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7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1:05
卷四 展翅 第七百七十八章 勘察

  因是歲考不是鄉試,王賢有權更換題目,想了想出了個「管仲論」,說道:「四書上就有的,再答不出,讓那學子直接回家吧,評個劣等。」

  不想童生一見之下即歡天喜地,原來他背過一篇成文,恰好是管仲兩個字的題目,連忙把文章改頭換面,將八股格式改成了八段文,高高興興的將卷子交了上去。

  學官把卷子送到了知府面前,師爺先拿起來一看,只是皺著眉頭。

  王賢問道:「做的如何?」

  師爺搖頭道:「如果改做八股,倒還有些警句,承前啟後也更通順些,可是作為史論卻有些話驢唇不對馬嘴了。還是請太尊過目,再定去取吧。」

  王賢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一時很是躊躇,按理說這樣的卷子一文不值,然而通場就他一個人,雖說做的不好,到底肚皮裡還有這史論兩個字,比起那些只會八股不通世務的人強。

  無論如何,此人不肯隨俗,勉強算得上一個有志之士,不如將就著把他取出來,權當拋磚引玉了,也叫別的童生看看,激勵他們務實的志氣,也是好的。

  如此把考筆算的童生取了本次歲考第一名,這位管仲論的童生第二名,接著又二試,三試,不到十天都考完了,張榜通告。

  接著就是考試武童了,第一場是騎術,在演武廳裡考試。第二場是射箭,無需太大的場地,按慣例定在知府大堂。

  因為人多,院子裡立了五個靶子,以免耽誤時間。這一日,王賢會同本城的武官,剛剛升堂坐下,沒等開始點名。衙役帶進來一個人,氣喘吁吁的滿頭是汗,跪在堂下說道:「小的紀長春,是西門外的里長。今天早上,西門外高昇客棧裡的掌櫃跑到小的家裡來說,他店裡昨兒晚來了三個外國人,還跟著幾個本國人。」

  王賢不假思索的說道:「那一定都是中國人,外國人基本不會深入中原,就算是來遊山玩水的,也不會來咱們永順。」

  紀長春說道:「不是中原人。說話口音都是關外的。」

  「哦。」王賢頓時明白了,「那都是遼東來的吧?糊塗,遼東乃是我大明疆土,不是外國人,朝鮮倭國南洋諸國那才算是外國。」

  「是,是!」紀長春點頭附和,實則心裡頗不以為然,想永順自古以來被視為邊疆,類似西北某地和云南邊陲四五十年前明明就是外國。更別提關外了,不是外國人是什麼?當然也是他不知這些地域早在春秋戰國之前就是中國的領地。

  紀長春又說道:「昨晚店小二不慎打碎了一個東西,那遼東人就動了氣,把店小二打了一頓。還揪住不放,說要拿他往衙門裡送。店小二嚇得躲了起來,不敢回家。」

  說完從懷裡掏出了摔壞的指南針,送上去說道:「這東西雜貨舖裡應該就有。憑什麼打人呢?」

  王賢接過來仔細端詳,罵道:「胡說,這是遼東出產的精貴儀器。你就算找遍了整個湖南,大概也買不到一模一樣的。人家帶來必有用處,摔壞了豈能甘心?來人,先把那混賬東西鎖起來,等本官辦他。」

  里長聽了這話,忙給店小二求情,王賢也不理他,順手抓了一根火籤,派了兩名差人去抓人。

  這下子王賢來了興趣,遼東商賈越來越有名,屬於土豪中的土豪,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鳥不拉屎的永順府,以永順的地理條件,織布紡紗之類的產業都無法興辦,就算興辦了也賣不出去。而永順能做什麼呢?一個是農業,一個是靠山吃山的礦業。

  記得徐都督曾說過,農業礦業做好了,國家即能強盛。當然他不知某人有意沒說出,礦業的前提是工業。

  把客人們請來當面問話,果然是幾位遼東商人帶著幾個新式學校畢業的礦師過來勘察礦脈,還是省裡的布政使大人出面邀請來的。

  請客人們吃了頓飯,把人禮送回去,師爺說道:「太尊,店小二已經鎖了來,現在又去找他父親去了,把他爺倆一起拿到,連著里長三人,是發縣衙呢,還是老爺親自審問?」

  王賢說道:「用不著審,但是也不能把人馬上放了,畢竟和遼東人起了齷蹉。其實我沒打算怎麼樣,打了個東西有什麼要緊?無非是禮讓商人三分而已,隨便關幾天你直接把人給放了。」

  他一門心思的想著此事,便不樂意一天到晚看武童們射箭,大清早的就出門去了。結果考官無奈,就對那些考生們說道:「外地來了人,太尊正在興頭上,只好委屈諸君多留幾天。」

  有人不滿的道:「本城的人還好說,那些外縣來的,還有從鄉下來的,誰不是扣準了日子來考?哪裡能夠耽擱這些多天,乾糧盤纏用盡了,怎麼辦?」

  考官擺手道:「這是太尊吩咐的,我也沒有法子。」

  想武童基本都讀過幾天書,會寫字,武舉要考兵法韜略,不識字怎麼能行?而讀過書自然就是讀書人了,很快所有人接到了通知,大多憤憤不平,都說知府巴結外地商賈,全不思體恤士子,不滿的風聲傳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全城都傳遍了。

  陪商人從省會下來的官員姓楊,名叫楊昆,今年三十五歲,是個候補知州,一向在布政使司當差。近兩年被選派去了大連綜合大學,剛剛畢業,正是他對上司極力講訴為國興利,應該從勘察礦脈開始。

  明朝的工業化還處於最原始的階段,不過一些產業已然在悄然興起,相關的專研已經好幾年了,比如礦業,徐灝就提出了發明軌道,人力推動省時省力,最近遼東又推出了醞釀多年的專利法。

  何況對金銀銅鐵的需求是永遠不嫌多的,徐灝的一大功績是說服了朱高熾不要把天底下的礦藏都當成皇帝一個人的,也不要一味的由官府壟斷,應該適當的開放於民。

  這其中必定會涉及到相關的利益集團,比如王族權貴,官員太監和本地豪強,而對於鹽鐵的壟斷也是每個封建王朝的核心利益,徐灝不會天真到說服皇帝就能讓政令暢通無阻,更不會天真的去碰觸這些利益集團。

  其實壓根就沒有下過任何旨意,而是任由民間去打擦邊球,比如在遼東,就算把長白山挖個大窟窿,朝廷和關內大概也不會有任何反應,所以遼東、台灣、海南、云南、西北和南洋等地都有人投資採礦,內地的省份則大多風平浪靜。同理可證,這也是為何把勘探地點選在永順一帶的原因。

  書房裡,楊昆對王賢說道:「這一次下官過來,是準備先到各府查勘一遍,凡有山的地方都要試一試,然後把文書送往工部記檔,以為日後之用。如果永順府有適合開採的礦脈,可以直接稟明布政司,或召集外地商賈,用遼東的方式開採,或者本地紳富有願意包辦的,用土法開採亦好,為了免去商人們的顧慮,朝廷不會派遣宦官前來監督,官府也不佔股份,按照開採量抽取重稅即可。」

  此舉無疑正迎合了王賢做些事業的想法,欣然點頭。

  楊昆又說道:「等勘察出了礦脈,到時朝廷或許會另有章程,也或者不許開採,現在還說不到那裡。眼下只求大人多發幾張告示,預先曉諭地方上的百姓,告訴他們此番外地人前來試驗礦苗,只是為了將來地方上興利,並無他意,叫百姓不必驚疑。

  下鄉的時候,請縣裡多派些衙役兵士幫著解釋彈壓,以免有人乘機滋事。大人治下四縣的山,雖比其他府縣多些,但也頂多不過一個月左右就能勘察完事了。」

  「好!」王賢更加的放下心來,他很擔心上司是個二百五,誤信人言;或打算開礦以中飽私囊,勾結些權貴來一起坐地分贓,那可就糟了;也或者不顧各方的反對,一意孤行,而楊昆的這番話,顯然省裡是經過深思熟慮了,合情合理。

  問題是他做京官多年,為官的經驗豐富,卻到底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顧慮到了上面,沒考慮到下面的反應。

  第一天寫好了告示貼出,他陪著楊昆在城內轉悠,連著幾天又命師爺帶著楊昆去各縣、軍營、鄉紳家裡挨個拜會。

  且說那些聚在城裡的武童們,閒來無事漸漸感到不耐煩了,本來少年人就喜歡無事生非,自小讀書習武又大多遊手好閒,更何況本地漢、苗雜處,民風強悍,加上官府設立的時日尚短,威望不足。

  如果官府治理得法,自然彼此相安無事,如若有不得民心的政令,不管大小,只要不遂了他們的心願,即使不鬧事也要大肆吹毛求疵,瞧不起官員,冷嘲熱諷都是輕的。

  報紙的出現也起到了一定的催化作用,能讓消息閉塞的地區有知道外面世界的途經,即使往往後知後覺,起碼令讀書人自覺自己很了不起,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

  讀了各地名人的文章大作,時政見解等,瞭解了各種各樣的消息,自然而然的讓讀書人產生了指點天下,抨擊時政的激情,再說這本來就是讀書人的本職工作,修身治國平天下嘛!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1:08
第七百七十九章 鬧事

  永順縣並不大,幾乎每一個酒肆茶樓裡都坐滿了人,距離縣衙不遠處的賽神仙茶坊,同樣一幫無所事事的讀書人在擺龍門陣。。。

  忽然有一個童生衝進來嚷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大家見他來得奇怪,不免一齊站起身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童生說道:「我剛才經過府前,見牆上貼出了一張告示,許多人正圍著看。有一個認得字的老先生在講給人聽,原來王知府要把咱們這一府的山都賣給遼東人,叫他們來這裡開礦,你們想想,咱們哪一個不是住在山上?現在賣給了外地人,分明叫咱們沒了立錐之地,這還了得?」

  沒等他說完,又有一個童生一驚一乍的跑了來,也是如此這般的訴說一遍。不消多一會兒,陸續跑來了三四個人,話語皆大同小異,頓時轟動了這一條街上的二百多武童。

  有的叫道:「我家在山上,看來一定要拆我的房子了?」

  「我家的梯田也在山上,這是打算毀我的田?叫我一家子衣食無著?」

  「娘希匹!我家幾百年的祖墳都在山上,莫非還要掘墳?」

  「我雖然不住在山上,卻是住在山腳底下,大門對著青山。姥姥的,他們在山上動土,豈不是要壞了我家的風水?大家得想個抵擋他的法子啊!」

  當下便有年輕人叫囂道:「什麼抵擋不抵擋,這裡是永順,以前官府也不敢管的苗疆,有種的先到西門打死那幾個遼東佬,一絕後患,看誰還敢來開礦?」

  「你這主意不對,殺了商人再來商人怎麼辦?」另一個人不讚同,惡狠狠的道:「此事罪魁禍首是官府。咱們得先拆掉本府衙門,打死那瘟官,看他還能把我們的土地賣給外地人不能?反正也沒得考,大家拼著命去幹得了。」

  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人多口雜都是些衝動的年輕人,很快鬧得沸反盈天。不過狠話說了一籮筐,行動的卻一個都沒有,殺官等同於造反,殺人要償命。說和做是兩碼事。

  別的地方的童生聞訊趕來的越來越多,起初吵鬧的還只是考生,漸漸連本地人也加入進來。忽然來了個城內屈指可數的舉人,一輩子最喜歡仗著身份包攬官司,利用漏洞挾制官員,在官場上的名聲甚臭,在民間則名氣極大,百姓都很信服他。

  所以他一來,這些人立刻有了主心骨兼帶頭大哥。那舉人也準備借題發揮,一拍即合,大聲說道:「這還了得?那狗官眼裡太目中無人了吧?好端端的要把永順賣給外地人,竟要滅咱們一府的百姓。這麼大的事情。茶館裡不是議事的地方,大家都跟我去打開明倫堂,然後一起商量個法子,都聚在這裡做什麼呢?」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大傢伙一哄而出,此時外頭已經聚集了上千人,氣勢洶洶的往明倫堂而去。最倒霉的就屬一干酒肆茶樓了。不但茶錢沒收到,茶碗被打碎了一地,真正有冤沒處伸,只好瞪著眼睛望著人潮遠去,沒有把房子拆了,也算萬幸。

  這幫人跑到了學府,明初年間最好的建築永遠是學府,現如今則是圖書館,每隔幾年都會修繕一次,往往衙門破破爛爛的不像話,一牆之隔的學府卻窗明瓦亮,油漆都是新的。

  而且學府佔地面積也大,可以同時容納數千人,僅僅小於校場或演武堂。這幫人直接開了大門,一擁而進佔領了明倫堂,有人七手八腳把大成殿上的鼓給扛了下來,就在院子裡『隆隆』的敲了起來。

  學校的先生老師正在家裡教兒子唸書、吃飯、做夫妻間愛做的事兒呢。學府看大門的稱作門鬥,慌慌張張的跑到挨家報信,自然全都嚇了一跳。

  老師們紛紛跑了出來,都不敢到前頭去,七八個人貓著腰小心翼翼的隔著牆聽了聽,人聲鼎沸,院子裡的人著實不少,憑學府裡的小貓三兩隻,過去還不夠給人家塞牙縫呢。

  宗師大人也趕了來,當機立斷吩咐幾句,如此大傢伙悄悄的回了家或衙門,囑咐老婆孩子千萬別出去,宗師也偷偷的關上大門,帶著幾個老師從後門一溜煙的往府衙報信去了。

  到了府衙,見到了知府王賢,老師把武童們滋鬧的情形陳說一遍。

  起初王賢聽了還不以為意,認為學府這邊小題大做,那都是讀過書的明白人,當面講清楚不就完了?至於這樣的如臨大敵嘛?

  宗師輕咳一聲,提醒道:「大人千萬不要大意,本地民風猶如一鍋火油,平日無事,可一旦碰到了一丁點水星,頃刻間就會聚眾鬧事,早年土司率眾和官兵對抗的例子不知凡幾,漢人和苗人相互仇殺的事更是數也數不清。

  此事與遼東商人有關,難保他們不去為難。說起來此事是因停考而起,而停考則是為了遼東人,因此他們會認為禍根都在遼東人身上,若再鬧下去,我擔心事情越弄越大。」

  王賢不信邪的道:「據你這麼說,難道他們還敢打死人不成?有幾個腦袋,竟敢殺傷人命?」

  宗師說道:「大人有所不知,這裡頭不但都是些武考生,還有些青皮光棍等混在其中,不可不防。」

  「與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什麼相關?」王賢顯得十分詫異。

  虧了宗師德高望重,早早就收到了一些消息,年老成精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耐心解釋道:「起初不過是童生,沒得考又不能回去,是以心生怨望。安分守己的人,自然沒有話說,可也有喜歡多事的,不免在茶房酒樓裡散佈謠言,說大人要把永順一府的山,通通賣給外地人。眾人聽見了,自然心裡不願意,傳來傳去就聚眾鬧出事來。」

  「真是冤枉。」王賢氣得哆嗦,「我雖為一府之尊,可怎麼敢把山地都賣給外地人?我是為了造福府內百姓。你老哥知道我的意思,就該替我分辨分辨。免得他們真的鬧出事來,大家都不好看。」

  宗師苦笑道:「大人明鑑!如今已然動了眾,下官怎麼能說得過他們?把嘴說干了也沒用。」

  王賢皺眉道:「告示上說的明明白白,此番遼東商人來到永順,不過為了勘察山上有無礦苗,如果有礦可採,亦無非為了地方上興利。再說看過之後,不是立時破土動工,叫他們不必驚慌,這有什麼難明白的?怎麼就誤會了呢?」

  「到底還是識字的人少。說空話的人多。」宗師有些急了,「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只怕人越來越多,大人該趕緊拿個主意,遼東人那裡怎麼保護,學府怎麼彈壓,免得一發不可收拾。」

  「我知道了。」王賢深出一口氣,當即命人去通知衛所千戶,請他派兵去高昇客棧保護客人。又命人傳本縣縣令來商議對策。

  縣令也正為了此事趕來稟見,王賢就見他有些狼狽,驚問道:「外頭怎麼了?」

  縣令哭喪著臉回道:「下官來的時候,才出了衙門。滿街都是強盜,不由分說就把下官的紅傘、執事搶了去,大街上兩邊的商舖一概關門罷市。下官一看苗頭不對,就叫轎伕由小路走。才能夠見到了大人。」

  「荒唐,真是無法無天了。」王賢很是生氣,當即吩咐道:「西門我已經招呼衛所派人去保護了。你馬上同宗師大人一起去學府曉諭他們,說本府並沒有把山賣給外地人,叫他們即刻各保身家,不要鬧事。」

  官大一級壓死人,縣令無可奈何,便隨著宗師下來,坐轎子趕去了學府。

  這邊王知府滿腹心事,剛想做做事就鬧出這麼大的紕漏出來,真是令人沮喪。也是自己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那楊昆明明說過勘察礦脈時,要自己派人幫著彈壓,並且第一件事,就是到處去拜訪,可嘆自己還笑他多事,堂堂六品官竟來拜碼頭,此刻才知道,人家那是早有先見之明。

  唉聲嘆氣了一陣,他打算親自做篇告示解釋清楚此事,又想到那都是些學生,嫌自己多年來做京官,筆墨文章都荒疏了,特意叫來負責書寫的老夫子,做了一遍四六文的告示。

  正吩咐書辦們照著寫一百份,被刑名師爺看見了,提醒道:「大人,那都是些考武的,大多粗通文墨。」

  一句話點醒了王知府,使勁拍了拍腦門,就請師爺代擬一個六言告示和白話告示,然後分下去寫了,按上官印,標上朱紅批子,派了人一處處張貼。

  辦完了這事,他又擔心官兵保護不力,倘或遼東商賈被人殺害,不但朝廷要問罪,京城徐灝又豈能善罷甘休?論起罪魁,他妥妥的頭一個,丟了前程事小,甚至連腦袋都保不住。想到這裡,急得王知府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才深深體會到治理地方的不易來。

  話分兩頭,學府很快竟聚集了四五千人,相當於城內十分之一的人口了。

  那舉人名叫黃漢生,能說會道一肚子心眼,身為舉人在永順絕對是一等一的體面名人,他生平又最喜歡攬事惹事,現在有他出頭,大眾無不聽命

  黃漢生站在桌子上,吐沫橫飛的大聲說道:「咱這永順一府地方,乃是聖上家的產業,亦是我們自己的產業,如果聖上命人來開礦,咱們自是絕無二話。可是現在王知府膽敢私自賣給遼東人,你們可知那遼東遠在關外,乃是遼人金人蒙古人的地盤,那不是外國人是什麼?反正王知府是打算勾結外人來滅絕我們的產業,盜賣聖上家的地方。

  黃某要和他一不做二不休,頭一件!城裡城外大小店面,一律關門罷市;這第二件,先找到那些遼人全部宰了,給他來一個斬草除根;第三件,大傢伙齊集府衙門,活捉王知府,記著不許傷他性命,要他寫張伏辯給我們,打死遼人之事不准上詳,那就萬事無憂。想他一個大官要保住身家性命,自然得依著我們,再說法不責眾,朝廷能把咱們怎麼樣?」

  四五千人聽了都說有理,永順自古以來就無法無天慣了,天高皇帝遠向來都是大大小小的土司統治地方,民風淳樸但也彪悍無比,連元朝的蒙古兵都不太敢招惹這裡,而這裡面又夾雜著更無法無天的苗人。

  大眾皆認為他們站著理,所以更加的肆無忌憚,當下就有數百人分頭四出,命令大小商舖馬上關門歇業,商賈們見他們來勢兇猛,誰敢不聽話?

  黃漢生親自帶領一幫敢打敢拚的莽漢直奔西門,到了高昇客棧,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殺了遼東狗,殺了遼東狗!」一時間,氣氛火爆起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1:10
第七百八十章 鶯鶯和沉魚

  江面上,迎著徐徐吹來的冷風,這裡的冷風可比北方的透骨寒風愜意多了,徐灝盤膝坐在船頭,看著湖南發行的報紙,有些好氣又好笑。。。

  大多數內容他不感興趣,無非是抨擊官府的一些政務或揭發鄉下的豪紳惡霸,或討論八股文的利弊,或圍繞某項禮法的辯論等。當然,這已經是非常令人開心的進步了,起碼比東林黨針砭時弊提前了百來年,只希望黨爭來的越晚越好,可惜世事往往事與願違。

  其中有一篇散文,寫的是途經金陵女子師範小紀,雖說沒有一字一句的抨擊,可種種不讚同的心態躍然紙上。

  歲在洪熙之十年,暮春時節,天氣豔陽。余自秦淮南下,而十里豔場,又囂塵而厭,因信步走鄉間小路,希冀於郊外清曠之所,略吸些新鮮空氣。

  倏忽至一處,但見疏竹橫斜,雙扉半啟,欣然入,則芳草鋪青,柳條裊碧,晚霞散綺,夕照留紅,相掩相映,幻作蒼翠金黃色。小小園林,春光秀媚,真不數蘭亭別墅也。

  四顧樓台沼榭,對峙東西,蘚石嶙嶙,桃花片片,小鳥飛鳴上下,鏘然有聲。周圍七曲橋通,二尺許鐵欄杆,密佈岸側,似小森林狀

  中有東式四層樓一座,俯臨池水,高聳雲霄,光燦爛紅綠漆油,兼施白染,左右精舍,各三數楹。雕樑畫棟,幽靜宜人,不啻武陵源神仙居處,曲折迤邐,流覽一週,豁目爽心,洞天別有,較新辟之新園、小華園,風景更增十倍。

  余徘徊瞻眺,四無人影。隱約間微聞簫聲、笛聲、絲竹聲傳自樓頭,悠揚入耳,心異之,行近沿廊,從東樓下穿向北面,而六樂齊秦,清脆其音。

  一曲崑腔,似是待月名伶,低唱那春意透酥胸五字,意者知音逸士。顧曲周郎,一二風雅者流,藉此破岑寂而消永畫,復繞樓行,轉北而南,猛聽得鶯聲嚦忽吃吃笑,語聲低細,不甚了了。

  欲窺之,而窗內碧玻璃。各罩一素色帷幕,因潛身戶外,竊自門隙中,悄睨內容。則見花圍翠繞,簇簇團團,紅粉佳人,青年士子。合一爐而冶之

  滿腹疑雲,霎時湧現,私念秦淮某畫舫。意在斯歟,否則亦松江府私娼之流亞歟?正疑念間,室內時計錚錚鳴四下,余返身出,略舉首斜瞬牆隈,驀觀白雪雪粉牌,兩旁高掛,開宗明義第一行,大書著金陵女子師範學校,休憩室簡章,下列規則十數條,卻寫得嚴肅整齊,說得堂皇冠冕。

  此情此景,接觸眼簾,悲慨尤懼,百感交集,腦節中又震動勃勃,如猝攖雷氣一般,痴視呆立,此身幾不復我有。良久始歡息出後園門,歸余客舍。

  徐灝放下報紙,微微搖頭,如果學校沒有男教師的話,或許這篇散文就會是另一個模樣了,沒想到張信張釵兄妹倆如此激進,竟是打算破除男女之妨的節奏,想不招黑都難啊。

  女子私塾學館古來有之,並非是他獨創,所以如果是全女性組成的學校,頂多聘請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偏見就會小很多了,說到底孔子說過有教無類,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從來沒有人說過女人不能讀書。

  好在文章寫得還算委婉,大概後來打聽到幕後老闆是自己,沒敢說出更難聽的話來。總而言之,做任何事都會遇到風言冷語,只要不碰觸整個社會的認知底線就行了。

  說起來張釵籌備的第二所女子學院,去年在杭州成立了,針對蘇杭特色,取名為女子美術學院。為了吸收生源打開局面,不收取學膳宿費等一切費用,兩年即可畢業,亦可以選擇延長學習時間。

  什麼時候能徹底普及教育呢?現在連男孩子都做不到,何況是地位低下的女孩。對此徐灝很苦惱,列強也有列強的好啊!

  張釵信中提到了一件事,說蘇州府的鄉下有個於夫子,年近花甲一生以科舉為志,連考了二十多回童子試,連一領青衿都沒考到手。後來學府憐惜他老邁,取了個末等的額外秀才,喜得於夫子僱人滿城敲鑼打鼓,懸匾額,大宴賓客。

  於夫子膝下只有一個寶貝閨女,小名招弟年方十八歲了,自小就當成男兒養活,期望能招贅個女婿上門,由女兒繼承家業,所以小時候曾扮作男裝上過三四年的蒙學,認識了千八百字,後來隔了多年在家又讀了列女傳,直至今日也沒讀完,書讀得一般般,針織女工也一般般,最喜歡到西湖等名勝古蹟遊玩。

  於夫子把女兒視為掌上明珠,一句重話都不忍說出口,招弟懶散慣了,如今隨著女兒年紀大了,心中又不安,因此私下和妻子商議。

  妻子笑道:「這倒容易,城裡不開設了女學堂嘛?何不送她去,一來可檢束她的情性,二來可增長些學問,豈非一舉兩善呢?」

  於夫子皺著眉頭說道:「好是好,就怕她沾染了學堂習氣,把個好端端的女兒,造就成了女紈袴,蘇杭學堂的壞風氣你又不是不知,瞧瞧族裡那幾個不孝子侄。」

  妻子點頭道:「也是!」

  不提防隔牆有耳,被愛女招弟聽得清清楚楚,當即衝進房裡,死活要去讀書,二老拗不過她,只得答應了,但同時約法三章:第一件是不許抨擊時政諷刺官府,學那些激進士子動輒和朝廷相對抗,一旦闖出禍來,讓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第二件是一雙剔透玲瓏的小腳,當初哭了多少眼淚,才纏得這樣的纖細可愛,切記此乃打唐宋流傳下來的家粹,千萬要保存牢的,不可聽信時下的議論,放了足。

  第三件是務須注重四書五經,先把未讀完的「列女傳」學完,至於所謂美術唱歌云云,不外乎琴棋書畫,那都是大家閨秀或妓女的遊戲東西,就算都學會了,也值不得一文錢。學好了四書五經你就會當家理紀,也能將來手把手的教育子女。

  招弟聽了一口應承下來,於夫子嘆了口氣,女兒被寵溺的太不聽話了,恐怕轉眼間就會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免不了又鄭重其事的囑咐幾句。

  如此招弟報名進了學校,詢問校長張釵以及老師校中的規矩,才知道學科分成了好幾個門類,有國學、美術、刺繡、編織、烹飪、歷史、地理、自然等,基本每個科目都得學習。大感有趣。

  同時她知道了原來作女學生,學習又省力又自由,一天到晚上不了二個半時辰的課,每七天會休息一天,時間由著本人隨意安排,還有寒暑假等節假日,平時可以在同學老師的陪伴下出去遊玩,心說這也算特別幸福呢。

  於夫子呢也很滿意,不同於金陵的相對寬鬆。學校採取極為嚴格的封閉式管理,嚴禁任何男人進出,特意聘請二十名由張鸞吹一手訓練出來的女保安巡邏守衛,並且官府也打了招呼。這一帶加強了治安,隨時隨地家長可來探望,這使得很多心思活泛的家長得以放心的把女兒送來。

  報名的時候招弟報了自己起的閨名,就是西廂記裡大名鼎鼎的鶯鶯。

  宿舍是傳統蘇杭風格的小院落。於鶯鶯背著厚厚的包裹,左手也拎著行李,按照門牌號找到自己的房間。從隔壁走出來一位神采秀逸的少女,配上民國范的校服,要多神氣就有多神氣,頓時讓鶯鶯眼前一亮。

  鶯鶯的容貌姣好,屬於小美女的範疇,不過她在這裡的年紀顯然有些偏大了。

  那少女向她上下打量一番,學校早就傳遍了,新來了位大姑娘,是以撲哧一聲的笑道:「這位姐姐,莫非就是新入校的鶯鶯姐麼?」

  於鶯鶯忙鞠著躬的答道:「正是。」

  少女笑嘻嘻的拉著她進了房間,彼此坐了下來,鶯鶯詢問她的姓名,少女含羞帶澀的道:「賤名狂妄得緊,說出來你別取笑。」

  「不會的。」於鶯鶯說道。

  彆扭了一會兒,少女終於將自己的芳名說了,原來她姓謝,閨名叫做沉魚。於鶯鶯便極口讚道:「好名!好名!」

  其實於鶯鶯讀過的書只有一本,列女傳,沉魚落雁的成語典故是不懂滴,這名字為何狂妄,她壓根意會不出。

  沉魚忽然說道:「鶯鶯姐,你不知咱們入了新學堂,最當意的就是個新字麼?舊衣裳可以換成新校服,我勸你也把足兒放大了吧,這裡沒有人纏足的。」

  於鶯鶯欣然道:「原是呢,既然大家都不纏足,我也很願意做的。」

  可是她隨即又愁悶起來,江南可謂是纏足風氣的重災區,這裡十個男人大概有八個以三尺金蓮為美,久而久之,就連女人自己也認為金蓮步代表著美人,當年連馬皇后都被江南人譏諷為大腳皇后,形容不纏足的女人為尺板婆娘,很多書香門第、官宦人家的女人,都以大腳板為恥,為低賤。

  再來親爹的約法三章猶言在耳,怎好一來就貿貿然的違背父命?

  痴思半響的鶯鶯也巴不得能夠放一放足,纏足的痛苦滋味不經歷過是絕對體會不出的,有喜歡的同學可以自己試試那『**』的滋味,放也不好,不放也不好,沒奈何只得同沉魚商量。

  沉魚笑道:「不瞞你說,我和你一樣同病相憐,我娘也不喜歡我放足。你等等,我去取來一件東西。」

  於鶯鶯納悶的等著,很快就見沉魚穿著一雙皮質的高跟涼鞋款款走了進來,白嫩如玉的腳趾塗著鮮紅的荳蔻,非常可愛新鮮,完全有別於連行房時都不便拿下去的長長裹腳布,頓時眼眸睜得大大的。

  沉魚得意的旋轉一圈,高高的鞋跟更加顯得她身段挺拔,神采飛揚,笑問道:「鶯鶯姐,你說是金蓮繡鞋好看呢,還是穿這個鞋好看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22:59
第七百八十一章 明朝的群體事件

  正當黃漢生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殺到高昇客棧時,楊昆早一步穿了便服,步行趕到府衙門請求王知府設法保護。。。

  原來在下午,有個畢業於遼東的年輕礦師,在外頭閒逛時已經得到了消息,此種事在各地發生過多起,來時都做了相關的提醒。一些地方上的保守百姓往往不樂意家鄉被破壞風水,在有心人的帶頭操作下,激進的地方殺官的都有。

  徐灝就不願意碰觸內地省份,因為要遇到的阻礙和各方勢力太多,也沒有必要到處開挖金銀礦,他手中的私人礦脈幾乎都在北平和遼東,但是他畢竟阻止不了別人去各省採礦。

  一路上,楊昆看見街上人群擁擠,叫囂呼喊此起彼伏,心中甚是驚慌。進了府衙,王賢獨自一個人也在愁眉不展。

  沒等他開口求救,王賢先問他外頭的情況如何?楊昆將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

  王知府說道:「我已經照會衛所官軍前來彈壓,最好讓他們搬到府衙裡來住,省得我擔心。」

  楊昆苦笑道:「地位上動了眾,無論哪裡都靠不住,現在已然晚了些。」

  正說著呢,只見幾個下人慌慌張張的跑來稟報,叫道:「老爺不好了,好幾百個人衝進了衙門,衙役們只好關上了二門,楊大人就在這裡避避風頭吧,這時候出去就是送死。」

  「什麼?」楊昆急得連連跺腳,也不顧知府在座,急道:「萬一他們殺死了遼東商人,叫我回去怎麼交代啊?」

  從未經歷過此種陣仗的王賢也只能長吁短嘆,一籌莫展,那些官吏衙役和家丁們更是面面相覷,全都默不作聲。

  默不作聲也就罷了,內宅裡的夫人小姐。家人僕婦鬧得哭聲震地,就好似大難臨頭了一樣。受此感染,忠誠度最低的就屬那些紹興一帶的眾師爺們,有的想跳牆逃命,有的想從狗洞裡溜出去,而值此關頭,王賢勸又不好勸,攔又不好攔,好似樹倒猢猻散,只得由著他們各自逃命去了。

  群體事件可怕就可怕在於無法測度。一旦失控了,什麼嚴重後果都可能發生,到時別說一個知府了,怕是皇帝來了,徹底暴走的人們也會照打照殺不誤。

  躲在裡面的人就聽二門外頭的人聲越發的噪雜,甚至有人拿著磚頭呼呼的砸門,情形已然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

  再說高昇客棧裡的那些人,見楊大人去找知府前來保護,也沒放鬆警惕。囑咐最早派來的那些兵丁,叫他們格外當心,不可大意。果然在傍晚時分,遠遠就聽見喊殺聲一片。一大群暴徒蜂擁而來。

  帶頭的總旗手下有三十來個兄弟,沒有軍令不敢開槍射殺平民,再說人數太多,開了槍只會徹底激起民變。所以趕緊命令關上大門,從後園抬過來幾塊大石頭頂住。

  所幸總旗在講武學堂受過二年教育,經歷過靖難之役也在沿海殺過倭寇。身經百戰臨危不亂,對驚慌失措的遼東人說道:「不要驚慌,這裡房屋極多,前面臨街,後面靠著城腳,後門雖說臨河無路可走,倒是右邊牆外有個荒園,是隔壁李財主家的馬廄,你們快些過去騎馬逃走,我們兄弟幫你們擋著。」

  有商人感激的道:「大恩不言謝,關外人必有厚報。」

  當下行李等東西都不要了,每人帶著一個小小的包裹,爬上梯子跳進了空園。周圍沒什麼人,兵士把李家的馬遷過來幾匹,打開了小門,他們騎上馬背趁著茫茫夜色如飛而去。

  總旗又吩咐把火槍都收起來藏好,順著大門說道:「那些遼東人一早就出門了,到現在還未回來,冤有頭債有主,大家都是鄉鄰,你們犯不著害咱們本地人。」

  外面人自然不信,罵罵咧咧的要求開門,黃漢生大聲說道:「有我在這裡,決不動本地人的一草一木,你開門讓我們進去搜搜。」

  總旗小聲說道:「我信了你們才見鬼呢,老子們才是乘機鬧事的活祖宗!」隨即高聲說道:「不行,你們人太多了,我可不敢開門。」

  就這麼討價還價的拖延時間,到底被不耐煩的暴徒們撞開了大門,一擁而進,總旗帶著兄弟們圍成一團,遠遠站在角落裡,人們見他們手上沒有武器,也不理會。

  這些人吆三喝四的挨個房間搜查,人多混亂順手搶了不少東西,有些店裡的客人因反抗還被打傷了多位。眾人見遼東人果然不在店內,黃漢生大手一揮,「一定躲到了府衙,咱們走。」

  結果他們剛出來,迎面撞見了本地千戶率領的五百官兵,眾人立馬心虛了,呼啦一下的四散跑開。

  而千戶也不下令抓人,他和總旗的顧慮一樣,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開槍傷人,那大多是年輕不懂事的童生,家裡有頭有臉,打傷一個都不妥。

  當然也不能由著他們幹出殺官劫獄的傻事出來,帶領著士兵們也往府衙而去。在府門外站好隊伍,只見裡面人頭十分擁擠,據說知府大堂的暖閣都被拆了,虧得二門堅固,還未曾撞破。

  千戶放下心來,馬上心生一計,下令擊鼓,以此來恐嚇他們。吩咐裡頭有人跑出來,不用去追趕,由他自去,等這班童生散走了些,再做道理。

  轟隆隆的戰鼓聲在夜晚傳出老遠,令人心驚肉跳,裡頭那些人全仗著人多勢眾,憑藉一股銳氣敢打敢殺,一見驚動了官兵立時蔫了,烏合之眾一沒有紀律性,二沒有兵器和勇氣,很多人見勢不妙藉口肚子餓了,拉著朋友悄悄溜走。

  三五成群的走出來,只見數百支黑黝黝的槍口指著他們,還按上了鋒利刺刀,火槍的威懾力可比刀槍劍戟大多了,人人馬上心懸了起來,好在官兵並不上前捉拿,也就樂得安心回家。

  反正府衙都闖進去了,鬧出這麼大的事。目的已然達到,難道真的殺官造反麼?

  不到三更天,裡面只剩下了二三百人,這二三百人絕對是膽子最大的,也有個別傻缺沒聽到外面的鼓聲,一味的在二門前說笑胡鬧。

  千戶擔心童生們在城內縱火搶劫,分出四百人巡邏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只留下一百人堵著大門,大抵府衙給拆了一半,於情於理也得抓些帶頭的。

  此時縣令典史等大小官吏打聽到官兵趕來了。也就帶著三班衙役前來勤王。

  那裡頭的二三百人終於知道不妙了,丟下二門也不打了,還想著趁亂趁夜一哄而散,結果被千戶喊了一聲拿人,兵士和衙役們一起動手,一下子抓了數十人,其餘則都逃走了。

  千戶和縣令也不下令追,追啥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逮住數十人足矣!永順不富裕。養活不起那麼多吃牢飯的。

  事態平息下來,沒有鬧出人命,所有人都大大鬆了口氣,露出了笑臉。縣令一溜小跑的進去親自敲門。說明原故,誰知裡頭的人猶如驚弓之鳥,問了又問生怕被騙,折騰了好半天才放心打開了門。

  放鬆下來的王知府勃然大怒。今晚如果不是本地官軍為了鎮壓苗人,稱得上是野戰精銳,換了別的地方。疏於訓練的軍戶兵丁加上二世祖的軍官,天曉得會發生什麼?

  肯定不是被暴徒一擊即潰,就是大開殺戒趁機用人頭撈取戰功,不管哪種結局只要是死了十數條人命以上,自己的仕途也就到頭了,何況保不準自己都得被吊死在衙門前,妻妾女兒都要被暴徒凌辱。

  大怒的王賢黑著臉說道:「這次本官決不會善擺甘休,定要誅殺幾個首惡不可。連夜審問,嚴刑逼供。」

  楊昆則惦記著商人們,千戶見狀說道:「都已經騎著馬跑了,應該平安無事。」

  「不行,我得去找他們,大人告辭。」楊昆到底放心不下,匆匆離去。

  唯一可以勸王賢的人走了,王知府怒氣衝衝的道:「大家都餓了,先擺飯吃飽了肚子再說。」

  吃完了飯,吩咐千戶帶兵去巡視城門,預防有歹人混進來,留下了五十名士兵聽用。

  他和縣令在花廳裡坐下,把那些暴徒一個個的帶上去審問,稍有口供不對即大耳刮子伺候。

  總共拿住了三十八人,其中有兩個秀才,八個童生,十九個武童,其餘九個人有做生意的,有街上的無賴,也有來看熱鬧的,一概帶上鐐銬收禁,官員們誰都不敢說什麼,任憑王知府一言而決。

  堂上問出了首謀乃是黃漢生黃舉人,王知府點了縣令帶人火速前去捉拿。

  縣令眼見上司怒了,不敢怠慢,通班衙役都帶著不說,還要了官軍十人,又帶了一個和黃漢生熟識的犯人做眼線,提著燈籠火把,洶湧而去。

  而黃漢生從高昇客棧出來,帶著幾個人走小路混入了府衙裡,正想率領眾人一鼓作氣的打破二門,活捉王知府,以此來要挾官軍退後,好好的大鬧一場,讓自己在地方和士林中名聲鵲起,誰知官軍一來,大部分人漸漸散去,他尋思了下也隨著溜了出來。

  一直走回家中,心說此事麻煩了,自己是主謀,一定要前來拿我,可惜未能搬倒官府。

  黃漢生愈想此事,愈絕不妙,趕緊和家人們說了一下,關了前門,拿了些盤纏想從後門逃走,到山裡躲避一陣子再說。

  倒霉的是他一個舉人享受慣了,出門麻煩了些,又錯估了官府的反應速度,正在收拾行禮的時候,家人跑來叫道:「老爺不好了,官府的人來了。」

  不等黃漢生反應過來,他家的大門比不得高昇客棧的大門,也比不得府衙的大宅門,被差人三拳兩腳就給踹開了,捉住一個小廝,問他黃舉人在哪?渾身哆嗦的小廝立刻實話實說。

  眾人直奔著臥室過來,從床底下把人像死狗一樣的給拖了出來,一根繩索往脖子上一套,牽了就走。

  回到衙門,已經是五更天了,王知府今晚跟打了雞血似的,非要徹夜審問。

  把人提了上來,黃漢生起先不肯承認自己是主謀,千戶就要動刑,縣令說道:「他是有功名的人,革去功名,方好用刑。」

  可是革除舉人的功名得稟報布政使司和學府,還得吏部批准,來來回回少則數月多則一年,等不及的王知府頓時冷笑道:「此種造謠生事,妄圖殺官鬧事之人等同於謀反叛逆,難道謀逆之人亦要等到革掉他的功名方好辦他嗎?」

  「大人說的是。」縣令無奈,只好吩咐掌嘴,又打了黃舉人一百大板。

  皮開肉綻的黃漢生苦苦忍著劇痛,自然不肯承認,承認了看這架勢乃是死罪的節奏。

  眼見就剩下一口氣了,王知府只好把他關入牢裡,明日繼續審問,問明白了,再定罪名。

  可是不知不覺中,下屬們都已經對他頗有微詞,沒有革除功名就打人的板子,心裡都不太願意,認為知府不該把讀書人如此糟蹋,非是斯文一脈。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23:00
第七百八十二章 煜哥兒

  眼看快過年了,沐凝雪因天氣漸冷,煜哥兒的冬衣是上年做的,小孩子長得快衣服都有些嫌小,眼前就怕要穿了,是以連忙叫秀春和芳春打開箱子,揀了些現成的綢緞,看著丫頭們裁做。。。

  近兩年除了去了一趟遼東,其餘時間她都把小兒子養在身邊,朝夕相處,聽從丈夫的意見每晚摟著兒子睡覺,別提多麼愜意溫馨了,那種水乳交融母子連心的動人滋味,真是令她對丈夫感激的不得了,想想自己一出生就單獨一間房,反而比不上普通百姓家和孩子睡在一張炕上的骨肉天倫。

  長子留在公公婆婆那邊承歡膝下,沐凝雪一面要忙著打理瑣事,一面又要忙著教煜哥兒背書。

  自從徐煜二歲起,沐凝雪就發現兒子天資聰穎,而徐燁則承載著徐灝的全部期望,不以讀書為重,而是變著法的要他去嘗試各種體驗,比如師從姑姑徐妙錦,去過族學,去過李太家的私塾,也去過新式學校和東宮詹事府。

  如今徐燁還要師從姚廣孝,以及學習徐達留出來的兵法心得,也時常去乾清宮罰罰站,給朱高熾做個小秘書,旁觀帝王和文華殿那些大學士關於各方面的對話,對於詩詞歌賦的探討,總之作為長子,徐燁肩負著整個家族的榮辱,同時徐灝儘可能的不給兒子任何壓力。

  相對而言,徐燁懂事起就和父母分開居住,一如古時大多數的貴族少爺,是以對父母的依戀並不深,這也是沐凝雪的一大遺憾,就和大多數貴族夫人一樣,母子倆不是十分的親密,因為單獨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和大多數做母親的相同,沐凝雪對幼子的疼愛是顯而易見的。非常想彌補在長子身上的遺憾,這裡面也包含了些愧疚,因為煜哥兒不是家族繼承人,繼承不了爵位,任何稍微有遠見的父母,都會有意無意的區別對待長子和次子。

  當然,沐凝雪不會因此冷待了長子,而徐燁也不缺少寵愛,尤其有來自父親的全部關懷,這和時下絕大多數的嚴父不同。無疑他的童年是幸福的。

  沐凝雪對幼子的天分喜出望外,從二歲起即手把手的教他背書,唸書是要緊的,無奈家務繁重,不免時常顧此失彼,為了兒子的前途,最近便萌生了讓他先到族學念幾天書,等丈夫回來再行商議。

  徐家的族學幾年前搬到了鄉下,可因每天要出城進城。不久有族中老輩在城裡開設了私塾,一些不願讓孩子寄宿學校的族人,就把孩子送了來,而且讀四書五經永遠是主流。科舉做官依然是公認的唯一出路。

  本來徐妙錦是上佳人選,奈何她接受了張釵的邀請,如今做了女子師範的代校長,沒有時間。再來族學的先生是和徐達同輩的徐文儒。五年前從老家遷了來,年紀雖老,精神還好。又是教了一輩子書的教書匠,想年老的人教小孩子,最富耐心,半教半哄,也與嬌養幼子合宜。

  大清早,沐凝雪去見了蕭氏,委婉說明來意,要請徐慶堂送煜哥兒上族學唸書。

  蕭氏笑道:「哎呦!你急什麼呢?哥兒還小呀,他老子是多大才上學的?就算提早,也得等七八歲了再送他去,我們才放心。」

  沐凝雪說道:「太太說得是正理,可是燁兒和別的孩子大不同,一來他天生喜愛書本,任什麼玩耍都看得平常,到學裡去不會跟同窗們淘氣。二則眼下他『大學』『論語』都念了,正在背誦『孟子』,全是我一個字一個字講給他的。說起來我講解的能力本有限,諸事纏身怕耽誤了他。三來學堂離家也近,他父親身邊可以信任的人也多,不管任何事都不會讓咱們擔心,不如先送去幾天看看。」

  「說的也是。」蕭氏自然也對孫兒的聰慧異常驚喜,不過她到底偏愛長孫多一些。

  晚上便和丈夫商量,徐慶堂聞言失笑道:「學問是要循序漸進的,切忌拔苗助長。嗯,明兒姑且試煜兒一番,如果能夠上學,再送他去。」

  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家裡,有人歡喜有人愁。去年,蕭雨詩生下了女兒,為此不可避免的鬱悶了好久,在遼東的那些日子,徐灝徹底變成了一具播種機,今年先有芷晴很爭氣了生了個兒子,後有晴雯產下一女,麝月等人的肚皮卻仍然沒有動靜,不免有些暗自神傷。

  城外的蕭雨瀅和堂妹同命相憐,也生了個閨女,但她們的影響力自然永遠無法跟正室相比,雖然也熱熱鬧鬧的慶祝了一翻,因徐灝的不在家和兒女的庶出地位,理所當然的不被家族所重視。

  說到底,給人當小三是要付出代價的,並且是在正妻的地位無可動搖的情況下。當然徐灝不會令她們心生怨懟,以徐家的人力財力和地位,任何子女都會自一出生即錦衣玉食,不用擔心將來。

  如果連富貴生活都不滿意,覬覦國公家主的話,那徐灝也只能呵呵了,以他的狠辣,發現苗頭不管是芷晴還是晴雯麝月,等待她們的都只有一死,孩子也會送往海外,終身不許回國,這方面沒有絲毫的轉圜餘地,甚至不容許犯一次錯誤。

  人的心思是最複雜也最難猜測,自從芷晴有了身孕後,紛紛搬出了護春堂,然後任由妻子選擇她最信賴的人選伺候。想徐燁有蕭氏親自照顧,幼子有沐凝雪親手撫養,一碗水還是偏著的,也唯有徹底偏向妻子才是家宅安寧的基礎,這方面講究公平一視同仁的傢伙,只能說您太單純了。

  子女的名字由徐慶堂起,蕭雨詩的女兒閨名徐韞玉,蕭雨瀅的女兒閨名徐韞素,由此徐家算是承認了蕭雨瀅的外室身份,而麝月的女兒則取名徐韻寧,頗有些耐人尋味。而到了芷晴的兒子上頭,重男輕女的觀念暴露無遺,取名徐烥(巨),和他兩個嫡出哥哥沒有任何不同,母憑子貴不是說笑的。

  自從二房陸續誕生了庶出少爺和小姐後。方方面面自然而然的起了許多微妙的變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變得更加複雜了,二房已經具備了開啟宅斗大戲的一切必備因素,可惜徐灝畢竟太強勢了,強勢到只要不傻就曉得該怎麼做的地步。

  第二天,徐慶堂早早回家在上房坐著和蕭氏閒談,命人去叫孫兒前來。

  沐凝雪正在屋裡看著徐燁溫書,漣漪在手把手的教徐煜寫字,當即帶著孩子們去了介壽堂。

  徐慶堂盤膝坐在炕上看書,炕幾上擺放著白石盆。種著一顆綠萼梅樁,姿態奇異,梅花盛開,蕭氏則在紫檀小榻上坐著。

  沐凝雪上前都請了安,哥倆也請了雙安,叫聲爺爺叫聲太太。

  因徐灝太過和兒子親密無間了,反倒迫使徐慶堂最近不得不對孫兒們端著架子,蕭氏婆媳皆是寵愛孩子的人,這家裡總得有個保持威嚴的存在。

  所以徐慶堂神色淡淡。只給兒媳婦和漣漪座位,讓兩個孫兒站著,問道:「煜兒,你愛唸書麼?你知道唸書是為了什麼?」

  徐煜眨眨眼。奶聲奶氣的說道:「書會教給我們做人的道理,懂得道理才算是成人,哥哥告訴我的,我也認為很對。」

  徐慶堂頓時忍不住笑了。點頭道:「你們瞧我的孫子,小小年紀會說出大人的話來。好,你哥哥教得好。你也學得好。」

  蕭氏白了丈夫一眼,哪有這樣的爺爺?一句話就破了相,遂一本正經的問道:「你念了什麼書?」

  徐煜回道:「娘教我『孝經』『大學』『論語』現在唸到了『孟子』,娘還教我念唐詩,表姐時常講故事給我聽,哥哥喜歡教我對對子。」

  「呵!你竟這麼本事?」徐慶堂驚訝不已,鄭重其事的道:「那爺爺出個對子給你,昨兒不是剛下了雪麼?就出個踏雪尋梅,你可能對的上來?」

  沐凝雪笑而不語,似乎胸有成竹,漣漪和小葉子聚精會神的看著徐煜,都替他緊張起來,聞訊趕來的人擠滿了外面。

  徐燁鼓勵弟弟,說道:「不要緊張。」

  就見徐煜側著小腦袋想了想,說道:「我想個倚云攀杏,可對麼?」

  此言一出,可謂是技驚四座,這四個字倒有一多半人的人聞所未聞,丫鬟媳婦們全都贊贊稱奇,都說二少爺了不得,不會是文曲星下凡吧?

  徐慶堂猜到大抵是兒媳婦教過,或聽見長輩們對過,笑道:「口氣倒是不小,那你知道『倚云』的出處嘛?」

  徐煜又眨了眨眼,他完全繼承了父母的優點,唇紅齒白粉妝玉琢,光可愛的小模樣就令徐慶堂恨不得雙手抱起來狠狠親幾口,而徐燁的長相更酷似徐灝,五官俊秀硬朗,徐煜則更加的俊俏柔和一些。

  「唐詩上有一句『日邊紅杏倚云栽』,我就知道這個。」

  「好!」徐慶堂拍案而起,更加的驚喜,「能夠做到活學活用,比你爹可強過百倍矣!明兒送你去學堂,好不好?」

  徐煜老老實實的道:「不想去,我想和娘在一起。」

  徐慶堂點頭道:「到底還是年紀太小了,離不得親娘。凝雪,你說怎麼辦?」

  沐凝雪又何嘗想把幼子送去唸書,正如同後世的父母不得不把孩子送到幼兒園,除了工作的緣故外,必須讓孩子學會與小朋友們相處,哪怕又哭又叫令人撕心裂肺,也得忍下來。

  見兒媳婦輕輕點頭,徐慶堂說道:「你長大了,應該去外頭唸書,你爹你哥哥誰不如此?所以你也不例外。」

  徐煜到底年紀還小,馬上哭喪著臉泫然欲泣,總算是沐凝雪溺愛歸溺愛,也不像後世獨生子女般的溺愛法,本身他也相對懂事的多,最終委委屈屈的點了頭。

  蕭氏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忍不住埋怨道:「何苦這麼小就去讀書呢?唉,罷了,我能體會你一片苦心,就這麼著吧。」

  徐慶堂滿意的道:「你上學可要好好唸書,明兒早點起來,爺爺一叫你就得來,送你去學堂。」

  徐煜憋著嘴好半響沒有應承,忽然不開心的道:「我想我爹了。」

  此話一出,人人莞爾一笑,紛紛笑道:「好個聰明的哥兒,知道受了委屈該找誰。」

  倒是徐慶堂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說道:「爺爺說話才好使,你爹也得聽我的。」

  徐煜撇嘴道:「可爺爺不要我和娘在一起了。」

  徐慶堂沒轍的道:「這是兩碼事,難道你不希望你娘開心嗎?雖說咱家可以為你聘請個先生做館,但爺爺也認為你應該去學堂適應適應,那裡都是你的叔叔哥哥們,總之這事由不得你,就這麼定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23:01
第七百八十三章 斯文一脈

  卻說七個遼東人慌不擇路的逃出來,一出城也不知道哪是哪了,又累又困商量了下。。。商人抱著發財的目的而來,又受到了布政使司的委託,並不想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

  大抵得找個落腳地歇息一宿,明天在進城去,他們相信官府一定能夠擺平暴民,這裡是治安良好的湖南。

  大家都下了馬,牽著行走,年輕礦師說道:「此地百姓,恨得是我們這些北方人,若貿然前去借宿,恐怕不肯,便待如何?」

  年長的商人說道:「此處離城較遠,城裡的事他們未必得知,都是大明子民,或者不至拒絕。」

  「縱不至於拒絕,然而荒郊野地,鄉下人很少見過外地人,肯留我們住嗎?」

  「應該沒問題,山里民風向來有待客之禮,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

  邊說邊走,進了一個小村子,走到一家門口,把馬拴在樹上,在門口聽了聽裡面沒有動靜,想是已經睡了,不好驚動。

  又到了第二家門口,聽見裡面有兩個人在說話,商人伸手敲了幾下門。

  「誰?」

  「我們是走錯路的外地客商,想借宿一晚,還請行個方便。」

  吱呀一聲門開了,這家裡是母子二人,很是熱情的請他們進來,商人們感激的道了謝。

  年長商人說道:「我們出來做買賣,原想今日趕進城的,不料多走了路,迷失路途,不知離城還有多遠,所以要借你家這裡權住一夜,明天一早必有酬謝。」

  「那倒不必,來者是客,快請進來吧。」兒子顯得很好客。招呼他們進屋歇息。

  老太太則問道:「還有行李鋪蓋呢?」

  商人說道:「早上出城,本來要傍晚回去,就沒有帶鋪蓋,只有小包袱一個。」

  母子二人也沒做多想,又問吃飯了沒有,商人說道:「沒吃。」

  當下母子倆忙著生火做飯,款待客人,那兒子出來淘米,就發現樹下一排拴著好幾匹馬,頓時心中一驚。心想這幾個人來路古怪,不要是什麼歹人闖到了我家?急急忙忙淘完了米,走到母親身邊,低聲說了出來。

  老太太藉機也走到門外看了眼,見是真的,對兒子說道:「你聽這幾個人的口音,都是北邊的,現在又有幾匹馬,可別碰到了騎馬賊。我在家料理他們吃飯。你快到里長家送個信,如果真的可疑,趕緊把他們捆起來,省得受了害。」

  「好!」

  兒子應承下來。仍舊到屋裡招呼了半天,然後說要解手出門去了。六七個人圍著長桌吃飯,老太太招待的非常慇勤,要茶要水極為周到。

  吃完了飯準備睡覺。到底是人家的馬,一個個漠不關心,壓根沒想過要喂草喂料。還是老太太問了下:「幾位爺們的馬,也該喂一喂,可是我家裡沒有麩料,如何是好?」

  「隨便喂上一把草就行了。」商人不假思索的道。

  老太太更加確定他們是賊,自己的馬能這麼不愛護?一定是偷來的,轉身自去餵馬了。

  這些人有的困了躺下就睡,沒睡的坐在一旁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都很感念母子倆的善心,說道:「如果不是碰到了這家人,今夜不定在哪裡過夜呢。」

  聊了一會兒,一個個都漸漸睡了,那邊兒子找到了里長,說莊上來了馬賊,跑到了他家裡住宿。里長一聽,事關重大,立刻集合了二三十人,拿著鋤頭釘耙悄悄過來,老太太裡應外合幫著打來門,一擁而上,不費力就把人都給捆上了。

  商人和礦師嚇個半死,也不敢分辨,乾脆沉默是金吧,大不了一死而已。

  里長說道:「把行李都打開來看看,可有搶來的東西沒有?」

  打開一看,不過是些換洗衣物,財不露白的道理都懂,銀子放在銀號裡,這一趟是公務,付賬的是布政使司,因此只帶了些寶鈔銅錢,金銀首飾什麼的一件沒有。

  里長又說道:「搜他們的身上,看有傢伙沒有?」

  鄉下人一起動手,除了用來走路的兩根枴杖外,其餘還是一無所有。

  這下子大傢伙都有些猶豫了,忽然有人說道:「外頭四匹馬只有兩匹有鞍子,兩匹是光馬,一定是騎馬的強盜無疑,試問除了強盜,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夠騎著光馬?再來他們是北方人,也只有北方的響馬有這能耐。」

  這番分析也算合情合理,里長說道:「那把大車推來,用這馬拉著車,連夜把他們送到城裡,請縣老爺發落。」

  遼東人一聽可謂是又驚又喜,驚得是連夜進城,可別落入了那些暴民手裡,喜則不消說了,乾脆聽天由命吧,彼此偷偷互相遞了眼神,當即一個個索性裝睡,任憑眾人搬動。

  永順城內,王知府拿到了黃舉人,想睡也睡不著,坐在書房裡滿腹心事,他擔心遼東人有個意外,一旦徐灝遷怒於他可怎麼辦?

  倒不是徐灝故意偏袒遼東人,而是模仿後世的改革開放,不管商人和資本家多麼貪婪狡詐,既然為了發展經濟讓商人到處投資,那麼就必須保護商人的身家性命,營造一個良好的大環境。

  所以一旦地方無故死了外地商人,徐灝絕對不會放過當地官員,幾次殺雞儆猴,就給官場一個錯覺,徐灝非常在意遼東商人的性命。

  楊昆也一宿沒睡,找了半天沒有頭緒,只好回來請知府大人幫著找。眼看就要天亮了,不便再勞動下面人,二人就在書房裡聊天,一切等天亮了再說。

  不想天色剛剛亮起來,門子拿著一大把名帖,說是全城的鄉紳來拜。

  王賢忙問道:「這是為何?莫非是來為童生們求情的?」

  門子說道:「恍惚聽到是為了黃舉人沒有革除功名,老爺就打了他的板子,所以大家不服,前來請示老爺,問問這個道理,倘若老爺不給個道理。他們就要上控」

  王賢氣道:「這算什麼事?造謠生事還有理了不成?唉!快把人請進來吧。」

  沒奈何,王賢也不能置氣,不得不帶著笑臉迎出來,而這永順城內,正八經富過三代、有名有望的鄉紳名儒其實一個也沒有,最有名望的是個退休的進士主事,其餘不是做過小吏,就是有些錢的讀書人家,總旗小旗之類的軍戶,總共不到二三十人。這次來了十幾個。

  即使如此,那也是本地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了,王賢和他們互相見過禮,分賓主坐下,他先開口說道:「一早驚動了諸位。」

  大夥說道:「昨晚令府尊受驚了。」

  王賢嘆道:「本官德薄望淺,不能鎮撫黎民,雖在這裡為官,實在抱愧得很。」

  那位進士說道:「考生並不敢鬧事,不過府尊停考之後。他們誤會絕了功名,不免心生怨恨,一時衝動跟著做了錯事也是有的。至於真正煽風點火鬧事之人,還是地方上的無賴。而那些求名應考之人,斷斷沒有作惡的念頭。」

  「這我曉得。」王賢滿肚子怨氣也散的差不多了,再想出氣也不能牽連太廣。

  大傢伙一樣同時鬆了口氣,既然王知府高抬貴手那再好不過。畢竟永順就這麼大點,鬧事的童生裡面總有些沾親帶故的,他們倒不是怕王賢痛下殺手。諒他也沒這個膽量,而是怕為此告上一狀,就算不大規模的革除功名,哪怕三五年之內不許科舉,豈不是生生耽誤了一輩人?

  主事說道:「府尊如此通情達理,就是我們地方上的運氣了。但是有件事,何以昨夜又去捉拿了黃舉人?打了不算,還收在監裡?黃舉人平日人品如何,且不必講,但他也是一個一榜出身,照著大明律,雖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然而也得革了功名,方好用刑。在下敢問他究竟身犯何事,竟打了板子呢?」

  王賢不假思索的道:「是被他同夥供出來的。」

  有個秀才佛然不悅的道:「設如被反叛咬了一口,說他亦是反叛,難道大老爺就不問皂白,拿他凌遲碎剮,滿門抄斬嗎?大老爺是兩榜出身,極應愛惜士類,方不愧斯文一脈。要說舉人可以打得,那我們這裡頭還有個把進士,同大老爺一樣出身,也要粟粟可懼了。」

  王知府聽了這話,急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好半響,才說道:「這事兄弟還要親自審問,總有一個是非曲直,斷乎不能委屈了姓黃的。」

  大傢伙滿意了,有這句交代,黃漢生就不會再挨打了,起身說道:「既然府尊肯替我們做主,那暫時告辭,明天再來聽信。至於昨日被打毀的大堂暖閣,事定之後,我們情願賠修。」

  這就是赤裸裸的本地人偏向本地人了,一肚子苦楚的王賢還想傾倒下滿腹委屈呢,人家已經告辭要走了,氣得暗自咬牙也無可奈何。就和官官相護的道理一模一樣,每個階級都會自覺維護本階級的名譽和利益,不然又和平民百姓有什麼不同?尤其是此種窮鄉僻壤,秀才舉人就是神一樣的存在,絕對不能忍受特權被一朝打落凡塵,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王賢把眾人送了出去,鬱鬱寡歡的剛回來,門子又拿著手本稟事,說縣令來了,那些遼東人找到了。

  王知府聽了不禁大喜過望,這下子前程算是保住了,處不處置黃舉人等也沒什麼要緊了,賣個人情也不錯。

  「人在哪裡?怎麼不早說?」

  「他們被鄉民捆了送來。」

  王賢大吃一驚,問道:「好端端的,怎麼會被鄉下人捆了?有沒有被打傷?」

  「小的不知。」

  「那就把縣首請來。」王賢吩咐道,又派人去通知楊昆。

  等縣令進來,楊昆也匆匆趕來,王賢笑道:「恭喜!恭喜!人找到了。」

  「怎麼找到的?」楊昆問道。

  王賢說道:「你聽他講。」

  縣令便說道:「下官剛從大人這裡回去,就有鄉下的里長來報說拿住了四個馬賊。下官很吃驚,因為地方上一向平安,極少出過盜案,哪裡來的強盜呢?先叫人出去查問,下官也跟著出去觀望,一眼發現原來是遼東商賈,現在人留在下官那裡吃飯休息,等壓了驚後馬上護送過來。」

  昨晚的經過總旗都說了,縣令又把被抓的經過講出來。王賢嘆道:「謝天謝地,這一頭有了下落,我放了一半心,還有那一頭,將來還不知如何收場呢。」

  縣令來的時候,知道鄉紳們的來意,見上司有感而發,剛想追問下去,遼東人被送來了,皆是坐著轎子。

  把人帶了進來,王賢起身誠摯說道:「抱歉抱歉,讓諸位受驚了。」

  楊昆說道:「拿了一些人,已經打了一頓,等審問明白了,就好定罪。」

  年長商人怒道:「王大人,你們貴府的民風實在不好!昨日考生鬧事,我們幾個險些沒了性命,逃到鄉下,他們鄉下人又拿我們當做強盜,真是豈有此理!想我們是貴布政使大人聘請來的,貴府就應該竭力保護,現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不但對不住我們,也對不住布政使大人。還有我們的行禮盤纏都已經丟失,所以這些鄉下人,還有昨日拿住的那些考生,都要重重法辦,必須出出這口惡氣,不然我等一定會聯名上告朝廷、英國公府、遼東郡主府。」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23:02
第七百八十四章 家塾

  一大早,沐凝雪給兒子穿上了棉襖棉褲,外罩極尋常的長衫,看著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粥,吃一口煎火腿肉,桌子上還有必不可少的牛奶和雞蛋。

  沐凝雪忍不住再一次的囑咐道:「學裡人多,有正經唸書的,也有應個名只玩兒他的,你年紀最小要聽話懂事,可別跟那些貪玩的孩子胡鬧。娘若知道你在那裡淘氣,瞧我不打你的手板,也不許你再出門了。」

  徐煜說道:「若為淘氣,我在家淘氣不好嗎?」

  「也是!」沐凝雪不由得莞爾一笑,憐愛的伸手輕輕撫摸著兒子嫩嫩的小臉。

  當下把趕回來的李銘和沐云的兒子沐貴叫來,仔細囑咐一番,又說道:「哥兒還小,你們是我夫婦最信任的人選,一定要留神照顧,一刻也別離開。哥兒若淘氣,你們只管說他,還有天氣暴冷乍暖,衣服該穿該脫,都該想著點。若是餓了,記著讓他吃點心,不要像跟著三爺和燁兒時那樣的大意。」

  李銘說道:「我們都是三爺的人,好不容易盼到哥兒上學了,哪敢不盡心盡力,奶奶只管放心。」

  「有勞你們了。」沐凝雪不再廢話,書本已經裝在了小書包裡,把衣服包和食盒交給了他倆,親自送去了介壽堂。

  徐慶堂早已在書房候著,不許蕭氏和徐燁漣漪過來,見了徐煜,又吩咐了幾句話,帶著他坐車直奔家塾。

  家塾就在外圍一帶,可是路途不近,走路的話最少需要一刻鐘。

  徐文儒本年老家寒,又沒有後嗣,在老家靠著教書餬口,進了京後,徐慶堂舉薦堂叔一個庶吉士的職銜。

  明代從英宗後才有了慣例,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故此未入流的庶吉士號稱「儲相」,能成為庶吉士的進士原則上皆有機會平步青雲,例如萬曆年間的內閣首輔張居正,即是庶吉士出身。

  洪熙朝秉承洪武朝遺風,新晉進士先進六部諸司及翰林院觀政,翰林院之下者稱為庶吉士,六部之下者稱觀政進士,而徐文儒的這個庶吉士,因其年邁不過是個安慰人的榮譽性質。

  沐凝雪按照慣例。把家族祭田分給了徐文儒一些,專為家塾的供養基業,所以學生們都不必繳納束修,不分貧賤到了年紀皆可來上學。

  這天徐文儒正在屋裡教學生背書,徐慶堂先下了車,就聽見一片朗朗讀書聲,彷彿雨後鳴蛙,聒聒相應。

  帶著孫子走到廊下,便有坐在迴廊裡的小廝們叫道:「二老爺來了。二老爺來了。」

  徐文儒趕忙出迎,請進屋裡坐下,見徐慶堂帶著三四歲的小孩子,粉妝玉琢的十分俊秀。會意笑道:「這哥兒想必就是灝兒的孩子了?這點年紀,就來上學嘛?」

  徐慶堂起身說道:「正為了此事,要來麻煩太爺。這是我小孫子煜兒,年紀雖小。倒很喜歡唸書,在家裡他母親教他,已念了半部四書。如今家裡諸事都靠著他母親管著。實在顧不過來,只求讓叔叔多受累些。」

  說完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徐文儒微微還禮,笑道:「論他的年紀,唸書還早呢,我就先領領路吧。」

  「任憑叔叔做主。」徐慶堂轉而對徐煜說道:「快拜見你太爺爺。」

  太爺兼師父,這輩分貌似有點恐怖,小小年紀的徐煜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徐文儒微笑受禮,帶著他去拜了孔聖人,徐慶堂說了幾句話,告辭離去。

  徐文儒送他出門,回來後就見李銘等人已經在教室裡收拾好了桌椅,任何東西都是從國公府帶來的,一干學生全都鴉雀無聲的看著。

  同樣坐在最前方的徐焜微微撇嘴,臉上掛著一絲冷笑,隱隱間有些敵意。

  徐文儒見徐煜端端正正坐在一張香楠木的小椅子上,前面是一具花梨木的雕花小案,放著文具書籍,看似講究實則都不是貴重物件。

  徐文儒很滿意他的態度,喚道:「煜兒,你在家裡唸過什麼書?」

  徐煜站起來一一答了,徐文儒暗道比他哥哥徐焜強的太多,那位正在念千字文呢,點頭道:「我給你定下功課,早晨念『孟子』『左傳』,午後寫字溫習舊書。不論生書熟書,第二天都要連背帶講,不會因你年紀小而另有對待,有看不明白的,只管問我。」

  心裡也不由得暗暗驚異,如此小兒竟能熟記數千字,堪稱天資異常聰穎,徐灝夫婦果然非常人,尤其是沐凝雪,比起才華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盛名之下無虛士。

  如此教書也簡單多了,徐文儒鐵了心要把徐煜教成個大才子,讓他自己捧著書獨自唸誦,隨時給他講解其意。

  目下在學的有兩府遠近各支子弟,水字輩的有徐注、徐滄、徐潤;火字輩的有徐焍、徐鍛、徐煊、徐焜、徐煉等人,人數最多,再下一輩的則只有徐堅和徐圸二人,還有附學的親戚家子弟,如徐溶的妹夫王濱,徐海的妻侄鐘敬,徐湖的妻弟馮循等,再來就是秋香竹蘭等體面家人的子侄,但人數很少,主僕有別可苦送這來自尋煩惱呢。

  科舉做官說到底是條窄路,新式學堂一樣在教授四書五經,可以考童生秀才,因畢業後學校還會推薦相對體面又穩定的工作,很多務實的父母更傾向於把孩子送去寄讀,當然這些工作對大富大貴的徐家人來說,沒有太多的吸引力。

  魏國公府亦有自己的家塾,如今與英國公府分開各過個的,關係較之以前反而越發的緊密了。

  比起那邊家塾的無法無天,聚集了一幫只知享樂的紈袴,這邊的家塾有如天壤之別,雖然學生一樣的頑皮,但徐文儒管理非常嚴格,來這邊的孩子大多是守分讀書的。

  徐煜因身份實在特殊,年紀又實在是太小,半大不大的孩子不懂也不稀罕巴結他。甚至未免有些輕視,沒人願意搭理,兼且有出身不亞於他的徐焜在,大孩子都圍著他轉,當然也沒人敢欺負徐煜。

  而徐煜也和大孩子們說不上話,即使徐淞之子徐焜只比他大二三歲,平日只和竹蘭的二兒子薛雨以及徐焱的兒子徐圸在一起,薛雨今年十二歲,他大哥薛云早已畢業做了教師,竹蘭成親之日就恢復了平民身份。徐圸六歲。

  放了學,李銘等將馬車預備好了,徐煜拉著徐圸和薛雨一起坐車回來,先見了蕭氏。

  蕭氏感嘆道:「從前看著他們老子一起上學去,不就是這個樣兒麼?如今可是又一代人了。」

  丫鬟們陪著湊趣,蕭氏對孫兒說道:「快去玩吧,以後可得早睡早起,多學些規矩禮數,別像你哥哥凡事都你那特立獨行的老子看齊。才像個唸書的好孩子。」

  「是!」徐煜答應了,回到了園子裡,正等待他的沐凝雪也細問學裡的情形,見他和徐圸薛雨一起也覺得放心。

  晴雯麝月等人都笑道:「如今好了。哥兒可真要搶狀元了。」

  從此徐煜天天上學,回來時也只在園子裡走走,到了掌燈後,自己去做他的夜課。竟分毫用不著父母操心,沐凝雪更能專心料理家政。

  有一天,徐文儒有事。吃過午飯先走了,吩咐年紀最長的徐注照料管事,這徐注乃是旁支庶出,父親早死,家中只有寡母一人,如何能壓得住其他人?

  安分的還在座位上寫字唸書,有淘氣的便爬上了徐文儒的書案,領頭的是徐焜,拿墨筆塗了花臉,在案上跳著唱戲,許多學生見狀都笑著拍手起鬨叫好。

  徐煜悄悄對著徐煊說道:「太爺走了,這裡念不成了,咱們回家去念吧。」

  沐貴也走進來把書包收好,叔侄二人一同回來,正好徐焱的妻子葉氏進來請安,不免詫異的道:「今兒怎麼放得特早?」

  叔侄倆將學堂的事說了,沐凝雪誇獎了兩句,葉氏先深深看了眼徐煜,鄭重其事的對兒子說道:「你往後只跟著你煜叔叔走,我也就放心了。」

  兒子和侄兒都懂事,很開心的沐凝雪吩咐秀春就在護春堂收拾出兩間書房,領他們叔侄去溫習功課。至於越來越淘氣的徐焜,她不好說給弟妹袁氏聽,尋思回頭告訴徐淞。

  最近綠竹隨著沐毅回京述職,被欽點了神機營都指揮使,回娘家一次後,再也沒過來,袁氏奉三太太劉氏的囑咐,為此說要打發人去看看。

  沐凝雪說道:「我約她過年前後回來住住的,這也快到了,那就借此去催催她。」

  采了些自己種的黃瓜扁豆,自制的玫瑰糕、茯苓餅裝了兩盤,讓竹蘭送過去,臨走時說道:「你見了她,說家裡人人都惦記著,問她身子可好?若有空回來住幾天散散心。這黃瓜扁豆是咱家花窖裡熏的,點心是我親手做的,請她和姑爺嘗個新鮮。」

  竹蘭一直到了傍晚才回來,說道:「那邊非留我們吃酒,姑奶奶給夫人道謝,她這幾天總不舒服,一時還不能來。我聽翠墨背地裡說,大概是害喜的樣兒。」

  沐凝雪聽了甚喜,趕緊去了千壽堂,對蕭氏和劉氏說了。劉氏大喜過望,笑道:「這丫頭出門這些多年,沒有喜信,我怕她身上有病,不能受妊,這倒不用發愁了,你們做嫂子的常去看看她,教她如何保養,這才是最要緊的。」

  蕭氏把喜信兒說給了老太君聽,老太君自然很是歡喜,只是年事已高,著實記不住那麼多的後代子孫了,這方面她和徐灝半斤八兩,大家族開枝散葉,人口增長那叫一個火爆,每年宗族聚首,徐灝倒有一半的子侄認不出來誰是誰,他也懶得去關心。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23:03
第七百八十五章 倒霉的樣兒

  鸚鵡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六歲起進內宅服侍徐淞庶出長女徐湘月,前日她陪著姑娘搬進了園子裡居住。

  小操場上,云集了二三十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聊著天。小葉子一身剪裁合體的軍人裝飾,英姿颯爽,手裡捏著棍棒似的小竹竿,胸前掛著小哨子。

  「好啦,我要點名了。」小葉子大聲說道。

  女孩們急忙站好了隊伍,有模有樣顯然經過了長時間的訓練,神色興奮的張漣漪左顧右盼,對遠處的鸚鵡喊道:「湘月姐姐怎麼沒來?快去喚她來。」

  「好!」鸚鵡答應一聲,一轉身溜到了小姐閨房,見徐湘月呆呆的坐著,上前說道:「小姐,今日要考體操了。」

  「我不去。」徐湘月搖頭,「咱們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體操,丟人現眼的,算了吧。」

  鸚鵡說道:「這看了兩天,體操很容易的,頭也動動,腳也動動,逢到報數的時候,嘴也動動,就完事了。再說漣漪姑娘點名要小姐過去,咱們初來乍到不好不去。」

  「唉!」徐湘月頗為無奈,忍不住說道:「若我當眾出了醜,惟你是問。」

  原來漣漪極為羨慕女子師範,是以請求小葉子把學校的東西照搬過來,為了人多有趣,整個園子裡的小丫頭都被強行參加,大人們當她們小姑娘過家家玩,無人理會。

  當下徐湘月換了專門的竹布運動服,自然出自徐灝之手,在經過師生們的集思廣益,從選料到設計裁剪,成品非常美觀也相對緊俏合身,適合戶外運動。

  毫無疑問,如今大明的服裝風格已然被徐灝一手推動,可謂是百花齊放。走到了世界時尚的最前沿。

  倒是女孩子為了防止肌膚被曬黑,特意設計了長形的素色帽子,不許添加修飾,而出門遊玩自然不會禁止,女子師範最近推出了學院風的各種女帽,一經問世即大受歡迎。

  加上另一個貼身丫鬟雪燕,三人一樣的打扮,做學生不分小姐丫頭。

  來到小操場,一本正經的小葉子教官不苟言笑,點了名兒。讓女孩子們報過數,這一幕恰好被來找張漣漪的嘉興公主看到了。

  歷史有了改變,這位嘉興公主出生於洪熙元年,而不是永樂七年,即使徐灝不會干涉朱高熾的房事,但行房的時間地點也會發生變動,貌似後世有人恐怕不會出世了,嗯,諸位自求多福吧。

  十歲的嘉興公主睜大了眼睛。稀罕的看著,就見教官吹著哨子,她們步行繞著操場兜了七八圈,等重新立定了。屈膝稍息了幾分鐘,再復立正,竟是和一些禁軍的操練一模一樣。

  時下關於練兵的方式也分成了兩派,一派是徐灝親手訓練出來的。以神機營為代表的新派,另一派則是傳統練兵模式的老派,老派有眾多老將和固執的各地武官支持。不屑於操練什麼立正稍息之類,認為是愚不可及的花架子,對此徐灝並不干涉,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有爭辯才會有進步。

  兩派相互間吵了好多年,連護衛皇宮的禁軍也被波及,嘉興公主就時常看到,有些侍衛在一絲不苟的練習行進,有著侍衛則嘻嘻哈哈的各自練武,相互之間誰也不服誰。

  隊伍散開準備做體操,小葉子說道:「一、二、三、準備!」

  徐湘月不假思索的跟著道:「一、二、三。」

  全場聞之一齊彎腰大笑,鬧得徐湘月紅了臉,漣漪也忍不住笑道:「姐,你初次來,自然不懂這口號,別害臊,我來教你。」

  徐湘月羞澀的道:「我還以為和先生一個樣兒呢,教一個字,學一個字,教一句,學一句。」

  漣漪小聲提醒著她,大家按照口號做起了體操,也虧了徐灝絞盡腦汁的把廣播體操想出來,就為了讓學生們鍛鍊身體。

  沒想到徐湘月對身體動作極有天賦,心領神會的有樣學樣,扭扭腦袋左轉右轉,軀體下腰,蹦蹦跳跳,很快就能跟得上眾人的節奏,並且做的非常合拍,富有美感。

  這一切令嘉興公主感到眼界大開,等完事了散隊,見女孩們一個個的臉上染上了紅潮,這是健康的色澤,生機勃勃,與宮女們以病懨懨的蒼白為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葉子和徐湘月在女孩中異常顯眼,漣漪的容貌向來被公主暗暗羨慕,美異常倫,連帝王都時常讚不絕口,不知何故,嘉興公主總覺得父皇對漣漪的態度異於常人,好似她才是親生女兒似的。

  小葉子的身段不肥不瘦,不短不長,腰疑秋柳經風,臉若春桃帶雨,眉尖眼角,轉盼多姿,令人一見之下倍感親切,模樣斯文秀氣,五官精緻,是難得的美人坯子。

  而那徐家小姐的容貌雖稍弱她半分,然也髮澤如雲,容顏似玉,天然風韻,淡掃薄施,嬌滴滴的身段,此刻運動過後整個人更加的精神奕奕,更妙在又娟麗,又矜貴,於柔媚可憐之中,別具一種流利端莊的氣象。

  嘉興公主自小就聽多了徐家盛產美人的傳聞,一見之下暗道果然名不虛傳。

  情不自禁的暗中追隨她們的腳步,來到了一座小樓裡,就見小葉子用粉筆在黑板上寫滿了一版數字,坐在前排的女孩子們各自將題目抄下來,低著頭思索算法,而坐在後排的女孩子們大多筆不能動,其中就有徐湘月和鸚鵡,十個阿拉伯數字都明白,可會的不過是二位數加法,哪裡會解一連串的數字,茫然不知是加是減是乘是除。

  嘉興公主比她們還茫然,猶如劉姥姥初進大觀園,油然升起了高山仰止般的敬仰。

  其實中國的傳統算法才是時下的宇內獨步,徐灝提出的西式算法還處於起步階段,相當於小學生和博士間的差距,他自己不是數學家,學到的知識大多還給了數學老師。

  嘉興公主一樣會加減乘除,很小的時候就學過,只不過她從未接觸過這個。走上前去瞧好友漣漪的桌子上,見她橫七豎八畫了個三角形,不禁掩口笑道:「漣漪,人家都在認真做題目,你怎麼在畫圖玩?」

  漣漪抬頭說道:「你來了!這也是算術的一種呀。」

  「哪一種算術,我卻見所未見。」

  「這叫做勾股法。」

  嘉興公主恍然,卻故意問道:「怎麼叫勾股呢?」

  「勾稽之勾,股份之股,乃是開方學中的一部分。」漣漪解釋道。

  嘉興公主輕笑道:「原來是粉頸輕勾之勾,雙股交疊之股。此種春色暗藏的佳名兒,果然非常風致。」

  「哎呀,呸!」漣漪慎道:「虧你女孩子家,下得出這兩句註腳。」

  嘉興公主笑道:「就字論字,也算不得我解差了。」

  漣漪無語的道:「好解好解,若非你這天底下最聰明的公主,怎能想得到這樣的新鮮創解呢。」

  二人相視哈哈一笑,忽然小葉子說道:「公主,你來你來。」

  嘉興公主頓時躊躇了。心說她莫非為了勾股的風言,要叫我過去呵斥幾句?她可是先生,而我則和漣漪一樣算是弟子,這該如何是好?

  說起來明朝的皇子公主每天的學習要比民間更加辛苦。大儒們絲毫不容情,訓斥打罵乃是常態,受罰可謂是家常便飯,所以嘉興公主條件反射似的心虛了。並不因公主的身份而驕縱目空一切。

  一邊想著,一邊磨磨蹭蹭的走過去,哪怕小葉子的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喏喏的道:「先生,有何見諭?」

  如果說大明朝誰家把公主王子視若等閒,徐家絕對是頭一家,往來親密之頻繁,都能令人為之髮指了,大明公主們進了徐家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感受不到皇族的半點威風。當然,這也是她們喜歡來此的原因之一,大明星也有厭倦萬眾矚目的時候。

  小葉子指著黑板,說道:「你把這算題解解看。」

  嘉興公主先前問過了漣漪,初略弄懂了算法規則,啞然道:「先生,疑我做不出來麼?這題兒明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得數是五十五,誰算不出來呢?」

  漣漪大笑道:「錯啦!你沒弄明白個十百千萬的位數,我明明講給你聽過,笑死人了。」

  「啊!」嘉興公主張大了嘴。

  小葉子解釋道:「你瞧,這是一萬兩千三百四十五,加上六十七萬八千九百一十,得數六十九萬一千二百五十五。」

  嘉興公主微微點頭,這對自詡聰慧的她打擊極大,怏怏不樂,沉默了良久。

  與此同時,沐凝雪等妯娌同去探望綠竹,沐家和沐王府比鄰而居,沐毅被封了侯,門前有許多兵丁。

  見來的是徐府內眷,管事連忙進內宅通報,很快翠墨跑出來迎接,請至垂花門外下車。

  綠竹一個人正感到寂寞,見嫂子們來了非常歡喜。

  屋子裡,王玄清說道:「我們先前還以為你是真不舒服呢,敢情是大喜的事,有什麼瞞人的?真是。」

  袁氏取笑道:「咱們做女人的到底吃虧,姑娘這樣的學問見識,一多半的男人都趕不上,如今也得悶在家裡,學母雞孵蛋。」

  「還說這些呢。」綠竹唉聲嘆氣,「簡直就是活受罪,說病不是病,可比生病了還要難受,若不為了傳宗接代,我恨不得把他打了下來。」

  沐凝雪笑道:「千萬別這麼胡想,只要撐過十個月,生下來就是一位小侯爺。」

  這話說的綠竹笑了,王玄清說道:「聽到了你的喜信,長輩們聽了又是歡喜,又是不放心,叫我們帶話給你,平常拿東西走路都得小心再小心,太不活動也不好,叫丫頭們攙著,四處走走。過幾天香玉就會住過來,有她早晚照顧,比誰都放心。」

  袁氏說道:「若是悶得慌,我還有個主意,叫他們預備大轎子抬你,到咱家再換上小轎子,一直抬到園子裡去,住上十天半月再送回來,保管萬無一失,難道堂堂侯爺夫人還不配坐八抬大轎麼?」

  綠竹苦瓜似的指著自己的素面,苦笑道:「你想的挺好,可我又不是老太太,做起大轎子,可不叫人笑話。再說我現在這倒霉的樣兒,哪裡見得人呢?唉!還是在家裡忍著吧。」

  王玄清和沐凝雪都怕她累了,坐了一會兒就要走,綠竹哪裡肯放人?死活留下來閒話,又吩咐傳飯,念叨丈夫最近不在家,嫂子們好歹多疼疼我巴拉巴拉的,鬧得大家不忍心走,又不忍心留,結果鬧得了很晚了才被放回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0-5 23:1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23:11
第七百八十六章 失和

  卻說王知府先受了眾鄉紳的排揎,接著遼東商人又勒逼他定要辦人,弄得他左右為難,進退維谷,心中不免又氣又急,一時愣在了那裡。。。

  楊昆則心情大定,商人們毫髮無損,卸了他的干係,至於鬧事之人,已經收在了監裡,他對遼東人也有了交代。

  所以眼下樂得做個好人,挺身而出,解釋道:「此事王大人為我們十分盡心,自從咱們到了永順,王大人招待的如何?只是百姓頑固得很,須怪不得府尊,從昨晚出了事情後,王知府為了我們足足二十個時辰不曾闔眼,不曾吃飯,現在鬧事的人都已經打過了,被關在了牢裡,將來一定會重辦,決計不會輕輕放過他們,你們但請放心。

  至於失落的行禮等等,能夠查出來固然極好,假如查不到,王大人亦斷乎不會叫你們空手回去的,還有捆你們來的那些鄉下人,論理呢人家還是有功之人,不是他們把你們送來,只怕直到如今,你們尚不知流落何處呢。

  但是他們也不應該捆人,當然這都是小事,少不得請王大人替你們發落,亦不必多慮。現在,你們昨夜受了辛苦,今天一早又捆了進城,苦頭算是吃足了,可到我屋子裡歇息,一切事情回頭再說。」

  礦師拱手道:「這些事我不管,但憑二位大人做主。」

  商人則對著王賢說道:「王大人為我們吃苦,以後定要拜謝。」

  王賢聽了,一時間也不知拿什麼話回他才好,眼睜睜望著楊昆帶走了人。

  縣令說道:「大人,此事怎麼處置?」

  「你沒聽見他們的對話嘛?」王賢沒好氣的說道:「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都是串通好了的。陪他們幾個錢倒不要緊,但是要陪多少總得有個數目。我現在別的都不氣,所氣的是我們永順不如外地興盛,無論是貓是狗,一個個都看不起咱們,真正是豈有此理!」

  縣令陪著苦笑一下,說道:「就算賠錢,也賠不了多少,他們焉敢獅子大開口?昨天捉到的那些人,還有鄉下人,如何發落?」

  「你料錯了。肯定獅子大開口,不信咱們走著瞧。而鄉下人沒有錯。」王賢神色讚賞,「他們看見形跡可疑之人,自然要捆了來送官,又沒有私自打人一下,如若真的是強盜,我還得重重的賞賜,怎麼還能計較他們的不是呢?」

  「可是。」縣裡表情為難,「但是不略加責罰。恐怕商人未必稱心。」

  「要他們稱心可就難嘍。」王賢一臉的堅決,「拿治下百姓的皮肉,博他們的快活?我寧可這官不做了,決計不行。至於賠幾個錢。天經地義,你我好歹看開些,如要連累好人,則萬萬不能。」

  縣令說道:「商人只要錢。有了錢就好商量。鄉下的那一班人,且把此事擱置起來。還有黃舉人那一幫人,打的都打了。收在監裡也算懲罰,功名到底革除與否,還得大人來裁決。」

  王賢突然不耐煩的道:「就這麼著吧,大不了我的官職賠給他們。」

  縣令見府尊正在氣惱之時,不好多說什麼,隨便應酬了幾句閒話,告辭出來,自去衙門理事。

  如此遼東人同楊昆在府衙一住就是三五天,黃舉人等童生就這麼關著,那些鄉下人仍滯留城內,王賢開始對此事不聞不問,連鄉紳們來了,也不見面,推說有病在身,等病好了親自回拜。

  一拖又是四五天,人人都等得不耐煩了,其中楊昆多少猜到王知府有點與眾不同的性情,有時膽小起來,樹葉子掉了下來都怕打了頭,等到性子發作,任是啥都不怕,這也是京官的通病。

  這兩天王知府偶爾見到了商人,態度還算親善,無奈同楊昆講話,有些話不投機的意思,所以楊昆不願意去驚動他,索性去找縣令商議。

  書房裡,楊昆說道:「我們來永順,鬧出這麼大的一個亂子,現在礦也不必看了,乾脆就此回去銷差。但是失落的東西,如果是我多些少些,斷無計較之理,但是遼東人那一邊,府尊總得給些安慰。

  在這兒多住一天,彼此都不安穩,就是拿到的那些人,這麼熬著也不是辦法,不管怎麼處置,總得叫我知道,以免回去無法交代。現在府尊只是悶住不響,究竟不曉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縣令說道:「東西呢,是一定要賠的,人呢,也一定要辦的。大人這兩天心裡不高興,我們做下屬的也不便去逼他。楊大人吃了飯沒有事,可以常來我這邊坐坐閒談,多盤桓幾天也好。」

  「唉!你說的真省心。」楊昆一臉苦笑,「出來一個月了,交代的事沒有做到,我哪裡還有心情盤桓?千萬拜託你,今明兩天去問他一個准信,好打發我們走路。這位王知府,初見面的時候,看他為人通達,而到了如今,我實在怕和他見面,你好歹成全了我。」

  因對方的官職遠高於自己,縣令只得答應下來,問他賠償行李等物,需要多少數目?

  楊昆說道:「若依了商人,是個獅子大開口,一萬兩萬都會要。有我在裡頭,大約多則三千,少則兩千也就夠了。」

  二千兩?縣令無語了,永順那是響噹噹的窮縣,二千兩算是個天文數字。

  縣令晚上去求見知府,把楊昆委託的話,很委婉的陳述了一遍,又說商人住在府衙,終究不是個事體,不如早早打發他們走路,樂得眼前清靜。

  王知府滿腹牢騷,剛想做事就捅了個大窟窿,有些心灰意冷了,在本地不討好,在外人面前也不討喜,兩方面都難以修好,索性打起了丟官的念頭,反而心裡舒服了許多,問道:「他們要怎麼樣?」

  縣令把楊昆說的數目告知,王賢怒道:「太多了!他那點行李,能值這許多銀子嗎?依著我的意思,最多給他們五百兩,那行李不過值百八十兩,已經便宜他們了。」

  縣令見索要的數目和所還的數目相差懸殊,不好再講,又問拿到的人該如何發落,好叫楊大人回省交差,也算有個交代。

  王賢說道:「這事我已經有了主意,須得通稟上憲,由著上頭來發落,你我犯不著做歹人,也不用做好人,不然還能怎麼辦?倘若對不住那些商人,便對不住本地鄉紳,對得住鄉紳,就對不住商人。再說這些人一大半是當場拿住的,又在堂上問出了口供,就看上面的意思如何吧。」

  縣令下來後照實告訴了楊昆,楊昆有些惱怒於王賢的推卸,說五百兩怎麼可能?我問過了商人,有些儀器價值千金,二千兩還不夠呢,必須五千兩不可。

  縣令夾在其中無可奈何,只得又去求見上司,王賢從五百兩加起,加到了一千二百兩,一口咬定不能再加了。縣令苦著臉出來,又去對楊昆說,楊昆只是一味的向他訴苦。

  到了這步田地,縣令不能再去府尊面前自討沒趣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乾脆自己暗地裡送了楊昆五百兩,好在這錢也不算白送,將來自有好處,說道:「此乃兄弟自己的一點意思,送與吾兄路上做盤纏,不在賠款之內。」

  楊昆接受之餘,心中很是感激他,雖說是受了賄賂,可是他自己的行禮不也丟了?錢財加上官服等亂七八糟的,一樣最少價值五百兩,至於遼東人的行李他也認為不值錢,可是遭受了這麼大的一場驚嚇,誰不想多要些補償?儘管貪婪可也是人之常情。

  通過這一件事,楊昆對王賢越發反感,說道:「你的情意我一定領,至於知府說的一千二百兩,我也犯不著同他爭論,只要遼東人沒得話說,樂於大家無事。」

  縣令見此事自己做得圓滑,誰都沒得罪又結交了貴人,等楊大人回省後一力幫襯,將來自然前程無憂矣,一笑告辭。

  官場上的人沒幾個好鳥,好鳥也做不了大官,楊昆回來有意無意的說了知府幾句壞話。礦師馬上接話道:「我看這府縣的二位大人,都不肯幫咱們打抱不平,倒是衛所官兵還算像話,不愧是徐都督帶出來的兵。」

  如今遼東人走到哪不被人高看一眼?兼且又有錢,不免自以為是起來,聞言都埋怨了幾句。

  楊昆慢悠悠的道:「其實鬧事的那一天,王大人是一直關著二門,躲在衙門裡。虧了縣太爺和官兵在街上彈壓,後來半夜裡又去捉了那個姓黃的,整整一宿沒有睡覺,縣太爺是出了大力的。」

  礦師恍然道:「看他不出,倒是一位好官。那位王大人,起先看他是個明白人,怎麼就不替咱們出力了呢?大家來此是為了地方好。」

  「不替我們出力也罷了。」楊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如今咱們的行李都丟了,住在這裡回不去,我去和他商量借些銀子做盤纏,他不但一毛不拔,並且那些暴徒也不審,也不問,不知道要把咱們扔在這兒等到哪一天。」

  礦師到底年輕氣盛,頓時怒道:「我們是布政使大人請來的,他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布政使大人。我的行李中有學校的各種書籍和幾件工具,那都是無何估量的寶貝,少了一件,叫他拿十倍的銀子賠我。我們上下六七個人,總共失落了多少東西?快算一算,我馬上去找他討要,少咱們一兩也不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23:12
第七百八十七章 盜竊

  這一次徐灝乘坐的官辦客船,船身算是河船裡最大的一種,船樓有三層,底下的船艙也有兩層,可以承載三百人以及十五噸重的貨物,乃是水上驛站。

  但因逆流而行船速較為緩慢,時不時的還要徵用大量縴夫,看著衣不蔽體賣死力的男人們,這令他再一次琢磨起了蒸汽船,無奈這方面的知識近乎空白。

  當然徐灝並沒有因此而放棄,他手中擁有的資源近乎無限,所以一年後,杭州造船廠造出了數十艘根據唐代李皋改進的民用明輪船。明輪船是在船的船側或艉部裝上帶有槳葉的槳輪,靠人力踩動槳輪軸,使得輪軸上的槳葉撥水推動船體前進,極為適合在風平浪靜的大湖航行。

  明輪船在宋代稱之為車船,曾經盛極一時,其中有一種飛虎戰艦,書上記載船側設置四輪,每輪八楫,四人旋翰,日行千里。楫就是翼槳,每個轉輪安裝了八個翼槳擊水。

  岳飛用飛虎戰艦擊敗了楊麼,有記載大將張俊軍中多是十車、九車大船,其中最大的四十車大船可能長達三十六丈,高五丈,非千餘人不可動者,三十六丈大約一百一十米左右,能載戰士五六百人,宋朝的技術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宋朝的車船擊敗過席捲淮南的完顏亮,也與蒙古人對戰過,明初陳友諒使用車船與朱元璋在鄱陽湖進行水戰。大明立國後,車船依然是鄱陽湖等內湖的標準戰船,但由於天下一統的局面,江防失去了重要性,朝廷對此不夠重視,完全軍用造價昂貴的車船漸漸走向了淘汰。

  徐灝可以說一手挽救了車船的命運,但是車船有兩個缺點,一是不能在淺水中航行。二是不能入海,對水師來說,用於車船在長江等大河運行不靈便,遠不如傳統戰艦來的便宜方便,就和海上戰艦日益不受重視一樣,缺乏對於技術上的投入和改進。

  宋朝因防衛的需要對於戰船的投入熱情是空前的,而明朝逐漸淘汰車船固然有官員的保守思維,極大扼制了技術的進步,但也必須承認,車船有重滯不堪行駛的缺陷。

  明代的車船使用範圍不廣。而到了清代,基本已經銷聲匿跡了。西方人卻在數百年後發明了明輪汽船,接著又改進為現代的船用螺旋槳。

  徐灝沒指望過車船能夠代替風帆和搖櫓,也沒打算獲得朝廷的大力支持,他的目的就是持續投入持續改進,並且把相關圖紙送往了遼東。

  明輪船被稱蒸汽船取而代之是必然的,工業革命的起因是蒸汽機的出現,早在洪熙三年,徐灝就成立了專門的研究團隊。每年還會把大量的畢業生參與其中,但是基礎科學需要持續的專研和積累,按照歷史的進展,可能需要百年甚至更久的時間。也需要橫空出世的大師級人才,並不是說投入了巨資就一定會開花結果,可不管怎麼說,徐灝清楚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半夜時分。徐灝依然沒有睡意,儘管早已習慣了漫長的路途,但還是有些不能忍受。路途耗費的時間太多了,不怪人類孜孜不倦的要更強更快,浪費時間真的是對生命的折磨。

  忽然從隔壁房內,有人爭吵了起來,徐灝起身推開房門,就見圍了一大堆人。

  其中指手畫腳聲音最大的是個廣東人,此行是去云南赴任的官吏,一路上有過幾次交談。

  徐灝開口問道:「怎麼回事?」

  廣東人說:「有人偷了我的東西。」

  「誰偷的?」

  「就是他!」

  徐灝順著指引看了過去,是隔壁斯斯文文胖胖白白的中年人,身上穿的是湖色長衫,披著一件貂鼠斗篷,唇上留著兩撇八字鬍,戴著一副墨鏡,好似一尊笑口常開的彌勒佛。

  徐灝皺起眉來,此人是新選的正堂知縣,打半路上船,整日裡出口成章,帶著兩個下人,其內眷據說隨後而來。

  船上的官兵很快趕來,徐灝伸手阻止了他們上前,說道:「捉賊捉贓,髒在哪?」

  廣東人說道:「徐公子,我知道一定是他,縱使不見他親手偷竊,他也是個賊伙。好呀,官員為盜知法犯法,若是冒充的,那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你憑什麼冤枉我,你個王八崽子。」胖子氣得渾身哆嗦,指著廣東人破口大罵。

  「閉嘴!」徐灝忽然抬手就是一拳,啪的一下打在了胖子的鼻子上,官兵呼啦一下把三人都給圍住了,鬧得船上的官吏以及旅客人人色變。

  「還是徐公子有見識,堂堂知縣豈能隨便張口罵人。」廣東人對徐灝豎起了大拇指,又對眾人說道:「我不說個明白,你們一定說我冤枉了人,我主僕住在樓下,艙鋪的位置面南,房門口對著江面。今晚我已經睡了,值夜的小廝趴在我腳邊,忽然聽見他叫了一聲有賊,我忙爬起來一看,兩件綢緞長衫沒了,衣箱上放著的懷錶也不見了,衣箱的鎖頭也幾乎撬開了。當時我就追了出來,轉個彎就見他擋在路上。」

  有人問到:「人家或許半夜出來小解,怎麼能說他就是賊呢?」

  廣東人不屑的道:「兄弟做了半輩子捕快,眼力還是有的,他不做賊,而是替做賊的望風呢,此乃這一行的慣用伎倆。」

  那人說道:「咱們晚上睡不著,出來走走也是常事,怎麼就說他望風?」

  「出來走走是常事,可是!」廣東人冷笑道:「可是今夜天陰月黑,什麼都看不見,他卻戴著墨晶眼鏡,試問他能看見什麼東西?這不是分明在那裡裝模作樣麼?」

  眾人紛紛恍然,都覺得很有道理,那人亦笑道:「不愧是捕快出身,經驗豐富。」

  廣東人對著胖子說道:「我說的可對?好了,趕緊還我的東西,不然讓我去你房裡搜一搜。」

  廣東人住在下一層,胖子則住在徐灝隔壁,徐灝心說我的東西不會也丟了吧?

  流出鼻血的胖子狼狽的喊道:「我是奉了朝廷的任命。房裡多得是要緊文書物件,你敢動麼?」

  廣東人回頭對徐灝說道:「如果冤枉了人,是我的事,請徐公子到時為我作證,兄弟感激不盡。」

  徐灝笑道:「隨便搜,哪怕有聖旨,我也能替你兜著。」

  大傢伙一聽,都心說好嘛,這位公子哥真是好大的口氣,萬一搜不出來證據。那可就麻煩了,不過聽他的口音和氣度舉止,十有八九乃是王族。

  「多謝!」廣東人精神大振,當即走進船艙裡,稍微觀察了下,伸手在床底下一摸,拽出來一個箱子。

  「給你。」李冬把自己的匕首遞了過去,廣東人毫不客氣的一刀刺下,劃了一個圈。

  就見箱子裡橫七豎八放著一堆物件。有翠玉筆洗、懷錶香囊、玉珮眼鏡,可謂玲琅滿目。眾人一見,頓時亂嚷起來,這個叫道:「那筆洗是我的。怎麼到了這裡?」

  那個喊道:「這,這新鞋是我的。」

  「姥姥的,那是相好贈送我的表記。」

  確認胖子是賊無疑,十有八九還是個冒充官員的。徐灝掃了眼箱子上貼著的「湖南即補縣正堂」的封條,心說這廝膽量可真大,明目張膽的就敢混進官船來。

  從目瞪口呆的胖子身上搜出了鑰匙。打開他的箱籠檢查,大多是些各式的男女衣服,大抵也是偷來的贓物,倒是沒翻到廣東人的東西。

  廣東人喝道:「我的長衫藏在哪了?」

  胖子臉色蒼白如紙,哭喪著臉說道:「大人,你的東西不是我偷的。」

  廣東人伸手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喝道:「我只問你要。」

  「小的帶你去。」胖子垂頭喪氣。

  徐灝驚訝的道:「這船上還有別的盜竊團夥?」隨即臉色陰沉下來,不用問,一定是和船員相互勾結,興許一船人都在坐地分贓。

  身邊的官兵皆是錦衣衛裝扮的,而護船的幾個兵丁吃醉了酒沒來,徐灝怒道:「查,一查到底!」

  不提徐灝碰巧破獲了一宗長江上的盜竊案,順藤摸瓜累計抓了一百多人,三十多個官吏兵丁參與其中。

  再說永順那邊,遼東人也不是什麼好鳥,大家動手開了篇虛帳,算了算,足足一萬六千多兩銀子,成心打算漫天要價。

  他們一起跑到花廳求見王知府,王賢出來後,礦師氣憤的道:「大人,你可曉得我是誰請來的?我是從哪個學堂畢業的?我可是誰的人麼?」

  王賢心知肚明對方雖然不是官,可身份職業也非同小可,作為極有經驗的專業礦師,在徐灝眼裡可比官員貴重多了,而且人才稀少難得,要不然也不會千里迢迢的趕來了。

  王賢苦笑道:「本官明白,有話請說。」

  礦師說道:「到了您的治下,本該保護我們周全,可是遭遇到了什麼也不用多說,現在承您的美意,留我們住在衙門裡,但是拿到的人不審辦,失落的東西也不追查,我們沒資格指摘大人。現在,我們也不要貴府辦人,也不要您賠償我們的行李,只要問您借幾個盤纏,好讓我們回武昌交差。至於鬧事之人,您既然不辦,布政使司總會辦,失落的東西,有賬目在此,一共是一萬六千多兩銀子,等我們回到武昌,少一文錢也不行。」

  這一席話弄得王賢摸不清頭腦,忙說道:「這是什麼話?鬧事的人打也打了,也收在了監牢裡,還要怎麼樣?」

  礦師說道:「多虧了縣太爺和官兵幫著拿人,說句不好聽的,指望大人怕是早已死了。」

  王賢頓時又氣又惱,說道:「罷了!你們失落的東西,我已經應允了一千二百兩,難道還不夠?況且這些銀子,都是我自己的積蓄,莫非還去盤剝百姓不成?」

  「我們沒看見一千二百兩銀子。」礦師面帶冷笑,「你交給誰了?總共一萬六,這一千二是賠哪一項的?」

  王賢生氣的道:「一千二就是一千二,明明說好的豈能反悔?」

  楊昆沒有對遼東人說起此事,這當面對質,未免難以為情,趕緊站起來勸解,好打斷這話頭,對礦師說道:「咱們出來已經不少日子了,得趕緊回去。王大人這邊能夠再添兩千,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不能,一千二也夠我們回去了,這裡的事情,好在王大人也得稟告上頭,且看上頭的意思如何,再做道理。」

  礦師本來還想豁出去爭論一番,見楊昆這麼一說,也就罷手了。

  倒是王賢到底是個忠厚人,心中感激起了楊昆替他排憂解難,說道:「一千二是現成的,再多委實湊不出來了,你們幾時動身,定下日子,好叫縣裡預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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