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8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0:39
卷四 展翅 第七百六十八章 遺老遺少

  柳姑娘把徐灝引進門去,只見柳老爺站立在高高的台階上。七十歲的人不太顯老,黃白面皮,大高個兒,頭髮稀疏蓬著頭,花白的長髯,睡眼惺忪,身穿對襟杭紡長衫,鹿皮快靴,有些軍人氣度又有些名士派頭兒。

  「柳將軍!」徐灝走上前去。

  柳老爺驚訝的眨了眨眼,驚驚詐詐的說道:「你是?」

  柳姑娘說道:「這位是東宮大學士,前來拜訪祖父,不過我不知大人的高姓大名。」

  「哦。」柳老爺更加的糊塗了,自己有什麼資格令堂堂五品高官紆尊降貴的前來呢?又稱呼自己為將軍?忽然他心裡一驚,暗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大人快快請進,您能來此,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呀!」

  堆起笑臉的柳老爺很是熱情,忙把人給請到客廳,剛要分賓主坐下,忽聽院外響起一串好似爆竹一樣的鞭花聲,一輛金漆彩畫、翠帷紅窗的高篷馬車,四匹馬上坐著四個凶眉暴眼的護衛,橫衝直撞的闖了進來。

  柳老爺馬上怒氣衝衝的跑出去,大喊道:「哪兒來的達官顯貴,如此橫行霸道?」

  馬車裡,傳出一陣尖細而甜膩膩的笑聲:「柳哥,除了小弟,誰敢登你的三寶殿?」

  徐灝望見從車窗裡,露出一張胖腫的大白臉,一雙鼓溜溜的金魚眼,兩撇墨筆勾劃似的八字鬍,紅潤的嘴唇笑嘻嘻的。

  「老高,是你?」柳老爺顯得有些意外。

  老高?徐灝不動聲色的回憶著關於柳老爺的生平,以及和他往來最多的那幾個人的名字履歷,因洪熙元年就創建了完善的資料庫,很快猜到來人的名字應該叫做高**。

  就和近代廢了清朝,遺留下一幫子滿清的遺老遺少一樣,明朝時北方也一樣遺留了一批元朝的遺老遺少。加上幾次從蒙古草原押回來的蒙古貴族,朝廷對他們以禮相待,分散居住在各地。

  朱元璋選擇四子朱棣鎮守北平,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命兒子監視和鎮壓心懷不軌的蒙黨,畢竟這裡是元大都。

  經歷了洪武朝的嚴酷和朱棣的強勢,北方沒有任何人敢於造反,而隨著仁義寬和的朱高熾繼承帝業,沒有遷都北平,近十年來的風氣日趨開明,似乎有些人開始蠢蠢欲動了。

  這個高**。跟柳老爺是老朋友了。

  他也曾經去過成吉思汗興起的草原,不過相比柳老爺的好運氣,以勾搭女奴而穢聲四溢,因寫得一手好字,乃是當時元朝宰相的座上賓,柳老爺和他臭味相投,結拜為了義氣兄弟。

  元朝滅亡後,他經人舉薦做了學官,因為不學無術和貪財好色。時常緬懷前朝,被學生群起而攻之,落荒而走。

  於是,他宣佈淡泊了功名利祿之心。退隱到北平南苑的某個田莊,潛心研究佛法,一邊親筆抄寫大量金剛經贈送他人,一邊大討五花八門的姬妾。並揮金如土去追捧名妓戲子。

  前不久,他蒐羅了一幫子無恥文人,學著著書辦報。極力鼓吹朝廷應該承認本雅失裡的正統汗位,幫助韃靼征服瓦剌建立國家,兩國結為盟國,從此守望互助,停止兵戈。

  這就是鼓勵民間開辦報業,言論無罪的弊端了,什麼鬼祟東西都能冒出來。大概這些元朝的遺老遺少們想重現北宋和遼國的那一幕來,然後再出現個兒皇帝,拱手把燕云十六州讓出去,如此他們就可以搖身一變,重新成為貴族。

  歷史上朱棣遷都北平,無疑大大加強了對於北方的統治,讓漢人穩固了北方。

  自從南宋以來,長達數百年整個北方都淪為異族統治,這是很嚴肅的現實。滿清入關之所以能夠輕鬆的佔據整個河北,某種程度上來說,時下的北方人確實對民族觀念相對淡薄,宋朝拋棄了國土,金、蒙成為了主人,而且社會風氣也是南方漢人瞧不起北方漢人。

  北方的民族成分也格外複雜,少數民族多達數十個,徐灝有責任也有義務出手。

  朱高熾的南六北四取士之策,固然使得南方士林一家獨大的局面為之一招緩解,但同時也給了遺老遺少們打開了做官的大門,增加了話語權,可見洪武朝為何要極力排斥北方士林。

  要不說世間事總有正反兩面,不能簡單的看待問題,以朱元璋為首的朝廷極度不信任北人是有原因的,數百年的隔江對峙,光是金國的女真人留在中原就多達百萬人之多。

  元朝更是多民族的大熔爐,百萬回人的集體回遷,中東印度乃至西亞西域的大量色目人定居中原,無可統計的遼人和西夏党項人、蒙古人,搖身一變紛紛改姓了漢姓。

  元朝可以說打亂了民族的地域分佈,後世僅僅通州就有回族、蒙古族、藏族、維吾爾族、苗族、彝族、壯族、布依族、朝鮮族、滿族、侗族。白族、土家族、哈尼族、傣族、黎族、畬族、哈薩克族、俄羅斯族、鄂倫春族、高山族、水族、納西族、土族、撒拉族、仡佬族、錫伯族、阿昌族、羌族、塔吉克族、京族。

  當然滿清和民國時期的交通發展和戰亂也起到了民族混居的重要因素,而純漢人的人口增長也是各族所無法相比的,這也是歷朝歷代心照不宣的基本國策,本族人口必須要佔據絕對優勢,才是國泰民安的基本保證。

  春風滿面的高**跳下了馬車,先正了正衣冠,朝著柳老爺深施一禮,口中卻油腔滑調的問候:「大哥,小弟這廂有禮了。」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柳老爺想到客廳裡的朝廷大員,故意又說道:「看來你光臨舍下,乃是夜貓子進宅。」

  「小弟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高**笑嘻嘻的,「我的報社就缺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了,大哥若不答應,小弟可就功敗垂成嘍。」

  柳老爺多年沒和他有過聯繫,引蒙古人入關的心態也早已沒了,誰讓現在大明軍隊戰無不勝呢。兼且對這位性喜虛張聲勢又言過其實的義弟,一向不太信任,所以說道:「你呀!又來故作驚人之語。」

  「事關重大,急如星火呀!」高**搓著手,似乎很著急,「大哥,你上車,跟我進城詳談細敘。」

  「敬謝不敏!」柳老爺斷然拒絕,「我早已看破紅塵,避世蝸居。再說我也老了,活不了幾年了,出去做什麼?」

  「你是不是怕遭人非議?」高**問道。

  「唉!正是如此。」柳老爺神色嚴肅,「當年我娶了蒙古老婆,多年背著前朝餘孽的罪名,直到髮妻死了,這才令多少我好過了些。現在,我大明蒸蒸日上,我何苦去跟北方藕斷絲連?你知不知道你們在玩火。真當官府是擺設不成?太子殿下可已經回來了。」

  「好!好!」高**不敢惹惱了柳老爺,讓步道:「那就到你的書房去談。」

  客廳裡,徐灝獨自坐著思索此事,柳姑娘躲回了閨房。因為沒有歷史可以借鑑。他必須靠自己的判斷了,首先已經分化瓦解的蒙古人應該只會給明朝造成一定的邊患,不太可能再次入主中原。

  當然遺老遺少們不可能預料到,現在的韃靼人和瓦剌人都逐漸恢復了元氣。氣勢很盛,本雅失裡相當於一面旗幟,國師阿魯台也是個難得的豪傑。

  歷史上。朱棣違背了把大寧地區讓給朵顏三衛放牧的諾言,這顯然是英明決定,並且朱棣早已準備削弱朵顏三衛的人口實力。

  同時,阿魯台抓住了這個契機,利用他與朵顏三衛首領的親家關係,以支持朵顏三衛南遷大寧為條件,達成了韃靼部和三衛的盟友關係。

  永樂二十年,朱棣第一次率兵突襲朵顏三衛,就是為了打擊雙方的聯盟。通過這一歷史事件,證明此前阿魯台確實是和朵顏三衛暗中聯合了,不然朱棣作為帝王絕不會恩將仇報。

  不單單明朝不信任但也離不開朵顏三衛形成的外圍屏障,遺老遺少們更是深恨三衛的蛇鼠兩端,而如今明軍和歷史上的永樂大帝一樣,業已重創了朵顏三衛,這就演變出新的局面。

  水草最豐美氣候條件最好的科爾沁草原以及朵顏三衛遊牧的大片草場空出來了。

  歷史上,永樂八年三月,朱棣率五十萬大軍征討阿魯台和本雅失裡,六月,迫使阿魯台和本雅失裡分裂。

  本雅失裡率部西走,阿魯台率部東奔,明軍首戰本雅失裡,蒙古軍大敗,本雅失裡僅以七騎脫走,西入瓦拉。

  朱棣隨即率兵向東,大敗阿魯台部於興安嶺,同年冬,阿魯台被迫遣使投降,永樂十一年,朝廷冊封阿魯台為和寧王。

  也就是說,歷史因徐灝的到來變得撲朔迷離了,明朝沒有損失十萬精銳,可也沒有大舉進攻本雅失裡和阿魯台。

  徐灝不想開戰的一個原因是不願輕啟大戰,勞民傷財沒什麼作用,另外一個原因是想坐山觀虎鬥,任由塞外蒙古人自己間打生打死,必要時再派出軍隊平衡東西。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也怕大軍失利,萬一十幾二十萬人全軍覆滅,承受不起外,局勢也會變得急轉直下。

  動員數十萬大軍征討蒙古,看上去氣勢磅礴,可如今誰有資格擔任主帥?誰敢擔任主帥?誰有能力擔任主帥?這個決定徐灝不敢承擔,也不能承擔,一旦失利,就得面對整個朝堂的抨擊,輕則身敗名裂,重則家族覆滅。

  打擊了韃靼人,就不能坐視瓦剌人想趁機統一整個蒙古,就必須又要去征討瓦剌,如此循環下去,只要不能徹底滅亡蒙古,最終一切都只會徒勞無功。

  永樂十四年,朱棣繼打服了韃靼後,再一次率大軍北伐,大敗瓦剌軍。

  阿魯台趁機也與瓦剌開戰,馬哈木敗亡,部眾潰散,其子脫歡被俘,在阿魯台家當起了奴隸,後來被釋放回歸瓦剌。

  永樂十五年,立志復仇的瓦剌軍在兀古者河大敗阿魯台。

  永樂十七年,阿魯台再次大敗瓦剌,吞併了諸多部族,恢復了實力。

  永樂十九年,阿魯台背叛明朝並大舉南下,隨即引發了朱棣的後三次親征。

  儘管三次親徵得以讓阿魯台的實力受到了很大消耗,不敢再南下,可也讓瓦剌乘機迅速擴張勢力,馬哈木之子脫歡就像當年的成吉思汗一樣,滅亡了阿魯台的韃靼部,幾乎統一了大半個蒙古草原,也為其子也先後來成就的霸業奠定了基礎。

  徐灝做夢都想解決蒙古人,上兵伐謀,他堅持不開大戰,積蓄實力好讓國家順利過渡到近代。

  如果能發明出電、火車、無線電、步槍子彈乃至機關槍等,到了那時,蒙古人就算繁衍生息了千千萬,擁有數百萬的控弦之士又能怎麼樣呢?

  秋風掃落葉!

  近代已經證明了,熱武器時期,漢民族有了無懼任何強敵的資本。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0-5 00:5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0:43
第七百六十九章 丹心

  書房在五間正房的西屋,高**不知客廳還有別的客人,他出身於書香名門,家中自然收藏了許多書,進來後隨便看了眼滿櫥滿架的各種書籍,碼放的整整齊齊,絕對長年沉睡無人無津,倒是玲琅滿目的古董和好酒,沖塞著各個角落。

  屋子裡有一股子混合著酒氣的難聞霉味,高**吸了吸鼻子,皺眉道:「大哥,你這日子過得好淒涼呦!」

  柳老爺悠悠然的道:「我卻頗為自得其樂。」

  「明明是自討苦吃。」高**一臉的痛恨和惋惜,「即使你退隱林下,也還是個富貴閒人,何必如此的形單影隻,不食人間煙火呢?」

  「我有美酒佳餚,書中自有顏如玉。」

  「可惜顏如玉比不得金屋藏嬌,活生生的美人。」

  柳老爺苦笑道:「六十花甲,七十古稀,你我都應該無慾無求了,紅顏枯骨,不要也罷。」

  「大哥。」高**嬉笑道:「小弟並非勸你三妻四妾,夜夜**,但食色性也,總該有個美人紅袖添香夜讀書吧?」

  柳老爺無心和他廢話,揮手道:「閒言少敘,言歸正傳。你這位士林中的風雲人物大駕光臨,究竟所為何來,有何貴幹?」

  高**看了看門外,小心翼翼的低聲道:「那邊國師有封信想請大哥過目,小弟擔心出了岔子,所以並未帶在身上。」

  柳老爺納悶的道:「自從賤內死後,我與那邊早已斷絕了任何往來,什麼國師我又不認得,他無端端的找我是何用意?」

  「您畢竟貴為前朝駙馬,又做過管軍管民的大官,算是半個蒙古人,都是一家人何來斷絕的話?」高**最終還是掏出了一封信,畢恭畢敬的雙手奉上。

  柳老爺打開了信奉。低頭一看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道手令,勃然大怒的罵道:「塞外蠻夷,竟如此的妄自尊大,還以為是中原之主麼?」說著,就要把信封扯碎。

  「等等,大哥別啊,這是怎麼回事?」高**慌忙把信給搶了過來。

  柳老爺氣得直哆嗦,叫道:「竟敢冊封我為鎮北王,這不是要我出賣祖宗。死後也遭人世代唾罵嘛?」

  「那是天大的喜事,大哥何必氣惱?」高**一臉驚喜,明知故問的笑道:「一旦蒙古鐵蹄再次南下,大哥不就成了王族,本應該可喜可賀。」

  「你糊塗。」柳老爺很是不可思議,沉聲道:「現今大明基業穩固,四海安寧,軍容強盛,他蒙古人則四分五裂。連自己都要俯首稱臣,你還指望他們南下?」

  「哎呀,國師這是何等的敬愛大哥。」高**一臉的豔羨,「此一時彼一時。蒙古人已經漸漸恢復了元氣,聽我給你說說天下大勢,道破此中天機吧!」

  站起身,高**躡手躡腳走到屋門口。鬼鬼祟祟的四下張望,只見院子裡靜悄悄沒有風吹草動,那四位凶眉暴眼的護衛。各自站在一角,虎視眈眈。

  他轉身回來,又拉下了窗簾,這才低聲道:「大哥,大元正統太子繼位,你早有耳聞了吧?」

  「那又如何,喪家之犬耳。」柳老爺很不以為然。

  「那蒙古各部都有意歸順天命之子,此乃大勢,假以時日不難號令各族,你也知道吧?」高**眯著眼睛問道。

  「大明虎賁之師二百萬,螳螂擋車而已,再說瓦剌勢大,對朝廷忠心耿耿,早已不服蒙古正統,無非半個草原之主,焉能和一統河山的我朝相抗衡?」柳老爺不屑一顧。

  高**笑道:「這話倒不假,可蒙古人終究是蒙古人,草原上講究的是強者為王,就是眼下勢弱罷了,假以時日不難一統整個草原,重現當年元太祖的輝煌。

  而瓦剌看似忠順,也無非暫時力不能敵也,想蒙古人與大明乃不共戴天的仇敵,等國師平定了瓦剌,精銳鐵騎不下數十萬,彈指間即能攻破北平。即使無法打到金陵,大抵劃江而治卻易如反掌,縱觀數百年來,僅僅近幾十年南方漢人佔領了北方,小弟私以為北方早晚還得易主,你我身為前朝舊臣,豈能不誓死效力?」

  柳老爺不假思索的道:「一隻腳都已經踏進了棺材,我何必冒著身家性命去投靠蠻夷?」

  「誰說我要投靠蠻夷了?好歹我也是漢人。」高**嘴對著柳老爺的耳朵,說道:「國師承諾了,南下之後,整個中原歸漢人皇帝管理。大抵蒙人也知道今日不同往日,漢人手裡可出現了厲害之極的火器,蒙古鐵騎再厲害,在城池要塞面前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所以想傚法金朝對北宋二帝,收取些貢品銀兩女人也就罷了。

  他蒙古人打著如意算盤,那咱們就不會將計就計?借勢乘機謀奪整個北方。當然小弟和大哥一把年紀或許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提前和蒙古人有了聯繫,萬一國破,咱們也能讓後代子孫不至於家亡不是?老朱家一介下賤的泥腿子,有何資格做皇帝?」

  柳老爺大驚,急道:「你這豈不是學石敬瑭臣服外國,做傀儡小朝廷嘛?你就不怕做第二個張邦昌和秦檜?」

  高**忸怩作態,卻又掩飾不住小人得志的嘴臉,笑道:「國師已經承諾要我做宰相,天下有德者居之,若能夠千古留名,做張邦昌我也認了。」

  「兒皇帝!你就是兒皇帝!出賣祖宗的兒皇帝。」柳老爺提高了嗓音大罵。

  高**反駁道:「我也是為了漢人不至於慘遭屠戮,遼宋金以來,漢家朝廷哪個不是窩囊廢?割地賠款置北方百姓於不顧?就連那朱元璋小人一朝得志,殺戮功臣,結果讓兒子輕易謀逆了孫子,這已然種下了大明覆滅的內因。大哥你去南方走走,士林百姓早已和朝廷離心離德了。若不是當今洪熙皇帝尚且算是仁義之君,死去的朱棣留給他數十萬百戰精銳,這天下大概早就四分五裂了。

  一旦繼位的是個昏君,為了享樂任意加賦。則那時內有各地不滿的官員,外有蒙古人虎視眈眈,再倒霉的碰上天災**,這錦繡江山別看現在穩如泰山,彈指間也就灰飛煙滅了。」

  「不行!」七十歲的柳老爺不是好被忽悠的,大搖其頭,「如今政通人和,百姓歸心,大明氣數未盡。你的話雖然很有道理,可那不知是多少年後才能發生的事。我可不想為此連累全族被滿門抄斬。」

  「天降大任於斯人,義不容辭啊!」高**動起了花言巧語,又誘之以利,「國師答應送來黃金三千兩,大哥,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咱們何不拿來享盡榮華富貴?順便出錢興辦學堂,修橋修路,給身後千古留名。」

  「萬一事發。那就是遺臭萬年!」柳老爺大氣凜然的鬚髮皆張,指著高**罵道:「**,蒙古人把你當走狗,就算你能成事。也會被列入二臣賊子傳,常言道鳥盡弓藏,到了那時可就悔之晚矣了。」

  高**惱了,胖腫的大白臉漲成了豬肝色。金魚眼珠子越發的鼓凸出來,吐沫飛濺的道:「柳宗昌,你別忘了你的以前。這件事由不得你。你我二人,不管是是漢奸,還是元奸,反正誰都別想樹貞節牌坊。」說完氣急敗壞的拂袖而去。

  馬車風一樣的離開,柳老爺出來大聲吆喝下人灑掃庭院。

  他又大力拉開了窗簾,推開了窗扉,立在窗前怒目而視,真好似個憂國憂民的一代賢者。

  香氣隨著風吹來,柳姑娘伴著徐灝進了書房。

  「祖父。」柳姑娘腳步輕盈的走到柳老爺背後,撒嬌地把兩隻手搭在老人的肩上,笑吟吟的道:「您剛才這一番慷慨悲歌,連孩兒聽了都熱血沸騰呢。」

  柳老爺低聲道:「我是想起了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年輕時老夫是做過前朝的官,可自從我大明定鼎以來,我柳宗昌生是大明的人,死亦要做大明的鬼。」

  「說得好!柳先生不愧是名士風流,我朝的忠良。」徐灝讚歎的鼓掌,「在下與令公子有些小小誤會,今日聽君一席話,令我衷心佩服,這就下令把人放了。」

  柳姑娘一臉的納悶,不知是怎麼回事?柳老爺卻歡歡喜喜的道:「多謝大人既往不咎,犬子也有不對的地方,老夫一定會嚴厲訓斥他。」

  「也是下官小題大做,誤會了前輩。」徐灝又笑道:「下官自當稟明太子千歲,一定要請老大人出山為官不可。」

  這句話說的柳老爺老懷大慰,吩咐孫女道:「快到河邊找打魚人,買幾尾活魚,都得一尺左右,一斤上下,活蹦亂跳剛出水的,用柳枝串來。」

  「遵命。」聽聞爺爺要當官了,柳姑娘深深看了眼徐灝,帶著笑聲跑了出去。

  柳老爺請客人坐下,憂心忡忡的道:「最近耳聞西北韃子叩關,老夫為此日夜寢食難安啊。」

  「老大人敬請放心,時不同事不同,區區蒙古餘孽何足掛齒?」徐灝風輕云淡的道。

  「那是,那是,我朝兵強馬壯,韃子豈是對手?」柳老爺笑道。

  徐灝忽然說道:「不瞞老大人,下官此來是奉勸您不要拒絕阿魯台的盛情,答應高**的提議。」

  「豈有此理!」柳老爺拂袖而起,碰灑了茶水,浸濕了袖子,摔碎了茶杯,神色憤慨,「你怎麼能和高**異曲同工?」

  徐灝笑道:「我是希望老大人能夠深入其中,待摸清了虛實後一網打盡,則朝廷一定不會吝嗇封賞,老大人也能得個世襲指揮,恩萌子孫。」

  「那能否請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柳老爺恍然了,認真的道:「有大人幫我運籌帷幄,則大事可成,一起為朝廷分憂。」

  「可惜我是個官,愛慕能助。」徐灝把桌子上的水浮掉,「不過我會送給老大人一些人手,皆是精明能幹之人。」

  柳老爺大笑道:「老夫用人,向來多多善益。待我馬上去找高**,答應他。」

  「不必倉促行事,還請老大人穩坐釣魚台即可。」

  徐灝對此胸有成竹,他根本不怕對方耍詐,全家性命都捏在自己手裡,不合作能行麼?這就是身在朝廷的好處,「一日之間,忽冷忽熱,恐怕要引起高**的疑心,反正他沒有老大人的名望,必還會來渭水訪賢。」

  柳老爺讚道:「還是大人足智多謀,老夫自愧不如。」

  徐灝笑了笑,悠悠說道:「高**敢於肆無忌憚的拉攏人做漢奸,想必不僅僅有韃靼國師撐腰,我朝內部應該也有人暗中支持他,或許還有某些帶兵將領,也未可知。

  整個北方到處都有蒙人回人定居的村鎮,所以招募兵勇也並非難事,希望老大人能夠得到確切證據,功勞越大,則下官保證太子千歲的封賞也越厚。」

  柳老爺卻微微皺眉道:「為何不直接抓捕呢?以官府和錦衣衛的手段,不難把首惡一網打盡,則下面自然群龍無首了,何苦如此的轉彎抹角?」

  徐灝笑道:「太子年幼,當今春秋正盛,如今又遠赴北平,老大人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原來如此。」柳老爺自以為明白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0-5 00:4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0:47
第七百七十章 柳少爺的故事

  驚魂一場的柳少爺被放回了家,一個人坐在屋裡想著此事,無緣無故不可能被強人抓去拷打,他猜測一定是他的死敵干的。

  「此仇不報非君子,你們這些臭娘們給老子等著。」咬牙切齒的柳少爺咒罵。

  還記得年輕時,有一天下午,太陽剛剛落山的時候,管事柳大鼻子和侄兒秋福跑了過來。

  當時的柳少爺放下手中的「嫖經」,笑嘻嘻的道:「今晚不用你們守湖了,我親自去。」

  「真的嗎?」

  「真的?」

  柳大鼻子笑道:「那少爺,我們今晚就不到湖邊去了。」

  「嗯!你們去喝你們的酒吧。」柳少爺躊躇滿志。

  侄兒秋福喜得手舞足蹈,那一年他剛剛十三歲,正是貪玩的年紀,今晚他約了好友到蘆葦叢中去燒野火,這也是鄉下的慣例,所以不用他去守湖正好合了心意。而柳大鼻子一聽能喝酒幾乎把嘴都要笑歪了,向少爺使了個滑稽的,含著一種猥褻意思的手勢,提醒道:「要當心啊!那些娘們不好惹。」

  「來咱家做賊,我會怕她們?」柳少爺顯得信心百倍,村裡的窮人還不是手到擒來,「你們去對碾坊的長工們說,叫他們今晚無事不要到湖邊來,除非。」指著胸前掛著的哨子,「懂不懂?」

  「懂!懂!」柳大鼻子心領神會,

  月亮掛在了天上,被派去做斥候工作的王老五家的桂姐兒和梅叔家的小菊,都在喘著氣,身上流出細細的汗珠子,髮絲緊貼著額頭,跑回來向大姐頭秀蘭嫂子報告。

  桂姐報告道:「今夜可以,那個紅鼻子和小鬼頭都不在了,長工們也去喝酒打牌了。」

  當時的秀蘭嫂子還未成親。十幾歲就成了女人中的領袖,問道:「誰守著湖邊?」

  「是!」桂姐兒忸怩的道:「是那個打北平學堂裡回來的羅鍋。」

  秀蘭嫂子點點頭,盯著桂姐兒,帶著一種狡黠的、意味深長的微笑。

  桂姐兒頓時臉紅了,低著頭圓睜著那水汪汪淘氣的眼眸,滿心帶怒地向秀蘭嫂子衝過去,「你笑什麼呀?叫你笑。」

  「哎呀,不是笑你啦!我是笑那個從學堂回來的小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秀蘭嫂子笑嘻嘻的躲閃,順便發號施令。「去告訴柳四嬸,桃秀,李老七姑娘她們,人越多越好,月亮中天的時候,我們在叉湖口碰船。」

  「嗯。」桂姐兒拖著小菊的小手,心中還是氣憤不過,自己怎麼會看上惡形惡狀的柳家少爺呢?匆匆向村子裡跑去。

  湖塘裡,柳少爺輕輕走到了岸邊。坐上了一艘大划船上,仰望著那遙不可及的星空。十歲那年,他被送到了北平城唸書,可是因駝背屢屢遭到同窗們的嘲笑。今年憤而不念了。

  滿腦子塞滿了那雙淘氣的,貓一樣的水汪汪眼眸,和被太陽曬得微黑的,透露出可愛處子紅的臉蛋。

  柳少爺十四歲成親。十五歲做了爹,妻子因年紀太小生產時不幸血崩了,走上了他母親的老路。六月時在湖裡失掉了一次機會。至今唸唸不忘在湖邊遊玩時瞥到的難忘笑容。

  「她們一定會來,年年都要來我家的湖裡挖藕打魚,今年年景不好,怎麼能不來呢?」

  柳少爺笑容中好不淫-蕩,不過也包含著一絲初戀少年般的純真,自言自語道:「不管她們人多人少,我都不吹叫子,就捉那個水汪汪的。嘿嘿,看她家不把她許給我?」

  聯想到城內那些粉姐們,一個個油頭粉面,帶著怪香怪氣,動不動就拿腔作調,要你可憐她,施捨她,回頭就把錢倒貼給了小白臉,幹你大爺的!還是混合著汗香和泥土香,鄉下天然處女的紅暈以及那妙不可言水汪汪的眼睛好。

  做著美夢的柳少爺笑了,笑的那個開心,毫不在乎露水慢慢地浸濕了他的周身,略冷的湖風令他一連打了好幾回寒顫,不在乎,不知不覺中,月亮已經漸漸地升到中空了。

  遠處,秀蘭嫂子指揮道:「桂姐兒,你上前去。」

  「為啥單要我去呢?你!」桂姐兒生氣了,把那不到一丈長的蓮子船橫在湖口,用小船槳使勁的把水中的月亮敲的粉碎。

  「不會害你的。」秀蘭嫂子把自己的蓮子船搖上一步,兩隻小舟靠近了,解釋道:「你去把他引出來,我們幫你捆住他,省得吹哨子喊人來。」

  桂姐兒嘟著嘴不樂意,雖然明知大家不會讓她吃虧,但她就是不願意,六月間在湖裡乘涼的那一次,她記得很清楚,那個人,在城裡唸書的傢伙,簡直像一頭畜生似的。

  大傢伙紛紛勸了一會兒,桂姐沒奈何,慢慢搖起了她的那片小槳,濺起一圈圈的漣漪。

  儘量把頭低得幾乎貼著船板了,心裡一陣陣不安的頻繁的跳動。蓮子船鑽過荷花時,會在水底下發出沙沙的聲響出來。

  桂姐兒回頭看了看,秀蘭姐她們緩緩的跟在她後面,不時給她拋過來鼓勵和安慰。

  最終桂姐兒把心兒橫了一橫,使勁劃著她的小獎,船身像箭一般地向對面滑去。

  柳少爺幾乎望眼欲穿了,當他看見一隻蓮子船朝著他駛來的時候,一眼認出那個細長苗條的身段,以及妙不可言的水汪汪眼眸,當即迫不及待的架著笨重的大划船,不顧性命的追了上去。

  大半夜的,一個男人不聲不響的冒出來追逐一個女孩子,鬼都知道他打算幹什麼,是以桂姐兒恨得咬著牙,有意要使他跟著自己兜幾個圈子,然後等快要接近大夥兒時,故意放緩了速度,撞在了大划船上。

  柳少爺伸手來抓住她的船,桂姐兒便動作敏捷的翻身一跳,上了大船!大喜的柳少爺迎面就要抱她,桂姐兒趁機把他胸前的哨子給打落到了水中,而自己也被壓在了船上。

  兩個人互相扭打,周圍六七艘埋伏好的蓮子船迅速撲了上來。十多個女人紛紛縱身一躍。

  很快桂姐兒被救了起來,柳少爺則被抓住了。

  「綁好他,把嘴堵上。」

  發覺不妙的柳少爺剛想喊叫,就被一團抹布堵住了嘴巴。桂姐兒哭了,被男人又摟又抱無疑吃了虧,沒命的在柳少爺臉上抓了幾下。

  柳少爺痛苦的瞪著眼,臉上流出了幾行血液。秀蘭嫂子指著他罵道:「你一輩子也沒有吃過苦,任憑滿湖的荷花爛了也不讓我們拿走餬口。這也就罷了,今晚成心想侮辱女人是不是?你媽的!你故意來尋快活是吧?」

  有人冷冰冰的笑道:「哈哈!請他在這裡睡一睡夜涼床。」大傢伙嘻嘻哈哈的返回船上,把大船孤零零的扔在湖中央。

  月兒漸漸地偏了西。

  又來了幾艘蓮子船。總共十多只在湖中穿來穿去,十多把剪子一起響動起來。

  桂姐兒到底還是氣憤不平,一邊使勁剪斷蓮蓬子,一邊揩著眼淚,她的蓬蓬比大家都剪得少。

  秀蘭嫂子安慰道:「不要緊,你吃了虧大家都曉得的,等會我們每個人分給你一點。」

  一個時辰後,湖風起了,浪濤不規則地掠過荷葉荷根。把蓮子船打得起伏不定的搖晃。

  「快點,恐怕長工們要追來了。」

  「不要緊,他們喝貓尿就爬不起來了。」

  每一隻小船都裝得滿滿,有蓮蓬、蓮藕和活魚。每一個人心中都喜氣洋洋,沒有管家柳大鼻子高聲叫喊,沒有兇殘的長工駕船來追,自由自在的唱起了動聽歌謠。

  「偷蓮偷魚偷到月三更啦。

  家家戶戶睡沉沉。

  富人不知窮人的苦,

  窮人卻曉得富人的心!

  緊搖槳快撐篙,

  守湖的人追來逃不掉!」

  第二天。醉醺醺的柳大鼻子從狗窩裡的稻草中,懶洋洋的爬起來時,太陽都快要落山了。

  然後發現少爺不見了,下人們議論紛紛,都笑道:「一定是被村裡的那些小妖精給迷住了。」

  柳大鼻子覺得不對勁,把夜間被燒光了頭髮的秋福喊起來,動員所有柳家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了柳少爺的船。

  當時柳少爺的臉腫的像個豬頭,幾條血痕凝結成了紫黑色,渾身上下又冷又疼又麻又癢,狠命給了下人一個耳刮子,嘶啞著叫道:「你、你們都死了嗎?媽媽的!」

  柳大鼻子喏喏的道:「少爺你,你沒有吹叫子啊!」

  「混賬!」柳少爺的聲音幾乎沙得發啞了,咆哮道:「去,把湖水都抽乾,我讓她們偷!我讓她們偷!還有誰家欠了我的租,欠了我的錢,必須三天之內還清,不然就賣兒賣女抵債。

  對了,為首的是秀蘭和桂姐兒,你們等著,不把你們嫁給比狗還不如的男人,就顯不出老子的顏色!」

  侄兒秋福摸著被野火燒光了的頭,望著發抖的叔叔,生怕耳刮子落到他的頭上,心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少爺他媽的,被綁了一夜?

  臨河的客房裡,打開後窗,運河就在窗下。如果連日大雨使得河水滿漕,只要探身窗外,伸手就可以觸到水面。

  柳老爺請徐灝走進屋裡,只見一支湘妃竹的魚竿搭在窗檯,游絲一般的魚線在窗外隨風飄蕩,魚鉤上釣著一朵睡蓮。

  滿桌的鮮魚水菜,冰盤上躺著都是一尺左右,一斤上下的金鱗鯉魚,色香味俱佳。

  徐灝讚道:「這些魚都是柳姑娘親自釣上來的?」

  「是我釣上來的。」柳姑娘淘氣的歪著頭,滿面嬌憨,「不過,是秀蘭嫂子在窗下定住了船,雙手捧著魚簍,我從魚簍裡一條一條釣上來的,最後還釣了她鬢角上的一朵鮮花。」

  徐灝見狀問道:「你認識她?」

  「我們都是一個村裡的,秀蘭嫂子是我們女人的頭領。」柳姑娘又問道:「徐公子,你也認識她麼?」

  「我現在是她的房客。」徐灝笑著解釋。

  「秀蘭嫂子可是人人佩服的女人,可她卻也十分不幸。」柳姑娘神色同情,「她的船每天從東廂房的窗下經過,我買過她的魚,也租過她的船,一來二去就熟不拘禮了。她的命真的很淒苦,聽說她有個喜歡的人,卻不知去了哪裡。前幾年她被迫嫁給了一個男人,是個地痞流氓,對方拒不承認寫過休書,是以秀蘭嫂子也無法改嫁,還得照顧老人和孩子。村裡還有更可憐的桂花嫂,唉!」

  話音未落,只見柳二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哭喊道:「徐叔叔,快去,快去救人啊。我嫂娘,她,她。」

  「怎麼了?」徐灝臉色陰沉下來。

  「她被韓大傻子給捆住了手腳,要賣到,賣到窯子去。」柳二哭了。

  徐灝手中的酒盅瞬間碎了,一滴鮮血落了下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0-5 00:4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0:53
第七百七十一章 大花娘

  通州東城門附近的河岸上有一眼望不到邊的鹽鹼地,沿河到處是叢生著蘆葦、野麻、三棱草和狗尾巴花的淺灘。。。

  這一帶有多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汊,沒有橋,來來往往必須靠劃小船。洪武十年左右,從南方遷來了百八十戶,選在了這裡類似江南水鄉的地方定居。

  可是近年來河北的氣候變得越來越不好,冬春兩季時常無風三尺土,這裡外無山崗,內無城牆,就像站在狂風中張大了嘴一樣,而到了夏秋兩季,又是三日陰雨五日晴天的,大雨小雨的下個沒完,水位暴漲。

  氣候變化有一半的原因和地球有關,剩下一半就和人口繁衍以及戰爭有關聯了,長城外原則上能砍伐的樹林都被砍光了,而居無定所的遊牧民也是造成草原沙漠化的一大因素。

  總之,隋唐以來的關中再也不是青山綠草,而北平附近的氣候也逐漸走向惡化,但也比數百年後的北平強的太多了。

  家家戶戶為了應對風沙,開始在房前屋後,院內院外,裡三層外三層的種滿了紅柳綠嵩,不但鎖住了風沙,也屯住了水,除了冬季外,遠遠望來一片芳草萋萋,花木蔥蘢,說到底明初的人口規模還不足以迅速惡化環境。

  漸漸地,這一條支流很像金陵的秦淮河,經過三十年來的人口增長和發展,從東到西遍佈著戲園子,酒肆、雜貨舖、成衣鋪、算卦相面等三教九流,吸引來大量的客商。

  當地人吃的是大河水,小河汊裡洗衣裳刷馬桶,因處處河道和蘆葦沙丘,又在城外,一些亡命之徒也喜歡跑到這裡。

  人口混雜,治安惡化,很多正經人家便陸續遷走了。人口卻不減反增。

  這裡的百姓,當雞鳴五更天時,男人們外出之前,挑著水桶出來打水,互相之間東拉西扯幾句。

  夏天晌午驕陽似火,婦人們會脫下衣裳站在齊腰的河汊裡,肆無忌憚,一邊淘洗一邊聊天,這裡的女人沒有等閒之輩,滿嘴的粗話。罵人一套一套的,一個更比一個臉皮厚,遇到男人根本不怕,幾句話就會把人給罵得落荒而逃。

  未成親的姑娘則選在夕陽西下洗衣裳,那時河灘上升起了障眼的暮靄。晚霞中,她們像一群水鳥兒下河,在水中盡情的嬉戲玩耍。

  若有男人過來,她們來不及鑽進河邊的蒲葦,躲到岸邊的柳叢裡。只能慌忙蹲下身子,扭過頭去,雙手捂著臉一動不敢動,等男人走了。又從水中一躍而起,清脆響亮的笑聲再次迴蕩在河上。

  窮人家的姑娘自幼呼吸著花香,沐浴在水中,大多生的眉眼俊俏。身腰柔細,不比江南女子差多少,十分的秀氣。性情則更加的爽朗。到了十歲左右開始留頭,十三四歲後漸漸長開了,鬢角上插一朵紅絨花,穿一身紅裙綠襖,嫁人時會是她們一生人中最大的風光。

  不過也因此往往嫁人的女孩年紀實在太小,早早生下幾個孩子,營養不良疏於調理,常常二十剛出頭,就變得面黃肌瘦,好似霜打的茄子,尤其是最貧窮的人家。

  最繁華的是中心地帶的花柳街,陸續開設了十幾家青樓和幾間賭館,兩邊也應運而生了五花八門的小販,賣驢肉、狗肉、牛肉、豬肉、羊頭肉的;也有賣西瓜、糖果、餡餅、元宵、大碗茶的,一天到晚吆喝聲此起彼伏,亂亂鬨哄。

  韓大傻子掌管著最大的一間賭坊,幕後是老闆大花娘垂簾聽政。

  這幾天韓大傻子聽聞秀蘭嫂子家裡住進了一個男人,派去盯梢的人親眼看到了二人摟抱在一起,這令韓大傻子不可忍受。

  秀蘭嫂子賣給了柳姑娘一簍活魚,回家時被幾個打手堵住了,王大伯上前被打了一頓,柳三也受了輕傷,當時柳二跳進了水裡,然後三人遂暗中跟著秀蘭嫂子到了花柳街。

  大花娘是個傳奇女人,乃是這一帶的地下霸主,豢養了韓大傻子多年。

  屋子裡,臉色白裡透青的韓大傻子穿得很體面,眉眼間有一股身為面首的媚態和幾分桀驁不馴,相貌和他弟弟一樣的英俊,死死盯著秀蘭嫂子,逼問道:「你是不是有野漢子了?」

  「你管不著。」秀蘭嫂子也死盯著他,「我和你沒做過一夜夫妻,沒有任何關係。」

  「你放屁。」韓大傻子怒道:「明媒正娶就算我休了你,那你也是我的女人。豈有此理!竟敢有人想給我戴帽子,看老子不活剝了他的皮,那野男人是誰?叫什麼?哪來的?」

  秀蘭嫂子一想到徐灝的身份,挺起胸脯昂著頭,不屑的道:「不錯,我明人不做暗事,許你給大花娘當姘頭,就不許我坐地招夫?」

  「我,我先打死你這個淫-婦。」惱羞成怒的韓大傻子像一條瘋狗似的撲了上來。

  不想秀蘭嫂子從身上摸出了一把雪亮鋒利的刮魚刀,冷笑道:「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就捅死你。」

  「呦!這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老娘的門前淨地滾車道溝子?」

  就見從裡屋走出來妖形怪狀的大花娘,她今年三十九歲了,不過前九年就是三十九歲,死活不承認四十歲,從頭到腳穿金戴銀,滿身的珠光寶氣;盤著高高的宮髻,金銀簪子插滿了頭,臉上塗抹了厚厚的宮粉和鮮豔的胭脂,如果是九年前或許還能稱作有幾分風韻猶存,九年後就完全是個老妖精了。

  大花娘是教司坊的官妓出身,家世沒人知道,三十歲那年贖了身,給幾個官員做過姬妾,也嫁給過帶兵的武官、做大生意的商賈,走南闖北見過世面。

  最後因人老珠黃嫁給了通州這裡的龍頭大爺,那倒霉的龍頭大爺比她大了十幾歲,髮妻死得早無兒無女,娶大花娘是看中了她的精明,要她幫著打理產業。

  一輩子偏好打野食,打來打去就被大花娘一碗毒酒給打死了,她自己坐上了所謂的龍頭金交椅。認了八個螟蛉義子,號稱通州八虎。

  早些年有四隻虎因各種原因死了,前幾天又有兩隻虎背著人命案,被官府收押報了斬立決,就剩下韓大傻子和另一隻錦毛虎。

  錦毛虎負責管理青樓,韓大傻子負責賭坊,他夜夜給乾娘侍奉枕席,屬於心腹中的心腹,據說最有希望繼承大花娘的香火和產業。

  「娘!」就見韓大傻子的怒氣瞬間不翼而飛,一溜小跑過去攙扶著大花娘。「您老人家怎麼出來了?」

  大花娘盯了秀蘭嫂子一眼,問道:「這小娘們是誰?」

  低眉順眼的韓大傻子解釋道:「回娘的話,她,她就是和兒子鬧掰的那個小賤人。」

  「哎呀呀!原來是兒媳婦來了。」大花娘似乎很開心,馬上換上了笑臉。

  「誰是你兒媳婦?」秀蘭嫂子語氣並不是那麼的強烈,畢竟這是通州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得罪不起,正色說道:「花奶奶您德高望重,我求您讓他寫一紙休書。從今之後真正的一刀兩斷。」

  大花娘笑著勸道:「你倆是三媒六證的夫妻,怎麼鬧得如此不可開交呢?」

  秀蘭嫂子激動的道:「我死也不和他在一起,死也不行。」

  「唉!」大花娘嘆了口氣,「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一刀兩斷吧。走,咱們進屋去,家醜不可外揚。」

  等一進了屋。大花娘馬上翻臉道:「把她剝光了,五花大綁下窯子,給臉不要臉的賤人。」

  韓大傻子急忙說道:「娘。這事要是傳到官府,那該怎麼辦?」

  「不怕!」大花娘輕笑道:「她是你媳婦,養了野漢子,官府也管不著你把她賣到窯子裡。」

  幸好王大伯找到了柳大,帶著幾個兄弟趕來,啪啪啪的敲門,這令秀蘭嫂子躲過一劫。

  可是花大娘也不是吃素的,幾個兵丁奈何不了她,連門都不讓進,被一群打手堵在了外頭,街上很快聚集了很多人。

  僵持的時候,從遠處奔來了幾匹駿馬,人們紛紛扭頭望了過去,白馬上是一位俊逸挺拔又風度儒雅的上品人物,頭戴巴蜀涼帽,身穿雪青色的蠶綢長衫,身後則是清一色的青衣武士。

  「王大伯,人在裡面嗎?」馬上的徐灝問道。

  王大伯眼淚汪汪的道:「大花娘和韓大傻子要把她賣到火炕,徐爺你好歹救救人。」

  徐灝面帶冷笑的看了過去,就見柳大隔著高高的院牆,嗓子已經喊啞了,叫道:「把我嫂娘放出來,不然我和你們拼了。」

  徐灝剛想策馬踹門,突然,大門開了,大花娘帶著一群凶神惡煞似的大手一湧而出,把柳大和幾個兄弟團團圍住。

  「柳大,你敢來踢我的場子?」大花娘一臉不屑,「你上司可是韓老二,把他們綁了送到軍營。」

  馬鈴鐺聲響起,徐灝騎著馬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的問道:「你就是大花娘?」

  大花娘忙抬頭一看,原來是個衣著華麗的富家公子哥兒,看派頭就知非是等閒之輩,先習慣性的媚笑一下,笑道:「公子,請到屋裡喫茶,可別多管閒事。」

  這一次跟著徐灝過來的是年紀輕輕的家人李銘,乃是李冬的侄子,沒經歷過事沉不住氣,手一抬把短槍亮了出來,喝道:「把秀蘭嫂子交出來!」

  朝廷三令五申嚴禁民間用槍傷人,在中原內地除了獵槍外對火槍管制極嚴,百姓私自持有槍支是重罪,所以根本嚇不住見多識廣的大花娘,手指著自己的心窩子,挑釁的道:「開槍啊!」

  想上一次徐家人開槍,結果徐灝親自進宮請罪,甚至把家裡所有槍支都上繳了,由此可見對槍支的控制,一個穩定的社會大環境,槍支氾濫,民間動輒開槍對射那還了得?

  柳大出來就沒帶著火槍,李銘也一下子懵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徐灝一伸手,把槍奪了過來,啪的一槍打散了大花娘那插滿金簪子的高髻。

  「娘呀!」韓大傻子嚇得一聲鬼叫。

  大花娘卻眼皮子都不眨,面不改色的解開了衣襟,露出一抹桃紅圍胸,叫囂道:「有種照這兒打!」

  徐灝笑了,說道:「當我不敢麼?大花娘,我的名字叫徐灝!」

  「徐,徐灝?」大花娘的臉白了,冷汗馬上從鬢角淌了下來,兩條腿打起了哆嗦。

  人的名樹的影,徐灝在北方的威名堪稱婦孺皆知,大花娘身為消息靈通的地頭蛇豈能不知?再說出身於教司坊,怎能連秦淮上的徐三爺都不曉得?

  「原來是徐三爺。」大花娘知道自己萬萬得罪不起對方,剛準備服軟,卻看見了有官兵正往這邊趕來,隨即改變了主意。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0:54
第七百七十二章 快刀斬亂麻

  花柳街經過多年的發展,從主街面向四面八方,陸續修建了幾座石拱橋,使得馬車可以進進出出,再不必換乘小船了。。

  趕來的是附近巡檢司的二十號人,穿著舊式的號褂子,端著七八支火銃,封鎖了來路。

  全司上上下下三十人,逢年過年,大花娘都會按照人頭,分為三六九等,每人都有一筆孝敬,所以她是巡檢司的活財神,而巡檢司則淪為了她的私人衙門。

  一個四十來歲的巡官,挺胸疊肚,神氣活現,上前咋咋呼呼的喝道:「何方歹人?膽敢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街上開槍?」

  徐灝二話不說,把李銘重新裝好了彈藥的火槍朝著他腳下開了一槍,冷冷的道:「滾!」

  「我草!」那巡官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幾步,一見此人非比尋常,虛張聲勢的氣焰頓時打了對折,說到底他僅僅是從九品的副巡檢,惹不起的人多了,忙小心翼翼的問道:「真人不怕露相,您是哪條船上的人?亮個牌子,免得大水沖了龍王廟。」

  「物以類聚。」徐灝真的有些惱了,通州竟然還有這麼些牛鬼蛇神,奈何自己這邊投鼠忌器,竟有種虎落平陽的味道。

  巡檢司的兵丁們目露凶光,就等著上司一聲令下好抓人,徐灝這邊也亮起了短槍,寸步不讓。

  副巡檢見沒有傷到人,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能擁有短槍的傢伙肯定得罪不起。傷了人自己就騎虎難下了,沒傷人一切都好說,叫道:「把槍先放下。大家不要衝動。」

  大花娘三魂歸了竅,想當然的認為對方肯定是故意冒充金陵徐三爺,開玩笑,徐三爺何等樣人?會跑到通州和一個賣魚的有夫之婦勾搭上?

  所以她也惱了,冷笑道:「你是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東西?不給老娘三跪九叩,休想我饒你一條小命兒。」

  李銘狂怒,就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動手。大不了自己事後頂罪。

  「你們也別衝動。」徐灝卻不緊不慢,他還未天真到要做孤膽英雄,強龍不壓地頭蛇。有病才以為走到哪都會四方拜服。再等片刻,親衛和錦衣衛都會趕到,果然人多勢眾才是王道。

  這時候,一輛風馳電掣的馬車由遠而近。柳二從車轅上一躍而下。放下了梯凳,柳老爺和一位官員下了車。

  來人是位從六品的同知,柳老爺的熟識,他自告奮勇的去請了人來。當官的果然不一樣,下來後背著雙手一言不發,目光微微一掃,所有人便鴉雀無聲了。

  「立正!」巡官也受過軍訓,帶著手下站成一排。喊道:「敬禮!」

  「呦!姚大人您老人家金身玉體,光臨賤地。小婦人真是三生有幸呀。」大花娘搔首弄姿的迎了上來。

  這位姚大人面無表情,聲音不高不低,很是威嚴懾人,開口道:「把人交出來,讓韓大傻子伏寫休書。」

  「快取文房四寶。」能屈能伸的大花娘答應的爽快又響脆。

  姚大人不樂意搭理她,轉過頭對著巡官說道:「這位徐公子是本官的世交,今次失於浮躁,看在本官的面上,不必追究,但也下不為例。」

  「是!」巡官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徐灝也對柳大說道:「你和幾個兄弟先回軍營,地方上的事不要參合進去。」

  柳大神色複雜,此事既然已經驚動了官府,他也幫不上什麼忙了,深深看了眼大花娘和韓大傻子,把此仇深藏心裡,就要和巡官等人一起離去。

  柳老爺笑呵呵的走過來,拱手道:「幸不辱命。」

  「多謝了。」徐灝笑了笑,能輕輕鬆鬆的搬出來官員,柳老爺的人脈能量當真不小,也難怪高**為什麼要請他出山了。

  姚大人也走過來,試探的問道:「公子真的在詹事府任職?」

  「差不多吧。」徐灝笑道,雖說不是大學士,可也是貨真價實的太子少師。

  「哎呀。」姚大人神色動容,誠惶誠恐的道:「還望大人將來多多提攜。」

  徐灝敷衍了點了點頭,不是很喜歡這位姚大人,儘管對方幫了忙。

  交談的時候,打手搬出來一張八仙桌,桌上擺放好筆墨紙硯,秀蘭嫂子也被毫髮無損的帶了出來,韓大傻子不甘心的正準備寫休書。

  徐灝以為這事就算是結束了,等把秀蘭嫂子領回家,再命人把大花娘等人給收拾掉,不打算大人不記小人過。

  誰知事情的發展越來越有趣,沒等韓大傻子動筆,又有一輛金碧輝煌的四輪馬車趕了來,走下車的竟然是北平布政使司的右參政,堂堂從三品的地方大員。

  姚大人神色變得驚疑不定,趕忙上前拜見上官,「下官見過花大人。」

  「姓花?難怪了。」徐灝注視著這位枯瘦矮小,卻有一雙濃眉,兩隻三角眼的參政大人。

  三品官員竟然紆尊降貴的跑到這裡來,肯定有故事。大抵不是大花娘的娘家親戚,就是半路認了干親,大花娘能坐穩通州一帶的龍頭交椅,確實有些見識和手段。

  事情急轉直下,對方頃刻間又穩穩佔了上風,就見韓大傻子猛然把手中的毛筆一扔,跪在大官的腳下放聲大哭,「大人,有人來欺負小的。」

  大花娘也乾嚎起來,抹著眼淚哭道:「求您老人家給奴家做主。」

  「怎麼回事?」參政大人面沉似水,不怒而威。

  先前還威風八面的姚大人頓時矮了一截,賠笑道:「下官是被友人相請,前來搭救這位要被賣到風塵的婦人,強扭的瓜不甜。寫封休書好聚好散。」

  韓大傻子叫道:「使他們非逼著小的寫休書,我不願意。」

  秀蘭嫂子氣得直哆嗦,可也曉得這關口不能亂開口。柳老爺忙解釋了來龍去脈。最後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把人賣到窯子像話嘛?莫不如成全了她吧。」

  大花娘反唇相譏道:「笑話,不守婦道的賤人,憑什麼放過她?不沉河已經算便宜了她。」

  姚大人說道:「大人,請您給做主。」

  「嗯。」參政大人微微點頭,他自然不能赤裸裸的傾向一邊,大花娘是什麼人?豈能為了個開賭場青樓的下九流。呵斥要救人的官員?把女人賣到窯子裡確實不像話。

  不過也不能輕易點頭,問道:「不守婦道可有證據?」

  大花娘和韓大傻子同時看向了笑吟吟的徐灝,又瞅了眼人家手裡黑黝黝的槍管。很有默契的同聲道:「只有耳聞,還未有實據。」

  「那就算了吧。」花大人又安慰道:「有姚大人和柳先生親自求情,已經給足了你顏面,再娶個好妻子也就是了。不要為難人家。」

  「是。」韓大傻子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

  這時高**竟從馬車上下來。笑道:「大哥!我正陪大人要到府上請教,不想竟在此地巧遇,那就請進城一敘吧!」

  柳老爺大吃一驚,馬上看了眼徐灝,權衡利弊還是認為得站在太子一邊,是以說道:「這秀蘭嫂子是我的老鄰居,我要韓大傻子寫休書,把這樁公案了結了。」

  高**便大聲吆喝道:「既然我柳大哥賞你們的臉。那就快寫吧。」

  大花娘和韓大傻子到底不大甘心,寫了休書就意味著俯首認輸了。今後會遭到各方的嘲笑,連一個婦人都擺不平,還能鎮得住場子嘛?自然不會理解官面上的妥協和道道,即使不共戴天的仇人,當面也得給足面子,而面對其他階層,彼此之間也必須要維護官場上的威嚴。

  二人眼巴巴的望著參政大人,盼望大人給為其撐腰。而參政大人此刻恰巧發現了面帶著冷笑的徐灝,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失態的大吼道:「寫!」

  大花娘知道躲不過去了,也隨著尖叫道:「聽見沒有?快寫。」

  「是,是,我寫,我馬上寫。」作為狗的韓大傻子氣勢全無,趕緊又拿起了筆。

  秀蘭嫂子感激的看了眼徐灝,伸手從蔫頭耷腦的前丈夫手裡接過苦盼多年的休書,激動的落了淚,她自然不清楚這一次險些落入萬劫不復的境遇,如果沒有徐灝的出現,沒有人能救得了她。

  而徐灝看似滿意的笑了,實則心裡的怒火越燒越旺,一個省部級高官給鄉鎮惡勢力做起了保護傘不算,還和外國敵對勢力扶持的買辦稱兄道弟,吏治敗壞的速度真真遠超乎想像。

  既然被認出來了,他也沒心思讓柳老爺打入敵人內部,放長線釣大魚,反正大魚自己咬了鉤,而且也不能拖下去,狗急了會跳牆。

  必須快刀斬亂麻,如此徐灝馬上下令:「把所有人都抓了,反抗者就地格殺勿論!」

  話音未落,數百名喬裝打扮的親衛和錦衣衛拔出了戰刀,從四面八方衝了出來。

  徐灝無視任何人,繼續命令道:「封鎖通州北平二城,封鎖河南河北所有道路,凡是參與到高**謀逆案的人員,不管任何身份馬上收押,此事由禁衛和遼東軍接手,本地武將一律不得妄動,違者視為叛君叛國,誅其九族。」

  在場所有人全都悚然變色,大花娘鬼哭狼嚎的嚎叫道:「你們要幹什麼?放開我。」

  轉眼間,她就被李銘一拳打倒在地,又狠狠的補了幾腳,韓大傻子跪在了地上,打手們也紛紛跪地求饒。

  柳老爺暗叫僥倖,看著高**一臉的目瞪口呆,那位花大人則完全傻了,心說幸虧老子聰明,不然這一次就要被拖下水,萬劫不復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0:55
第七百七十三章 腐儒

  一場要波及半個北方的清算運動開始了,針對那些心向前朝的遺老遺少們,針對其祖上的劣跡和本人的劣跡進行反攻倒算,因大多是有錢的土豪劣紳,一開始便贏得了滿堂彩。

  北方人做官的人不多,沒什麼話語權,即使有所不滿,反彈的效果微乎其微。

  廣大的窮人百姓自是拍手稱快,事不關己,獲罪的是些大戶,開心還來不及了。有人說這就叫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也有人說此乃善惡到頭終有報,還有人用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名言來解釋。

  沒幾天,各地官府便接到了無數趁機落井下石的狀告,揭發心懷不軌的富人,裡面有世仇、有奴僕、有大義滅親的親戚,有別有用心的親族,更多的則是仇富之人,似乎大有越演越烈,波及無辜的趨勢。

  對此徐灝視而不見,傷及無辜是必然的,他需要權衡的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就行了,就和指揮千軍萬馬的將帥一樣,死去的無辜僅僅是個數字,沒有這份冷硬心態那就不要去當官。

  何況還有解縉等官員幫著把關,盡可以放心。他看不透這場不算運動的運動,會有什麼不可預料的嚴重後果,但為了預防,沒有讓錦衣衛參與其中,只負責監督官府就行了。

  因為沒有遷都北平,他認為自己寧可承擔罵名,也要儘可能的把潛在威脅剷除掉,即使濫殺無辜。

  當然也要不令事態進一步的惡化並失控,變成一場針對富豪鄉紳和外族的清洗運動。最根本的目的,是完全打亂某些民族的居住區,令漢人在當地的比例佔據壓倒性的多數,順便清理下日益腐化的北方官場。

  惡人由他做,好人自然要留給太子朱瞻基,也算是一種投名狀吧。

  真正被打倒的人並不多。大多都與高**有些牽扯,對於各地的那些狀子,朱瞻基很快下令不予追究,到處張榜安穩人心,甚至都沒有和徐灝商量。

  屢次在公開場合表現對舅舅的作為頗為不滿的樣子,一副明君做派,結果為他自己短短時間內贏得了巨大聲望,而徐灝則成了一些人口誅筆伐的酷吏。

  經歷了一場風波的秀蘭嫂子,就像被暴風雨肆意抽打的楊柳,雨過天晴後。很快又挺起了腰。

  一紙休書終於到手了,秀蘭嫂子快活之極,好似撞開了牢籠的鳥兒,擁有了自由之身。

  帶著對徐灝的感激和一絲情愫,秀蘭嫂子自願加入了密諜系統,負責通州一帶的情報蒐集工作,也為自己後半輩子尋找到了堅實的靠山。

  柳家,徐灝靜靜聽秀蘭嫂子講訴往事,關於桂姐兒的往事。因為她打算替自己和好友報仇。

  就和秀蘭嫂子被柳少爺設計嫁給了韓大傻子一樣,桂姐兒也嫁的不如意。靖難時期,那是雨季的三伏天,距離柳家村三十里地外。漁民葉桂山起大早到河邊挑水。

  天邊一彎曉月,柳梢幾點晨星,只見一個朗朗蹌蹌的少婦,胸前繫著麻繩。身後背著一個熟睡的小丫頭兒,沿著河邊奔走而來。

  葉桂山為人正直,連忙收回目光低下了頭。把扁擔鉤兒掛住水桶,輕輕擺盪在水面上。誰成想,只顧著低頭趕路的婦人忽然聽見了打水聲,一驚一乍的慌了手腳,青苔路滑,不慎撲通一聲落了水。

  葉桂山暗叫不好,忙扔下了東西跳下河去救人。

  精通水性的他一個魚鷹扎猛子,很快把落水的母女抱著河岸,解開女人身上的繩扣,倒提著小丫頭往下控水,女人悠悠轉醒,驚見女兒被倒吊著,哭叫道:「把孩子給我,我的孩子!」

  小丫頭「哇」地一下哭了出來,葉桂山把她還給了女人,順口問道:「大嫂,你是打哪來的?」

  女人見他不是如狼似虎的官兵和歹人,哽咽道:「我們村子被燒沒了,死了很多人,我男人被帶走做挑夫,我就帶著女兒打算投奔娘家。」

  「這些該死的官軍,希望燕王千歲把他們都殺了。」葉桂山義憤填膺的咒罵。

  送走了母女倆,葉桂山划船在河上來來往往的扎鯉魚,不時躍入水中,用一柄丈八魚叉。他的水性不亞於魚王楊鯉,踩水如走平地,追著鯉魚一叉刺過去,十拿九穩,是以不用漁網。

  忽然,一艘小船像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搖搖的順流而下,被捲入了一片漩渦中,三旋兩轉,一眨眼就沉了底。

  打船上翻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他猜到八成又是躲避官軍的附近百姓,馬上迅速游了過去。

  男的是個老人,在水中拚命的掙扎,冒了兩下露出了頭。葉桂山手疾,一把攥住對方頭頂上的白髮,拽著游到了岸邊,放躺在柳蔭下。

  然後他沿著河岸跑出一百多步,估算著女人的方位,再一次跳下了河,可是在水裡游了一會兒,不見那個女子的蹤影,趕忙冒出水面四下張望。

  夏天灼人的陽光灑滿茫茫河面,金光閃閃很容易照花人眼,葉桂山很有經驗的背對著豔陽,眯著眼睛手搭涼棚,才發現不遠處好像有一隻天鵝,在水光波動的河面上下起伏,於是追了過去。

  落水這麼長的時間,能浮起來都是灌飽了水,以至於漂浮上來,再耽擱下去就沒命了。

  所以葉桂山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了,見這位喝水喝得像身懷六甲的女子,已經奄奄一息了,不敢怠慢,把她雙手託過了頭頂,踩水上岸來。

  女人身姿嬌小,二十來歲,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只剩下了游絲般的一口氣。河上救人向來講究不拘禮,葉桂山把她輕輕放在青草上,倒水,掐人中,按胸口,揉肚子。

  女子還沒有救過來,那老者先大步流星的跑來,隔著老遠哇哇大叫道:「你做什麼。不要輕薄婦女。」

  葉桂山嚇了一跳,忙收手磕磕巴巴的解釋道:「我得把這位姑奶奶救活,沒有其他意思。」

  老者怒氣衝天,想折斷一根樹枝抽打救命恩人,可惜手無縛雞之力,拼出吃奶的力氣也折不斷,又跑去拔一根野藤,結果鬧了個屁股蹲才成功,揮舞著恐嚇道:「你放手不放手?不放手我抽死你。」

  葉桂山臉色漲紅,沒時間打理這蠻不講理的老頭。野藤抽在他身上就像撓癢癢一樣,抄起她軟綿綿的身子,發覺那肚子並非是喝飽了水,而是真的身懷六甲。

  這位女子就是桂姐兒了,村裡遭了兵災,丈夫自己先跑沒影了,她隨著公公乘船逃命,結果她因為懷著身孕無法操舟,公公則是個啥都不會的讀書人。

  「爹。爹!」桂姐兒的聲音微弱如絲。

  「我不是你爹,你不是我的兒媳婦。」食古不化的老頭惡形惡狀,罵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這賤人竟心甘情願讓個歹人摟摟抱抱。玷污了我家的清白家風,丟盡了我的臉。」

  桂姐兒這才發覺,自己枕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胳膊上,驚叫道:「你。你是什麼人?」

  葉桂山讓她重新躺下,說道:「我是這兒的漁夫,見你們船翻了落水。就把你們救了上來。」

  「多謝恩人,奴家感激不盡。」桂姐趕忙道謝。

  「無恥!」老頭卻朝著她吐了口痰,「你被男人恣意輕薄,非難不知自重,反而奴顏婢膝,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爹,人家救了咱們的命,豈能知恩不報?」桂姐兒急哭了。

  老頭昂然說道:「淹死事小,失節事大,你這個賤人不能玷污我家門風。」

  桂姐兒急得六神無主,辯解道:「常言道事急從權,我沒有辱沒門風,再說河上救人向來如此。」

  老頭不依不饒的道:「反正你和那歹人有了肌膚之親,我可什麼都看見了,你渾身上下都被他摸遍了,哼!不是白璧無瑕了。」

  「那你叫我怎麼辦?」桂姐兒臉色一紅,有些埋怨的瞥了救命恩人一眼,不禁也來了氣。

  老頭狠狠一跺腳,指著河水:「你,你投水自盡去,一死全節吧。」

  桂姐兒驚呆了,不可置信的看著公公,葉桂山也呆了,心說這大戶人家的家規也太霸道了吧?落水難道不能救麼?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你不投水是不是?」火冒三丈的公公又惡狠狠的吼道:「那我就不認你這個有悖三從四德的淫-婦。」

  「我肚子裡還有孩子。」桂姐兒本就蒼白如紙的臉,再無一絲血色。

  「唉!難道我不心疼未出世的孫子?」公公悲天憫人的仰天長嘆,「怎奈你一人失節事小,有辱先人事大!何況值此兵荒馬亂之際,老夫也只能快刀亂麻了。」

  「您,一定要逼著我帶著孩子去死?」桂姐兒儘管早知公公迂腐的不可思議,也萬萬沒想到竟然這樣的不通人情。

  「死吧,死吧,就算你現在不死,一旦落到外人手裡?唉!」公公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一死全節如同殺身成仁,正是躬行聖人之道。」

  萬念俱灰的桂姐兒咬破了嘴唇,乾脆幽幽說道:「反正嫁到你家也是生不如死,罷了,死了也算解脫。」

  奈何她腿腳發軟,根本站不起來,便爬著往河邊移動,葉桂山見狀急忙伸手阻攔。

  「你滾蛋。」公公氣急敗壞的又揮舞起了野藤,「不要對她動手動腳,害得跳進大河也洗不清了,婦人以死明志,古已有之!」

  葉桂山眼睛都氣紅了,大吼道:「你是人還是鬼?連懷著身孕的兒媳婦都要逼死,老子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畜生。」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朽也。」公公搖頭晃腦的口沫橫飛,「這叫做烈婦殺身取義,與其無恥苟活,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保全了她自己的名節,也全了我家的名聲。」

  「呸!」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何況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葉桂山目露凶光的逼近老頭,狠狠的道:「老子救人救錯了,我這就把你們倆扔進河裡去,淹死了活該。」

  「救命啊!」公公嚇得拔腳就跑。

  桂姐兒哀叫道:「公爹,你帶我走啊。」

  「滾!我家沒有你這樣的無恥媳婦。」老頭回頭吐了一口濃痰,「我以七出之罪把你攆出家門,你是生是死都和我家再無關聯。」說完急急如驚弓之鳥,落荒而逃。

  被掃地出門的桂姐兒只覺得天暈地轉,一下子不省人事了。

  聽到這裡,徐灝也覺得不可思議,讀書能讀成這樣的迂腐,也算罕見了,問道:「這老不死的到底是誰?」

  秀蘭嫂子解釋道:「那是通州有名的迂腐文人,姓金,人送外號金大才,是文廟的一名執事,屢次落榜屢次考試,最是本地迂腐不堪的名利中人,多年來在聖人的腳下晨省三叩首,早晚一爐香,鬼迷了心竅,就想著考中舉人好做官。」

  「好一個范進似的人物。」徐灝嘆道,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秀蘭苦笑道:「當年桂姐兒嫁到了金家,丈夫是一等一不爭氣的紈袴,公公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腐儒,成天當她下人般使喚,累生累死還要被打被罵,早就心灰意冷了,是以被掃地出門也算是因禍得福,只可惜,唉!」

  徐灝猜到了幾分,既然被葉桂山救了,在這年代大多會順勢以身相許,娘家沒臉回去,婦道人家獨自又生存不下去,身子又被摸了個遍,不跟著他還能跟著誰?

  說起來葉桂山為人正直,要人品有人品,要長相有長相,要力氣有力氣,桂姐兒據說是個極聰明的女人,沒可能放過老實巴交的恩人,賴上他是一定的了。

  不過聽這話裡的意思,貌似桂姐兒接下來遇到了不幸,難怪秀蘭會故意把此事說出來,多年來唸唸不忘。

  因為當初的一件小小的恩怨,柳少爺就不惜破壞兩個女人的終身幸福,如此心胸狹窄的男人也算少見。

  徐灝忽然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對勁,皺起了眉頭。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0:56
第七百七十四章 好人

  桂姐兒一直住在葉桂山的家裡,不久生下了個女兒,葉桂山給取了個很好聽的閨名,叫做彩蝶。 章節更新最快

  出了月子趁著一個詩情畫意的下雨天,桂姐兒冒雨跑出來把男人拉拉扯扯拽進了屋裡,按在火炕上,脫去自己的衣服就坐了上去,生生把男人給強了,當然男人也心甘情願的被強。

  葉桂山是個能工巧匠,幾乎什麼都會;而桂姐兒偷魚做斥候不過是副業,主業是畫匠和編織,從此半路結合的夫妻倆相親相愛,情投意合,每天一起種地打漁,偶爾畫個風箏編織些東西趕集上廟賣個好價錢,扯幾尺花布或紅頭繩,打扮女兒彩蝶。

  總之桂姐兒心滿意足,好像一條無依無靠的柔藤,千纏百繞在頂天立地的一顆大樹上。她本來長得就好看,彎彎的眉,春水汪汪貓一樣的眼眸,鴨蛋圓兒的臉龐,豐滿嬌小的身子。

  自從跟了葉桂山成雙成對,春暖花開草色青,越發的水靈鮮豔了。

  過上了舒坦日子,桂姐兒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給葉家生個兒子,也如願的生了下來,可不到一年出疹子,幾天就死了,桂姐兒難過了快一年,一想到孩子就哭。

  葉桂山心裡也難受,勸道:「你還年輕,不愁養不起男娃。」

  「我,我只怕是個掃帚星。」男人越是溫柔,桂姐越是哭得傷心,「要不,你,還是娶個有福的女人吧。」

  「這才是昏話。」葉桂山生了氣,「就算胎胎都落空,個個立不住,有彩蝶給咱倆上墳燒紙,也不算絕戶。」

  葉桂山非常疼愛彩蝶,每天回來都會買些好吃的好玩的,從來不兩手空空見女兒。

  這天晚上,他扛著一個花皮大西瓜歸來。走進家門,桂姐兒的笑臉,女兒的笑聲都沒了。屋子裡,桂姐兒在低聲哭泣,彩蝶想必是睡了,沒有動靜。

  葉桂山感到納悶,正要開口詢問,冷不防從雞窩的黑影裡站起來一個男人。

  月光下,這個男人骨瘦如柴,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像個乞丐,搶先滿臉堆笑的當胸一抱拳,張開缺了幾個牙齒的嘴,問道:「你是葉兄弟吧?」

  「你是?」葉桂山非常驚訝。

  男人低眉順眼的自報家門,說道:「我是彩蝶她爹,賤姓金,鄉親老少都叫我金小刀。」

  「啊!」葉桂山猶如五雷轟頂,一連倒退三步,花皮大西瓜從肩頭滾落在地上。碎成了八瓣兒。

  「桂山兄弟,你救了她娘倆,又養活了她們兩年,實在是感激不盡。」金小刀擠出了幾滴眼淚。趴在地上磕頭,「救命之恩,我報答不起,請受我一拜吧。」

  「使不得。快起來。」葉桂山上前把他拉起來,問道:「這兩年你在哪?這是從哪來?」

  「唉!」金小刀長嘆一聲,「別提了。一言難盡啊,有個仇人想殺我。」

  「胡說八道。」桂姐兒隔著窗戶哭罵,「你別信他編瞎話,他先拋棄了我們自顧自的逃命,後來見官軍被打跑了就回了家,等他爹病死了,他便整日裡花天酒地,到處賭錢,結果輸得傾家蕩產,被債主追著躲到了關外。反正他爹親口把我掃地出門,我現在不算是金家的人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三人都清楚當日沒有證人,沒有休書,當事人之一的金大才又死了,可謂是死無對證,鬧到官府桂姐兒也仍然是金小刀的妻子。

  所以金小刀有恃無恐,等桂姐兒罵累了,這才哭喪著臉說道:「我逃到了關外,混不出個人樣,又記掛著她們娘倆兒,就一路討飯的回來了,四處打聽,可算找到了她們的下落。」

  心亂如麻的葉桂山內心糾結,沉默了好半天,說道:「那你們一家人就團圓吧。」

  「你快把這個人趕走,我死也不跟著他。」桂姐兒從屋裡哭喊著撲出來,卻被金小刀攔腰死死抱住了。

  此時此刻葉桂山還能說什麼?嘆著氣扭頭就走,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是個老實人,只能背地裡大哭一場。

  第二天,金小刀忽然來外面的窩棚裡找他,打躬作揖的說道:「桂姐兒都和我說了,那房子是你的,卻被我們一家鵲巢鳩佔,心裡委實過意不去。」

  「老哥,快別說這話。」葉桂山反而感到羞愧,「我不知道你還活在人世,是以才跟桂姐兒,唉!」

  金小刀笑嘻嘻的滿不在乎,說道:「兄弟,你們露水夫妻也是前世的緣分,我不怪你,難得你待她們娘倆一片真情,我想高攀跟你拜個把兄弟。」

  儘管葉桂山打心眼裡不願意,可為了桂姐兒和彩蝶,也只得答應了,起碼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接濟她們。

  屋子裡,徐灝聽到這裡非常無語,但也能體諒葉桂山的難處,要怪只能怪他沒有及時去金家,把桂姐兒的事當面說明白,然後讓鄰居和官府作證,大抵當時他也怕金小刀反悔或怕自己和桂姐兒丟臉,以至於留下了這麼大的隱患。

  秀蘭嫂子嘆道:「那金小刀好吃懶做,惡習不改,一不出去做工,二不租田種地,三不下河打魚,四不做小本生意,白天就躺在炕上睡得像條死狗,天一黑就鑽到花柳街鬼混。」

  一年之後,有一天,葉桂山踏著月色回家,就見巡檢司的官吏蹲在門口,嚇了一跳。

  那官吏也不廢話,掏出一紙文書彈了彈,說道:「葉桂山,本官無事不登三寶殿,金小刀欠下我十二兩銀子,寫了這張字據,說你睡了他老婆快三年,要你替他還賬。你若是不還錢,那本官就收桂姐兒做個小妾,只是我家裡那位滿肚子山西老醋,我不想鬧得家宅不寧,再說大家都是鄉親,我也不想把事做得太絕。」

  葉桂山大怒,大叫道:「金小刀在哪?我非把他開膛破肚,挖出他的狼心狗肺不可。」

  「早跑得沒影了。」官吏一臉的不耐煩,「葉桂山,你要不捨得花錢,我又不能把桂姐兒帶回家,那就把她賣給別的男人,這事就和你無關了。」

  葉桂山咬著牙說道:「明天就還。」

  「好,還是你仗義!是條漢子。」官吏也很佩服葉桂山的為人,笑道:「明天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文書你拿到手後,從今後桂姐兒就是你真正的媳婦了。」

  第二天,葉桂山到處借債,他心眼好講信用,仗義每多屠狗輩,周圍人都願意幫他,還清了金小刀的賭債。

  聽到這裡,徐灝有些明白了,像葉桂山這種人,就是那種死腦筋的老實漢子,講究仁智禮義信,講究做人的基本良心,堅守著做人的道義,而這死腦筋看似不知變通,實則是天底下最可敬的好人,大多數平凡而普通的中國人身上都有這種美德。

  果然,還了錢的葉桂山並未去找桂姐兒,依然獨自住在外面。倒是桂姐兒見他不肯搬回來,去找了他。

  一見到葉桂山,桂姐兒一頭撲到他的懷裡,放聲大哭,「咱倆這一次睡在一起,死也不分開了。」

  葉桂山驚駭的發覺,僅僅和金小刀過了一年,桂姐竟像老了十年,臉蛋和身子又老又瘦,深深的魚尾紋爬滿了眼角,愁眉不展的眼眸沒有了光彩。

  心如刀割的葉桂山等她把眼淚哭完了,輕輕從懷裡推出來,望著她的眼眸,搖頭道:「桂姐兒,我好歹跟那畜生拜了兄弟,你就是我的嫂子,名分變了,我不能敗壞人倫大禮。」

  「金小刀把我賣給了你,還講什麼人倫?」桂姐又哭又鬧,「我好比你花錢包下的窯姐兒,還顧什麼大禮?」

  葉桂山取出金小刀典妻還債的一紙文書,當著桂姐兒的面撕成了碎片,緩緩說道:「那是披著人皮的畜生,但你和我卻不比任何人矮一頭,為了彩蝶,咱們不能讓人嘲笑。他不仁,我們不能不義。」

  桂姐兒大哭而去。

  沒等徐灝聽完最後的結局,就聽黑虎在房脊上汪汪狂叫,吠聲緊急而又暴怒。

  徐灝反手從箱子裡抽出了短槍,又抓起了寶劍,秀蘭嫂子又驚又怒的就要衝出去,被他給拉了回來。

  「臭娘們,快爬出來接駕。」

  竟然是韓大傻子的嚎叫,「老子今晚要拿你請兄弟們唰鍋子!哎呦!」

  沒等徐灝琢磨過來刷鍋子是什麼意思,黑虎從房頂一躍而下,沒一口咬住他的喉嚨,只咬住了他的腳脖子。

  院子裡,一夥歹徒被狗嚇得鳥獸四散,緊接著聽到大花娘刺耳的尖叫,「都別開槍,不要驚動了遠處的錦衣衛,趕緊衝進去把人給殺了。」

  「竟然有槍。」徐灝知道更不能衝出去了,拉著秀蘭嫂子貓在門後面。

  忽然秀蘭嫂子使勁推揉著他,急道:「你快走,我出去掩護你的身子,一出屋你就跳籬笆,往村裡跑,河上肯定有他們的人手,不能走。」

  「那咱倆同生共死。」這時候徐灝還不忘開玩笑,就算陰溝裡翻船,那也是命運使然。

  「你是天上的貴人,我是泥溝裡的蝦蟹,你的命比我金貴一萬倍。」秀蘭嫂子真急了,哽咽道:「可惜沒能把身子給你睡一夜,死的好生冤枉。」

  徐灝反手摟著她,笑道:「可惜我在家妻妾成群,你還是清白的黃花閨女,咱們不合適。」

  「是我福薄,配不上你。」秀蘭嫂子心酸一笑,「我替你相中了柳家姑娘。」

  「這都哪跟哪呢?」徐灝被逗樂了,「你那位柳姑娘,說不定就在外面,等著親手殺了咱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0:58
第七百七十五章 祝心想事成

  徐灝放出的消息陰差陽錯,沒有引來魚王楊鯉等江湖好漢,反而把狗急跳牆的遺老遺少們招來了。。。

  柳老爺撕下了隱藏多年的面具,動員所有的能量,命令韓家老二帶領一百多官軍騙開了牢房,救出了大花娘等人,加上其他人,總計四五百人一舉包圍了柳家村。

  唯有花大人和高**因身份特殊,第一時間就被送到了北平城內,這幫人知道躲藏不下去了,早晚都會被一一供出來,此時所有交通要道都被層層封鎖,尤其通往關外的道路,駐守著六親不認的邊軍和遼東軍,根本插翅難逃。

  柳老爺當機立斷,誤以為太子也在柳家村,如果能把人給抓住,自然能輕輕鬆鬆的出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院子裡,韓大傻子被黑虎瘋狂的咬爛了一條腿,慘叫道:「打死它,娘,打死它。」

  大花娘手持一支火槍,抬手砰的一聲!黑虎慘叫著而死,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呲牙咧嘴的使勁揉了揉肩膀,被後坐力傷到了。

  「黑虎!」秀蘭嫂子哭喊著就要衝出去,徐灝使勁拽住了她,砰砰!一排子彈打在了牆壁上,火星四濺,硝煙瀰漫。

  「哈哈!」

  一身夜行衣的大花娘努力站了起來,為了保持龍頭的威風,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她身邊站著面無表情的柳老爺,「火槍果然是好東西,有了它,蒙古鐵騎將更加的如虎添翼。」

  韓大傻子蜷縮在她的腳下,抱著腿狂怒道:「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屋裡的徐灝絲毫不擔心火槍的技術外洩,敝帚自珍的想法要不得,也根本不可能控制住。看看歷史一目瞭然。

  韓老二負責外圍,帶著人防止錦衣衛前來救援,所以裡面的人依然沿用傳統的戰法,一窩蜂似的都擠在了院子裡,因事先得知屋裡沒有幾個人,人多勢眾也不怕火槍,韓老二倒是說過火槍距離一長就沒什麼準頭了。

  火槍發射後需要時間來填裝,時間差足以衝進屋裡了,所以人人顯得有恃無恐,當然心裡都在祈求彈丸射在別人的身上。

  躲在大花娘身後的柳老爺沉聲道:「徐灝。交出太子殿下,就饒你們一命。」

  屋裡的徐灝一時哭笑不得,終於明白過來為何他們選擇狗急跳牆,貌似自己可沒這麼大的號召力,都是朱瞻基那傢伙惹的禍。

  小聲對秀蘭嫂子囑咐幾句,徐灝邊移動邊揚聲說道:「別作夢了,我會把太子交給你?再說你怎麼認為太子在屋裡?」

  柳老爺冷笑道:「前日太子離開了北平城,不是到這兒來還能去哪?」

  「是嘛!」徐灝露出了一絲詭笑,給秀蘭嫂子打了個手勢。

  「你們這些惡人。統統該死。」秀蘭嫂子大聲罵道,一抬手把氣死風燈扔了出去。

  大花娘抬手就是一槍,準頭不俗擊中了目標,不過未能打滅燈火。得意洋洋的怪笑道:「上!老娘我要親眼看著這賤人涮鍋子,有了太子在手,官軍絕對不敢阻攔咱們出關。」

  「好主意!」不知何時,徐灝的手裡持著一把造型別緻的手槍。而裡面則是真正手工打磨的子彈,乃是防身的殺手鐧。

  從窗口射出了一顆子彈,一槍命中被燈火暴露了位置的大花娘的腦袋。當即撲通倒地,一代傳奇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死了。

  同一時間,其他房間裡躥出來楊鯉和他的兄弟們,以及徐灝的貼身親衛,三十多人投出匕首,甩出魚刀,火槍啪啪亂射,打得敵人雞飛狗跳。

  外面也響起了密集槍聲,一身金甲的朱瞻基興奮的臉色通紅,昂然站在戰艦的船首,指揮著一萬近衛軍發起了猛攻。

  措手不及的柳老爺知道中計了,大花娘的死屍刺著他的眼簾,身邊十個自小苦心培養出來的大漢,轉眼間一槍一個,用不到幾錢銀子的火藥費,倒在地上浴著血不起了。

  「好!痛快,痛快之極!」楊鯉站在對面,露著牙齒獰笑著說,他這時充滿著勝利者的愉快,這是和真正的敵人作戰才會帶來的滿足感,國仇和家恨,他最終選擇報效朝廷。

  轟!轟!轟!這時周圍儘是槍聲,一排一排的火槍都向著柳家逼近。

  韓老二一身正氣的呵斥潰散的兄弟們,恨鐵不成鋼的怒道:「懦夫!懦夫!你們這班懦弱的奴隸,記住我們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是真主的信徒,是這世上最高貴的人。你們這些蠢豬,漢人是我們的死敵,他們靠著你們這班蠢豬養活,黑心的商人,狠心的土豪劣紳,狡詐的貪官污吏,你們要作戰而死,流盡最後一滴血。

  怕什麼?怕什麼?死了我們會上天堂,七十二個美麗處子在等著我們,而他們則要下地獄,十八層地獄,別跑啊!唉?唉!你們這班蠢豬,蠢豬,蠢豬!」

  正當他把從講武學堂裡學來的演講,以及徐灝用來調侃綠教的七十個處子的典故也祭出來蠱惑人心,演說到了最壯烈時,數十粒鉛彈齊向他的頭、胸、腰、腹各要害穿過,「呀」的發出最後一聲感嘆,英俊的韓老二便覺得軟軟地倒了下去,靈魂隨即去天堂擁抱那些美人了,祝他如願以償!

  船上的朱瞻基問道:「那人在說什麼?倒也死得豪氣。」

  很快有人傳來了隻字片語,朱瞻基茫然道:「什麼是七十二個處子?」

  解縉聽徐灝提及過,笑道:「說的是波斯一帶的伊斯蘭教,即回教的起源地,古蘭經裡面關於信徒戰死後的獎勵,死後真主會在天堂獎賞七十二個女人,真是荒唐。」

  朱瞻基失笑道:「那天堂得準備多少女人?比得上七十二妃了,竟然還會有人信?」

  「殿下!不可輕視。」解縉收起笑意,嚴肅的道:「我曾與徐大人探討過,唐朝時,西域夾在我漢人文明和伊斯蘭文明之間,結果大唐一敗塗地。此後從西域到波斯,幾乎全民都信仰了伊斯蘭,不信的下場往往是滅族滅國,連征服了他們的蒙古人都已經紛紛皈依。

  時至今日,南洋大部分區域都成了伊斯蘭國,擴張勢頭極為迅速,不過好在我儒家文化可以天然抵制,但也不可不防。徐大人說伊斯蘭距離我朝遙遠,與歐洲諸國的基督教乃是數千年的死敵,這兩個一神教堪稱當世兩大邪教。都宣稱對方是異教徒,不知打了多少年的仗,死了多少人。」

  朱瞻基說道:「解大人記著把相關的書籍拿給我看看,我對舅舅講給我的十字軍東征非常感興趣,可惜地處遙遠,對那些國家所知太少了。」

  解縉說道:「徐大人預言過,按照目前航海術的發展,不出一百年,歐洲人就會和波斯商人一樣。駕船來到我大明。」

  朱瞻基立刻露出複雜神色,說道:「有官員建言過閉關鎖國,如此我大明就不會受到外國影響,但舅舅卻對此堅決發對。說閉關鎖國猶如自廢武功,不但會拱手把南洋乃至整個世界讓給外國人,人家打到你家門口,就像倭寇和蒙古人一樣。一道長城能阻擋住麼?鬧得我心裡很不安。」

  「是啊!」解縉長嘆道:「原以為我大明立國之後,四海清靜國泰民安,百姓從此可以安居樂業。誰知北方猶未安生。又冒出來了敵我難料的歐洲人,百年後又要多事之秋也!」

  不提徐灝一手拉近了和整個世界的距離,借用各種手段潛移默化的影響他人,就算明朝人仍然無動於衷,也早早晚晚會證明徐灝當初的預言絲毫不差,結局無非是「有所準備」和「後悔莫及」兩種。

  院子裡,沒等老謀深算的柳老爺轉身逃跑,老胳膊老腿哪裡跑得起來?就被楊鯉上前揮刀一陣亂刺,身上落下了四五個透明窟窿,步大花娘的後塵而去。

  場面變成了一面倒,滿地流著血的死屍,徐灝走出來嘆道:「傻瓜,我既然敢在這裡停留這麼多天,可能沒有準備嘛?」

  韓大傻子站不能站,爬不能爬,慌忙像條狗一樣的磕頭如同搗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道:「秀蘭,看在死去的爹娘面上,饒了我吧。」

  楊鯉叉開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問道:「妹子,你說怎麼辦?」

  秀蘭嫂子如今成了他的頂頭上司,並且在徐灝的安排下彼此認了義兄妹,對楊鯉這樣的義氣漢子,此乃最保靠的捆綁手段。

  秀蘭只顧著自己心愛的黑虎,憎惡地轉過臉去,說道:「哥!我不願髒了我的手。」

  「我來吧!」徐灝直接把槍口塞到了韓大傻子的嘴裡,輕輕勾動了扳機,一槍爆了頭。

  外面密集而激烈的槍聲漸漸停了下來,大部分遺老遺少選擇跪地投降,初出茅廬的朱瞻基獲得了人生第一次首勝,意義非凡。

  李銘押著花容失色的柳姑娘走了進來,柳姑娘楚楚可憐的哀求道:「徐公子,奴家什麼都不知情,我是無辜的。」

  徐灝看了她一眼,隨口問道:「柳少爺呢?」

  「死了。」李銘解釋道:「他慌不擇路的跑到了王老五家,被柳四叔他們給亂刀砍死了。」

  「果然是冤有頭債有主。」徐灝點點頭,對視著一臉哀婉、亭亭玉立的柳姑娘。

  「父母生了我,可我沒做任何壞事,我也不知祖父他做的這些事。」可憐的柳姑娘哭道。

  秀蘭嫂子同情的道:「她和柳老爺父子無關,來,你到我身邊,沒有人能傷害你。」

  「嗚嗚!」柳姑娘認出了祖父的屍體,淚眼婆娑的跪了下去,伏身大哭。

  楊鯉等人都搖了搖頭,四散開去收拾善後,他們和柳老爺沒什麼恩怨,更不會忍心對一個漂亮柔弱的女人怎麼樣,反倒不如柳四叔等村民因桂姐兒的不幸遭遇,異常痛恨柳少爺。

  善良的人往往不會牽連無辜,也不會有什麼防備,唯有徐灝不敢放鬆,即使柳姑娘真的是善良柔弱的小綿羊,他也會把對方當成吃人不吐骨頭的女殺手。

  母族慘敗在漢人手中,站在蒙古人的立場,說是國破家亡不為過吧?祖父父親慘死在漢人手裡,這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對擁有一半蒙人血統的柳姑娘來說,什麼大義都是扯淡。

  徐灝不是優柔寡斷的性子,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正人君子,忽然說道:「死了才能保住你的清白,柳姑娘,再見!」

  砰!芳齡二十歲的柳姑娘瞬間慘死在了他的搶下,就此香消玉殞。

  「你瘋了?」秀蘭嫂子厲聲叫道,不可置信的瞪著溫潤如玉的他,沒想到殺起人來,竟然是如此的毫不手軟,連女人都能下此毒手。

  「斬草要除根!」徐灝卻若無其事的說,看都不看死不瞑目的柳姑娘一眼,大步離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1:01
第七百七十六章 百順千依

  金陵,英國公府。。。 

  中午,從學堂返家的徐燁來找小葉子,將門推開,見她側身睡在外間炕上,一窩純白顏色的小貓兒在她身上躥來跳去的玩耍。

  徐燁見她睡得正熟,就坐在炕沿上,十三歲的小葉子出落的亭亭玉立,胸脯開始茁壯成長,鼓鼓脹脹的十分誘人。而已經十一歲的徐燁初通人事,正是對異性漸起好奇的年紀,兼且兩小無猜的二人一起長大,行事百無禁忌,忍不住伸手在其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胸口撓了幾下,又在肚子上摸了一下,還不見醒,乾脆頑皮的用上了勁。

  小葉子在睡夢中被驚醒,忙轉過頭來,見是徐燁,依舊躺著閉上了眼眸,將他的手一推,說道:「你別在我這兒混攪,去找你的心上人兒吧。」

  徐燁說道:「我有什麼心上人兒?」

  「不是你的心上人,你就肯替她接衣服?」小葉子微微撇嘴。

  徐燁反應過來,解釋道:「那天你們回來,風柳脫了一件衣服,當時我就站在旁邊,順手就替她接了,這有什麼?好呀!你竟混造謠言,什麼心上人兒心下人兒的,我倒要問問你是什麼緣故?」

  說著跳了上去,騎在了小葉子的身上,兩隻手在她的肋下狠狠的胳肢,把個小葉子幾乎笑的斷氣,極口子的央求,「我錯了,我錯了,你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徐燁笑道:「還不夠,還要說得親熱些兒。」

  「可不能再親熱了。」小葉子喘著氣道:「咱們都大了,我娘說了幾次要注意避嫌,不讓和你打打鬧鬧。」

  徐燁頓時生氣了,叫道:「咱倆自小一起長大的,避什麼嫌?你將來總是我的媳婦。你叫不叫?不叫,我再抓。」

  說著又伸手在對方的肋下亂撓,小葉子急得亂叫道:「我的活祖宗。好大爺,親弟弟,你饒了我吧。」

  徐燁停了手,說道:「我有句話要對你說,你依不依?」

  「你怎麼說,我怎樣依。」實在受不了的小葉子沒口子的答應。

  「我也不怕你不依,這會兒且饒了你。」

  徐燁重新坐回炕上,笑看小葉子費力的爬了起來,整理下自己散亂的衣衫,白了他一眼。「有話請說。」

  「表姐今晚要聯詩。」徐燁顯得頗為苦惱,「你也知道,我爹素來不讓我在這方面下苦功,也不讓我專研四書五經,反而二弟小小年紀即熟背詩經,表姐也越發對我失望了。」

  小葉子笑嘻嘻的道:「原來是擔心這個呀!你將來要承襲爵位,四書五經於你有何用處?自然得用心學習經營之道,御下之道,應酬之道。而且你在詹事府學的可是帝王之術,在學校學的是經濟政治,在家裡學的是兵法韜略,是要輔佐君王治理天下。詩詞反而是小道也。而二少爺則不然了,大抵要用功讀書好去科舉。」

  「這些我都明白,我有我的苦惱,二弟有二弟的辛苦。可是!」徐燁皺眉道:「我疏於詩詞。表姐好幾次都不開心呢。」

  「呆子!」小葉子撇了撇嘴,「那就在這方面下下苦功唄!乾爹說過藝多不壓身,又沒嚴禁你不許學文。」

  「你不知道。」徐燁悠然道:「比起詩詞我更喜歡研究探討新學科。比方說自然,最新的書裡說,一切生物都有其生活方式和抵禦外敵的本能。牛以角鬥;虎豹以尖爪利牙鬥、騾馬以蹄子鬥。最有意思的是那些看似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動物,如菜蟲,全身綠色躲在菜葉裡,使敵人難以發覺;又比如海中的墨魚,感到生命遇到了危險,便會射出墨汁,藏身於黑暗中,使敵人難以辨認,多有意思呀!」

  小葉子也興奮起來,說道:「我們學校昨兒的烹飪課,要殺蝦子和鱔魚,嚇得大傢伙哇哇直叫,有幾個同學殺鱔是外行,沒有力氣捉牢滑膩膩的鱔魚頭,她們竟想用開水把魚燙死再來破肚。

  嘻嘻!我說這法子太笨了,也會失去了鮮味,她們又想把鱔魚頭打扁,這樣就有鮮味了,但打來打去,那鱔魚反而滑七滑八的像條蛇一樣,嚇得大傢伙又叫又鬧,亂成一團。」

  「你最喜歡下廚,一定有好辦法,快說來聽聽。」徐燁先笑道,隨即又苦惱的說,「可惜姑姑姑父不讓表姐去上學,她也只能整日裡寄情於詩詞歌賦了。」

  「漣漪小姐的身份太嬌貴了,豈能去學堂?她在宮裡據說比公主們還受寵,人人都說她就像早年的乾娘呢,皇后娘娘待她視為己出。」小葉子羨慕的道。

  「是啊!越來越像個大家閨秀了。」徐燁莫名的嘆了口氣,展顏笑問道:「你還沒說完在學校裡的事呢,我洗耳恭聽。對了,我們自然課也學瞭解剖,校方請了香玉姨來教,我只會蠻幹,後來想想也真真殘忍,當時只為了給爹娘爭氣,就什麼都不顧了,一下子把青蛙斷了頭,剝了皮,割去四肢,破開肚子掏出內臟,把它扔在水盆裡,竟然還能跳躍游泳,光有動作卻沒有痛苦的鳴叫,你說是不是怪事?香玉姨說這和動物的神經有關,對這方面的研究尚處於起步階段,她也解釋不清楚,希望有感興趣的同學加入課外小組,我沒敢報名。」

  小葉子不以為意的笑道:「你們這些男生從來不近庖廚,自然會大驚小怪,豈不知我們女生在家幫著煮飯,此種事見多了,見得多了也就沒什麼稀奇。我來教你,把鱔魚或青蛙放在酒桶裡,就和麻醉的道理一樣,不多會兒便像死了一樣,輕輕鬆鬆全都解決了。」

  「原來如此,佩服!」徐燁讚歎點頭,看著笑顏如花的小葉子,心說比起表姐,倒是和小葉子在一起無拘無束,什麼都能說到一塊去,要是表姐也能上學就好了。

  小葉子見天色不早了,起身說道:「你先去給老祖宗太太請安,我要換件衣裳再過去。」

  「那我等你。」徐燁一動不動。

  「哎呀!女孩子換衣服,你守在這成什麼樣子?被我娘看見又要數落我了,你快走。」小葉子不由分說的去拉扯他起來,徐燁只好笑了笑起身走了。

  他直接去了千壽堂,一進屋,就見表姐漣漪來了,快步走了過去。

  今日眉目如畫的表姐身上穿著月色緞滿繡花周身鑲滾銀線的短裌襖,裡面襯著鵝黃綾子的小衣,外面大紅繡三銀三鑲領,一襲淡黃色的宮裝長裙,綠綾襪子,大紅緞子金粉繡鞋,手臂上帶著三隻金鐲,打扮的粉妝玉琢,貴不可言。

  兩年來,因徐灝長期不在家,張漣漪被家族養在深閨裡,等閒不讓她出門,又時常進宮陪伴公主們,在皇后的熏陶下,氣質做派都大變了模樣,很難令人聯想起小時候的頑皮嬌憨。

  老太君和蕭氏自是越來越中意她的變化,如此未來才是合格的國公夫人,如此漣漪在長輩們心中的地位更加的無可動搖。

  徐燁沒來及換衣服,依然戴著束髮金冠,身穿八團東繡銀紅緞子箭衣,外罩排須比甲,腰繫五鸞絛,足登粉底皂靴,出落得粉妝玉琢的一位翩翩公子。

  徐青蓮瞧著他的模樣氣質,心中十分歡喜,可謂是越看越愛,招手讓侄子過來,摟在懷裡笑道:「簡直和你爹小時候一模一樣,多了三分貴氣二分風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老太君笑眯眯的左看看漣漪,右瞧瞧孫兒,滿意的老懷大慰,「比他老子聽話多了,也更加的孝順。不過他老子是錦繡內斂,那心裡有的是主意和決斷,任是誰都改變不了他,一度是最令人頭疼的孩子,現在想想,正應了那句金鱗非是池中物,一手創出了咱家的諾大基業。」

  「阿彌陀佛!」徐青蓮對徐燁說道:「我們可不指望你和你爹一樣,能安安穩穩的守著家業就成了。」

  「那倒也是。」

  對此不但老太君深表同意,就連蕭氏等人也無不讚同,實在是某人的作為太令人心驚肉跳了。

  這時徐燁對著目不斜視的表姐說道:「姐姐最近在做什麼?好些日子沒來了,我很是讀了些詩書呢。」

  漣漪側著頭一板一眼的回道:「最近和公主們成立了詩社,我忝為管事,一天到晚忙著進宮,沒有常來給長輩請安,是我的不是。」

  「不妨事,不妨事。」徐燁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漣漪這才把目光轉而凝視著表弟,淺笑道:「多日不見,怎麼變成了應聲蟲呢?實在無趣。」

  「哈哈!」聽到這話,徐燁立刻開心起來,表姐還是那個表姐,骨子裡就叛逆的很。

  老太君和蕭氏相視苦笑,嘆道:「還是那個刁鑽古怪的丫頭,都怪灝兒。」

  話音未落,就見張漣漪盈盈起身,毫不在乎的伸手拉著徐燁的手,說道:「我們去玩吧,晚飯自己吃,不陪長輩了,莫怪。」

  徐青蓮慎道:「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再說你多大了?也不害臊。」

  漣漪卻一反常態,滿不在乎的道:「舅舅馬上就要回來了,娘有不滿就對舅舅埋怨去。對了,我最近不回家了,我要陪舅舅。」

  說完拉著徐燁頭也不回的跑了,氣得徐青蓮無可奈何,對著蕭氏訴苦道:「娘,一聽說灝兒要回京,這丫頭就有了主心骨,再不把我放在眼裡,長此以往還怎麼得了?」

  蕭氏笑道:「那也是你慣得,誰讓你對弟弟千依百順,現在輪到閨女對她舅舅百順千依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5 01:02
第七百七十七章 漢韓信

  清晨,蕭氏帶著沐凝雪等人從千壽堂回來,丫頭們倒上香茶。。今日徐家都在議論徐汾出家一事,算得上八卦版娛樂頭條了。

  袁氏說道:「看不出汾兄弟也能夠出家,真是怪事!他平日相面算命從不同那些和尚們來往,怎麼憑空的要去做和尚?這幾年族中出家的好幾起了,姚大師怎麼就看上了咱家的人?一個一個叫他引誘了去,不知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據說是大師點化了他,也是上次惹的事,再也無法靠咱家賺錢了,其他人家也拒絕他上門。」王玄清解釋道。

  沐凝雪開玩笑的道:「你也仔細著,別叫大師看上了,上一次燒香可說你有佛緣呢。」

  大家都笑了起來,以姚廣孝與徐家的關係,女眷們自然都能求見,得到一兩句指點。

  袁氏也笑道:「二嫂說的是正經話,你倒來取笑她。」

  「要你給二嫂子出頭?」沐凝雪伸手點了下袁氏的額頭,輕笑道:「你也不用氣不過,那天在寺裡,那些和尚誰不拿眼睛瞅著你,看出了神?橫豎一半天也要來引你出家呢。」

  大傢伙更是大笑不止,袁氏故意嘆道:「這兩年三哥不在家,三嫂你越來越刻薄了,成天拿我們大夥兒逗樂解悶。」

  丫頭進來回道:「鐘五奶奶上來了。」

  不一會兒,鐘可姑進來說道:「我過去見那邊的老爺太太,回了汾兄弟要出家的話,老爺和太太一聲兒也不言語,隔了一會兒,老爺說:『罷了,幸好還有個老二,就當白生了他一場。』倒是姑娘聽了她父親出了家,哭著要尋死上吊呢。我看她可憐。勸了好一會兒,瞅著怪傷心的,託了幾個嫂子照應著,就回來了。」

  蕭氏嘆道:「哭也無益,今後照姑娘的月例,每個月到日子送去錢糧,留心照顧著,我記得青竹快出閣了吧?你們做長輩的用心給她找個好婆家。」

  「我知道了。」鐘可姑點頭應承下來,說起來徐汾出家和她有莫大的關係,因此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這時秋香派人送來八張禮帖。管事嫂子說道:「成國公家的祝太太差管家來請安,請太太和諸位奶奶明日過去赴宴。」

  蕭氏說道:「你叫蕭成隨同來的管家到朱家去原帖奉繳,請安道謝,說我這幾天身子不好,不能出門。等我改日再去,明日叫玄清凝雪她們帶著漣漪去領太太的情吧。」

  管事婦人乃蕭氏的丫鬟出身,丈夫也是蕭氏的心腹家人蕭成,出去讓丈夫接著帖子,請朱家的管家喝了一會兒茶。備了馬一起去了成國公府。

  正值朱勇在家過生日,賓客盈門,蕭成進了門,管家請他在客堂坐下吃酒。自有人拿著帖子進內宅回話。出來說道:「太太說既是太夫人欠安,不敢驚動。一半日太太親自過去探望,明日定請諸位奶奶同漣漪姑娘過來坐坐。」

  蕭成吃了幾杯酒,起身告辭回去。迎面見到了蕭家太太坐車而來,忙張羅著把人送進了介壽堂。

  這位太太姓柏,乃是蕭家另一支的親戚。今年四十來歲,一進來就說道:「我有事要同大姐和姐夫商量。」

  沐凝雪等妯娌紛紛起身相迎,蕭氏請柏氏在身邊坐下,問道:「有什麼心事?」

  柏氏嘆道:「還不是為了你侄孫女秀芝,那孩子性格聰明,長得也十分清秀,自從她出生以來,全是拿藥養活到了十三四歲,身子過於單弱,一個月倒有二十天是病。去年大病一場,幾乎不保,幸遇一位得道高僧來家給她診治,又送了一塊古玉闢邪,自此以後,病果真好了些。

  我想著給她訂門親,可大姐你想想,誰家會娶個病秧子回去伺候呢?況且出了嫁,就要盡媳婦的本分,秀芝她連自己都顧不過來,還能服侍丈夫,孝敬公公婆婆嗎?兼且這孩子素來脾氣不好,性情古怪的了不得,不但一切飲食起居比人不同,就是親族親戚裡面,她看得上的人也很少。

  以往瞧見了親戚家的那些孩子,她就說:『他們白活著幹什麼?倒不如將他們的年紀都送給徐家的燁兄弟。』大姐你聽聽,她那口氣就是燁兒與她合適。」

  聽到這裡,蕭氏大感為難,可是對方說得都是大實話,無非是想送來有個名分的意思,可是除非是至親之家,誰會願意收留個要死不活的兒媳婦?

  柏氏繼續說道:「我的意思同大姐結了親吧,知道燁兒和青蓮的閨女指腹為婚,我都考慮過了。想秀芝那孩子不但不能生兒育女,就是壽數也很有限,請大姐成全,把秀芝也給燁兒做個媳婦,只要能在大姐姐夫跟前做過一天的兒媳婦,她呢也算成了人,我也盡了疼孫女的一番心,這件事總得姐姐同姐夫准了我這個情兒。」

  蕭氏心裡不太樂意,可也同情娘家弟妹,和顏悅色的說道:「這事我不好做主,說到底得燁兒他爹娘點頭。」

  柏氏詫異的道:「莫非連姐姐都拿不了主意?這家真的是灝兒夫婦說的算不成?」

  聽到這裡,蕭氏頓時不高興了,礙於情面淡淡的道:「不消說孩子親爹親媽有權開口,我上面還有老太君呢,老太太不同意誰允諾了也不行,此事暫且放放吧,容後再議。」

  好說歹說把人給打發走了,大傢伙都非常無語,這哪裡是上門來提親的,竟是來逼婚的一樣。

  當著蕭氏的面誰也不便說什麼,王玄清先說道:「同意是太太心善,不同意也是本分。」

  蕭氏苦笑道:「你們不知道這裡面的事,她是我娘家有名的渾人,從來就不懂個深淺,並且我小時候吃過她婆婆的奶,是以仗著這個情來討話,保不準我一時心軟也就同意了。可憐秀芝三災八難的,讓她有個歸宿也算是行了善,就是不知凝雪和灝兒什麼意思。」

  沐凝雪也為難的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怎麼對大姐解釋?」

  袁氏說道:「要我說就一口回絕了吧,雖說此種事不罕見,人死在咱家到底不吉利。」

  「唉!讓我好生想想吧。」蕭氏很是頭疼。

  為此議論了一會兒,說到底還真是應了柏氏的那句話,徐燁的婚事沒有他老子親自點頭是不可能的。

  「七小奶奶來了。」丫頭又進來稟報。

  就見馮文君的貼身丫鬟代目含笑走進來,那年她成了徐湖的房裡人,此後凡事代表馮文君出面,上上下下因此都管她叫七小奶奶,管馮文君則稱為湖七奶奶。

  七是徐湖在家族排行第七,二房這邊習慣了這麼稱呼。倒是三房或外人大多稱呼湖三奶奶,因徐湖在三房排行第三。

  代目挨個見了禮,眉眼含春的道:「太太命我過來給太太奶奶們道個喜,夫君被放了廣東連州知縣。特意派了下人去了吏部打聽,一點不錯,明日五鼓要進宮謝恩。」

  「好,好!」蕭氏和大傢伙全都喜上眉梢,從海外采風剛剛歸來不到一個月,徐湖就被外放七品縣令。也不枉他奔波這麼久了。

  不提徐家為此全家慶祝,徐灝回京的半路上又趕去了湖南永順府。

  湖南永順毗連四川,自古以來漢苗混居,當地主要以土家人為主。少數民族眾多。洪武二年,置永順軍民安撫司,洪武六年,升為永順軍民宣慰使司。屬於自治區的性質。

  洪熙二年,朝廷開始向永順一帶移居漢民,憑藉火槍火炮的威力。提前二百多年,迫使永順土司上表請求納土,改設流官,洪熙七年置永順縣等三十二個縣,洪熙九年升為永順府。

  可以說,不知不覺中,明朝的人口在緩慢增長,朝廷大力提倡的比如衛生方面,推廣良種作物方面,取消戶籍限制,減少苛捐雜稅等等措施,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永順縣自古以來就和長沙、岳州等繁華地帶不同,僻處邊陲,民風屬於苗族猶存的上古之風。

  這裡的苗人和漢人雜居多年,大多時期彼此相安無事,風氣淳樸。因位於山多於水的地方,四面青山起伏,最高海拔一千四百多米,熱量充足,雨量充沛,常年平均氣溫在十六攝氏度以上。

  境內到處崇山峻嶺,遷來的漢人百姓分佈在各處山坳之中,耕田鑿井,日暮而息,頭三年不用繳納任何賦稅,到處都是山也沒什麼勞役,很有些世外桃源的氛圍,所以來到這裡的官員皆十分清閒,一年到頭幾乎沒什麼事沒有,堪稱逍遙自在。

  新任知府名叫王賢,乃是山西人氏,洪武朝的兩榜進士出身,在吏部熬了二十年,由主事升了員外,由員外升了郎中。

  本部堂官見他精明練達,謹慎勤勉,就把他的名字報了上去,不久後皇帝准奏,外放永順知府。

  如此王賢帶著家眷千里赴任,頭半年他一切蕭規曹隨,上下相安無事,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外,其餘一無事事,衙門裡門可羅雀。

  時間久了,王賢不自在了,心想一府之內以我為表率,總得有些作為吧?像個豬一樣的終日吃了睡,睡了吃像什麼話?可是思來想去,卻不知該從什麼地方動手。

  正巧去年春天是歲試年,王賢尋思在京城時,時常有人上奏請求改試策論,他有預感八股文不久就要廢了,兼且他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文人,時常去新式學堂聽聽課,江南近幾年風氣變化很大,王賢漸漸潛移默化的起了變化,屬於支持新式教育,重商主義的革新派。

  所以他打算借此機會先蒐羅幾個人才,出了一張告示,命應試童生除了八股詩賦之外,允許報考各項名目,如算學、史論之類,算學和史論都是唐宋時期就有的科目,並非敢為天下先。

  永順府一共管轄了四個縣,總人口還不到三十萬,其中漢人不超過五萬人,擱在後世也是相對落後的西部地區,可想而知在明朝時期乃是何等的偏遠了,立國以來,甚至連秀才的人數都能一個巴掌數過來,幾乎都被長沙等傳統文風濃厚的地區壟斷了。

  四個縣加一起,習文的還不到三百人,倒是練武的武童多達二千多,一大半是軍戶世家,可見習武的風氣是多麼興盛,當然漢人習武主要是為了保衛家園。

  王賢興沖沖的發了告示,奈何這麼偏遠的山區,學子清一色讀四書五經,什麼算學史論,見了根本看不懂。等到了點名的那一天,只有龍山縣一個童生報了史論,永順縣一個童生報了筆算,其餘全是八股,連做詩賦的也寥寥無幾。

  對此王賢甚為失望,開弓沒有回頭箭,便出了題目掛牌出去,作八股文的屋子裡坐滿了人,其它考場僅僅一個考生,倒是監考學官等卻一大堆。

  對於結果王賢本來不抱任何希望了,不想那位報筆算的童生居然敷衍著答完了卷子,也算是個難得務實的人才,不免令他稍微開心起來。而考史論的那位童生,因見題目是「韓信論」,竟不知道韓信是哪一朝的人物,就說這個題目不知出處,請換一個簡單些的。

  就這麼一根獨苗,監考知道知府老爺很看重此次考試,說不得要破破例了,先和監場的學官商量。

  學官接過來題目一瞧,自言自語道:「韓信這個名字很熟悉,好像哪裡會過似的?哎呀!十面埋伏和二進宮不是唱過,什麼漢韓信命喪未央的,對對,可不是他嘛?如果不是漢朝人,為什麼會唱漢韓信呢?你們說是不是?」

  永順府的讀書人向來號稱文武雙全,武人習氣大於文人做派,是以監考說道:「老大!你別誇口,既然韓信是漢朝人,為什麼戲文裡還說他是登台拜將的三齊韓王呢?我認為這韓信一定是齊國人。」

  監考回頭對童生說道:「相公!你別上他的當,你照我的話去做,一定不會錯。」

  哪曉得這童生自小沒出過門,沒聽過堂戲,沒見識過野台班子,本人孤陋寡聞,家裡就幾本野史之類的書籍,連史記都沒讀過,仍舊摸不清頭腦。

  學官見狀就說道:「那我去求見老爺,換個題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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