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8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37
卷四 展翅 第七百四十八章 挪用

  年輕人一走過來,馬上拱手說道:「兄弟沾祖師爺的靈光,三師傅的慧照,在香堂上面,站在第七枝香上。不過是沒穿過皮底的鞋子,沒見過世面的小輩,也跑過南面,文不能像秀才,武不能當兵,全憑四海兄弟照顧。

  兄弟來的慌,去的忙,敝堂前人若有交代不到的地方,還望你們貴地一班老師父們,少師父們,還有那些一歲兩歲,出了娘房;三歲四歲,進了學堂;五歲六歲,來到校場;七歲八歲,站在香堂;九歲十歲的十方廣眾的小師傅們,慈悲我初來乍到的幾分才好呢,一炷香不分家。」

  徐灝聽得都糊塗了,你在說繞口令嘛?當然這些黑話就得說的云山霧罩,外人聽不懂才行。

  沒想到幫會發展的如此迅速,喝了茶也能碰到打南方來的幫眾,聽到了香玉的幾句話,人家興奮的上前搭話。

  不等徐灝反應過來,那人就已經被暗中保護他的護法拉走了,事後得知是揚州縣令的孫子。

  徐灝暗暗吃驚,這地下幫派結合了朱巧巧這樣的權貴,要發展勢力實在是太容易了,黑白兩道相互勾結,吃人不吐骨頭的節奏。

  有種被拖下水的感覺,完全成了大明朝的幕後黑手,但他也能理解朱巧巧的無奈和苦衷,一個女人想在古時成就一番事業,不擇手段是必然的,說到底還是自己給了她以舞台。

  不管怎麼說,對應清末民初時期的混亂,這一切無不說明了明朝正在發生著改變,不管好的壞的都必然會應運而生,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為了紀念老朱同志,也是某個詞彙太響亮了,徐灝給取名為「洪門」。從此以後,朱元璋成為洪門萬千幫眾一起供奉的祖師爺。也因此洪門成為了合法幫派,說是朝廷的鷹犬也不為過。

  再說徐海在松江府混了幾個月,整理日遊山玩水流連青樓,一派樂不思蜀,聽了鐘潭才的介紹盤下了一個破產的香水行,交給了鐘潭才負責打理。

  鄔夜春的堂叔鄔鶴新也隨後趕來,做起了賬房先生,並按照計劃由他經營火腿鋪。

  這一日,鄔鶴新慢騰騰的進了院子,見到徐海。深深的施了一禮,口稱東翁。

  徐海一面招呼他坐下,一面叫小廝送茶,寒暄幾句問他來意。

  鄔鶴新說道:「也沒什麼事,一來請請東翁的安,二來就為本號的事。東翁可曉得號裡就要支持不下去了麼?而此事於東翁身上很有些關係,是以在下吃了東翁的飯,就不得不來告訴一聲。」

  徐海驚訝的道:「鋪子裡生意非常興旺,怎麼會支持不下?潭才昨天還和我碰了面。也沒說什麼。」

  「同是親戚,這件事本來在下不便說的。」鄔鶴新不緊不慢的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只是在下素來有個偏見,我和東翁之間不能論親戚。就事論事在商言商,就如同君臣差不多,如此店裡的事情,就同國事差不多。公家和私人要分開。

  故此我吃著徐家的飯,但凡與東家有益,與店裡有益。其餘任何也顧不得許多了,不然於心難安。」

  徐海見他言辭閃爍,心裡不禁動了疑心,忙問道:「店裡出了什麼亂子?莫非鐘潭才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叔叔你得告訴侄兒。」

  鄔鶴新緩緩說道:「東翁可曉得以前的店舖是怎麼倒的?」

  「他告訴我是做花露水做倒的,是不是?」

  「做花露水是沒錯,但東翁可知鐘潭才一直做的是經手,並非是自己做東家?其實他是做硫磺生意吃了大虧,把店裡的錢賠給了人家,所以店裡才支撐不住了。當時那東家吃了啞巴虧,又告不倒他,只能孤身返回了老家,而鐘潭才依然逍遙自在,想他口才了得又有根基,折騰死了幾個東家,全不在他的心上,這經手的買賣做的穩穩是個世襲罔替。」

  徐海吃驚的道:「沒想到這傢伙竟如此的可怕,想我初到松江府,如何知道他的伎倆?」

  「不知者不怪。」鄔鶴新品了口茶,潤了潤喉嚨,「我素來聽聞鐘潭才做事,心狠手辣慣了,他喜好做各種急需又來錢快的買賣,連連失敗也連連不怕,只因為失敗了也是東家的晦氣,他老人家絲毫受不到損失,只要做成了,就穩穩的發大財。」

  徐海問道:「那他現在做什麼?」

  鄔鶴新說道:「自從東翁接盤了商號,他就藉著徐家的名譽,聯繫了好幾個商賈和銀號,借貸了一大筆銀兩,從碼頭上的貨船,連做了三次低買高賣的生意。前兩次做的小,賺了四五百兩,這次做起了福壽膏,做的大了,正趕上-海關嚴查此物,說是一等一的毒-品,絕對不許流入我朝,是以折了三萬兩銀子的光景。他哪有這麼多錢?自然虧在了東翁身上,在下怕你受他的累,所以特來關照一聲。」

  「竟然有三萬兩?」徐海一蹦三尺高,「那還了得,我可沒有那麼多的錢供他折騰,不行,我馬上就要問他,馬上就要去問他。」

  鄔鶴新趕緊說道:「東翁切記別說是我說的。」

  「我曉得。」徐海匆匆叫人送來外衣。

  鄔鶴新在他耳朵邊囑咐了好些話,徐海頻頻點頭口稱善策,送走了鄔鶴新,徐海叫來馬車直奔鐘潭才家,人不在,又趕到梅香的那座青樓。

  人還是不在,他又去了店舖,還是沒人,派人找了一天終於把人給找到了。鐘潭才一見徐海,頃刻間滿臉堆出笑容,笑道:「姐夫找我有什麼事?我今天有些事不在城裡,萬望恕罪。」

  談笑自如,沒有一丁點的惶恐神色,真不愧是老奸巨猾。徐海也暗暗佩服,他到底不是個沉不住氣的,淡淡的開口道:「今天找你來,是有件事同你商量。我接到了家裡一封信,要我回去一趟,大約得過了年才回來。」

  鐘潭才隱隱鬆了口氣,面上露出快活的樣子。徐海又說道:「這邊的買賣,要你多多費神了,替我好生照料。」

  「這都是我的分內事,不用姐夫吩咐,自當竭盡全力,姐夫你儘管放心吧。」鐘潭才笑道。

  徐海也笑道:「豈有不放心之理。若是不放心,也不會讓你經手了。就是這店舖我經營到了現在,一應賬目以及各莊號往來的銀錢款項,一直沒有過目,眼看要回去了,說不得要查一查,查清楚了,我心裡也有數了,必須得親自核對核對。」

  鐘潭才聽了,不免暗暗著急,表面上依舊顯露不出一點,笑道:「好在我沒有一點弊病,不然可就糟了。」

  徐海見他這樣的坦然,有些疑心鄔鶴新的話不準確,說道:「那吃了飯就查一查,如何?」

  鐘潭才說道:「行,咱們去外邊吃飯吧。」

  徐海說道:「店裡吃也一樣。」

  鐘潭才知道看來是躲不過去了,得罪了徐海豈是鬧著玩的?分分鐘就能把自己送到大牢,這和以往坑苦的商人不同,還是自行檢舉的好,起碼是親戚他也不能做得太絕。

  如此鐘潭才一臉悔恨的道:「姐夫,兄弟有一件事,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可巧你來了,趁著機會我想好生和你談談。」

  「什麼是?說的這麼鄭重。」徐海心裡有譜了。

  鐘潭才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說道:「我有幾個要好的朋友找我做生意,一時難以回絕,答應了下來。可我手頭最近很是拮据,就借了店裡往來的流水,又從銀號裡調用了幾兩銀子。。」

  徐海到底年輕講義氣,又初次涉足商海抹不開面子,便說道:「做生意不打緊,但不知做的是什麼生意?」

  鐘潭才小聲道:「是最近在倭國興盛至極的福壽膏,我們幾個朋友尋思著也買些來,開一個煙館,保準一本萬利。」

  徐海也不懂福壽膏是什麼,福壽膏這三個字是萬曆皇帝起的,徐灝拿過來借用,此外還叫它大煙或忘憂草,忘憂草是用來哄倭國人的,總之目前還沒有統一的名稱。歷史上暫且不說,皇宮管它叫做「烏香」,也難怪徐海不明白。

  可徐海又不想被認為是孤陋寡聞,直接說道:「那想必發財了吧?」

  「唉!別提了。」鐘潭才一臉的後怕,「誰知道海關不許福壽膏進碼頭呢?還養了幾條狗嗅來嗅去,當場就把我幾個朋友抓住了,說是要處以極刑,念在初次饒了性命,沒收全部貨物,罰銀十倍。唉!」

  徐海問道:「調用了多少銀子?」

  鐘潭才說道:「數目也不大,得虧我們只買了幾箱子,我出了三千兩,現在被罰了三萬。橫豎到了結賬之日,我想辦法拆借銀子補上虧空就是了,兄弟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決不會拖累姐夫,請儘管放心。」

  徐海冷笑道:「你當我是什麼人?私自挪用三萬兩,竟能說得如此寫意,你事先沒有知會我一句半句,還有臉說磊落?簡直就是笑話,遍天下也沒有這麼可笑的事。

  現在咱們又是親戚又是兄弟,我也不多說什麼,限你一個月把三萬兩歸清,咱倆的帳一筆勾銷。往後朋友還是朋友,親戚還是親戚,倘若辦不到,哼哼,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40
第七百四十九章 南拳北腿的鼻祖

  面對徐海毫不客氣的警告,鐘潭才依舊嬉皮笑臉的,嘻嘻笑道:「姐夫何必如此動怒呢?說到底此事怪我。。好在我在松江府有點面子,三萬兩銀子不至於沒法還你,一個月就一個月,不會拖延一天。」

  徐海見他答應的痛快,還真以為他人面廣有本事,結果中了緩兵之計。等到了期限,鐘潭才懇求他延緩下時日,礙於情面的徐海又答應了一個月。

  鄔鶴新暗地裡慫恿徐海撕破臉皮,徐海皺眉道:「我都已經答應了,不好反悔,且再寬限他一個月,到時咱們走著瞧。」

  鄔鶴新見他答應了,遂背地裡對鐘潭才說道:「你小心些,東翁準備告你了,我認為不可大意,總要防備防備的好。」

  兩面慫恿離間,鄔鶴新的意思無非是讓他倆一拍兩散,最好鐘潭才遠走高飛,如此自己就能穩穩的接手大掌櫃一席,問題是他到底低估了常年混跡於松江府的鐘潭才。

  鐘潭才一邊成天寸步不離的陪著徐海四處遊玩,使出他早年做幫閒篾片的能耐,把個徐海伺候的舒舒服服,又一邊把自己的妻女接了過來,時常邀請徐海到自家打麻將,妻子女兒出來應酬,叔叔長叔叔短的,毫無一點避諱。

  鐘夫人今年二十八歲,正是女人一生人中最好的年齡,很善於保養修飾,看上去不過二十左右。那女兒是丫頭生的,今年也有十六歲了,體態兒,模樣兒,出挑得一朵鮮花似的。

  結果自然是彼此郎有情妾有意,認識到徐家擁有龐大產業的徐海也不在把幾萬兩銀子當回事,三哥不是親口說過缺錢就張口嗎?沒過幾天,就把母女全都弄上了手。三萬兩銀子也就自然而然的無聲無息,一筆勾銷了。

  面對弟弟獅子大開口,要借五萬兩銀子,徐灝痛快的答應了,這人永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就讓他盡情的去折騰,把錢都折騰光了也就老實了。

  多年來,遼東大連遷來了很多百姓,有的善於種田,有的善於打獵。有的善於做工,而有的善於靠海吃飯。

  這時節,在蒼茫闊大的灘塗上,擠滿了背著竹筐提簍的男男女女,他們正在撿拾各種海貨。

  海邊的生活和勞動是平靜的,看似平靜卻充滿了忙亂和緊張,因為這關係到一家人的肚子。

  遠處紅牆青瓦的徐家別院,徐灝的女人們都來了,各自組隊遊山玩水自不必言。徐灝則帶著兒子和漣漪也背著柳條筐。手裡舉著防風燈籠,光著大腳丫子,在海灘上留下了一串串腳印。

  泥灘,村舍和漁船籠罩在夢幻般的晨霧中。帶著腥味留下了星星點點的露珠,濕漉漉的,咸茲茲的。張漣漪永遠都不會想到,北方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沒有想像中的冰冷徹骨,春夏時節一樣的那麼溫暖炎熱,這裡人們的生活也和想像中的不容易。

  徐灝不厭其煩的告訴她。因生產力的底下,天底下沒有任何生活容易的地方,你之所以幸運的錦衣玉食,是因為身處於金字塔尖的權貴階層。

  張漣漪對此很有領悟,畢竟她結識了好友芝姑娘,體會到了鄉下百姓的艱辛,明白了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這一次整個女子師範學院的師生們都來了,改變觀念可以從開闊眼界開始,徐灝對這些女孩們給予了厚望。

  張釵神色恬淡的走在最後,時刻留意著自己的學生,提醒她們不要玩的忘乎所以,要注意安全。

  女孩們任意揮灑銀鈴般的笑聲,在泥地裡蹦蹦跳跳,感受著大海的磅礴和寧靜。而本地女孩卻神色認真的撿拾蘭蛤,或蹲在石頭前用鐵鏟摳下依附上面的海蠣子,最主要的是尋找被稱為豐年蝦的鹵蟲,喜歡繁殖在鹽池子裡的天然餌料。

  鹵蟲可以用來喂養魚塘裡的魚,甚至是自家海水池子裡的大蝦,這是徐灝的後世知識和古代勞動人民生活經驗的一次完美結合。

  鹵蟲有點像小烏蝦,有紅色的也有灰色的,密密麻麻的生長在鹽水中。

  漣漪不敢伸手抓,小鳥依人般的依偎在舅舅懷裡以節省力氣,徐燁也不喜歡抓,作為男孩子更嚮往坐船出海。

  大家看著本地女孩伸手在池子裡捕撈,她們每天早上都要不辭辛苦的來,喂食鹵蟲的魚蝦會長得更快更好,肉質也更有營養更鮮美,白嫩的手掌裂開一道道的口子,浸泡在鹽水裡的滋味可想而知,不過沒有人在乎。

  成年男子都要出海打漁,這些繁重瑣事幾乎都是婦女的,漣漪想嘗試下捉蘭蛤,可比起撈鹵蟲更加的辛苦,無論是海灘上還是礁石底下,海水一刻不停的嘩嘩流過,要隨時隨地注意保持身體的平衡。

  人們在海水裡彎腰撅腚的幹活,徐灝嘗試了下,很快累得腰酸腿疼,好半天也摳不出來多少。如果想獲得豐收,可以選擇去最危險的窪地,在遠方一排石崗猶如天然屏障,斜對著老海口的地帶,終日激烈碰撞的海浪滔滔,遠遠看過去煙霧繚繞。

  到了退潮的時候,會留下齊腰深的海水,水面上和石縫裡漂浮著雜七雜八的藻類,魚蝦上來覓食,淺水裡有無數的蘭蛤,一抓一大把。

  不過漲潮退潮沒有固定的規律,有幾次突然遭遇了風暴,淹死過幾個人,所以村民們視那裡為不祥之地,很少有人願意過去冒險。

  最終女學生們用夾子嘻嘻哈哈的抓了許多不大不小的螃蟹,請求徐灝給她們做醉蟹吃。

  醉蟹是江南近些年才興起的名菜,徐灝的醉蟹很簡單,他更喜歡後世北方的醃蝦爬子即皮皮蝦的製作方式,先在大缸裡撒上螃蟹,隨後倒進白酒,再倒入少許鹽粒海帶和大蒜,糖醋以及生薑花椒大料等,味道異常的甘美。

  說起江南醉蟹,蘇州平江府的童家居住的江湖水面遼闊,水質清純。每年重陽節後都以出產大宗肥美的青殼大蟹聞名於世。因古代受限於交通工具和存儲方式的落後,活螃蟹沒可能大量運往各地進行販賣。

  於是童家人為了延長保質期,參照了醉螺醉蝦的辦法,用自制的糯米酒以及其它配料製作醉螃蟹,一經問世,迅速贏得了各地饕餮食客的讚譽。

  就在洪武二十七年,中堡童氏創立了「童德大」醉蟹加工作坊,從而誕生了流傳至今的「中莊醉蟹」,每年僅僅金陵一地,就能吃掉數以萬計的醉蟹。

  傍晚。徐灝帶著一群累得半死的孩子們回到別院,親自掌勺給她們烹製海鮮大餐。

  所有人都期盼著這一頓飯,實在是徐灝已經徹底喂饞了她們的胃口,就連沐凝雪等人也很是期待。

  第一道菜是遼東飛蟹,味道誰吃過誰清楚,什麼調料都不用放,直接用清水蒸,紅澄澄的顏色鮮豔欲滴,個頭也比大閘蟹要大。造型更是遠遠超出。

  第二道菜是薑蔥炒蟹,味道別具一格;第三道是生拌海參,把活海參切成丁蘸作料生吃,鮮嫩爽口;第四道菜是蒜頭鮑魚。接下來油燜大蝦,清蒸大蝦,大連的蝦世界聞名,鱈魚也一樣;此外還有活吃滋味不同反響的海膽。燉煮最鮮的黑魚湯,黑魚肉做生魚片吃,牡蠣不消多說了。這東西在遼東沿海是最普通的食物。

  次日,徐灝去了城外的軍營,演武廳前面有數千兵士在練習十八般武藝,每年整個遼東必要按例驗操,整頓部曲,執行升降賞罰,因此直屬大連的各衛所皆要加緊操練,準備過考。

  徐灝坐在最中間的椅子上,一面喝著蓋碗茶,一面吩咐守備指揮使衛去病照紅冊子點明。即使有火槍火炮也不能扔下傳統武術,這是強身健體的必備科目,是以每個被點名的士兵都有機會一顯身手。

  可以自己也可以配對舞一回刀槍,或者選擇騎馬射箭,人在馬上顯本事,或表演奔馳如風的騎術,或使用長矛刺殺稻草人,或回身玩弓射箭百步穿楊,博得現場一片的彩聲或嘲笑。

  這些天不禁百姓來看熱鬧,徐灝正優哉游哉呢,忽然衛去病一臉壞笑的說道:「大人,軍中素聞您是真正的高人,太極拳八卦掌耍的爐火純青,不知可否給大傢伙開開眼。」

  徐灝瞪了他一眼,想來讓老子出醜,門都沒有,說道:「你知道什麼是少林正宗嘛?」指著坐在一側的教官,又說道:「像我們這樣的練武之人,肩背手腕總與普通人有些不一樣,走起路來的方式不同,彼此看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行家了。」

  衛去病誇張的道:「那大人的少林拳是從哪裡學來的?」

  徐灝信口開河的道:「我家有個師傅叫做黃飛鴻,他見我小時候身體靈活,骨節堅強,天賦異稟,為了江湖和平,就傳授了一點拳法。據黃師父說,此乃少林正宗嫡派,學成功了受用無窮,可是我這人什麼都喜歡雜,練了好些年才能夠懂得一二,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吐納按摩的內功,拳腳上頭就平平了。」

  不想教官中有個柳千戶驚喜的道:「怪道大人的身姿步伐迥異他人,原來竟然是黃師叔的徒弟,那就不足為奇了。」

  噗!徐灝險些一口鮮血噴出,這傢伙也太無恥了吧?黃飛鴻是你師叔?真是人才啊!

  可是此刻已經騎虎難下了,徐灝說道:「你們可知江湖上的拳法共有幾家,淵源如何?」

  衛去病搖頭道:「這倒不知道。」

  徐灝笑道:「拳法分為南北兩派,用武林的話就是南拳北腿。其中南派推武當宗為第一,這武當宗是太祖皇帝借鑑了張三丰真人的招式,傳下來的拳譜,兄弟不才也算繼承了先帝的衣缽。

  北派尊少林宗為首領,乃是我與姚廣孝姚少師一起切磋武藝時創出來的。武當宗是內家功夫,少林宗是外家功夫,這兩宗便是天下拳術家的宗主,你們信不信?」

  在場眾人瞬間冷汗全都冒出來了,見過無恥沒見過這麼無恥的,合著眼前的這位徐大人,還是南拳北腿和各宗各派的鼻祖了?

  那位柳千戶恍然大悟的道:「三年前,來了個化緣和尚,我見那和尚氣度不俗,就請他進家來談談。問起時,才知他是姚少師的親傳弟子,少林宗的法蓮禪師,我就請他傳授少林拳術,法蓮禪師在我家一住三年,方才云游天下去了。

  下官學的是少林拳法,武當宗卻無緣學過,沒想到大人兩宗合一,難怪我看不透大人呢。下官冒昧懇求,願拜入大人門牆,想師父必秉承有教無類之義,栽培弟子一二,下官便受福不淺了。」

  人才啊!徐灝心中嘆息,這傢伙適不適合練武他不知道,但是絕對適合混官場。

  「有機會吧。」徐灝坐不住了,起身悠悠說道:「我等武林中人講究的是個緣法,異日有緣再說吧!好了,我要回去練功了。」

  城外的護城河連接著一條水流平穩的大河,每天有許多婦人從城內背著竹筐出城漿洗衣服。

  逃出來的徐灝站在樹下,看婦人們各自蹲在河岸邊,揚起棒槌搗衣。有的婦人捲起了褲管,露出白白的腿肚子,站在流水中沖洗棉紗,彼此放聲談笑。

  遼東的民風從一開始就有別於中原,比山東河南河北老家還要奔放大膽,關外的蒼涼豪邁很快就會感染任何選擇定居此地的人們。

  從四面八鄉來做買賣的,下鄉催租子進城算命的,割馬草的,販賣魚秧的,辦差的公人,出城進城的大姑娘小媳婦,推著牛車收糞的,各色人等終日在護城橋上川流不息。

  河岸對面是一大片的菜園,綠油油的菜圃分成若干整齊的方塊,非常美觀。菜園盡頭是起伏連綿的山崗,樹木鬱鬱蔥蔥。

  城牆邊有片小空地,是本地賣柴賣草的交易場,聚集的人很多,因此有人在此開了羊雜碎湯攤子和關東燒酒攤子,還有幾個打鐵的架棚爐火徹夜不熄,打造各式鐮刀、砍柴刀以及菜刀小刀,專門和鄉下來的人作生意。

  交易場的對面有一座小學校,學校由一對年輕夫婦主持,類似的小學校在整個遼東可謂是遍地開花,所有軍戶的子女必須上學唸書,去年規定農戶家的孩子也必須上學,這是遼東的鐵律。

  像這些公益事業所需要的經費很多很多,遼東沒有得到朝廷的一兩銀子,完全是自籌資金,所以也不難想像為何朱巧巧會不擇手段的賺錢了。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朱巧巧和徐灝一樣沒有小家子氣,她太清楚越是把遼東經營的風生水起,就越會吸引來更多的移民源源不斷的遷來。

  人口才是治下興旺發達的基礎,至於銀子?當整個遼東都是自己的產業時,誰還會計較銀子花在了哪裡。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40
第七百五十章 嘎子

  嘎子在溪溝邊磨著他那把時刻不離身的鐮刀,鋒口磨得亮堂堂的,用手試一試刀鋒後,又向水裡隨意砍了幾下。

  溪水清澈透亮,許多小蝦子攀著一根水草,在活水中遊蕩,不時又弓著個身子一彈,遠遠的滑了出去。

  天氣很好,遍山土坎上各色野花正盛開著,在微風裡輕輕的搖動,嘎子準備割五擔草,能夠換來小半個豬頭,管事的大嫂每次都把一對豬耳朵留給他,揉一兩鹽巴,可以下酒吃兩三次。

  當然真正的用武之地是在秋天,到時家家戶戶都會請他去打穀子,各家田裡陸續放水,不同於南方用雞籠在田地罩肥鯉魚,這裡是捉泥鰍,倒是泥螺官府屢次說最好不要吃,有什麼寄生蟲。

  嘎子最愛吃鯉魚,田地裡沒有就去前年修的水壩下鉤子,運氣好的話,半夜能釣上來十幾條大鯉魚,先用大鐵鍋燉煮滿滿一鍋的醬悶鯉魚,味道別提有多鮮美了。其餘鯉魚青魚等全用鹽醃了,掛在灶房用柴煙熏得乾乾的,此乃他在中原老家的傳統作法。

  嘎子父母親人都因船難死了,一個人無牽無掛,在遼東從來沒有挨過餓,這裡的民風淳樸且大方,不會坐視孤兒餓死。

  如今的嘎子年富力強,遇事肯出力氣,又不胡來亂為,過日子喂飽自己非常容易。

  他住的地方距離城市十五里地,距離朱五老爺家兩里。五老爺是本地財主,是郡主府的外管事,盡邊山坡田地一部分歸五老爺管著,所以種地的人家都和五老爺有點關係。

  朱五是看著嘎子長大的,屢次要求他來做長工,嘎子認為做長工不是住圍子就得守山,行動受管束,不大願意。

  他自己用鐮刀砍竹子。剝樹皮,搬石頭,選了一個小土坡下,距離溪水不遠,借五老爺的土地和磚瓦砌了一棟小房子,幫五老爺看守兩個果樹園作為借地定居的交換,仍然以砍柴割草兼職打獵為生。

  村裡子的人都很喜歡勤勞肯幹的嘎子,春秋二季農事最忙時,家家戶戶他無處不去幫忙,食量抵得上兩個人。氣力能抵得上三個人。逢年過年村子裡捐錢扎龍進城去比賽,他必在龍頭前鬥寶,把個紅布繡球舞得一團火似的,受人喝彩。

  五老爺時常送他幾件衣服褲子,或半斤鹽什麼的,他心中不安,一定要送些回禮作為補償。

  自從徐家三爺住進來之後,沒事就帶他進城玩,每晚還會送來一大碗牛肉麵請他吃。今天嘎子準備了一袋核桃。一袋板栗和一隻山上裝套捕住的黃鼠狼和一隻野雞,要送給徐三爺。

  徐家別院,朱巧巧坐在徐灝對面,說道:「朝廷到底要疏通會通河了。如果竣工通了南北漕運,戶部就會請罷海運,說是公私兩便,你說對遼東有無影響?」

  徐灝不在意的道:「走漕運輸送糧食抵達北平。再從北平到山海關瀋陽,以時下的條件永遠比海運節省人力物力財力,而且不受季節的影響。當然。如果遼東糧食做不到自給自足的話,等隨著海運的蕭條,將來就會被朝廷捏著咽喉了,群臣並非沒有這方面的長遠考慮。」

  朱巧巧冷笑道:「我就知道沒安好心,見這裡越來越興旺,就要想著制約,可惜他們低估了遼東的黑土地,竟比得上兩廣兩湖了。」

  徐灝點點頭,說起來早在洪武年間原武(今河南原陽)黃河決口以來,造成會通河大面積淤積,黃河水自此南遷,令河南獨自承受著水患。開封動輒遇到水災,漕運的不通也令開封不見繁華,這是朱元璋放棄遷都開封的一個原因,同樣長安和洛陽也各有各的弊端。

  去年八月黃河發水,開封受災,毀壞城牆二百餘丈,淹沒農田七千五百餘頃,百姓受災者達一萬四千餘戶,朝廷派遣工部侍郎張信前往,徐灝就在那時和他一起離的京,在受災最嚴重的村鎮停留一段時間,而此張信非彼張信。

  洪熙初年就有官員紛紛奏言,議開河運濟,讓黃河古道暢通,當時朝廷正在修復山東德州這一條南北運河,朱高熾不願勞累百姓,在說當時大戰剛停,民怨沸騰,所以不予批准。

  洪熙九年二月,濟寧府同知潘叔正奏陳:「會通河全長四百五十里,而淤塞處不過三分之一,浚而通漕,不僅可免百姓轉運之勞,實國家無窮之利。」

  朱高熾也認為是時候了,遂命工部尚書宋禮,都督周長前往查勘,又命工部侍郎張信視察開封水災的原因,準備疏濬黃河故道。

  這一下兩處工程需要動用民丁四十餘萬,堪稱大工程,對此徐灝堅決贊成,任何有益民生的事都得做。

  至於漕運改內河而罷海運,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海運的運費和消耗大,距離長風險大,受天氣影響也太大,永遠無法和內河相比。

  當然朝廷也無不用漕運箝制遼東的打算,可是朝中大臣不知道,遼東的耕地可以利用到接近四分之一,在後世擁有全國百分之十七的耕地,就算沒有轟轟烈烈的開發北大荒運動,僅僅以現有的田地養活現有的人口,其實早已綽綽有餘了,無非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罷了,年年哭窮年年需要糧食。

  這時代沒有人研究耕地,徐灝是唯一清楚松遼平原、三江平原,山前台地以及山間盆谷地,絕大多數屬於黑土、黑鈣土、草甸黑土和草甸土,有著深厚的暗色表土層,有機質和全氮含量豐富,肥沃的耕地集中且連成片的分佈,幾乎全都是最好的良田,乃是中國最好的一熟制農作物的生長地方。

  天氣也是關內人的最大誤解,並非是常年狂風暴雪,而是四季分明的風水寶地。遼東氣候溫和,雨量適中,大部分屬於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南部遼南即大連這一帶處於暖溫帶北緣。在後世,東北三省也是名副其實的大糧倉。

  徐灝之所以執意選擇遼東而非南方南洋自然有他的理解,縱觀歷史。永遠都是北推南,即使有民國蔣先生的北伐,可也被太祖反推了回去,當然這裡面有各種各樣的因素,比如大多數將星都是南方人,各地兵員素質也一樣。

  身為南方人的徐灝沒有歧視南方的偏見,但不能否認北方確實佔有先天性的優勢。

  如果選擇海南或台灣,貌似歷史也已經證明了不是個好選擇,甚至根本對大勢絲毫沒有助益,往往偏隅一角等待著被收復的命運。

  遼東的地理位置特殊。與河北山東是連接的,自然資源豐富,又是能遏制倭國的必爭之地,重中之重是徹底壓制心腹大患的女真人,所以徐灝絕對不可能放棄這裡。而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相對於殖民大海另一頭的美洲澳洲,控制住大陸才是最可靠的戰略,也是最可能留給後代子孫的領土,只要能擊退老毛子。

  已經到來的小冰川氣候讓徐灝一籌莫展。金陵乃至松江府竟年年下大雪,各種災害年復一年。誰能想像正統九年,上-海大雪下了七晝夜,積雪厚達丈餘。房屋被壓垮,百姓多凍死。

  災害是壓垮明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相反遼東女真人卻能夠強勢崛起,很可能受到的影響很小。甚至可能反而是數百年來氣候最好的一段時期,不管對不對,反正憑此推斷的徐灝經營遼東的打算不言而喻。

  從一開始。徐灝壓根就沒把目光放在南方過,東南亞就更別提了,指望印度人和南亞人會有什麼作為,那根本就是一種奢望。就算是經濟貿易,優先經營江蘇廣東才是最正確的。

  縱觀處於同一緯度的歐洲,美國和中國,俄羅斯和韓國日本,對一個強國的影響會多大!

  徐灝對朱巧巧說道:「是時候籌備東七省了,遠到鄭和海峽和北方極地,都要併入大明版圖,立上界碑移民派兵駐守,繪製民用軍用地圖。這是一件非常困難艱辛的事業,如果能夠做成此事,你將來在史書上,一定會成為空前絕後的女民族英雄。」

  畫了個大餅扔給了朱巧巧,徐灝出來對著嘎子說道:「禮尚往來,不錯。不過嘎子啊,咱得對未來得有個規劃才是,總不能年年靠著砍柴為生吧?」

  嘎子撓了撓頭,很明顯從來沒有對未來謀劃過,徐灝乾脆帶著他走出來,指著不遠處橋頭的一個小生意人開的雜貨舖。

  老闆是打山西來的,起初是每天挑著貨物去各個村裡叫賣,後來看中了那個橋頭,官道上往來人多又守著徐家別院所在的村鎮,與其從城裡辛辛苦苦往鄉下奔波,不如在橋頭安個家。

  徐灝說道:「你瞧瞧老阮,想當初他剛來時和你一樣一無所有,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店舖,還聰明的在路邊搭個亭子供過路人歇腳,就近做過路人的生意,短短幾年,就把老婆和閨女接來了,這就是老阮給自己制定了打算,一心一意的奔著目標去工作。哦!」

  正打算為人師表一番的徐灝,忽然注意到嘎子的目光有了變化,又看了眼鋪子前笑起來甜甜的女孩子,有些明白了。

  老阮的老婆人到中年,頭上常年裹一塊長長的黑色縐綢手帕,把眉毛拔得細細的,特別會說話。就像後世做買賣的人,見了男人必稱大哥,女人則稱呼嫂子,待人十分慇勤。

  因此自從她來了以後,不到半年,橋頭雜貨舖不僅是村裡人買東西的地方,並且也成為大家談天歇息的地方了。

  夏天時橋頭有三株參天大槐樹,坐在下面異常涼爽;冬天鋪子裡會燒油枯餅和煤炭,火光熊熊,客人都願意多坐一會兒。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41
第七百五十一章 金鳳

  嘎子和老阮一家人都合得來,手腳又勤快,時常過來幫著幹些活,老闆娘對他非常好,而嘎子對人家的閨女也非常好。。。

  山上多的是野生瓜果,遍地的栗子榛子不稀奇,三月裡嘎子給閨女摘野山莓,六月裡送她姑娘果,秋天能送的東西更多了,軟棗、山楂、山李子、山梨蛋子、山杏,還有海參鮑魚,瓤白如玉如雪的八月西瓜。

  閨女名叫金鳳,山西人是古老先民遺風最忠實的傳承者,性格是很矛盾的綜合體,既豪爽大氣又愚鈍固執,既仗義俠氣又保守吝嗇,內在明明強悍的不可思議,外在又常常表現得膽小軟弱,這或許和山西人所居住的地理環境有關。

  如今的山西人小氣穿戴土氣,時刻面臨著北方外敵的威脅,漸漸告別漢唐時代的最繁華富庶,被其他省份陸續追上並超過,長安洛陽也不在是中國的核心地帶,氣候對於西北的影響太大了。

  山西人飲食簡單,頓頓離不開麵食,一輩子在醋罈子裡泡大,同時山西人才華超群,名人輩出可謂是群星璀璨,山西在明朝屬於江南士林的範疇,不算北方人。

  山西姑娘有名的溫柔善良,長得也漂亮,金鳳就繼承了山西女人的特點,帶有自然的質樸和衝動。嘎子對金鳳一見鍾情,但他一來年紀還小不會表達,二來性格太憨厚,有些抗拒成家立業,怕受到拘束。

  可是最近雜貨舖來了個毛小夥子,全身沒什麼毛病,性情跳脫又是金鳳的表哥,小名癩子。

  不知為什麼,嘎子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那癩子,兩人一說話就常常頂牛,因癩子老是對金鳳嘻嘻地笑。

  嘎子就說道:「癩子。你若在城裡,就是個流氓,若在書上,就是個奸臣。」

  癩子對此滿不在乎,依然對著金鳳傻笑,嘎子不喜歡癩子的原因誰也不明白,老阮很清楚,現在徐灝也明白了,嘎子是擔心癩子親上加親,從夥計升級為雜貨舖駙馬。

  是以徐灝笑道:「你若是成天這麼沒有目標。怕是一輩子也娶不到金鳳。」

  「那我該怎麼辦?」被一語道破心思的嘎子滿臉通紅,卻迫不及待地請求主意,在他心裡徐三爺是最有辦法的人。

  徐灝想了想,嘎子不是讀書的材料,自小到大自由散漫慣了,也不會習慣枯燥乏味的軍旅生活,再說現在讓他離開金鳳,打死也不會同意。

  他很喜歡嘎子的人品,便說道:「那你來我這做一個小管事。你可別以為是個下人,宰相門前七品官,我保證老阮和阮嫂子從此對你刮目相看。今後你好生做事,就有了和癩子一較短長的資格。」

  嘎子沉吟道:「那我好生想想。」

  「是得好生想想。男怕入錯行。」徐灝又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就學一門手藝。」

  遠處的金鳳一眼發現了徐灝,興奮的朝著他們直招手。

  第二天,朱五要下鄉看看莊稼長勢。嘎子上山去看護果園。山上的泥土鬆鬆的,樹根篷草間到處都是蟲鳴,一下腳。大而黑的蛐蛐到處亂蹦,一群山喜鵲嘰嘰喳喳的叫著。

  嘎子採摘了些干果和烏紫色的野果,跑下山帶回去給橋頭的金鳳吃。

  此時徐灝組織的旅行團已經去了某海島,嘎子有事找朱五,到了村子口,見停著一頂轎子,幾個轎伕正蹲在牆根下喝茶聊天。嘎子知道城裡另外來了人,轉身往倉房去找鴨子伯。

  鴨子伯是五老爺的老長工,每天會坐在倉庫前打草鞋,不見人影,嘎子又去了廚房。看見鴨子伯正在小桌邊同幾個城裡來的年輕人坐席,桌子上擺了些下酒小菜。

  見嘎子來了,鴨子伯邀請他也坐下,原來新到的是五老爺的兒子朱喜,剛從河南任上趕來探望父親和徐灝夫婦,過幾天又得往河南去,幾個人正談到朱喜在任上的種種有趣故事。

  嘎子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又不想和陌生人喝酒,默默地吃著菜一直等到了朱五回來。

  嘎子去了書房,擔心把地板弄髒了,脫了草鞋赤著腳走了進去。

  朱五似乎很高興,笑著對他說道:「嘎子,咱去年從云南買的那些桐油,今年都被水師買去刷戰艦,賺了四五千兩呢。哈哈!三爺誇了我一頓,這一年來你也幫著出了不少力氣,你說你想要什麼?可惜遼東不能種桐子。」

  嘎子說道:「我什麼也不要。五爺您要的小毛兔逮到了四五隻,什麼時候要?」

  「那是要送給小姐們的玩物,園子裡姑娘多,明天你再多抓點。」

  嘎子又說道:「五爺,您老說明天就明天,我家裡燒了茶水,要是少爺和五爺一起上山打獵,留著歇個腳。沒有事我就走了。」

  「來人,送嘎子一斤鹽和兩斤糖,讓他回家。」朱五擺了擺手。

  嘎子道了謝,正轉身想走出去,朱五的兒子朱喜走了進來,問道:「嘎子,你成了親沒有?」

  一句話把嘎子問得不知該如何回答,看著這位風華正茂的少壯軍官,因私慾過度的瘦臉,搖了搖頭。

  鴨子伯接口說道:「我們都勸他看一門親事,他怕被女人迷住了,不敢辦這件事。」

  朱喜笑道:「你怕什麼?女人有什麼可怕?你這樣子也不是怕老婆的,看中了什麼人,儘管把她弄進屋裡。家裡有個婆娘對你有好處,你不明白?儘管試試看,不用怕!」

  嘎子想起徐三爺的話來,輕輕地說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勉強不來。」隨即走了。

  朱喜對他爹說道:「爹,嘎子相貌不錯,人也老實,難怪你和三爺都喜歡他。」

  「他呀!就是太憨了。」朱五咂咂嘴,「娶了媳婦,我都怕他還不會和老婆做戲。」

  這邊嘎子拿著鹽和糖回家,特意繞了點路去了橋頭雜貨舖看看,老阮兩口子都不在家,只剩下金鳳坐在酒罈子上納鞋底。

  見他進來,金鳳含著笑瞅了他一眼,嘎子有些不太自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金鳳主動說道:「嘎子哥,你也進城了?拿的是什麼?」

  「一斤鹽,兩斤糖,五老爺送我的。」嘎子鎮定下來,又說道:「我替他家做了些事。」

  「朱五老爺待人可好?」金鳳低著頭問道。

  「很和善。河南的少爺也來了,明天興許要去山上打獵。」嘎子走近了一步。

  金鳳好奇的問道:「那少爺是個什麼樣人物?像那位徐三爺嘛?那可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不是說長相,自然相貌也是一等一的英俊,我指的氣度。」

  嘎子笑道:「是一個大軍官,聽說做過千戶,可他就喜歡玩,把千戶給玩掉了。」

  金鳳說道:「有錢人總是這樣,不把當官當回事。」

  嘎子說道:「還不是因為女人。」

  金鳳臉色緋紅,抗議道:「什麼因為女人?你見過多少女人!女人也有好有壞,和你們男人一樣,不可一概而論。」

  「嗯嗯,我不是說你。」嘎子忽然發現最近金鳳的言談越來越像個城裡人了,大概是和上學讀書有關。

  金鳳說道:「你們男人才真壞,有錢的就是大王,糟蹋人,不當數。」

  這時有三個過路人到了橋頭亭子裡,把擔子從肩上卸下來,走過來看看有什麼東西吃,買了一碗酒,用豆腐乾下酒。

  嘎子難得和金鳳兩個人獨處,見三個人不急著趕路,就去橋下的溪邊洗手洗腳,過了一會兒走上來時,見那三人正預備動身。

  其中一個很年輕的人穿著很時髦,不像普通的挑夫,似乎是個小商人,掏錢時故意露出袍子裡的大銀鏈子,自言自語的道:「銀子千千萬,難買一顆心;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金鳳沒理會他,年輕人笑了笑也就走了,不過三個人走後金鳳低著頭坐在酒罈上出神,一句話不說。

  嘎子想把先前未完的話題繼續說下去,可無從開口,想了好半天才說道:「金鳳,我前天在山上看見一隻松鼠正拱起了身子,小爪子抱著嚼栗子吃,見我來了不慌不忙的一溜跑去,好笑。」

  金鳳不搭理他,依然為過路客人的幾句輕薄話生氣。嘎子說道:「你記不記得剛來的那一年,你去果園偷果子,不是跑得快,我會打斷你的手。」

  金鳳微笑道:「我記得,我不跑,我不怕你!」

  嘎子笑道:「你不怕我,我也不怕你。」

  金鳳眸子裡含著一點別的東西,輕輕哼道:「現在你怕我。」

  嘎子好像明白了金鳳話中隱藏的意思,輕輕笑了,心裡卻回答我一定不怕。

  正當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情愫在一點一滴的增長時,癩子割了一大擔草回來了,叫道:「嘎子,你不說上山割草嗎?到處找不到你。」

  嘎子沒理睬他,對金鳳說他正準備抓些小兔子,徐三爺必定會還他的禮,到時給你討要一根金陵打造的鳳釵,所以這幾天怕是沒空閒下山了。

  等他走了後,癩子說道:「這憨子,人大空心。」

  金鳳說道:「莫亂說話,他生氣了會打扁你。」

  癩子笑道:「這種人不會生氣。再說我不是錫酒壺,打不扁。」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42
第七百五十二章 安東

  後世丹-東,歷朝歷代都是軍事要塞,戰國時乃燕國東部邊疆,西漢設西安平縣,唐朝設安東都護府,如今隸屬於遼東大-連都指揮使司。 章節更新最快

  從洪熙元年開始,徐灝就開始移民安東,因為安東是遼東最溫暖最濕潤的地方之一,夏無酷暑,冬無嚴寒,毫無疑問是東北的世外桃源,極為適合人類居住,擁有從長白山流下來的鴨綠江,水質優良充沛,無處不是茂盛的森林。

  遼東第一所海關就建在安東虎山,山峰上有殘缺不全的古長城遺蹟,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修建新的長城了,代之而起的是炮樓和崗哨,駐守著安東衛所五千六百名軍人和一支三千人的水師艦隊。

  徐灝注視著面前重新修繕的劉姓祠堂,據考察是漢代劉姓所建,時至今日後代子孫早已不知在哪裡了,只剩下了一座廢墟。

  祠堂前後十幾株千年銀杏樹,樹葉有綠有黃也有紅,銀杏樹下到處是這種彩色斑駁的美麗樹葉。

  徐灝站在祠堂前向對河望去,但見千山草黃,炊煙野火處處有如白煙如雲。因漢人的大規模定居於此,朝鮮朝廷命邊境村莊的百姓往內地遷徙,沿江兩岸的大片良田沃土遂盡歸大明所有。

  不過徐灝沒有得寸進尺,不許漢民有恃無恐的繼續深入,只允許沿著江邊圈地,因為他需要的是穩定的邊疆環境。

  安東因有著和朝鮮開展貿易的優勢地理條件,氣候也格外宜人,發展速度極為驚人,是僅次於大連和遼陽沈-陽的遼東第四大城市,現有人口二十多萬。

  秋收過後,各村在為耕牛儲存過冬的稻草,堆放在田間如一座座白塔,銀杏和白楊樹成行高矗。大小葉片在陽光下翻飛,這個景象令人難以形容,美得不可思議,尤其是城裡專門移植道路兩邊的銀杏,翩翩飛飛的黃色葉子如落雨繽紛,地上鋪著一層橘黃色的葉子,走上樹下要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

  後世丹-東擁有整個亞洲百年銀杏大道六條中的三條,歷經滄桑的百年古樹是當地人的驕傲,徐灝希望也能把唯美的銀杏路留傳後世。

  秋天的安東分外迷人,在整體規劃中。一條條長街,一顆顆銀杏樹,一眼望去,滿目金黃,向世人展示著漢人邊城的崛起。

  對岸的碼頭船隻云集,從土地上得來的五穀瓜果,一堆堆的放在那裡,等待著裝運下船,而船上正往碼頭上搬運準備賣到朝鮮國的各種商品。

  數十個小孩子跑在龐大貨物堆裡。相互扭打遊戲。

  從中上游乘流而下的小船,多數也裝滿了糧食,更有一排排的木筏順江而下,這是從興安嶺的原始森林和長白山附近砍伐下來的巨樹。源源不斷的供應遼東的造船廠以及千家萬戶。

  整個沿海一線到處都是皮鼓銅鑼的熱鬧聲音,這和中原一模一樣,人們得到了滿意的收成,正在曠野上舉行謝土的儀式。向神靈和祖先表示感激之情,並預約「明年照常」的簡單願望。

  徐灝準備乘坐一艘小船去對岸,等待的時候。村民老槐叔笑道:「今年好收成,也不枉這幾年的開荒了。三爺,這道路還得修啊,人口還得多啊,不然過得太荒涼了,咱們進城可以坐船,那山區裡面的人可咋辦?」

  「是啊!人還是太少了。」徐灝也有些撓頭,整個大明人口沒超過八千萬,而後世單單遼寧一省人口就有六千四百萬,儘管想方設法的鼓勵百姓出關,可一百來萬撒在整個遼東,就像一把胡椒粉撒在了地上一樣,根本嗅不到刺鼻的氣味了。

  人口不多百姓就過得不踏實,即使女真人不再成為威脅,可遼東到處都是山山水水,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各種各樣的深山老林,想想近代著名的關東響馬,將來治安真的很成問題。

  船東王叔說道:「年成好,土里長出肉來了,我田地裡南瓜有水桶大,二十二斤重,當真同水桶一樣大,回頭我給都督送去,吃了一定補。」

  老槐叔不屑的道:「又不是人參,什麼補不補?」

  有村民湊趣道:「有人說在南洋,蘿蔔冬瓜都有水桶大,要用牛車拉,一車兩三個就裝不下了。」

  曾隨著徐灝出海過的王叔嗤笑道:「胡說八道,還有人說南洋金子多,遍地是金子,我看還沒有咱安東的金子多呢。」

  原來去年徐灝按照記憶,派人勘探了安東的礦藏,首屈一指的是硼。

  徐灝知道是知道硼是用途非常廣泛的化工原料,可真的不懂怎麼個用法,現在能用到的就是搪瓷、陶瓷和玻璃上面,經過試驗,具有良好的耐熱耐磨性,可增強光澤,調高表面光潔度。

  金礦的勘探成功吸引了很多淘金客,後世安東金的儲量和開採量佔了遼寧省首位,這是促進安東發展的重要支柱了。當然金礦的所有者毫無疑問是徐家的,並非是徐灝霸道,不如此無法穩定人心,所有百姓也理所當然的認為金礦就應該是徐家的。

  安東下屬的岫岩縣是玉的世界,如今玉石產量已經傲視群雄,沒有人知道,整個大明每年的一半玉石都是岫岩出產的,那裡有數萬奴隸正日以繼夜的幹活。

  大傢伙談論著今年的收成,有的說誰家娶了朝鮮媳婦,匆匆過來一個背竹籠的中年婦人,籠子裡裝著兩隻小黑豬崽子。

  婦人上了船把籠子放了下來,用手巾抹著頭上的汗水,聽大家在談論遼東的新生活,忍不住插話道:「俺在老家時,本房是縣裡最有名的大財主,族長最是為富不仁的一個人,所以無兒無女,兩個妻妾又不和睦。靖難那時候,燕軍打到了山東,一家子就往山上跑,因為富不仁,被村人指出了躲藏地方,捉下來捐了三千兩銀子才被放回家。

  接著朝廷的人馬追來了。又趕緊跑上山去,可是既然是當地財主,人怕出名豬怕壯,是以又被捐了三千兩,那幾年雙方大軍反反覆覆的折騰,一點點積蓄也就光了,一氣之下族長兩腳一伸,死了。

  那妻妾想各抱一遠房兒子接香火,年紀還小的族裡子弟為爭作過房兒子,預備承受那三百畝水田和幾棟大房子。都穿著孝衣跑來爭做孝子,跪在靈前磕頭。磕完頭抬起來一看,靈牌上沒有孝男的名字,名分不清楚,於是就在棺木前廝打起來。

  辦喪事的許多本族破落子弟也跟著打群架,人多手多自然非常混亂,不知是哪個魯莽漢子,撈起棺木前的一隻大錫蠟台,順手飛起。一下把一個孝子打翻在地,當場就斷了氣。

  大家一看鬧出了人命官司,一哄而散全部跑掉了。新任族長沒辦法,請來縣太爺坐了轎子。帶了衙役仵作等一大群人,親自來鄉下驗屍。誰知把全村裡的母雞吃了一乾二淨後,說什麼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這件事情。還是開祠堂家族會議公斷的好,而新族長沒有威望也沒錢,誰也不服他。結果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全族也折騰的散了,我家男人幹脆帶著俺一家子來了遼東,又選在了這裡安居,唉!就指望著新生活呢。」

  半船人都笑了,老槐叔說道:「這位嫂子,看你是新搬來的,誰願意背井離鄉呢?咱這裡的鄉親各有各的苦處,往事咱也不提了,今後咱們就是鄉里鄉親,大傢伙要守望互助,咱漢人只要能團結一心,就沒有任何壞人敢來欺負咱們,在遼東沒有血性是斷斷立不住腳的,所以叫你男人或兒子來參加民兵團,我們得自己守衛家鄉。」

  婦人驚訝的道:「什麼是民兵團?」

  王叔就是民兵團的團長,解釋道:「民兵不是軍戶,是老百姓自發組成的護鄉隊,領頭的皆是以前帶過兵的武官,農閒時進行操練,學會使用火槍和弓箭拳腳,一旦來了土匪什麼的,咱們總不能光指靠官府保護,這裡地廣人稀,必須得自己保護自己。」

  「原來如此。」婦人點頭道:「那成,回頭就叫俺兒子來報名。」

  王叔笑道:「必須報名,各家各戶都得出人。現今種地不用納糧,做了民兵有時也會出出勞役,當然會發下來工錢,吃飯也是公家掏錢。」

  「呦!這遼東真是處處不同別處。」婦人馬上開心了起來。

  大傢伙的目光全都有意無意的看向笑而不語的徐灝,徐灝卻在喃喃自語著:「新生活!新生活!」

  碧空如洗的天上,正有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往南方飛去。河邊的貨船正在上攤,十多個縴夫伏身在卵石灘前行,許多大石頭露出了水面,被陽光漂得白白的,路上有五男三女背著沉重的竹筐,筐邊掛滿了一把把透紅的山果和藍的黃的野花。

  幾個人沿路笑著罵著,一起往碼頭走來,有縴夫向一個年輕女人說道:「大姑娘,你真不怕壓壞了你的肩膀,好氣力!你這怕不止百十斤吧?」

  女人笑了笑和其他幾個人走到碼頭,坐在背著手的徐灝身邊,抬頭羞澀的看了眼面前俊逸非凡的男人,笑著不做聲。

  碼頭上的男人語帶雙關的笑道:「你不知道,大姑娘好本事,壓得再重一些也經得起。」

  其她兩個嫁了人的婦人聞言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那位負重最多的姑娘生的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看年紀不到二十歲,頓時罵道:「貴生,你個挨千刀的,整天就知道胡言亂語,小心我揍你。」

  男人笑道:「我又沒說什麼,說你本事好,背得多,不怕重,什麼地方得罪了你?」

  姑娘說道:「我背得多背得少,不關你的事。」說完又偷偷看了眼徐灝,臉上升起了紅暈。

  男人叫道:「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明明在誇你,難道這世道變了,人家說好話也不成?」

  姑娘氣道:「你這人口好心壞,嘴上甜如蜜,肚子裡沒安好心,你以為我不懂?」

  「呦呵!」男人笑了,「你懂個什麼!說出來給咱們聽聽。」

  同來的一個棒小夥子似乎和大姑娘有點情意,說道:「得了得了!又不是桃子李子,蟲子蛀了心,怎麼壞?」

  這句話徐灝就聽不懂了,包括小夥子的方言他也聽不大懂,現在遼東和京城一樣,各地的移民聚集於此,各種風土人情五花八門,熱鬧是熱鬧了,可也帶來了許多糾紛,往往各省的移民都傾向於扎堆,省內各地的人按地域又扎堆。

  因朝廷不向遼東縣裡一級的地方派遣官員,所以新式學校畢業的學生就有了用武之地,當然就和新上任的讀書人不懂民情一樣,鬧出了各種各樣的笑話出來,這些人裡面也難免良莠不齊,引發了許多民怨和不滿。

  那男的似乎和青年姑娘原籍一樣,說道:「真是的,又不是桃子李子,心哪裡會壞?你又不是千里眼,有些東西從裡面壞了,眼睛也見不著。」

  貌似這句話暗中又傷到了姑娘,姑娘怒道:「爛你的舌頭,死貴生。」

  男人故意裝作聽不懂,反問道:「你說什麼?舌頭不咬是不會爛的。」

  姑娘罵道:「狗才咬你,瘋狗咬你的舌頭。」

  男人就和後世的男人一模一樣,笑道:「是的,狗咬我。我舌頭就被一隻發了瘋的母狗咬過,在一顆大樹下。」

  徐灝心說這話裡有話啊!不愧是闖關東的女人家,就見大姑娘急了,紅著臉說道:「你混說什麼?貴生,你再說我就當真翻臉了。」

  男人瞅了眼黑著臉的小夥子,嬉皮笑臉的道:「小秋你別生氣,鬧著玩嘛!你罵我也罵,你罵不過我。」

  姑娘說道:「你賊嘴賊舌,以後不得好死,死了還要到拔舌地獄受活罪,現眼現報!」

  有婦人皺眉道:「夠了,怎麼咒起人來了?小秋,他就愛嚼舌根子,當個耳邊風算了。」

  「他佔我便宜。」

  「就讓他一點怎麼了,口裡來,耳邊去,哪個爺們不這樣?」

  男人越發得意的笑道:「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拔了蘿蔔眼兒在,佔點小小的便宜,算什麼?」

  大姑娘唯恐他越說越放肆,把以前的那點事抖落出來,猛地起身拿起樹枝趕著打他。男人哈哈大笑,朝著遠處跑了。

  看熱鬧的人都笑了,大姑娘轉身對德高望重的老王埋怨道:「王伯,你怎麼不管管?這裡的男人一個個都成了野豬,三百斤重,一身皮包骨,單是一張嘴有用處,一張嘴到處傷人。」

  王叔笑道:「男女之間不就是吵吵鬧鬧相互嘲笑幾句麼,咱們這裡連個唱戲的都沒有,這日子過的枯燥。嘴也有嘴的用處,胡鬧也會唱點歌,大家也能跟著樂呵樂呵。」

  徐灝暗暗把此事記在了心上,看來後世土共大搞文化生活非是無的放矢,看來確實既能豐富人民群眾的文化樂趣,又能寓教於樂的宣傳政策,看來得在學校設立政治宣傳文化課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45
第七百五十三章 鳳釵

  天剛剛亮的時候,嘎子帶著他的鐮刀上山去。 章節更新最快山腳下霧氣平鋪,猶如展開了一片白色的毯子,霧氣越拉越寬,逐漸稀薄,也越來能遠遠望到徐家別院綠樹成萌,幾株老柳樹向空挺立,更顯得村裡正是家道興旺。

  人語噪雜,朱五父子帶著人來到山上,吃了些水果打了半天的獵,累了。

  嘎子引他們到家裡去,灶頭鍋裡的水已經沸騰,沖茶給朱五爺喝,朱喜見院子角落裡的沙地碧油油的,生長著一些西瓜。

  朱喜帶頭砸開了一隻悶頭大吃,其他人紛紛跟上,嘎子本來預備送給金鳳的,又不好阻止,順口說道:「少爺若喜歡吃,帶些回去。」

  忽然一個年輕女人在籬笆邊叫喚嘎子,聲音又清又脆,嘎子趕忙跑過去,一會兒又進來,抱了一個最大的西瓜走了。

  朱喜眼睛尖,從門邊一眼瞥見了那女人的白手帕,長而烏光的發辮,問鴨子伯:「女人是誰?」

  鴨子伯回道:「是橋頭上賣雜貨阮家的閨女,今年滿十六歲,閨名金鳳。大約是阮老闆看中了嘎子,又憨厚又能幹的好幫手,好將來繼承他的家業。嘎子別看老實巴交,他不想倒插門,所以還拿不定主意。」

  「上門女婿有什麼不好?」朱喜看了看周圍,「家徒四壁有什麼不捨得,只要不逼著改姓,就沒啥。」

  正說到這裡,嘎子回來了,臉龐紅紅的,想解釋解釋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搓手。

  朱五笑眯眯的問道:「嘎子,你怕什麼?」

  嘎子聽不明白,茫然道:「我怕水!」

  「女人就是水作的。」朱五笑了,其他人也笑了。嘎子也笑了。下午朱喜帶著人牽著黃狗上山打兔子,砰砰啪啪的開了好多槍,一無所得。

  傍晚朱五父子騎著馬回去,本來不必從溪口那條路走,朱喜卻要去橋頭看看,在鋪子裡隨便買了些東西,和阮掌櫃閒談到了好一會兒,也好好的看了金鳳幾眼,這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朱喜嘲笑他爹道:「本以為您在這遼東做了土皇帝,誰知竟不知民間疾苦。一味高高在上。」

  話有所指,朱五皺眉道:「你別打人家的主意,三爺很喜歡嘎子,我也很欣賞他。」

  朱喜滿不在乎的道:「三爺去哪不對泥腿子呵護備至?他這一次出來一年了,無論如何得返京,鄉下幾個窮人轉眼就會忘到腦後。好好一塊肥羊肉給狗吃?那丫頭眉毛長,眼睛光,好漂亮的一隻畫眉鳥。」

  朱五清楚兒子的德性,也沒有在意。不要說嘎子還沒捅破窗戶紙,只要沒訂親,阮老闆夫婦就有絕對的權利選擇女兒嫁給誰,天下有德者居之。女人也同樣是這個道理。

  日月交替,屋前屋後的狗尾巴草都白了頭,嘎子進城賣了十幾擔柴火,又賣了幾籃子草藥給官藥鋪。攢了些積蓄。

  金秋十月,遼東的天氣驟然冷了下來,大-連時冷時熱。早晚穿皮襖,中午白天可以穿大褂扇扇子,氣溫始終在十度左右,還沒有到冬天。

  雜貨舖一到晚上,癩子就燒一個樹樁,火光熊熊,吸引村裡人過來烤火談天。這時節牲畜的草料都上了垛,谷糧收了倉,雜糧和酸菜也落了窖,正該是農民休息休息的時候,所以從白天到晚上都有人在屋裡。

  晚上尤其的熱鬧,不時有休假的士兵或回家的學生講訴些省裡和關內的新聞,天上地下說起來,無不令眾人津津有味。

  嘎子每晚都要來坐坐,照例坐在火堆旁不大愛說話,一面聽他們的交談增長見聞,一面偷偷的瞟金鳳一眼。有時目光和金鳳的目光對接,血液似乎都快了許多。

  他也幫阮老闆做些小事,也幫金鳳幹些活。如果鋪子裡沒有客人,就看著阮老闆在燈下打算盤,查點剩餘的貨物。嘎子心中的算盤也扒來扒去,盤算著過年時賣些好東西,發一筆小財,年底魚呀肉呀全都有了,就差一個人了。

  這一晚,老阮突然問道:「嘎子,你想不想成家?你要討媳婦,叔我幫你的忙。」

  嘎子盯著燃燒的火焰,說道:「叔,你說真話假話?誰肯嫁給我。」

  「你要就有人,雖說你舉目無親,可一個棒小夥子,要力氣有力氣,要人品有人品。」

  「我不信。」

  「誰相信遼東這麼好?誰相信天狗咬月亮?你儘管不信,到時天狗還是把月亮咬了,不由人不信。」老阮笑眯眯的,「我和你說啊,我老家人常說山上的竹雀要母雀,得自己唱歌去找,你得留點心,是時候娶個老婆了。」

  嘎子聽的心癢癢的,不知怎麼接口說下去,癩子笑道:「村裡待嫁的閨女多了,鄰村也不少。」

  金鳳不樂意的道:「嘎子哥,你別聽癩子的話。他說會裝套捉狐狸,捉水獺,在屋後邊裝了夾子,反把我那隻花貓捉住了。」

  心領神會的嘎子回家時,一邊走一邊笑,阮老闆也在那裡裝套,要捉女婿,不由得笑了起來。

  一個存心裝套,一個甘心上套,事情看來非常的簡單。可是嘎子到底是個毛頭小子,心裡對女人有著一種恐懼感,再來金鳳也長得太好看了,又時常去聽課,他擔心配不上人家,也養不起她。

  晚上躺在木床上,他又覺得這事有點險,金鳳長大了,心竅開了,癩子隨時隨地都可以親近她,還有那些南來北往的商人,軍校裡的學員,學校的同學,帶兵的武官,哪一個不比自己強?這時他體會到徐三爺的深意來,如果有了徐家做靠背,那自己就有了和任何人競爭的資本,看來得一切趁早,再耽擱不得了。

  第二天,嘎子馬上進城去找一位同鄉舅舅,當時船難就是這位舅舅抱著他上的岸,比真正的親人還親。

  舅舅是個廚子,恰好有大戶人家請客,舅舅是二把手,在案板上切腰花。

  他見舅舅事忙,便留在廚房幫著撥蒜扒毛豆,到了晚上,等席面撤下來時都已經二更天了,匆匆吃了飯就睡了。

  連續幾天都有人家辦紅白喜事,舅舅一刻不得閒,結果累病了。這期間嘎子去測字攤測字,為舅舅拈的是一個「爽」字,自己拈了個「回」字。

  測字的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若問病,有喜事病就會好了。回字是喜字的一半,吉字的一半,可是言字也是一半,要辦的事趕早辦好,遲了恐不成。」

  嘎子覺得很有道理,晚上對舅舅說道:「我想成親了,溪口那個賣雜貨的女兒身家正派,為人賢惠,我想娶她,只要開口,應該能成。」

  舅舅一聽開心了,他妻子兒子都死了,一向把嘎子當成親兒子看待,這幾年積攢了二十兩銀子,正拿不準主意,是留著當棺材本好呢,還是續絃好?既然嘎子有意傳宗接代,而且對方還是賣雜貨的閨女,當然一下就決定了,把錢投資到這件事上。

  「成親需要錢,舅舅有。」說完從炕下泥土裡掏出來大大小小的碎銀子,放在嘎子面前,「都拿去,咱不能寒酸了,將來養了兒子,有一個算我的小孫子,逢年過節燒些紙錢,就成了。」

  嘎子心裡感動,說道:「不要舅舅的錢,他家開舖子,不會收我的彩禮。」

  舅舅說道:「糊塗,人家不要你也得給,以往你自己怎麼都成,有飯吃就吃,沒飯吃就把褲帶緊緊。要成親就不行了,說明是你個爺們了。這人啊都要有個面子,討老婆就得養老婆,養孩子,不能靠老丈人,被別人說你吃裙帶飯。錢拿去用,舅舅的就是你的,咱家不缺錢。」

  「謝謝舅舅。」嘎子心裡暖暖的,發誓一定要給舅舅養老送終。

  當下商量好了,嘎子上街去買東西,買了四種花布,十斤粉條,一隻豬,又買了些應景的玩意,一共花了五兩銀子,高高興興的回到溪口。

  他懷裡還揣著徐灝命人送來的一支鳳釵,純金打造,一直沒好意思送給金鳳,他不知道這鳳釵價值三百兩銀子。

  一出城遇到兩個朱五家的下人,趕著馬車要進城去,嘎子問他們有什麼要緊事?

  一個家人說道:「少爺不知為什麼心血來潮,派咱們來置辦東西。」

  把單子拿出來,各種東西列了一大堆,嘎子笑道:「好傢伙,隨隨便便就買這老些,也沒個名目。」

  「就是,好些事都不想想就做。」

  另一個家人瞧嘎子買了不少東西,笑問道:「你不也買了一堆,這是快請我們吃喜酒了?」

  「嘎子你發大財了,這一口豬得好幾百斤吧?」

  嘎子半真半假的回答道:「等晚上燜好了請你們喝一杯。」

  分手時,家人說道:「你臉上氣色大好,一定有喜事卻故意不說,瞞著我們。」

  幾句話把嘎子說的渾身上下飄飄然,一路上腳步生風。回到家,下定決心去溪口橋頭雜貨舖找老阮談話,到了才知道阮老闆兩口子不在家,有事出去了。

  問金鳳她爹娘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金鳳卻神色淡淡的說不知道,詢問癩子,癩子說去村裡了,不知什麼事。

  嘎子覺得有些怪異,還以為金鳳和父母吵了嘴,所以不太高興。

  他依然坐在那條矮凳上,一邊撥弄爐子裡的熱灰,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46
第七百五十四章 橫刀奪愛

  雜貨舖裡,不時有人來買東西,癩子跑前跑後,不知為什麼,今天的金鳳有些懶懶的,總是拄著腮望著外頭發呆。。。

  等沒人的時候,癩子忍不住說道:「嘎子,金鳳快要坐花轎了。」

  嘎子還以為提到了他的事情,笑看著金鳳,美不滋的說道:「不是真事吧?」

  金鳳盯了眼癩子,輕聲道:「胡言亂說什麼,小心我縫了你的嘴。」

  嘎子又以為金鳳怕難為情,把話岔開說:「金鳳,我進城了,在我那位舅舅家住了這些天。」

  金鳳低下了頭,神色淡漠,「城裡好玩吧。」

  「我去城裡有要事,專門過去和舅舅商量商量。」說到這裡,他又不知該怎麼說下去才好,於是轉而問癩子,「村裡五爺辦貨要請客人,還是徐三爺要回來了?」

  「不止請客,他。」沒等癩子繼續說下去,金鳳說道:「你去瞧瞧雞舍關了門沒,快去。」

  接下來金鳳低著頭不說話,阮老闆夫婦很久也沒回來,嘎子覺得有些不對勁,默默起身走了。

  回到冷冷清清的家裡,搬了一些柴火生起了爐子,坐在火邊收拾草藥,一直忙到了深夜,總好像有東西在咬他的心,可說不清楚為什麼。

  第二天正想去橋頭找老阮談話,有村裡人過來告訴他,村裡有酒吃了,朱家少爺要納妾,是橋頭人家的閨女,已經看好了日子,今晚就要進門,要大傢伙都前去幫忙,幫著抬轎子接人。

  聽到這消息,嘎子頭上好像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悶棍,整個人都喘不上氣來,好半天沒有反應。

  村民走了後。他不相信這是真的,一口氣跑到了雜貨舖,只見阮老闆正在櫃檯前低頭用紅紙封賞錢。

  阮嫂子笑問道:「嘎子你去什麼地方了?好幾天不見你,我們還以為你去當了兵呢。」

  心裡萬分難受的嘎子面無表情,心說我想去當土匪。

  阮老闆聞聲抬起了頭,問道:「進城這麼些天,看戲了吧?」

  嘎子站在外面結結巴巴的問道:「叔,聽人說你家有喜事,是真的麼?」

  「你看這個?」阮老闆舉起的紅包,笑得很開懷。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了。

  手足冰涼的嘎子悶頭就走,他知道此時的金鳳一定在橋下的溪邊洗衣服,等走近了,看見金鳳穿了一件紅紅的棉襖,一條烏油油的辮子上簪了一支銀釵,正低頭洗衣服。

  嘎子猶如行尸走肉,木呆呆的道:「金鳳,你有大喜事,恭喜。」

  誰知金鳳頭也不抬。雖說手上停了動作,卻一聲不響。嘎子看她的神情一副不想解釋的模樣,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了,自己的喜事已經完全吹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當下再不說話,狠狠的瞪了上面的阮老闆一眼,拔腳走了。而金鳳注視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自始至終沒有開口。

  滿腔怒氣的嘎子並不恨朱喜或是金鳳。他恨的人是阮老闆,明明屢次露出要讓他做女婿的話,竟然不知會一聲就反悔了。但凡對他提前說了,這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就算娶不了金鳳,起碼自己知情了,也不會怨恨他。還有金鳳,萬萬沒想到她不聲不響的就變了心。

  瘋狂的跑回家,嘎子大吼道:「我要和阮家同歸於盡。」

  忽然他愣住了,就見院子裡站著一個人,微微皺著眉的看著自己。

  就如同看見了至親長輩,嘎子哭了,哭得是那麼的傷心,「徐三爺。」

  皺著眉的徐灝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本來他已經動身從安東坐船要回山東,突然接到了消息,說朱喜準備娶金鳳,隨後朱五也派人送來了喜帖,想請他去吃喜酒,並且解釋了整個經過。

  這令他想起了嘎子,連夜疾馳趕了過來。在這件事上,不能去怪罪朱五父子,哪怕有仗勢欺人的嫌疑,但男未婚女未嫁!能指責朱喜橫刀奪愛麼?何況此乃阮老闆夫婦同意的,金鳳自己也點了頭。

  徐灝記起看過許多的網絡小說,很多男讀者對類似的情節感同身受,非常的敏感,而作者也借此讓豬腳憤而自強,往往情感上的重創確實也能讓一個男孩子蛻變成真正的男人,讓小說更有張力。

  可是某些小說的三觀很不正,一如此刻的嘎子,滿腦子自暴自棄的念頭,想著去報復去殺人去放火,恨不得殺盡所有小瞧他的人,甚至非要殺的雞犬不留。

  看似痛快淋漓,希望大家能理智一些,小說是小說,現實歸現實,不要一時衝動害人害己,也希望某些作者不要一味的去迎合讀者,這個社會戾氣已經太重了。

  試問當男讀者心安理得的接受男豬腳功成名就,見一個愛一個美其名曰博愛,而一個女人放棄沒錢沒勢的你,去給有錢人做小三,有什麼不對嗎?道理不是一樣的嗎?

  是啊!這個世界有明確的道德觀,可這個世界也是這麼的不公平,沒有道理可講,誰也不能左右誰的思想。其實反過來想想,一個嫌貧愛富的女人走了是好事,就算你有了錢,該走的還是會走,總有一千一萬個理由。

  同樣,某些男人有了錢要花心,他也會有一千一萬個理由,比如徐灝自己。

  當然小釵是自己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我遇到了這種事,估計也恨不得拿起剪刀,喀嚓!一了百了!說句題外話,大概下本書會單女主了,因為實在是寫的太糾結。

  徐灝不是聖人,他有自己的傾向和私心,這件事上他認為不能原諒朱五,明明清楚他很看重嘎子的為人,鼓勵嘎子做管事以迎娶金鳳,竟然放縱自己的兒子納妾,啪啪的打了他的臉。

  如果朱喜沒成親又愛上了金鳳,借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或許徐灝還不會很生氣,為了美色不擇手段不知收斂,早晚會連累到徐家。

  陸續有人送來朱喜做官時干過的好事,家裡娶了一妻四妾,金鳳是第五房小妾。在河南一個月玩了八個妓女,事後還說什麼鬼地方,女人都是用尿泡子做的,一身白得像灰面,鬆塌塌的,沒有一點意思,還他娘的就知道裝模作樣。

  一宿曾輸過一萬八千兩,朱五愛面子怕兒子丟了官,急趕慢趕的送去銀子還清了債。一萬八千兩?哪來的錢?怪不得要收購大批桐油呢。

  反正徐灝給自己找到介入此事的藉口,不然無法服眾。此外朱五為人有孝心,老母親死了,辦喪事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場,又花了一萬多兩,這裡無人不知道此事。人人都說老太太心好命好,活著時享受不盡,死後還帶了無數元寶,四十個丫頭老媽子照管箱籠,服侍她老人家一路往西天。

  短短幾年的時間,朱五沒可能積攢數萬兩銀子,顯然這些錢都是徐家的。

  傍晚,嘎子去了村裡,朱五穿了件春綢薄錦長袍,外罩一條貂鼠斗篷,正在院子裡督促家人扎喜轎,看見嘎子來了異常高興,老遠就說道:「嘎子你來了,太好了,你吃了飯沒有?快去廚房吃酒。」

  嘎子轉身剛要過去,朱五又問道:「你生庚屬什麼?屬龍晚上幫著抬轎子,過溪口橋頭去接新人。屬虎就不要去了,到時避一避。」

  嘎子呆呆的道:「我屬虎,八月十五寅時生,犯雙虎。」

  這時鴨子伯出來拉著他走了,邊走邊說道:「嘎子,一切都有個命定,勉強不來。當年看相的說鄧通是餓死的相,太祖皇帝不服氣,送他一座銅山,讓他自己造錢,結果呢?還不是活生生的餓死了。誰能想到少爺會看中了橋頭上的那丫頭,本來他沒這麼想過,上次進城一輸就是三千兩,找個算命的說你玩不得了,手氣不好再玩還是輸,弄不好還會丟官罷職死於非命,得找個「原湯貨」來沖一沖氣運。

  五爺擔心城裡那些女人假充黃花女,何況咱鄉下有的是黃花閨女,沒必要捨近求遠,這不少爺就認真了,湊巧就看上了金鳳,結果一說就成,不是命是什麼?」

  嘎子一腳踹到了爛白菜上,滑了一下,想起徐灝的那番話,輕輕的罵自己,「眼睛不認貨。」

  鴨子伯以為他在罵金鳳,順著說道:「確實是那貨不認人。嘎子,我不和你開玩笑,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十天以前,我相信那丫頭一心一意想跟著你,現在嗎!那丫頭不值得你傷心,心甘情願的給人家做小妾,她配不上你。」

  廚房裡四六個村裡人正在吃酒,一面喝一面說笑,他們是被指派去接親的,其中有個吹嗩吶的,臉喝得紅紅的,說道:「阮老闆平時為人很大方,到時一定有賞錢。」

  有人說道:「等會兒抬轎子,看她哭多遠,過了大青樹還像貓兒那麼哭,要她莫哭了,再哭就抬她回去,新娘子指定不敢再哭。」

  「她還哭,你能怎麼樣?」

  「廢話,我當真抬她回去唄。」

  所有人都哄然大笑起來,吹嗩吶的笑道:「有個新娘子三天回門的笑話,一回家就對她娘訴苦,說娘啊,我以為嫁過去只是伺候公婆,洗衣做飯,哪想到俺丈夫人小心壞,夜裡不許我撒尿!」

  大傢伙又大笑,陰陽先生走了進來,說道:「我排八字,新娘子屬鼠,宜天黑後接進門,為免和家中人不和睦,凡家中命分上屬大貓小貓的等到轎子進了門,全都躲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47
第七百五十五章 娛樂活動

  對金鳳來說整晚就像做了一場荒唐的夢,坐著轎子還沒等進門,朱喜就被一隊軍人押走了,隨後是朱五老爺一家子哭哭啼啼的被一隊據說是郡主府的親衛帶走了。

  她先後目睹了朱喜和朱五失魂落魄的模樣,那高高在上富貴不得了的貴人,就和那些遊街示眾的犯人一樣的驚慌失措,一樣的落魄。

  然後村裡人都在議論她生來剋夫家,還未等進門呢,就把朱五老爺一家整倒了,傳的很是邪乎。宛如一場噩夢,沒等醒來就從被爭相惦記的黃花閨女,變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掃把星。

  第二天,癩子跑來告訴她,嘎子把自己的家給放火燒了,金鳳馬上衝了出去。

  熊熊燃燒的房屋前,嘎子靜靜看著他曾經喜歡的女人,頭上的那支銀釵已經不見了,他想了想,把懷中的金釵取了出來,「給你。」

  金鳳聲音顫抖的道:「嘎子哥,你也要離開這裡嗎?」

  「嗯。」嘎子回頭有些不捨的看了眼大火,隨即毅然道:「以前這裡有我想念的人,現在已經沒有了,我要出去闖蕩一番,再也不回來了。」金鳳羞愧難當的低下了頭,喏喏的道:「我知道我錯了,你能原諒我一次嘛?」

  嘎子想起了徐三爺的囑咐,微笑道:「你沒有錯,我沒有怨恨你。」走上前把金釵放在金鳳的手裡,然後背上自己的行囊,拎著那把不離身的鐮刀,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走著走著,嘎子忽然說道:「丫頭,我不叫嘎子了。我本姓徐,徐三爺認了我做乾兒子,給取了個名字,叫做徐燼!」

  金鳳流下了眼淚,既後悔也慚愧。死死捏著那支鳳釵。再一次凝視著他的背影,而這一次無疑是最後一次了,她忽然想起了學校傳頌的一篇新式散文。

  路溝邊有一叢小小的藍花。遼東平原特有的小花,我摘了一小束花拿在手上。其時一邊的白楊樹叢中,正有一隻郭公鳥啼鳴,聲音抵抑而悶人,似乎在對我手中的藍花告別。

  雨季未來之前。野外遍地開的報春花,花朵是那麼藍,那麼小巧完美,孤芳自賞般的自開自落。有一個男孩知道我喜歡它,每天必帶露采來,把它聚成一小簇,我視為青春年華最美好的裝飾。禮物很輕意義卻不輕。數數日子,不知不覺已過去了半年,他和它每天伴隨著我。但有一天我告訴他,我將聽從父母的建議嫁給另一個人。本以為他在我心上除了保留一種印象,便會很快消失淨盡別無剩餘了。可是當我的婚姻並非如我想像的那麼美好,我又看見了他孤獨的背影,所能做的只是把一束藍花捏得緊緊的,放在胸膛前貼著好一會兒。

  過去的,會永遠的過去,可是真的好生後悔。唯有路旁的藍花在微風中輕輕搖動,十分輕盈,十分寧靜,顏色那麼藍,儼然這小小的草卉是有意模仿天空的顏色作成的,觸目那麼美,人類語言文字在此種情形中顯得貧弱而無力,失去了它應有的意義。

  我又摘了一朵帶著露水的藍花,當我感覺到這也算是一種生命體驗時,我眼睛已濕,當我覺得這不過是一種抽象時,能聽到自己內心裡的哽咽,我低下了頭,原來這就叫做「人生」。

  徐灝住進了城內,把改名為徐燼的嘎子送去了海軍學院,為了豐富百姓的文化生活,很是琢磨了幾天。

  其實遼東除了一年四季辛勤瑣碎又平凡安寧的實際生活之外,精神上也不是沒有盛舉,就拿大-連來說,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了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燈、野檯子戲、四月十八娘娘廟大會等等。

  就說唱秧歌,徐灝一直以為是近代東北才出現的產物,誰知在明朝就已經有了,而且遍及大江南北,據說還是在南宋時期誕生的,百分之一百的漢族習俗。

  民間的農民在插秧、拔秧等農事過程中,為了減輕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之苦,所以喜歡唱唱歌曲,漸漸就形成了秧歌。

  有鑑於此,徐灝乾脆組織人手去各地采風,然後讓學生們下鄉去推廣。他記憶中的東北秧歌有龍燈、旱船、撲蝴蝶、踩高蹺,秧歌隊的服裝色彩非常的豐富,多以戲曲服裝為主。

  至於跳大神貌似是借鑑了北方的巫舞,與蒙古和女真人的薩滿教很有些淵源,說是封建迷信吧,也不盡然,就和漢族的符印、易經、占卜等一些習俗一樣,廣泛影響了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

  與其說是封建迷信下的產物,還不如說作為一種信仰的產物,在古代生產力低下的時期,給予了人們戰勝自然的信心和理論,很多現象連後世的自然科學都難以解釋明白,在治病占卜等方面確實有一定的效果。

  徐灝是無神論者,也推崇儒家敬鬼神而遠之的思想,因此不會全盤否定並在明朝堅決抵制,那不過是秀了現代人的優越感而已,實際上根本於事無補,成熟的作法是加以引導和控制。

  舉一個例子,有支船隊即將啟程時,拜了媽祖廟求得了護身符,在大海上遭遇了暴風雨,倖存者漂流到了一個荒島上,當時這些人走投無路想在海邊自殺,忽然他們的幻覺出現了媽祖以及護身符,最終堅持了下來。

  所以說當人們遇到了各種各樣的打擊,困難,生病或對未來不明確時,往往古老的封建習俗可以讓人們減輕恐懼感,給人心理上的慰藉,增強了信心。不是說當得了癌症後,放棄抵抗的人往往活不久,而樂觀向上不把癌症當回事的人,則能健康的活下去。

  此外神靈祖先也是中國人反抗封建統治和抵禦外寇的強有力武器,比如東漢末年太平道的張角,利用符咒給窮苦百姓治病,聯絡四方發動了黃巾起義。貫穿明朝清朝的白蓮教。也是通過符術預測他人吉凶禍福來結社,還有近代的義和團,把巫術當成了信仰,用血肉之軀和洋鬼子的洋槍洋炮拚命,看似愚不可及。但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支撐和勇氣力量上的源泉。

  夜晚。徐灝慕名去了一百姓家,見大神穿著很奇怪的衣裳,還有一條花裡胡哨遍佈零碎以紅色為主的裙子。當她把這件神奇的裙子圍在腰上後,整個人就突然間變了。

  起初,沒有打鼓,就在那蛇精病似的哆嗦,從頭到腳無處不哆嗦。哆嗦了一陣之後,又開始打顫,就和徐灝想像的一模一樣。

  神婆閉著眼睛嘴裡嘰嘰咕咕,每一次打顫,裝出來要倒下的樣子,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可她又坐住了。很懂得怎麼抓住人的心理。

  真正的大神就是她對面的一塊牌位,牌位上貼著紅紙寫著黑字,根據病情或流派,請出各種各樣的神靈。

  據說那牌位越舊越好,因為能顯得她一年之中跳神的次數很多。跳大神也是要競爭的,反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冒出來很多會跳大神的婦女,跳的次數越多自然就證明越有神效,生意就會興隆起來。

  牌位前供著香,香煙繚繞慢慢的升騰旋轉。

  神婆大多要在香點了一半的時候,神就突然間的下來了,整個人馬上就不同了,堪稱威風八面氣度凜然,所有人都應該匍匐在她腳下頂禮膜拜的強大,這時候她更來勁了,亂蹦亂跳的好似身處於夜店。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大神的旁邊必有一個二神之流,通常二神都是男人。二神沒有瘋狂,神志很清醒,因為他乃輔佐大神的小弟,得幫著把圓鼓交到大神的手裡。

  大神拿了鼓繼續亂跳,徐灝很想培訓下她們,舞蹈太沒節奏感和美感了,沒有藝術感染力,頂多算是有些瘋狂有些神秘。

  為了讓觀眾們明白怎麼回事,大神得先講訴附在她身上的神靈的身份,下山的經歷等等,是乘著云彩,還是隨著狂風,反正說的非常的牛逼。

  接下來好像是說相聲的,大神問二神什麼,二神就回答什麼,對答如流顯然是事先排練好的。有時候二神會一不加小心衝撞了大神的名諱,那大神就要鬧起來了。

  大神若鬧起來,神婆也沒有法子,二神則很苦惱,觀眾們也會表示理解,凡人能控制神嘛?就見大神打著鼓亂罵一陣,說病人不出今夜必死,死了之後還會遊魂不散,家人、親戚、鄰居都要招災。

  怎麼辦?自然趕緊燒香倒酒吧,再不行請出來一匹紅布,把紅布掛在牌位上,若大神還不滿意,那就殺雞!鬧到了殺雞這個階段,多變大神就不會再鬧下去了,再鬧還能殺牛殺豬嘛?那成本就太貴了。

  雞,布,事後一律歸大神所有,跳過了神回到家,把雞煮熟了美美享用,紅布咱可以用藍靛染了,做一條藍褲子穿穿,總之大神是很有人情味地,不喜歡浪費。

  時下有的神婆打一上手就百般的下不來神,請神的人家就得趕快的殺雞,殺慢了,大神就要破口大罵,誰家請神不是為了治病?據說挨大神罵是非常不吉利的,所以老百姓對大神非常的尊敬,也非常的懼怕。

  這人怕什麼吧,還就偏偏愛看什麼,就和恐怖片一樣。跳大神一般從天黑跳起,只要一響起鼓聲,附近的男女老幼都往這請神的人家跑,唯恐來得晚了擠不進去。姑且也算是一種娛樂活動吧,看了一場表演又添加了多日的談資。

  此刻徐灝看了看周圍,屋裡屋外都擠滿了人,還有些女人拉著孩子,有的乾脆抱著孩子從牆頭上跳過來,就為了看大神。

  一跳就要跳到半夜時分,整整兩個時辰,徐灝很佩服神婆的職業精神,吃這一行飯不容易。等要送神歸天了,鼓聲打得分外的響,大神也唱得分外的好聽,所有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一種悲涼神聖的情緒會油然升起,二神緊跟著唱道:「大仙家要回山了,要慢慢地走,要慢慢地行。」

  大神也唱道:「我的二仙家,青龍山,白虎山,夜行三千里,乘著風不算難呀!」

  唱腔絕對是練過的,很可能神婆是打戲班子退下來的戲子,那腔調詞調混合著鼓聲,能傳出數十米遠,聽的人心裡冷颼颼的,越聽越覺得悲涼,據說聽了後,往往終夜而不能眠的人大有人在。

  請神的人家為了治病,懷著猜測病人的病到底能好嘛的感嘆,街坊鄰居也頗為感觸,是以終夜而不能自己的人也有很多。

  滿天星光,滿屋月亮,人生何如,為啥這麼悲涼!誰讓醫生極其缺乏呢,即使遼東開設了很多醫院,也僅僅處於最初級的起步階段,好醫生太難培養出來了,醫學仍然任重而道遠。

  徐灝覺得跳大神到底不太好,想了想經過他的提倡和民間自發,元宵佳節,七月十五盂蘭會,八月十五中秋夜等等,遼東也開始流行放河燈了。

  今年放河燈,官府特意組織了和尚道士打著法器,穿著拼金大紅緞子的法袍,在各條河邊上打起場子來做道場,那樂器的聲音距離三里地都能聽見。

  剛剛到了黃昏,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奔著去看河燈的人就已經絡繹不絕了。

  沐凝雪等徐家女眷製作了各色的綵燈,為了符合遼東的風土人情,出現了大量的白菜燈、西瓜燈、蓮花燈、梨子燈等等。

  大街小巷,哪怕終年不出門的人,也要隨著人流去河邊上瞧瞧熱鬧,或打算自己放個燈許下願望。

  先到的乾脆蹲下來,很快沿著河岸蹲滿了人,從街上往外出發的百姓仍然源源不絕,把街道都跑得冒了煙了。

  大姑娘小媳婦三個一群,兩個一夥,一出了大門您甭問要到哪裡去!

  天邊的火燒云剛剛落下,街道上發著微微的白光,人聲鼎沸把往日的寂靜都沖散了,個個街道都彷彿活了起來,一時間好像城裡發生了大火,人們都趕來要救火的樣子,非常的匆忙,嘰嘰喳喳的撒丫子向前跑。

  徐灝也沒想到百姓們會如此捧場,一想到京城燈會的熱鬧,隨即釋然,誰讓這年代娛樂活動太少了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0:48
第七百五十六章 我的雙兒你在哪裡?

  任何事情都會受到整個時代的影響,像唐宋詩詞因從鼎盛時期逐漸走向混亂滅亡時期,詩詞的風格都會發生非常明顯的轉變,由氣象萬千的豪邁華麗逐漸走向窮途末路的悲涼。。。

  徐灝至今還記得讀過的近代魯迅等文學家的大作,說實話那個時期的文學作品幾乎都是深沉的,壓抑的,充滿對中國一切的抨擊和悲痛,那也是中華歷史上最黑暗的時代。

  誰若說民國時代是浪漫的,美好的,那祝你穿越過去,好好做你的民國人吧,不要以為有點文化就能站在百分之九九有今天沒明天的勞苦大眾之上,所謂的民國公子和小姐。

  盂蘭會在元朝就有這樣的意義,七月十五是鬼節,被蒙古人殺死的漢人不得托生,遊蕩在地獄裡是非常苦的,想脫生又找不到路。所以活著的漢人若能在這一天放一隻河燈,那麼就會有一個冤死的靈魂得以轉生。

  從陰間到陽間這一條路,靜寂黑暗什麼都看不見,必須要有陽間燈火的指引,放河燈是一件善舉,可以活著的正人君子,對那些已死的冤魂不會忘記。

  每年的七月十五,很多地區的百姓都會放一盞河燈,這個習俗流轉至今。

  不過七月十五這一晚生下來的孩子,據說命不大好,長大了不受父母喜歡,女孩子很難嫁出去,很多這一天出生的孩子,其家族父母大多會故意隱瞞,改了生辰八字。

  這方面男孩子有優勢,陽氣足以克制厲鬼,如果家裡又有錢的話,幾乎沒有一點關係了。女孩子就要悽慘的多,萬一被揭發可了不得,嚴重些會害了自己的性命,官府是不會管的。除非是寡婦家的獨生女。看在娘家財產的面子上,什麼惡鬼都不要緊了,這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在元朝的時候,盂蘭會充滿了悲傷氣氛,國破家亡雙淚暗,放花燈時每個人的心情都很難過。等到了明朝,因國勢強盛,盂蘭自然變成了一個喜慶的節日,人們普遍相信,放花燈是善事。水裡的亡靈絕對不會害人。

  數不清的各式花燈從上流擁擁擠擠,像天上的星空往下緩緩的飄浮,浮得很慢,又安靜、又穩當、光看著就會令人心曠神怡。

  一隻隻的花燈被善良的人們托入水中,代表著光明,徐灝和沐凝雪手牽著手,並肩站在船頭,沿岸有成千上萬的觀眾,一同目睹。河燈之多。已經遠超徐灝的預期,數不過來的數目,保守估計不下十萬盞,寄託著百姓對於在遼東新生活的美好祝願。祈求祖先護佑家宅興旺,年年五穀豐登。

  兩岸上的孩子們歡呼跳躍,興奮的小臉通紅,大人們則都看得出了神。一聲不響,陶醉在淒迷夢幻的燈光河色之中,萬千燈火照耀的河水幽幽發亮。水上跳躍著天上的月亮,真是人生何世,會有這樣好的景象。

  為了守護這一幕,徐灝知道自己會不惜一切代價。

  一個月後,大寧府。

  徐灝低頭看著自己光著的雙腳踩在湖邊的碎石路上,尖利的石子被午後的陽光曬得發熱,湖水升起的茫茫霧氣像白色的火焰,灼得大寧府的老弱婦孺蜷縮在窗口的船艙裡,或者躲在漁船下的底艙裡。

  哀傷籠罩著全城,石子的棱角也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徐灝緩緩套上靴子,眯著眼睛隔著十幾張晾曬的漁網那千瘡百孔的網眼,他看見了冒著黑煙的院牆和一顆結果的石榴樹。

  從朱漆斑駁的院門縫裡吹出的涼風,混合著淡淡的屍臭,徐灝抬手推開了廢棄多年的王府大門,即使早已淪為了廢宅也沒能躲過一劫。

  院中的甬道在肆意叢生的龜背竹間,跨過坍塌的龍紋影壁,徐灝漫無目的的走著,死屍已被清理乾淨了。

  突如其來的朵顏衛蒙古人洗劫了這座要塞,口口聲聲是對朝廷背棄諾言的報復,當時的大寧城腹背受敵,二萬多漢人死傷殆盡,倖存者靠著漁船躲過一劫。

  徐灝嘴角蕩起一絲獰笑,看來他們忘了自己當初的誓言,死一個漢人將用十個韃靼人的性命償還。

  眼下整個遼東十萬精銳傾巢而出,河南河北十萬大軍也瘋狂湧出了長城,正在無差別的對任何非吾族類進行血腥復仇,徐灝下達的軍令是不留一個活口,務必要使蛇鼠兩端的朵顏三衛徹底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當然徐灝沒指望真正徹底消失一個民族,借此擊垮朵顏三衛的有生力量,讓漢人的比例佔據優勢。

  對不住了大寧!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反擊,朝廷正在實施遠交近攻之策,沒有選擇和本雅失裡交戰,而是要肅清朵顏三衛日益增加的威脅。

  帶著歉意的腳步沒有停留,朝著僅剩下的完整區域走去,走出曲廊進了一個小院,院子裡成成疊疊對扣著殘破的大小酒缸,滿地的碎片就像穿越一條危險的峽谷。

  走到昔日和寧王把酒言歡的涼亭,是用湘妃竹搭建而成,黃橙橙的竹竿上依然連帶著枯乾萎縮的竹葉。

  寧王走了後這裡顯然還有人居住,徐灝有些驚訝,橫過涼亭的小路一直指向大宅的高台階下。門口垂著一張竹簾,隔著簾子向裡面看去,屋子裡黯然無光,只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

  掀起簾子走了進去,原來是一座書房。書房很寬敞,當中擺著一張大書案,牆上掛著字畫,似乎韃靼人不懂得書房的價值,也或者夜晚匆匆遺露了這裡,也或許是別的原因。

  總之書房也被遺棄了很久很久,案上地上橫七豎八的堆著瓷罐,看似混亂,又像有序。書案靠著椅子的一方空出了一個半圓形,應該是主人常常伏案寫作的緣故。

  「莫非是寧王的書房?」徐灝看了眼一塊揭開蓋子的荷葉形大硯台,落款竟然是御用二字,凝乾的墨汁把半截墨桿和一管毛筆凝結在了一起。

  他有些糊塗了,當初整個大寧府的好東西都被搬走一空,如果不是他的堅持,連城市都會被交給朵顏三衛。難道是寧王的兒子有人偷偷來過?畢竟這裡才是寧王一脈的封國。

  似乎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忽然之間籠罩著一團迷霧,又好像進入了武俠世界,充滿了懸疑色彩。

  微風把一卷泛黃的白麻紙吹得展開又合攏,紙上的字跡潦潦草草,徐灝沒有去碰觸紙張,他絲毫沒有探究秘密的想法。

  不作停留的從書房角落一扇虛掩的小門跨出去,這是一條狹長的天井,兩邊的屋簷與屋簷緊靠著,從中瀉下一簇強烈的陽光,閃閃發亮的氣塵在光柱中自由的飄浮並追逐著。

  透過陽光,是一幅觸手可及的藍布門簾,藍布底沿稀稀落落印著幾朵小白花,冷清而沒有生氣。

  徐灝伸手阻止了近衛上前,即使這環境古怪的嚇人,他和寧王之間沒有恩怨,再說這裡乃是孤懸北方的大寧府。

  左腳在跨過去的同時,一把掀開了布簾。

  一條長蛇向他迎面撲過去,那蛇倒吊在一間雕花大床的如意帳構上,大蛇底色漆黑而花紋五彩斑斕,蛇口暴張,須牙畢露,凌空騰躍只在一髮千鈞之間。

  後面的親衛露出驚恐絕望的神色,想挺身護主已然來不及了,這是一條毒蛇,一條蒙古草原很常見的蝮蛇。

  誰知徐灝卻毫不在意,右手向上一指,已經牢牢地掐住了蛇頭下的七寸

  親衛們瞬間驚呆了,又驚又喜又是崇拜,這就是無知者無畏的偉大了,敢情徐灝是認為蒙古草原不可能有蛇,直到摸了摸冰冷滑膩的觸感,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放了它,那是一條假蛇。」

  「是死蛇吧。」

  強忍著沒有爆發的徐灝鬆開了手,心裡破口大罵,恨不得一槍崩死始作俑者,太他媽的邪惡了。

  一位婦人從一排屏風後走出來,淺色的絲綢屏風上沒有塗抹一字一畫,正像一塊雨後素淨的天空,清晰地勾勒出婦人略顯豐滿的輪廓。

  「大人,一座借來的廢園罷了,這裡除了老人,寡婦,孩子,都跑了,死了。」

  果然邪門,一身月白沒有任何花紋的長裙,簡單梳理的亂發下無力而鬆弛的兩頰,厚實而紅潤的嘴唇恐怕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有些生氣的地方了,貌似遇到了鹿鼎記裡的情節,別後面住著一屋子的寡婦吧?

  我的雙兒你在哪裡?徐灝很想問一句你是在拍恐怖片嘛?沒有停留一秒鐘的想法,轉身走了出去。

  鬼才會關心一個女人為何住在這裡呢!

  外面的香玉拉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圓圓的面孔,眼睛哭腫得如紅桃子一樣,被淚水所淹沒了。

  忽然小姑娘雙手緊緊握著香玉的手,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顫抖的道:「我爹我娘都死了。」

  小小姑娘又傷心欲絕的哭了起來,兩個小小的肩頭抽動著,淚水滴到了香玉的手上。

  香玉沒有詢問她父母是如何死的,遭遇了野獸一樣的敵人殺戮,所有的經過都是一樣的。

  大步逃出來的徐灝不假思索的道:「你以後就叫做雙兒。」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3 21:25
第七百五十七章 通惠河

  元朝時候,北平叫做元大都,門戶通州稱為潞縣,那時兩地之間並沒有水路相互連通。()

  為了供養元朝寄生蟲一樣的王公貴族,每天成千上百隻高桅白帆大船,從江南各省運來上等的糧米、布匹以及日用百貨,到達通州也就到了終點,分別停泊在兩處大碼頭。

  一處是城南十二兩的張家灣,一處是城北五里的黃船埠。船上的貨物被卸到岸邊,然後裝在馬車牛車驢車走四十里的驛路,轉運到了元大都。

  如果沒有整個天下的供養,估計已經忘記了如何放牧的元朝貴族們,都會集體餓死。後來也果不其然,南方各路起義軍掐斷了漕運,立刻使得元朝大軍兵敗如山倒,一潰萬里。

  現如今成吉思汗的黃金家族早已風流雨打芭蕉去,不管在蒼茫的草原上如何迴光返照,等待他們的將永遠是持續走向衰落的命運,也只有選擇和漢人和平相處,蒙古族才會世世代代安定的繁衍生息下去。

  元世祖至正年間,皇帝嫌通州到京城的陸運太不便利了,便下令從昌平境內的南白浮村的神山泉引水,先東入京城的積水潭,再入宮牆內的太液池,過御河橋出城向東流去,流入通州東關,投入京杭大運河的懷抱,這就是元世祖賜名的通惠河。

  從此,一隊隊官船客舫沿著通惠河而上,直達京師,云集積水潭四岸。

  明朝初年的積水潭方圓數里,碧波萬畝,所以又名海子,是西山諸泉流入北平的交合處。

  滿清末年,通惠河的河道淤塞了,積水潭漸漸乾涸,再也走不了大船了,兩岸和淺灘叢生著茂密的蘆葦蒲柳。棲息著各種各樣的水鳥,河床變得更加的狹窄,水面佈滿了青萍綠藻。等到了新中國,連小船也不能一路暢通無阻了。

  現在的通惠河和一百年前元代最興盛時幾乎一模一樣,每天仍然有各種船隻滿載著糧食貨物而來,即使沒有遷都北方,北平仍然是僅次於金陵的第二國都,長期保持著重兵二十萬人。

  太子朱瞻基剛剛被他爹趕了過來,美其名曰代朕守禦國門。

  從大寧入關的徐灝站在由昔日燕王府擴建而成的行宮前,身為人臣必須第一時間來拜見太子。

  迎出寢宮的朱瞻基悶悶不樂。因隨同而來的解縉等大臣堅決阻止他出關,見到徐灝就像是見到了救星。

  「舅舅,你替我求求情,我要帶兵去殺韃子。」朱瞻基很是迫不及待。

  徐灝先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抬頭笑道:「不是我們非要攔著,實在是太子身為皇儲不能輕身犯險,不然我們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除非是聖上同意。」

  朱瞻基氣道:「都是這個說辭,父皇遣我來北平。難道是要整日住在深宮的麼?」

  「那倒不是。」徐灝指著宮外,「盡可以出去走走,只是不能出關。此事真的非同小可,你也不想看著我們被朝中群臣彈劾吧?說一千道一萬。誰讓你還未成年呢?連帶兵出征的資格都不具備。」

  朱瞻基馬上說道:「那就出去走走,只我和舅舅兩個人,頂多加上解大人,咱們三個。」

  「行!」徐灝非常痛快。

  「還是舅舅你爽快。不像那些文臣,一聽我要出宮就像死了爹娘一樣哭喪著臉。」

  「哈哈!咱不理他們,走著。」

  對此事徐灝頗不以為然。皇子想去瞭解民間疾苦是普天之慶,為什麼要阻止?有些文臣的觀念令人不敢苟同,難道必須通過外臣才能瞭解天下,當下拉著解縉一起出來。

  秀蘭嫂子是位普普通通的船娘,每天早起到通州東關的運河碼頭,載著一船鮮魚水菜運送到北平東城門的菜市。

  自小成長在船上的秀蘭嫂子操舟之術非常高明,小船靈活的穿行在大船之間,不靠風帆速度也飛快。

  到了東城門,把貨物交給菜販子老李,秀蘭嫂子會買一碗豆汁就著燒餅果腹,然後在河邊洗船,船不僅僅是她賴以為生的工具,也是她的生命。

  洗完了船,天才亮了,太陽緩緩升起。秀蘭嫂子和許多同行一起在岸上招攬顧客,有想飽覽通惠河兩岸風光的遊客,也有要出門走親訪友的本地人,也有天氣好要乘船釣魚打獵的大戶公子,或是打算去南方的莘莘學子。

  如果沒有攬到客人,秀蘭嫂子就會撥轉船頭,直放運河,在河裡撒網打魚,賣給碼頭上的魚行,太陽落山了才會收船回家。

  今天秀蘭嫂子的運氣好,徐灝見她衣著打扮乾淨利落,小船也收拾的乾乾淨淨,帶著好奇東張西望的朱瞻基走了過來。

  「這位嫂子,我們三人想出門遊玩幾天,不知通州可有能落腳的地方?要清淨雅緻一些的環境。」

  秀蘭嫂子發現眼前的三人氣度不凡,尤其那年紀最大的一見就知準是個官,說話的俊逸青年大約二十來歲,罕見的丰神如玉,另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也不是個普通人,這三位貴人光看面相就顯然絕不是歹人。

  是以秀蘭嫂子笑道:「如果三位客官不嫌棄,奴家一個人過日子,一天到晚在船上,就把家裡租給你們幾天吧。」

  徐灝說道:「那就這麼定了,我們可以自己煮飯吃。」

  如此四個人上了船,朱瞻基不住的打量著船娘的一舉一動,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目光中透著幾分欣賞。

  秀蘭嫂子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因生活艱苦,眼角也刻上了細密的魚尾紋,但是那一張精神奕奕的桃花臉,仍然十分豔麗而不褪色,沒有生過兒女的身材因常年勞作仍然保持著少女時代的苗條輕盈,讓人眼前一亮。

  想一年到頭在河上打槳搖櫓,行船撒網,在碼頭上拋頭露面,秀蘭嫂子對自己的不見老反倒是十分的苦惱。

  為了避免惹事生非以及蜚短流長,她把自己打扮的非常老氣,長發梳了個老年婦人的冠髻,頭上戴著一頂男人的尖頂斗笠,穿一身的藍色粗布褲褂。

  徐灝也留意到她上身似乎緊箍著一抹藍花圍胸,不像其她的漁家婦女,天氣炎熱或運動出了汗,裡面動輒一絲不掛的,敞開的上衣被風吹的露出胸部,每當有男人看見,便急急忙忙的扯緊了衣襟,臉上倒是不太在意。

  在河上行船討生活,船伕們沒有不粗野的,客人中自是也難免有幾個下流賤胚。每當遇到了被男人騷擾,秀蘭嫂子的態度冷若冰霜,罵起人來像個爺們一樣,打架心黑手辣,兼且通州人自成一方勢力,很少吃過虧,也在這條通惠河上闖出了名聲。

  船兒在河上平穩又迅速,朱瞻基又開始專注於兩岸的風景,他出生於北方,自然對故鄉的一草一木都很有些感情。

  秀蘭嫂子不時看他們一眼,尋思著客人的身份。這時解縉笑道:「閒來無事,不如朱公子作一首詩吧。」

  朱瞻基收回目光,謙虛的道:「有解公在此,我豈敢獻醜。」

  「不妨。」解縉笑了笑,「正好徐公子也在,讓他看看你最近於學業上有無長進。」

  朱瞻基當下不再推辭,看著周圍的風光,很快朗聲作了一首:

  「湖海由來任縱游,飄蓬蹤跡一孤舟。

  不圖萬里他山外,得集千稱名士流。

  繞岸樹聲寒客思,印峰溪色照人愁。

  夕陽何處催歸鳥,畏向黃昏下碧樓。」

  「好!」徐灝拍了怕手,卻品味著不圖外裡他山外,得集千稱名士流,暗道朱瞻基將來應該是個合格的守成之君,看來他對開疆擴土沒太大興趣,這也符合歷史走向。

  朱瞻基說道:「舅舅何不也作一首?」

  徐灝失笑道:「我哪會做什麼詩?對了,我倒是有首內眷所作,也算應景,唸給你們聽聽。」

  萬峰盤疊石蒼蒼,一片清溪隱碧篁。

  斷續板橋分路置,參差灌木有花香。

  浮鷗飛鷺雙雙見,回燕交鴛兩兩翔。

  紫墨嶼邊舟泊處,看來無景不瀟湘。

  朱瞻基讚道:「好詩,真乃別具一格的佳作。」

  「不錯。」解縉也隨著讚了一句。

  河面上波光粼粼,掩映著遠方的青山綠樹,岸邊有幾個半大孩子垂直入水,濺起不大的浪花,像利箭直直的向河底潛去,等出水的時候,雙手高舉著一塊扁圓形的白卵石。

  沒想到幾個孩子竟朝著這邊游來,秀蘭嫂子露出了溫柔神色,說道:「這是我的船幫。」

  徐灝不明白她的話,後來才知道游過來的兩個孩子沒有父母,在大哥的帶領下,在通惠河靠摸魚撈蝦,挖野菜吃相依為命,挨了餓也不討飯。

  秀蘭嫂子心疼他們,常常幫著縫縫補補,做點湯湯水水,又像長姐又像母親。如今大哥進了軍營當兵,把兩個弟弟託付給她照管。

  還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是秀蘭嫂子父親的生死兄弟,如今年老力衰沒人雇了,只有一艘小扁舟,跟著秀蘭嫂子搭個幫,晚景非常的淒涼。

  老的老,小的小,同命相憐,在一起患難與共,一條粗繩拴著四隻小船,這就是秀蘭嫂子和她的小小船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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