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28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2:54
卷四 展翅 第八百七十八章 定案

  被知府一番謾罵,唐童生渾身哆嗦的說道:「大人在上。童生自幼喪父,家境貧寒唯有刻苦讀書,立志功名,終日在家刺股懸樑,尚博不得一領藍衫掛體,哪有功夫去逾牆毀人名節?只因數日之前,不知什麼原故,在書架上撿到了玉墜一枚,懸在扇子上,被鄰居看見,說是沐家之物,所以原告不察虛實跑來告狀。

  這玉墜是他的不是他的,童生也不知道,但童生敢對天發誓,和他家的媳婦決沒有一絲奸-情。」

  知府見慣了喊冤之人,無動於衷的說道:「那你和她無奸,玉墜是飛到你家的不成?區區童生沒有功名護體,本官不動刑具,你自然不肯招供。來人,夾起來!」

  衙役們上前把夾棍一丟,將唐童生的鞋襪脫掉,把一雙白白的嫩腿放在兩塊木頭之間,用力一束緊,就見唐童生立刻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過了一會兒,唐童生緩緩甦醒過來。知府問道:「你招不招?」

  淒悽慘慘的唐童生趴在地上,哭喪著臉說道:「並無奸-情,我有什麼招的?」

  知府遂冷笑一聲,命重打一百大板,板子噼噼啪啪的打在屁股上,那滋味難以想像,唐童生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沒幾下就忍受不住了,只得喊道:「小的願招。」

  衙役們一停手,他又昏死了過去,等醒過來,唐童生嘆道:「沐家的媳婦有心惦記我是真,這玉墜是她丟過來的,而小人以禮法自守,絕不敢去奸-淫她。大人若不信,只管審問那婦人就是了。」

  知府沉吟了一下,吩咐傳喚何氏上堂。一般而言,官府有不成文的衡量標準,也是多年承襲下來的經驗。審問姦情案件,先要看婦人的容貌,若長得醜也就罷了,長得好看還用問嗎?紅顏禍水就是是非的源頭。

  很快何氏走進來跪下,不到三十米的路,走了好半天,因膽小害怕磨磨蹭蹭,兼且她身輕如燕,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像沒有骨頭一樣,一副隨風吹到的柔弱之態。不等審問,怡然先勾畫出了一幅美人圖。

  知府命她抬起頭,只見何氏眉目如畫,秋波滴水,嬌羞百出如雪的面孔,映出一點似血的朱唇,真是紅者愈紅,白者愈白。

  知府先笑了一笑,隨即大怒問道:「看你這個模樣。就知是個淫-物了。你今日來聽審,尚且臉上抹了粉,嘴上點了胭脂,在本府面前扭扭捏捏。則平日的邪行不問可知,姦情一定是真的了。」

  這就是資訊不發達的敝處了,原來這位知府大人從小到大,家教異常嚴厲。本人的性格也過於保守,寒窗十載幾乎沒去過風月場合,沒見識過多少女人。尤其是漂亮的美女,要不豈能悶騷的偷偷靠小說意-淫嘛?

  再來一個老實人娶了自己的表姐,妻子模樣一般脾氣卻很暴躁,他向來懼內,別說納妾了,家裡連只漂亮的母貓都沒有。

  故此知府大人想當然的以為,天底下的女人要塗抹脂粉,皮膚才能變得白嫩光滑,點了胭脂才會紅,扭捏起來才有風致,不曉得何氏這種姿容柔弱其實是天生帶的,上堂哪敢塗脂抹粉,人家可是素面掛水。

  知府不分青紅皂白的罵了一通,又說道:「你好生把唐童生奸你的話從直說來,省得本官動用刑具。」

  何氏一臉委屈的哭道:「小婦人與他並沒有姦情,教奴家從哪裡說起?」

  知府狠下心來,吩咐動刑,衙役將何氏的纖手扯直了,可憐青蔥似的十根手指頭,套在筆管裡面硬生生的夾緊,疼得死去活來,偏偏是美人,慘狀看上去也像是在嬌啼婉轉,連一干官吏都不忍心看下去了,恨不得一棍子打跑大人,拯救這位水性楊花的小美人,你懂的!

  知府問道:「他方才說玉墜是你丟過去意圖引誘,他在歸罪於你,你怎麼還替他隱瞞?」

  何氏臉上沒有了血色,更加的白嫩了,對著唐童生哭道:「皇天在上,我何曾丟玉墜與你?先前我在後房住著,你在隔壁讀書引誘;我搬到前面躲開你,你又跟到了後面來。就為了你跟來跟去,令公婆起了疑我之心,所以陷我至此。不埋怨你就罷了,你倒冤屈我來了!」說完,放聲痛哭。

  知府冷眼旁觀,心說兩邊的話漸漸合攏,想這樣一個瀟灑英俊的書生,與這樣一個嬌豔女子,隔著一層牆壁,**,才子佳人,豈能不生出事來?現在應該把她的丈夫叫來,看他長得什麼模樣,若丈夫的相貌好似唐童生,還得費一番推敲;若是相貌庸劣的,自然情弊顯然了。

  當下吩咐道:「且把唐生收監,明日帶沐壽的兒子來,再作一審,就好定案了。」

  如此受了傷的唐童生被關入了牢裡,獄卒要錢,傷勢要醫,又要送飯調理,沒錢怎麼辦?只能央求禁子去問未來岳父借錢。

  倒霉的是岳父早就有悔親之心,這時候的云南人能夠中舉的可謂鳳毛麟角,考中秀才的也少,再說時代已經不同了,窮秀才若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遠比不上勤勞致富的百姓,更比不上經商開作坊,還不如去新學堂來的有出息,無非一輩子做個體面而手頭拮据的鄉紳罷了。

  如今又見他弄出這樣的醜事出,就算是無辜的,名聲也毀掉一半,學府必然要禁止他一兩界的考試,前途基本沒了。

  故此很乾脆的回覆:「借錢沒有,他要是肯退親,情願將財禮送還。」

  此時的唐童生性命要緊,也顧不上其他了,迫不得已寫了退婚文書,央人送了去,方才換了些銀子救命。

  知府大人因忙著接待沐青霜的到來,一連數日沒有升堂,乃至辦完了公務,傳喚沐壽的兒子。

  人一見啥也別說了,有好事的書辦作了「西江月」用來調侃:面似退光黑漆,發如鬈累金絲。鼻中有涕眼多脂。滿臉密麻兼痣。劣相般般俱備,誰知更有微疵。瞳人內有好花枝,睜著把官斜視。

  自以為瞭然的知府搖了搖頭,這樣的相貌別說女人了,連男人見了都皺眉,換他也得移情別戀,問了幾句話,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又知道是個憨物。

  「別說了。」知府叫唐童生上來,說道:「你如今招不招?」

  唐童生怎麼招?養了幾天傷勢好了些。更不願改口了。知府二話不說,吩咐道:「夾!」

  這下子唐童生沒轍了,官府的夾棍有多厲害,後世的人或許不清楚,但是在古代,能夠熬過頭一次的,那就是公認的鐵漢。

  而且唐童生的腿骨已經受了傷,再禁不得了,不然非得落下殘疾了不可。萬念俱灰的他索性喊道:「別夾了,我招就是了,小人與何氏通-奸是實,玉墜是她送我的表記。小的家貧留不住。拿出去賣,被人認了出來,所招屬實。」

  知府滿意的道:「收起夾棍,改打二十大板以為懲戒。」

  如此把沐壽叫上來。問道:「姦情審出是真的,那何氏你還要她做媳婦麼?」

  沐壽苦笑道:「在下是有體面的人,怎能留失節的婦人?情願讓兒子寫下休書。」

  如此知府提筆寫下了判詞。命衙役張貼在外面:審得唐生、沐壽比鄰而居。沐壽之媳何氏,長夫數年,雖賦桃夭,未經合巹。

  唐生書室,與何氏臥榻止隔一牆,怨曠相挑,遂成苟合。何氏以玉墜為贈,唐生貧而售之,為眾所獲,交相播傳。

  沐壽恥蒙牆茨之聲,遂有是控。據生口供,事事皆實。盜淫處女,擬辟何辭?因屬和奸,姑從輕擬。何氏受玷之身,難與良人相區匹,應遣大歸。

  沐壽家范不嚴,薄杖示儆。

  沐壽被打了象徵性的十大板,臨到頭讀書人在古代的優勢顯出來了,受了一頓重打已經足夠,而沐家的威望也發生了作用,不然若換成非讀書人的平民,流徙官賣暫且不論,至少不得遊行示眾一圈。

  船兒悠悠蕩蕩在運河中移動,不知不覺下起了小雨,整個嘉興籠罩在煙雨江南如夢似幻的雨霧中。

  聽完沐青霜的訴說,葉琴和林道靜沉默了,靜靜地看著遠處思索。

  曾幾何時,這樣的事是被認為天公地道的,不管何氏和唐童生是否有姦情,但凡瓜田李下就是錯,尤其是對女人來說,不管你主動或被動的吸引了男人,就是你的不是,連女人自身都認可這個道理。

  現在就不同了,起碼林道靜和小葉子不再認可聽從長輩之命,就應該心甘情願的嫁出去,即使嫁給一個其蠢如豬的男人,也得一心一意的守著丈夫。

  對徐灝來說,這算鼓吹女權主義嘛?顯然不算,對男人也一樣,爹媽命你娶什麼樣的媳婦你就娶嘛?哪怕你沒什麼主見,願意尊重父母的意思,那試問未來妻子是打算競選美利堅總統的鳳姐呢?

  所以這件事先不論對錯,光是何氏要嫁給那樣的丈夫,已經讓二女覺得不值了。

  林道靜先說道:「經此一事能分開,我認為不錯,就算名節沒了又能怎麼樣?與其一輩子委屈了自己,莫不如孤獨一生來的舒心,就算餓死也不妨。」

  小葉子則問道:「照二娘的訴說,明明二人之間沒有任何瓜葛,難道墜子是何氏故意丟過去的?就為了擺脫夫家?」

  這一句二娘說的沐青霜心花怒放,摟著她笑道:「你當人家是咱家啊,若是咱家,不用猜都知道幕後指使是誰,也只有你們這些丫頭才會如此膽大妄為,那何氏老實聽命,應該不會。」

  對此徐灝笑了笑,這樣的事他還真能做出來,說道:「此事一定還有下文,類似之事天底下多了,你不可能把尋常的一件冤案講給我們聽。就像道靜所說,那何氏借此回家也算因禍得福,以她的人品姿色,又是在保守風氣不濃的云南,過幾年嫁給一個好人家的兒郎,並非是難事。」

  「對呀對呀!」小葉子很替何氏感到歡喜,「與其錦衣玉食守著個噁心男人,還不如粗茶淡飯和正常的丈夫過一輩子。雖說委屈了那兒子,但我覺得更應該同情女方,他家有錢有體面,還能少得了媳婦?」

  沐青霜說道:「自然少不了,聽我接著道來,保管結局讓你們大出意外。」

  耳聽還有下文,三人都來了興趣,都想知道接下來是怎麼回事。小葉子還天真的道:「要是唐童生能不顧一切,把何氏娶回家就好了,也算是弄假成真。可惜時下的讀書人,唉!萬無可能。」

  林道靜說道:「他二人相互怨恨,今後不相互報復就罷了。我就是奇怪,那墜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灝也說道:「是啊,到底誰把墜子扔過去的?是不是陪嫁的丫頭?」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2:55
第八百七十九章 姻緣

  在徐灝看來,陪嫁丫鬟最有嫌疑,小姐死心塌地的要嫁雞隨雞,丫鬟豈能甘心?有這樣的心機不奇怪,就是運氣太好了,整個事件的發展完美無缺,這樣的心計運道不去當嬛嬛小主,可惜了。

  面對大家的疑惑,沐青霜沒有賣關子,當下娓娓道來。

  傷風敗俗的案件,除了第四方外,可謂是沒有贏家,不管是唐童生、何氏還是沐壽,皆顏面掃地,每個人心裡都氣憤不過。

  沐壽瞧著何氏失魂落魄的離開,氣得咬牙切齒,一心想著報復,很快聽聞唐童生的未婚妻呂氏已經退婚,心想他玩了我的兒媳婦,我偏偏要兒子娶了他的老婆,一來活活氣死他,二來也能在鄰居們面前說嘴。

  雖然聽說呂家女兒的容貌不濟,遠不能與何氏相比,但他委實被漂亮的媳婦給弄怕了,情願娶來醜女做家中之寶,判決的當晚就請人去說親,而呂家貪他家的身份地位,欣然答應了。

  因要氣死唐童生,生性吝嗇的沐壽真豁出去了,兒子成親當日操辦的格外熱鬧,大操大辦,大吹大擺,數十桌流水席用來酬謝鄰里,連台的戲班子唱了足足三天三夜,轟動了半個大理。

  唐童生躲在家中養傷,經此一事斯文掃地,功名沒了一半,怨深刻骨。又聽見未婚妻嫁給了仇人,急怒攻心,險些口吐鮮血而亡。

  隔壁歡聲笑語人聲鼎沸,他在那邊冷冷清清,捶胸頓足;隔壁說什麼一拜天地進入洞房,他在這邊連連嘆氣,就想乾脆撞死一了百了得了。

  但是大丈夫大冤未雪,死了也不能瞑目,是以抱著忍辱偷生的心態,打算尋機報仇。

  說到這兒。沐青霜又說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誰想那知府先入為主,審了樁冤案,結果自家也遇到了怪事,可見舉頭三尺有神明。」

  小葉子急切的問道:「到底怎麼了?」

  沐青霜說道:「這位知府的公子病故,兒媳婦孀居在家,守著貞節向來被人交口稱讚。知府年紀大了又諸事纏身,有時與夫人同寢,有時在書房獨宿。

  我在大理的時候,知府出門來拜我。他夫人閒來無事到他的書房閒坐,忽然發現床頭帳子外有一件東西,塞在了牆壁上的縫隙中,取下來一看,是一隻繡鞋。他夫人仔細辨認,依稀覺得好像是兒媳婦的,故此藏在袖子裡去了媳婦房裡,數了數床底下的鞋子,恰好有一隻單頭的。把袖子裡的那一隻取出來一比,果然是一雙。」

  前文提過知府懼內,夫人脾氣暴躁眼裡不揉沙子,一瞬間怒火萬丈什麼也顧不得了。張嘴就大罵兒媳婦,什麼千淫-婦,萬淫-婦之類,把個媳婦罵得狗血淋頭。

  兒媳婦於心無愧。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此婆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鬥了起來。

  正鬥在了鬧熱頭上,知府回家了,聽見婆媳爭吵,忙走過來勸解。不料被夫人當頭一頓「老扒灰,老無恥」罵得不敢還嘴,灰溜溜的回到書房。

  叫來管事媳婦,問道:「為了什麼緣故?」

  管事媳婦說道:「老爺可了不得了,您藏在書房牆縫裡的鞋被夫人發現了,拿著去了少奶奶屋裡,兩下一對照,就是一雙,您東窗事發啦!」

  「去你娘的東窗事發。」知府大罵,被氣得目瞪口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問題他不知該怎麼去分辨,鬼知道鞋子是哪個心懷不滿的下人偷偷藏的?這得慢慢調查,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突然丫鬟慌慌張張跑進來,大喊道:「老爺,奶奶吊死了。」

  嗡的一下,知府頓時手腳冰涼,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途中遇見了趕來的妻子,正想埋怨她屈死了人命,誰知夫人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鬍子,生生給拽下去了一半。

  人都死了,知府唉聲嘆氣,因擔心壞了體統,只得忍氣吞聲的把媳婦給收殮了,不敢聲張。可也因此氣悶不過,無心做官了,再來臉上少了鬍子,不方便坐堂,便向上司告假一個月,在書房中靜養。

  為什麼繡鞋會在我屋裡呢?為什麼呢?就和徐灝琢磨墜子為何到了唐家一樣,知府思索了七天七夜,自問對待下人不薄,兼且沒有小妾通房,誰會成心害他?忽然大叫道:「是了,是了。」

  命丫鬟去請來夫人,知府問道:「鞋子是在哪裡尋出來的?」

  婦人指了指壁洞,說道:「就是那,瞧瞧你藏的地方,別說是我了,是個人都能看見,扒灰也這麼不小心,哼!」

  「我懶得和你說。」知府沒好氣的道,轉而吩咐道:「伸手進去摸一摸,看這洞是怎麼回事。」

  家人便伸手進去,竟一連摸出了許多東西,布帛米粟什麼都有。

  裡面還有一張紙,展開來一看,竟然是前日丟失,疑心衙門中人抽去的那張姦情狀子。

  至此知府長嘆一聲,「這樣冤屈的事兒啊,遇到了哪裡能申辯清楚?」

  夫人瞧得目瞪口呆,豁然大悟的道:「竟是老鼠把鞋子偷了來?哎呀,怪不得露出來一半,媳婦的繡鞋前半頭尖,後半頭寬,加上有高底礙著扯不進去,可惜冤死了媳婦一條性命。」

  說著說著,悔恨萬分的夫人坐在地上大哭。事已至此,知府還得好言好語的勸解妻子。

  半夜,知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他畢竟不是糊塗之人,聯想到了姦情案子,心說官府衙門裡有老鼠,百姓家也有老鼠,焉知那個玉墜不是和媳婦的鞋一樣,也是被老鼠銜去的?

  知府是個較真之人,第二天不等天明,命值日的衙役敲鼓升堂,一連敲了三次,天也亮了,他去了大堂,整個府衙的官吏都來了。

  知府說道:「即刻將沐壽唐生等一干人犯帶來覆審,不容耽誤。去吧。」

  同知說道:「大人,案子已經結了,為何要覆審呢?不過是樁小事,就不必麻煩了吧?」

  「豈有此理!」知府生氣了,「事關他人聲譽,怎麼能當成小事?」

  同知急忙說道:「下官知道不是小事,可是一旦出了紕漏,豈不是會對大人的聲譽?」

  知府嘆道:「若錯在我,自當稟明朝廷請求處分,焉能將錯就錯?不必說了。」

  很快沐壽和鄰居們先來了。唐童生不知又從天降下什麼禍事,苦笑著前來領罪。

  不想這一次知府大人和顏悅色,問道:「你們家裡都養貓麼?」

  雙方都回道:「不養。」

  知府又問道:「你們家裡的老鼠多不多?」

  二人隨即說道:「很多,時常能看見老鼠,撒了藥也總除不掉。」

  知府吩咐道:「去幾個人押著唐童生回家,凡家裡的鼠洞,都得拆了,看看裡面有什麼東西,取來見我。」

  一個時辰後。差人端來一簸箕的零碎物件,知府教雙方仔細辨認,結果不是沐家的,就是唐家的。內中有一隻和田玉的扇墜,被咬去了一小半,剩下了一大半。

  沐壽震驚的道:「這個墜子就是我一齊交給媳婦的。」

  「是了。」知府一臉慚愧,「當日何氏曾說將兩個墜子結在一起。想必被老鼠拖走的時候,咬斷了線掉在了書上,竟有如此離奇之事。」

  轉而對張大了嘴的唐童生說道:「都是本府不明。累你受了許多刑罰,又累及你與何氏冒了不潔之名,慚愧慚愧。此事下官自當申領處分,並張榜恢復你二人的不白之冤,賠償一筆銀兩。」

  唐童生激動的道:「大人無需如此,能還我清白就好,您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談何青天?」知府苦笑連連,給你們洗刷了冤屈,卻意外搭上了自家兒媳婦的一條性命,真是委屈啊!

  派人喚來了何氏,當堂做了解釋並表示歉意,問沐壽道:「人家不曾失節,速速領回家去吧,好生待她。」

  沐壽苦笑道:「大人,小的兒子已另娶了親事,不能兩全了,就讓她別嫁吧。」

  知府奇怪的道:「你家娶了誰家的女兒,怎麼這麼快成親?」

  沐壽也一臉慚愧,燦燦的不知該怎麼解釋,這邊唐童生立即哭著叫道:「老爺不問到此,童生也不敢伸冤,如今只得哀告了,他,他娶的兒媳婦,就是童生的妻子。」

  知府非常震驚,詢問怎麼回事,當下唐童生不顧沐壽的哀求目光,把呂家嫌貧愛富,沐壽為了報復娶呂氏的經過訴上。

  知府聽了勃然大怒道:「就算他奸了你的兒媳婦,你也不該用如此下作手段報復。這也罷了,現在他不曾行奸,你兒子反倒奸了他的發妻,真是可惡,來人,重打四十大板。」

  沐壽叫道:「大人,我兒子年幼,呂氏也沒有洞房,送還給他就是了。」

  「都成了親,你說送還就送還?可笑之極。」知府冷笑,好在是他先辦錯了案子,也不好問罪沐壽,揮手不讓打了,命差人立刻帶呂氏前來,打算要斷還給唐童生,然後讓何氏返回沐家,皆大歡喜。

  等呂氏來了,知府叫她抬起頭來,就見這女人頭髮黃黃的,身子矮胖,容貌醜陋,不禁笑道:「如此相貌,呂家竟然還嫌貧愛富,真是把自家的閨女當成了寶,更可笑的是沐家竟不嫌棄,到底是你兒子娶媳婦,而不是你吧?」

  「嘿,嘿嘿!」沐壽除了傻笑還能說什麼?

  知府想了想,對唐童生指著呂氏說道:「你看她的姿容,豈是你的好逑?」又指著何氏說道:「你在看她的姿容,豈是沐家小郎的伉儷?如此看來,分明是上天憐你們錯配了姻緣,特意借老鼠做了月老。」

  「哈哈!」知府摸著光禿禿的下巴,笑道:「本府不敢違逆上天,今日做個媒人好了。何姑娘,你父母已經故世,你可願意聽從本府,把你許配給唐童生嗎?」

  原本何氏恨唐童生恨的要死,恨不得吃了他的肉,但男女之事的奇妙就在這兒了,恨啊恨啊,男人就深深印在了心裡,想忘都忘不了了。

  既然知府大人給做主,何氏羞羞答答的也就同意了,事實上也輪不到她來做主,除非打算以死明志。

  唐童生也答應了,傻子才會不答應,再來也算是對沐壽報了搶妻之仇。

  知府玉成了一雙璧人,很是高興,當即取來一百兩銀子,贈給何氏做嫁妝,又吩咐衙役們吹吹打打,讓二人在公堂上拜了天地,成就了一樁美談。

  因此事,知府反省自身,不但申文朝廷,自求罰俸貶官,從此後審案子,再也不敢輕易用刑了。

  徐灝嘆道:「我到過多地,百姓們議論父母官,都說不怕官員不清廉,能審好案子辦好公事,就比庸官強,而且庸庸碌碌的官員中,最怕的就是一根筋執拗之人,斷案辦事太過主觀,往往好心辦了壞事,所以做官先得謙虛謹慎,不懂就要諮詢,三思而後行,則即使能力不強也會做好一任,造福一方。

  說來說去還是一體兩面,能力再強聲譽再佳,貪腐總歸是錯的;而能力平庸竟做糊塗事,清廉如水又有什麼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2:56
第八百八十章 發飆的縣令

  在嘉善陪著三女遊玩了兩天,徐灝記掛著石門命案,留下人手保護她們去了杭州,他帶著幾個親衛往石門縣趕去。

  嫌坐船太慢,從軍營調來快馬,一路曉行夜宿走官道大路。

  走了一日,在一個涼亭裡歇腳,路邊有個茶館,徐灝問道:「夥計,這是什麼地方?」

  茶博士說道:「這地方名叫長安鎮,是宋高宗南渡駐蹕的地方,距離杭州不過百里。」

  徐灝又問道:「此地到石門縣還有多遠?」

  茶博士說道:「不過一九多的路。」

  徐灝不懂什麼叫做一九,茶博士解釋道:「我們這裡說路程多遠都叫幾九幾九。九里路叫一九,二九十八里便是二九,從這裡往北,過了七里亭,即是石門地界,再有五里地便進城了,所以說不過一九多路。」

  徐灝明白過來,道了謝,吃了茶兩個饅頭一碗麵,趁著月色朦朧,連夜趕路。

  不到一更天,已經到了石門縣城外,城門關閉了,在城外找個了客棧住下,打聽航船上的命案。

  店主人問道:「客人為什麼問這事?」

  徐灝說道:「我有個朋友在船上,聽聞遇到了禍事,我趕緊過來看望他。」

  店主人說道:「幾天前縣太爺驗過了屍首,帶了幾個人回縣衙,幾次審訊也沒查出來什麼,又命捕快在船上仔細搜索了幾次,也沒有搜出什麼可疑的東西。如今縣太爺也沒有辦法,只能將船主人扣在監牢,其餘的客人仍舊在船上看管,上了封條上了鎖,不許下船,誰讓這是無頭的官司呢?看來得等上面定奪。」

  徐灝見店主人說話很利索,問道:「那就是沒拿住兇手了。請問你們這位縣太爺做官好麼?」

  店主人說道:「若說這位老爺,真是好官。若換了別的官府,船家早就被打得半死了。過了兩堂,沒有用刑,就怕老爺仁慈太過,惡人不肯招認,可憐那些陪著打官司的無辜之人。」

  徐灝道了謝,回房休息,第二天一大早,梳洗完畢用了早飯。換了衣服直接進城到了縣衙。

  程縣令正為了命案而納悶呢,見徐灝果然依約來了,十分歡喜,忙親自出門迎了進來。

  「大人真是信守承諾。」程縣令笑容滿面。

  徐灝說道:「辦完了事,自然兼程趕回。不知案件可有頭緒,查到兇手是誰了嘛?」

  程縣令說道:「連問了兩堂,毫無眉目。派了人手去鬼門蕩一帶緝拿兇手,可是沒有蛛絲馬跡,怕是不會有什麼結果。想大人必有高見。尚乞賜教。」

  徐灝沉吟道:「此案因我在場,確實有些形跡可疑的地方,但是沒有確實證據,不能冒昧的說出來。這樣。程大人可派幾名幹練的捕快隨我上船,把那些客人仍由原船放回嘉善。船上除了船家繼續在縣衙看押外,其餘水手夥計交給我帶走。」

  見程縣令有些為難,徐灝說道:「就當我求大人一個恩典。准客人們取保開釋,我不願無限期的連累他人,上面問起。可報上我的名字。

  我這一趟不敢說必能拿到兇手,但最多不超過一個月,一定會給你程大人一個交代。」

  程縣令聽了大喜,有堂堂徐三爺承擔,那還要什麼問題?深深作揖道:「以大人的才幹,自當馬到功成,下官一切悉聽大人的指揮。」

  徐灝說道:「今日昇堂,程大人請大發雷霆,用刑逼迫船家屈打成招,其餘當堂釋放,我要讓外面知道兇手已經抓到了,使得真兇失去防備,容易我緝訪。」

  「是!」程縣令想了想,說道:「那大人此行需要何物?請詳細開示,下官馬上去備辦。」

  徐灝看了他一眼,說道:「別無所需。不過請準備藥箱子一個,大小藥瓶十個,大小膏藥二百張,藥針、刀剪一副,白布五尺,破舊衣服兩套。」

  程縣令見對方一毛錢都不要,又見他如同傳聞般的明決幹練,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想一樁無頭命案,一位皇帝身邊的重臣,竟能直截了當的承擔下來,能不佩服嘛?

  開心之餘,程縣令自然要準備豐盛酒席款待,徐灝連酒都不喝,可轉念一想答應了,如此二人吃了一頓酒。

  下午,程縣令升堂辦案,整個人酒氣熏天,把船主王富押上來,重重敲了一下驚堂木,大喝道:「王富,你這狗才,害了客人的性命,還敢巧言亂說,竟想卸罪別人?本官不用大刑,你只定不肯招了。來人,拖下去給我打。」

  衙役們都愣住了,這可不是程大人的一向作風呀,怎麼回事?聞了聞酒味恍然了,敢情大人喝醉了。

  王富嚇得魂飛天外,磕頭叫道:「大老爺,小的實在冤枉,小的絕對不敢害客人的性命,青天爺爺明鑑啊!」

  程縣令拍著桌子瞪眼睛,喝道:「打!」

  上命如山,衙役們也沒法子,過去把王富按在地上,拎起板子啪啪的打了下去。

  王富立即哭爹喊娘,程縣令問道:「你招不招?罷了,再打五十。」

  倒了大黴的王富被打的奄奄一息,反覆有氣無力的道:「小的冤枉啊,小的冤枉。」

  「本官會冤枉你這個兇手?」程縣令面帶冷笑,揮手命把他就這麼拖下去,然後讓外頭的夥計們上堂,喝道:「本官以確認死者乃是王富所殺,與你們無干,從實招來。」

  夥計們一齊磕頭,說道:「小的們實在是不知情,大人明鑑。」

  程縣令怒道:「竟然敢包庇僱主,好,不打是不肯說實話了。給我每人重打二十。」

  今日的縣衙比往日熱鬧十倍不止,百姓爭相傳縣太爺終於發飆了,打得那叫一個痛快,反正被打之人都是外鄉人,本地人紛紛跑來圍觀。

  衙役們估計有些日子沒有機會動手,手都癢了,把那些夥計一個個的按在地上,左右開弓的打了個滿堂紅,不停的響起殺豬似的叫喊。

  打了一次不說?那就接著打!時間久了,挨打的夥計們多少也明白了,這是官府要故意把船主屈打成兇手之意,掌舵的為人機靈,也是實在忍受不了了,大喊道:「大老爺,小的累了一天,委實沒聽見王富在船上殺人,或許他真的殺人也未可知。」

  程縣令馬上大聲說道:「王富在船上殺人,是他的夥計親口供招的,你們大眾可都聽見了。」

  官吏衙役和瞧熱鬧的百姓彼此面面相覷,都心說聽見什麼了?這子午卯酉的一句話,就能斷定船主殺人?

  有人說道:「今兒個縣太爺怎麼了?明明不是這樣不穩重的人啊。」

  旁邊的人說道:「你瞧瞧他的臉,紅豔豔的,八成是喝多了。好借此胡亂判決了兇手,結案了事,不然不定拖延多少時日呢。」

  「唉!」一位忠厚老者深深嘆息,「這人果然不能做官啊,一做了官,為了前程連心都變黑了,人命關天也敢如此冤枉。」

  不提百姓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裡面的程縣令又把王富傳喚上來,問道:「你在船上殺人,你的夥計已經招供了,快快將實情招來,到底人頭藏在哪裡了?若有半字不對,馬上夾棍伺候。」

  王富整個人都懵了,一個勁的叩頭道:「冤枉,我冤枉。」

  程縣令怒道:「還敢亂說?再打。」

  可憐王富又被打了一百下,仍舊不肯招,畢竟招了就是死罪,那還不如活活被打死呢。

  程縣令見再打就真出人命了,悻悻的道:「這傢伙倒是會熬刑,想尋死沒那麼便宜,擬定為死囚關入大牢,聽候再問。」

  抽出一支令簽,裝模作樣的派了四名捕快押著王富的兄弟沿路尋取首級,其餘人等從寬處理當場釋放。航船本來應該收繳充官,因是往來的客船,暫免封存,准其繼續運營。

  按照酒席上的商議,程縣對裴醫生、姓馮的等五個人,說道:「你們這五人,王富供稱爾等知情,即刻關押聽候再審。其餘人等,托保開釋。」

  這五個人頓時叫苦連天,以為被縣太爺給訛上了,當此時只能說聲晦氣,咋整?趕緊寫信求親人朋友趕來送銀子撈人吧。

  程縣令不顧他人的目光,吩咐退堂,抬起屁股走了。一時間準備取保的呼朋喚友,各人尋覓各人的親友,忙著辦理取保的程序。

  單說五個人被帶到了僻靜之地,徐灝忽然現身,嘆氣道:「請恕小弟來遲一步,也沒能力阻止。只能幫諸位開個病狀子,免得在牢裡早晚點名被撿了肥皂。」

  撿肥皂是神馬他們不懂,但知道遇到了救星,五個人忙一起向他求救,徐灝不在故弄玄虛,說道:「諸位有官司在身,請聽我的調度,我自然有辦法幫你們開脫,不然就在牢裡撿肥皂吧。」

  到了這個地步,五個人還能怎麼樣?自是答應下來。徐灝問裴醫生:「你是杭州有名的大夫,可懂得外科?」

  裴醫生說道:「會會,我家正是五代家傳的跌打損傷。」

  「那好。」徐灝滿意點頭,「那此事就容易多了。」

  其他人摸不清頭腦,裴醫生若有所思的道:「莫非是衙內生病了?叫小可效勞?」

  「非也!」徐灝搖搖頭,「此事與訪查真兇有關,也只有抓住了兇手,才能替你們脫身。」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3:03
第八百八十一章 活神仙

  河邊下午的景色特別明麗,江南的秋天不見朱葉黃華,倒是滿地如錦如繡。!

  徐灝帶著裴醫生等人又來到了嘉善縣,繁華的碼頭嘉樹成蔭,千家的民居瓦頂,炊煙四浮,岸上的貨物堆積如山,嘉興地處交通要沖,水路陸路四通八達。

  河稅衙門前,一支高桅杆上,掛著一條寫有扁闊紅黑大字的長幡信,在秋陽微風中飄蕩。

  碼頭停靠著數十艘商船客船,天色已晚,近百縴夫在酒肆裡用談笑和燒酒卸除一天的勞累。婦人在家門口呼喚自家瘋跑的孩子回來吃飯,丈夫們神色寫意,魚米之鄉,討生活相對來說很容易。

  對岸的山坡上,供奉著河神的祠堂前,幾株老柳樹挺拔聳立,長長的柳枝如同動人的綵帶,滿目儘是十分興旺的景象。

  船上的水手夥計在嘉善縣最大的碼頭,已經迫不及待的下了船,跑到王富家裡去報信,說船主已經問定了殺人罪,關在死囚牢裡,他兄弟也被差遣去尋人頭了。

  其餘本地的客人各有去處,單說徐灝帶著四個精明的捕快和五位外地的客人在這地方下船,分別安排在三個落腳點。

  臨下船時,徐灝先吩咐道:「馬上喬裝打扮,趙甲你裝個爛腿之人,趙升你裝個駝背,老馮你裝個算命測字的先生。其餘人或窮秀才或無賴,每日到各處酒肆茶坊打探消息,每天晚上在我的住處見面,告訴白天耳聞目睹的情形。」

  如此他們都住在一條街上,彼此相離不遠,其他人住的客棧,徐灝帶著裴醫生和一個捕快李義租了間民宅,將破衣舊帽給他倆穿上,讓李義給裴醫生背藥箱子。

  誰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徐灝也不說,當夜無話。

  到了明日,裴醫生按照指示,在二仙街的十字路口,把招牌掛了起來,好似個江湖郎中,地上鋪了層包袱,藥箱子擺在中間,上面排列著藥瓶、刀剪、藥膏等物。

  人來人往的街上,裴醫生大聲說道:「杭州五世醫裴中運。路過貴地,揚名三天。有緣的趁早來治,試試我的手段,治不好的分文不要,貧窮者施醫舍藥,也分文不要。」

  被他這麼一說,馬上圍上了來了一大圈的人,忽然有個爛腿的一瘸一拐的過來,分開圍觀的百姓。上前說道:「先生,我這腿疼痛的了不得,卻是干疼,您看這一大片發黑。又不腫,又沒有水,就是一碰便連心的疼,請問您可能治?」

  眾人見他的左腿呈烏紫色。觸目驚心,確實是沒有腫脹流膿,看來是得了怪病

  裴醫生說道:「治不好還算是五世醫麼?來。我叫你立刻不痛,好好的走回家去,叫大傢伙瞧瞧我的醫術。看你是個窮人,也不要你的錢。你自己先將這腿用布仔細包上。」

  那人感激不盡的連聲道謝,直接坐在地上,用手巾把腿給紮上了。

  裴醫生取出來兩粒藥丸,問道:「哪位行個方便,佈施一碗清水?」

  自然有好事之人為了看他的手段,轉身取來了一碗水,遞給了裴醫生。裴醫生叫爛腿之人用水將兩丸藥服下,在他的腿上用手按了半響,說道:「你站起來吧。」

  爛腿的站了起來,驚訝的動來動去。裴醫生笑道:「還疼嗎?」

  「神了,不疼了。」爛腿的叫道。

  裴醫生說道:「你且用力在地上跺下腳,看疼不疼。」

  爛腿的彷彿賣拐的范偉一樣,傻乎乎的在地上連續蹬了三四下,哈哈笑道:「不疼,不疼了。」

  裴醫生微笑道:「這就好了,我再給你兩張藥膏,回家貼上,保你永遠不犯。」

  「真是活神仙呀。」爛腿的趕緊磕頭道謝,「我窮人家沒什麼報答您,只能天天給您跪香揚名。」

  裴醫生說道:「這是你與我有緣,若沒有緣法,任憑你給我千兩黃金也治不好。」

  爛腿的磕完頭,喜氣洋洋的拿了膏藥,竟飛一樣的跑了。這使得圍觀之人無不讚贊稱奇,都說真是怪了奇了。

  裴醫生心中苦笑,面上卻吹噓道:「不要說他這條腿,就是爛掉了一半,也能給他立時醫好。」

  人們越發的稱奇了,有個老翁見狀擠進來說道:「活神仙,老漢我今年七十有二了,這雙耳朵不通氣了,有治法沒有?」

  裴醫生大聲說道:「容易,我給你兩丸藥,直接吃下,再給你七丸,回家隔一日吃一丸,不可出門,在家靜坐半個月,保你聽得見。」

  「多謝,多謝。」老翁吃了藥,將藥丸珍而重之的包好,揣在懷裡,歡天喜地的去了。

  很快一傳二,二傳三,短短時間「活神仙」的名氣就傳出去了,聞訊而來的人們多到擁擠不開。

  正當場面亂鬨哄的時候,裴醫生說道:「我每天在此,送醫三天,今天有事在身,諸位明早再來光顧吧。」

  有很多人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想要求醫買藥,裴醫生故意不肯,收起招牌和李義逕自走了,留下眾人到處把這樁奇事傳揚開了。

  那位爛腿的人果真請了一封香,跑來在街上稱頌活神仙的靈驗。於是,來來往往的行人,人人都想一睹活神仙的真容,城裡城外有那疑難雜症的百姓,誰不想來此求活神仙碰碰運氣?就怕活神仙明日不來了,總之茶坊酒樓,大街小巷都在議論這個話題。

  此時徐灝和親衛扮作窮途落魄的模樣,在街上四處溜躂,到了午後,聽到人人爭傳活神仙治病的事蹟,滿意一笑,但是想要察訪兇手何其之難,不亞於大海撈針。

  到了傍晚,徐灝返回住處,他和裴醫生雖然住在一起,卻分成了前後間。裴醫生和李義早已回來,見他來了並不交談,彼此心照不宣。

  不多一會兒,其他人陸續前來向徐灝回話,今早的爛腿之人自然是趙甲了,因有本地人在場不好交談,拿了香在門口磕了個頭,說道:「謝活神仙。」

  有人問怎麼回事?得知寄宿的外地人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醫生本來就受人尊敬,這下子,不消說主人加意的巴結,左鄰右舍紛紛前來送吃的,十分慇勤。

  晚上,住在隔壁客棧裡的捕快頭烏老大問徐灝:「公子,我們今日跑了一趟,也打聽不到半點消息。到底您猜測兇手在哪裡呢?這樣的瞎訪,不是海中撈月麼?」

  徐灝說道:「不要著急,六七天應該會有著落,去歇息吧。」

  因徐灝是縣老爺的貴客,烏老大不敢再多說什麼,心中卻是非常納悶,暗道一個外行裝神弄鬼,八成是為了攀附老爺,真給他訪到了兇手,自然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訪不到,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老爺能不記在心裡?果然讀書人就是好算計。

  看看天色還早,烏老大推說要出恭,轉身溜到街上散步解悶去了。

  閒來無事徐灝也出來走走,迎著涼爽的夜風,在街上時不時的駐足,傾聽人們的交談。過了一座天橋,見巷子口有個茶館,底下賣茶,樓上賣酒,客人來來往往,熱鬧非常,他就走了進去。

  一上二樓,看見烏老大和兩個手下正在喝酒吃肉,見了徐灝,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立起身來。

  徐灝使了個眼色,叫他們不要妄動,逕自走到角落的空桌坐了。

  跑堂的過來邊擦桌子,邊問道:「客官來點什麼酒?」

  徐灝說道:「揀可口地道的小菜四碟,本地的黃酒一壺。」

  「好嘞!」跑堂的倒上茶,一溜煙的去了。

  如此徐灝和親衛兩個人慢慢吃喝,烏老大也放下心來,轉過頭去,對手下不屑的道:「瞧見沒,也是個會享受的主。」

  手下吳二說道:「老爺都要親自拜訪的人,身份能不尊貴?不過一路行來,見徐爺和我們吃的一樣,睡的一樣,難得!我佩服這樣的人,不拿架子平易近人。」

  另一個手下週四說道:「大哥,你可別得罪了他,小弟的眼最尖,那徐爺別看穿衣打扮沒什麼特別的,說話氣度絕非等閒之輩,明顯是人上人,並且聽他口音,是打京城來的,一定是個世家子弟。」

  烏老大說道:「我豈不知這個?沒見我對他客客氣氣,惟命是從嘛?」心裡則暗暗震驚,原來前幾天他去了鄉下辦差,一回來就被打發上了船。同在一艘船上,不方便詢問手下原委,現在才算摸清了情況,好在自己沒有魯莽得罪了人家。

  這邊徐灝留心聽酒客的口風,除了些亂七八糟的攀談外,有人說活神仙怎麼靈驗的,有說打北面來了個新人會唱京調的。

  忽然聽見後面有人說道:「老牛,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冤枉事。」

  「什麼冤枉?」

  「你不知道咱們縣裡開航船的王富打了人命官司?問成了死罪,下了死牢嗎。」

  徐灝神色不變,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天底中自然沒有這麼巧的事,而是提前放出去的人手暗中指引的,倒是被烏老大三人無巧不巧的趕上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3:08
第八百八十二章 翻江蛟

  後面的酒桌上,姓牛的人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咋說是冤枉?」

  另一人說道:「你知道人就是他殺的麼?也怪不得你不知道,大概除了我也沒幾個知情,可惜我不是官府中人,不然非得立下大功不可。」

  徐灝悄悄拿出了一面小鏡子,放在了桌子上,從鏡子裡觀察他們。

  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年紀,頭髮梳了幾條辮子盤在腦袋上,穿一件青布單夾棉襖,黑絨布的坎肩,汗流浹背的吃著菜,吃一口咧下嘴急忙灌口水,呼哧呼哧的大口吸氣,卻又忍不住繼續吃下去,而那菜正是剛剛上市不久的辣椒炒肉。

  先說話的四十餘歲,穿一件很講究的白灰色小襖,文士長衫,束著腰,很顯眼的綢緞帶子,嫌辣菜一口不吃,慢條斯理的喝著酒。

  臉色通紅的年輕人放下筷子,使勁扇著嘴巴,說道:「這他娘的辣椒太邪性了,倒是比花椒姜蒜好吃多了,吃了辣的不行,卻總惦記著再吃。叔,到底是怎麼回事?」

  年長的說道:「我前日在李寡婦家聽曲兒,撞見翻江蛟范老二同兩個朋友在那裡大樂,說這個仇報得痛快,可惜王富倒霉。你想想,這不是范老二干的事麼?」

  年輕的茫然道:「他報他娘的什麼仇?這傢伙好事不做,淨幹些惡事,怎麼老天也不收了他。」

  年長的說道:「你就是個沒耳朵的,你知道他殺的是誰嘛?說了能嚇死你,那可是福建水師提督沐毅的大哥,名動天下的徐灝徐三爺。因他兄弟幾個前年五月間搶海船的那個案子,被沐都督拿住了,單單翻江蛟跳海逃走,那李大麻子,張二傻子六七個人都被正法了。前幾天。范老二大概想復仇,結果在金陵遇見了徐灝,遂一路跟隨,幹出了這事。不想王富竟替他抵了命,你說晦氣不晦氣?」

  年輕的震撼道:「乖乖,這傢伙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連那位都敢殺?這豈不是要馬上轟動天下嘛?」

  「可不是嘛!估計用不了幾天,就能查出身份了,嘉興不定要遭多大的連累,咱們得趕緊出門避禍」

  年長的搖頭嘆息。「那麼有權有勢之人,你說沒事孤身找什麼樂子?這下好了,什麼富貴美人都白瞎了。范老二怕什麼?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賤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人,天曉得是誰幹的?就算查到了他,大不了一死而已,值了!再說還可以逃出海外,現今能去的地方多了,漢王洲。永樂洲,據說比咱們中原還大,永遠也抓不到人。」

  徐灝一時間又驚又喜,喜得是終於查出了真兇。不出他的猜測。原來當日他無疑撞見了脖子上長著肉瘤,胸前有紋身的男人,當時覺得奇怪,後來想起沐毅在信中提到正在抓捕的海匪。和此人很像,乃是福建海域有名的窮兇殘極,手下不留活口。

  馬上派出人手卻沒找到人。因是去往嘉善的航船,他想著去嘉善碰碰運氣,也是知道范老二乃是嘉善人。一來除害,二來順便遊玩幾天。

  不想竟然是自己吸引了翻江蛟暗中跟隨,可見他潛伏金陵已經非只一日了,大概因沐家防衛森嚴,恰好見自己落了單,有意拿親戚復仇。

  驚訝於自己險些糟了毒手,稀里糊塗的讓死者枉送性命,難道范老二是個近視眼?或是黑燈瞎火錯把衣衫體面的青年當成了自己,反正死的不明不白。

  既然確認是這位翻江蛟范老二,衝著自己來的,徐灝就更不能不管到底了。

  付賬回到了住處,因這等亡命之徒逃亡慣了,最是機警,派人去抓很容易被他逃走,或是打草驚蛇,被這樣的禍害盯著家族乃至親朋好友,簡直是附骨之疽。

  所以還是得按照計劃,用巧計令他自動上鉤,在無路可逃的街上抓人最好。

  次日天明,徐灝走出房門,在裴醫生的房簷下輕輕咳嗽幾下,人很快披著衣服出來。

  徐灝附耳說道;「正凶已有了名姓,外號翻江蛟人稱范老二。其人三十上下,耳後有一顆肉瘤,今日若真有人請求治瘤,必須當場設法拿住。」

  裴醫生一樣又驚又喜,點頭領會,他是唯一聽徐灝說出疑點的人,暗道徐先生果然是位做大事的貴人,處處用心,步步留意,這才叫做大人心細,可見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為了保護裴醫生的人身安全,徐灝把李義叫起來,囑咐他務必時時刻刻在身邊,不可遠離,一旦指認了犯人,馬上拿住兇手。

  李義是程縣令特意點的捕快,年富力強,武藝不錯,人也精明強幹。當然徐灝手下能用的人多了,但是一開口就會暴露了口音,所以不能用。

  那邊秘密安排了大批人手,讓裴醫生和李義守株待兔,這邊他去了橋上。

  老馮一個做買賣的在橋上擺測字攤,本事不夠生意寡淡,連個人都沒有。徐灝走過去問道:「趙升人在哪裡?」

  老馮說道:「剛過去不多工夫,想必還在前面。」

  徐灝尋了過去,走不多遠,見趙升慢悠悠的走在前方,穿了件打滿補丁的長大褂,彎著個腰駝著個背,踢踏著一雙破布鞋。

  就這副悽慘形象,人家還斯斯文文的踱著方步呢,邊走邊念叨:「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青雲得路,濟我這狀元之才,有無慧眼識珠的善心人啊!」

  徐灝有些想笑,快步追過去在他的肩膀上一拍,把個趙升嚇了一跳,回過頭一看臉紅了,不好意思於先前的那番話。

  徐灝問道:「你是本地人,樂戶李寡婦家,你知道在哪裡?」

  趙升說道:「在街北的百花巷,我昨天去看過一回。」

  「走,咱倆過去看看。」徐灝說著就要走。

  趙升忙說道:「咱們這樣的打扮,哪裡進得了門?」

  徐灝說道:「不妨事,咱們先給他錢,能不接待?」

  「這也使得。有錢就是大爺。」當下趙升在前面引路。

  轉了兩個彎,穿過了條過街樓,經過一個牌坊和兩座橋,來到了本地樂戶人家扎堆的巷子。雖說朝廷已經赦免了無數賤籍,奈何很多樂戶家數十年甚至數百年操此賤業,改行談何容易?再來皮肉生意賺錢的方式簡單,古老而又經久不衰,明朝的風氣又如此,社會上的歧視也不容易改變。

  巷口有道黑油漆的柵門,裡面靠東一個臨街門。兩座花隔虛掩著,接待客人的燈籠撤下了,門框上貼著個剪紙葫蘆。

  趙升指著說道:「就是這兒。」

  徐灝推開柵門,走上前伸手在門上彈了兩下。裡面走出來一個中年婦人,頭包著元青色的縐紗,身穿藍綢棉襖,外罩青緞褂子,黑綢褲腳裹著繡花的襪子,是個裹腳的女人。

  臉上塗脂抹粉風韻猶存。未開口已然帶著風情萬種,神色輕佻。

  徐灝說道:「我們倆專程拜訪,來討碗茶吃。」

  李寡婦一手攀著門框,一手叉著腰。斜溜著眼睛,將二人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將身子往後一扭,說道:「您二位找錯了。我們這兒不是茶館呀。」

  話未說完,隨手要將門給帶上,徐灝上前一步。擋住了門板,手裡翻出了一錠銀子,笑道:「我們聞名來的,豈能走錯?這五兩銀子請你隨便給我們沏壺茶,坐一會兒歇歇腳。」

  李寡婦見了銀子,笑著說道:「瞧瞧,我真是糊塗了,連自己人都不認得。」說著,將門開了,「快裡面坐吧。」

  徐灝朝裡面走去,李寡婦見他出手大方,即使衣衫寒酸,可仔細一瞧長相,竟然人是一等一的俊朗,笑吟吟的主動伸手挽起男人的胳膊,把自己那飽滿的胸部用力擠壓,鬧得後面的趙升好生羨慕。

  走進了後院,穿過了月亮門,有一溜五間南向的矮房。李寡婦將門簾掀起,喊道:「四兒,有客呀,還不快出來。」

  隔壁傳出嬌聲嬌氣的聲音,「讓我洗完臉就來。」

  徐灝看了眼屋子,是通長的兩間。西屋靠牆擺著一張炕桌,鋪著半新不舊的大紅色坐褥靠枕。炕桌上供著一大籃子佛手,四扇時花炕屏,朝外持一幅五彩牡丹的畫。桌上分列著花瓶、帽鏡,中間桌上擺著個盤香盤,一股子檀香味。

  牆上掛著一面琵琶,屋裡收拾的還算乾淨,他就在東邊凳子坐了。

  趙升不敢坐,徐灝示意儘管做下,也就在西邊椅子坐下。李寡婦倒上茶,問道:「二位大爺貴姓?」

  徐灝說道:「我姓張,他姓周。我們久仰你家姑娘的大名,今天特來見識見識。」

  正說著話,一個小廝送來一壺新茶和兩碟子點心,李寡婦走過去接了,說道:「叫姑娘快來。」

  趙升接口道:「不忙。」

  李寡婦說道:「我把燈點了,別光坐著,躺下來好好歇著。」

  一面說,一面將炕桌挪開,把蠟台點著了。徐灝入鄉隨俗,走過去在上首倚著牆,趙升也拿了茶過來,沒等坐下,隔壁傳來了動靜,似乎出來個人,一直往外走去。

  趙升探頭從窗戶往外看去,卻看不清楚,李寡婦拉了他的袖子,說道:「趕緊坐著吧,有什麼看的。」

  這時簾子掀了起來,走進來個中人之姿的粉姐,大概十八歲上下。

  粉姐款款進來,烏溜溜的眸子瞅著兩人一會兒,忽又「嗤」的一笑,拿汗巾子掩了嘴,另一隻拎著牡丹團扇,裊裊婷婷的在炕沿輕輕坐下。

  李寡婦有些留戀的盯著徐灝一眼,幾步躲出去了。

  徐灝到此,也不能不敷衍一回了,笑道:「今年多大了?你這雙手長得真白,好似青蔥一般」又說道:「赫!你的頭梳得真光滑,臉也滑嫩細膩,用的什麼水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3:12
第八百八十三章 新年快樂,給諸位爺請安

  這位粉姐名叫四兒,很窈窕的中等身材,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睛,眼眶微凹,烏黑的長發,濃濃的眉毛,沒有刻意修飾,因這雙濃眉讓她增添了三分獨有的個性與氣質,非常打眼。

  鬢角簪了一朵茉莉,嘴唇點了櫻桃紅,兩頰鮮紅潔白,卻掩蓋不住青黑的眼圈,大抵昨晚沒睡覺的緣故,也或是夜夜**時常熬夜。

  脂粉擦到了脖子上,看不出本來的膚色,蔥綠色的寬衫,醬紅色的小襖,大紅百褶長裙,寶藍絲絛,一雙三寸的蓮船,好似水一樣的聲音神態,典型的江南佳麗。

  面對徐灝學著狐朋狗友的慣用口吻,四兒只是用團扇擋著嘴,嗤嗤的笑。

  問題是徐灝沒耐心和她周旋下去,對這樣的胭脂俗粉沒有絲毫興趣,沒多久就問道:「我有個朋友這幾天來了沒有?」

  「誰呀?」四兒笑嘻嘻的詢問。

  徐灝說道:「翻江蛟老范。」

  「他呀,前幾天還來了。」四兒似乎沒起疑心,也是她與范老二非是相好,不過逢場作戲而已。

  徐灝說道:「真不巧,我來了他沒來。你可知道他家住在哪裡?」

  四兒說道:「他不是這一帶的人,他家叫什麼湖來著,離這裡好遠哩。一般他們是逢三、六、九,會坐船過來賣東西,然後歇宿在我家。昨兒初六沒見他來,初九是准來的。您要見了他,幫我問問,問他要的鐲子辦了沒有?」

  「鐲子?」徐灝馬上說道:「你說鐲子我想起來了,他耳朵後面有個肉瘤,治好了沒?」

  四兒說道:「你果真認識他,他那東西比先前更大了,哪裡治好。讓人瞧著就瘆的慌,噁心巴拉。對了。既然你們是朋友,怎麼先前沒見一起來過?」

  徐灝說道:「我們是他外地的朋友,今次到了嘉善,就想著見一面敘敘舊。」

  四兒問道:「那怎麼知道的他上這裡來?」

  徐灝說道:「初三那天遇見了個兄弟,他告訴我的,可惜當晚我有急事,要去一趟杭州,要不早打聽道路過來了。」

  「對呀。」四兒一拍手,「初三晚上來的,那天走了就沒有再來。」

  趙升忍不住插嘴道:「是了。今天他不來,我非灌醉他不可,讓他和你親嘴給我們瞧。」

  「呦!」四兒笑了笑,用手在趙升的腿上擰了一下,哪知道趙升的破褲子是禁不得折騰的,一擰,竟擰破了一塊,露出了腿上的白肉。

  四兒本瞧不上他的駝背,現在就更加瞧不上了。將趙升一推,往徐灝邊上挪了下,兩個人緊緊挨著,取笑道:「你倒會窮開心。褲子都破成這樣了。」

  徐灝瞧著忍不住笑,趙升沒趣的自去吃點心了,說了半天話,徐灝連她的手都沒摸一下。弄得四兒既輕鬆又稍有些不滿起來了。

  忽然聽見門響,進來了一個人,四兒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徐灝便對趙升說道:「咱們走吧。」

  趙升說道:「看看來的是誰。我認不認得,或許是那個人。」

  結果是個大鬍子,趙升朝徐灝搖了一搖手,李寡婦進來說道:「給你們換壺茶吧。」

  「不用了,我們要走了。」徐灝說道。

  「怎麼就走呢?再坐坐吧。」李寡婦以為二人不滿意,唸著五兩銀子,叫道:「四兒!」

  四兒應聲打隔壁出來,見客人要走,說道:「忙什麼,等我唱個曲給二位聽。」

  趙升嬉皮笑臉的道:「晚上再來聽吧,大白天啥也做不了,無趣。」

  「呸!你晚上來了,也是沒趣。」四兒裝著害羞的樣子,扭頭就走。

  李寡婦則盯著徐灝,越看心裡越愛,吃吃笑道:「就是,晚上才好呢,今晚大爺若不嫌棄,奴家情願親自伺候一回。」

  「一言為定。」徐灝不是正人君子,當下伸手捏了下那對顫巍巍的胸部,笑著出去了。

  四兒隔著窗戶叫道:「晚上來呀!」

  到了街上,徐灝讓趙升去繼續做事,他進了附近的茶館,點了一壺好茶,看喝茶的人你來我往,紛紛不絕。

  就這樣坐了一個時辰,茶都換了四五回,對桌坐著四個人,一個老翁,兩個少年和一個和尚。

  老翁說道:「咱們城裡來了位活神仙,我昨天聽人說治病靈驗,不相信。剛才打那邊過來,見圍了許多人,上前看了半天。還別說,真是個神仙。」

  和尚問道:「施主親眼見他治病了?」

  老翁說道:「那是,不是我親眼所見,再也不信。有一個駝背,三十來歲羅鍋著腰,像一張彎弓,說話文縐縐的,來求活神仙診治。活神仙一看,就說咱倆有緣,沒有緣我是治不好的,叫羅鍋靠在牆上,拿著針隔著衣服給針上了,叫羅鍋吃了兩丸藥,用手伸進去摸了半響。」

  少年急忙追問道:「到底治好了沒有?」

  老翁說道:「當時喝彩叫好的聲音如同山崩地裂,震得老夫耳朵都不好使了,那彎弓似的身板像硬弓卸了弦一般,慢慢的,慢慢的就伸直了。我都看呆了眼,好半天沒回過神來,你們說奇怪不奇怪?我活了六十多歲,頭遭見到這樣的奇事,終於相信這世上有神醫了!」

  這時周圍都安靜了下來,茶客們都在聽老翁說話,老翁嘆息道:「大傢伙你們說,想咱們城裡的大夫但凡有活神仙一成的能耐,不定要拿多大的架子,要多貴的診費,還要裝模作樣,讓人三請四請的不來,也不管病人的死活。最要緊的是那位先生,當街治好了病不說,見是窮人還不要錢,這才是醫者父母心吶。」

  有人馬上說道:「可不是嘛,我也親眼看見了,那羅鍋就是個窮斯文人,給磕了三個頭就完了,不愧是活神仙的稱呼。當之無愧。」

  和尚阿彌陀佛一聲,說道:「要是這樣,我這白濁病定可以治好,明天貧僧去求求他,希望前世有緣。」

  徐灝笑了笑,知道是裴醫生同趙升合夥做的把戲,難為他們裝得這麼像,可見都不是什麼好鳥。

  打聽到了范老二初九會現身,徐灝做了兩方面的充分準備,就看他是打算治病還是玩女人?為了不打草驚蛇。沒有驚動官府和附近的軍營。

  嘉善有很多人世代靠打漁為生,走數百里水路就是煙波浩渺的洞庭湖,整個路途可以隨意停泊,一家子睡在船上,而到了目的地,能立刻欣賞到十萬隻水禽遮天蔽日飛來飛去的景象。

  常年奔波的船上生活,放寬了眼界和心胸,嘉善男人常常把女人也拉下水,到船上來燒火煮飯養孩子。女人行舟從來不是該忌諱的事兒。

  但是在土地上生根是自古以來的傳統觀念,但凡打漁賺到了錢,必須置辦房子和瓜田菜圃,而一旦年景不好或吃了冤枉官司。或做了錯事,回到船上又是唯一的出路。

  在宋元兩代,許許多多的嘉善漁民被迫離開家鄉,把自己的根基連根拔起。在外五年十年不回來,或許終身也不再回來。在外的生活就和船兒一樣,無依無靠四海為家。老了身邊一無所有,躺在破舊的空船上喘著氣,家鄉的山山水水留在記憶中,煙雨朦朧,小橋流水,綠葉丹實,爛漫照耀,一幕幕的回憶,老淚縱橫。

  於是用手舀一口冷水嚥下,潤潤乾枯的喉嚨,水是從家鄉流來的,即使相隔八百一千里路,也能聽到它在家鄉的門前,河岸邊推動水車的嗚咽聲,永遠也忘不了的江南水鄉。

  大明立國,幸運活下來的嘉善漁民紛紛返回故里,乾脆把漁船變賣,發誓再也不走了。

  那時候的百姓最幸福,無需花錢就能得到一片土地,嘉善大窯從此名揚天下,出產的大磚不愁賣不出去,一直持續到了現代。

  請來陰陽先生看看風水,選吉日良辰破土,就在不大的空間內砌一座高牆大房子,蓋一個菜園子,養一群雞,一群鴨,養兩條勇猛善吠的看家狗,用所有的積蓄再買一頭膘肥體壯的大黃牛,租給農戶耕地。

  重新學習耕田治地,讓兒孫們開始讀書,脫下腥臭的蓑衣,換上玄青色羽綾大油長衫,抬著豬羊酒果去拜會族長、鄉紳、名儒、親戚,立志做一個家境殷實的小鄉紳。

  把從江湖上學到的應酬禮數,用來在嘉善樹立身份和名譽。故此凡地方上的公益事,如修橋鋪路、辦土地會、五月競舟、過年耍獅子龍燈,接濟窮人等等,必須出頭露麵攤份子,也必須比別人捐的多一些。

  每當朝廷對外用兵,替咱漢人去大漠復仇,嘗夠了家國不再,顛沛流離滋味的漁民們無不慷慨解囊,也因此一兩年後,保不準就補上了里長甲長的缺,真正成為體面受人尊敬的鄉紳。

  可以說洪武朝三十年間,嘉善人既是最幸福的,也是很不幸的。家業就和人的一生一樣,要看你怎麼去經營,同時也得有足夠的運道,賦稅雖重可也能滋潤的生活,但前提是要兒女得力,事業順手,不招惹是非,開個油坊、磨坊、茶館、酒肆、商舖什麼的,銀錢如水般流進流出,足夠彌補田稅上的壓力了。

  運氣不好,比如房子被大火燒了,牛發了瘟,田地被大水沖成了沙地,無兒無女,被縣衙的陋習刁難,想來想去,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一把年紀重新下水。可惜年齡已經過去了,精力也快衰竭了,再也無法與年富力強的漢子競爭,在水面上重打天下,已無可能。

  類似這些可憐人,就成了明朝著名的流民,四處乞討,客死他鄉。

  可以說縱觀整個古代,百姓缺少的就是一份健全法律下的社會保障體系,沒有這個體系,再強盛的帝國,也是落後的文明,而百姓也終究只是任人魚肉的草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3:13
第八百八十四章 范老二

  金陵徐府,千壽堂。

  徐海的妻侄鐘敬和徐湖的妻弟馮循等晚輩進府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太年老記性不好,虧了月蘭不厭其煩的仔細解釋,不時的點點頭問其父母好。

  漣漪徐湘月等女孩坐在裡間,不時的嗅嗅鼻子,問道:「什麼味道這麼臭?」

  紫鵑捂著鼻子說道:「我知道,肯定是鐘少爺身上的,他是學堂有名的三臭君。」

  嘉興親自往香爐裡添了幾塊熏香,問道:「什麼是三臭君?」

  紫鵑說道:「是小丫頭對我說的,她們從小廝那聽來的,鐘少爺還有個外號叫『鍾不全』,為什麼取這三個字呢?只因他天生五官四肢都帶些毛病,件件都缺,件件都不全缺,所以叫做不全。」

  隔著珠簾,女孩們都望了過去,果然那鐘敬的相貌一等一的醜陋,眼睛不瞎,可是微有白花;臉上不都是疤痕,而是有一條紫色的胎記,十根手指都有,就是指甲寥寥;腳沒什麼大毛病,但是有腳氣;鼻子不算塌,依稀略見酒糟的痕跡;頭髮不全黃,朦朧間有些沉香色;說話不口吃,就是心急之下常帶出雙聲;背部不駝,頸後的肉多了一些,嘴角歪著一邊,兩道出不全的眉毛,或斷或邊,如此長相也算是天生奇相了。

  正當女孩們不忍目睹紛紛扭過頭的時候,鐘可姑的丫鬟待月說道:「古語說得好,福在醜人邊。別看鐘少爺相貌不佳,父親可是王府長史,做了三十年的官,家境豪富,未婚妻子還是個絕代佳人呢。」

  「絕代佳人?」漣漪和嘉興面面相覷,「美妻嫁了丑夫,才女配了俗子。這樣的女人命真苦,真真紅顏薄命。」

  剛剛進來的徐煜立刻不高興了,鐘敬是他的同學,憤而說道:「憑什麼以貌取人?男子漢大丈夫,有真本事就行。」

  漣漪說道:「你懂什麼,因女人不願意也不行,所以是扇死門。不像你們男人,即使美男子娶了丑夫人,還能到朋友面前訴訴苦,親戚家去說道說道。縱然改不了了,也有個納妾討婢的後門。」

  「你們以貌取人,就是不對。」徐煜氣呼呼的轉身走了。

  「這小子,找打。」漣漪氣的笑了。嘉興也笑道:「他還小,難得有份俠義心腸,只是他曉得替朋友出頭,就不許咱們替那位絕代佳人抱不平麼?真好奇是什麼樣的佳人。」

  嘉善。

  翻江蛟范老二其實不姓范,姓阮,叫做阮阿三。大哥阮阿大,二哥阮阿二,乃是太湖大盜世家阮家的後代。

  元末時,阮家追隨了陳友諒。此後家族被剿滅,是以阮家三兄弟對朱元璋恨之入骨。

  三兄弟自小在太湖長大,精通水性心狠手辣,聚集了一幫子好勇鬥狠之人。名為打漁為生,實則專門打劫客商,搶掠富人。曾經一口氣燒了十數艘官府的運糧船,在洪武朝名氣極大。

  大概水滸傳裡的阮氏三雄的原型就是他們三兄弟,後來朱元璋震怒,派遣三千水師官兵前來圍剿,哪怕太湖波浪凶險,阮阿三的大哥二哥相繼死了,只剩下他獨自遠遁洞庭湖。

  在洞庭湖,拜了一名大盜范老大做結義大哥,此後遂自稱范老二,因作案更加的隱蔽,手段也更加的兇殘,幾乎不留活口,湖上的居民不知受了他多少的累,兇殘的作風也讓漁民們不敢報案。

  但死的商賈多了,自然驚動了官府,正值開放了海禁,范老二乾脆帶領兄弟們出海作案。如此一來,洞庭湖安靜了,搖身一變的范老二反而不允許他人在這裡作案,竟成了當地百姓的守護神。

  沐毅一舉殲滅了范老大等一干匪徒,如今范老二身邊只剩下了張瞎子、柴禿子、鄭小虎等六七個後輩,出不了海,也不敢在洞庭湖橫行無忌了。其中張瞎子綽號獨眼蛟,柴禿子綽號禿尾蛟,現在年紀還小,立志長大後繼承父業,依舊入湖為盜。

  范老二因沐毅殺了他結拜大哥和一干兄弟,蓄意報仇,可是哪有什麼機會?他遠遠在沐家門前見過徐灝一面,打聽到了徐灝是何方神聖,恰好那一天得知徐灝要出門,並且是單身獨自,不帶護衛,便尋思可趁此機會下手。

  晚上瞧見徐灝上了船,范老二心中大喜,以為這次一定如願,事先趕到了鬼門蕩,乘著眾人熟睡的時候,悄悄潛入船裡。

  哪知徐灝因帶著二女,包下了整個後艙,而范老二也犯了錯誤,誤把他人當成了徐灝,一刀下去,自己得意非凡的縱身跳入水中。

  得了替死鬼的首級,滿心歡喜的范老二游水到了對岸,黑夜中將頭包在換下來的濕衣服裡面。能親手誅殺徐灝,江湖聲望一下子就刷到了崇拜,今後三山五嶽,三教九流誰還敢小瞧他翻江蛟?

  帶著頭顱要趕回洞庭湖老巢祭拜兄弟,到了嘉善西門,忍不住把包兒放在隱蔽的地方,同柴禿子等朋友在李寡婦家大樂了一天。

  返回島上,傳來各家的弟兄,一同祭奠。容光煥發的范老二一朝得以揚眉吐氣,還要學春秋戰國趙襄子的故事,拿仇人的頭刷漆當起了尿壺。

  要說他知道徐灝長得什麼模樣,晚上殺錯了人,白天肯定能分辨清楚不是?原來當晚人頭泡了水,心急趕路,范老二沒有把腦袋取出來仔細觀摩的習慣,在濕衣服裡裹了數天,早就血肉模糊不成模樣了。

  倒是能分辨出五官的大概,因死者相貌堂堂,又是范老二親手取來的,壓根就沒想到殺錯了人,這時候誰會捧起惡臭稀爛的死人頭仔細端詳?故此直到今日,范老二也不知徐灝沒死。

  不但范老二,所有人都認定是仇人的首級,殺了徐灝比殺了沐毅更令他們大感痛快解氣,人人感激老大報了大仇,每天輪流準備酒席謝他,所以這些天范老二沒去嘉善縣。

  吃喝了幾天,范老二惦記著他的相好李家三兒。還想著四兒要的東西沒有辦,怕粉頭姐妹說他小氣,就叫人找來兩副金手鐲,約了柴禿子張瞎子,帶著侄兒鄭小虎,一起坐船往嘉善而來。

  到了縣城,他先到北城的賭館歇腳,這賭館的主人名叫孫錦彪,綽號飛天虎,當年也是打家劫捨出身。是范老二的好兄弟之一。每次來嘉善,必先到賭館,風聲不對馬上走人。

  見了孫錦彪,范老二說道:「老孫,這幾天發財!」

  孫錦彪說道:「正好想發一注財,專等你來商量。」

  「你說來聽聽。」范老二坐在了酒桌上。

  孫錦彪先敬了一碗酒,說道:「吳知府上個月打任上寄回來數千兩銀子,叫他兒子買地,被我打聽到了。」

  柴禿子問道:「那他家的銀子藏在哪裡。你知道麼?」

  「怎麼不知。」孫錦彪說道:「從河南過來的船,總共六箱銀子,每箱五百兩,上面放了些布料特產。是郭老六的船裝來的。都在他家上房東邊的地窖裡放著,你們上次過來,我就打算告訴,見你急急忙忙的沒來及說。怎麼樣?這一票做不做?」

  張瞎子說道:「我這幾天酒喝得太多了,左邊這個好眼也有點不吃勁,晚上幹事怕是不行。」

  「不打緊。」孫錦彪笑道:「正巧來了個被稱作活神仙的大夫。手到病除,立刻就好。不消說你的左眼,就是你右邊的瞎眼,他也能治好。」

  柴禿子問道:「真有這麼好的的大夫?」

  孫錦彪說道:「我親眼看見的,人家治好了一個爛腿,一個羅鍋子,都是馬上就治好,其他人則得吃藥靜養一個月,那熱鬧的喝彩,人人都喊活神仙呢。」

  柴禿子笑道:「最好能治得了我的禿頭,你就該晦氣了。」

  孫錦彪納悶的道:「你禿腦袋關我屁事?這話我聽不懂。」

  柴禿子大笑道:「我的孫嫂子很愛我,就是嫌我禿,我要長了頭髮,還有你的份嘛?這不是晦氣什麼是晦氣?」

  「你這狗才。」孫錦彪不等他說完,伸手要打,因柴禿子沒有頭髮,只抓住了他的氈帽。

  柴禿子低著腦袋,打他胳膊下方鑽出去了,孫錦彪要追,被范老二拉住了,說道:「偌大年紀,也同小孩子一般見識。」

  孫錦彪指了指笑嘻嘻的柴禿子,無可奈何的又坐下了去。范老二敬他酒,忽然說道:「你說這大夫能不能治好我的瘤?一天大似一天,長此以往怎麼得了,都要比頭還要大了。」

  孫錦彪說道:「這好辦,吃完飯我陪你過去,活神仙天天在二仙街十字路口。」

  柴禿子一聽,叫道:「你家的酒菜不好吃,咱們去二仙街的景福館吃飯不好嗎?」

  范老二說道:「我們還要商量事,那裡說話不方便,隨便吃點吧。」

  吃肉喝酒的時候,范老二說道:「方才你說『口天』的那一票貨,到底有把握沒有?」

  孫錦彪信誓旦旦的道:「早打聽明白了。這事非得拉著郭老六不可,那天搬銀子上岸,下窖,他都攪在裡面。還有吳家的一個門客叫高盛,綽號花蝴蝶,好色如命,有把柄在我手上,那吳公子十分信任他。今晚咱們預備一桌酒席,邀請他二人來入夥,沒有辦不成的事。」

  范老二說道:「那我們吃完飯到二仙街看了病,就去找郭老六。」

  孫錦彪笑道:「不用找,他最近天天來我的賭場過癮,這時候也差不多快到了。」

  范老二把酒杯倒扣,說道:「那更好了,我們的酒夠了,快上飯來,吃完了好辦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3:18
第八百八十五章 惋惜

  金陵徐府。

  徐煜不甘心同學鐘敬被人看低,特意請他和馮循等人進園子會文,因親戚裡道年紀也不算大,姑娘們也不避諱他們。

  問題是論起文采,這些男孩子頂多算是小學生的水準,焉能和一幫高中女學生相提並論?根本就說不到一塊去。

  若是在外頭,幾個富家少爺還有的是人爭相逢迎,而在徐府,就連徐煜也是給姐姐們呼來喝去的命,鐘敬哪有本事顯露自己的才幹?幾句話就被幾個丫頭批評的體無完膚。

  男人或許天生的賤骨頭,越是如此不客氣,鐘敬反而越覺得徐家好,徐家的姑娘個個頂呱呱!

  鐘敬從徐府回來,將漣漪想了足足兩日,以為天下之美莫過於此了。又將嘉興公主、徐湘月等人的容貌一一品評,光是世家貴族的氣質已然都為絕頂,鬧得同窗們無不羨慕,埋怨徐煜厚此薄彼。

  坐在書房裡,鐘敬痴痴想道:「我也不是沒見過美人,但那種鐘靈之氣卻是從未見過,可見她們真的上輩子都是花仙,這一世聚在了徐家。可嘆好花不過供人賞玩一季,而人之顏色可以十年,惟人勝於花,則愛人之心,自然比愛花更當勝些。可憐我一個也未能暗通款曲,此後相逢,不知又在何日?」

  其實徐家的姑娘也沒什麼不同,無非距離產生美而已,鐘敬自艾自怨的好半天,悲憤於自己為何沒生在徐家?為何相貌這麼醜陋?為何不是那傳說中的賈寶玉呢?

  閒來無事,把前日做的詩翻出看看,這事為了漣漪而寫的,忽然見上面被挖去了兩個字,心中詫異,問小丫鬟道:「這兩日誰到書房看我的書?」

  小丫鬟說道:「前日太太請客,有一班少奶奶來了。還有鄒家的二姑娘,都進來閒逛。那些少奶奶將少爺的行樂圖看了半天,那二姑娘看了少爺的書,其餘沒有人進來。」

  「鄒家二姑娘?」鐘敬心裡一喜,那不就是自幼許配給自己的妻子嘛?幸虧這兩日不在家,書房裡熏了濃香。

  小丫鬟接著說道:「我見二姑娘看書的時候,翻出一張紙看了看,用指甲挖破了一處,仍舊夾在書裡。」轉而笑道:「我前日聽太太房裡的媽媽說,孫家太太做媒。將二姑娘真配了少爺,二姑娘還戴了太太一根簪子回去,成親的東西早已備妥,不日即能成親了,恭喜少爺。」

  儘管心中期盼,可鐘敬不敢相信,問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撒謊,哄我開心。」

  「我敢撒謊?」小丫鬟一臉委屈。「這事誰敢瞎說?只怕現在咱們家裡人,沒個不知道的。」

  鐘敬頓時心中狂喜,猛然想起這二表妹的容貌,好像和張漣漪有幾分神似。便將她們比較起來,一時間不知誰好。

  低頭一看挖去的字,仔細一想恍然大悟,敢情表妹自號漣漪客。竟犯了她的諱,無意之間天然巧合,這可真奇了。

  要說這位鄒表妹小時候見過幾面。依稀記得粉妝玉琢似的一個玉人,後來鐘敬隨父親去了四川蜀王府,這兩年剛剛回京,親戚們都說表妹越大了越出挑,十分漂亮,反而自己越大越不堪了,故此每每躲著她,而親戚們都知道他父母的意思,貪念鐘家的富貴,心照不宣的瞞著表妹。

  鐘敬心說她看了這首詩,誤以為自己心裡想念她,若她與徐家姑娘一樣的品格高潔,定然會怪我唐突,這該怎麼辦?我不能去對她分辨,竟是個不白之冤了。

  想著想著,鐘敬笑了起來,既然已經訂了姻緣,就算怪我也無妨。

  與此同時,這位鄒二姑娘人去了徐府,原來鐘可姑聽聞侄兒訂了親,特意邀請鄒家母女過來,大家本來就是親戚。

  家人引著母女倆走過大廳,到了花廳之旁的垂花門,遇見了正要出門的徐汶,徐汶驚訝於鄒二姑娘的容貌,一問對方算是自己的晚輩,倒是沒有產生什麼心思,出了門隨口問道:「與誰家訂的親?」

  小廝說道:「就是學堂裡的鐘敬鍾不全,四奶奶的娘家侄子。」

  「竟然是他?」徐汶見過鐘敬,當下連連嘆息道:「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可惜,可惜了。」

  再說鄒二姑娘進了垂花門,前面系石子砌成的一條甬道,兩邊都是太湖石疊成高高低低的假山,襯著綠樹花圃,遠遠望去數不清的亭台樓閣,佈置的十二分幽雅。

  轉了兩三個彎,走過一座石橋,甬道兩旁是一色的綠竹,繞著一帶紅闌,迎面是一間院子。

  進了院門,鐘可姑在廊下等候,鄒家太太含笑快步走了過去,寒暄起來。

  鄒二姑娘是初次進徐府,留心看了看,只見正中央懸著一塊楠木刻的藍字橫額,上面刻著「奕劍眠琴之室」,兩邊的楹貼是檀木的,寫著:茶煙乍起,鶴夢未醒,此中得少佳趣;松風徐來,山泉清聽,何處更著點塵。

  書法古拙異常,不過透著一股柔美之氣,鄒二姑娘料定是鐘可姑親筆,素聞這位長輩有才有貌,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心中好生仰慕。

  想鐘可姑被徐海冷落之後,全部心思寄託在了愛好上面,卻一反以前的奢華,過起了終南隱士般的生活。

  裡面是三間書房,中間玻璃窗隔做兩層,從一邊繞進去,玻璃窗內又是兩間套房。

  鄒二姑娘朝南面看,能看見上面懸著「虛白」二字,一幅隨手畫的枯木竹石圖。屋內中間擺著一個漢白玉的長方盆,盆上刻著許多詩詞,盆中滿滿養著一盆水仙,此時花已半開。

  旁邊的盆內一大株的綠萼白梅,有五尺餘高,老幹著花,尚未開放。

  鐘可姑笑著對她說道:「隔壁書房有幾位姑娘在談詩,你也過去吧,就是我家的女孩個個驕縱慣了,若有怠慢了你的地方,念在我的面上,別與她們計較。」

  「侄兒不敢。」鄒二姑娘笑著答應,隨著丫鬟走了過去。

  沒等進屋,就聽有人說道:「昨兒偏偏要做雪詩,虧了迎春姐想得出來,什麼雪意、雪景、雪聲、雪色的,最後連雪獅子雪貓雪羅漢都出來了,煜兒竟然還作了雪美人。」

  鄒二姑娘往裡面一看,是個年紀比自己小幾歲,眉目如畫的少女,嬌憨靈動的容貌令人驚豔,嘴角微微翹起,一笑天生的月牙眼。

  對面是位一身貴氣,面如滿月的姑娘,說道:「我到覺得不錯,依著迎春姐姐的解釋,未下雪之前,彤云密佈,空空濛濛,這就是先有了下雪的意思,所以把雪意做了第一個題目;到了雪花飄了,模模糊糊,就有雪影了。

  初下雪的時候,那雪珠淅淅瀝瀝,算是雪的聲兒,是以雪景做了第二,雪聲做了第三。下了半天雪,那白皓皓一片,自然就有雪色了,做了第四題,非常新鮮別緻。」

  「可是雪字下連了一個虛字眼兒,太難做了,很多人只好詠詠雪罷了。」

  「就是詠雪也費力,我乾脆做了絕句。」

  這時丫鬟開口道:「殿下,漣漪姑娘,這位是我家奶奶的親戚,馬上就要出閣許給鐘少爺了。」

  漣漪和嘉興當即站了起來,看向有些羞澀的鄒二姑娘,都暗讚對方的美貌,但一想到鐘敬,紛紛嘆息一聲。

  書房裡還坐著雅云姐姐,自從婆婆做主讓她進學堂,她歡歡喜喜的買來書本,閉門用功,經過考試如願進了女子師範。

  在學校裡,雅云又用功又謙和,且她天生聰慧,最擅長被徐灝稱作國文的功課,幾次月考連續考過兩次第一,不到十天整個學校都知道她的名字,深得校長張釵的讚賞。

  學校裡時常讓學生們發表演說,大家也請她上台說過幾次,為人大方得體口齒清晰伶俐,漣漪遂請她來家裡玩。

  相比她們,鄒二姑娘是個地道的小家碧玉,與鐘可姑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論聰慧不比人差,只是她是庶出,剛剛四五歲時,鐘敬的爹媽見兒子這副模樣,急巴巴的到處給他張羅媳婦,鄒老爺只道一個通房女,許給長史這樣的鼎富之家,還有什麼不願意呢?是以一說便許,至於女婿的容貌算個什麼?

  誰想鄒二姑娘初長成人,非常替父親爭氣,容貌俊美風度嫣然,或許還稱不上傾國傾城,但天生的聰明絕非等閒。

  小小年紀隨著兄弟姐姐一起讀書,別人讀一行,她能讀四五行,先生講一句,她能悟五句。後來年紀大了不好在讀書,則人家已經青出於藍,也用不著先生教導了。

  鄒二姑娘寫得一筆好字,畫得一手好畫,鄒老爺是金陵有名的書畫家,她在旁邊站著看看,就學會了,寫畫出來竟和父親無異,漸漸就成了鄒老爺的捉刀人,時常替他代筆。

  鄒老爺喜歡云游四方,最喜歡帶著小女兒遊山玩水,現如今深感遺憾,想他當日許親之時,哪會知道女兒聰慧至此?也萬萬想不到女婿長大了還是那樣,曉得自己錯配了姻緣,然而已經受聘在先,悔之不及。

  如果說這樁婚事誰最能攪合散了的話,自然非徐灝莫屬了,但是人先不說遠在嘉善,就算在金陵,這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再來漣漪等人替鄒二姑娘惋惜歸惋惜,可是彼此間交情尚淺,誰會對第一次見面的朋友說,你不能結婚,你男朋友配不上你?

  僅僅三天後,鄒二姑娘就在大傢伙的惋惜聲中,被鐘家迫不及待的娶了回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3:19
第八百八十六章 除害

  嘉善縣,徐灝來到二仙街十字路口,又在臨街的茶樓裡坐下。裴醫生遠遠望見他,便假意過來喫茶歇息,上了二樓,拱手說道:「先生今天發財。」

  徐灝起身笑著回話,一手拉著他要同坐一桌。

  點了壺茶,裴醫生閒談幾句,低聲說道:「那人還不見來,怎麼是好?」

  徐灝說道:「不要心急,初九必來。還要老先生用心,不要放走了他。」

  「就怕他不來。」漸漸安下心來的裴醫生也想親自捉住江洋大盜,為此想了幾天,信心滿滿的說道:「任憑他有賈詡的詭計,楚霸王的勇力,我也能降伏了。」

  說著湊在徐灝耳根嘀咕了幾句,徐灝拍案叫絕,說道:「等我再替老先生佈個天羅地網,那就萬無一失了。」

  裴醫生笑道:「不瞞你說,老夫就是一介庸才,治病的手藝頂多是個二流郎中。不是我誇口,我妻子是我這輩子最佩服的人,這計策就是跟她學的,當然,現在最佩服徐公子了。」

  「哈哈!」徐灝來了興趣,「敢問尊夫人的事蹟?」

  裴醫生喝了口茶,輕笑道:「無非是巧婦伴拙夫,說起來一言難盡,等有機會我好生說給你聽。其實在杭州,老夫的名聲遠沒有賢妻來的大,有的是人不知道五世行醫的裴家,卻無人不識裴家娘子。」

  徐灝說道:「既然老先生這麼說,看來是一定要見識一番了。」

  說了會兒話,徐灝搶著付了帳,裴醫生道謝下了樓,又去給人『治病』了。

  數百人早已等得不耐煩,見活神仙下來,把個攤子擠得水洩不通,李義急得大叫道:「都讓讓。這樣子怎麼好治病呢?」

  范老二一幫人在孫錦彪家吃得酒醉飯飽,一起來到二仙街口,已經午牌時分。

  今日不是初九而是初八,不過徐灝已經調集了人手,在附近的茶坊、酒肆、商舖裡埋伏好了。

  裴醫生一波一波的打發病人,想著法兒的敷衍,見人實在是太多了,乾脆說道:「老夫累得腰酸腿軟,歇一歇吧。」

  人們還沒說話,從後面忽然擠進來四個人。裴醫生一眼看見有個耳後生了個大肉瘤的,長相年齡都和描述的一模一樣,頓時又驚又喜,心說徐公子真有這麼神機妙算,實在叫人心服。

  因早有準備,大庭廣眾下他不慌不忙,坐在凳子上,面帶微笑說道:「諸位先別急,我累了。歇一會兒。」

  有個一隻眼的傢伙逕自說道:「活神仙,我這右眼珠不行了,這幾天左邊那個眼也有點不受用,請你都要給我治好了。不然。」

  這話說的非常不客氣,旁邊的百姓本來不樂意,但見他們一臉凶相,沒敢說什麼。

  「行。」裴醫生顯得脾氣好好。皺眉費力的站起來,叫他側著腦袋,仔細看了看。說道:「都能治好。等我給你上了藥,你閉上眼睛,靜坐半個時辰,因咱倆有緣,包你能好。」

  四周立刻響起了羨慕聲音,都說你是個有福的,還不趕緊謝謝活神仙?

  「對對!」張瞎子聽了十分歡喜,馬上變得客客氣氣起來,任憑眼睛裡上了藥,趕緊聽話的閉上了眼,盤著腿坐在地上。

  范老二瞧得眼熱,誰不想把自己的病治好?見活神仙治病真的拿手,也上前請求治治耳後的肉瘤。

  裴醫生叫他走到近前,背過臉去撩起了頭髮,用手在瘤上按了幾下,說道:「你這瘤裡不過是些肥肉,須用刀割去,你不要害怕。」

  范老二不假思索的道:「什麼害怕?我這人打小就沒怕過,你快替我割了吧。」說著從手上翻出來一柄不大的匕首,「就用它吧,最是鋒利不過。」

  裴醫生嚇了一跳,說道:「也使得,得讓我用火燒一燒,你別急。」

  「不急,不急!」范老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仰著頭絲毫無懼。

  圍觀之人不明就裡,都說他是條好漢,范老二隻是笑了笑。

  誰也沒想到竟然這麼簡單就讓狡詐的翻江蛟上了當,李冬說道:「三爺,您真是神了。」

  徐灝也笑了笑,說道:「沒什麼神的,不過針對他的弱點而已,這就叫做急病亂投醫。」

  這邊裴醫生不愧是年老有閱歷的,鎮定的手腳都不哆嗦,轉身從藥箱子裡取出兩丸藥,叫他用水服下。

  一等范老二把藥丸吞進了肚子裡,所有人都知道成功了,不到半刻鐘,范老二已經天暈地轉,一頭軟癱在地,被李義動作麻利的捆住了手腳。

  裴醫生拿著匕首,一副準備割掉肉瘤的架勢,坦然解釋道:「那是麻醉藥,他雖然是條好漢,我也得按照我的法子來。」

  「哦。」人們點了點頭,孫錦彪和柴禿子也去了疑心。

  誰知突然間數十位扮作官差的徐府侍衛圍了過來,手裡都拿著兵器,喊道:「在這裡了,在這裡了!那躺著的就是強盜,不要放走了。」

  百姓紛紛忙不迭的躲開,張瞎子在地上靜坐,連忙睜開了眼睛,想要逃走,孫錦彪和柴禿子等人見勢頭不對,想上前爭論或殺出一條血路,不說手無寸鐵,就算拿著兵刃又怎能是侍衛們的對手?何況還是寡不敵眾。

  不過徐灝不想連累裴醫生等人事後被歹人報復,故意先放走同夥,如此孫錦彪得以拉著瞎子溜走了。

  官差們大大咧咧的上前,不由分說又給范老二加了兩條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又要捆裴醫生,裴醫生假意苦苦哀求,找來街上的人替他作保。

  百姓們見沒事了,上前七嘴八舌的都說他是好大夫,領頭的官差說道:「那就罷了,這賊同來的有幾個人?」

  裴醫生說道:「好像是六個。」

  官差問道:「那五個呢?」

  裴醫生朝四週一看,見張瞎子他們還在對面的房簷下站著,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看,用手一指他們。

  瞎子他們發覺了,轉身撒腿就跑。官差們也不追趕,用一根大木槓將范老二架著,叫裴醫生收起藥箱,得意洋洋的揚長而去。

  想嘉善縣乃是范老二的據點之一,不定和本地官府間有什麼瓜葛,所以徐灝不願橫生枝節,即刻把他送到船上,要直接帶到石門縣。

  而張瞎子一夥自有人負責暗中抓捕,交給福建水師審訊,然後滅了其老巢。孫錦彪等一干江湖無賴也跑不了。

  碼頭上,徐灝說道:「兇手已經抓到,完成了我的承諾,就不陪你們去石門了。你們沿途多加小心,不要出了閃失,我今日就打算回家。」

  說完,掏出了一封信,對仍然處在震撼當中的烏老大說道:「你回去替我向程縣令問好,所有前後情節。都寫在了這封信裡。張升幾個是本地人,不用去了。」

  至此人人感激徐灝的好,也佩服他的謀略,烏老大也佩服的五體投地。裴醫生等人就要跪下拜謝,李義更是懇求他一同回去。

  徐灝把裴醫生攙扶起來,笑道:「事已告成,有我沒我都無關緊要。這幾日大家有緣,來日若有了為難處,儘管寫信到京城英國公府。我徐灝一定會有求必應。至於裴醫生和老馮要去杭州,請與我同行。諸位,咱們有緣異日再見!」

  留下一船吃驚張大了嘴的人們,都在念叨英國公府這四個字,眼巴巴瞅著徐灝和裴醫生上了另一艘船,站在甲板上朝著他們招手,揚帆啟程,也木呆呆的跟著揮手。

  突然間,烏老大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罵道:「有眼不識泰山,真是一對狗眼睛。」

  單說他們連夜趕回了石門縣,程縣令得知後大喜過望,親自出了縣衙迎接,拆開信看了後,不勝歎服,反覆說道:「徐三爺真乃武侯再世也,得遇貴人真是我的幸運。傳令,即刻升堂提審。」

  在船上的時候,范老二醒過來了,發覺手腳都被綁住了,馬上叫道:「那個狗大夫呢?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把我捆了?」

  被烏老大上前就是一腳,罵道:「狗娘養的,還沒有醒嘛?」

  范老二大怒,睜開眼一瞧,見自己竟是在一艘官船上,前後左右都是換回衣服的捕快官兵,清楚稀里糊塗的被官府拿了,索性又閉上了眼,不再開口。

  等程縣令升堂,傳喚了人證,翻江蛟還當他殺的是徐灝呢,既然被抓了躲不過一死,面帶冷笑一副江湖豪傑的氣勢,仰著頭認了人是自己親手殺的,原因是為了報仇。

  衙門中人都笑了,你自己承認了殺人再好不過,省得咱們辛苦,程縣令也冷笑一聲,事實俱在,罪證確鑿,當堂判了秋後問斬。

  為此封賞眾人,尋找苦主家屬不題。等范老二知道殺錯了人後,又是被徐灝設計擒拿,整個人受不了刺激,在牢裡就瘋了,直到臨死前,還在念叨大仇未報,死不瞑目。

  這邊徐灝抵達杭州,杭州城的繁華自不必言,裴醫生死死拉著他的手,非要他去裴家住幾天不可。

  既然盛情難卻,徐灝便答應了,派人去把三女接過來,坐著馬車時,講起了捉拿范老二的經過。

  林道靜欣然道:「先生真真算無遺策,這下子為百姓除了一害,老天一定會保佑先生。」

  沐青霜笑道:「厲害是厲害,不過他打了那麼多勝仗,立下那麼多的功勞,此事相比之下不值一提。我倒是很佩服裴大夫,面對歹人而從容不迫,難得。」

  徐灝說道:「你當裴醫生是一般人?那也是個有故事的,尤其是他的娘子,才是一位罕見的女中豪傑。」

  「真的?」沐青霜有些不信,問道:「你快說說,怎麼個女中豪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3:20
第八百八十七章 生逢亂世

  裴醫生的夫人排行第二,娘家姓耿,恰好裴醫生也是排行第二,所以未成親時,人人已經喜歡稱呼她為二娘。

  耿家也是杭州世代行醫世家,與裴家乃通家之好,二娘在家做女兒的時節,正值元末的動盪時期,好在很長一段時間,杭州的環境相對安穩,城內駐守著三四萬精兵。

  二娘生來體態端正,容貌娟秀,風姿綽約,並且聰慧異常,雖然家中不讓她讀一句書,不識一個字,因老天賜於的聰明,不管什麼難事,她都能找到讓人意想不到的妙法解決。

  當然,這些妙法有時顯得古怪刁鑽,人們都笑她無謂,無謂的意思是你的法子毫無價值,沒有意義。然而,人們過後思之,又不得不承認二娘天馬行空的想法,蘊藏著不簡單的道理。

  比如小時候,鄰居在河邊釣魚,把魚鉤含在嘴裡干其他的事,過來了個人,就這麼與人說話,不知不覺把釣鉤吞進了肚子裡。

  魚鉤卡在喉嚨附近,魚線在手中,問題是要扯出來的話,怕鉤住了血肉;要嚥下去的話,又怕刺壞了肚腸,忙去找醫生救命,幾個大夫都說醫書上沒載這一款,不會醫。

  鄰居急了,跑到了耿家,二娘他爹出診不在家。二娘就對兄長說道:「我有個法兒,你去試試,幫人家取出來。」

  兄長素來曉得二妹鬼主意多,聽完了,便出來說道:「把舊珠燈拿一盞來。」

  珠燈找來了,將燈拆開,裡面都是些糯米珠,一粒一粒的穿在魚線上,往喉嚨裡推下去,推到推不下去的時候,知道碰到魚鉤了。然後一隻手往裡面擠壓珠子,一隻手往外面抽線。

  那時候的魚鉤不硬,用力一抽,鉤就被扯直了,從珠眼中拽出來,皮肉不損,左鄰右舍無不佩服二娘的好計。

  嫁到裴家做了媳婦,有個妯娌從衣櫃上拿箱子下來找衣服,取了衣服,依舊要把箱籠放上去。不想衣櫃太高了,箱子也太重,使勁一舉,手骨兜住了肩骨,箱子是放上去了,兩隻手還依然朝著天,竟放不下來了,稍微動一動,疼得要死。

  那丈夫急得沒了主意。二娘的公公不方便動手,很是為難。

  丈夫跑來對二娘說道:「二娘子,你是極聰明的,快替我想個主意。」

  二娘想了想。說道:「要手放下來不難,只要把衣服脫去,教人揉一揉就好了。只是得幾個男人在她身邊,借他們的陽氣蒸一蒸。筋脈才能復原,就怕嫂子害羞不肯。」

  公公聽見了,罵道:「簡直荒唐透頂。」

  那丈夫卻說道:「只要把人治好。也顧不得了。」

  他還真跑去把叔伯兄弟都請來,在他媳婦的周圍站著,把上身的衣服脫得精光,那年頭喂奶一般不避著人,再來為了治病也沒法子,把個媳婦羞得面滿通紅,丈夫使勁給揉了一會,沒好。

  二娘在屋裡說道:「四肢是連通的,單單揉手骨也沒用,須把下身也脫了,再揉一揉腿骨,包你就好。」

  公公和裴醫生也在屋裡,公公氣得罵道:「這要命的媳婦啊,八成是她妯娌間起了齷蹉,藉機報復,趕緊叫她住手。」

  那丈夫則很信服二娘,性子也有點憨直,二話不說就要把媳婦的裙子脫了,剛解到腰帶,媳婦大叫一聲:「使不得。」拚命掙脫,不知不覺兩隻手朝下,緊緊抓著自己的褲腰。

  二娘走出來笑道:「恭喜嫂子好了,不用脫裙子了。」

  「你這死丫頭,我不領你的情。」嫂子又驚又喜,抱著胸就跑,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原來起先什麼借陽氣的手段,都是在哄他夫婦呢,二娘料到嫂子在人前不肯脫光,自然要不顧疼痛的掙扎,一掙之間,手就下來了,這叫做「醫者意也」。

  親戚們聽完解釋後,都大笑:「妙計,妙計!」連公公也很佩服兒媳婦的靈活機變,從此人人都管二娘叫做女陳平,但凡村裡有什麼疑難之事,都來找她問計。

  裴醫生更佩服自己媳婦,娶了這樣伶俐有趣的老婆,上輩子的福氣也!

  夫妻二人十分恩愛,雖然元蒙無道,家族一貧如洗,但二娘總能想辦法無米之炊,一家人湊合著在亂世活了下來。

  公公婆婆故世後,杭州附近漸漸也不安生了,蒙古人跑的沒了影,各方豪強你方唱罷我登場,今天來了一股流賊,明天殺來一夥水寇,東蹂西躪,殺紅了眼,可憐杭州一直不是朱元璋的地盤,亂世中沒有絲毫正義可言。

  流賊遇到了男人就殺,女人則要奸-淫,生得醜的,完事了也就甩下了,略有些姿色的,自然要脅迫帶走。

  聽說賊兵近在眼前,一時間村子裡風聲鶴唳,人心惶惶,各家婦女都來向二娘問計。

  二娘愁眉不展的道:「這是千百年來的漢人大劫,豈是我能謀算逃脫的?」

  婦女們頓時嚎啕痛哭,回家和丈夫永訣,有尋一把小刀的,也有買砒霜的,帶在身上一旦賊人殺來了,立刻自盡,省的被玷污了清白之身。

  裴醫生嘆息著對二娘說道:「到時咱們一起自殺,做一對同命鴛鴦。」

  二娘說道:「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沒用了。我若是被擄走,決不會忍辱偷生,可也決不會輕易尋死。你素來知道我還有些主意,或許會想辦法保得清白逃回來,只要有一線生機,我一定要回來與你團聚,所以賊人來了,你不能露面,切不過顧著我,丟了性命,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

  裴醫生仰天長嘆,就見妻子抹了下眼淚,走到床邊摸出來些銅錢,叫他去拿些巴豆。

  裴醫生說道:「要它何用?」

  「你別管,我自有用處。」二娘說道。

  裴醫生只好走出門,就見親戚鄰居都站在外面,攔住他問道:「二娘子可有了主意?」

  裴醫生苦笑著把妻子的話複述一遍,人人都猜不出她的用意。二娘走出來說道:「都別問了,你們快去地窖,連夜把地方挖大一些,到時都躲在裡面。」

  二娘知道救不了全村人,而且四面八方都有流賊,當此時也只能顧著自家人了。

  當晚二娘讓全家人躲在地窖裡,她一個人把巴豆的殼敲碎,把果肉縫在衣帶裡,又做了些準備,然後梳頭抹粉。豔妝以待。

  當晚,流賊的前鋒到了,村子裡哭喊聲四起。一群人衝進了裴家,見到了漂亮的二娘,你扯我拽的爭搶起來。

  這時走進來位將領,相貌堂堂還不到三十歲,手下們見到上司停了手。

  二娘知道他是個頭目,哭道:「大人,求你收我做個婢妾吧。」

  將領驚訝的道:「我抓過不少女人了。不曾見你這般姿色的,你若肯隨我,我就和你結為夫妻。」

  「奴家願意。」二娘一笑如百花盛開,說道:「這裡是我家。爹娘都死了,兄長也丟下我跑了,只求你不要燒了,好歹留給我家裡人吧。」

  「這容易。」將領大手一揮。吩咐道:「不要動這裡。」

  當下二娘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周圍,希望全家人能平安吧,決然隨著他走出了家門。

  將領邊走邊苦惱的道:「後面還有比我大的上司。見你長得如此標緻,他們誰不搶奪?哪裡能輪到我。」

  二娘忙道:「不妨,我把頭髮弄亂,臉上抹些煤灰,扮作個醜婦就好了。」

  將領摟著她笑道:「初見就對我這麼有情,等咱倆做了夫妻,還不知怎麼疼我呢。」

  等到了流賊的大營,大頭領命查點抓來的各營婦女,不下三五百人,披頭散髮的二娘果然掩飾過去。

  那將領就是個賊頭而已,一群只知道打家劫舍的流民,實在不配稱之為起義軍。

  賊頭放下心來,將二娘鎖在一間空房,又帶著人繼續搶劫,回來領著四五個捆住手腳,衣衫被扯得暴露的婦女,見了二娘都哭了,全是村裡的鄉親。

  賊頭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對二娘說道:「這是給你搶來的丫鬟僕婦,今後交給你管著。」

  一些士兵要抱著婦女睡覺,二娘正色說道:「既然是我的人,就不能白白讓人給糟蹋了,不然不是死就是跟了哪個男人,我叫誰服侍老爺呢?」

  「你說得對。」賊頭對手下說道:「搶來那麼多娘們,都滾,別來惦記老子的人。」

  當晚叫婦女煮飯燒湯,伺候賊頭和二娘吃了晚飯,梳洗完畢,二娘歡歡喜喜的脫了衣服,先上床躺著了。

  賊頭見二娘那雪白的肌膚,兩眼冒光,迫不及待的脫去甲冑,撲上去就要行房,誰知用力一頂,頂到了一塊破布。

  賊頭問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二娘從容說道:「不瞞你說,奴家今日恰好到了經期,月水來了。」

  賊頭不信,一把扯去了破布條,果然一股子血腥氣。

  二娘輕聲說道:「婦人帶經行房,定會生病。你若不把我當妻子,我也不敢阻止,隨你如意;你若憐惜我,將來我還要給你生兒育女,求你等我兩夜,況且眼前的女人多,何必非要用我的性命來取樂?」

  「你說得對。」賊頭坐起來,「我找她們睡去。」

  二娘隨即摟住了他,說道:「奴家見你這等英明神武,愛得不得了,只可嘆我身子不爽利,不然非與你同效於飛不可。」

  賊頭被二娘幾句溫柔肉麻的話,弄得整個人都酥了,走出來叫醒睡在地上的女人們,叫她們脫了衣服,使出渾身解數一個個交鋒。一來把婦女當做了二娘,發洩他的欲-望,二來也叫裡面的二娘聽見,知道他床榻上的本事一樣高強。

  二娘呢,也不替鄉親感到難過,想守著貞潔的早就自盡了,被抓來自然都抱著苟且偷生的想法。何況相比被無數男人凌辱,只被一個男人強迫,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人逢亂世,身為女人還能怎麼辦?就連二娘自己還不是把衣服脫光了,任憑賊頭盡情撫摸?這時候躲著的男人卻事後嫌棄妻子,其人品那就比狗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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