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5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0 23:51
卷四 展翅 第八百一十八章 紅**奶

  王玄清有個嫡親堂妹閨名玄紅,十歲那年王家遭了秧,全家人被發配到了遼東,分散在各地衛所。幸虧有徐灝暗中照應,沒有被強行指派勞役,為奴為婢,而是過起了普通關外人的日子。

  在遼東靠近北方的某地,有一年春旱秋澇立夏下起了冰雹,冬天飛沙走石連刮了三十多天的沙塵暴,村北的沙崗子搬到了村南,活埋了王玄紅的父母和豢養的豬狗。

  王玄紅自幼天性招蜂引蝶,極有主見,因肚子餓十二歲就跟了個百戶王老黑。在遼東,百戶乃是一方的土霸王,上管軍下管民,說一不二,兼且這位百戶武藝出眾,曾是朱棣麾下的一員虎將。

  靖難之役期間,王家全族得以遷到了北平,王玄紅沒有回去,反而鼓動王老黑改弦易幟投靠了舊主,如此後來升為了千戶。

  不過王老黑有髮妻,王玄紅又不肯當姨娘,這些年都是做的外室,人稱她為紅二奶奶。

  紅二奶奶十分不安分,喜歡替人保媒拉縴,設立賭局窯子,收留南來北往走投無路的罪犯江湖人之類,坐地分贓,這令王家引以為恥,互相之間幾乎斷絕了往來,唯有王玄清和堂妹之間聯繫不斷。

  一來今時不同往日,遼東再也不是無法無天的地帶,二來很多方面,紅二奶奶必須仰仗於朱巧巧的鼻息,亦心甘情願的給朱巧巧充當地方上的耳目。

  去年老王黑死了,紅二奶奶一改水性楊花的老脾氣,改邪歸正要當個守身如玉的節婦。她拜在了饅頭庵老尼姑門下當了記名弟子,說要收心收生,搖身一變立地成佛。

  紅二奶奶常年生活在關外,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喜歡穿紅掛綠,塗抹脂粉。常年打扮得像十六七歲的黃花閨女。

  據說劉老黑嚥氣的當天晚上,她就把圓髻改成了冠髻,紅頭繩換成了藍頭繩,金銀首飾都摘了下來,胭脂水粉扔進了火盆中,只剩下一張清水臉兒,紅襖綠褲子三天三夜浸濕了皂莢水,變得灰不灰黃不黃,穿在身上好似俗家打扮的尼姑。

  尖尖翹翹的鳳頭鞋,壓在了箱子底層。不久被鑽進箱子的老鼠咬出了幾個窟窿。

  眼尖的人能發現,一夜之間她雖然沒有白了頭髮,鬢角上也有幾莖青絲染上了秋霜。

  這些年,王老黑時常不在,不耐寂寞的王玄紅有過七八個老相好,有體面的鄉紳、英俊的秀才、風流的戲子、剽悍的土匪頭子、精通房事的大和尚小道士,但是她從來不勾搭異族人。

  其實她唯一喜歡的還是救了她命,一直照顧她的王老黑,即使她常常嫌棄他又老又黑又不解風情。

  王老黑下葬的那一天。不管是出於紅二奶奶的江湖地位,還是手裡的豐厚家當,最誘人的自然是她與遼東郡主府的親戚關係,本身又貴為侯門之女。自然吸引來了很多男人,眾多的老相好也都一窩蜂的想補上王老黑的遺缺。

  可是一見她那哭眉喪眼寡婦臉兒,散盡家財的寒酸模樣,還帶了個拖油瓶。又都一個個倒吸一口涼氣,紛紛打了退堂鼓。

  王玄紅也冷著一張臉,再不對任何男人假以顏色。王老黑下葬的第六十天,她帶著十一歲的王蛋子給王老黑圓墳。

  北運河乃至關外一帶的河北風俗,人死了六十天,只不過跨進了鬼門關,魂魄還藕斷絲連的掛在望鄉台上,只等著親人最後一祭,才會瓜熟蒂落的去陰曹地府報導。

  王玄紅手上拎著一隻大包袱,大包袱裡面有金銀紙錢,王蛋子胳膊上挎著一隻柳籃子,籃子裡有酒肉供品和三柱高香。

  娘倆兒來到村外的墳墓前,擺放了供品燒香、焚紙、跪拜、禱告。

  「爹,您老人家甭掛念兒子,放心上路吧。」王蛋子連磕三個響頭,「早去早回,轉世投胎,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王玄紅一把摀住了他的嘴,說道:「你爹不願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但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來世成雙結對做夫妻。所以我一日不死,你爹就會在陰間等我一日,我一年不死,他在陰間等我一年,反正也等不了三萬六千天。」

  王蛋子十分『孝順』,忙又磕了一個頭,因念了幾年書,小小年紀能說會道,「爹,寒來暑往春夏秋冬,轉眼之間便是百年,您安心等著幹娘把您接回來吧!」

  「哎呦,我比得過二十四孝的好兒子!」王玄紅淚如雨下的臉上笑開了花,「你去河邊掏螃蟹吧,乾娘陪你爹墳前多坐一會兒。」

  「您回家時別忘了喊我一聲。」王蛋子爬起來像摘了籠頭的馬駒,歡蹦亂跳的朝河邊跑去。

  他一走,王玄紅張開雙臂撲倒在墳頭上,連連呼喚著王老黑的名字,奪眶而出的淚水穿透了黑土,點點滴滴打在王老黑的棺蓋上。

  「黑心賊的老黑啊,你撒手一走六十天,望鄉台上看得見,這六十天裡我哪一天吃過半碗飯?哪一夜不是天光大亮還睜著眼?你嘗嘗我的眼淚苦不苦?就知道我吃下了甜瓜,到嘴裡也變成了黃連。」

  邊哭邊罵的王玄紅瘋了一樣,雙手扒起了墳,漫天飛濺著泥土和青草葉子。

  「哈哈!」

  突然桑樹下傳來一陣怪笑,跳下來個鷹鉤鼻水蛇腰的漢子,「紅二奶奶,人死如燈滅,王老黑去了陰間還不了陽,你給他掛了六十天孝,也算盡到了多年露水夫妻的情分,別死心眼了。」

  王玄紅睜開淚眼抬頭一瞧,認得是蒙古漢子阿爾斯楞。此人向來自稱是這一帶蒙古族的勇士,跟王老黑爭奪關外第一好漢的名頭,打了二十四場死架,沒有一回不敗在王老黑手下。

  可是每一次,他仗著追馬趕羊練就的腿腳,風一樣的撒丫子跑,鬧得王老黑死活也追不上,累得氣喘吁吁望塵莫及。王老黑此人是典型的東北漢子。肚子裡沒有彎彎繞的花花腸子,行事公正不記仇,即使立下了死約,人跑了並不計較,不然阿爾斯楞有十條命也不夠丟的。

  而阿爾斯楞卻沒有蒙古漢子的性格,打不過就偷,動不動就把王老黑的坐騎牽出去賣了,好在王老黑不當回事,關外最不愁的就是馬了,甚至關內這些年馬匹的數量激增。已經到了給百姓帶來負擔的地步。

  阿爾斯楞是漢化很深的蒙古人,自己給自己改了漢姓張,整日像只黃鼠狼一樣串戶偷雞,腰裡暗藏一根繩子用來套狗,以賣燒雞狗肉,羊肉牛肉為生。此人睚眥必報心胸狹窄,誰跟他結了仇,他能連放三把火而不留一點痕跡,方圓十幾個村的各族地主都怕得罪了他下毒手。

  目光一碰。王玄紅感到阿爾斯楞來者不善,慌忙從墳上爬起身子,向河邊喊道:「蛋子,回家吧。」

  阿爾斯楞喝道:「紅二奶奶。我不是來鬧事的,也是來給老黑大哥圓墳送行。」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酒葫蘆,撒在墳前的一片草叢上。然後跪倒在地,端端正正的叩起了頭。

  「奴家替他多謝你了。」王玄紅見他一本正經,也只得以禮相待。硬著頭皮說軟話。

  說起來王老黑的官職自有嫡長子繼承,王蛋子是他另一個情人生的,早早過世,由王玄紅撫養長大,親如母子。

  王玄紅沒過門,二人都不算是王家人,她沒有嫁給王老黑的一大原因,是礙於同姓不成婚的禮法。

  在關外,隨著男人的故世,以往跟著王玄紅的那些人樹倒猢猻散,而且王玄紅也沒打算繼續經營下去,已經沒什麼勢力了。

  「老黑大哥,您入土了六十天,我才敢到您墳前請罪。」阿爾斯楞忽然掄起了手掌,左右開弓打自己的臉,「那一年有一天,紅二奶奶背著蛋子去城裡找你,我正貓在樹後面,打算進村偷兩隻肥母雞,給你那剛生了侄女的弟妹熬湯喝。誰知巧遇紅二奶奶路過高粱地,我不該一時起了歹念,搶了你嘴裡的肉,真是罪該萬死。」

  「張偷雞,你,你這個該殺千刀的狗賊。」王玄紅明白了,不禁又惱又怕,哭喊著叫罵。

  「老黑大哥,兄弟甘願把女兒許給你家蛋子為妻,與你高攀做個親家。」阿爾斯楞把自己打得鼻青臉腫才住了手,「一個水靈靈鮮嫩嫩的黃花閨女,換你撂下筷子的殘羹剩飯,又是我上過的女人,我不佔便宜,你也沒吃虧。」

  王玄紅見勢不妙想跑,奈何她能跑得過對方?尖著嗓子叫道:「蛋子,快來救娘。」

  阿爾斯楞直勾勾的盯著她,說道:「我們蒙古人說一不二,你跟了我,我天天給你偷一隻雞吃,下地是牛,蹲門是狗。」

  王玄紅好歹是場面上的人,鎮定下來撇了撇嘴,冷笑道:「我跟了王老黑半輩子,天下男人都不入我的眼,何況你是個韃子,我王家與蒙古人不共戴天。」

  阿爾斯楞說道:「我早就是漢人了,娶得老婆也是漢人。在遼東,蒙古人都是漢人,都換了漢姓,都對大明忠心耿耿,不忠心的都死絕了。你跟我有什麼不好?王老黑一犯脾氣打你個半死,我連小指頭都舍不得碰你一下。」

  王玄紅依然冷笑道:「老娘天生的賤骨頭,一身皮肉就愛王老黑的鐵砂掌,他越打我,我越高興。」

  阿爾斯楞怒道:「他霸佔了你的身子十幾年,給你買過什麼?我能叫你穿紅掛綠,插金戴銀。」

  「當老娘稀罕嘛?」王玄紅神色不屑,「我一個侯門小姐,要什麼沒有?又什麼沒見識過?我天生就是個養漢精,賺得錢喜歡倒貼他一個人,行不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0 23:53
第八百一十九章 冰河解凍

  孤零零的墳頭,孤零零的大槐樹,孤零零的女人,對著不懷好意的男人展開了唇槍舌劍。

  阿爾斯楞很清楚王玄紅的底細,壓根不信她會守節,嘲笑道:「你這只饞嘴的叫春貓兒,怎麼能一天不吃葷腥兒不叼肉?」

  「老黑死的那天,我的心也死了,對著神靈發過誓。」王玄紅神色嚴肅。

  阿爾斯楞問道:「那你怎麼不真到尼姑庵出家呢?」

  「我得把蛋子撫養長大,不然早出家了。」王玄紅神色坦然。

  「你真的能忍下來?從今以後不打一口野食兒?」阿爾斯楞免不了有些動搖了。

  王玄紅正氣凜然的道:「我若敢打野食,老黑的陰魂顯靈,會活活把我掐死。」

  「還是我替大哥堵死水溝眼兒,把守住兩扇門吧。」阿爾斯楞不禁惱羞成怒,抱著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的心態,惡眉瞪眼的一副凶相畢露,「只要聽說哪個野男人進了你的屋子上了你的炕,看我不砍了你們狗蛋女的腦袋,供在這墳前。除非你和我好上,我反而處處護著你。」

  「呸!」王玄紅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臉上忽然似笑非笑的,「老娘用不著你管,你還是趕快守住你家的娘娘廟,大紅廟門不知給誰撥了閂哩。」

  這兩句話似乎給了阿爾斯楞當頭一棒,先呆了一下,然後怪叫一聲如夢方醒,瘋子般的如飛跑去。

  「對不住了。」被逼著揭發醜事的王玄紅,臉上一點內疚都沒有,打發走了男人,一片陰云遮住了頭上的一塊天,忍不住又撲在王老黑的墳頭大哭起來。

  「關外住不下去了,我也記著對你說過的話,過幾天就帶著蛋子和兩家人回到中原。你好好等著我。我年年都會回來看你。」

  金陵徐府。

  晚上,徐灝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沐凝雪與漣漪在窗下說話,徐燁坐在父親身邊。

  此時徐煜正在燈下溫習功課,王玄清走了進來,徐煜忙將書本放下,上前見禮。

  王玄清說道:「你們管孩子,也管得太緊了,白天念了一整天,這時候還不放他出去玩玩?」

  沐凝雪說道:「哪是我管他呢?他下了學也不肯放下書本。哥哥姐姐叫他一起玩也不肯,將來要成個書呆子。」

  徐灝笑道:「書呆子有書呆子的好,省心。」

  這時蕭氏打發丫鬟來問煜哥兒明天學裡請假了沒有,王玄清問道:「明天有什麼事?」

  「明兒是太妃的生日,說要見見煜兒。」沐凝雪解釋道。

  「哦。」王玄清笑了笑,對著徐灝說道:「我娘家妹妹玄紅回京了,家裡不待見她,因帶著兒子和兩家人,住進府裡也不方便。又不好安頓在鄉下,我尋思你新修的莊子沒什麼人打理,不如讓她們娘們住進去吧,做慣了農活。」

  徐灝問道:「可是跟了王千戶的那個?王千戶是條好漢。住進去吧,正好想請一些懂農事的人來。」

  王玄清開心的道:「那我叫她們進來拜謝。」

  「免了。」徐灝阻止道:「無需多禮,親戚裡道,舉手之勞。至於其它事我可就不管了。二嫂你自己操心吧。」

  「那是自然。」

  第二天,蕭雨詩打扮好了,換上簇新的品服。奶娘抱著閨女過來,逗弄了幾下,一早就過來陪著沐凝雪坐了一會兒,抱著女兒同往介壽堂。

  蕭氏見她們來了,婆媳分別乘坐四輛朱輪綠帷的馬車,李冬騎著馬帶著人,一路往城外的皇姑寺而來。

  到了寺裡,由小太監領著蕭氏等進了裡面,另有宮女領至內殿。

  張美人上前拉著徐煜的手,含笑說道:「我們是多年的交情,一拘禮倒見外了,都免了吧。呦,簡直和他爹一個模子,看著就是聰明的,幾歲了?念了什麼書?」

  徐煜一一回答,張美人笑道:「別看人兒小,念的書真不少,將來未可限量呢。」

  蕭氏心中高興,倒是蕭雨詩很有些掃興,太妃不過看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一眼,全無對徐煜的重視。

  這時小太監進來說道:「王爺叫請徐煜。」

  張美人說道:「難得寧王想見見客人,讓孩子過去吧。」

  寧王朱權過年時進京,過了年一直沒有返回封地,就住在皇姑寺臨近的皇莊裡。

  沐凝雪忙囑咐兒子一番,親自送了出來,徐煜跟著太監出了皇姑寺,進了一座不起眼的庭院,書房裡的裝修陳設,十分精緻,院子裡也有些花木山石。

  寧王朱權盤膝坐在炕上,放下了書,命徐煜在一旁坐下,得知其已經入了家學讀書,有心考考,便說道:「你念左傳,對春秋的時局如何看法?」

  徐煜說道:「春秋的時代諸侯只知爭權奪利,霸業卻保不長,所以孔子提出尊王二字,勸他們省悟。我只可惜齊桓晉文,既知要尊王,為什麼只借了個虛名圖暫時的霸業?傳到子孫,都被手下權臣把國篡了,莫不如盡心竭力輔佐周天子的好,下不逆上,則下下也不會逆上。」

  「有些道理,以你這個年紀來說,大有見識。」朱權微微點頭,暗道不愧是徐灝的兒子,因東面窗戶上照滿了陽光,「紅日滿窗,你來對對。」

  徐煜想了下,說道:「青雲得路。」

  朱權聽了非常高興,笑道:「你父親那樣天才,我以為他會做個柱石之臣,不料年紀輕輕就急流勇退,本王很佩服他的果決。你要努力讀書,勉承先業,將來功名不在你哥哥之下。」

  一直把人留到了中午,吃了飯,朱權問了好些話。徐煜說道:「祖母和母親都在寺裡等著,她們等久了,要著急了。」

  朱權點點頭,從身上解下一個漢玉配件,說道:「給你帶回去玩吧。」

  如此徐煜謝了寧王,回到了內殿,蕭氏帶著他坐車同回。

  在車上,徐煜拿出了漢玉配件給母親看,沐凝雪拿在手中,雕刻的是一匹天馬,正合了兒子的屬相,一時猜測不出有意為之還是巧合,大抵應該巧合居多。

  靜極思動的老太君要請客聽戲,欽點了徐灝操辦此事,徐灝只得邀請全族親友,在府中大擺筵席,請來親戚家養的戲班子。

  因人多太過熱鬧,蕭氏被吵得頭疼,推說身子不快先回去。沐凝雪惦記著孩子們,也跟著回來。

  到了護春堂,見徐煜正和徐燁漣漪做東西玩,說道:「多玩一會兒,不要光顧著唸書。」

  漣漪說道:「我有個堂哥中了進士,連著一個月在家裡傳戲請客。煜兒你將來也要考中進士,我給你慶祝。」

  徐煜在哥哥姐姐面前就不像個小大人了,仰著頭說道:「中個散進士算得什麼?」

  香萱笑道:「哥兒口氣真不小,將來一準要中狀元。」

  沐凝雪說道:「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功名的事誰能拿得穩呢。」

  徐燁摸著弟弟的頭,鼓勵道:「我是沒可能科舉,希望二弟給爹娘長臉。」

  夜裡,張漣漪從嘉興公主那裡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問丫鬟們:「大爺呢?」

  丫鬟紫玉說道:「剛才還來我們屋裡說了幾句話來著,被松雪姐姐叫走了。」

  「嗯。」漣漪逕自入室更衣,紫玉將鏡台展開,另一個貼身丫鬟紫鵑倒了一杯茶來。

  「休息一下在沐浴。」漣漪對著鏡子說道。

  紫鵑說道:「公主真準備長住下去麼?大爺今兒就忙開了,要重新收拾院子。」

  「他總是這脾氣,聽見風聲就是雨。」漣漪撇了撇嘴,「偶爾小住幾天罷了,哪有可能長期住下去?再說就算長期居住,試問他還能呆在園子裡?怕不是連舅舅也得搬出去避嫌。」

  「那就好。」紫鵑和紫玉對視一眼,「我們還真擔心大爺看上了公主,或公主看中了他,那該如何是好?」

  漣漪一怔,她還從未想到這方面,想了想蹙眉沒言語。過了好一會兒,忍不住說道:「你們誰到他屋裡去瞧瞧,別又一個人和衣睡著受了涼。」

  紫玉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回來說道:「過去一問,哪有大爺的影子?許是到彩虹樓找葉姑娘了。」

  紫鵑說道:「不能啊,他知道姑娘回來,哪有出去的道理?」

  「那上哪裡去了呢?這時候東園落了鎖,不可能去護春堂。」紫玉說著又要出去,「我還是到彩虹樓問問吧。」

  「別去了。」漣漪挽了個慵妝髻,興致索然的站起來說道:「別理他,你們替我鋪床吧。」

  兩個丫鬟看出姑娘有些不高興了,忙走過去收拾床榻,不料繡羅連珠帳子突然凸了起來,猛地把紫玉的頭罩住,紫鵑嚇了一跳,喊道:「有鬼啊。」

  「哈哈!」徐燁從帳子後面跳出來,大笑道:「你們好糊塗,藏進來個大活人都不知道。」

  漣漪頓時噗嗤一笑,面容有若冰河解凍,燦如朝霞,「你這人真叫人又可恨又可笑。」

  徐燁笑問道:「你為什麼恨我?」

  「不和你說。」漣漪笑吟吟的轉過身去,「大爺快走吧,奴家要更衣沐浴了。」

  與此同時,燕雀莊裡非常的熱鬧,一身新衣的王蛋子侷促的站在炕下,不敢仰視坐在上面的美貌姨媽,除了王玄紅神色自若外,其他人都有些不自然。

  一同隨著王玄紅入關的總共兩家人,都是和故世的王老黑大有淵源的農家。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1 00:05
第八百二十章 三代牽絆

  風和日麗,今日王蛋子沒有下河撈魚或上樹掏鳥蛋,而是蹲在河邊給青梅竹馬掰腳丫子。

  王老黑的父親小時候有兩個把兄弟,一個姓谷,一個姓花,親如同穿一條褲子的同胞兄弟,三家乃是通家之好。

  到了王老黑這一代,小時候應父親之命,也和兩位叔叔家的兒子拜了兄弟,自小一起長大,但是後來的命運卻發生了顯著變化。

  俗話說女大十八變,男人的變化也不小。自小勤練武藝的王老黑越來越頂天立地,他不想一輩子做農夫,報名當了兵,並很快受到了上司與同僚們的肯定,在戰場上嶄露頭角,經推薦去了燕王府,被朱棣任命為王府親衛。

  大哥谷大嘴也不願當農民,仗著念了幾天書,跑到鎮上當了牙行,靠耍嘴皮子吃飯,二哥花二寶依然給地主家當長工,伺候自家的果樹園子。

  王老黑臨死之前,已經跟兩家不怎麼走動了,一來他身份變了,二來看不起花二寶為了一個小錢便不要臉面,十分吝嗇貪財;更惱怒谷大嘴為了一點小錢設圈套,挖陷阱坑人,吃人不吐骨頭。

  當然這都是小節,因王玄紅和王蛋子住在老家,他也時常回來,三家的孩子又像他們三人小時候那麼親近,沒想過什麼割袍斷義,劃地絕交的。

  三個孩子,兩男一女,王蛋子腸子直,有些大智若愚的意思,谷二狗酷似他爹谷大嘴,心眼靈巧鬼主意多,但聰明太過外露,女孩子花鳳仙嘴兒甜會說話。三小無猜,青梅竹馬,彼此之間誰都跟誰半斤八兩,不輕不重。不遠不近。

  在王蛋子八歲那一年,五月初五吃粽子的那一天,就像一把火同時點著了兩座柴垛,谷家和花家爆發了窩裡鬥,兩家的兩口子打得雞飛狗跳,難解難分。

  嚇得谷二狗和花鳳仙前腳後腳的跑來找王玄紅哭訴,正巧王老黑在家,二話不說走到花家敲了敲門,但見花家鬧得不可開交的兩口子馬上鴉雀無聲了。

  又到谷家門外跺了跺腳,谷家兩口子激烈的吵罵聲戛然而止。王老黑懶得與兩位乾哥哥照面,也不想看見兩個干嫂子,既然兩家各罷干戈,他也就轉身回去了。

  原來東北婦女不好降服,谷大嘴和花二寶時常請他來家嚇嚇媳婦,王老黑也想讓兩家家宅安寧,誰知好心不得好報。時間一久,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兩個賊各咬一口。那是跳到大河裡也洗不清了。

  谷大嫂一口咬定王老黑有一天趁機摸了她的咪咪,就在那鬱鬱蔥蔥的高粱地裡,險些被男人強行按在地上給那啥了,使得時常不在家。成天嘮叨人心險惡的谷大嘴信以為真,很惱火頭上又多了一頂綠帽子。

  花二嫂更會栽贓誣陷,哭哭啼啼有鼻子有眼兒的說王老黑怎麼討好她,怎麼幫她回娘家探親。怎麼在路上摸了乃子還掏了襠,耳根子軟的花二寶對此深信不疑,誰讓老三相貌堂堂。有的是女人惦記呢。

  那時候的王玄紅不是什麼好鳥,三家間的爛事她瞭如指掌,沒事天天從中搬弄是非取樂兒,可謂是亂上添亂。

  可是後來谷大嘴坑苦了一位老實人,被人家當街一刀捅死了,然後王老黑撒手人寰,唯一剩下鐵公雞一樣的花二寶,竟為了兄弟的喪事散盡家財,令鄉親們大跌眼鏡。

  正因三家人割不斷舍不掉的三代牽絆,王玄紅便把人都帶了來。

  花二寶精於農事,很快做了農莊的管事,自家修了一溜的籬笆,籬笆牆內,有三顆他愛如至寶的桃樹。

  這三顆桃樹去年讓花二寶收穫了十幾筐綠葉紅嘴兒的大蜜桃,徐家人到廟裡進香,給祖宗上供,老人家過壽,小孩子滿月,都買他家的蜜桃取個吉利,即使是白送的,可事後誰家不回一份禮物?不比幾個桃子值錢,也得以讓花家迅速融入到了徐族,甚至和其他權貴家亦有了聯繫。

  所以花鳳仙的爹花二寶,把這三顆本來是徐灝從外面移植來的蜜桃樹視為神靈,管三顆蜜桃樹親切的稱之為大姑奶奶、二姑奶奶、三姑奶奶。

  如此一來,花鳳仙自然挫了一輩,得管大姑奶奶叫大姑太太,管二姑奶奶叫二姑太太,管三姑奶奶叫三姑太太。

  今年桃樹發芽,全家人恭恭敬敬的給姑奶奶們道喜;陽春三月桃花盛開,四面夾起了圍幛給姑奶奶們當閨房,怕的是大風吹落了桃花。

  等到綠葉成蔭滿枝結了果實後,蜜桃樹下更是日夜不離人,好像在給姑奶奶們伺候月子。蜜桃長到了雞蛋那麼大,每一顆蜜桃掛一個草兜兒,有如師範學校女學生們晾曬的奶罩,這是為了防止蜜桃沉重,半生不熟的墜落。

  眼下正是五黃六月,一個個蜜桃足有半斤八兩了,只等著漲滿了甜汁熟了個透,又可以得到大綵頭。

  還別說,就連徐灝路過時都想去偷摘幾顆嘗嘗味道,值此生死關頭,花二寶兩口子夜裡看守,白天不能不干活,三顆命根子就交給了女兒鳳仙和谷家的二狗護衛。

  王蛋子不會偷桃,因王老黑教子,頭一條就是一輩子手腳要干淨,餓死不能偷,窮死不能搶。五歲那年,王蛋子偷了鄰居家的一把酸棗兒,王老黑心狠手辣,把兒子打得皮開肉綻,王玄紅心疼乾兒子上前干涉,也被打了個臭死。

  從那以後,王蛋子牢牢記住了,哪怕窮得一貧如洗,也不去偷一口吃的,不拿一分不義之財。

  但是最近王蛋子越來越討厭谷二狗了,說起來在兒女間的姻緣上頭,三家長輩一如既往的沿襲著混亂,每個人都有心眼兒。

  谷大嫂一心想佔下花鳳仙,給兒子二狗當媳婦,谷大嘴生前卻嫌貧愛富,只想高攀不願低就。當時花二寶自是求之不得,花二嫂卻死活要把閨女嫁給王蛋子,原來這娘們雖然叫王老黑背了一口黑鍋,但心裡一直暗戀著對方,蛋子活脫脫是個小王老黑,女兒則是自己的化身。

  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有花鳳仙要代母出嫁,既然不能跟王老黑做夫妻,結成親家多少也能稱心如意。於是,兩家的兩口子再一次互不相讓,打開了一場爛仗。

  王玄紅豈能不插上一腳?她給花二嫂幫腔,罵得花二寶差點把腦袋扎進了褲襠裡;又對著谷大嘴暗送秋波,敲了敲邊鼓,然後谷大嫂被丈夫揍得鼻青臉腫,馬上改了主意。

  最後,她指使谷大嘴當媒人,到花家給蛋子和鳳仙保媒,三言兩語就辦妥了這門親事。誰想,得意洋洋的王玄紅得勝回家,卻碰了王老黑一鼻子灰,多虧不敢犟嘴才免了一頓拳腳。

  從那時候起,花鳳仙不是谷二狗的,也不是王蛋子的,過家家時,花鳳仙有時跟二狗拜花堂,有時候跟蛋子進洞房。花鳳仙和谷二狗拜堂時,王蛋子會充當媒人;而王蛋子與花鳳仙入洞房時,谷二狗負責扮演大全福人。

  花家祖籍蘇杭,祖宗乃是宋代很有名的讀書人,世代視裹腳同訂親、出閣、生育同屬頭等大事,而在明清兩代乃至民國,裹腳的風氣一發不可收拾。

  那時候說媒的人,頭一眼相的是腳,第二眼才看容貌。金-瓶-梅等小說裡對此都有詳細記載,擁有一雙三寸金蓮,眉眼兒不算俊俏,媒婆會趨之若鶩的擠破門框,反之模樣俊俏有兩隻大腳,媒人不邁門檻。

  就連在關外,誰家的閨女有三寸金蓮,絕對比有天仙似的容貌還要出名。

  本來花家就有裹腳的傳統,夫妻倆對此不敢大意,一般來說晚裹不如早裹,早裹骨肉柔嫩,裹出來的樣子小巧玲瓏,效果最佳。但是,女兒年紀太小受不了罪,整天哭鬧誰受得了?爹媽心腸一軟,裹了放放了裹,往往走形不成個樣子了。

  故此花二寶認為欲速則不達,一旦出現紕漏,反倒是誤了大事,選定了花鳳仙九歲那一年,不早不晚不慌不忙,裹不成金蓮也算得上一對玉筍,算不上玉筍,起碼也像端午節的肉粽子。

  裹腳的惡處無需廢話,頭一關就得常年忍受難以言喻的巨大痛苦,生孩子才不過撕裂般的疼一天而已。

  夫妻倆給殺豬似的女兒裹完後,特意叫谷二狗來陪伴,谷家和花家只有一牆之隔。

  「狗兒疼死我了!」花鳳仙眼淚汪汪,像一株雨打風吹後的芭蕉葉。

  念私塾的谷二狗給自己取了大名智鑫,那時父親沒死,正在學習打算盤,滿腦子都是什麼女兒經弟子規,學著老夫子的模樣板起了臉,一本正經的道:「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你咬緊牙冠受夠了罪,雞窩裡就能飛出金翅鳥兒。」

  「我不要做什麼鳥。」滿頭是汗的花鳳仙哭著問道:「狗兒,你喜愛我裹小腳兒?」

  谷二狗點點頭,說道:「城裡都說小腳尊貴,地主家的奶奶和官太太,見了小腳女人都要自慚形遂。我見過幾個小腳女人,走起路來,風擺楊柳好身段。」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2 22:41
第八百二十一章 豬蹄

  清早起來,秀春替凝雪梳頭,徐灝歪在一邊看著,說道:「古有畫眉之樂,今兒我也要試一試。。。」

  沐凝雪說道:「我不要麼,畫不好又得洗半天,有什麼好玩的。」

  徐灝一時童心大起,拿起眉筆對著鏡子,就要自己給自己畫眉。凝雪忙一手搶過筆來,嗔道:「這算什麼?也不怕被孩子們笑話。」

  「唉!真是長大了不由人,沒趣。」徐灝沒意思的撇撇嘴,又拿起了粉撲,「你別小看我的化妝技巧,可專業呢。來,試試。」

  「不要。」

  凝雪笑著往一邊躲去,夫妻倆正鬧著,蘭春進來回道:「大奶奶來了。」

  剛要叫請,朱巧巧已走了進來,見徐灝身穿單衣倚著床頭,說道:「這時候才起來不說,還在守著媳婦看梳頭呢?老夫老妻像剛成親似的,老姑奶奶都來了半天了,叫我來尋你們。」

  凝雪有些不好意思,回嘴道:「等你哪天起晚了,我也堵你去。」

  朱巧巧笑道:「哎呦呦!我有什麼怕你的?要堵被窩只管來,我一定敞開了讓你堵。好了,不說廢話了,我呢也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老太太叫我來找你,說要給老姑奶奶一家子預備一間院子,還有明兒給那什麼姑老爺,姑奶奶的餞行。老太太打算請老輩聚一聚,叫咱們想點熱鬧玩意,揀她們老人家愛吃的做幾樣好菜。還有玄清的妹妹能說會道,老太太很喜歡她,說要把兒子留下,自己回遼東守著王老黑的墳頭,叫咱們商量下,想辦法把人給留下;此外幾家親戚的禮物可備妥了?這幾件你瞧著辦吧。我說完了,也忙我的去,不在這裡攪合你們夫婦倫敦了。」

  「起先說了這一大套。多麼的乾脆,我們真學不來,尋思到底是嫂子能幹。」凝雪又氣又笑,「最後一句馬上露了底,竟想些有的沒的。」

  「呦!」朱巧巧輕笑道:「我這是給你提個醒,多少房哭等著你那位去開荒播種呢?說真的,老人倒是知道守著本分,沒瞧見如今的小丫頭一個個沒皮沒臉,敢愛敢恨,我擔心他又收下一大堆。」

  徐灝忍不住說道:「我哪有你們說的那麼不堪。在外頭兩年,可曾惦記一個女人?我也老大不小了,早沒了偷香竊玉的心思。」

  「你呀。那是自己擺佈不開了。」朱巧巧不屑的嘲笑,又和沐凝雪說了些話,一轉身走了,氣得徐灝牙癢癢,暗道今晚非得整死你不可。

  凝雪見狀涼涼的提醒道:「小心著了嫂子的激將法,今晚應該去晴雯房裡歇息的」

  「我知道了。」徐灝並不想和妻子談論此種事,又歪在床頭繼續看她梳頭。此舉令凝雪心裡舒服了很多。

  成親多年,昔日的愛情早轉變成了親情,兒子都那麼大了,沐凝雪已經也必須看開。再說她出生在古代,沒有現代女人的思維,對丈夫妻妾成群不滿歸不滿,卻沒什麼不適應。

  半個時辰後。徐灝等她梳洗更衣,一起去了千壽堂。

  老太太正在看月蘭和珊瑚等丫鬟歸置衣裳,朱巧巧在陪著蕭氏說話。老姑奶奶人老精神不濟,回去休息了。

  蕭氏對徐灝說道:「今年你可別出去了,好生在家陪著你媳婦。」

  「那我也得進宮去應應卯,不然太不像話了。」徐灝賠笑道,心裡卻暗暗嘆息,太公不作美,這年頭的災害實在是太多了。

  徐家女人還不知道老姑奶奶為何帶著女兒姑爺一大家子打江南進京的緣故,不過這一次徐灝確實不打算離京了,若每一次天災都得趕過去,那麼他這輩子也別指望能回家。

  老太君笑道:「灝兒,你姑奶奶那麼疼你,這次來京,你怎麼盡點孝心呢?」

  徐灝說道:「我早一個月就想過了,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短什麼,只有想個新鮮玩意,叫你們兩位老人家樂一樂。其實也沒什麼新鮮的,無非吃吃飯,聽聽戲。」

  老太君笑道:「只要是你準備的,我們就高興。你那裡可有唱戲的地方?」

  徐灝說道:「昨兒在園子裡看了,我這邊的結霞山館寬敞何用,裡面有個梨雪軒位置甚佳,對面有個暖閣,是個很不錯的戲台,兼且位於山上聽戲,應該能讓人耳目一新。」

  「既如此,就在結霞山館吧。」老太君當即發了話。

  蕭氏說道:「那可得好生籌備一番,那山頭來往不便,食材什麼的都得提前預備。你這一次可得遭埋怨了,聽個戲選在山上,不知會有多少人心裡罵你多事呢。」

  徐灝灑然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一個個吃得膘肥體壯,也該出出力氣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沐凝雪奇道:「你瞞得我們好苦,剛才嫂子那麼問我,你也不哼一聲。這會子說一個月前就預先備下了,到底什麼時候鬼鬼祟祟干的?我連影子也不知道。」

  徐灝笑道:「我就是一拍腦門,哪有什麼計劃。」

  說著話的時候,陸續家裡人紛紛過來請安,陪著老太君吃過午飯,沐凝雪忙著給老姑奶奶準備房間,徐灝和朱巧巧一同去了結霞山館。

  這結霞山館位於半山上的一個座落,距離護春堂不遠不近,從小橋走過去,經山洞曲折上行,渡過一帶遊廊,所有建築都是順著山勢蓋的,一步一層,拾級而上,直到盡頭便是山館了。

  遙遙對著徐翠柳的鬧紅榭,可俯視園中全景,二人沒帶一個人來,其用意自然不問可知了,起初還一本正經的商量什麼地方擺席,什麼地方休息,說著說著徐灝就把遼東郡主按在了胯下,享受起了美妙的品簫滋味。

  接著就見朱巧巧把頭伸出了窗外,似乎在欣賞景緻,可是人卻一動一動的,臉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尋味,又像疼痛難忍,又像是陶醉其中,不時叫喚連連,幸虧附近沒人。

  在裡面,她上半身保留完整,下半身卻光溜溜的,被徐灝扶著腰部大加鞭撻。

  與此同時,燕雀莊的小河邊,王蛋子咬牙切齒的道:「都怪二狗那混蛋,說什麼熬過幾天你就會眉開眼笑了,這都幾年了都沒好,簡直是酷刑。」

  即使裹腳有兩年的時間,花鳳仙依然覺得難受,哼哼唧唧的道:「一進京,我爹又逼著我往死了纏,疼死我了。」

  王蛋子說道:「人家京城都不興纏足了,偏偏你爹鄉下人無知,真是糊塗。」

  「你知道什麼。」花鳳仙咧著嘴,「我爹說像徐家這樣的豪門,姑娘們自是用不著裹腳,皇帝的女兒能愁嫁?反而越是像咱們這些小家小戶,裹了腳後就會越顯得珍貴,物以稀為貴麼。」

  王蛋子蹲在河裡,抬頭問道:「那你到底怎麼樣?」

  「疼!」撒嬌的花鳳仙又眼淚汪汪了。

  「那就扯開裹腳布,鬆快鬆快,風涼風涼。」王蛋子抬起那套著紅鞋的雙腳,要動手。

  花鳳仙忽然問道:「蛋子,你喜歡小腳兒?」

  「小腳兒又臭又醜,鬼才喜歡呢。」王蛋子一臉厭惡。

  「你怎麼知道?」花鳳仙忘記了疼痛,神色狐疑起來。

  王蛋子解釋道:「我幹娘雖然沒有自小裹腳,可是一樣常年纏足,每次一打開裹腳布洗腳,叫我去打洗腳水來,那臭味直嗆鼻子,熏得人能把肚子裡的東西全吐出來,就算給我徐家的細點心,我也不想吃一口。」

  花鳳仙苦惱的道:「可不是麼,不好時常解開只能隔三差五的洗次腳,大熱天的臭氣熏天,簡直丟死人了。」

  王蛋子說道:「你沒瞧見琴姐姐嘛?那天她在這兒釣魚,裙角下沒穿襪子,穿著樣式很古怪也很好看的鞋,露出了腳面,儘管是大腳板子,可多麼的漂亮?腳趾上塗了紅色,白白的腳丫子像水晶一樣,我舉得比小腳兒看好一百倍。」

  「是麼?」花鳳仙有些凌亂了,一頭是父母口口聲聲的三寸金蓮最美,一頭是徐家小姐的自然天足,「那你娶媳婦,要小腳的,還是要大腳?」

  王蛋子說道:「當然要大腳板子,站如松走如風,誰稀罕走路搖搖晃晃的?」

  花鳳仙緊皺眉頭,想了想說道:「那,那你給我,解開纏在腳上的,一丈布條子吧。」

  「好!」

  當下王蛋子捂著鼻子,拔下花鳳仙的紅繡鞋,剝下一層又一層的裹腳布;打開一看,不像金蓮,不像玉筍,也不像什麼粽子,活脫脫的兩隻豬蹄兒。

  從九歲到十一歲,花鳳仙都是這麼年年裹腳年年偷放,使得一雙腳大不大小不小,長不長短不短,尖不尖扁不扁,整一個四不像。

  可惜因為已經纏斷了腳,骨頭肌肉都萎縮定型了,造成了事實上的殘疾,即使王蛋子每次都想把她那十根彎折扭曲的腳趾掰開弄直,每一次都枉費心機,白費力氣。

  說起纏足,筆者小時候真見過鄰居家的幾位老太太,緊紮著褲腿,一雙小腳套在黑色的鞋子裡走路,沒什麼特殊的,就是走路時總是慢條斯理,是以印象格外深刻,想不出為何古人會以此為美?也或許是在年輕漂亮的女人身上有些動人之處吧。

  忽然,他們看見管事徐邋遢的娘兒們,跟一個野男人在草叢裡滾來滾去,撲通一聲,滾下了河裡也不分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2 22:42
第八百二十二章 封王

  洪熙十一年五月,時天淫雨、烈風、江潮滔天,天地水高數丈,南北約十餘里,附近居民陷溺死者不計其數,存者流移,田廬漂沒殆盡。。。

  緊接著六月,浙江烏程、歸安、德清三縣疫,死一萬零五百八十餘人。七月,浙江寧波府鄞縣、蔥溪、奉化、定海、象山五縣疫,死九千一百餘人。

  疫病堪稱古時的頭等大敵,是以朝廷對此異常關注,緊急派出多位大臣和相關官員,往災區進行疏散治療安撫等事宜,避免疫情持續擴大。

  老姑奶奶一家人慌忙進京,就是為了躲避疫情,此種事又不好明說出來,因為疫情若控制不住的話,金陵很可能隨時封閉城門,全城搜捕可能被傳染的人。

  對此徐灝不敢怠慢,辦酒席擺戲台是為了把老人家哄進來,進行隔離。讓香玉把其餘人帶到鄉下安頓,幸好老姑奶奶見多識廣,這一次當機立斷舉家進京,問題不大。

  去年在北方,閣臣楊榮奉命接替張輔經略甘肅,首開文臣管轄諸軍的先河,堪稱有利有弊之舉。

  總兵官宋琥奉命征討叛亂的番酋,先後擒獲酋長八爾思,朵羅歹等,調遣土司官員李英駐防野馬川。

  涼州酋長老的罕反叛,都指揮何銘率部追捕戰死,李英繼續追擊,盡俘其眾。只有老的罕遁走赤斤蒙左衛,宋琥奏報朝廷,指出老的罕被衛指揮僉事塔力尼匿藏,若寇首不除,將為邊患,應該出兵討伐。

  楊榮奏報,應治老的罕之罪,但時至隆冬,運道險惡,非用兵之時。且有罪者不過數人。兵不可出。

  朱高熾採納楊榮的建議,阻止眾邊將用兵,同時下旨斥責塔力尼,令其綁縛老的罕進京。

  這期間,徐灝精心策劃的突襲行動成功了,一支經過嚴格訓練的五千精銳,十天內奔襲千里,一舉殲滅了本雅失裡過冬的部族主力,殺死成年戰士四千多人,餘者四散。俘獲老女老少二萬人,牛馬無數。

  阿魯台為了保存實力,也非常懼怕明軍的火器和神出鬼沒的打擊手段,不敢出兵支援,由此阿魯台和本雅失裡分道揚鑣了。

  阿魯台上表請罪,迫使本雅失裡率殘兵敗將逃亡瓦剌,在去往興安嶺的路上,被三萬遼東軍半路追截,蒙古軍大敗。本雅失裡只剩下了五百餘人。

  瓦剌馬哈木趁機出兵殺了本雅失裡,立答巴裡為汗。這令阿魯台大怒,又派使節進京,請求朝廷發兵為故主本雅失裡復仇。並願意率部為先鋒。

  乾清宮裡,徐灝老神在在,沒有加入群臣的激烈辯論中。

  歷史已經變了,朵顏三衛的滅亡。直接導致北方邊軍和遼東軍與瓦剌人接壤,固然雙方之間的緩衝地帶沒了,但時至今日的明軍怕誰?不是說火器至上論。不過擁有大量燧發槍和各種火炮的近代化軍隊,對上來去如風的蒙古騎士,委實已經不落下風了。

  追擊或許依然無力,防守卻綽綽有餘,而且這是明朝中前期的明軍,戰鬥力仍然稱得上世界第一,再來沒有大量文官和宦官的攪合,講武學堂發揮的作用,擁有很大自主權的將領們,焉能敗給士氣一落千丈,苟延殘喘中的蒙古人?

  縱觀明朝,明軍的戰鬥力基本證明了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的真理,只要帶兵將領不無能,明軍可以戰勝任何敵人,哪怕是明朝末年同樣如此。

  當然,朝中大臣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箝制並削弱統兵武將的軍權,對此徐灝樂見其成,也必須如此,不然武將專權的危害太大了。但同時,絕對不允許文臣乃至宦官任意凌駕於武官之上,這裡面一定要有個度,也相信以文臣的老謀深算,不難掌控局面。

  朱高熾登基以來,對北方沒有展開轟轟烈烈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可也令阿魯台和馬哈木為之深深忌憚,輕易不敢騷擾邊關了。

  這與歷史上的永樂朝一樣,朱棣頭兩次親征北方取得了大捷,震懾了蒙古人。但是繼續派兵消減瓦剌或韃靼的實力已經不合算了,因為依託廣闊的草原,阿魯台絕對不會正面迎戰,會採取迂迴戰術,避不決戰,儘管也能消耗韃靼人的實力,徐灝卻認為很吃虧,兵馬一動糧草先行,對明朝國力的損耗更大。

  這就是類似三國的遊戲,在三方誰都不能徹底消滅對方的前提下,以靜制動方為上策,不然打擊了阿魯台,會使得馬哈木趁機坐大,反之亦然,總之永樂大帝的五次親征,除了致使蒙古勢力進一步削弱,維護了邊境的短暫安寧外,同時也使得明朝為之精疲力竭,完全沒有取得戰略上的決定性勝利。

  徐灝也想經過多方籌備,輔佐朱高熾舉國動員,畢其功而予一役,青史留名。可是蒙古人不是傻瓜,打不過可以跑,土地又無法徹底佔領,無法移民墾荒,以現階段的工業實力,採取相對保守的策略方為上策。

  若蒙古人敢來寇邊,自是要堅決予以回擊,同時戰爭上的事可以用戰場外的手段來解決,分化、拉攏、暗殺、偷襲、收買,二虎相爭等等,反正舉國之戰,攻心為上嘛。

  其實無需徐灝多說什麼,想讓朱高熾和文臣們同意派出數十萬大軍征討蒙古?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不是說文臣們不想打,而是擔心一旦失敗?

  以如今明朝如日中天的聲勢,自然給了大臣們無限的底氣,認為保持目前的形勢足以,沒有完全之策,不能輕易動用數十萬兵馬。

  今年蒙左衛指揮塔力尼忙不迭的把老的罕進獻,阿魯台又反覆上表請求歸降,實力大增的馬哈木沒了朵顏三衛的加盟,不太敢公然反叛。

  這時候有大臣建議封阿魯台和馬哈木為王,加以籠絡,讓邊境軍民得以休養生息,得到了很多官員的贊同。

  徐灝開口道:「封個屁,他們自己願意稱王我們不管,哪怕是暫時的也不要,對付蒙古人沒有太多良策,只有來一個殺一個,以此來保持軍人的戰力。」

  見很多大臣面露不解之色,徐灝解釋道:「我漢人屬於農耕文明,長期不戰的話,士兵歸於田地,上下日漸驕奢腐敗,致使國力由頂峰開始每況愈下,往往立國初期打得四鄰臣服,後來就會不行了,所以諸位大人千萬不要麻痺大意,以為如今的蒙古人不足為慮,封王許諾,以給邊境帶來和平。而蒙古人則不然,屬於遊牧民族,從匈奴、突厥到蒙古,年年內部征戰不停,習慣了以戰養戰,絕非我漢人可比,故此請諸位大人為了數十年之後計,不要只圖短暫的安寧,任由蒙古人再打出個成吉思汗。

  到時沒有了太祖和眾多善戰的開國將領,沒有了今日的百戰精銳,拿什麼抵抗?遍天下的秀才加農夫?用之乎者也和詩詞歌賦去抵抗?以至於後世子孫又遭到異族馬踏中原的浩劫,元蒙至今才不到百年,莫非又要抱著年幼的皇帝投海自盡?」

  楊士奇沉聲問道:「那徐大人認為該如何應對?」

  徐灝說道:「我本事有限,沒什麼良策。我只知道蒙古人是我漢人死敵,起碼未來數百年,互相之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封王應該為了安撫其心,積蓄實力意圖後繼,不是為了獲取短暫安寧之用,狼永遠是狼,封王反倒是把自己封的自我滅亡,實在可笑。」

  可不是嘛!歷史上朱棣封王,是為了再次北伐,現在某些大臣封王,則是為了省心省力。

  朱高熾權衡利弊,說道:「阿魯台如今實力弱於馬哈木,應該封王用來制衡瓦剌,不能使任何一方吞併了另一方。徐灝的話不錯,朕決不會認為狼子野心的阿魯台或馬哈木會誠心臣服於朕。」

  燕雀莊。

  一對男女嘻嘻哈哈的從河裡爬上了岸,因為周圍有樹林遮擋,以為附近沒人,繼續放心大膽的幹了起來。

  河對面的王蛋子和花鳳仙不由得面面相覷,生平頭一次撞見了野-合,蛋子慌張的道:「什麼人把徐嫂子騎在身下?」

  「拔刀相助真君子,見死不救是小人。」小臉通紅的花鳳仙順嘴念了兩句戲台上的對白,開玩笑的道:「你跟你爹學過拳腳,怎麼不去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呢?快背我過去瞧瞧。」

  「那是自願的,我又不是看不懂。」

  當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蛋子背著鳳仙迂迴跑了過去,潛伏在濃密的草叢中偷窺。

  可惜此時的男女已經兩敗俱傷了,各自躺倒在一片柳蔭下,渾身上下粘滿了亮晶晶的白沙子,像兩條從水裡跳上岸的鯉魚,大張著嘴喘著氣。

  王蛋子自然死死盯著徐邋遢媳婦的誘人部位,而花鳳仙則臉紅的瞅了眼男人那軟綿綿的小東西,暗道竟是和自己一樣長了毛髮,莫非蛋子也是如此?

  忽然就聽徐嫂子心滿意足的嘆道:「你真想要我這個千人騎過萬人壓過的破爛貨?」

  「漢丞相陳平的張夫人嫁過五個男人,魏武帝曹操的兩位正室皆是妓女出身,我跟他們有相同的愛好。」陌生男人一出口便不同凡響,顯得很有學問。

  徐嫂子幽幽一嘆,說道:「你把祖傳的二十畝地拿出來,徐邋遢心甘情願把我換給你。」

  男人說道:「人非雞犬,豈能買賣?」

  徐嫂子怒道:「你是一毛不拔,徐邋遢豈能把我這一百多斤的身子白送給你?」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2 22:42
第八百二十三章 怪才

  徐嫂子也算是位傳奇女性,山東濱州蒲台縣人,白蓮教起義領袖唐賽兒的故鄉,這地方是個武術之鄉,自古就有習武的傳統。

  她是真正走江湖跑馬戲的女藝人,能騎著不帶馬鞍的馬如履平地,能倒豎蜻蜓蹬底藏花,能拉弓射箭百步穿楊。

  當年徐家在北平時,徐嫂子的馬戲班子在河北賣藝,大碼頭三天,小碼頭一天,白天賣藝黑夜做賊,偷了東西后一去不回頭,換個省份接著來。

  官府的捕快早就收到了風聲,四面張網,整個馬戲班子被一網打盡。後來官府發賣戲班子裡的女人,在北平城遊街示眾時,張邋遢一眼相中了徐嫂子,花了二十兩銀子買回家。

  徐嫂子頗有幾分姿色,身段修長豐滿有幾分英氣,習慣了遊走各地,故此特別喜歡串門子。與眾不同的她格外引人注目,說話爽朗沒有男女顧忌,男男女女一時間都喜歡和她搭話。

  徐邋遢祖上是老太君的心腹管事,父母雙親死得早,老太君很憐惜他,養成了遊手好閒的二等少爺性子。本人就是一口酸菜缸,凡是到他家走動的男人,不管歲數大小,輩分高低,人品好壞,親疏遠近,他一律視為來採花盜草的死對頭,就連徐灝也不例外,視為自己的頭號大敵。

  很快徐嫂子被禁足家中,徐邋遢不讓她出門了。

  頭幾年,徐邋遢管著菜園,空閒時間很多,每天他都會坐在院子裡的大缸上,眼冒凶光如臨大敵,充滿殺氣的臉上寫滿了閒人免進,鬧得連只公貓公狗都不敢進他家的門。

  甚至連女人都不願登門了,不然好似被徐邋遢當成了女-同一樣,因門前冷落。徐嫂子猶如一隻籠中鳥無人陪伴,忍不下氣,便坐在炕頭拍著炕席大罵男人,罵夠了就咒他。

  罵徐邋遢吃飯吃到石子,喝水噎了嗓子眼,不出家門渾身長蝨子,出了家門瘋狗咬腳脖子,在野地裡被女鬼勾去魂魄,趕車翻了車墊車軲轆,天上下雹子砸碎了腦殼。凡此種種。

  對此徐邋遢卻不急不惱只當耳旁風,他當時最害怕的是幾個少爺,一進一出轉個圈,絕對能輕易勾走媳婦的魂兒。

  其實徐嫂子儘管招蜂引蝶,但並沒有想勾搭什麼男人,往往互相嘲諷過過嘴癮而已,只許他們動口,不許他們動手,沒有被誰沾過身子。倒是和王玄紅一樣最喜歡煽風點火,看男人們為了她爭風吃醋狗咬狗。

  徐邋遢如此的小心戒備,嚴防死守自家的幾個少爺,這些年很有成效。老太君為了他曾和徐灝打過招呼。徐灝轉而警告了徐家男人,因此沒有人敢惦記徐嫂子,事實上又不是天姿國色,頂多算是別有風情。

  時間一久。年紀漸長的徐嫂子漸漸失去了吸引力,誰吃飽了撐的會給自己找不自在。

  問題還真有人來找不自在,去年鑽了漸漸大意的徐邋遢的空子。暗渡了陳倉。

  此人名叫張轍,乃是張家旁系子弟,張輔的堂弟。自小喜歡毀僧謗道,行為乖張,乃是張家的一大怪。

  張轍是通房丫頭生的,剛出滿月生身之母就被正妻給毒死了,不到三歲,正妻又因暴病而亡,他爹王坤又娶了個年輕貌美的官宦小姐做填房,頭一胎生了一對寶貝兒子。

  從此,貴為大少爺的張轍不但受盡後媽虐待,而且被親爹厭惡,自幼在冷臉白眼中長大。不過因唸書聰明過人,考上了北平官辦書院,誰知他憤世嫉俗,罵孔聖人是丫頭養的,他爹是為富不仁的惡人,官員是狗官,和尚是禿子,道士是雜毛,一干同窗皆是趨炎附勢的小人。

  不但在學校裡罵不絕口,並且大聲疾呼跑到鬧市罵街,惹惱了有關官員,革除了他的功名,攆出書院。

  滿不在乎的張轍挺著胸扛著行李走出大門,四位捕快早已恭候多時,帶上十斤重的木枷,押到官府一頓好打,他是煮熟的鴨子皮爛嘴不軟,在牢裡依然罵天罵地罵祖宗,足足關到了朱高熾登基那一天,才被放了出來。

  蓬頭污面的坐了艘糧船進京,王坤不認他這個兒子,他媳婦是後媽的親侄女,跟後媽一個鼻孔出氣,不許他進屋子。

  好在有張玉張輔,王坤也不好攆走兒子,這時候的張轍性情變得更加古怪,倒是沒有以前的衝動了,一不氣怒,二不煩惱,索性住在下人們的屋子裡,跟幾個長工睡一條炕,吃一鍋飯。

  白天大傢伙出去幹活,他牽一頭牛到燕雀湖吃草,牛角上掛著書本,背著一支短笛,帶著一頂斗笠披著蓑衣,古怪而又半瘋兒,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年。

  徐家搬過來後,徐灝設計了燕雀莊的小農場,張邋遢夫婦被打發了過來,張轍依然每天牽著牛來,坐在山坡上看書自言自語。

  他的種種奇形怪狀,很多徐家下人為了給徐嫂子開心取樂,繪聲繪色的講給她聽。誰知,徐嫂子句句聽進耳朵,動了「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的惻隱之心,聽見屋後面的小路上迴響起一陣笛聲飄來,扔下手裡的針線跑出去,趴著牆頭偷看。

  大抵一人一副眼光,青菜蘿蔔各有所愛,每個人的口味不同,在徐嫂子的眼裡,張轍就是位卓爾不群的怪才,有著與眾不同的魅力,無非是懷才不遇罷了。於是,她背著柳筐拿起了鐮刀,假裝出來割草打柴,尾隨張轍到了偏僻的山坡上。

  想當年徐嫂子是個賣藝也賣身的風塵女子,對男女之事沒有忌諱,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頗有些獨特又忌恨眾生的世界觀,這不禁和憤世嫉俗的張轍異常投緣,二人打了個照面,便一拍即合相見恨晚。

  頭一次野合,就被王蛋子和花鳳仙碰個正著。

  此後二人時常在河溝邊幽會,讓兩個孩子過足了眼癮。這一天,又上演了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片,氣喘吁吁的張轍忽然提議道:「你跟我遠走高飛吧。咱倆不辭而別。」

  飽滿沉甸甸的胸脯上下抖動,徐嫂子喘著氣問道:「你想把我拐到什麼地方去?」

  張轍目光深邃,嚮往的道:「下關東,奔鄭和海峽,到新發現的地界去。」

  世人或許對美洲一片陌生,徐家人自然屬於例外,徐嫂子說道:「挨餓去呀?那裡都是些土著和野獸,什麼都沒有。」

  張轍說道:「可是那裡是最好的新世界,猶如一張白紙,敢冒險的人去了。守望互助,有飯大家吃,有衣大家穿,沒有官府的欺壓,沒有苛捐雜稅,人人平等,個個自由,若有敢欺負人的壞蛋,大不了殺富濟貧。大明對那地方鞭長莫及。」

  徐嫂子好笑的道:「那不是我老家的水泊梁山嗎?「

  張轍問道:「你願意不願意?」

  早就呆膩了的徐嫂子笑了笑:「天下哪塊黃土不埋人?我情願跟你手拉手跳火坑,皺一下眉就是軟蛋。」

  「哈哈。」張轍仰天大笑,「有你跟我志同道合,我就不愁前路無知己了。」

  徐嫂子在草地上連打了兩個滾兒。滾到了男人身邊,把頭枕在他的胳膊上,酸溜溜的問道:「你捨得撇下家裡如花似玉的媳婦?」

  「什麼如花似玉,一介朽木不可雕的木頭罷了。」張轍噁心的像要嘔吐。「她就是她姑姑的一條狗,我的心腹之患。」

  徐嫂子好奇問道:「那你跟她睡過覺嘛?」

  「成親這麼些年,有數的幾回。」張轍大搖其頭。「真是怪了,我懷疑她背後早有人了。」

  「哼!難道你不是偷腥的貓兒?當我不知你時常去逛青樓怎地。」徐嫂子酸溜溜的道。

  張轍一副才子必風流的得意,笑道:「金陵各大妓院,有一家算一家,沒有一家我沒逛過。那些粉姐裡的各種美人,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我沒嫖過。」

  「胡說八道。有的你根本高攀不起。」徐嫂子不屑一顧,知道男人是在吹牛。

  說著說著,二人很自然的又糾纏在了一起,徐嫂子高抬著雙腿,勾住了男人的腰部,張轍牛一樣的聳動著。

  躲藏在柳樹後的花鳳仙看得一會兒心驚肉跳,一會兒臉皮發燒,整個人彆扭的動來動去。

  「我不看了。」漸漸受不了的鳳仙乾脆閉上了眼睛,「我娘說過,女孩家偷看蜻蜓交尾,馬駒配對兒,是抹粉不掛臉的下賤行為。」

  「我也看夠了。」王蛋子打了個哈欠,「我砍了幾堆青柴,晾在河邊,別被人偷了去,咱們走吧。」

  當下倆人小心翼翼的退了出來,王蛋子背著鳳仙彎腰低頭,只能看見腳面。花鳳仙卻能眼觀六路,掃看八方。

  河邊,一個剃了葫蘆頭的光頭小子,拎起王蛋子的一捆柴火。

  「抓賊!」花鳳仙大叫。

  王蛋子把鳳仙送下來,手塔涼棚一望,一眼就識破那個偷柴火的小賊,正是徐邋遢的愛女三兒。

  還未留頭的三兒女扮男裝,剛滿七歲。

  徐府內宅,女眷們圍坐新制的八仙圓桌,也瞧不出什麼新奇,等菜餚擺齊了,那桌子中心忽然轉動起來,每人面前放了一個精美食盒,隨意挑選喜歡吃的菜夾過來。

  盒底注有熱水,使得菜保持著熱度,老太君笑道:「這法子很巧,肯定又是灝兒想出來的。」

  徐灝只是微笑不語,朱巧巧說道:「肯定是他,沒有第三個人。」

  徐灝笑道:「其實是大嫂給了我靈感,想出了這個法子。」

  「趕緊吃吧,說到我頭上做什麼?」朱巧巧知道他故意意有所指,八成沒安好心,忙夾起一片鹿脯送到徐灝嘴邊。

  徐灝左躲右閃不肯吃,朱巧巧發狠道:「在我面前這樣的矯情,今兒你不吃,咱倆就沒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2 22:53
第八百二十四章 梨雪軒聽戲

  正當宴請老姑奶奶的時候,張漣漪等孩子們過來問安,老太君見老姑奶奶見了嘉興公主神色拘謹,叫她們自去吃飯熱鬧。

  朱巧巧對嘉興說道:「需要什麼,只管叫她們,不要客氣。」

  「我知道了。」嘉興很崇拜這位姑姑,神色間很是親近。

  老太君隨口問道:「怎麼燁兒沒來?」

  漣漪回道:「今兒聖上會文,他一早就進宮了。」

  嘉興笑眯眯的道:「你可得小心些,別讓那些大學士相中了燁兒,拉他去當上門女婿。」

  「公主你也管得太寬了,還是管管自己吧,別把醋罈子打翻了,叫我們替你們著急。」漣漪笑道。

  嘉興也笑道:「這裡哪裡的話?我若學做醋罈子,還要拜你這醋缸做老師,請教那醋是怎麼吃法!」

  最近嘉興公主垂青於馬愉的事在徐家人盡皆知,而漣漪和徐燁的事更不用說,因此人人聽得懂怎麼回事。

  老太君對越發蒼老的老姑奶奶說道:「我就喜歡過來,瞧瞧她們這裡多麼熱鬧,一天多笑好多回,就是吃飯也容易克化。」

  「誰說不是呢。」老姑奶奶嘆道:「若不是那年姑爺搬家,家中沒人幫著料理,我真捨不得走。這一去,孩子們都這麼大了,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

  沐凝雪對互相嘲諷的二女深感頭疼,忙說道:「也不嫌臊的慌,快去吃飯吧。」

  漣漪和嘉興相視一笑,手拉著手過去了,徐湘月和小葉子也各自入座。

  太陽光正照在樹上,滿院翠蔭,平日裡這裡十分的幽靜。

  沐蘭香指著樹上叫道:「你們快看,那玉蘭花上的兩隻紅鳥真好看。」

  大家紛紛抬頭,燦爛的陽光照射下。海棠、玉蘭都開得滿滿的花,玉蘭枝上一對綬帶鳥,尚未飛走,拖著通紅的長尾,襯著白花,更顯得鮮豔好看。

  徐灝也望了過去,眼中流露出一絲懷念,信口說道:「綬帶鳥又名壽帶鳥、練鵲、長尾鹟、一枝花,兩根尾羽長達身體的四五倍,形似綬帶。故此得名。」

  「好一幅天然畫卷,就是略素了些。」嘉興公主頭一次來結霞山館,不免好奇的東張西望,起身走到廳外,靠著欄杆看了一回園景,見廳前一片平台,都是白石砌成。

  正面對著一座玲瓏山峰,非常的高,兩旁無數奇形怪狀的劍石山峰。從高處望下去花樹處處。樓台迤邐,再往下便是一片明湖。

  嘉興說道:「這裡雖不如鬧紅榭看得遠,卻是背山臨水,也佔全園之勝了。若遇到雪天月夜。在此憑欄遠眺,唱蘇長公的水調歌頭,那才真是神仙境界呢。」轉而對著走出來的徐灝嫣然一笑,「唯有舅舅配住在這裡。人置身高位,很難把富貴聲華看得浮煙淡霧。身入其中,不免為物慾所蔽。哪怕絕大智慧的人,也不易打破此關。」

  徐灝笑道:「你這丫頭一味奉承舅舅,怕是為了長住下去吧?放心吧,舅舅家就是你的寢宮,你爹你娘也休想把你接回去。」

  「舅舅真好!」嘉興滿意的燦爛一笑,背著小手見抱柱上有一副對聯:時聞流水聲,一嶂湖邊看未遍;誰會憑欄意,平生魚鳥與同歸。

  「舅舅,此乃何妨大賢所做?」嘉興很喜歡這副對子。

  「是楊士奇大人等好友來此留下的,這些對子詩句家裡多得是。」徐灝解釋道。

  見她興致勃勃,徐灝讓她自己去隨意逛逛。這時徐海等族中男人過來請安,敬了酒出去了,老太君說道:「咱們聽戲要緊,這一來就耽擱不少工夫了。」

  一時席罷,女人們漱茶散座,戲檯子上準備唱起了戲。

  沐凝雪和朱巧巧等妯娌出來在廊下眺望一回,天色微陰,園中高下花樹紅一堆白一堆的,全被煙靄籠住。有一帶的杏林紅得似火,分外明秀。

  忽聽那邊梨雪軒鑼鼓先鳴,繼以蕭笛,慢慢的響起台來。老太君和老姑奶奶等老輩說著閒話,徐灝上前說道:「開戲了,過去坐吧。」

  朱巧巧幾步上前攙著老太太,沐凝雪扶著蕭氏,便要往外走。徐灝笑道:「這裡過去很近,何必繞遠呢?」

  朱巧巧笑道:「新來的人摸不著門,到底往哪裡過去呦?」

  徐灝把一座大穿衣鏡一推,竟是個門,過去即是梨雪軒。軒中遍用鮮花紮彩,一開門頓覺芬芳撲面,東西兩面全是整扇的大玻璃窗,窗外一大片梨花,將玻璃窗都遮滿了。

  北門是戲台,等老太君等長輩坐在台前,小一輩去了書閣上坐,宛然是一間小小的聽戲樓。等所有人都坐齊了,丫鬟們將曲本送了進來,分給眾人。

  此時戲台上的戲子已扮演出場,先演的是「春宴」一出,只見一隊彩旗朱蓋,簇擁著紅袍紗帽的小生,騎馬揚鞭,去赴曲江春宴。

  扮演小生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打扮的風流倜儻,少年得意的樣子,唱道:「杏園麗景,伴恩袍草色。風流年少,波動龍門繞尾去,紫海瞳日初曉,珂佩風清。笙歌路迥,人在蓬萊嶠,鶯花來處,九重天上春早。」

  聲音繞樑烈石,十分的清脆。因這戲班子時常來徐家,蕭雨詩對沐凝雪說道:「想不到唱得這麼好,我記得她不是唱小生的呀。」

  沐凝雪說道:「她本是唱小生的,由著胡亂調度吧。」

  這段唱過,緊接著少年到相府迎親,許多的繡旗儀仗,引著一路騎馬而來。新娘子唱道:「娥嫁與探花郎,折得瑤宮第一香。宮花斜壓鏡台旁,手畫春山深淺妝。」

  徐青蓮說道:「這唱的調是地錦襠的前半段,有些地方卻聞所未聞,很是新穎,倒唱得很圓,不錯。」

  坐在後頭的朱巧巧拍了凝雪一下,說道:「應該編排公子上門搶親,小姐隨他私奔。那才應景呢。」

  凝雪說道:「你安靜聽戲吧,家裡男人都在那邊坐著,要笑話你呢!」

  朱巧巧笑道:「我怕他們做什麼?一個個都是我看著長大了,誰敢笑話我?等演完了入洞房,要接著唱賞春了。」

  王玄清問道:「大嫂,你怎麼都知道的?」

  朱巧巧拿起了戲本,說道:「這上面寫著呢,你為什麼不看?」

  彼此說說笑笑,到了賞春這一幕,一位女孩扮作貴夫人。裊裊婷婷的走出來。那台步走得非常輕俏,真似寶月行空,春云出岫。

  葉嫂子忽然說道:「這孩子模樣也很俏,可是有幾分男相,有點像外頭的徐邋遢娘子,你們看對不對?」

  王玄清說道:「前年過年,我就見過她穿著男裝來給老祖宗拜年。別說,扮作男子可比很多才子風流俊俏多了。」

  朱巧巧卻指著扮演婆婆的人,笑向老太君說道:「您老看那打扮模樣。與二太太像不像?」

  老太君笑道:「這個長得也不錯,若說像二太太,可說不上。你別看她如今也半老了,年輕的時候比你們還要俏點兒呢。」

  蕭氏笑道:「咱們聽她唱得如何?」

  如此大家把話頭收住。小姐唱道:「薔薇簾桁,芭蕉庭宇,陌外飛塵隔斷,碧欄雙倚。一痕花夢如煙,待把霞香泛。錦柱絲綢,細款梅梁燕。風過也繡屏閒。摹被流鶯驚午眠。」

  沐凝雪說道:「這唱的是梁州新郎,和琵琶記的賞荷是一個調兒,改了而已。」

  徐妙錦和徐翠柳、權氏等人坐在另一側,對此笑而不語。徐翠桃問道:「她唱得比過年時強多了,又沒有師父,是誰教的呢?」

  徐翠柳說道:「那編曲的就是師父,你沒聽說麼,戲班子在咱家演習一個多月了。」

  徐翠桃追問道:「她師父到底是誰?」

  大傢伙紛紛問徐灝,徐灝也笑著不說。沐凝雪見狀說道:「告訴你們,也未必知道,是漣漪身邊的紫玉,而傳授紫玉的師父是姑姑。」

  徐妙錦說道:「不單單是我的功勞,我們幾個都有份教導。」

  「我怎麼不知道?」徐翠桃說道:「我還聽過她的戲呢。」

  大家忙問翠桃在哪裡聽見的,徐翠桃說道:「去年我隨你們姐夫赴宴,那家和張家有些淵源,自家的曲目據說就是漣漪丫頭所改,要不然我會問誰是師父麼?現如今紫玉那丫頭在梨園可是大有名望,被譽為金陵一秀。」

  這時戲唱道了尾聲,「分明黃西清夢,花外聲聲興慶鐘。雙飛去也,鸞台鳳省春風擁。」頓時把台下的觀眾心神都引進去了。

  一側的樓裡,徐增福說道:「唱得不錯,我更喜歡那曲子,編得風華流麗,不在名家之下,到底是誰的手筆?」

  徐慶堂笑道:「就是漣漪淘氣,她和丫頭弄出來的,三弟聽著喜歡,就算她的心思沒白用了。」

  在座的男人們紛紛讚歎,這份才情非常了不得,卻不知張漣漪和紫玉是深受徐灝現代歌曲的影響,本身才情天賦極高,又有徐妙錦徐翠柳權美人能藝術細胞天生的人講解,故此把傳統曲子改得渾然自然,令人耳目一新。

  書閣上的漣漪笑吟吟的看著,與紫玉相視一笑,此後的幾齣戲演盡了出嫁、離別、回鄉、探親等苦情戲,鬧得很多人感同身受,不禁落了淚。

  徐湘月說道:「剛才惹得長輩們哭哭啼啼,我幾乎忍不住了,都怪你們倆不好,咱們是給長輩取樂的,何苦把戲編排的那麼傷感?」

  漣漪笑道:「姐,你瞧著吧,往後全是好戲了。」

  果然後來皆是熱鬧團圓的戲碼,小葉子笑道:「你向來不喜歡熱鬧戲,怎麼近來性子變了?也會編出來這些玩意兒?」

  漣漪嗤笑道:「你真難纏,動性情的戲嫌太苦悶,熱鬧戲又嫌太俗,我也是沒法子,為了給老祖宗逗逗笑。就知道你們不喜歡,都來批評我了。」

  眾人各自評論,毫無疑問,此舉深合老太君等長輩的心,連說:「正該熱鬧些才好,年紀越大,越見不得悲歡離合。」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2 22:59
第八百二十五章 志向

  那天徐邋遢的閨女三兒仗著人小腿快,跑起來像是一溜煙,王蛋子愣是死活沒追上。

  三兒是徐邋遢的心頭肉,兩口子都把她當成了假小子養,其中徐嫂子對女兒不算親熱,甚至隱隱有些厭惡,這或許與她早年的經歷有關。六歲時被賣給了馬戲班,給老闆娘當了三年使喚丫頭,九歲上場賣藝。

  馬戲班走南闖北跑碼頭,班主都拿她當見面禮,給地頭蛇陪酒過夜。自從十三歲那年被班主壞了身子,糟蹋過她的男人不知有多少。有一年三伏連陰天,馬戲班困在破廟裡餓肚子,班主和老闆娘便拿她的身子換酒喝,換肉吃。

  七天二十一個男人,她不知一個人的名姓,也沒有記住一個人的面孔,也恨死了那二十一個男人。是以潛意識裡,她對女兒沒有什麼好感,因為徐邋遢也是花錢糟蹋了她,這和那二十一個男人有什麼不同?沒有經過明媒正娶,女兒就是個雜種。

  三兒繼承了母親的優點,身體素質極佳,自小時常跑到徐家的練武場玩,教官師父樂於指點,自己也下了一番苦工,學會了拳腳功夫,上樹掏鳥,下水摸魚,打彈弓無所不能。

  自從三家人搬來了之後,孩子間因生長環境的不同,很自然的互相有些隔膜,從不在一塊兒玩。本來三兒的假小子性格就與徐家的女孩們處不好,性子略有些孤僻,河溝這一帶是她的領地,現如今來了王蛋子這位不速之客。

  後來看見王蛋子在河邊給花鳳仙掰腳丫子,三兒私認為王蛋子不是好人,加上領地被侵佔,胸中燃起了敵意,便咬住了對方不撒嘴,別人家砍的柴火秋毫無犯。蛋子的青柴總被趁機一掃而光。

  燕雀莊的書房裡,王玄清笑吟吟的坐在徐灝邊上,王玄紅身為莊裡的管事,在一旁站著伺候。

  徐灝拿著兩本新出的書,一本「傳種改良新法」,一本「育兒與衛生」,看上去顯得非常的高興。這都是新式學院培養出來的人才,經過多年的論證寫出來的,已經有些現代文明的雛形了。

  「瞧瞧,怪模怪樣的。」王玄清笑指著外頭前來參觀農場的師範女學生們。吸引了眾多徐家人前來圍觀並議論紛紛,一個個穿著女式皮鞋,一身的簡約民國范,臉上都架著一副魔晶眼鏡,二十多個人清一色的俏打扮,再沒有比這更齊整的了。

  徐灝哈哈一笑:「誰出的主意戴墨鏡,確實不倫不類的,不過夏天戴墨鏡能保護眼睛,但對鏡片的要求非常講究。不然反而傷害更大,我不建議她們成天戴鏡子,偶一為之倒是不妨。」

  王玄紅對著堂姐使了個眼色,王玄清和徐灝之間無需轉彎抹角。說道:「我侄兒自從過來後沒有個差事,我想讓他給燁兒煜兒做個跟班。」

  「不行。」徐灝想都不想的一口拒絕,不等大感失望的姐妹倆開口,繼續說道:「老黑的兒子不能做我兒子的跟班。他們哥倆沒這資格。若你們捨得他,送去和我的義子徐燼一起唸書,將來給大嫂做一對左膀右臂;若是捨不得呢。可以去咱家的講武堂學習文武,或做親衛或作武官,讓他自己去努力吧。」

  王玄紅頓時大喜過望,萬萬沒想到三爺竟是如此看得起老黑,激動的眼眶都紅了。

  徐灝感慨的道:「當年你和老黑出過大力,若沒有德高望重的老黑帶頭,遼東不可能如此順利的歸附燕王,這份情誼我不敢忘。再說蛋子是二嫂的侄兒,自然也是我的子侄,栽培他是應該的。」

  原本徐灝打算給王玄清過繼一個兒子,可是王玄清不願意,她內心深處想學朱巧巧,偷偷懷上徐灝的骨血,對外宣稱是抱養來的,但是徐灝卻始終對她若即若離,如今年紀也大了,她和堂妹同命相憐,最近發現蛋子是個好孩子,就想著乾脆當成自己的兒子養吧,有個養老送終的人就成了。

  很清楚堂妹捨不得蛋子離開家,王玄清說道:「那就在家好了,閒暇之餘給燁兒做個親衛,長些閱歷。」

  「成!」徐灝一口答應下來,舉手之勞而已。

  王玄紅千恩萬謝,王玄清說道:「我還和你說個事兒,玄紅從明日起過去幫我,有時會住在我那裡,蛋子就麻煩你代為照顧一二。其實他自己會照顧好自己,還有谷家和花家幫著照看,畢竟他老大不小了,不方便進出內宅。」

  「我知道了。」徐灝隨口答應,目光注視著女學生們一驚一乍,觀看婦人給奶牛擠奶。

  王玄紅沒有為谷二狗考慮,因為二狗已經上了徐傢俬塾。

  此時王蛋子氣得跳腳,他明明力氣比三兒大,身手和腿腳卻被三兒慢得多,費了力氣砍下來的柴火,眼睜睜看著被三兒偷走了一捆又一捆,雄獅也奈何不了野狗。

  花鳳仙挖空心思,想出了一條妙計,打算出奇制勝,智取可惡的小偷。

  把青柴打成方方正正,不大不小不多不少的六捆,扛在肩上不費多少力氣,背在身上更是輕鬆自如,好比替偷兒量身定做的一樣。然後,他隱藏在草叢中,只等三兒前來自投羅網了。

  三兒和大多數女孩一樣,幼年剃髮,年紀稍長後,先蓄頂心的頭髮,再蓄全部的頭髮,這就是俗稱的「留頭」,稱呼一個女孩留頭,就說明了她的年齡,到了十五歲綰起頭髮,插上簪子,以表示成年。

  男孩子打扮的三兒裡面穿著花肚兜,扎耳朵眼兒,男不男女不女。整日裡弄的滿臉烏黑,眼珠兒反倒分外明亮,牙齒更顯得雪白。走起路來一蹦一跳,像一隻在地上覓食的麻雀。

  突然,她發現了地上擺好的柴捆,知道一定是王蛋子的,歡呼一聲奔了過去,一手拎起一捆扔在肩上。

  正在這時,埋伏在附近的王蛋子一躍而去的撲上來,三兒嚇了一跳。把兩捆青柴拋向了對方,轉身扭頭奪路而逃。

  王蛋子頭上躲過了一捆暗器,腳下卻沒能閃過,拌了個狗啃屎。

  三兒不驚慌了,轉過身來拍著手掌笑得前仰後合,「大笨牛,大笨牛,來抓我啊,抓我啊!」

  不料躲在樹後面的花鳳仙不顧自己的小腳,衝出來一把摟住了三兒的腰。叫道:「蛋子,快生擒活捉了這個小養漢精!」

  還沒等王蛋子爬起來,三兒奮力掙扎,兩個女孩在草地上滾成了一團,撲通下了河。

  徐灝送走了王玄清姐妹倆,回來時正在對岸散步,驚見這一幕,好在水淺無需過去救人。

  三兒是有名調皮搗蛋的女孩子,沒少和別人家的孩子打架。徐灝對她早有所聞。倒是自家的孩子與她沒什麼交集,徐燁漣漪比她年紀大,徐煜年紀又小得多,徐邋遢兩口子暫時沒打算把她送進內宅做丫鬟。大概很清楚送進去怕是也沒人敢收留。

  水雖然不深但也可以游泳了,在河裡三兒如魚得水,王蛋子慌慌張張的下河救人,三兒已經扯下了花鳳仙的外衣、肚兜。褲裙,水上漂似的逃到了對岸。

  徐灝心說三兒你實在是太彪悍了,趕緊閃到一邊。省的讓光溜溜的花鳳仙沒臉見人。

  「王蛋子,三捆柴火換個肚兜,六捆柴火還你褲子。」得勢不饒人的三兒雙手叉腰,一臉的驕橫傲慢,「把九捆柴火送到我家門口,你那個小妖精兒也就不是一絲不掛光屁股了。」

  王蛋子傻眼了,可謂是丟盡了臉面,為了鳳仙只得割地賠款,叫道:「我認栽了,快把衣服拿來。」

  「哼!」三兒得意洋洋的把衣裳扔了過去。

  小孩子間自有小孩子間的規矩,要比大人單純講信用多了,王蛋子二話不說上坡去送柴火去了。

  自覺丟人的花鳳仙哭成了淚人兒,穿上濕漉漉的衣裳,淚眼朦朧看見了那偏僻的柳林子籠罩在煙塵中,她的眼睛迸出了火花,馬上破涕為笑的大叫起來:「小養漢精,快到樹林裡找你娘,你娘在裡面養漢呢!」

  徐灝聞言皺起眉頭,就見三兒目露凶光,就要過去揍花鳳仙,但是給她家送了一趟柴火的王蛋子跑回來了,她只得朝河裡吐了一口吐沫,飛跑直奔柳林子。

  徐灝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從另一側進了樹林,結果二人同時看見,柳蔭下躺著赤身露-體的一男一女,男的像一條黑泥鰍,女的像一條白鰱魚。

  「咱倆今晚就走吧!」女人摟著男人的脖子,兩個人的身子扭成了一股繩,「我懷了你的孩子,再過一個月肚兜就遮不住了。」

  「怎見得不是徐邋遢的種兒?」男人神色懷疑。

  女人說道:「這些日子我夜夜摟著三兒睡,沒叫他沾過我的身。」

  「可我眼下不能走。」

  「你想不認賬?」

  「不是。」張轍忙解釋道:「我爹得了重病,靈丹妙藥也不能起死回生;我身為長子,要承辦這樁喪事,他對我雖然不仁,但我不能不孝。再說我也不能叫後娘一口獨吞了家產,難道你想兩手空空的走?」

  徐嫂子精神一振,說道:「哥三個分家產,你是老大,該拿頭份。」

  張轍嚮往的道:「有了這份家產,我比不了孟嘗君養士三千,也能小打小鬧招賢三百,或許還能憑此在永樂洲成就一番事業,到時你可就是王后了。」

  「我沒那個命。」儘管如此說,徐嫂子臉上笑開了顏。

  遠處的徐灝好半天才認出是張轍來,實在是不穿衣服,很難與常年混混僵僵的他對上號,暗道真是好大的志向。

  對此徐灝並不反感,反而很欣賞,他巴不得漢人能夠出海佔領世界各地,若能出現秦皇漢武,那才是漢人的福氣,也因此打算不理會這樁男女偷情之事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2 23:04
第八百二十六章 白沙青草

  回到家的王玄清被暖風熏得人懨懨的,連骨頭都痠軟了,過了午覺的時辰,再睡也睡不著了。

  連著好多次缺席牌局,因要勞心家務,久了對打牌沒太多的興趣,然而每月還勉強去二三次的,那都是和身份相同的貴夫人的聚會,不好不去。

  初來乍到的王玄紅對內宅的一切很感興趣,忍不住到處欣賞,王玄清身邊的人不多,加上陪嫁來的人家,滿打滿算不到三十口人,這幾年陸續走了不少家。

  如今身邊只有兩個貼身丫鬟,四個小丫頭,四個僕婦和兩個婆子,因過了稟事的時候,偌大的院子顯得有些冷清。

  王玄清在整個長房極有威望,這是徐海的東宮西宮所無法比擬的,單憑是王夫人的親侄女這一點,任何人也不可能撼動她的地位。

  倒是王氏一樣不待見王玄紅,王玄紅自己也很清楚,沒有過去自討沒趣,走著走著,無意中在內宅撞見了剛回家的徐汶。

  低著頭走路的徐汶停下腳步,抬頭饒有興致的盯著風韻猶存的美婦,經過在金陵這段時日的滋養,王玄紅又恢復了本來面貌,有著不亞於堂姐的姿色,更多了幾分柔媚和勾魂風韻。

  徐汶立刻動了心火,問明白了那是何人,不禁更增添了三分性趣。

  這時候王玄清打扮一番走了出來,王玄紅忙走了過去。

  王玄清看見了徐汶,問道:「大哥沒去衙門?」

  「今日要巡夜,歇一會兒就要去。」徐汶注意到弟妹的豔麗衣裳,知道她要出門,一般不到夜晚不會回來。

  王玄清太清楚徐汶好色如命的德性了,走到二門前,瞥了眼目光在妹妹身上來回打轉的他,擔心對男女之事視若等閒的妹妹故態復萌。故意罵道:「緊貼在門口乾嘛?還不趕緊死進去,把桂圓湯加點水!等會兒燒焦了,看我晚上回來討你的狗命,老老實實的守在屋裡,聽見沒?」

  王玄紅是何等樣人?頓時明白了身處於什麼情況,一聲不言語的低著頭,轉身走進去。

  即使王玄清擔心二人私下有了瓜葛,奈何那邊的牌局等著她,坐著馬車去了。

  王玄紅一抬頭,視線和站在屋簷下的徐汶目光相交。他正用那種眼神看著她,似乎在研究她衣服裡面的身體,對此王玄紅太熟悉不過了,渾不在意。

  徐汶自言自語的道:「一會兒到我書房,我要你伺候。」

  「是!」王玄紅心中冷笑起來。

  半個時辰後,王玄紅尋到了書房,一進屋,見書桌上擺放著各種香-豔小說和春畫冊子,連一本正經的書籍都沒有。她非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饒有興致的拿起照著褶頁揭開,入目便是妖精打架的情節。

  瀏覽了下,就聽裡屋傳來徐汶的聲音。「來人,來人。」

  「來啦,來啦。」王玄紅一路應著走過去,不意外連個人都沒有。就見徐汶一個人在裡間。

  「大爺要奴家做什麼?」王玄紅羞答答的問道。

  徐汶大咧咧的吩咐道:「給我打洗腳水。」

  「你不是要去衙門嗎?這時候還洗什麼腳?」王玄紅奇怪的道。

  「我高興洗腳,趕緊的。」

  徐汶吆五喝六的支使對方,異樣的微笑浮在臉上。他自是不能像對待身邊的下人一樣隨便上了王玄紅,若王玄紅自己有意那是最好,若無意就痛痛快快的折騰她辛苦一頓,也算小小的報復了。

  也是王玄紅剛剛進了長房內宅,因不受姑姑待見,必須要儘可能的和各方打好關係,徐汶乃是長房說一不二之人,能不得罪儘量不要得罪的好,甚至小小的被他佔些便宜也無所謂。

  她還不清楚王玄清在徐家的份量,一介沒了男人沒有子嗣的寡婦,按照常理自然無權無勢,徐三爺再厲害畢竟也管不到其大哥的一畝三分地上。

  再說徐汶好歹算是朱巧巧的前夫,王玄紅太知道朱巧巧的威勢了,有了徐汶的關照,也能幫堂姐說話時更有底氣,自己也能迅速站穩腳跟,所以有了計較的她決定做個乖乖的小丫頭。

  水,打來了,擦腳布,找到了。

  徐汶坐在床沿,兩腳一伸,碰觸到了美婦的膝蓋,「給我脫襪子。」

  「是!」王玄紅表現的如同顫慄驚慌的小兔子,哆哆嗦嗦的給他脫了,忍不住皺了下眉,好臭。

  「給我洗。」徐汶不是急色的年輕人,任由羞慚的婦人給他把腳洗乾淨,可是對於他沒有絲毫的裨益,說到底他從來不缺少人伺候,洗個腳而已,能有什麼快感?

  甚至嫌對方笨手笨腳的,一把將王玄紅的手拉開,乾脆自己動手擦腳,但是更無味了,又將她的手拉回來,眼見對方異常的順從,反而有種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力無處使的感覺,連發脾氣都沒有藉口。

  王玄紅心中暗笑,心說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模樣,若你直接撲到老娘,老娘就算不肯也佩服你的膽量,像個娘們似的。

  說起來當年阿爾斯楞那混賬就是個狠角色,老黑還在世呢,就敢直接把老娘拉到了青紗帳裡胡天胡地,那一次可當真刺激萬分。

  因好久沒有男人,先前又看了些不該看的東西,王玄紅久曠之身,生理上免不了有些反應,臉色漸漸潮紅。

  奈何徐汶對此視而不見,又叫她收拾房間,預備茶水點心,王玄紅一一照做了。

  大熱的天,躺在床上的徐汶下身豎起了帳篷,自顧自的說道:「給我蓋被,我這人怕冷,你不怕冷麼?」

  「關外的人,能怕冷嘛?」王玄紅答應著,緩緩跪在床邊,給他蓋被子,毫不避諱的幾次碰到那豎起的東西上。

  沒等徐汶順理成章的暴起親近,王玄紅神色嬌媚,目光卻冷冷的,先一把捉住了丁丁。動作異常熟練的一扭一轉。

  剎那間,徐汶眼珠子都凸起來了,整個人弓成了蝦子一樣,已然一洩而注了。

  樹林裡,三兒氣得臉色鐵青,轉身撒腿就跑,不慎整個人重重摔倒了,徐灝似乎看見她的淚光。

  徐嫂子卻在一味的撒嬌,摟著男人問道:「別以為我信你的鬼話,你說。我到底算是什麼玩意?」

  張轍笑眯眯的揉搓著咪咪,沒幾下便撒了手,給出了答案:「食客。」

  徐嫂子氣道:「我是你養活的狗啊?」

  張轍繼續笑道:「雞鳴狗盜之徒也不可缺也。」

  「混蛋。」徐嫂子氣得死死攥著蛋蛋,「難道我肚子裡的是狗崽子?」

  「你既然咬定了是我藍田種玉,那就只好當鄙人的犬子了。」張轍軟肋被捏在人手,倒吸一口涼氣。

  徐嫂子繼續捏著,絲毫不松力氣,眯著眼說道:「我覺得你不想走了,反正我懷著你的孩子。就要大搖大擺進你家的門。」

  張轍皺眉道:「徐邋遢有你這個媳婦來之不易,我娶妻買妾不費吹灰之力,飽漢子不能不顧餓漢子飢。」

  徐嫂子說道:「老娘能勸說他,把我白送給你。」

  「君子不奪他人之美。」張轍搖頭。

  徐嫂子多少有些明白了。冷冷的道:「你要不要我?說。」

  「非不為也,是不能也。」終於張轍吐出了實話。

  「滾起來。」徐嫂子徹底被激怒了,光著身子翻身而起。

  張轍伸個懶腰坐起來,慢條斯理的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咱們還是善始善終吧。」

  他想穿上褲子,被徐嫂子劈手奪了過去,扔到了半空中。暴喝道:「拉一泡屎。」

  「你要幹什麼?」

  「拉出來吃下去。」

  遠處的徐灝就見褲子從半空中飄下來,竟被去而復返的三兒搶在手裡,瘋了似的鑽出了柳林,跑去找她爹徐邋遢了。

  徐邋遢正在農場裡看熱鬧,三兒伶牙俐齒的告訴了耳聞目睹,起先徐邋遢一聲不吭的拉著她扭頭就走,等匆匆到了家,徐邋遢大吼一聲,手執一把砍柴的斧頭,又拿起一柄鋒利尖刀,也是瘋了一樣的跑過來。

  衝進了林子裡,只見徐嫂子守在赤條條的張轍身邊,神色絕望;張轍則一動不動的躺在曾歡好無數次的草地上,瞪著眼挺屍。

  「你這個有眼不識金鑲玉的畜生。」徐邋遢上前狠狠踢了張轍一腳,吼道:「三兒娘是千金難買的天鵝肉,掉你嘴裡是多大的口福?你他娘的反倒吃完了不認賬。」

  左一腳右一腳的踢打對方,徐嫂子忽然放聲大哭,「我把他,把他掐死了。」

  徐邋遢頓時整個人愣住了,隨即喊道:「你放心,殺人償命,我替你去坐牢。」

  遠處的徐灝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誰能想到轉眼之間就鬧出了人命?他人都已經走遠了,聽到一聲慘叫,回來一看張轍已經被掐死了,也是他體質虛弱,短短一分鐘的時間而已。

  這時候徐嫂子總算明白了徐邋遢的好,哭道:「我對不住你,我懷了他的孽種。」

  「沒關係,你肚子裡的都是張家骨血。」徐邋遢對此看的很淡。

  徐嫂子一聲慘笑:「他死了你再沒了命,我活著還有什麼滋味?」

  徐邋遢越發的溫柔起來,放下手中的斧子,刀子,給妻子擦淚,說道:「等你生下來個胖小子,有三爺照應,將來女兒難保不是夫人,兒子一定是文官武將。」

  「求人不如求己,孤兒寡母三張嘴,保不準不是餓死也得凍死。」徐嫂子像是無意之中拿起了刀子,在手中隨意擺弄,「沒了他我心裡空落落的,沒了你我也沒了靠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徐嫂子的目光變得忽明忽暗,手中的刀子突然扎進了肚子裡,整個人撲倒在了死屍上。

  血濺綠柳白沙青草,母子雙亡。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2 23:10
第八百二十七章 成親趣事

  徐嫂子的死令人唏噓不已,起碼丈夫女兒傷心欲絕。而張轍的死就像微風一樣,所到之處了無痕跡,在張家連一點波瀾都沒掀起,枉自徐灝還對他給予了厚望。

  徐邋遢沒瘋沒傻,畢竟還有最大的心理支撐三兒在,只是經此一事變得更邋遢了,整日裡羅里吧嗦的沒完沒了,獨坐墳頭一待就是一天,渾似這些年的張轍。

  千壽堂,因近幾日徐族連著好幾個女兒出嫁,家人都在談論著這些事。

  沐蘭香向徐灝問道:「三伯,為什麼出嫁要坐花轎呢?」

  嘉興公主和漣漪聞言都豎起了耳朵,徐灝想了想說道:「據說宋朝時康王泥馬渡江,金兀朮追了過來,康王急了,向路邊的一位姑娘求救,那位姑娘便叫他躲起來,自己對金兵說康王已逃往前方去了,因此救了康王一命。後來康王做了皇帝,便是南宋高宗,想要報恩卻找不到那位姑娘了,於是下旨說凡是當地的姑娘出嫁,皆可以乘坐花轎。

  從此以後,花轎可以仿御轎的樣子,上面可以雕刻鳳凰,民間的新娘子可以佩戴鳳冠霞帔,好似皇后娘娘一樣。」

  這邊徐灝應付著蘭香一個接一個的問題,那邊漣漪對嘉興小聲說道:「金陵規矩,唯處子方能坐花轎,嫁前不貞和寡婦只能坐在普通轎子上扎些彩的彩轎,不然轎神會降災的,據說到了停轎的時候,姑娘會氣絕身亡。」

  「我不信,這些年沒聽說過誰家的新娘死了,莫非整個金陵的女兒皆是處子不成?」嘉興不太相信,又小聲笑道:「去年姑姑咸寧公主出嫁時,坐床坐了整個上午,小解急得要命,偏偏寢宮裡都是人。好不容易盼到花轎來了,觀禮的親戚又不出去。姑姑說當時拚命也忍不住了,然而又不能下床,省的人家笑話說花轎子一到,新娘子便猴急起來自己躥下床了,那還了得嗎?急得她流下淚來,淚珠都滾到枕頭上了,倒讓大傢伙齊聲讚揚,嘻嘻!」

  漣漪撇嘴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些長輩們故意使壞,一大早灌了好多水,讓新娘憋得難受更容易哭出來。後來呢?」

  「後來,當我姑姑是好欺負的不成?」嘉興笑嘻嘻的,「她自己說情急之下有了個下流主意,輕輕的翻過身來,跪在床上,反正有裙子掩蓋,扯開了枕套。偷偷的小解了,完事後把濕枕頭扔在一邊,用力伸個懶腰,真真說不出來的快活。不一會兒。賓相在門口催妝,我姑姑乾脆用被子矇住了頭,任他們一遍,兩遍。三遍的催去,照例不做理會,不著急。差一點朦朧入睡了,被宮娥過來推醒。」

  漣漪一臉佩服的道:「到底是咸寧公主,連舅舅都怕她呢,果然敢作敢當有主意,要是我就不敢,一旦被發現豈不是丟死人了,就怕憋不住怎麼辦?看來我們得早作準備。」

  「可不是麼。」嘉興點頭同意,轉而取笑道:「你著急嫁人了,哈哈!」

  「要死了你。」漣漪伸手去撓她癢癢,二人追追打打鬧了起來。

  徐灝在一邊聽著,笑了,去年朱智明下嫁西寧侯宋晟第二子宋瑛,當時打扮完畢,外面奏起了宮樂,照例朱高燧來抱著她上花轎,宮裡的距離多長!把個養尊處優的朱高燧累得額頭青筋暴漲,氣喘如牛,朱智明見狀趕緊自己下來,幾步衝進了轎子裡,惹得所有人嘩笑。

  因為新娘子本不該自己進轎,應該由兄弟把她推進去,這才合理。

  此時徐青蓮對老太君也笑道:「當年母親千叮嚀萬囑咐,坐在轎子裡絕不能動,動一動便須改嫁一次。起初我也不敢動,奈何媒婆把一隻滾燙的銅爐放在我腳下。哎呦!灼得我小腿都快焦掉了,忍不住左挪右挪的,把屁股也不知顛動了多少次。當時我忍不住想啊,我將來到底再嫁三嫁而至於多少嫁呢?只能聽天由命了。」

  大傢伙哄堂大笑,蕭氏又氣又笑的罵道:「說話沒個把門的,要是讓姑爺聽見,不定怎麼埋怨你呢,合著出嫁的頭一天,就在咒人家了?」

  耳聽女人們都在吐槽兼訴苦當年出嫁往事,徐灝面帶微笑靜靜的聽著。說起來,後世女人大婚的那一天,絕對是一生人中最漂亮風光的時刻,當然累是免不了的,有多少女人希望再重新來一次婚禮。

  而在古時,出嫁真的是遭罪,好不容易到了夫家,賓客都會大肆品頭論足,夫家的大姑娘小媳婦一定會來個下馬威,當面攻擊模樣個頭胖瘦嫁妝家世等等,把缺陷無限放大,故意大加嘲笑,而女人大多心眼小最會計較這個,頓時一肚子悶氣,偏偏發作不得,這也為後來的不和埋下了種子。

  跪拜,鞠躬,行禮能把人活活累個半死,若夫家親戚眾多,一圈下來整個人都虛脫了,可不像後世點點頭握個手就完了。

  很多古代新娘子在這時候,心裡都會大聲吶喊,我的房間在哪裡?我的新郎又在哪裡呢?

  有的地區新娘會直接被送入洞房,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要一直坐到吃完了宴席,從下午到晚上十點鐘,就這麼枯坐房裡,不是受罪是什麼。

  像金陵則是新娘坐筵在正廳上首,兩張八仙桌並在一起,周圍圍著大紅緞子盤錦花的桌套,頭上戴著珠冠,一身大紅繡花衫裙,端然面南而坐。

  面前擺放著一副紅漆碗筷,各色水果點心一字排開,一側的八仙桌上整齊放著五牲祭品,桌前落地一對大蜡台,鑄著福祿壽三星像,上面燃燒著金字花燭。

  男女賓客分席而坐,自古以來男席的酒菜一定會比女席好,此乃古禮習俗,女人們自然也不會生氣。倒是新娘子的席面與男人一樣,但是她不能吃,因為新娘坐筵不舉箸。

  有些母親一早會讓女兒吃得飽飽的,也有些怕女兒累得吐了,不讓吃東西。餓呀餓的也就會餓過勁了,可是折騰半天面對一道道熱氣騰騰,肉香撲鼻的酒菜,誰能不饞不餓?

  在一旁的丫鬟僕婦與其說在伺候,不如說在虎視眈眈的監視,因按照規矩,這一桌子好酒好菜等撤下去,統是她們的好處。

  苦苦煎熬的新娘心裡仍然只惦記著一個問題,就是:「我的新郎你究竟在哪裡?」

  當新郎出現時,已經是對坐洞房飲交杯酒的半夜了。其實酒也是不沾唇的,可憐新娘子至此依然水米未進。

  當各種儀式過後,很多地方流行鬧洞房。就和後世一樣,隨著國泰民安,鬧洞房越來越是不可或缺的大禮,誰說古人不喜歡發呢,愈鬧愈發,不鬧不發!

  當然鬧洞房沒有後來那麼的下流,可也足以令新娘子羞慚無地了。

  眾男人七嘴八舌的問:「喂!新娘子。我問你今天吃了幾碗飯?」

  「以前和年輕男人說過話麼?你喜歡誰的詩詞?」

  「喜不喜歡西廂記?你笑一個呀!會不會唱曲,來,唱一個聽聽。」

  「我問你幾時生小孩子?」

  「先生男娃還是女娃?你知道怎麼洞房嘛?」

  反正是諸如此類非常無聊又令一干未婚男人興致勃勃的問題,這時候大戶人家會冒出來一班老太太。用燭台顫巍巍的舉到新娘子面前仔細看,那注意力都集中在眉宇之間。

  若這婚成的沒有問題,娘家人事先打點過,新娘子素來名聲也好。老太太一般會說:「好孩子!你的眉毛鎖得密密緊緊,幽閉貞靜,的確是書香人家出來的好小姐。」

  這一句評論可謂是至關緊要。一旦說的不中聽,輕則令新娘子一輩子抬不起頭,大丟顏面,重則為七出之日埋下了伏筆,甚至一時想不開上吊自盡。

  不管古人多麼描繪春宵一刻值千金,事實上文弱的公子哥和柔弱的小姐累得骨頭都快散了架,一來沒了歡好的興致,二來一個餓的頭暈眼花,一個喝得迷迷糊糊,三來彼此尷尬,因為還是陌生人,怎麼好行夫妻之禮呢?起碼熟悉些才舒服一點吧。當然若新郎婚前身經百戰的自當別論。

  徐青蓮回憶道:「當時夫君顯得很疲倦,對我說青蓮我要睡了,你也早些安歇了吧,今天都累夠了。

  我心裡怕啊,七上八下,在喉嚨底下嗯了一聲,一步不敢動。誰知他竟自顧自的落了衣服睡了,我這才開始後悔起來,我想假如他自己睡著了,不喊我,我是不是就在這兒站著過夜呢?」

  眾人聞言皆露出會心微笑,徐灝心說大姐這一番話,真是把女兒家當時的心境說得淋漓盡致。

  這時漣漪她們幾個孩子見這邊說得熱鬧,紛紛打算湊過來偷聽,卻被朱巧巧伸手一攔,笑罵道:「你們這些丫頭,快走,快走!」

  漣漪幾個嘻嘻哈哈的跑了,徐青蓮繼續說道:「從梳妝台的銅鏡中映出我疲乏的面容,臉頰通紅,一副疲勞過度,虛火上升的樣子。兩眼呆滯而又乏神,眼圈有些黑,我知道再不休息,一定會失眠了,不休息,明天怎麼有臉見公婆呢。

  幸而夫君又在帳裡喊我,沒有掀開帳子。我不敢再錯過機會,就脫了外衣,裡面的衣裳都穿著,一件不敢脫下去。到了帳子外面,我又躊躇著站住了,疲倦使得我急於上床,膽怯又令我不敢揭帳,茫然佔了好半天。」

  「可是裡面的夫君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窘境,什麼聲息都沒有,我猜他也許已經熟睡了吧?這樣一想,我的膽量就稍微大了一些,好歹我也是徐家女,一鼓作氣的把帳幕揭開了。天啊!他竟睜大了眼睛瞅著,臉朝著外邊,對我露出古怪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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