笑道:「兄弟接到家姐的來信,曉得姐夫總在這幾天抵達,所以每天叫小子們到碼頭上等候。姐夫大駕光臨。就住我這裡好了,沒什麼不方便的。」鐘潭才要給姐夫接風,請他坐了自己的馬車。儘管徐海見慣了奢華,也不禁為這輛價錢貴的了不得的馬車暗暗吃驚,在這個重商氛圍濃郁的新興城市,競富是一些賺了大錢的爆發戶商人最為津津樂道的炫耀方式,由此應運而生了第一批專門製作奢侈商品的手工作坊。

  馬車在平坦的水泥路面風馳電掣的向著酒樓駛去。徐海見鐘潭才場面是這樣的闊綽,舉動是這樣的奢華,很有種白活了的滋味。誰讓他一向在京城低調做人呢,出來後才發覺海闊天空。

  儘管沒有自家馬車坐起來猶如騰云駕霧般異常的舒適感,但這拉風的架勢卻不逞多讓。

  路上不時有華麗的四輪馬車駛過去,樣式大抵都是相同的,徐海便問道:「那些馬車坐一回要多少錢?」

  「這得看時辰還要看地段。」鐘潭才耐心解釋,「比如逢年過年坐馬車的人多了,那價錢就貴得了不得,一部馬車坐上一個時辰,就要七八兩銀子呢。平常不過一兩銀子罷了。大多數人坐不起,轎子是給官員讀書人坐的。馬車自然就是給有錢商賈坐的。」…

  徐海笑道:「那不如我也開個馬車行得了,咱家有的是高頭大馬。」

  「這恐怕未必行得通。」鐘潭才指著那些馬車上的各種徽記。「姐夫你不知道,這裡三教九流云集,光怪陸離的事太多。像泥城橋朝西,考子路,秀才街等各處的馬車行,其實車子並不十分考究,可那些馬伕都結成了幫派,背後的勢力最大,蠻橫異常,一言不合就動手,你生不起那閒氣。

  此外德勝街一帶的馬車行,車子就非常的講究,馬也是個個精良,那都是達官貴人家的公子開的,地下也有幫派保駕護航,彼此之間為了爭奪地盤一樣大打出手,哪天不鬧出些事端?然後就是散在各處的馬車行了,價錢還算公道,背後同樣有各方勢力,但相對弱小一些,夾縫裡求生存,亂得很。除此外,最便宜的是帶釣橋一帶的野雞馬車了,等閒不敢往城中心來,來一次被打一次。所以你要開馬車行必須和幫派打交道,咱們這等身份豈能和那些地痞流氓為伍?」

  徐海詫異的道:「這裡治安竟是這麼混亂。」

  「可不是嘛。」鐘潭才苦笑道:「地處海邊,犯了事走海路一躲,上哪找去?或是打死了往江裡一扔,根本就是無頭懸案,當然官府要抓人也簡單,給各方打個招呼就行了,保準第二天就有人前來領罪。」

  徐海自然不怕這個,笑話,松江府再厲害比得上徐家厲害?問道:「那我們現在坐的車子,是哪個車行的?」

  「都不是,這是兄弟自己的。」鐘潭才很是得意。

  「多少銀子?」

  「車子不過二三百兩,倒是馬價錢太貴,像我這一匹大白馬,花了八百多兩呢。」

  徐海微笑道:「八百兩的馬也不算什麼,我有一匹玉獅子和滾地龍,乃是一等一的名駒,最少值三千兩。我三哥的汗血寶馬更不用說了,十萬兩銀子你也買不到。」

  鐘潭才笑道:「那是,誰敢和三爺比?松江府的制台和千戶皆自稱三爺門下,水師提督沐大人還是你家的女婿呢。」

  「這麼招搖?」徐海搖搖頭,沉吟道:「我得寫信告訴三哥一聲,木秀於林呀。」

  在酒樓裡吃了飯,鐘潭才又帶著他去了最好的青樓。上了二樓,就見左首一間雅室打起了門簾,一位姿色不俗的倌人春風滿面的站在門口。嬌滴滴的道:「鐘大少來了。」

  鐘潭才一邊招呼,一邊跨進房去。徐海跟在他的背後。只覺一股子脂粉香氣撲鼻而來。

  對這個徐海自然很有免疫力,松江府的娼妓業在發達,也不可能趕得上秦淮河。不過有別於金陵名妓高髻大袖,崇尚漢唐風的飄逸妝扮,這裡的粉姐流行嬌小玲瓏,綢緞小襖剪裁得極為合身,凸顯風流跌宕的優美體態。

  伺候徐海的名妓是青樓裡的頭牌,一張雪白的鵝蛋臉。五官精緻,七竅玲瓏,最妙的是一點櫻桃小嘴,不笑時亦含笑,真乃兩鴻秋水處處生情。

  徐海點頭道:「華亭繁華真是名不虛傳。」

  類似徐海這樣的豪門子弟出手十分大方,當下不由分說把人給包了,也不在青樓多做停留,直接帶人坐著馬車就走。

  可是徐海不知要到什麼地方去,聽他們的言談是去什麼秋園,不禁問道:「為何要去那裡?」

  鐘潭才解釋道:「秋園是一條步行街。三年前被江南商會出資興建的,整條街皆是各式各樣的有趣建築,最大的是中華園。各地風格的房子也有,還有什麼古羅馬,拜占庭、波斯等國外風格的。本地人一個月不游三四次秋園,就算不上體面,不在那裡買幾件東西,不能自稱是闊客。」…

  徐海心中暗笑的同時也大為震驚,江南商會不就是紅葉牽頭,大嫂出資,兄弟姐妹各有股份的家族買賣嘛?沒想到在外頭竟然有偌大的聲勢。怪不得三哥總有花不完的銀子呢,敢情不聲不響的借此大賺特賺。

  鐘潭才對此津津樂道。繼續說道:「我初到松江府的時候,心想像咱這樣來自京城的人。翩翩風度,去秋園出出風頭,必定沒有人能比得上吧?咱們的衣裳多考究?宮裡的最新樣式,就連家人用的穿的哪一樣不是奢華絕頂?

  哪裡曉得,一到秋園險些把我氣煞!瞧瞧人家手上的戒指,衣裳顏色比我搭配的還均勻,縫製講究得不知有多少,全是皮子面的皮鞋,還有馬車的精良,馬伕的打扮比咱家強過太多了,娘的好似這一班人成心來塌我的台,出我的醜似的,你想我氣不氣?」

  徐海哈哈大笑,二人說話間完全不把對面的兩位姐兒放在眼裡,「自古論起衣服首飾新奇巧妙的樣式,一個是從宮裡和達官貴人家行出來,一個是從青樓行出來,想必松江府是由青樓帶出來的風氣吧?」

  「沒錯。」鐘潭才對著兩個姐兒呲牙一笑,「就是從堂子裡風行出來的,很有些當紅的名妓,成天出奇制勝的想新花樣,不管是衣裳、首飾、髮髻,想出來新花樣就到秋園來比賽。樣子好看的,商舖就跟著賣出來,不但有現成的珠寶行成衣鋪,現今這裡連專為女人打理頭髮臉蛋的美容沙龍都有,弄得連良家婦女都爭相模仿,也不怪士林罵松江府首開風氣敗壞之先河。」

  徐海不屑的道:「狗屁的風氣敗壞,各省哪沒有青樓楚館?讀書人誰沒有去逛過?等他們絕跡行院時,再來談風氣敗壞吧。」

  「就是。」對面的姐兒笑道:「有些官員表面上氣度嚴謹,高高在上,上了床還不是那副噁心嘴臉?」

  到了秋園,徐海大開眼界,不許車馬轎子通行的步行街,衣著體面,爭奇鬥豔的男男女女隨意漫步在石子路上,兩側各種各樣的樓房,五顏六色的招牌,迎賓的侍者等等。

  可惜沒有標誌性的霓虹燈,儘管徐灝成立了專門的研究團隊,可時至今日還在研究,誰讓他沒有一點關於電的概念呢。

  徐海邊走邊看,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也是那麼的熟悉,萬變不離其宗,徐家的新宅也有各種各樣的建築物,兩邊自是相互借鑑。

  現如今連歐洲還沒誕生所謂的外國花園,無非城堡草坪而已,所以在明朝被稱之為新式花園。

  徐海數落道:「秋園秋園,應該是個花園了,怎麼亭子假山都沒有?難道松江府的花園都是這樣的?一片草地造幾間兩三層的磚瓦房,帶些白柱子就敢稱花園?這在內地真真都笑死人了。」

  鐘潭才說道:「這其實都是店舖,真正的花園大多是民宅,一樣也有亭子、假山、水閣、荷池、七曲橋,松江府不也是江南。對了,最大的園子是徐園,那不就是你家的嘛!我倒給忘了。」

  這話一出口,陪伴兩側的姐兒眼眸瞬間亮了,不約而同的問道:「敢情公子是徐家人?」

  鐘潭才與有榮焉的笑道:「何止是徐家人,還是正八經的本房五少爺呢!」

  「哪裡哪裡。」徐海不好意思的謙虛道,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張揚,隨即茫然問道:「我家在這有園子?我怎麼沒聽說過?」…

  「哎呦!」姐兒眼眸都能滴出水來,緊緊摟著他的胳膊,遙指著道路的盡頭,「松江府誰不知英國公家的徐園?佔地足足抵得上整個秋園了,如果五少爺能帶奴家去遊覽一下,情願不要您一文錢,侍寢三個月。」

  「我情願陪睡一年。」另一個姐兒不甘示弱。

  徐海苦笑道:「奈何家規森嚴,決不允許帶外人留宿家中。不過邀請你們去逛逛無妨,就是不知到底是不是我家的,可別是有人冒名頂替。」

  不提兩位姐兒笑容綻放,正值四月初旬,天上的陽光照耀的樓宇光芒耀眼,綠樹成萌的馬路都成了淡碧色,兩邊的建築鱗次櫛比,遊人如織,置身於這裡,真的有如走進近代的城市。

  走了一圈,買了些價格貴得離譜的首飾珠寶等,四人乘坐馬車往徐園而去。過了一座橋,另外換了一派繁華景象,人來人往商業上的熱熱鬧鬧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是清雅味道,道路非常的寬闊,民居皆是紅牆青瓦。

  不過視線所及,還是能看到低矮老舊的木質房屋,以及窄窄的弄堂和髒亂不堪的街道,迷宮式的巷子。

  街上有的行人打扮的非常時髦,有的則衣衫襤褸,身穿長衫的巡鋪和一身新式服裝的警察並存,乞丐躺在馬路上,醉醺醺的尋芳客東倒西歪,背著手的讀書人,朝氣蓬勃身穿中山裝的學生結伴行走,白髮蒼蒼的老婦人,乾乾淨淨的小媳婦,一身筆挺軍裝的水師官兵。

  高大的酒樓和人聲鼎沸的酒肆茶樓,遍地的澡堂子,污水從下水道排出大海,凡此種種,代表著這座中國的傳奇大都會正處於劇烈變革的起步階段。

  新和舊,新興商人階級和傳統鄉紳階級,保守和進取,封建和相對進步的思想,方興未艾的出口貿易,傳統的耕讀之家,新式學校和學院私塾,全都並存在這座偉大的城市裡。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36
第七百四十七章 江湖

  徐園是徐家的房產不假,不過當管家告知徐海,建成後徐灝一天都沒來住過後,行事極有分寸的徐海馬上決定不要肆意鵲巢鳩佔,引起三哥的不痛快,請三人略微逛了逛,便把人安排在了客舍。。。

  即使如此三人也萬分滿意,自打徐園建成以來,還從未聽說過請外人來過,倍有面子。

  鐘潭才趕緊拿出筆硯禮帖,求徐海替他開個名單說要請客,什麼醉風酒樓的老闆,上滬時報的主編,碼頭坐館之類,一共八張。

  看來是鐘潭才打算拉大旗扯虎皮,徐海也沒多說什麼,自家人嘛。

  不消說短短時間這些人先後趕到,一個個對徐海十分敬仰,請他坐了首席,其中有位五十歲的老者,穿著極為簡樸近乎寒酸,斯斯文文出口成章,像是個老秀才,但包括鐘潭才在內人人都對他非常的尊敬,徐海聽介紹此人叫做蕭仁書,似乎是松江府極有名望之人,心中很是納悶。

  那頭牌梅香自從進了徐園後,瞧著徐湖眼睛一瞬都不瞬,眉梢眼角賣弄風情,放出勾魂攝魄的手段,引導著對方一問一答,兩個人雖然是第一天見面,卻宛如多年的熟識一般,最後竟然彼此咬著耳朵,嘻嘻哈哈的談起心來。

  這邊徐海還得忙於應付客人,梅香悄聲道:「公子千萬別得罪了那位蕭先生,等散了席,你到我房裡去,我要擺個酒給你接風洗塵。」

  徐海心中一蕩,點了點頭,問道:「他到底是誰?」

  梅香似乎有顧忌,沒說明,而是又低聲說道:「反正別得罪他就行,公子也不必親近,總之當個客人就好。今晚你是主人,還是留點量的好。不要喝醉了不能夠敬客。」

  梅香又代他含笑招呼客人,執壺敬了一巡酒,應酬得異常周到。

  除了那位蕭仁書不動如山滴酒不沾,只是反覆打量著徐海,眯著眼睛。其他人因徐海是徐家人,誰不加倍奉承?即使有人代酒,奈何他酒量本來就有限,沒多久喝得個爛醉如泥,好似一條死狗,連客人怎麼走的都不知道。

  對此梅香很是好笑。眼見時候不早了,想把徐海扶到床上去睡,連推帶喚沒有動靜,想自己攙扶,哪裡能扶動?只好請來幾個下人幫著安置在了床上,然後她掩上房門,梳洗一番自己側身陪睡,又取來一條薄被輕輕替徐海蓋好。

  後半夜,徐海醒了過來。一翻身,發覺身畔睡著個美人兒,一股香水味從鼻管直鑽進來,香得他滿心都癢癢的。

  趁著燈光一瞧。見梅香星眼朦朧,徐海當即爬上去**了,鬧得梅香不敢拒絕,皺著秀眉忍耐。

  與此同時。徐灝和學院師生聚會,被雄放帶頭也給灌醉了。

  在朱巧巧的臥室裡,同樣美人陪睡在側。見徐灝醒了,她問道:「怎麼樣了?頭還暈麼?」

  「無妨,口渴了,給我倒一杯茶。」徐灝坐了起來。

  朱巧巧抬手摸了摸他額頭,問道:「蓮子壺正開著,沖一杯玫瑰露給你解解酒可好?」

  「好。」徐灝扭過頭去,「我滿嘴酒氣,別熏了你。」

  「你呀!」朱巧巧笑著掀開了錦被,現出一身豐潤依然保持完美的身材,穿著一套非常保守可愛的睡衣,先把涼開水取來讓徐灝漱了口,說道:「喝完玫瑰露你再去洗澡。」

  又取了只小杯子,把玫瑰露倒上了小半杯,用開水沖了個八分。朱巧巧自己先試了試冷熱,滿意了才走回來,直接送到徐灝的口邊,香甜異常,十分的可口。

  精神一振的徐灝乾脆下炕摟著大美人,一起去鴛鴦浴了,朱巧巧笑吟吟的道:「最好再賜給我一個兒子,女兒也行。」

  說起繁華,大-連並不亞於現如今的上-海,徐灝在城裡散步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倭人挺胸抬頭的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個亦步亦趨的倭女。

  既然重商,就斷沒有拒絕外國人的道理,也不能阻止倭國商人跑到中國來經商,即使徐灝也想扔幾顆核彈過去,可現實歸現實,明治維新後的日本人有很多值得國人尊敬的優點,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

  一味把仇恨置於理智之上,無疑太不成熟了。

  徐灝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倭國會館,抬腳走了進去,門口四個武士打量了下他的穿著氣度,點頭哈腰的伸手相請。

  進了院子裡,徐灝就看見一個倭國婦人一手提著銅銱,一說拖著一盤煙膏走上了樓。

  沒錯,那就是中國人最痛恨的福壽膏,明朝初年暹羅和爪哇國進貢的藥物,與同等重量的黃金同價。

  到底為了賺錢不擇手段的朱巧巧偷偷把鴉片賣到了朝鮮和倭國,徐灝的心情十分糾結,毒害外國人沒啥,是擔心早早晚晚這玩意會流回國內。

  沒心情看倭國人抽大煙,徐灝轉身走了出來,隨便找了個茶樓坐下,對同行的香玉說道:「那東西吸食上癮,可以輕易廢了一個孔武有力的壯漢,若全民吸食,則明朝就會淪為全國病夫,危害之大根本無法想像,所以必須要嚴厲禁止,若敢有人販賣,抓一個殺一個絕不姑息。而現階段不能大張旗鼓的宣傳危害性,你要把這些危害寫在書裡,以為備用。」

  「我知道了。」香玉心有餘悸的道:「我們長期觀察那些倭人,確實吸食越久人越是萎靡不振,吸食兩三年後,一日不吸,其人就會涕淚交橫,手足委頓不能舉起,為了求一口煙什麼尊嚴都忘了,哪怕把妻女雙手奉上。

  倭國有位很有名的武道宗師,想治療傷痛便吸食了忘憂草,現在即使白刃伸到他脖子上,也只能俯首受死了。」

  「殺了他滅口,不要讓倭國人認識到危害性。」徐灝想都沒想的吩咐下去,「你們有負責暗殺的人,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忘憂草不可能光是從南洋進口,說吧,選在了什麼地方種植?哦,是在台灣?」

  香玉點頭道:「就是在台灣,氣候適宜人煙稀少,還可以輕鬆的封鎖海峽。」

  徐灝輕輕一嘆,就這麼著吧,說道:「別忘了在倭國扶持個報社,多宣傳宣傳忘憂草對人體有益,能治療多種疾病。對了,對房事也格外有助益,倭國人最是淫-亂。」

  既然自己的女人已經成為了惡魔,那徐灝也不再介意死後下地獄了,就讓生孩子沒屁-眼的罪孽來得更猛烈些吧!

  聊了一會兒天,香玉講起了如今冒出來的騙術,說道:「若有人稱你為老貴,就是說明合夥把你當成了局外人。這些騙子要想騙你的銀子,必先同你拉交情、拜把子、請客吃酒等應酬無一不做,然後設局訛詐。他們把外地來的人稱作浮生,騙人叫做事,銀子叫做水,如一尺水,即是一百兩銀子。」

  徐灝說道:「別試圖轉移話題。我知道李素娥私下裡找你們成立了幫派,控制地方並在國外開設堂口,自從巧巧經營遼東後,瞧瞧你們做的這些事,說你們喪盡天良不為過吧?」

  香玉嬉笑道:「我們也是沒法子,畢竟遼東非是大奶奶一個人說的算,想達成一些目的,下三濫的門道往往最有效。」

  「說吧!看看你們會給我帶來什麼驚喜。」徐灝面上看似無奈,實則心裡還是很期待的。

  香玉笑道:「起先是收服了些市井之徒,後來乾脆成立了幫會,入會之前必須試毒,選擇殺幾個異族人,證明其膽量。嘻嘻!這些見不得人的事自然有其他人出面,少爺想不到吧,控制他們的可是素有名望的儒生呢。」

  徐灝不屑的道:「你就直說是周鵬於鵬那兩個王八蛋不就行了,我早就看出他們倆不是好鳥。」

  「嘻嘻!」香玉嬌笑了一會兒,又說道:「他們立了十幫規、八世系、三堂六部。十大幫規一不准違條犯法;二不准藐視前人;三不准重財輕義;四不准姦盜邪淫;五不准爬灰倒隴;六不准違背師尊;七不准私收徒眾;八不准叛投外國;九不准貪吃懶惰;十不准反出本門,違者殺無赦!」

  徐灝笑道:「有些意思,不愧是他倆琢磨出來的東西。什麼是八世系?」

  香玉說道:「就是輩分,開頭一代稱為元字輩,以後接仁、智、禮、義、信、武、俠七個字,一直朝下排去,名為八代。除了元字輩最為神秘長期隱居外,在各地管事的都是仁字輩。」

  徐灝點頭道:「繼續說。」

  「三堂是上面最大的三個堂口,遼東堂、江南堂和西北堂,下面各轄若干個分堂,如今幫眾達上萬人之多了。至於六部自然對應的朝中六部,各司其責。」

  徐灝問道:「若我撞見了他們,該怎麼應對?」

  香玉笑道:「那得請少爺學學幫中的規矩切口了。比如公子認出了本門中人,打出北斗手勢,那人自然會說:『小孩子香頭低,盡站在第五枝香上,不過是沾了一點祖師的靈光罷了,還望大爺照應點慈悲心才好!』這就是第四代禮字輩的弟子了。」

  話音未落,就見隔壁猛然站起來一個人,看他的模樣像個世家子弟,大拇指上豎著一柄黑油紙扇,大步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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