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9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04
卷四 展翅 第七百二十八章 孤兒寡母

  「真真是多謝您了,李大娘。」

  胡二女人把鄰居做薦頭的李婆子送到護城河畔她那兩間磚瓦房所在地的小土坡底下,目送李大娘的背影在前面一片麥田中消失後,掉轉身,低頭看著她裹得一身的白布衣服,拖著沉重的身體一步步走上坡去。

  到了門前,手扶著那顆小柳樹站著,眼睛濕潤潤的,映著日光發亮。

  唉!她長嘆了一聲。

  今兒二十五,他已經死了十八天了!眼淚再一次從眼角流到了兩腮。

  守衛護城河的兵丁胡二得了急病,發熱腹瀉神志昏迷,請來城裡的大夫看,吃了幾服藥不見效,初七半夜裡就斷了氣。

  丈夫兩腳一蹬什麼都不管了,苦只苦了他的女人,向小旗祝大哥哭訴,向百戶李三叔哀苦,結果承蒙這些丈夫昔日的上司同僚,一共湊了七八兩銀子,把丈夫體體面面的裝殮埋葬。

  回憶著昔日和丈夫恩恩愛愛的種種,胡氏熱淚橫流,心頭痠痛地蹲在地上。

  「娘!娘,你別哭啊!」

  從坡上跑下來一個約有十歲的男孩子,滿頭是汗,破藍布短衫的口袋塞滿了從人家田裡偷摘的生豌豆莢,使勁搖晃著母親的胳膊,漸漸看見媽媽在哭,也跟著哭了起來。

  看見了兒子,胡氏又想起丈夫臨嚥氣時說過的話:「去找英國公家的徐三爺,他一定會妥善照顧你們母子,你嫁人也可以的,孩子可要替我好好養大呀。」

  想到這裡,胡氏更加嚎啕大哭起來。

  「娘,別哭呀!別哭呀!娘,娘。」

  隨著兒子的哀求,胡氏的哭聲漸漸止住了,摸著孩子的頭。「我的小長兒呦。」

  兒子把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雙手高舉,「吃豌豆,娘,你一天沒吃飯了。」

  胡氏搖頭,柔聲道:「娘不餓,」

  「娘,剛才我回來的時候遇見了李奶奶,她說你明兒要進城,還帶著我去。真的嗎?」。

  「真的。」胡氏有氣無力的回道。

  兒子高興起來,叫道:「我就愛進城,城裡真好玩,城裡的房子,穿的衣裳都比鄉下好看,是不是?」

  胡氏沒有回答,兒子又說道:「我想起來了,好久前我帶我進城,看見一個穿著放光衣服的貴人。騎著一匹大白馬,看見了我爹就跳了下來,走過來使勁拍著我爹的肩膀,要帶著他走。可我爹給拒絕了,他說長官照顧那麼多孤兒寡母不容易,我家吃得好穿得好,不必長官費心。」

  「討嫌!」

  沉浸在悲傷中的胡氏沒有認真聽兒子的話。也想起了跟著丈夫進京買花布的往事。

  兒子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臉,翹翹的嘴唇,圓溜溜很是靈動的小猴眼睛。沉默了半天,悄悄問道:「娘,咱們進城做什麼呢?」

  「幫工呀,給人家做活唄。咱不去那國公府,去了要簽賣身契,就算死娘也不能讓小長兒給人家做奴僕。」

  孩子似乎明白了,不再問了。

  胡氏每夜伏著枕頭哭泣,她很小的時候嫁給了丈夫,丈夫是燕王手下的兵,一年到晚不在家,她住在最偏僻的小村子裡,什麼都不懂。

  後來丈夫回來的時候更少了,甚至一連兩年沒有回來,回來後不像村裡其他男人整日誇耀自己在外面的戰績,給村裡人顯擺得來的戰利品,胡氏這才知道原來外頭打仗了。

  至今還記得,丈夫一回家就沉默著坐在屋裡,一聲也不吭,要不就是蹲在院子裡磨刀,磨那把祖傳的戰刀,胡氏每每好奇的問打仗的事,都被丈夫狠狠的瞪了一眼。

  再後來村裡回來的男人越來越少了,一直到只剩下了丈夫一個人,一半人家的女人成了寡婦。丈夫把得來的賞賜都分了出去,房子和幾畝地也分了,隻身帶著娘倆兒頭也不回的走了,然後乘坐官船來到了金陵。

  胡氏思來想去今後的出路,關於丈夫生前的事所知寥寥,怎麼能帶著孩子去投奔英國公府呢?那麼高不可攀的人家,就算收留了,想必是賞一筆銀子,然後娘倆在賣身契上按個手印,從此世世代代為奴為婢。

  可是家裡沒有積蓄,田地的租子都被丈夫接濟他人了,只剩下幾升小米和五斤蕎麥勉強維持,聽說凡是靖難老兵每個月還有二兩銀子的軍餉,可是胡氏從來沒見過。

  膝下只有一個獨子,自己不想讓兒子當兵,為了此事大吵了幾次,所以丈夫生前把軍戶給改成了平民。但隨著丈夫一死,田地是要上交的,得返回原籍才能從官府領取應得的土地。

  可是老家連房子都沒了,怎麼回去?再說她永遠不想回那與世隔絕的大山裡。胡氏自己能忍,一天喝兩碗小米湯吃半塊蕎麥鍋餅,也就敷衍過去了,孩子每天跑著跳著,不給他吃飽飯他會哭著要的,好在這裡是江南,又是讀書人把酒送夏,小姐們憑欄腰肢軟的時節,正是鄉野大豐收的時刻。

  稻田裡有肥肥的大鯉魚,田地山上有的是吃的,兒子手腳像猴兒一樣的靈活,永遠不曾真正的挨過餓。有一次被人家發現了,跑不過成年人,於是拳頭落在他的背脊或小屁股上。被打的時候,他不求饒,也不哭,直等到人家覺得打一個小孩子不好意思的收了手。

  最終胡氏放棄了去英國公府,求了李婆子,「只要娘兒倆有口飯吃,不賣身,不要工錢都可以的,孩子也可以替他們打打雜,不吃閒飯。」

  李婆子今天帶了好消息來,城裡石大官家的五姨太太缺少個服侍的老媽子,要壯實,要干淨,要伶俐,李婆子就推薦了她。

  石老爺是從外地進京的文人,說賣不賣身的無所謂,家裡很多下人都是僱傭的長短工,上下百十口人。吃飯是不在乎的,帶孩子也不成問題,工錢每月一吊也照樣給。

  李婆子又說道:「那樣的大官可不比尋常人家,出息多著呢;隨姨太太出門到親戚家得小賞且不說,光打牌聽戲一月也可以得個幾弔錢。

  胡氏說道:「真真感謝你李大娘。」的確是打心眼裡掏出的感激話。

  運河上,打定主意的孫老二不在糾纏王氏,糧船順風順水的到了杭州,要停留個幾天,大家到了這裡都放了心,男人們終日吃酒嫖-妓過日子。

  王氏幫著老婦人洗碗煮飯。藉機會洗個澡洗洗衣物,她絕不敢呆在床艙裡,每次都是躲在老婦人身邊。

  船上有個半大孩子是孫老二的外甥,年紀雖小很是乖巧,衣服破了或需要鞋腳都來央求王氏替他做,王氏也可憐他,每次順手就替他縫縫補補,洗個衣服,把他收拾的乾乾淨淨。是以小廝十分感激她。

  這一日,小廝跑過來說道:「徐嫂子,我衣服又被船篷拉破了,煩你老人家給我補補吧。」

  「你拿來我給你補。」王氏想都沒想的答道。

  縫衣服的時候。小廝坐在她旁邊,忽然說道:「徐阿媽,你有一件喜事,你曉得麼?」

  低著頭的王氏問道:「什麼喜事?」

  小廝說道:「我對你說哦。你別告訴舅舅是我說的。」

  「曉得,你且說來。」王氏停下了動作。

  小廝低聲道:「我舅舅要把你嫁給這裡的人家,前日上船看米的。就是故意裝扮來相看你的。說看了中意,出三十兩銀子的財禮,我舅舅要他四十兩,熬了這兩日的價錢,適才那說媒的又來叫舅舅去,我跟著過去在酒肆外偷聽,約定一面交銀子,一面抬你走。」

  王氏心中大驚,忙說道:「多謝你對我說。」

  「阿媽一向對我好,沒有什麼可報答你的。」小廝露出戀戀不捨的神色,「你要嫁給那人家,就早些收拾收拾,不願意就趕緊走吧。這裡是杭州,布政使司裡住著冷面寒鐵公,大老爺一定會護佑你。」

  王氏強自鎮定的道:「你還上岸去打聽,聽到什麼千萬跑來告訴我,我有好東西謝你。」

  小廝應了一聲,歡歡喜喜的去了。王氏暗暗驚慌,心說這惡賊竟是如此狠毒!若不是孩子來告訴我,白白的被他給騙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丈夫也說過冷面寒鐵公的大名,最是愛民如子,疾惡如仇的青天大老爺。

  急忙收拾了行囊,把自己的一對耳墜放在了小廝衣服上算是謝禮,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船上的人都上岸吃酒去了。

  王氏神色警惕的走出來,四顧無人,馬上三步兩步的跳了上岸,不走熱鬧的地方,由小巷子裡往城池中心曲折而行。

  京城徐府,徐灝有些不習慣的坐在新書房裡,對面坐著李太。

  李太說道:「近日地方學院有師生在報紙上胡亂發表意見,說現在朝廷應該銳意革新,破除陳套,以後生童考試須改變章程,鬧得沸沸揚揚,遭到了士林鄉紳的激烈發對。」

  徐灝笑了起來,現在這些提議改革科舉的人數少得可憐,掀不起什麼大浪,等若干年後,怕不要遭到代表保守文人的官僚勢力強勢取締,可以遇見會是一場腥風血雨,革命沒有不付出慘重代價的,自以為隨便抨擊抨擊時政,搞搞街頭運動,演講演講即能改變一個國家的政策,純屬痴人做夢。

  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也得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去慢慢發酵,甚至很容易半道無疾而終,徐灝並沒想過那麼長遠,現在所做的一切有生之年都不會產生太大的氣候,他也並非是新式學院的領袖,就算是被公認為是想要廢除科舉制的幕後大佬,那又怎麼樣呢?在這儒家一統天下的時代,真想被儒家痛斥為狼子野心,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以前曾說過,徐灝是想廢除八股文,這也是時下很多有識之士的共識,無非找不出可以替代的標準罷了,科學正處於摸索的階段,難道不考八股文,改為恢復詩詞歌賦?換湯不換藥。

  他很好奇為啥李太一個大老粗會關心這個,笑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李太不好意思的摸摸頭,說道:「我那些兒子孫子不是都念不好書嘛!那報紙上說以後歲科兩試,兼考時務策論,以及掌故天算輿地之類,不許專重八股文,而朝中大臣們也對此頗感興趣,連續多日都在爭論,我就琢磨著能否有機會,讓兒子們考個秀才。」

  「這都哪跟哪呢?哦。」哭笑不得的徐灝明白了,李太的孫子們學文言文是個榆木疙瘩,倒是算術什麼的學得還不錯,尤其喜歡白話文,要是考試增加了科目,自然機會也大大增加了。

  徐灝笑道:「這你得去問大臣,八股文為主的科舉一時半會兒的很難改變,稍有改變就會動搖國本,畢竟滿天下都是自小讀四書五經的學子。倒是增加一些科目可以試試,想工部戶部欽天監等都急需這方面的大量專才,可畢竟是雜流出身,勢必會被主流文人瞧不起,改變觀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軍中就更需要了。

  對了,文舉我不敢肯定,但武舉是一定會改的,你家的孩子也算是將門虎子,叫他們好生用功,去參加武舉吧。」

  「那也中,反正我家都是大老粗,不當兵還能幹什麼?」李太笑道。

  時下確實在某些地方進行了前期試點,自然是出自徐灝的建議,無數八股名家除了時文之外,其他各項學問不但從未學過,比如地理自然化學物理等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很快士林群起洶湧,官府趕緊進行安撫,明確說明非是把八股全然廢去,不過准許一些學子報考其他科目,朝廷目下有些看重雜學,這和八股做官並不牴觸。

  李太陪著徐灝說了些都督府的事,臨走前忽然說道:「大人,胡二他得病死了。」

  徐灝很驚訝,問道:「南門護城河外的胡二?」

  「就是他。」李太嘆了口氣,「我得到消息也晚了,被兄弟們出錢給好生安葬了。胡二留下了媳婦和獨子,我尋思著請到我家,當年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能不管。」

  徐灝斬釘截鐵的說道:「接到我家,我幾次要胡二來我身邊,他為人忠厚老實死活不肯給我添麻煩,他的妻子孩子,我是無論如何都要管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04
第七百二十九章 芝姑娘

  清早,長江邊上的風是涼爽的,帶著甜味的朝陽的光輝,涼爽到呼口氣都飽含著水汽。

  又是一年秋天,徐灝坐在蕭家村的小山上,凝望著遠處如同銀帶似的奔流江水。

  從對岸駛來的渡船,五顏六色,好像一隻大的花花綠綠的飽滿的包裹,慢慢吞吞地從對面飄了過來。

  小仙芝隨著母親芝嫂子在山上採集山果,她喜歡站在徐叔叔的身邊,聽他給自己講故事,喊著母親:「娘,渡船來了。」

  徐灝臉上露出笑意,小丫頭拍著手蹦蹦跳跳,她的微笑總是甜蜜的,充滿著天真爛漫和溫暖。

  她是母親硬要和前夫一起生下來的結晶,單獨接受母親所有的疼愛而長起來的,沒有姐妹或兄弟,偶爾在過節或過年看到做官的父親回來,還帶羞的和見了生人似的,躲到一邊去。

  芝嫂子嘴裡的呼喚,從來不呼喚她的乳名,一開口就是芝姑娘,再一開口又是芝姑娘,因為芝嫂子永遠承認她是林家的媳婦,丈夫飛黃騰達了,那她的女兒就是貨真價實的大家小姐。

  太陽愈發明亮,三人一起下山,徐灝年復一年的幫著芝嫂子下地收割莊稼,已經成了他雷打不動的職責。

  最近芝嫂子的左腿受了傷,走路時一瘸一拐,卻不用擔心耽誤了農活,不消說徐家三少爺肯定會來幫忙,鄉親們也斷不會袖手旁觀。

  芝姑娘提著籃子,赤著腳走在河邊清涼的沙灘上,相比長江的繁忙,蕭家村的運河顯得冷冷清清,連過河的板船也沒有幾隻。船家的孩子睡在船板上,睡得那麼香甜,還把兩隻手從頭頂伸出垂到船外邊去,那手像要在水裡抓點什麼似得。而那每天在水裡洗得很乾淨的小腳,只在腳掌上染著點沙土。

  依附蕭家村過活的人越來越多了,蕭家村也變得越來越富庶,越來越大。同時也必不可免的人際關係變得混亂,各種糾紛也多了起來。

  徐灝一邊彎腰割斷麥穗,一邊不停的注視小仙芝,芝嫂子把寶貝閨女交給他照看,他心裡總是放心不下,擔心失足跌入河中。

  過河的人很稀少,大清早好久好久沒有一個。板船的老闆左等也不開船,右等還不能開船。有的客人看著另外的一隻也上了客人,他就跟著跳到了那隻船上,以為會先開,誰知這樣一來,兩隻板船都不能開了,人數都不夠。

  芝姑娘就在這冷清的早上,不是到河上來擔水,就是在河邊洗衣裳。把要洗的衣服從籃子裡取出來,攤在清清涼涼透明的水中,河水帶著甜味浸泡著她的小手。

  遠處,漣漪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生平第一次來到鄉下,一切都猶如新大陸般新奇。如果說家裡的丫頭洗衣服沒覺得怎麼樣的話,那此刻親眼見到一位同齡人,在清晨的河邊漿洗一堆衣物。帶給她的震撼不是一般的大。

  水裡的衣裳鼓漲得魚泡似的飄浮起來,芝姑娘兩隻腳也放在水裡,坐在一塊很乾淨的石頭上面。運河平靜的沒有一個波浪,芝姑娘一低頭,水裡還有一個芝姑娘。

  漣漪好似一隻機敏的小貓,無聲無息的試圖接近她的目標;芝姑娘早已看見了一隻好看的不像話的小小姐,宛如年畫上的小仙子,拎著好看的裙角,一點點的朝著自己移動,每當轉頭之時,小貓馬上嚇得靜止不動,不由得笑了笑,自顧自的忙碌起來。

  漣漪終於靠近了河邊,有些畏懼的瞅了眼河面,駐足不前了。她發現她洗衣裳不用香胰子,也不用南方土產的皂莢,她就和玩似的把衣裳放在水裡而後用水牽著一個角,彷彿在牽著一條活的東西。

  從左邊游到了右邊,又從右邊游到了左邊,原來芝嫂子選了最容易洗的東西才叫女兒到河邊來洗,連棒槌都用不著,所以芝姑娘特別悠閒。故意把衣裳按到水底下,擦滿了黃橙橙的沙子,覺得這樣很好玩,這多有意思呵。

  漣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十根蔥花指,見她又微笑著趕快把沙子洗掉了,又把手伸到水底去,抓起了一把沙子出來,丟到水面上,水面立刻起了不少的圓圈,蕩漾著一個個的漣漪,彼此互相亂七八糟地切著,很快就消失了,水面又歸於原來的平靜。

  很快芝姑娘要回家了,那籃子比來時重了好幾倍,所以她歪著身子走,拒絕了那漂亮小姐的援手,任何百姓家的孩子都會如此。

  漣漪失神的注視著她的背影,辮子一搖一搖的,跟她費力提著的竹籃總是保持著一個方向,漣漪似乎懂得點什麼,看她走過的那塊大石板,流下來的水滴印在上面。

  徐灝見狀把鐮刀交給別人,走過來牽著漣漪的小手,追隨著道路上的水印。

  忽然對岸有一隻板船正要下水,不少的人在用力推著,呼喊著,而那隻船在一陣大喊之後,也向前走了一點點。「船就要下水去了」,連看熱鬧的人和田地間勞作的人也歡喜的說:「下水了,下水了。」

  到了芝嫂子家,芝姑娘正在把濕漉漉的衣裳晾曬在繩索上,芝嫂子在灶房煮好了的麥耙,抬頭說道:「快來坐下,吃一碗。」

  漣漪嗅了嗅食物的香氣,驚訝的注視著四周,被舅舅帶進了院子裡。

  徐灝問道:「是麥耙?」

  得到了芝嫂子的確認,徐灝對漣漪說道:「這麥耙是咱家祖上都吃過的食物,也是現在很多衣食無著窮苦人每天吃的食物。用整個麥子連皮也不去磨成粉,用水攪一攪,就這麼放在開水鍋裡來煮,不用胡椒花椒,也不用蔥姜,不用豬油或菜油,連鹽也不用,因為窮苦人的家裡買不起鹽。」

  漣漪一臉震驚,大抵要來一次憶苦思甜了。而芝姑娘饒有興致的看著她,芝嫂子失笑道:「你對孩子說這個做什麼?那是咱蕭家村最苦的時候,多少年沒有遇到過了?來,哎呦好俊俏的姑娘,像天仙一樣。」

  「謝謝媽媽。」漣漪羞澀的接過來小碗,小心翼翼吹著氣,輕輕嘗了一口,其實一點都不好吃,可她吃到一種甜絲絲的香味。

  徐灝也坐下來吃了一口,問小仙芝道:「這些天吃的什麼?你娘要是天天給你吃這個,你就趕緊跟著我走。」

  芝姑娘嬌笑道:「午飯和晚飯吃的是白米飯,肉絲炒榨菜,雞絲豌豆湯。」

  徐灝點點頭,別小看了這幾樣再普通不過的飯菜,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連見都沒見過,對普普通通的明朝百姓來說,已然是最豐盛的美味佳餚了。

  芝姑娘嘗試著和美麗的不像話的小姐交談,很快發現對方不像大戶人家的姑娘那麼性情古怪,根本就是和自己一樣是沒心沒肺的女孩子,輕易的熟絡起來。

  隔壁王家的丫頭過來了,比芝姑娘大了兩三歲,說要去撿拾柴火。

  芝嫂子說道:「背著背篼去吧。」

  在漣漪的認知裡,乾柴一擔二十文錢,自動就有人送到家裡來。徐灝把碗裡的麥耙吃完,又把漣漪的吃光,如果是兒子自然會要求他不要浪費食物,女孩就沒有必要了。

  如此三個小姑娘一起出去,他遠遠跟在後面,王丫頭領頭跑得飛快,一邊跑,一邊笑。經過河邊的時候,王丫頭彎腰撿起個圓圓的石子,拋到了河裡,芝姑娘也同樣拋了一個,漣漪見狀有樣學樣,笑了起來。

  一些孩子自由自在的在江邊堆積沙子,淡金色的陽光照耀在她們身上,呼吸著含著露珠的新鮮的空氣。遠處的群山蔥蔥鬱郁,近處的山帶著微黃的綠色,那是一塊塊的梯田。

  胡氏母子來到石家已經整三天了,此刻胡長兒一個人坐在花園的草地上。前面是一個小池子,池子裡有魚,暴突眼睛大尾巴的魚,有紅的有黑的有花的,游來游去的魚兒閃閃發光。

  花園裡有鞦韆,茶蘼架和花圃,還有奇形怪狀的山石,胡長兒不知道什麼是膽怯,雖然在溜進那小角門的時候,也曾四面張望了許久。

  看著面前的亭台樓閣,都不能給胡長兒留下什麼深刻印象,對於那不到五尺高的一堆黃土,上面種著幾棵小松枝,排著幾塊石頭就算是山?他覺得非常可笑,一陣微風送來薔薇花的香味,胡長兒發現了花園的優點,好香。

  「喂!你是誰?」從小山上跑下來幾個衣衫華貴的半大孩子。

  胡長兒詫異了,看著他們轉動著靈活的眼睛,好半天才說道:「誰?我姓胡。」

  個頭最高的是石家三少爺,叉著腰大聲說道:「這裡是石家,沒有姓胡的人。」

  胡長兒說道:「怎麼沒有,我就姓胡。」

  三少爺說道:「我再說一次,這裡是石家,誰讓你進來的?看你的樣子,比外頭的乞丐還不如。」

  「我不是乞丐。」胡長兒漲紅了臉。

  一個小女孩拉了三少爺一下,說道:「別理他,我們去那邊玩吧。」

  「你不懂。」三少爺甩開了她的手,大聲說道:「他私闖內宅,不能放過他,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其他幾個男孩跟著叫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05
第七百三十章 牛和豬

  胡氏抱著鼻青臉腫的兒子,心疼萬分,卻不但不敢計較,反而得對著主人家反覆的陪著不是。

  打了人的少爺們一副天經地義的洋洋得意,絲毫沒有半點的內疚,其他人也對此視為理所當然。

  說實話如果站在窮人的角度上,為富不仁的少爺們欺負一個苦孩子,實在是令人義憤填膺,似乎又是富人欺負窮人的經典案例,但作為弱者就可以偷偷闖入人家內宅嘛?何況還是已經懂得不該如此的半大孩子。

  倒是石老爺呵斥了兒子們幾句,責備他們不該動手打小孩子,這也是人之常情,又對著胡氏說了聲抱歉。畢竟強勢霸道的人是少數,尤其是得勢不饒人的那種。

  五姨太自覺丟了臉,見孩子的傷不重,沒好氣的道:「快回去,真是的,鄉下人沒見識,明明囑咐過了,幸虧沒有偷東西。」

  自此以後,胡長兒開始學會了思考,想了些從未想過的事情。首先,為什麼自己沒有好東西吃,沒有好房子住,沒有好衣服穿,答案很簡單,因為自己是窮人。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胡長兒已經懂得所謂窮富的意義了,這答案無疑令他很沮喪,即使他有信心長大了讓母親也過上石家人的生活,可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小小年紀的他也不懂得,長大了要怎麼才能成為富人。按照他的理論,沒東西吃可以去人家的田地裡偷,那麼是不是可以偷富人家的錢呢?廟會上說書人講的故事裡,不都是走投無路的好漢殺富濟貧麼?

  晚上,一間燈光灰暗的小屋子裡,胡氏坐在炕邊把兒子抱了起來,「兒啊,為啥不想吃飯呢?乖,把這碗粥吃了。」

  「娘,我不餓。」

  「心裡不好過嗎?」

  「一點也不。」

  這間屋子雖說是石家最小的房間,但也比胡家兩間房屋合在一起還要大。

  第二天,身體結實的胡長兒就下了地,三天來的生活一切都是嶄新的,光怪陸離的,他見識了一搖一晃的鐘錶,大大的光可鑑人的鏡子,養花的瓶子,牆上掛著的美人圖,床上圍著的繡花的大東西,不知道那叫做繡床和帳子,好看的花被窩那四個大花櫃是兩個紅木頭做的,還有嵌著些白石頭片的架子,架子上擺著小鍋,小缸兒,小碟兒,等等等等。

  每天他蹲在牆根底下,羨慕的看著服裝體面的男女走動,不知母親在裡面做些什麼工作,每當某個少爺仰著頭出來時,都會帶著勝利的表情,目光輕蔑看他一眼。

  他深深的懂得了,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沒有錢,有了錢,那自己也可以買大宅子,會有許多許多的下人,穿好看的衣服,吃最好吃的飯菜,一如石家。

  夜晚,胡氏囑咐他好好睡覺,起身進內宅去值夜。

  胡長兒此刻鎮定沉著不像一個小孩子的眼了,悄悄跟隨母親穿過一條過道和兩個院落,來到了五姨太太的房門前。

  在路上也碰見了幾個人,但他像個小黑影兒一樣,偷偷地閃了過去,誰也沒有注意到他。

  五姨太太住的是三間花廳,兩明一暗,暗間就是她的臥室。胡長兒先站在門外探頭向裡一看,靜悄悄的沒有人影。

  母親好像在院子左邊那間小廂房裡同另一個老媽子說話,同時前面明亮的大廳中傳出來笑語聲,以及嘩啦嘩啦的動靜,他記得母親提到過,那是一種叫做麻將的東西,能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猶豫了一會兒,他終於毅然跨過了門檻,左手那面大穿衣鏡照出了他的全影,臥室掛著麒麟送子的紅湖綢的門簾,從旁邊的門簾縫隙,他看見了五姨太太正和三個婦人坐了一圈。

  扭過頭來,胡長兒目光敏銳的射向臥室裡床左邊的紅木櫥櫃,那裡擺放著一個精緻的首飾匣子。

  此時此刻,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火焰!

  去!去!有個聲音在勾引著他,胡長兒的心在狂跳,終於幽靈似的走了進去。

  櫥櫃太高,他把一個小圓凳子挪了過來,爬了上去,手指顫顫地就要碰觸到了匣子。

  砰!一不小心,他把匣子勾到了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馬上有女人大步走了進來,大聲嚷道:「這孩子,哎呀!」

  「去你奶奶的。」胡長兒這時毫無畏怯,不遲疑地把手中的匣子對準婦人擲去。

  嘩啦!首飾匣子砸在了牆壁上,珍珠項鏈的珠子滾的到處都是,胡長兒轉身就跑。

  蕭家村,牛乃是農戶做重視的財產,是耕地種田的最佳幫手。

  王丫頭的父親王老爹成天和牛形影不離,他也是村子裡養牛的一把好手,每當交易黃牛的時候,誰都抱著羨慕的心情來王家祝賀,順便仔細的欣賞欣賞王家的牛,這是王老爹最榮耀的時刻。

  今天,王老爹和藹的從草棚隔壁的牛欄裡牽出來要賣的黃牛,手在牛股上拍了拍,顯顯它的架浪,又用鞭子在牛背上輕輕的抽兩下,探探它的彪勢。

  人們馬上齊聲讚揚,「好牛,好身段。」

  王老爹十分快慰,等客人們都走了,對著徐灝笑道:「我的牛耕百多畝田一點不費事,去年有頭牛老了,宰了後光是牛皮就賣了四兩銀子,肉賣了二十多兩,可惜養一頭牛不容易。」

  確實是不容易,之所以能賣出高價錢,全仗著王老爹早晚陪著牛到嫩綠的山林去散步,到蜿蜒的溪邊去漫遊,每天喂食最好的青草。天氣暖和時,每天帶著牛到竹山的陰涼處,洗刷牛身,用刷子梳理毛髮。

  時常清理牛欄,收拾的乾乾淨淨,不但吃草料,還將豆子磨成細粉兌著剩飯喂養,若是有牛睡得不起來,王老爹就會擔心害了病,趕緊請來了牛郎中。半夜牛叫了幾聲,他馬上爬起來,一來怕牛餓了,二來也怕有偷兒惦記。

  王大媽時常罵道:「這麼大的年紀,本該孩子們服侍你,你還辛辛苦苦去孝敬畜生,不會請個看牛的?」

  王老爹驚恐的道:「你這婆娘傻啊!請個看牛的,給不給人家飯吃?給不給工錢?哼!省下這點嚼用又可以買一條小牛犢了。當年我起家不就靠著自己養牛嘛,這算什麼。」

  芝嫂子悄悄對徐灝說道:「王嫂子的意思是請她弟弟來看牛,就是去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周大海。」

  徐灝聽說過周大海的事蹟,本來家裡有三十畝良田,五六間瓦房,四顆大桑樹,十畝棉花地,娶了個很好看的老婆,自耕自食也算是小康人家。

  蕭家有個子弟蕭遠,自小讀書,不事生產坐吃山空家裡很窮,全仗著族裡一份錢糧生活,兩家是鄰居,幾輩子的交情,是以走動的很勤。

  蕭遠每天都要說嫂子你真能幹,嫂子你真賢惠,過來蹭吃蹭喝,一來二去,就給嫂子瞧上了。

  而周大海人又矮又醜,田事很忙,簡直是在泥水裡過日子,不識字的大老粗。

  漸漸波瀾在他的小家裡蕩漾起來,不知何時周嫂子染上了壞裨氣,動輒使性子,丈夫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愜了她的意。只要蕭遠今天沒來奉承幾句,她就要對著丈夫指雞罵狗,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知哪裡找來的由頭,破口大罵。

  「你個死東西,身上的臭味洗都洗不掉,趕緊死到河裡沖一沖。懶死了,你配上床享福呀?還想摟著我,滾,滾!快給我滾開些。」

  周大海有些納悶,妻子在家每天替他洗衣做飯,幹不完的活計很辛苦,所以事事體貼她,罵幾句敲兩下應該領受,就算跪上一個時辰的踏板也情願,可不准上床卻是罕有的事。

  大概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吧?或什麼事做得不稱她的心,周大海認為自己得諒解,反過來責備自己,趴在床沿連連抽自己的臉,真誠的哀求。

  可惜沒有效果,他只好走出來,重新洗了洗手腳,覺得還不乾淨,用冰冷的井水洗了個澡,結果回到屋裡,雞飛狗跳的折騰了一陣,他被打的抱著頭跑出來。

  「別在屋裡討人厭,滾。」

  從此夫妻倆分居了,每天干完活回到家裡,桌上擺著的是剩飯殘羹,廚房裡是冷火冷煙,髒衣服脫下來,臭了爛了媳婦也不管,不是懶洋洋的坐著發呆,就是幽怨的躺在炕上,像丟了靈魂一樣。

  後來鄰里漸漸流傳出關於他老婆的謠言,周大海很生氣也不相信,他自信於自己有田有房,供養家裡不愁吃穿,有力氣肯種地,而蕭遠則是一貧如洗的窮光蛋,老婆決不會喜歡上了窮光蛋,即使蕭遠比自己長得好看,身體也比他高大,認得字會念詩。

  有人提醒他,「聽說蕭遠那小子昨晚在你家裡,你小心些。」

  他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未必吧?」

  倒是大傢伙怒了,罵道:「未必吧!未必吧!你就是被鬼悶了頭,豬!」

  被人罵成了豬,周大海猛然醒悟了,想起近來媳婦對他的冷漠和蕭遠常到他家裡的情形,好似那才是一家之主,吃好吃的,然後大搖大擺的舉動,一層陰影蒙上了心頭。

  從此周大海也不好好在田地間幹活了,一門心思的要查出姦情,可是不管用盡什麼法子,都不曾發現過一次。

  有一天廟會,全村男男女女都去瞧熱鬧,他也跟著去了,路上隱隱約約有認識的人在後面譏諷。

  「真是個豬頭豬腦,戴了帽子還有臉出來。」

  半路上週大海就悶了一肚子氣回來,結果聽見臥房裡傳出一種不堪入耳的聲音。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32
第七百三十一章 看戲

  驚慌的周大海順著窗隙往房裡窺看,完全有別於他一向傳統的男上女下,蓋著被子黑燈瞎火的一通折騰,而是一種新穎的、大膽的、別具一格的、令人目瞪口呆的火辣姿勢,正在上演著一出肉蟲打架。

  「媽的,這下子可給我找到憑據了,正式夫妻還沒有這樣子,實在氣死我了。」

  熱血上湧的周大海大吼一聲,順手抄起一根扁擔,要緊牙齒,生龍活虎似的幾下打開了木門,衝了進去。

  一對不要臉的東西早已跳下了床,赤條條的老婆張開雙手用自己葫蘆形的身子遮擋住了蕭遠。

  飽滿的胸部,窄窄的腰肢幾乎沒有贅肉,平坦光滑的小腹,黑茸茸的芳草地暴露眼前,周大海有些臉紅了,說實話成親幾年來,他幾乎沒看見過老婆不穿衣服的美態,洗澡如廁時都會下意識的互相避諱,換個衣服他都要主動扭過頭去。

  問題是自己的好東西卻被外人給糟蹋了,是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當他的扁擔落下去時,力道不免小了很多,被她一手接住了。

  妻子依然是母老虎似的威風,跳到他面前兩個肉球一晃一晃的,看得人直眼暈,叫道:「幹嘛,幹嘛!你打死我啦,你打死我啦。」然後毫不講理的逼迫過來,又哭了起來,叫了起來,「你個沒良心的呀!你個不識相的東西啊!你管得著我們嘛?你有什麼資格發火?你個臭種田的,比得上蕭家人麼?你懂得什麼?你知道女人想些什麼?我,我活不了啦!」

  面對妻子沒有道理的胡攪蠻纏,如此一來倒把周大海給嚇住了,他從來沒見過老婆這般失態的模樣,也是第一次見到老婆這樣對他哭喊,他的怒氣瞬間被她的積威所鎮壓,也完完全全被她的肉體所陶醉,給她莫名其妙的『良心』征服了。

  周大海不得不承認,自問模樣遠比不上蕭遠,風度學識一樣敵不過他,家世天差地遠,他倆看起來才是最登對的夫妻。

  能娶到這樣如花似玉的老婆真是做了一場夢,真是委屈了她,他勝不過他們任何一個,也忘不了她以前待自己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

  這一扁擔如果打的快,仇人沒打到,她那柔嫩的肉體會變成肉泥,血花紛飛著,黃鸝鳥似的動聽聲音會變得悲慘,會漸漸的細微,漸漸的寂然,最後會成為一具雪白而美麗的死屍,這全是他無情的傑作。

  周大海的靈魂突然陷落在黑茫茫的宇宙中,隨著星空旋轉,永無休止,臉色蒼白,淚光瑩瑩,全身顫慄了一陣,終於手裡的扁擔落在了地上,他暈倒在地。

  從這以後,周大海再也沒有用武力解決綠帽子的勇氣,連念頭都沒有了。老婆的舉動是天經地義的,他得責備自己,顧全她和自己的名聲,在外頭忍受著村裡人的嘲笑。

  過了一年,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周大海沒有迎來妻子的悔意,老婆和蕭遠兩個人偷偷變賣了他的田產和房子,遠走高飛。周大海永遠也想不明白是怎麼按的手印,甚至連保人都有,一貧如洗的他整日裡猶如行尸走肉,選擇放棄了打官司。

  徐灝只能嘆息的說一句,封建婚姻害死人啊!他不忍心告訴周大海,蕭遠在外地很快又迷上了一個有夫之婦,狠心的把他的老婆賣到了窯子裡,結果偷情時也被男人給撞見了,一刀一個,結果了男女的性命。

  當地官府把案件傳了過來,丈夫按大明律無罪開釋,蕭家自然不願聲張此事,誰也不想把周大海的老婆贖回來,人人都痛恨這樣的女人,大傢伙也清楚,周大海絕對會不計前嫌,問題是他老婆已經自己發誓不回來,也沒臉回來。

  周大海給姐夫家做了牛官,不要工錢,整天的放牛喂牛,每天鄉親們看見一人一牛的寂寞身影,都會嘆息一聲。

  秋收後,徐灝出錢請來了金陵最有名的戲班子,輪流在城隍廟前唱戲。

  現代人無法想像古人對於聽戲的喜愛,就好像現在的電影院一樣的火爆,如果城隍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唱戲,那也會有許多人樂此不疲的整天來看。

  就在石家人準備處置想偷東西的胡長兒時,徐灝帶著人找上門去,得知原委後,徐灝不能替胡二的孤兒寡母打臉踩人,而是認認真真的代替母子倆道了歉,做人得先講道理。

  而心驚膽顫的石老爺,也慌忙讓自己的兒子們鄭重給胡長兒賠禮道歉,因為向來護短的徐三爺也會不講道理的。

  最後胡氏體體面面的帶著兒子揚長而去,徐灝則針對胡長兒的所作所為,深入的交談了一番,他認為不適合帶到家中了,不然胡長兒很容易因心理失衡而再次做下錯事,當成義子養?肯定不行,昔日袍澤的孩子太多了,認養的過來麼,他也不可能讓胡嫂子成為半個主人,沒有這麼幹的。

  所以把人給領到了蕭家村,託付給芝嫂子照顧,比照芝嫂子家新蓋了一間院子,撥給了自家的二十畝良田等,可謂仁至義盡。

  為了讓胡氏接受,徐灝對她說當年在戰場上胡二救了我一命,這是我欠他的,我們是兄弟,你就心安理得的住下吧,哪怕為了孩子。

  今年蕭家村要成立一所女子學堂,十里八鄉的百姓都對此議論紛紛,有的人家很願意把閨女送到學校去學些有用東西,有的人家則大罵徐灝是在譁眾取寵,滑天下之大稽,敗壞金陵的淳樸風氣,總之大多數人則保持著觀望的態度,純是由女人組成的學堂加上徐老三的個人聲望,相對而言還是很放心的。

  戲台搭建的很美很美,正上演著一出「打龍袍」,觀眾有現成的麵食任意享用,戲子也在後台的走廊裡吃飯,到處都是吃東西的聲音。

  不時有熟識的人相互打招呼對話,隔壁村裡的鄭里長對另一個隔壁村裡的鄉紳周家二爹問道:「週二哥,今年村裡的收成不錯吧?聽說足足有八成呀,好福氣。」

  周家二爹沒有享用香噴噴的面條,這點自尊心還是有的,漫不經心的說道:「嗯,嗯!還好,哪裡,五成都不到,比起人家蕭家村差得遠了,說不定到了冬上就會挨餓呢。」

  他那嚴峻的臉雖對著鄭里長,目光卻看著台上的黑包公,情不自禁的摸著鬍子。

  「你老人家也來啦,哈哈!坐轎子來的吧?」鄭里長換了方向,對一個很富態的老太婆問候,順手逗逗她身邊的孫子,「已經進了學堂吧?瞧瞧學校的衣服,這叫做校服對不對?這樣式穿起來真是氣派體面,好個漂亮的公子少爺啊!」

  徐灝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他大膽的把民國樣式的中山裝祭了出來,不管這和日本有沒有關係,民國學生穿起來確實非常的朝氣蓬勃,而傳統的長袍真的不方便,也不好看。

  此外還有剪頭髮,徐灝沒有強迫任何人,不過他自己已經剪了,也吩咐兒子要剪了,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父母同意了,自然就可以剪了,方便清爽又衛生,已經有些學生有樣學樣,平頭首次出現在了華夏大地上。

  現代人想像不到滿頭蝨子的樣子,這在古代非常普遍。

  藍藍的天空,清澈見底的河流,完全沒有污染的環境,可人的平均壽命只有可憐的三四十歲,再嚮往為之驕傲的古代同時就意味著落後愚昧,即使它乃是當世最先進最發達的國家,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方方面面都需要改變。

  很快戲唱完了,換了一出熱鬧的武戲,幾個人圍著下台的戲子,「呵!這打龍袍唱得好啊!」

  戲子心裡瞧不起這些鄉下人,極為矜持的問道:「我要請教,究竟哪裡好呢?」

  幾個壓根沒聽懂的鄉親們頓時啞口無言,鄭里長走了過去,說道:「我是外行,說話憑著良心,並不是在信口開河,你唱的確實不俗。」

  戲子面無表情的說道:「那倒要好生請教請教了。」

  鄭里長笑了笑,回頭把老太婆的孫子叫了過來,笑眯眯的道:「就讓後生講給你聽。」

  孫子有些羞澀的先是低下了頭,隨即想起了校訓,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少年進步則國進步,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勇氣從心裡升起,孫子緩緩抬起頭來,朗聲道:「打龍袍這齣戲,說的是包龍圖奉旨陳州放糧,在天齊廟遇到了盲眼的丐婦,說她是真宗的妃子,乃當朝天子之母,並有黃綾詩帕為證。包拯答應代其回朝辯冤,借元宵觀燈之際,特意設了一齣戲,指出皇帝不孝。

  仁宗一怒要處斬包拯,經太監陳琳說破當年狸貓換太子一事,赦免了包拯,下旨接了李太后回京。李太后要責備仁宗,命包拯代打皇帝,包拯就請仁宗脫下了龍袍,用打龍袍比喻打了皇帝。」

  戲子微微有些動容,拱手道:「看來你是位讀書人,敬佩敬佩!請問還有別的好處嗎?」

  孫子搖頭道:「我一向不聽戲,說不出來。」

  「不錯。」戲子點頭道:「鄉下暫且不論,城裡整日聽戲流連戲班子的都不是什麼好貨色,玩物喪志,追腥逐臭的浪蕩子而已,你不要學他們,要把時間用在讀書上面。」

  「受教。」孫子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

  戲子這才露出了笑容,說道:「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山明水秀民風淳樸,堪稱世外桃源!」

  鄭里長等人聽了非常開心,拉著戲子交談起了唱腔唱功,讚不絕口又指出了一些小缺點,怕對方不樂意聽,忙道了歉。

  戲子謙虛的道:「戲本是唱給人聽的,演給人看的,沒有人在旁邊指教指教,戲是難得有長進的。」

  遠處的徐灝很想把漣漪也帶出來,可畢竟不是自己的親閨女,姐夫是絕對不願女兒拋頭露面的。

  似乎在滿清時代,滿族貴婦們敢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街上,不過受到了程朱理學的壓力,漸漸也就消聲覓跡了,直到鴉片戰爭後出現了洋人婦女,風氣有了些變化,但真正城市裡的婦女可以和男人一起下館子,逛大街商場,喝咖啡談笑無忌,還得是民國初年的大上海。

  倒是普通人家的女人沒有諸多忌諱,在任何朝代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街上。一如此刻,芝姑娘和王丫頭等女孩子興致勃勃的坐在一側看著戲,男人們自動和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但也僅此而已。

  忽然人們有些騷動起來,徐灝望了過去,立馬扭過頭來再不敢看了,雄糾糾氣昂昂來了蕭家村最得罪不起的人物,蕭五奶奶。

  蕭五奶奶是個活傳奇,父親做過前朝的高官,小時候跟著走南闖北,到過很多地方。

  太祖皇帝起義時,據說她毅然叛出了家門,投奔了起義軍成了一位女中豪傑。

  大明立國後,蕭家的太太奶奶中,唯有蕭五奶奶敢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走,素日金陵城內的一干青皮光棍,都不敢放膽咳嗽一聲,看她一眼。

  蕭五奶奶的潑辣眾所周知,男人冒犯了她,輕則被吐口唾沫,吃一記耳光,重則一頓好打,她有朱元璋御賜的「忠勇巾幗」的鐵牌牌,沒有人敢還手;女人若衝撞了她,那更了不得了,不打得你頭青臉腫絕不罷手,罵起人來也是行家中的行家,現任蕭家族長蕭五爺,在方圓百里那是說一不二的大人物,也不能不拜倒在這母老虎的石榴裙下。

  幸虧徐灝的奶奶不是她老人家,記憶裡,小時候因調皮挨過蕭五奶奶一巴掌,見了她就躲得老遠,後來蕭五奶奶隨著做官的兒子去了外地享福,直到最近幾年才返回家鄉,蕭五爺爺也順理成章的接過族長大權。

  就見賣滷肉的馬回回興沖沖的走過來,沒注意把蕭五奶奶的丫頭撞到了,他正打算陪個不是,誰知還沒等開口呢,臉上就留下了鮮紅的巴掌印。

  「你個王八蛋,橫衝直撞敢情要奔喪啊,狗眼睛瞎了嘛?」蕭五奶奶威風不減當年,連打帶罵。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32
第七百三十二章 教書育人

  馬回回知道惹不起這位祖奶奶,趕緊陪著笑臉把丫頭拉起來,掏出幾個銅錢塞在她手裡,點頭哈腰的道:「五奶奶別生氣,您老多包涵點吧,小的錯了。」

  蕭五奶奶氣平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往前繼續走去,目光所到之處,人們無不紛紛躲避她的視線。

  一群驢拴在了一起,氣味自然不是很好,所以蕭五奶奶又怒了,指手畫腳的罵道:「哪個混蛋的瘟驢子,拴在這裡幹什麼?臭屎燻燻的。」

  有位驢主人頓時不干了,乃是魏家村很有名望的魏武舉,年紀也大一把了,張口呵斥道:「怎麼!你這女人張口就罵人?大街上是朝廷的官地,樹也是公家栽的,你不讓栓驢憑什麼?看你是個臭女人家,不和你一般見識。」

  大家知道這下子肯定有場好戲看了,針尖對麥芒,可比看戲有意思多了,魏家是和蕭家一樣的郡望,魏老爺的身份輩分也和蕭五爺差不多,兩家勢均力敵。

  突然間,有人就看見徐灝撒腿就跑,朝著沒人的地方狂奔,頓時笑了出來。不問可知,徐三爺怕被蕭五奶奶點了將!

  竟然有敢罵自己的存在,蕭五奶奶立刻暴跳如雷,以為對方也不過是來看戲的鄉下佬,大概因為魏武舉又高又壯穿得也體面,始終不敢衝過去施展雌威。

  「蕭家村這裡,姑奶奶不叫你栓你就不能栓,還沒見過你這樣的雜種王八蛋。」

  魏武舉頓時氣得咆哮如雷,又不好打一個老太太,大吼道:「叫她家的混賬男人出來,叫她家的混賬男人出來。」

  類似這個級別的遭遇戰,兩個村莊的小輩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參與的,以下犯上那還了得的。

  「母老虎今天碰到硬茬了,魏老爺可是武官呀。」賣燒餅的蕭二對范禿子輕輕地說。

  「魏武舉連兵部侍郎見了都得客客氣氣。這回蕭五爺一定得倒大黴了。」范禿子答道。

  「魏爺這下捅到馬蜂窩了,蕭家或許沒啥,可還有徐家呢。」茶樓老闆魏翔如此說道。

  「那可未必,母老虎先沒事找事,徐家也得講道理,都是鄉里鄉親又不是外人。」鄭里長笑眯眯的發表意見。

  十里八村的女人們對於蕭五奶奶,更是以英雄兼瘟神視之,她成天價的指桑罵槐,東家是王八,西家是婊子。誰敢招惹她老人家?

  徐家的後生,因為看見她沒打招呼,一巴掌打得順嘴流血;陳財主也挨過打,一拳一個青眼窩,耳朵眼兒還被扯豁了口;白老四家的那白小腳,因為背地裡說蕭五奶奶是惡婆星轉世,被與她不和的王大娘告了密,後來落了個滿臉血口子,頭髮扯掉了一大把。衣服褲子扯得稀巴爛,當街丟醜。

  就是張家的娘子,算是附近數一數二的美人,還是蕭家四老爺的遠房侄媳婦呢。也遭過蕭五奶奶的羞辱。

  不過最終蕭五奶奶和魏武舉沒有打起來,跑出來的蕭五爺拉著魏武舉的手反覆賠不是,大約提到了遠遁的徐灝,魏武舉便悻悻的偃旗息鼓了。這無疑令大傢伙深感失望。

  蕭五奶奶狠狠瞪了眼滅自己威風的丈夫,大抵也收到了消息,知道魏武舉不是可以招惹的主兒。霸道歸霸道,但不是糊塗人。

  今日的蕭五奶奶穿著打扮依然走在時尚的尖端,大團的髻子有碗口大,紮著水紅頭繩兒,插了兩朵蝙蝠蟠桃的大紅絨花,長吊的包金墜子,六根手指上的金戒指,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

  滿臉的粉和胭脂,好似戲檯子上的老旦,可惜枯皺紋終究怎麼也填不平,身上是大鑲大滾的絳紫色綢緞長裙,紅豔豔的比甲,襯著蔥綠色的燈籠棉褲,那叫一個鮮豔。

  心氣不順的蕭五奶奶走到婦女扎堆的地方,毫不客氣的對著一個婦人說道:「喂,這位大嫂挪一挪,讓老身把椅子放在前面。」

  不想這位婦人也不是個好惹的,乃是鄰村有名的潑辣戶趙家二嫂子,論親戚輩分是趙亮的二嬸。

  趙家二嫂說話也不大中聽,微微含著怒意,「沒見前面放不下了?你就放在後面吧。」

  「誰說放不下?挪一挪又不掉了你的毛!」蕭五奶奶爆發了,「滾回家裡陪你的暗漢子睡覺去,蕭家村不歡迎你們。」

  「你這老妖婆怎麼恁霸道?人家做東道的徐三爺是為了大傢伙請來的戲班子,你又不是他親姥姥算哪根蔥?再說聽戲也有個先來後到,你偏要坐前頭?像你這樣的妖怪才浪漢子咧!」趙家二嫂似乎受到了魏武舉的激勵,不甘示弱。

  「好不要臉的臭婊子!趙老二戴綠帽子誰不知道?你年輕時就是有名偷漢子的**,你個操婆娘相的與東嶽廟裡兩個和尚的破事誰不曉得?不要擺臭架子裝正經啊。」蕭五奶奶連珠似的揭人短。

  這無疑正中趙二嫂的死穴,誰年輕時沒風流過一陣?氣急敗壞的就衝了上去,結果兩個老太太糾纏在了一起,看戲的人們「嗚—呀,打—呀。」的吆喝著湊趣,鬧得台上的鑼鼓聲幾乎聽不見了。

  芝嫂子等七八個婦人趕緊上前排解紛爭,蕭族和趙族的女人都是有體面的,這關口躲都來不及,沒人好意思上前丟人現眼。

  城隍廟左側的花棚裡,徐灝幾個舅媽和挺著肚子的蕭雨瀅連連嘆息,紛紛坐轎子走了。

  終於她倆被拉開了,蕭五奶奶的大團髻扯散了,絨花掉在地上被踩踏的稀爛,趙二嫂子更狼狽不堪,臉上脖子上都掛了彩,噙著眼淚被攙扶回去了。

  與此同時,徐家新宅園中霜葉斑斕,蕭氏帶著人進來看風景,大家都出來迎接。蕭雨詩說道:「太太今兒高興,也來看看菊花吧。」

  蕭氏說道:「菊花常見,我是閒來無事進來走一走。」

  賞菊的地點選在徐灝的內書房一帶,沐凝雪扶著蕭氏下了竹轎,走進迴廊裡。一副對聯是「九秋之英是鐘正色,群雍既息以表孤芳。」那草書寫得非常飛舞,不問可知是兒子的親筆。

  到處放著菊花石的山子、水晶花囊、凍石鼎等,周圍曲曲折折的滿是架屏,兩面裝著整扇的大玻璃,裡面分為了四層,每層都擺放著許多盆菊,清一色的宜興瓷器。

  每盆花插著一個牙牌,上寫著花名,如紅豆幢、天仙錦、綠剪絨、桃花球、玉蝴蝶、銀帶圍、古銅芙蓉、銀紅龍種種各色不一。上面安著綵燈。中間嵌著一根根的細蠟燭,有些是真花有些是假花,乍看都與真花無異。

  蕭氏繞著走了一圈,笑道:「難為你們了,想的法兒巧不說,連花也不是胡亂擺的。只看那各種顏色,深淺濃淡,配得多麼講究。」

  沐凝雪說道:「這都是鸞兒那丫頭弄得,她平常打絡子。編花籃最是講究個配色,所以我們叫她來調度,還算不錯。」

  「灝兒哪去了?還在鄉下沒回來?」蕭氏問道。

  「或許晚上,也或許明天。」晴雯忙回道。

  可是徐灝沒有回去。忙著為學生編排隊伍練習體操,教幾首或風雅或現代的歌,他這只蝴蝶用了整整十年掀起來的翅膀,終於憑藉幾乎是一己之力。很多地方都漸漸起了一系列的化學連鎖反應。

  校長張信把整個身心都投入到了新教育裡,受了徐灝的蠱惑,很是躊躇滿志。

  校門外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徐灝和他走在田岸間,四五個剛放學的學生跳呀跳地走在前頭。

  溫暖的陽光很容易喚起大家對春天的記憶,學生們時而撿起植物仔細辨認,時而看看有沒有展翅欲飛的蜻蜓。張信反剪著手低著頭,目光垂註腳下的泥路,他受到徐灝關於農業的闡述,在思索著鄉土教材。

  忽然張信抬起頭來,說道:「周圍人口大約十二萬,現在只有我們這一所新式學校,我想創辦五個初等小學,另一個女子高小。只要能上下團結一致,十年二十年,想必士林會改變對我們的偏見。」

  說著說著他舉起手來,似乎在指點江山,「我們應該以學校為模範,讓百姓明白,就是把那些凌亂簡陋的房屋通體拆掉,重新打樣,重新建造,也不是辦不到的事。你看,這裡的荒地那麼多,隨便在任何地方劃出一塊來,就是你說過的公園,樹木是現成的,池塘也有,只要把荒地改作草地,再搭建幾個茅亭,陳設些長椅,花不了多少錢,然而大家享用不盡了。」

  徐灝有些驚訝,這思維貌似跳躍的有點大,不過很驚喜張信的思維越來越跳出了固有,從一名單純的教書先生,上升到了規劃者。

  徐灝順著張信所指的方向凝望,彷彿已經看見無憂無邪的男女學生往來於綠蔭之下,池塘裡亭亭挺立著荷葉,彩色的水鳥在葉子底下嬉遊;草地上奔跑打滾,安靜讀書的,都是自己的學生。

  這時候,前方的學生們站住了,招手叫道:「張老師,張老師。」

  徐灝沉默下來,一位穿黑裙的窈窕女子正在往這邊走來,她的頭低了一低,現出矜持而嬌媚的神情,柔聲道:「快回家去吧。」

  聲音飄散在了空氣中,輕快秀雅,同時她的步態顯得很莊重,這莊重裡頭卻流露出大家閨秀所常有而不自覺的飄逸。

  張信輕嘆道:「妹妹執意和丈夫離婚,選擇陪我教書育人,不亞於一輩子青燈古佛了。」

  徐灝的心微微一顫,儘管他已經儘可能的顧全身邊的所有女人,但還是顧全不了所有人,眼前的張釵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更令人唏噓不已的,張釵到底受了他的影響,面對道不同志不合的丈夫,毅然主動提出了一紙休書。

  也正是因張釵的到來,徐灝決定創辦女子學堂,女醫門能提供充足的教職員工。

  彼此走近了,張釵像不認識眼前這位朝思暮想的男人似的,兩隻手各拉著一個女孩子,緩緩地鞠躬,頭抬起來時,粉妝玉琢的雙頰泛上了一層紅暈,眼眸卻看向別處。

  「老師送你們回家。」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43
第七百三十三章 希望

  從很小的時候張釵就暗戀上了一個男人,一個成了親的男人,他兩個黑眼瞳總是熠熠生輝,不經意間就洩露了無量的神秘的美,任何人都猜不透他目光裡的神秘。

  彷彿出自於雕刻名家之手的鼻子,那開朗而彎彎有致的雙眉,那勾勒得十分工致動人的嘴唇,以及層出不窮令人發自深省的言談,無不像炙熱的太陽一樣,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可惜自己只是個不起眼的毛毛蟲罷了,永遠也不會得到他的垂青。

  茶室裡,坐在對面的徐灝卻驚訝的發現,昔日的黃毛丫頭竟脫變的這麼好看,不消說精緻婉約的容貌,經歷了成親離婚被家族趕出來的折磨,突然間化繭為蝶了,那隱藏在黑縐紗長裙下底下依然明顯,圓渾而毫不滯鈍的肩頭曲線,清晰勾勒出動人的軀體。

  徐灝的目光非常清朗,毫不在意坐在一側的張信,探手一把握住了女人顫抖溫暖的小手。

  張信大笑道:「果然是徐三爺,再荒唐的事到了你身上,似乎也理所當然。」

  張釵緊張的連呼吸都停止了,整個人都暈了,小鳥依人似的任由自己的手飽受蹂躪。

  徐灝灑然道:「人就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放不開的?愛走,別強留,淡然相送;愛我,別鬆手,好好珍惜。」

  這下子張老師臉上的紅暈顯得更鮮豔了,而且蔓延到了耳後頸間,彷彿溫柔甘美的身體的氣息正在蒸發出來。

  張信笑了笑,說道:「希望她用心教書,我相信她會是學堂最需要的寶貝,最出色的好先生。」

  張老師的身體忽然翩然一轉側,小手繼續死死攥著男人的大手。笑道:「我沒有說過,是兄長們強行編排,我很笨,只怕一輩子也當不了老師。」

  徐灝鼓勵道:「沒有當不了的。有興趣肯研究。必然是個好教師。」

  張釵心中一動,臉色更紅了些。要說像一隻紅蘋果,蘋果哪有這樣的細嫩?說像彩霞,彩霞又哪有這麼凝煉?實在是銳意投身於教育的新新女子所獨有的氣質色澤,作為中國歷史上第740章了越來越多的青年人,富有朝氣富有理想的年輕人,比如那個在沉船事故中表現沉穩優異的船長,三年前畢業於海事學院的一名普通高材生。

  青春的生命中潛伏著洪流似的滂湃力量,沒有傾瀉出來,只因還未經觸發而已。現在,小小的一個窟窿鑿開了,希望的源泉會初始娟娟地,繼而滔滔地,想要堵回去已然沒有可能了,不休不息傾瀉著,自然而然的融入到了整個社會中去,帶起一個個細小的漣漪,在東南西北廣闊的土地上,一圈圈的層層擴大。

  等到了那和西方諸國的文明碰撞之日,人們就會赫然發覺,原來我們早已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

  如此在飽受質疑中,女子師範開學了,修建了整一年的樓屋、庭院、走廊、操場迎來了第740章課後就會放學,給普通人家的女孩幫著家裡做家事的充足時間,作業很少但很有趣。

  校方還會提供送回家的馬車以及護衛,徐灝非常重視安全問題,要求縣裡必須保障最安全的環境,每年四季都要嚴打,欺凌女學生最高會被處以凌遲的刑罰。

  每年一樣有寒暑假,並且校方承諾畢業後可以提供就業。這一切無疑既困難重重又負擔沉重,這讓徐灝不禁有了做一方縣令的打算。

  其實蕭家村只是一個試點,根據歷史和改革開放的經驗,徐灝的希望所在並不是在京城或遼東山東。而是在剛剛起步的上海珠江三角洲和廣東沿海。當然那也是傳統儒家的集中區域。

  學校非是有了學生,就能畢業出一個個有為青年。那麼想太過理想主義也太過不切實際了。雖然來了一些鄉紳富人家的子弟,不免習染了很多不良風氣,但大體上還算淳樸,不至於太過的浮滑輕率。

  此外的學生。那些新興手工業者,小商人家的孩子,最容易讓人感覺到的,就是他們的鄙陋和少見多怪,而人數最少的就是農民家的孩子了,即使不必負擔學費,也很少有家長同意。

  學生們之間的門第觀念,隨時隨地可以看出痕跡來,鄉紳子弟往往處於領袖地位,像薛績等幾個權貴子弟。年紀越大越令人敬畏,根本就是明朝版的F4。

  無論遊戲還是上課,任何好事彷彿全是他們專有的權利,也惟有他們可以發號施令。出主意,其他的學生一部分保持沉默,一部分表現了順從的態度,以求分享有權威的同學們的便宜與快樂。

  這種順從仰視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是先天的。沒有任何懷疑的,很類似於印度的種姓制度。

  徐灝沒有打算去糾正,但他也不會反對張信把他的思想描繪成一個大同世界。在學校裡。應該無所謂貴賤貧富的差別,不能不說民主和自由平等在古代確實是最後的一劑良藥,繼續演變的話,恐怕就是打土豪分田地了。

  所以學校到處張貼了一些標語,比如自己尊重,尊重人家,互相尊重等諸如此類。

  這一天,徐灝坐在辦公室裡批閱高年級的作文,不時笑出聲來。從外面傳來一陣的鈴鐺聲,隨後就是學生們奔跑歡笑的聲音,下課了。

  突然間,體操教師陸峰氣憤的拉著一個臉漲得通紅的學生,衝了進來,後面跟著一大批看熱鬧的學生,到門口都站住了,伸長了脖子往裡面觀望。

  徐灝認出被拉進來的學生是鄉紳蔣老爺的兒子蔣華,有錢家的少爺,聖賢書讀不好,蔣老爺乾脆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態度,丟進了新式學校。

  而陸峰則是在本校畢業的第一屆學生,留校擔任了體操教師,徐灝盡可能的設立科目和職位,好讓有志於教書又滿意工錢的畢業生能有一個穩定而體面的工作。

  「他真是豈有此理!」陸峰氣憤極了,把蔣華往班級老師倪煥之的桌子前一推,「班機教師負有管教部屬的全部責任,你問問他怎麼回事吧。」

  蔣華不屑的扭過頭去,主動面朝著牆壁直挺挺的站立,兩肩故意聳了起來,正是時常挨罰的老資格Wèntí學生的一貫態度。

  徐灝對此很滿意,現在的學校越來越脫離傳統的私塾,漸漸有了現代學校的雛形,人果然是最能適應環境的高等生物。

  「怎麼回事?」秀才出身又進了講武學堂學習一年的倪煥之出聲問道,最終發現自己文不成武不就,選擇來任教,很滿意每個月三兩銀子的工資,還有各種補貼和節禮。  

  「這小子欺負別人,還不聽我的話。」身體強壯的陸峰一身汗水,拉開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徐灝靜靜的聽了整個經過,原來練習徒手操即五禽戲後,陸峰取出一個皮球讓學生們踢足球,貌似現代足球也誕生在中國了,此外還有籃球和排球等等等等。

  男孩們在草地上隨便踢了一會兒,那球落在了蔣華面前,他剛要暢快地踢一腳,卻不料很靈活的竄過來一個身影,把球給搶了過去。

  「還給我。」蔣華看見是戴著破帽子的方棫,不假思索用命令的口氣叫道。

  方棫的腳自然是癢癢的,這據徐灝說脫胎於宋朝蹴鞠的運動,很容易激發男孩子的興趣,足球自然很快成為風靡學校當仁不讓的第一運動。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44
第七百三十四章 小兩口

  徐灝沒有繼續聽下去,肯定是蔣華仗著身份羞辱窮人家出身的方棫,然後陸峰看不過眼了,押著他來找班主任,這樣的糾紛不間斷的再學校上演。

  就算在後世,因為父母工作的不同,財富的不同,地域的不同,亦能演變出各種各樣的矛盾。

  他完全沒有興趣去引導兩個孩子,告誡他們做人的大道理,再說這個工作是老師的責任。

  按照徐灝的標準,成材的比例很低很低,而如果按照改變年輕人某些觀念的標準,那成材的比例又很高很高,起碼在受到了各個學科的影響下,人的眼界變得不一樣了。

  學校的東北角,有一個校辦紡織工廠,逐漸僱傭了近千人,日夜不停的工作。為了讓學校獲得持續的經費來源,也為了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徐灝選擇了和紅葉合作。

  工廠的持續擴大,吸引了很多婦女來打工,是以廠區的對面應運而生了一排排民居,大多是京城內外混的不如意的平民百姓,舉家遷來。

  這僅僅是眼下各個工廠作坊的一個縮影,也得益於朱高熾的無為而治,以及內閣大臣們的默許,當然也受益於沒有遷都,不但節省了沉重的供養負擔,也使得朝廷的注意力時刻關注北方的局勢,對近在咫尺的南方採取輕徭薄賦的政策。

  胡同口賣酸梅湯的婦人把玩著梨花鼓,一個背著一大簍布料的女人從她面前經過,破草帽底下雖看不清她的臉,當她和賣酸梅湯的打招呼時,露出滿口雪白的牙齒。

  竹簍非常的重,甚至不能把腰挺直,如同一隻駱駝一樣,她一步一步踱到自家的門口。

  進門是座小院,婦人住的是左側的兩間廂房。門前種著一棚的黃瓜,幾行豆角,窗下還有十幾顆晚香玉。

  女人一到門前,屋裡出來一個男人,忙幫著她卸下背上的重負。

  「媳婦,今兒回來晚了。」

  女人望著他,似乎很詫異他的話,「什麼意思?你想媳婦想瘋了?別叫我媳婦,我警告你。」

  女人先朝著隔壁的院子看去,屋裡點著燈。她露出了一絲微笑。轉身走進屋裡把破草帽摘下,順手掛在了房門後,從水缸邊拿起瓢向缸裡舀了好幾次,暢快淋漓的直喝到快換不過氣來,這才停了下來,到瓜棚底下把竹簍拖到一邊,坐在一根壞了的梁木改成的長凳上。

  男人名叫劉高,女人的年紀和他差不多,都是二十來歲。娘家也姓劉。除了劉高和隔壁之人外,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叫翠荷。

  街坊都管叫她劉大姑,現在她的職業是工廠裡的一名女工,以前整天在街頭巷尾討生活。沿途嚷著「爛字紙換取燈兒」,把廢紙廢書廢禮帖什麼的賣給造紙坊,辛辛苦苦賺取微薄的一日二餐,一天到晚在烈日冷風裡吃塵土。

  劉大姑生來愛乾淨。起居細節非常的講究,無論冬夏,每天回家總得淨身洗臉。替她預備水的永遠是劉高。

  劉高是半個讀書人,幾年前老家造反,全家人逃散了,他在逃往京城的道路上從水裡撈上來了翠荷,二人結伴一同走了幾百里路,彼此又分開了。

  這位翠荷就是為了掩護小姐顧紅芸而毅然跳進江裡的丫鬟,幸運的沒有葬身河底,經此一事後,也不想回去給顧家做奴婢了。

  進了京城,據她說不習慣給大戶人家做下人,在窮途上,自己選了撿爛紙換取燈兒的職業,也就是在金陵才有這樣的職業,運氣好還能收到宮裡面的廢紙,一天的生活,勉強可以維持下去。再後來看到學校工廠招工,她就來報了名。

  而劉高與翠荷分別後的經歷很簡單,去了涿州找不著親人,有幾個世交聽他說是逃難來的,都不願意留他住下,不得已又返回了金陵,經過別人的介紹,在附近的雜貨舖幫著老闆算算賬,賣賣貨。

  兩個人無意中遇見了,翠荷就把自己的對面房白給他住,她自然很信任自己的救命恩人,兼且都姓劉,同是天涯淪落人,彼此也有個照應。

  翠荷人勤快,每天都要把第二天的工作帶回家裡做一半,她負責在成衣上縫製一些小布頭褲兜紐扣之類,校辦工廠出品的各式校服軍服,內衣水手服禮服什麼的,賣給沿海各大海軍學院以及水師軍營。

  第二天上午她會溜進女子學校,跟著鄰居張校長讀書,下午完成自己的工作,晚上帶著布料回家,週而復始。

  這時劉高提著一桶熱水過來,用快活的聲調說道:「媳婦,快洗吧,我等餓了。今晚咱們吃點好的,烙蔥花餅好不好?若你贊同,我就去買蔥醬。」

  「什麼媳婦,媳婦的,別這樣叫,成不成?」翠荷有些不耐煩了,就著黯淡的燭光,動作麻利的縫東西。

  「你好歹答應我一聲,行不行?我明兒進城給你買一頂好帽子,那破草帽早該換了。」劉高笑嘻嘻的要求。

  「我不愛聽。」翠荷沒好氣的道。

  劉高知道她有點不高興了,改口問道:「到底吃什麼?說呀!」

  翠荷有氣無力的道:「你愛吃什麼,我就做什麼給你吃,買去吧。」

  把男人打發出去,翠荷不禁苦笑,真是何苦來哉?每天像伺候丈夫一樣的伺候他。

  隔壁的張校長走了出來,輕笑道:「又在頭疼了?你們倆啊就是一對鴛鴦,兄長說你們這叫做**,到底名聲不好,趕緊請我做媒,成了親吧。」

  「我不樂意。」翠荷撇了撇嘴,抬頭見張校長身後站著一位男人,忙起身問道:「這位是?」

  張釵笑道:「他是我哥哥,你也隨我稱呼表哥就行了。」

  「表哥好。」翠荷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笑了起來。

  「你好!」徐灝注視著劫後餘生的翠荷,想不明白她為何非要和荔枝一樣加入自己的密諜組織,經過兩年的訓練,熟悉了使用火槍和必要的技能,如今被派來秘密保護張釵的安全,大抵有些女人天生就合適在外面闖蕩吧。

  隨便聊了幾句各自分開。劉高買了幾根蔥和一碗麻醬回來,放在廚房的桌子上。翠荷準備做飯,發現了一張紙,問道:「這是什麼?」

  劉高解釋道:「早晨縣裡派人來查戶,說這些天要加緊戒嚴,不許閒雜人等在此盤踞。家裡有多少人都得據實上報,我想把咱倆寫成兩口子,省得麻煩。相熟的吳差人也說寫成**人,一男一女委實不妥當,我寫的是洪熙元年在老家辦的喜事。」

  「什麼?洪熙元年?那時候我哪認識你?」翠荷很是無語。還是心平氣和的說道:「你別搗亂了,咱們沒拜過天地,沒喝過交杯酒,誰跟你兩口子?就寫成兄妹。」

  劉高陶醉的看著心愛的女人,臉上雖然沒有脂粉,卻呈現天然的秀麗,身段更沒說的,她若想嫁人的話,按照時下媒人的行情。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漂亮大姑娘,最少也值個百八十兩。

  翠荷笑著把紙搓成了一長條,掀起爐蓋扔進火裡,拍了拍手。「好了,沒了!」

  隔壁的張釵不解的道:「明明她很喜歡劉高,為何總是一再拒絕呢?」

  「女人心海底針,誰知道呢。」徐灝口不應心的說著。實則八成是訓練時灌輸的那一套特工守則,翠荷怕自己一旦遭遇不測,連累了劉高。而炮製出特工守則的罪魁禍首,不問可知是誰了。

  其實也是,保不準哪天翠荷就會被派到別的地方執行任務,說消失就消失了,甚至潛伏做個青樓名妓或做個小妾,並非是不可能的事,保不準還給蒙古酋長做女奴呢。

  即使徐灝一而再的提醒自己不能成立密諜,但有些事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類似李素娥和張鸞吹也有自己的訴求和野心。

  劉高說道:「燒就燒吧,反正縣裡已經記上咱倆是夫妻了,等我準備個龍鳳帖算是憑證。從今晚起,我可要叫你做媳婦了,老吳承認,縣衙也承認,你不願意我也要叫,媳婦啊媳婦,首飾我打不起,明天給你買帽子去。」

  「你再這樣叫,我可要惱了。」翠荷甩了臉子,一轉身去洗澡了。

  徐灝就這麼觀察著他們,總感覺吵吵鬧鬧有些說不清的**,就好像熱戀中的男女一樣,低聲問道:「你晚上聽沒聽到什麼動靜?」

  同樣在忙著煮飯的張釵一怔,如今她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洗衣做飯都要自己親力親為,以她的工資完全能聘請幾戶下人,可張釵抱著某個目的,堅持一個人住。

  「什麼動靜?」

  「就是兩口子的動靜。」

  張釵瞬間臉紅了,白了男人一眼,繼續炒著菜。

  徐灝笑著伸手拍了下挺翹的臀部,慢悠悠的道:「總住在這裡不是事。這樣,聘請那個劉大姑做你的秘書,她的男人做個管家吧。」

  張釵點點頭,自己的事總歸瞞不過鄰居,一個人住也確實怪寂寞的,還能幫著改善小兩口的生活。

  徹底遠離豪門小姐生活的張釵對此甘之如飴,因為她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使某種程度上還得依靠他人,她並不知道,這一小步的意義會有多麼的大。

  半個時辰後,快手快腳的翠荷匆匆洗了澡,把蔥油餅給烙好了,兩家聚在一起吃飯,劉高從砂鍋裡舀了一海碗黃瓜湯,大家沒言語,悶著頭吃了一頓。

  吃完,張釵沏了壺茶,照例在瓜棚底下坐著聊天,這在時下的大戶人家根本是不可想像的事,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和鄰居家的男人坐在一起。劉高像大多數男人一樣表現的很紳士,除了對翠荷糾纏不清外,非常尊重隔壁氣質高雅的張校長,認為對方是有學問的名家。

  一點點的星光在瓜葉間隙閃爍,涼風把螢火送到了棚上,像掉下來的星星一樣,晚香玉也散發出了香氣。

  劉高忍不住摘了一朵,插在了翠荷的鬢角上。

  「別糟蹋我的晚香玉,晚上戴花,又不是窯姐兒。」翠荷取下來,低頭聞了聞,拿在手裡把玩。

  劉高朝著注視他的陌生男人憨厚的笑了笑,似乎覺得自慚形遂,忽然說道:「我聽說遼東邊防軍正在招兵,我想去參軍,聽說新兵若能瞄搶連中九次靶,每月雙餉還升差事呢,一旦我有了武職,也能讓你跟著享福,再不必辛辛苦苦的做工。」

  徐灝留意到翠荷一下子緊張起來,皺眉說道:「那你知不知道,那邊防軍負責駐守極北的領土,並且還要往北方移動,不但天氣極端嚴酷,糧食補給一旦斷了往往幾個月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食物,時時刻刻都要遭遇野獸或遊牧民的攻擊,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我勸你不要選擇這條路。」

  劉高看了眼沒有表情的翠荷,苦笑道:「我身無一技之長,小時候只讀了幾天書,勉強認得一些字而已,連做個先生的資格都沒有,我現在在雜貨店做事,沒有工錢只管兩頓飯,住的地方還是她給我的,總不能一輩子靠著女人生活吧?

  我也不會種地,現在去遼東當兵是條好出路,五年下來賺一筆錢,兒子也無需子承父業。我算過了,一年軍餉十五兩銀,邊防軍加一倍,做得好再加一倍,足足六十兩呢,加上退役的補貼,五年最少能攢下三百兩,回家後有了當兵的憑證,足夠經營個小買賣或購置十幾畝地了。就算不幸死了,撫卹金也能讓翠荷體體面面的活下去。」

  「嗯!」徐灝點點頭,不能為了翠荷而力勸劉高不去當兵,那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

  所謂邊防軍只是一個稱謂,用意是在遼東保持一支能打硬仗的軍隊,持續不斷的向北方擴大領土,提前佔領所有能佔領的土地。

  徐灝甚至想過派遣遠征軍去滅了如今勢力弱小的俄羅斯,省的莫名其妙的跑到東方來。

  這事就得看翠荷的意思了,她若捨不得自然有的是辦法阻止劉高,估計張釵也會勸他做個管家,現在就看張高自己的想法了。

  徐灝不想思索這些事情,他有更大的煩心事,錢是永遠不夠花的,繼續擴大海外市場,或進行殘酷的殖民掠奪,似乎已經勢在必行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45
第七百三十五章 高麗妹子

  徐灝在鄉下過的中秋節,八月十六回到京城新國公府,帶回來十幾簍的大閘蟹。

  晚上一家人在護春堂吃蟹賞菊,徐燁和漣漪分開多日,對著她面前剝好的螃蟹,沒話找話的問道:「怎麼沒有兩隻大螯呢?你不知道,蟹的妙處盡在這螯裡。」

  一邊的徐灝看著孩子們大笑,因為有一種光怪陸離的錯覺,一個穿著明朝傳統宮廷服侍的男孩子,對著一個滿身民國女學生泛的女孩子,委實有些意思。

  漣漪說道:「誰剝去了?都在裡面呢,你瞧。」說著揭開了大殼。

  徐燁再一看,可不是嘛!漣漪手巧把蟹肉和蟹腳上的肉帶蟹黃都剝好了,兩個人就著糟油薑醋,嘻嘻哈哈的吃了起來,大家也知趣的不去打擾他們。

  這時竹蘭走進來,對正給幼子徐煜喂食的沐凝雪說道:「新來的廚娘手腳不乾淨。」

  徐灝順口問道:「哪個廚娘?」

  「就是陳師娘的兒媳婦。」竹蘭見徐灝皺起眉頭,忙解釋道:「近年她兒子媳婦孫子成天進城來巴結,陳師娘心善就來求我,我尋思大人不記小人過,安排她進了大廚房,誰知是個手腳不乾淨的。」

  晴雯冷笑道:「女人七處第一條就是個『盜』,又是個最不孝順的,留著做什麼?趕緊打發走吧。」

  沐凝雪問道:「到底偷了什麼?若只是些吃食,念她一個婦道人家嘴饞,警告幾句也就罷了。」

  竹蘭說道:「哎呦!一查嚇了我們大傢伙一跳。廚房裡的酒菜不算,切隻雞能把雞腿藏了一隻,不拘大米、小麥、綠豆、黃豆、白豆一偷就是一二斗,雞蛋拿的都沒數了,然後換了銀子銅錢和人家賭博吃酒。就說今晚的螃蟹,在她休息的屋子裡發現了一整簍呢。」

  「那就請出去吧。我回頭親自對陳師娘解釋。」沐凝雪不是個優柔寡斷的脾氣。

  當下竹蘭領命去告訴了秋香,秋香當即帶著幾個婆子去攆人。

  這邊陳師娘等老輩也陪著老太君吃螃蟹聽戲,她年紀大了不敢多吃,提前回到了外宅房中,獨自坐著閉目養神。忽然見床前的箱子露出了裡面的襯子,裡面有過節發下來的賞錢,加上上個月徐灝私下裡給的二十兩,總過三十餘兩都鎖在裡頭。

  趕緊打開來一看,什麼都沒了,連著幾件心愛的玩物一併遺失。把老太太氣得發昏。

  走出來質問兒媳婦陳氏:「我這裡丟了幾兩銀子,你知道麼?」

  沒想到原本立誓痛改前非的兒媳婦變了,因偷東西的事被揭發,知道在徐家興許立不住腳,是以故態復萌,嗤笑道:「你老只怕糊塗了吧?不整日裡說沒錢沒錢麼?此刻怎麼又有錢了?」

  陳師娘沉聲道:「我房裡沒有外人,那錢是徐三爺給的,怎麼會丟了?」

  「三爺不三爺的我不知道。」陳氏斜眼望天,「鬼鬼祟祟的藏著掖著。丟了怨誰?趕緊叫大班兒上查查就是了。」

  「家賊難防,我還查什麼?」陳師娘自然不會聲張,只是嘆了口氣。

  「莫非你老說我是賊?笑話,我在你家熬得烏雞似的。竟落得個賊名?我也不想活了。」

  說完,陳氏一頭朝著陳師娘撞去,幾乎把老人家給撞倒了。正好秋香帶著人進了屋,厲聲道:「把這不孝媳婦捆了。按家法嚴懲,淨身攆出去。」

  徐府的媳婦婆子上前就把大喊大叫的陳氏按倒在地,捂著嘴拖了下去。又氣又恨的陳師娘苦笑道:「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什麼也別說了,該怎麼就怎麼吧。」

  不提經此一事陳師娘氣得臥床不起,秋香把陳氏的臥室抄了個底掉,結果啥都沒有,吩咐娘子軍手執棍棒暗中埋伏,兒子孫子先後回家,見一個打一個,逼問出了三十兩銀子的下落。

  到底念在陳師娘的面上,給留了幾兩銀子,一家三口被攆了出去。那兒子的事蹟早已傳遍了,人送外號陳不孝,鄉下宗族也不許他們回去,算是走投無路了。

  夜晚,徐灝留宿湘春館,驚喜的權美人服侍他脫了外衣,洗臉淨手,指著帶來的盒子問道:「這是什麼?」

  徐灝坐了下去,奶娘和丫鬟含著笑意躲了出去,權美人不著痕跡的進了裡屋,再出來僅僅穿著一件薄紗,嬌嫩的**若隱若現,輕輕依偎在男人腳下。

  徐灝撫摸著她的發絲,說道:「有人送了我十本畫冊,說是揚州一才女的大作,專工人物畫,春宮圖尤其擅長。有幾本太過粗俗的我放在書房裡,拿來的畫工還算文雅,看看吧。」

  權美人很是好奇,她進宮前就已經看過類似的春圖了,當下把盒子打開,見紫檀冊畫上刻著「暗藏春色」四個字,翻開第一幅,題著「美人來」三個字。

  畫的是竹籬茅舍,柴門前停著一輛油壁香車,有個小丫頭扶著位豔麗女子下了車來,旁邊站著個俊秀書生,深深施禮迎接她。

  第二幅名為「美人笑」,美人和書生在涼亭裡對面坐下,各自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指手畫腳的交談。

  權美人笑道:「既然來了,有情人自然要談些相思話,互訴衷腸。」

  徐灝說道:「什麼有情人,無非就是妓女上門了,誰家的姑娘會出門拜訪個獨居的男人?」

  「大煞風景。」權美人慎道,仔細欣賞了一會兒畫工。第三幅名為「美人醉」,屋裡八仙桌上一片狼藉,二人並肩坐在床上,美人玉顏半酡,星眼朦朧,靠在了書生的懷裡。

  這時徐灝的大手摟住了權美人的酥-胸,權美人也醉了,整個人輕輕顫抖。

  第四幅題的是「美人顫」,這就顯示出畫者的水平了,只有一張牙床,床上掛著紅紗帳子。仔細瞧進去,那錦被裹著一對野鴛鴦,露出美人的半張臉來,仰睡在珊瑚枕上,男人似乎是躺在她上面,大概兩人的嘴糾纏在一起,整個身體也糾纏在了一起,雖未入畫卻把個意境顯露出來,

  無疑是紗帳頻頻抖動,帳鉤也跟著搖曳的緊要關頭了,最妙的是通過房外一個丫環呆呆站著,側了耳朵在那裡偷聽,可謂昭然如揭,入木三分。

  徐灝咂咂嘴說道:「我自己看的時候,認為這幅畫最好,怎麼和你在一起就覺得沒滋沒味了?看來粗俗也有粗俗的好。」

  「不好不好,我不愛看。」

  沒經歷過島國藝術片熏陶的權美人已然是不可自持了,眼眸流轉,趕緊一力撇清,奈何能滴出水來的美眸早已出賣了她。

  翻了第五幅是「美人囑」,一番雲雨後,書生和美人在花下手挽著手,似乎在說話的模樣;第六幅是「美人去」,畫的美人坐上了車,書生在旁邊揮手送別。

  這幅畫的藝術造詣很高,把個男女畫的栩栩如生,文雅的春畫人人都可看得,重意境而不重感官上的刺激。房事屬於人之大倫,古代人沒有現代人想像的那麼保守,明朝晚期以後整個社會的保守風氣才越來越大,到了滿清和近代那就更不用說了,當然太過直接畫出器官的那種,自然不能登大雅之堂。

  想唐伯虎就是此道高手,他的一手春宮畫,男男女女皆會爭相傳閱。

  權美人見畫都帶來了,還能說啥?當然很快含羞帶怯的寬衣解帶,整整一宿,使出渾身解數來取悅男人,讓徐灝好生品嚐了下高麗妹子的滋味。

  東園,回京不久的徐慶堂坐在客廳裡,一側壁爐裡燒著獸碳,孫兒們戀戀的不想睡,在他身邊玩著棋子竊竊私語。

  喝了酒的徐慶堂又端起了酒杯,想起早年第一次考秀才就中了,後來因為家裡的原因而放棄了考舉人,為了家裡事忙碌了好多年,隨著兒子漸漸長大,什麼也不用操心,時至今日,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兒子成家立業,十分孝敬長輩,孫兒們也快成了群,雖說養了個有出息的兒子是為人父的榮耀,可有時候也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看著孩子們,徐慶堂把剛要湊到嘴邊的酒杯,忽又拿開了,有些感觸想對孩子們說。

  那是他幼年的往事,蘊藏在心裡好些年了,決定把童年的光輝說出來,讓他們知道爺爺當年是怎樣的偉大,而這偉大平常已沒有誰有工夫來仰慕,來追索了。

  在兒子面前偉大不起來,可不能在孫子們面前糟蹋了,是以徐慶堂緩緩說道:「咳咳,想當年我像你們這般年紀的時候。」

  先來了句開場白,眼睛老氣橫秋的向孩子們一掃,先看看他們的態度怎麼樣。

  嗯!還不錯,除了穿著開襠褲的老二攥著爺爺的鬍鬚,傻乎乎的流著口水笑外,老大和漣漪很聽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個個低頭靜寂的坐著,好像專程聽講的樣子。

  這讓徐慶堂微微呲著牙,保持暢快心情的繼續說下去。

  「聽說你們開始讀國文了?其實那就是四書五經,不過是用白話文更加顯淺易懂罷了。你爹不讓學八股文,那是因為他自己打小就沒學好,整天就知道玩。不像爺爺我,在你們這個年紀,四書啊、詩經啊、禮記啊、左傳啊都讀完了,連易經也讀了一大半,哼哼!你們誰比得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45
第七百三十六章 得意事

  花廳裡,蕭氏好氣又好笑的瞅著丈夫,撇嘴道:「這老頭子,一件事說吹噓了幾十年,又輪到了孫兒們。」

  沐凝雪過來準備哄小兒子入睡,見狀便坐在婆婆身邊,對此感到很新鮮,她幾乎很少有機會聽公公講訴往事。正是徐灝有意識的隔開妻子和母親,使得千古不變的婆媳矛盾大大減少,看似同住一個屋簷下,實則也不亞於各住各的,距離往往是化解矛盾的最佳手段。

  徐慶堂神色傲然的對著孩子們,除了小徐煜繼續拉著爺爺的鬍子不松手,玩的不亦樂乎,徐燁和張漣漪都露出迷茫的表情。

  「我那時候,文章一動筆就是兩三百字,行行打夾圈,除了正批之外還篇篇打頂批。哪像你們現在寫文章用「的」「呀」「嗎」等,標點符號都湊在了一起,滿篇的大白話,真是沒學問。至於你們的字,莫說都是些鬼畫符,就是你們現在的先生。」

  說到這兒,徐燁弱弱的道:「現在教孩兒書法的是解縉解大人。」

  「咳咳!」徐慶堂尷尬的輕咳一聲,馬上把酒杯拿到了嘴邊,「滋」的響了一下,「我記得我那時臨帖,每回一提筆,你們的二太爺但凡在家,總喜歡站在後面看,看完了就對這個對那個說,家裡怕沒有一個小輩趕得上我的字,天分真高,我可只有一十二歲呢。」

  蕭氏忍不住插話道:「那時全族男人都忙著練武讀兵法,也就你們爺爺習武不成,又最是個怕死的,只好跑去學文了。」

  張漣漪頓時拍手嬉笑,沐凝雪不由得為之莞爾,暗道幸虧公公怕死。

  「文就是比武高!」徐慶堂瞪了妻子一眼,悻悻的又呷了一口酒,放下杯子騰出手來和小孫子展開了激烈的戰鬥。這鬍子好似一座蒼鬱的松林,松林中僅有一條路,終於趕走了小小的侵略者。

  「我那時候還大大的出過風頭呢,在鄉下就有了偌大的名頭,這是你們做夢都做不到的。你們二太爺在世的時候,家教比現在嚴厲多了,哪像而今我對你們這樣放縱?書背不出來就不准吃飯,不准睡覺,這樣的嚴厲督促下,你們想想看。本事練不練得好?」

  說實話,相較之下徐燁受到的管束確實很輕,徐灝對孩子一向沒脾氣,每當沐凝雪要處罰徐燁時,他都會第一時間護著前來避難的兒子,往往令沐凝雪做母親的威嚴無法施展,也這是為何她情願把兒子送到奶奶爺爺身份的原因之一,實在是丈夫這幾年太寵溺孩子了。

  徐灝倒是不認為自己在寵溺,是實在不敢苟同古代的家規。寫一個錯別字就得挨一頓手板,餓一頓飯,這不是虐待兒童嘛?

  如果說這樣才能教育出傑出人物,那他寧願兒子一生平平凡凡。沒有一丁點望子成龍的心態,只希望孩子能平安健康。

  徐慶堂又說道:「我記得是冬至的前一天,祠堂準備開祭,有多麼熱鬧你們也經歷過。和你們一樣。我們這些小輩像野鳥一樣的沒心思練武讀書,誰都不肯去書房,尤其是我。一門心思吵著要出去玩。

  你們故去的大姑奶奶,就是太皇太后動了氣,打了我一頓,又哄我說大祠堂裡的祭文還不知道有沒有人讀呢,給我換了一身的新衣服。

  要知道,那時候我很驕傲的,偏偏假裝不肯去。其實家裡祭祖向來都是我來朗讀祭文,誰都知道,童子的聲音有多高,有多清秀啊!又能持久,當然讀得比大人好聽多了。當時全家人就沒一個不稱讚的,什麼好東西都先拿給我吃。

  所以我去了大祠堂,心裡是頂高興的,咳,咳,咳!一到了大祠堂裡,全族人都愛逗我玩,說二韃子來了,咳咳!」

  一不小心徐慶堂說漏了嘴,臉上微微一紅,忙繼續說道:「在公房裡,我大姐那時已經被高皇帝指給了四皇子,所以她有資格出席,對著老族長說:『我弟弟也能夠讀祭文呢,所以我帶了他來。』

  老族長驚駭起來了,說:『這樣小的人就能夠讀祭文啦?真了不得,好,我們族裡總算出來個人才,哈哈哈,真難得!』

  那時候祭祀是在晚上,那天晚上,大姐先把祭文拿出來,唸給我聽,其實裡面的字就沒有幾句不認得。祭文共有好幾篇,原來有人讀,因為大姐舉薦了我,就讓了一半給我讀。唉!千多字一篇的祭文,跪在地上慢慢的讀,是很不容易的。

  讀的時候,族長啊,大姐啊,全族人啊都站在四周,許多許多的人圍著看,那次我讀得特別好,在大庭廣眾下,我一點都不臉紅。」

  說著說著,徐慶堂早已陷進了自己的回憶裡,沒有留意孩子們已經昏昏欲睡的東倒西歪了,他把酒一飲為盡,感慨的道:「讀完了,族長過來摸我的頭,誇我是個好腳色,再過兩年還了得?問我幾歲了。大姐代我說只有十歲,四書五經都讀完了,就只有易經沒完工,文章也做得二三百字,字寫得好,天分才情都不錯,就只看將來怎麼樣了。

  唉!將來怎麼樣?大姐啊!」

  想到了故去的堂姐,徐慶堂顯得很是傷感,眼眶也濕潤了。

  蕭氏搖了搖頭,對著哄著幼子熟睡的沐凝雪低聲道:「當年事也不消多說,全族人心惶惶,太后就寫信囑咐你公公莫要科舉做官,等等再說,結果這一耽誤就耽誤了一輩子,好在灝兒有出息。」

  忽然徐燁揉揉眼睛,問道:「後來呢?我要聽。」

  這使得徐慶堂精神一振,笑呵呵的道:「老族長說這樣的小胎,難得,將來一定跨灶,一定跨灶。咱徐家不但要出一個大元帥,還得出一個大翰林。」

  徐燁問道:「什麼是跨灶?」

  「那是本地方言,就是兒子比爺爺父親本事好的意思,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要記住了,本事好什麼人都會看得起你,不然門第再高人家也瞧不起。比如你爺爺我,本來是族中很不起眼的後生,自從在大祠堂讀過了祭文,咳咳!大祠堂究竟是大祠堂啊,很多人連祠堂的門都沒資格進,更別說講讀祭文了。

  呃!我讀了祭文誰不認識我?恭維我?連外姓人都認識。第二天下午回家的時候,全村人指著我說,那就是徐家昨晚讀祭文的好角色,哈哈哈!」

  徐燁瞧著爺爺得意的樣子,也陪著得意的笑了,倒是忽然醒過來的漣漪叫道:「去年大祠堂裡讀祭文的,不就是燁兒嘛?還有大表哥。」

  徐慶堂笑道:「那就是我推薦的。我還不只這一件得意事呢,你們不知道從前大房裡有個太爺,是前朝的候補官,徐家幾代人沒出過的大人物,那時家鄉窮又連年遭災,人人吃不飽飯,全仗著他才免了很多的苛捐雜稅,不然徐家餓死的人會更多。

  這位太爺脾氣很大,族上有什麼事他喊怎麼樣就怎麼樣,誰犯了事要開祠堂門,如果他在場的話,不和你講道理,先打了屁股再說,像這樣威風的人,族中是斷少不得的。

  你們二太爺常年在外地帶兵打仗,不在家。而地方上出了事,動不動就打官司那還成話?再說也沒人信得過官府,所以咱們徐族的人是用不著打官司的,到了大祠堂,天大的事也就完結了。

  哈哈!那位太爺誰敢惹他?他就被我罵過一頓,這是人人都知道的。」

  不知不覺,徐燁和漣漪漸漸聽得入了迷,就連沐凝雪也聽得津津有味,她父親沐英是亂世中的孤兒,被朱元璋夫婦收養,連姓都是御賜的,家族不算大,而如今的徐家也只是豪門而已,遠遠比不得地方上的某些大姓,族中人丁動輒數千上萬。

  「快說快說。」漣漪催促道,撒嬌的搖著外祖父的袖子。

  徐慶堂得意洋洋的笑道:「就是那一年大祠堂的祭祀,晚上我讀完了祭文,正祭算是祭過了,等天亮要到祖墳去掃墓,早飯吃得很早,我一個人在廂房睡得正香,忽然有人喊我,我不理會,又來推我,當時我糊裡糊塗的醒了,就罵:『吵什麼?見了鬼了,混賬行子。』

  那喊我的人碰了釘子,就對我大姐說:『你瞧,好心喊他起來吃飯,竟破口罵我。』

  大姐連笑帶罵的推我:『還不趕快爬起來,是大伯叫你啦,這是能胡亂罵人的地方麼,睜開眼好生看看。』」

  說到這兒,徐慶堂仰天長笑:「哈哈!反正罵都罵了,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不過凡事九九歸一,這就是因為我會讀祭文的緣故啊!不然,你們太爺是好白給人罵的麼?」

  笑完了,徐慶堂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將空杯輕輕放在桌上,翹著鬍子感嘆道:「不知道是不是對牛彈琴,去睡你們的吧,身在福中不知福。」

  沐凝雪笑著抱起了兒子,等徐燁和漣漪走過來,輕笑道:「爹,娘,今晚我陪著孩子睡,媳婦告退。」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00:47
第七百三十七章 細雨

  陳氏的偷盜一事還在持續發酵,不單單偷了糧食穀物,連整條的腊肉、整條的火腿、整壇的糟魚、整罈子的醃蛋、整斤的蝦米、整斤的鮑魚乾等都不翼而飛了。

  一查查出了個大窟窿,為此竹蘭等相關主事都受了訓斥,扣除月錢補上虧空,廚房管事全部換了人,即使廚娘們信誓旦旦的說此乃陳氏一個人所為,但徐灝知道這就是個集體舞弊案,藉著機會把所有的小偷小摸行為一併推到陳氏身上,所以廚娘也換了多人,偷吃偷拿乃人之常情,但如此的偷和拿就未免太過了。

  且說陳不孝帶著媳婦兒子回不了家,因手裡還有幾兩銀子,索性在釣魚巷租了兩間破房子,每月二百文房錢,估計找遍整個京城也找不到這麼便宜的地方了,只因和丐戶比鄰而居。

  活人不會被尿憋死,好歹兩口子在鄉下住了半輩子,又在徐家廚房學會了一點手藝。

  商量一番,遂用八錢銀子買了一盤旱磨,一兩二錢買了一頭奄奄一息的病驢,九錢銀子買了一石白麥。在舊貨集市上用一錢銀買了兩方絹羅,一百二十文錢買了個篩子,三十五文錢買了個簸箕,二十五文錢買了個破羅床,十八文錢買了個舊驢套,一百六十文錢買了兩個箢子(一種裝東西的工具),四十文錢買了副鐵勾提仗,三十六文錢釘了一副盤秤,總共花了三兩五錢四分的本錢。

  從此一天能磨麥子二斗,陳氏在家磨面,白天陳不孝挑著上街叫賣,除了能賺一天三頓面吃外,每斗麥子的利潤是三分銀子,額外還有麩子白賺。

  若夫妻倆一心一意的做買賣,無疑也算個正經過活的營生,奈何陳氏嗜酒如命。每天順手拿些白面換酒喝,結果陳不孝越賣越不賺錢,漸漸開始了賠錢。

  只得賤賣了石磨,另外買了一副筐擔,改行沿街叫賣大米豆汁,陳氏就偷大米和綠豆,沒過幾日,逼著陳不孝又改行賣涼粉了。

  陳氏被丈夫訓斥了一頓有所收斂,誰知他兒子盜去做涼粉的材料跑去賭錢。沒辦法,陳不孝對老婆孩子是真孝順。不得不又改行在官鹽店裡賒了鹽,用布囊裝滿背在肩上,走街串巷的吆喝「鹽啊,鹽啊!」

  賣了一天,別說賺錢了,大大折了本,因為他不懂得這裡面的道道。又跟著個鄰居去山裡駝炭賣錢,結果病驢不堪重負半路死了。

  沒了本錢一家人很快餓得頭暈眼花,他乾脆帶著兒子去樂戶家做了幫閒的幫閒。俗稱倒包的,沒有工錢不管兩餐,只靠自己的造化,如果能詐騙凱子得手。就是工錢。

  陳不孝不是個蠢人,奈何初入這一行,拿不住訣竅也沒有經驗,第一天就被人給揍了一頓。

  此外沒有提前拜碼頭。父子倆又被潑皮教訓了一番,要麼每天孝敬一百文錢,要麼見一次打一次。這門無本生意又做不得了。

  幸好回家時遇到了朋友,經人介紹去給一大戶人家種菜,吃主人家的飯,每年還能給三石雜糧。

  如此一家子興高采烈地的搬到了主人家,兒子做了大門雜役,夫妻倆在後園子種地,沒必要簽什麼契約,就是打一份長工。

  好吃懶做的陳氏很快受不了清貧生活,後園沒什麼可偷的,到了這步田地她也什麼都不在乎了,背著陳不孝同那些種地的下人幹那不可教人知道的醜事,換來幾文錢或一口好吃的,有點好處就能成交,其實陳不孝也知道,只是裝聾作啞而已。

  五更天得起床澆水,陳不孝在北頭開溝,陳氏在南頭汲水,天色黑黑的,有個管事拿著一碗肉過來,陳氏二話不說轉身撩起了裙子,就在野外弄了起來。

  弄著弄著,又來了兩個主顧,忽然間就互相爭執了起來,然後動上了手。此事驚動了主人,一問自家下面竟然這麼混賬,大怒!陳不孝趕緊帶著老婆孩子灰溜溜的返回鄉下,靠給人做短工維持生活。

  九九重陽節,皇后特意傳下懿旨,請老太君並諸位長輩進宮賜宴。朱高熾也在文華殿設宴款待年邁官員,命太子帶著幾個皇子陪侍添酒。

  徐燁作為太子伴讀也在其中,朱高熾拿他當半個兒子看待,可比對自己的兒子親熱多了,不時摟在懷裡問問話,和顏悅色的。又命哥倆一起去給大臣們倒酒,他自己因腿腳不便,只能坐在龍椅上看。

  朱瞻基暗暗心驚徐燁在父皇心裡的地位,知道以後得好生籠絡他了,也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而二皇子朱瞻埈年紀還小,乃是貴妃李氏所生,比徐燁大了幾歲,一來不耐煩應付臣子們,二來嫉妒大哥和徐燁比他受寵,抽空溜了出去。

  無聊的到處溜躂,在宮門角落裡看見了苟兒正和幾個小黃門賭錢,朱瞻埈在詹事府讀書,是以和苟兒非常熟悉,湊過去也要玩。

  苟兒皇親國戚見多了,也不當回事,說道:「殿下你又沒錢怎麼玩?」

  「沒錢我有押物不就行了?」朱瞻埈把身上的金鑲玉龍佩摘了下來,「怎麼樣?」

  苟兒和兩個小黃門相互對了眼神,笑道:「行,不過先說好了,輸了可不許耍賴,也不許對別人說,我們可吃罪不起。」

  「誰耍賴了?趕緊的。」朱瞻埈把玉珮往地上一放,「就當十兩銀子吧,我幾何時做過小人了?」

  結果一來二去的,玉珮落到了苟兒手裡,私下裡分別給了兩個小黃門每人一兩銀子的好處,他倆也知道這玉珮不能典賣,相當於不值錢,無非稀罕罷了。

  晚上,蕭氏吩咐設宴在池心閣上,閣樓四面臨水,通過小橋連接兩岸。所有窗戶都打開了,面面臨窗的位置擺了席面,請了老太君過來散散心。

  宮裡的宴席不好吃也吃不舒服,禮儀繁瑣自不必言,就是走個過場而已。比她們還累的徐燁也回到家中,挨著漣漪坐在老祖宗身旁。小葉子越來越規矩了,站著伺候老太太。

  河岸上放置了些過年用的花燈,夜晚非常的璀璨,畫舫也裝飾了一番,不時的打樓前過去。

  徐淞長子徐焜也已經四五歲了,虎頭虎腦很惹人心愛,深受三老爺夫婦倆疼愛,老太君也很喜歡他。

  徐焜喜歡纏著漣漪,漣漪沒法子就喂他吃螃蟹肉,徐燁見狀走出來站在迴廊裡眺望天上的月亮。

  徐焜是三房的長嫡子。但他上面還有個徐淞和貼身丫頭出身的陳氏生的庶出長女徐湘月,比徐焜大了兩歲。

  雖說是庶出但在徐家也不得了,畢竟是全家的大小姐,根據女兒要嬌養的理論,自小就有一大群的下人伺候,不過一來年紀還小,二來有袁氏處處作梗,很少能到這邊來,不經人提醒長輩也往往忽視。就和以前的徐綠哥一樣。

  徐灝對自己的侄女沒什麼感覺,實在是整個家族的侄女侄兒太多了。

  今晚徐湘月來了,規規矩矩的坐在一邊,小小年紀也不太會說話。叫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像個木偶一樣。

  倒是她身邊的大丫鬟細雨今年十三歲了,初懂人事情竇初開,她長得很好看。見徐燁走了出去,也偷偷的跟了出來,假借有了酒意把兩隻手搭在了徐燁肩頭。臉兒貼著臉兒問道:「大爺,你在看什麼呢?」

  徐燁和她玩耍過幾次,彼此不算陌生,笑了一下。

  這一幕正好被洗手的袁氏瞧見了,張口罵道:「小賤人,竟勾搭起少爺來了。」

  蕭氏臉上馬上變了色,皺眉道:「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兒,怎麼能不愛臉呢?」

  細雨嚇得面無人色,低著頭被管事嫂子氣勢洶洶的拉到一邊。沐凝雪因涉及到了兒子,不願替她說情,恐怕任何母親都不樂意還未成親的兒子被別的女人勾引。

  老太君發話道:「她是誰的丫頭?怎麼管教的?」

  陳氏慌忙垂手說道:「都是我管教無方,請老祖宗和太太處置。」

  「算了,也不必追究,到底還是個不懂事的丫頭。」老祖宗仔細看了下細雨的年紀,「今後不許接近少爺,不然攆出去配小廝,知道不知道?」

  「奴婢知道了,奴婢錯了。」細雨顫聲答道。

  這時候徐燁忽然說道:「我和姐姐們玩鬧慣了。」

  「閉嘴。」沐凝雪喝道,再玩鬧也沒有無端端臉貼著臉玩的,當長輩們眼瞎了不成?

  到底徐燁不是他爹徐灝,不敢和母親頂撞,也幸好他爹的威風貫穿整個徐家,沒有人追究著不放。

  如此這件事看似就這麼算了,蕭氏少不得和兒媳婦商議了幾句,大概從現在開始得有所防範,即使燁兒和漣漪指腹為婚,也不能在未成親之前偷嘗禁果,別的女孩子就更不行了。

  過了會兒,老祖宗和三位太太先後回去休息,沐凝雪也帶著孩子走了,剩下了一群妯娌。

  袁氏臉上無光,她深知三哥的性情,也不好和細雨計較,再說細雨身後也是有人的,不然她焉敢有膽量親近徐燁?

  最沒面子的人自然是小妾陳氏了,黑著臉狠狠看了細雨一眼,心說看我回去怎麼教訓你,豈有此理!

  另一個小妾張氏不屑的道:「高高興興的吃酒,何苦鬧這些臭橋段?憑她也配勾搭大少爺。」

  敢情這細雨是六奶奶富氏陪嫁下人的閨女,徐江小妾金珠慢悠悠的說道:「富家祖宗有幸,才出了這樣的好人物。我們頭頂一個姓,也算增了些光彩。」

  指桑罵槐的話頓時把富氏氣個半死,怒道:「忘乎所以的賤人,不必說了,散吧。」

  介壽堂,徐灝正陪著徐慶堂喫茶說話,蕭氏進來忽然發作道:「把燁兒那糊塗東西揪過來,可恨那些浪蹄子勾引壞了他。「

  徐灝莫名其妙的問道:「怎麼了?娘您先別生氣,我的兒子我來教訓。」

  蕭氏就等著這句話呢,沒好氣的道:「好,你教訓,等萬一惹出了事,你就別喊我娘了。」

  「這火發得怪!」哭笑不得的徐灝詢問原因,葉嫂子說了一遍。

  徐慶堂笑呵呵的道:「當什麼事呢,富家公子免不了,人不風流枉少年。」

  「你閉嘴!」蕭氏頓時火冒三丈,「風流風流,你們父子未成親時風流過嘛?家宅裡此種爛事噁心不噁心?不說別的,徐灝你身邊女人一堆,你自己說說,煩心不煩心?」

  「煩心,太煩心了。」徐灝忙哄著老娘,「要不我不讓燁兒住在園子裡麼,他身邊除了蘭春和小葉子也沒別的丫頭了,就怕他重蹈我的覆轍。」

  「這還像句人話。」蕭氏心氣順了。

  徐慶堂卻氣得真想暴打兒子一頓,合著你左擁右抱享盡豔福,卻要你老子一輩子守著你娘不算,敢情還想讓我孫子守身如玉?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蕭氏是想趁機發作一下,省的哪天孫子和哪個丫頭嘗試**,兒子不但不怪罪反而護著那沒皮沒臉的丫頭。類此此種事成親之後願怎麼就怎麼,成親之前就不行。

  徐灝覺得有些好笑,暫且不論倫理道德或門風家法,給他的感覺是做奶奶母親的純屬小題大做,徐燁可是男孩子,男孩子嘗了禁果又不吃虧,吃虧的永遠是人家女孩子,至於如此如臨大敵嘛?大抵身為女人的天生嫉妒心和霸佔的心態作祟,這也是為何婆媳關係永遠無法真正和諧的原因,一個男人引發的血案。

  不過這件事是應該重視起來,如果自己不在家,兒子又沒有擔當,別以為徐家女人們表面上一團和和氣氣,同為女人作踐女人絕對不會心慈手軟,不然真以為宅鬥宮鬥是玩假的麼,無非因為自己太過強勢罷了。

  與此同時,三太太劉氏和袁氏沒有說什麼,而富氏和陳氏卻大動肝火,認為丟人現眼。

  富氏呵斥道:「拿那沒臉沒皮的小賤人來見我。」

  兩個丫鬟答應一聲,把細雨一人一隻耳朵扯到了跟前,說道:「跪著!」

  細雨自小受到徐家風氣的影響,不肯跪,富氏瞧了越發生氣,叫道:「踢她的狗腿。」

  細雨她母親忙跪了下去,求道:「求奶奶開恩,念她是初次,若是再犯,聽憑奶奶處死她吧。」

  「沒臉面的賤貨,丟人都丟到了那邊去了。」富氏惡狠狠的又說道:「這賤人還倔犟撒潑?好,以為我不敢整治你是不是?剝去她的衣服,綁了抽皮鞭。」

  陳氏忙附耳說道:「這可使不得,你抽了她皮鞭,保管三爺會拿鞭子抽你。掌嘴就夠了,罰她跪一晚上。」

  富氏不服氣,有心想和徐灝掰掰手腕,到底心裡沒有底氣。這時有丫鬟使勁推細雨,說道:「你別光顧著哭啊,快些磕頭求饒。」

  細雨收了眼淚認錯求饒,卻仍不肯磕頭,膝蓋反覆被人猛踹,咬著牙死死硬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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