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17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3:53
卷四 展翅 第八百九十八章 再再娶

  得知鐘家消息的徐灝為之啼笑皆非,姑且算是百合好了,而百合在古時真不要太多,儘管和男風的待遇天差地別,可也沒人指責女人之間大逆不道。

  那些宮裡的對食,菜戶,宮女與宮女的比例很高,大戶人家的妻妾丫鬟僕婦,因各種各樣的原因私下裡好上的例子比比皆是,還有尼姑庵裡的尼姑們,寡婦等等,有精神上的需求也有生理上的需要。

  所謂女權解放,其中重要一個原因,就是大批女性戀者的覺醒,要求光明正大的得到承認。而過去的百合是矇昧的,是見不得光的。

  對不對,徐灝無權置評,拋開後世那些亂七八糟為了追求刺激,卻非要逼著社會去承認的團體,明顯的反人類!而古代的這些可憐女性,是值得去同情的。

  晚上鐘敬叫丫環來請何小姐回去,何小姐死活不走,只得自己親自來請罪,好姐姐好親娘的叫個不停,甚至跪在地上哀求,低三下四的醜態都做盡了,何小姐依然如故。

  若是換了別的男人,徐灝定會鄙夷其人的軟弱,可此人是鐘敬卻十分欣賞。往往這樣的人很容易走向極端,性情變得乖戾暴躁,而鐘敬的心地很善良,雖軟弱也有主見,難道後世跪舔女性的男人還少了?

  也對接下來的發展更感興趣了,不知大明版的美女配野獸,能否最終修成正果。

  何小姐被鐘敬苦纏不過,乾脆從袖子裡取出一把剪子,一副你在逼我我就死的架勢,嚇得鐘敬只得把她交給了鄒二姑娘。

  鐘老爺夫婦心裡本來有愧,又被徐灝交代了幾句,不敢對兒子的事多說什麼了。

  有趣的是鐘敬眼見新來的不好惹,又跑去求舊人,意思是還是你回來舊官復任吧。鄒二姑娘沒搭理他。

  要說何小姐的容貌,比鄒二姑娘漂亮幾分,肚子裡的文才,針織女紅等卻不及鄒二姑娘的萬分之一,天性爽朗大方,天生的假寶玉!

  所謂看經唸佛都是虛的,每天陪著鄒二姑娘寫字看書倒是真的,何小姐愛鄒姑娘的才華,鄒姑娘愛她的容貌,兩個人沒多久就好成了一個人。用時下罵人的話來形容,做了一對沒卵的夫妻,形影不離如膠似漆,鬧得鐘敬眼睜睜的在一邊吃醋。

  鐘敬人善良也老實,從來不惦記家裡的丫鬟們,估計就算有意,丫鬟們也不怕他。

  享受過了魚水滋味,獨睡的鐘敬熬不下去了,暗道瞧這個光景。那兩個都是養不熟的了,她們願意做假夫妻守真活寡,難道讓我鐘家絕嗣不成?看來還得再娶一房。

  「唉!」鐘敬苦笑起來,「按理說也怪她們不得。一個才情忒高,一個容貌忒好,本來是我配不上,不甘心也是人之常情。經過這兩次我也算明白了。也不要美人了,只要個一字不識,粗粗笨笨。沒那麼多心思計較的,能陪我睡覺會生兒子就罷了,何苦再折磨自己呢?」

  找來先前的那位媒婆,媒婆笑道:「要有才有貌的難,老實粗苯的還用去找?到處都是。只是你這樣的大富之家,也要有些福相、有些才幹,才承受得起。如今對街的袁進士家有現成兩個小妾打發出門,一個姓周,一個姓吳。

  姓周的極有福相,也有才幹,姓吳的又有才,又有貌,隨你選一個好了。」

  鐘敬苦笑道:「我被有才有貌的弄得七死八活,聽見這兩個字就頭疼,可不敢要才貌了,就是姓周的好了。不過也得過過眼,你說呢?」

  媒婆說道:「那等我先去知會一聲,明日等你來看。」

  當下約定好了,媒婆去了袁家。原來袁家這兩個小妾,袁進士十分喜愛,周氏的容貌一般,生的很端莊,珠圓玉潤有些喜相;吳氏長得看好,風情楚楚喜好詩詞,為人不怎麼安分守己。

  但是周氏的性子不好,少許不順心就要尋死尋活,鬧得全家不寧,小氣巴拉的。吳氏會籠絡人心,從來不管閒事,所以下人們都心向著她。

  袁進士的夫人善妒,丈夫寵愛兩個小妾,往日素來氣不過,視為眼中釘,現在趁著丈夫被選派去了南洋,她們沒有生孩子的時候,趕緊打發出門,以杜絕將來之患。

  聽媒婆說鐘家要來相周氏,又有個打抽豐的舉人要納吳氏,袁夫人非常開心,訂好了明日一起來。

  次日鐘敬來到袁家,遇到那舉人看中了吳氏出來,說財禮已經給了,約好明日就娶。

  鐘敬說道:「人家舉人學問高,他選的日子肯定不差,我要是相中了,也明日好了。」

  袁夫人請他進了內堂,說了幾句話,媒婆把周氏請出來相見。

  男看女固然仔細,從頭到腳都要看個清楚,而女看男也不會草草馬虎,周氏看了鐘敬兩眼,馬上變了臉,扭頭氣沖沖的走了。

  周氏願不願意沒人在乎,媒婆問道:「鐘少爺可滿意?」

  鐘敬說道:「才幹看不出來,福相是有些的,有些嫌她比想像中的標緻,再減幾分姿色就好了。」

  袁夫人一聽樂了,說道:「素來都是嫌長得不好,你竟然嫌長得好,奇了怪了。」

  鐘敬苦笑道:「不瞞夫人,您看看我的樣子,一連娶了兩房美妻,都嫌棄我呢。」

  袁夫人笑道:「那是年輕好高騖遠,以鐘公子的人品,早晚必回心轉意,不然還能怎麼樣呢?就是你得看緊了門戶,休要讓她們養了漢子。」

  「受教了。」鐘敬心說養漢子或許未必,養娘們倒是真的。

  這時媒婆說道:「以袁家的體面,既然相過了,不好不成。再來你願意終日面對醜婦?勸你娶回去吧。」

  鐘敬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訂好了明日做親。而周氏氣呼呼的出來,非常納悶,都是街上的鄰居,早聽人說過鐘家的公子奇醜不堪,有「鍾不全」的名號,這次媒婆來家,故意沒說相親的是鐘敬。

  周氏一見之下起了疑心,附近的公子除了鍾不全外,還有誰奇醜無比?等人一走,她衝進來把媒婆臭罵一頓,說道:「我幾何時得罪你了?成心來害我?世上沒了男人怎地,領來個陰間的鬼?」

  媒婆只好說道:「那可是鐘家的少爺,除了相貌不好,哪一點不比袁家強?我也是為了你好,過去照樣吃香的喝辣的,兼且他頭前兩個娘子在家修行,你去了就是當家娘子,生了兒子就是鐘家的繼承人。」

  周氏發作起來,叫道:「我不聽你的鬼話,寧死也不嫁他,馬上把財禮退回去,我要等老爺回來。」

  袁夫人見狀冷笑道:「有我做主,莫說這樣的富貴人家,就是叫花子,也不怕你不去。」

  性命操之人手,周氏真不敢和袁夫人對口,不然賣給乞丐或妓院,一句話而已,忍氣吞聲回房了。

  走在半路上,遇到了喜滋滋的吳氏,兩個人之間為了爭寵一向不和。

  吳氏神色間好不得意,走路都帶著風,她早就嫌棄老邁的袁進士了,隔著老遠就笑道:「呦!恭喜姐姐,恭喜姐姐,聽說對方可是鐘家,姐姐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呀!不像我,那舉人儘管是個有名的才子,我素來也極喜歡看他的詩稿,可嘆畢竟出身寒門,比不得姐姐身嫁豪門,唉!將來還得姐姐多多提攜妹妹才是。」

  周氏黑著臉,先前她也看到了舉人長相,甩了鐘敬十萬條街不止,一等一的美男子,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年紀輕輕考中了舉人,可謂前程似錦,是以滿心妒忌,也替自己灰心喪氣。

  說來那舉人因送到袁家的詩稿,拿回來後裡面時常有吳氏的筆跡,又遠遠見了幾面,是個美人,故此心心相印,聽聞袁家要賣她,第一時間趕來求親。

  晚上的袁家好不熱鬧,下面人見兩位姨娘的下家皆非等閒,誰不趕著過來賀喜?連袁夫人都大感光彩,對外的藉口是丈夫年事漸高身體不好,不想委屈了兩個小妾,如今給尋到了體面人家,那誰還會指責她妒忌?

  滿心不情願的周氏勉強應付,容光煥發的吳氏被前呼後擁著過來,嘆道:「竟不知對方真個是鍾不全,難為姐姐了,竟然以身飼虎。」

  「是呀是呀!」一個婆子說道:「可憐周姨娘了,你們沒聽說麼,那鍾不全長得不全也就罷了,竟然口臭無比,狐臭能熏死個人,還有腳臭,他家一天得燒三斤的熏香呢。服侍他已經是上輩子作孽,這要是躺在一個被窩裡?哎呀呀,光想想我就哆嗦。」

  另一個婦人說道:「沒人能受得了,頭前那兩個奶奶不都以修行為名,死活躲著守寡了嘛?周姨娘可怎麼辦啊。」

  家人們頓時愕然,都看向了蒼白著臉的周氏,周氏還能說什麼?

  有人同情,自然也有人幸災樂禍,就見吳氏得意笑道:「你們不知道,周姐姐素日給老爺洗腳洗身子最是慇勤不過,那年老爺病了,端屎把尿還做得少嗎?這一去,定然和與鐘公子情投意合。嘻嘻,這叫什麼來著,對了!叫做王八看綠豆,敢情上輩子就是一對夫妻。」

  黑著臉的周氏恨恨的道:「借你吉言了,我命如此,大不了一條繩子而已。我要睡了,你們都出去吧。」

  把人給轟了出來,周氏用力關上房門。吳氏嘲笑道:「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都是女人家的命。諸位,都來我屋裡坐,今晚我請大傢伙吃酒,也算咱們多年的情分,不像人家,眼看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瞧不起咱們這些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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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九章 濁酒

  清晨,吳氏早早起床梳洗打扮,花了一個時辰,梳了個新婦頭,與滿屋子的人說說笑笑。<

  周氏則連房門都沒打開,依舊躲著不露面,院子裡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兩個打發到夫人房裡的前丫鬟過來,敲了半天門,裡面也不知聲,只好走了。

  吳氏笑道:「瞧瞧,還不樂意呢。你們說說,有什麼不樂意的?男人嘛就是那麼一回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人醜怎麼了?做個官宦太太不好嗎?」

  大傢伙紛紛附和,忽然打外頭跑來一個小廝,叫道:「不好啦,那邊派人來悔婚了。」

  吳氏大驚,忙走出去問道:「誰悔婚了?」

  「就是舉人老爺。」小廝停下腳步,「剛剛派人過來,說一直不曾問咱老爺是哪一科進士,及至回去細查名錄,才曉得是他父親的同年,豈有年侄娶年伯母之理?故此派人來討還彩禮了。」

  「什麼?」

  吳氏頓時氣急敗壞,一天的高興被掃得精光,頭也白梳了。其他人面面相覷,好生無趣,呼啦一下全都走了。

  這時候,鐘家的轎子到了,媒婆過來請周氏上轎,就見失魂落魄的吳氏呆呆站在那裡,整個人都蔫了。

  她走進院子,見房門緊閉,敲了幾下沒人答應。媒婆說道:「夫人請你過去,總不能一輩子不出來吧?你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快別如此了,開門,開門啊!」

  怎麼勸也不開,媒婆無奈之下找來幾個人,用力把門給撬開,進去一看全都嚇住了,可憐一個有福相的女人。懸掛在了樑上,不知什麼時候上了吊。

  出了人命,袁夫人慌了,和媒婆商議道:「我打發她出去,老爺回來不過是發發脾氣;如今逼死了人命,那就是大脾氣了,這怎麼是好?」

  媒婆說道:「就說病死了,難道還能開棺驗屍麼?」

  袁夫人說道:「家裡其他人都好說,都肯替我隱瞞,只有姓吳的那個妖精。哪裡能閉上她的嘴?」

  媒婆想了想,說道:「我有個兩全之法,一個要嫁出去,人家卻不肯娶了;另一頭男人要娶,這女人又死了沒得嫁,不如咱們撒一個謊,對吳氏說舉人又查過了,原來搞錯了不是同年,所以依舊要娶。她自然就會上了轎子,直接抬到鐘家去。

  想鐘家聘了醜的,現在來了個漂亮的,難道還會退回來不成?就是吳氏最多肚子裡咒咱們幾聲。人都過門了,難道好跑回來說理不成?豈不兩便?」

  「妙計,妙計!」袁夫人大喜,當下催促媒婆前去說謊。

  吳氏一聽又能嫁了。歡喜的一塌糊塗,哪裡有什麼疑心,正好見周氏死了。嫌袁家晦氣,連眾人的恭喜也等不及聽了,三步並作兩步的去了上房,拜了拜袁夫人,然後頭也不回,上了轎子揚長而去。

  乃至抬到了鐘家,因已經是第三次娶媳婦,鐘家不再張燈結綵了,太丟人,走的都是後門。

  新房裡也沒什麼人,只有一個鐘敬幾個丫鬟,看見了新郎,吳氏不是傻瓜,不消思索就明白是中了夫人和媒婆的詭計。

  後悔不迭的吳氏有些小聰明,好歹剛見到死人,迅速鎮定下來,心想只好既來之則安之了,先使出手段把鍾不全降服,再算計怎麼脫身。

  如此有了計較,她竟沒有露出一絲煩惱之容,沒事人似的。

  新娘子不慌不忙,倒是把新郎嚇得魂不附體,失聲道:「我不信女人家是會變的,怎麼僅僅過去一夜,好看了這麼多?哎呀,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竟把這些長得好,心卻狠的女人派來折磨我。」

  可憐鐘敬委實被美人給弄怕了,連連嘆氣怨天怨地,吳氏從從容容的問道:「你家莫非姓種麼?」

  鐘敬嘆道:「正是。」

  吳氏說道:「請問那媒人與公子有什麼冤仇,下這樣的毒手擺佈於你?」

  莫名其妙的鐘敬說道:「哪有什麼冤仇?她不過惦記我幾兩銀子罷了,替人做親是好事,也不叫做擺佈我。」

  吳氏冷笑道:「你家天大的禍事到了,還說不是擺佈?」

  鐘敬吃了一驚,說道:「什麼禍事?」

  吳氏說道:「你昨日聘的那一個,可知道她姓什麼?」

  鐘敬皺眉道:「姓周,我怎麼不知道?」

  吳氏說道:「錯了,我姓吳,另一個才姓周。你可知道她被你逼死了,求我來替她討命的。」

  鐘敬驚呼道:「到底怎麼回事?我何曾會逼死人呢?」

  吳氏解釋道:「我們倆都是袁老爺的寵妾,只因夫人妒忌,趁他不在攆我們出門,你昨日和一個舉人來下聘,都說明日來娶,奴家就和周姐姐約定要替老爺守節,只能轎子一到,馬上雙雙尋死。

  不想周姐姐性子太急,等不到今日,昨夜就吊死了。不知哪一個走漏了消息,跑去告訴了舉人,舉人趕緊叫人來家悔婚,等你家的轎子到了,夫人竟逼我替周姐姐,我不肯要上吊,媒婆說你既然要死,死在家裡也沒用,鐘家有錢,不如嫁過去死在他家,等老爺回來也好說話,難道兩條性命白死了不成?

  鐘少爺,我人來了,並不想訛你,一則要替丈夫守節,二則要告訴你一聲,不能叫周姐姐白死;三則跟你討一口上等棺木,省得死在袁家只有幾塊薄板,奴家感激不盡了。」

  說完,吳氏一副貞潔烈婦的模樣,解下自己的腰帶,系在了脖子上。

  鐘敬嚇得手腳都哆嗦,慌忙跑過去一把抱住了她,叫道:「大家快來救命啊!」

  嚇得丫鬟們紛紛衝了上去,拉的拉,勸的勸,吳氏就是不松手。

  鐘敬情急跪了下去,求道:「吳姐姐,吳奶奶,我與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您不能死呀。對了,我不敢委屈了您,這就把您給送回去,財禮也不敢要了,只求你等袁老爺回來,替我解釋清楚,這事真的與我無關啊!」

  吳氏冷道:「你送我回去,夫人也不會容下我,還是得賣出去,少不得一死。走三家不如坐一家,我死在這裡一了百了。」

  「別啊。」鐘敬有些哭笑不得,要說鐘家能怕袁家誣陷?無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別死,別死,咱們可以好好商量。」

  吳氏故意躊躇了一會兒,說道:「那就等我家老爺回來吧,請你收拾一間房借我暫住,等他一回家,你就把我送過去。到時我會說周姐姐是被大娘逼死的,不干你事,只因誤聽媒婆的話,才上門來求聘,為了保護我,把我藏在家裡,咱倆之間清清白白。」

  鐘敬忙說道:「使得,使得,但就怕袁老爺不相信你,我倒沒什麼,就怕你又被賤賣出去。」

  吳氏自信的道:「素來他最愛我,我又句句實話,不怕和大娘對質。若他不信,大不了一死而已。」

  「好好。」鐘敬爬了起來,「無需收拾房屋,正好我家裡有兩個修行的女人,你可以去作伴,快送吳奶奶到書房。」

  把人送走了,鐘敬抹了把頭上的汗水,嘆氣道:「這叫什麼事啊!莫非我一輩子孤老的命?」

  很快消息傳到了徐家,人人都驚異於鐘敬的倒霉,這樣的事都能碰上,空弄回家三個美人,卻只能看不能動。

  漣漪對此十分好奇,私下裡吵著要請三女來家做客,好見識下都是什麼樣的人。

  府門外,沈青兒母女第三次前來請安,想三房管門的那幫太爺們,平日裡已經趾高氣昂的了不得,現在又收到七奶奶的懿旨,越發的凸著肚子,瞪著眼睛,比門畫上的哼哈二將還要凶上幾分。

  沈青兒又碰了釘子,見這邊的門都進不去,更別說走正門或去沐王府了,遂嘆了口氣,興致怏怏的走了。

  既然見不到徐湖,深感失望的沈青兒為了賺錢,找了個認識的人,幫著在秦淮河租了艘小畫舫,打出「姑蘇青兒」的名號,金陵和松江府不一樣,依然是名妓鼎盛的時代,不到半個月,轟動一時,每天的豪客絡繹不絕。

  其中有個聽過沈青兒戲的客人,問道:「你本來是賣唱的,金陵重戲,這本是極有體面的生涯,想幹乾淨淨的,拜拜喜歡聽戲的大臣或寧王這樣的貴人,誰還敢為難你?怎麼就改行了呢?」

  沈青兒微笑道:「此一時彼一時,我一個人怎麼唱戲?再來做秦淮名妓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兒,我有英國公府徐七爺的垂青,一時半會兒也用不著給誰人侍寢。」

  客人說道:「按你這麼說,那何不去做個小妾或養在外室?」

  沈青兒說道:「男人都好面子,我有名氣,他才會珍惜呀!徐七爺已經成了親,我何不自食其力多賺些錢,省的將來人老珠黃被人遺棄。」

  「這也說的是。」客人嘆息道。

  其他客人則說道:「人家徐七爺就好這一口,你不知道?他的發妻就是樂戶出身的。」

  客人們走了後,沈青兒回到房裡,有個人坐在椅子上笑道:「如何?徐老七的妻子是樂戶出身的吧,今天可信了老夫?」

  這人就是幫忙的熟識,乃是金陵有名的破落名士杜子昌,自稱老夫,年紀其實還不到三十歲。

  沈青兒笑罵道:「我哪知道是真的?還是個瞎子呢。」

  杜子昌說道:「既知道錯怪了我,還不與我賠罪?」

  沈青兒說道:「休想入我的花叢,一杯濁酒,就讓你快活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7 23:54
第九百章 帝師

  船艙裡,杜子昌一躍而起,說道:「你是個聰明人,有些話我也不說了,快預備酒菜。?」

  沈青兒見他摘下油漬黑乎乎的帽子,露出了本來面目,眉清目秀,比時下那些輕裘駿馬的公子哥俊朗許多,笑著讓新雇的丫頭拿著錢去沽了幾壺好酒,幾碟可口小菜,親自陪著他小飲。

  杜子昌執杯笑道:「姑蘇青兒也配陪老杜麼?幸好沒人撞來,不然就給報紙做了最好的資料,這叫做廣告。」

  沈青兒聽了這話,若有所思,杜子昌暗暗嘆息,「你也不用心急,口口相傳,很快徐老七就會聽聞。」

  沈青兒舉起杯,笑吟吟的道:「借你吉言,聽不到也罷了,能夠多賺些養老錢也好。」

  杜子昌勉強笑了笑,也舉起了杯子,一仰而盡。

  忽然外面送進來個單子,杜子昌探頭在沈青兒手中一看,強笑道:「恭喜!真是說什麼應什麼,這一次包管你稱心如意。」

  沈青兒沒看懂上面的意思,思索著將單子一橫一豎的摺疊,杜子昌說道:「你還不趕緊過去?」

  「且再陪你一會兒。」沈青兒輕輕說道。

  杜子昌笑道:「我不必你陪。不過這些人的脾氣,向來不待見一呼即來的,非要他們望眼欲穿,才姍姍而來見上一面,才會視為至寶,奉若神明呢。」

  說完,他站起來,指著艙壁掛著的鏡子,「青兒,青兒,你準備做一個京華尤物吧。告辭!」逕自頭也不回的遠去了。

  沈青兒見他走了,坐著想了一會兒,這才重新打扮一番,吩咐船家開船。來到一處臨河水榭。

  進了二樓花廳,只見席上圍坐的全是鬚眉皓然的老者,連一個年輕的都沒有。

  失望的沈青兒剛要轉身離去,被一個中年人強行按在一位其老無比的老人身側。

  這老人穿了件紫醬色的錦袍,一字襟的玄緞馬甲,腰間金魚袋,戴著頂瓜皮帽,帽簷上鑲了塊貓眼寶石。若徐灝來了,肯定以為穿越到了清朝呢。

  沈青兒見他雖然蒼顏白髮,卻還有一二分的神采。一隻手捏著摺扇,一隻手伸過來攬著她的腰肢,來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呢。」

  沈青兒含笑不語,挨個打量著在座之人,覺得金陵人物究竟比揚州富豪清貴些。對面一個老人笑指著自己,說道:「這位是帝師李大人,從沒傾倒過誰人。今天還是他自己做主叫下的請帖呢。」

  總算沈青兒在京城有段時日了,知道這位竟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子,早年給帝王做過先生的李伯春,翰林院大學士。

  沈青兒頓時肅然起敬。忙說道:「鄉下蒲柳,哪裡夠得上名公見愛?還請李大人多包涵著吧!」

  說完微微扭動著嬌軀,輕輕依偎在李大人的懷裡。

  把個老才子歡喜的老花眼險些擠了個沒縫,伸手取過來她的團扇。見上面素絹沒有提款,隨手搖了搖,笑道:「你拿著這個。不怕做班婕妤麼?」

  沈青兒聽不懂,猜到不外是句調謔之言,含羞不語,低著頭眼眸流轉。鬧得那些老人讚道:「秀外慧中,青兒佳人哉!」

  這時沈青兒的琴師來了,沈青兒知道揚名立萬就在此刻,全神貫注的唱了段小曲,這曲子自然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唱到了其中妙處,沈青兒眸光多情的看著李大人。

  而老才子在洪武朝戰戰兢兢的這些年,哪裡經歷過這個?臨老入花叢為之陶醉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緊緊握著佳人的小手,怔怔的發呆,不知想起了什麼。

  直到沈青兒唱完了,問他還要聽什麼?才醒了過來,擊節嘆道:「不知青兒有此絕技,從此揚州戲曲要重新翻案了。」

  正說著,忽然簾子一起,一個人笑著進來,問道:「什麼絕技?諸位先生雅興,竟在秦淮河飲酒作樂。」

  沈青兒就見前一刻一群倚老賣老,連路過的侍郎前來問好,卻愛答不理的老才子們,呼啦啦的紛紛立起來,臉上堆滿了笑容,納悶道:「這是誰呀?好大的面子。」

  「徐三爺,快來我身邊坐。」李大人也熱情的招呼來人。

  「徐三爺?莫非?」沈青兒身子一顫,這位玉樹臨風的男人竟是他的三哥?果然有些相像,趕忙小走一步,離開了李大人的懷抱。

  來人正是徐灝,今天他也是途經水榭,聽說一幫老傢伙在此聚會,不好不進來問候一聲。

  「李公德高望重,最疼女孩子呢。」徐灝邊走邊拱手,「諸位大人我還有事,不打擾大家的興致了。」

  「不行,不行。」眾人自是不肯放他走,非要徐灝入座不可。

  徐灝本待婉拒,就聽李伯春指著沈青兒,介紹道:「你肯定沒聽過青兒的絕唱,不可錯過。」

  「哪個青兒?」徐灝想起了翠柳的話來。

  「姑蘇青兒。」李大人拉著徐灝的手坐在身邊,很大方的把沈青兒推了過去。

  沈青兒不知徐灝已經知道了她,半嗔半喜的道:「徐大人好,奴家唱了一曲,誰知激上了李老先生,想奴哪裡有什麼絕唱呢?」

  說著纖手摩挲著徐灝的衣袖,分外慇勤,「請大人鑑賞奴的崑曲吧。」

  李伯春大笑道:「崑曲好,快來一曲,我們洗耳恭聽。」

  沈青兒習慣性的輕笑道:「偏不唱給您聽,看您樂些什麼。」回頭一笑,就著徐灝剛剛放下的茶杯,端起來潤了潤喉,唱道:「擾情懷夜依卿旁,啼痕點點青山上;今朝堤畔萍逢,洵是良緣天相。感深恩山高水長,痛微軀殘膏剩香,恨入章台骯髒,昔日青青,偏愧問東風飄。」

  眾人轟然叫好,唯有徐灝神色略顯古怪,望著外面好像在思索什麼。

  翰林院的馬大人大約五十來歲,走過來說道:「下面該小生唱了。李大人,下官主動請纓做個秦重吧。」

  李伯春笑著點頭,馬大人又看著徐灝,特意對沈青兒笑道:「你不要著急,我也是代徐大人的。」

  就這樣一男一女唱了起來,徐灝心不在焉的聽著,心裡委實厭煩,誰樂意陪著一幫為老不尊的傢伙?

  唱完了,馬大人見徐灝看都不看沈青兒一眼,笑道:「落魄窮儒。何來金屋?徐大人身邊不缺絕色,我是代李先生唱的。真要量珠下聘,還請先生自己出場吧!」

  李伯春欣然道:「那就讓老夫來獻醜。」

  眾人都以為他要接著唱下去,這可是稀罕事,不免靜坐準備傾聽。徐灝也很是驚訝,俗話說年老如頑童,作為帝師,真的要當眾唱曲?

  其實稱呼帝師是抬舉了李伯春,這樣的帝師多了。起碼不下十七八個,真正這天下有資格稱帝師的,還健在的總共有兩個,一個是姚廣孝。一個呢就是將來的帝師徐灝了。

  徐灝是朱高熾鄭重讓太子拜的,不是說教授些學問就是帝師了,姚廣孝不是帝師勝似帝師,作為燕王不可或缺的存在。又輔佐朱高熾登基為帝,在明朝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對朝野內外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皇帝對之言聽計從,才配稱作帝師,而徐灝同理可證。

  明朝的帝師不多,比如建文朝的方孝孺,萬曆皇帝的張居正,天啟皇帝的孫承宗,其中真正被賜封稱帝師的,唯有開國功臣劉基一個人而已。

  人人都以為李伯春要唱幾句,誰知人家走到靠著牆壁的桌子前,拿起支筆,在沈青兒的團扇上寫起了蠅頭小楷。

  見他自己喜滋滋的,紛紛過來圍觀,不多時做了七絕兩首,把筆一扔,笑道:「三十年老翰林,輕易不敢作楷,今日竟為青兒破例了。」

  把扇子還給了沈青兒,李伯春又說道:「隨便用著吧,手腕生澀,怕被人取笑了。」

  眾人都想仔細看個究竟,李伯春遮著說道:「這也值得看?」

  徐灝看著大喜過望連連道謝的沈青兒,笑了笑,七八老十的當世大儒,逢場作戲肯定會的,估計比年輕時還有無忌風流,但絕對不會睡覺,名聲比他們性命還重要。

  而且難得出來逍遙一次,斷不肯被人說他小氣,親筆作了兩首詩,無疑遠勝黃金千兩,憑此沈青兒即能馬上身價百倍,轉眼間成為貨真價值的秦淮花魁!

  想看似糊塗實則精明的李大人,焉能給普通的庸脂俗粉天大好處?沈青兒能得他親自點名,除了自身的運氣外,唱曲的天賦確實上佳,估計也是和她剛剛轉行不久,依然清白有關。

  別說徐灝現身,就算沒有他,這些風流老人也不會與妓女公然調笑太久,真要好女色大可躲在家裡。

  沈青兒見李伯春不再和她說話,坐了會兒含著感激告辭而出,誰知一出來,就和站在外頭的徐湖打了個照面。

  因徐灝的緣故,沈青兒心裡有了準備,此刻見到了,知道不見就罷了,見到了必不會罷休,逕自上了船,自言自語的道:「奴慢慢行,君且快快隨吧!」

  徐湖是個聰明人,也無需和三哥打聲招呼,一路準備跟下來。

  船上的沈青兒又心說他不是尋常人,貴族最是講究個體面,這一來分明是故意端架子,不叫人進門了,是以頭也不回的逕自進去,吩咐丫頭出來接引。

  水榭上的徐灝望著老七巴巴的上了船,哼了一聲。

  李伯春笑道:「年輕人嘛,誰人年輕不如此呢?」

  徐灝暗道我年輕時就不這樣,當然了,也是秦淮八豔還未出生,不然都給劃拉到家裡不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9 22:07
第九百零一章 表兄弟

  徐府門前,徐灝剛剛下了馬,與家人們說說話,就見遠處巷子裡走出來個人,一眼望見了他,媚笑著撲了上來。

  「三爺,三爺。烏兒給您老請安了!」那人笑嘻嘻的深施一禮,年紀不大,二十來歲。

  家人們或多或少皆一臉鄙夷,徐灝也微微皺眉,說道:「你成天遊手好閒像什麼樣子?不能找個正經營生做做?連蘭春都為了你抬不起頭。」

  「是,是。」那人笑容不變,笑道:「我不耐煩做下人的事。叔,最近有朋友要出海做大買賣,您好歹賞我幾兩銀子,我打算跟著他出門闖蕩見識一番,也是看在我爹媽的面上。」

  徐灝無可奈何,此人名叫徐烏,蘭春的親哥哥,父親徐武隨著他戰死在北方,母親不到幾年就過世了,他視五春為掌上明珠,自然也對徐烏多方照顧,光是田產金銀就不知給了多少。

  可是徐烏是個有名的伸手將軍,生性混混僵僵,不娶媳婦常年在外賭博,金山銀山也不夠他輸的,近幾年把家產折騰的一乾二淨,成了著名的破落窮漢,人送外號烏大傻子。

  時間久了除了徐灝外,連親妹妹都不願接濟他了,徐烏又懼怕徐灝,等閒不敢進府。今日大概是覺得徐灝心情不錯,仗著膽子來要錢。

  家族中有上進的就有不爭氣的,徐灝也管不過來,也懶得再講那些大道理,吩咐道:「給他二百兩銀子,你若再去賭,以後也別來纏我了。」

  「您放心,我一定混出個人樣,不給叔丟臉。」徐烏胸膛拍的啪啪響,笑嘻嘻的跟著李冬去賬房了。

  沐云說道:「您就多餘搭理他,現今連順天府見了都頭疼。成天惹事生非,被關在牢裡,他倒落得個安居飽食。」

  徐灝苦笑道:「有什麼法子?他自己不求上進,誰也奈何不了。」

  沐云說道:「等著吧,不到十天,二百兩銀子就撒出去了。」

  徐灝說道:「就當促進民生了,總不能不管。你們都回家吧,今晚我不出門。」

  單說徐烏得了二百兩,馬上跑到秦淮河上吃花酒,席上愛說幾句大話。比如在徐家如何如何體面,徐三爺是他的親叔叔云云,總是給別人駁回的乾淨。有時他自知說糟了,也會卷旗息鼓而去,到了明天換個地方繼續自吹自擂,因此人家又叫他烏鬼話兒。

  不到兩天,從賭窩裡出來,一隻手搭著自己的胳膊,皺著眉頭。顯然是輸的精光,七橫八豎的朝著樂戶扎堆的金魚胡同西口走去。

  迎面過來輛拉車的,這是這兩年新出現的職業,因從美洲帶回來一船船的橡膠。徐灝第一件事就是往輪子上應用,雖然沒有裡面的氣囊,可有了橡膠包裹的木頭車輪,速度提升了很多。也輕便了許多。

  就和糧食作物一樣,徐灝沒有半點為自己謀私利的想法,全部無償推廣了出去。並且交代錦衣衛嚴厲打擊任何想要囤積居奇的人。

  只要花費一筆錢,普通百姓就能從將作監買到車,然後靠拉車為生,由此還誕生了大明第一批交警,總之五城兵馬司負責維持交通,最初級的交通規則已經在制定中,畢竟車多馬多人多,擁堵等等糾紛也隨之增多了。

  拉車的向東跑得飛快,而徐烏走路是從不帶著眼睛的,拉車的躲避不及,正好撞個正著。

  「啊!」徐烏倒霉的墊了底,拉車的趴在他身上,兩個人哎呀呀的正掙紮著。

  更倒霉的是坐車的客人,前頭還翹個二郎腿,新興事物人力拉車,坐車倍兒風光!仰頭顧盼的得意非常,忽然車子一顫,他整個人飛了出去,從天而降砸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徐烏和拉車的剛剛掙紮著爬起來,迷迷糊糊的被他一砸,連一連二的又趴下了,過路的人見狀大笑。

  最底下的徐烏受不了身上的重量,拼了老命的一掀,坐車的同拉車的骨碌碌從他背上滾了下來。

  徐烏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聲不吭,死死瞪著他們倆。那二人爬起來也瞪著他,三個人一聲也不言語,就這麼僵持著,旁人見了越發好笑。

  三個人發了回愣,坐車的晃了晃頭,跳上車叫道:「走吧。」

  徐烏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冷笑道:「早得很呢,你娘的,接著撞著玩兒呀!」

  坐車的伸手去推他,哪知徐烏自小練過武,基本功紮實,動也沒動一下,反手揪住坐車的衣襟,「想走?咱們到茶肆去談談吧。」

  拎小雞似的把坐車的提溜起來,嚇得坐車的面如土色,一隻手在半空畫著圈圈,「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這人真是我夫子所謂好勇鬥狠矣,不屑教誨者矣。」

  路人見一個書呆子被個無賴漢纏住了,越發好笑,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了。

  天子腳下,類似鄔斯文那樣的迂腐書生遍地都是,坐車的被徐烏拖著走,對著瞧熱鬧的人怒道:「鄉鄰有鬥者,披髮纓冠而往救之。汝等見而不救,反竊笑於其旁,如秦人之視越人肥瘠者,是亦可謂妄人焉矣,是亦可謂妄人焉矣。喂!你這個潑漢快放開我。」

  說來也巧,事發地點距離沈青兒的住處不遠,畫舫停泊在岸邊,孫寡婦做主在金魚胡同附近買了一間院子。

  沈家雇了六七個人,有個打雜的名叫劉三,乃是揚州世襲的龜奴,在金陵青樓裡混了幾年,出了名的弄鬼夥計。

  沈寡婦覺得他在金陵混熟了,又是同鄉,人在外地有個照應,便招來了家。

  劉三有一種天生的本事,無論是誰,只要不是男人,不分老少美醜,都能把女人拍的高高興興。而沈寡婦不過四十歲左右的人,又沒有守寡的心態,見劉三說話知趣,長得也不錯,不知不覺的被勾搭上了。

  如此經過劉三竭力報效了半個月,美得孫寡婦一天也離不開他,很快從打雜的晉陞為夥計,又從夥計當上了賬房,又從賬房成為了二管家。也是名聲鵲起的沈青兒錢賺得多了,需要的下人也多了。

  劉三的職位一天大過一天,事情便一天少過一天,除了晚上依例點個名外,終日在外邊鬼混。

  外面的三教九流認為他早晚會當上沈青兒的未來掌班,是以人人都十二分的奉承,有想賺他錢的,有為了蹭吃蹭喝的,也有求他薦個幫閒的,什麼樣的人都有。

  今日他吃了午飯沒事幹,見沈寡婦午睡,悄悄換了一身綢緞長衫,挺胸抬頭的出了院子,沿著街市一路逛了過來。

  劉三嗑著瓜子,看到觀音寺一帶的銀樓,心說金戒指金鐲子不算什麼,問孫老婆子要去,我要幾個,怕不照數的給我?

  見了新開的衣鋪,又心說:「銀狐袍,貂鼠斗篷算什麼?我叫老婆子給我,敢不給?」

  一邊走一邊計劃,劉三信步向南走來,路過茶館見外頭有許多人,不時大笑,他橫豎閒著便湊了進去。

  就見讀書人帶著哭腔,指著個漢子說道:「是亦妄人而已矣。予方憑軾而觀,辱於泥塗。彼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反綏之使來。非事之以珠玉,不得免也。救人如不及,先生其許之乎。」

  鬧得圍觀之人再一次哄然大笑,徐烏面帶冷笑。劉三認識烏大傻子,兩個人彼此很熟悉,知道又在趁機訛人了。

  忽然劉三打量著書呆子,心中一動,心想這不是表兄李終南嘛?他怎麼進京了?

  趕忙站出來對著徐烏說道:「你又作怪了。」

  徐烏笑道:「窮得慌了,逗這個呆子玩。」

  原來徐烏這位伸手將軍,沒少從劉三手裡拿錢,而劉三心眼多有見識,出手豪爽,別說徐烏的身份了,沒身份他也肯借,也因此在圈子裡吃得開。

  「這是我表哥。」劉三說道,然後從身上摸出來二兩銀子,向徐烏一扔,「咱倆交情好,平日我賙濟你多少,可不能喂了貓。」

  讀書人也認出多年不見的表弟,大喜,叫道:「狗蛋你給評評理,此人真乃有辱斯文。」

  「錢即斯文。」徐烏得了銀子,哪裡還有工夫在這裡,抬腳一溜煙的走了。

  劉三拉著李終南擠出來,來到不遠處的酒樓,泡了碗茶,小聲說道:「表兄,你怎麼不顧些我的顏面,在人前直呼我小名兒。你兄弟如今靠著家傳本領,混到只比嫖-客差一級的地位了,出來誰不是兄弟老哥的稱呼?你卻狗蛋狗蛋的亂叫。」

  李終南說道:「君子也,志士也,父母賜名豈能改之?」

  沒等他說完,劉三蛋疼的道:「得了,不要掉文,我肉都麻起來了。」

  李終南點了點頭,敢情先前他是故意滿口之乎者也的,好借此擺脫糾纏,問道:「比嫖-客差一級?那算什麼發達?」

  劉三得意的道:「你不曉得我那裡的客人,都是些達官顯貴,舉人名士,比他們差一級,我也算是個官了。」

  李終南笑道:「依你這麼說,不成了窯子裡的宰相。」

  劉三正色道:「看來你到底才進京,什麼都不懂,你當還是揚州時的下流生活?那些地主老財能比得上我?我現在也是過著往來無白丁的體面日子,對了,你怎麼無緣無故進京了?莫非考上了舉人?」

  李終南扭捏的道:「說來慚愧,我讀書一事無成,就去了外省學院,當了一年什麼法政學生,總算有了刑案官吏的資格,特來刑部領取任命的。」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0-19 22:4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9 22:08
第九百零二章 等候

  徐府,書房。

  徐灝在寫著東西,徐湖說道:「哥,今晚我請你去吃酒,約好了李大哥和姐夫他們。」

  徐灝邊寫邊問道:「地點?」

  「是,是姑蘇青兒家。」徐湖摸不透三哥是否知道內情,大抵是知道的,紅葉沒可能不說呀。

  「沈青兒?」徐灝嗤笑一聲,「就是前些天見到的那位?嗯,是個會唱曲的美人。」

  徐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說道:「哥,我沒打算納她回家,不過做一對紅塵中的知己,沒有對不住文君。」

  「你帶不帶回家關我什麼事?對得住文君與否,那是文君的事兒。」徐灝放下筆抬起頭來,「我問你,若對方有了身孕,怎麼證明那孩子是你的骨血,又怎麼處置?」

  徐湖一愣,不知該怎麼回答,好半天說道:「若能查明確實是我的骨肉,自該把娘倆兒接回家來,哪怕文君和代目不高興,我總不能拆散她們母子,或是流落外面。」

  徐灝這才笑道:「有這擔當就好,也不用領回家頭疼,送到蕭家村好了,自有你表姐代為妥善照顧。」

  徐湖試探的問道:「哥,你沒有對我失望?」

  徐灝失笑道:「有什麼可失望的?真當你與文君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麼?凡夫俗子而已,喜新厭舊在所難免。你應該慶幸是生在現在,不然有你苦惱的。」

  徐湖不明白,徐灝也沒有繼續解釋,老七的面子是要給的,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備車,身為東道應該早去。」

  「唉!」徐湖笑了起來,趕緊把外衣送上,伺候著哥哥更衣。

  迎春和蘭春早嘟起了嘴。一臉的不滿,徐灝笑道:「我就是去應酬一下,要不,你們倆跟我去?做監督?」

  「嗯,嗯。」蘭春立馬開心了起來,「我去換件好看的衣服,哼!可不能被外人比了下去,丟了咱家的臉。」

  迎春奇怪問道:「為何帶著我們出門?」

  徐灝說道:「這兩天她不是為了徐烏不開心嘛,咱們領著她出去散散心,坐一會兒咱們就溜出來。坐船遊覽秦淮兩岸夜景。」

  「好,那我幫她找件漂亮衣服,好生打扮打扮。」迎春笑著也出去了。

  徐湖羨慕的道:「為何我沒有三哥如此寵溺丫頭,丫頭們卻個個蹬鼻子上臉呢?反倒是你屋裡有一個算一個,皆那麼懂事大方。」

  「為什麼?」徐灝笑了笑,「這裡頭的學問大了,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與此同時,茶館裡,劉三高興的道:「這有什麼慚愧。雖不能像我成天接近顯貴,到底也是個朝廷命官了,咱兄弟倆都出人頭地。來來,咱們吃了茶。跟我去喝酒。」

  李終南此人沒什麼本事,在山東海事學院讀書,不喜歡新式功課,堅持傳統的四書五經。如此得過且過的混了一年。

  誰知他運氣好,正趕上刑部要挑選一批具有專才的年輕人,取代日漸**打宋朝流傳下來的那些各地累世官吏世家。有的地方縣城,上上下下都是父傳子的油吏們一手把持,官員離開了他們,竟政令出不了大門。

  對此徐灝感到頗為意外,他沒想到朝廷竟然要改變傳統吏治,也是因有了選擇的緣故,以往有選拔官員的科舉,卻沒有選拔吏的標準,而吏也算是下九流的行業之一,在宋代飽受歧視。

  明朝的吏無疑翻了身,地位大大提高,並且因在洪武朝眾所周知的原因,很多經驗豐富的官吏被任命成了官員,恰好如今乃是承襲洪武朝的洪熙朝,三年一次的科舉還遠不能填滿各級官員的空缺,這就給了官吏以機遇,發生了很多事,有好的也有壞的。

  總之新式學院畢業的學生也正逢這個機遇,得以曲線救國憑藉學到的知識理念,從文吏的身份脫穎而出,也漸漸讓內閣六部官員認識到了傳統小吏的不足,對於官場根深蒂固的吏治文化的陋俗,還有比讀書人更熟悉的麼?

  毫無疑問,徐灝沒能達成改革科舉的心願,卻間接一手促成了專業地方政務官階層的誕生,即相當於後世的公務員群體,這對於明朝的影響至關深遠也極有意義。

  劉三領著表哥出來,走了一會兒,說道:「裡面坐吧。」

  李終南看著大門,不覺一愣,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問什麼,橫豎進去就知道了。」劉三笑著拉著他進了二門。

  迎面出來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婦人,朝著劉三冷笑道:「你還知道回來啊,一離開我的眼睛,馬上搗鬼。」說著,看見了後頭的讀書人,忙問道:「這位爺是誰啊?快進屋裡。三兒,你怎麼不引見引見。」

  劉三笑道:「別急,這是我家的表兄。」

  孫寡婦不言語了,劉三對李終南說道:「這是我家姑娘的親娘,左右是自己人,行個常禮吧。」

  李終南不知所以的做了個揖,李寡婦瞧不上劉三的親戚,略微彎了彎腰,轉身走了。

  劉三帶著他來到自己的屋子裡,李終南見屋子位於二門的角落,裡頭放著張床,牆壁上掛滿戲曲牌和胡琴等樂器。

  靠窗一張桌子,三把椅子,劉三招呼表哥坐下,賠笑道:「你先坐一下,我出去應付下就回來。」

  李終南也知道他的營生,答應了,等劉三出去了,隨手翻弄桌上的本子,什麼斬黃袍空城計之類的戲本,五花八門,他素來不好這個,也不曉得個中的道道,最後翻出來本賬薄。

  打開一看,第一條就是某王府的長史,接著什麼六部主事,五寺某官員,所謂五寺即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僕寺以及鴻臚寺,還有什麼公侯伯府,某省的知府,都是些了不得的貴人。

  李終南一遍遍的看著,出神的心想。「瞧不出一個不起眼的宅院,倒有朝堂上的簽名薄呢。」

  打小時候起,父母反覆告誡過他,不要和表弟一家子來往,他家沒有志氣,改朝換代了,還恬不知恥的靠窯館為生。

  當然成了平民的李家也不富貴,普普通通的種田人家而已,這麼多年,深為有劉家這樣的親戚為恥。

  所以李終南一進來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也是念在表弟替其解圍,兄弟倆多年不見,原以為會領到他家裡呢,誰知還是進了窯子。

  李終南心說我託辭走吧,哪知看了賬薄後,屁股竟鐵鑄在椅子上一樣,再也起不來了。

  靜悄悄的聽著外頭的車馬聲,請安聲、笑語聲,順著門縫望出去。只見一個個錦衣華服之人朝著裡面走著,表弟劉三換了件青布袍子,屁顛屁顛的在前廳接引,好多下人神氣活現的站滿了一院子。領教到京城貴人的排場,李終南大氣也不敢呵半口,伸著舌頭悄悄的縮回頭來。

  很快天色暗了下來,外面掛滿了燈籠。屋裡漆黑一片。屋裡什麼吃喝的也沒有,飢腸轆轆的李終南想望望表弟,連個影子都沒有。不禁苦笑竟被他變相軟禁了半天。

  正胡思亂想呢,有人直闖進來,問道:「劉三呢?」

  李終南看不清楚來人,突然說道:「我也在這裡等久了,請你同他說一句,說我要走了。」

  誰知那人啐了一口吐沫,轉身便走了。鬧得李終南一怔,心說「我好歹也算是個老爺,就是沒考取功名罷了,又不是什麼下流人物,見了就要吐我?」

  又等了一會兒,才見一個小廝舉著盞燈籠走了進來,看了看他,把燈籠擱在窗檯上,引燃了油燈,說道:「劉哥說今天是徐七爺的酒局,徐三爺大駕光臨,正忙不過來,請你老人家好歹候著吧。」

  李終南不知徐三爺是誰,瞅著小廝,見他禿頭長袍,眉毛彎彎眼睛彎彎,說話時含笑不笑的,很是可愛,情不自禁的應了。又問他叫什麼名字?做什麼差事?每月有多少出息?

  小廝笑道:「我哪裡有什麼職事,就替客人倒痰盂抹桌子罷了,一個月的出息,看客人多寡,多時也不過十幾兩銀子而已。」

  李終南驚道:「怎麼這麼多錢?我考了個二等,分發做了縣官的輔佐,就算赴任,也沒你倒痰盂的多呢。」

  小廝聽不懂,兼且覺得他這話說的不倫不類,有這麼對比的嗎?知道是個書呆子,沒趣的,笑著道:「您老坐著吧,我要進去幹活了。」

  說完轉身就走了,李終南耳聽裡面一片絲竹濤濤的歌聲,不時聞到美食的誘人香味,肚子裡空蕩蕩的越發飢餓,好半天仍不見劉三的蹤影。愈等愈久,愈久愈餓,愈餓愈急,愈急愈等不到劉三到來,只能一個人在斗大的屋子裡團團亂轉。

  也不知等了多久,大概已經到了午夜,忽然聽到裡面一陣笑聲,接著傳來呼喝伺候的叫聲。

  外邊答應一聲,剎那間門外車動馬嘶,什麼龜啊鱉啊站成兩排,燈光照耀之下,簇擁著一群貴客出來。

  李終南站在門口張望,見一人一人的走過去,門外車輪輾動,一時星散,不覺又雄心勃然的對著月亮說道:「他日得志,我李終南也要葫蘆依樣,才無愧此生!」

  正痴痴想著,又見裡面有人說道:「姑娘出來了,把轎燈打著吧,姑娘今晚要夜宿畫舫。」

  李終南好奇看過去,就見一個俏麗的丫鬟扶著位大美人出來,夜色之下,只覺得其人有如洛川神女之姿,月上嫦娥之色,瞬間呆氣又發作了,將手指在半空中畫起了圈圈,寫道:若非群玉山頭見,曾向瑤台月下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9 22:11
第九百零三章 謀官

  李終南總算盼來了劉三,就見他渾身是汗,咧著嘴說道:「好累啊,整整忙了半天,誰讓是徐三爺來了呢,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說著,脫下那件青色布袍往床上一扔,坐下喘著氣。跟來的小廝端過來熱水,把手巾送了過去。

  劉三接過來一面擦臉,一面問道:「姑娘上船了沒有?」

  小廝回道:「早上船了。」

  劉三又問道:「她母親呢?」

  小廝說道:「正在忙著收拾殘羹,招呼大夥去吃飯。對了,奶奶還說要燙壺酒哩。」

  劉三別有深意的一笑,這才回頭對李終南說道:「讓哥哥久候了,馬上咱們就吃飯。」對小廝耳語幾句,小廝笑著自去了。

  劉三忽然正色說道:「表兄,別看如今朝廷抓捕貪官污吏,可人情往來還是照從前一樣,沒有錢,什麼事都辦不成。你這次帶了多少錢來京?」

  李終南忙說道:「有,有,我已預備在這兒。」

  見他從懷裡摸出個皮包,劉三一愣,暗道誰說他是個書呆子了,如今也不不呆了。

  看著李終南從皮包裡揀出來一張張的票子,五顏六色,劉三都看花了眼,歡歡喜喜拿起來一看,誰知都是些軍中用的代鈔,雖然堆滿了半張桌子,實則還不到五十兩銀子。

  劉三哭笑不得的道:「這就是你帶來的銀子?」

  李終南毅然道:「足足的五十兩,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我這前程全靠這幾張紙呢。」

  劉三說道:「呸,你全部家私,還不夠今天上房的一壺酒。趕緊收起來吧,勸你還是別指望拿到實缺了。」

  李終南愕然道:「這已是民間三年的柴米,怎說不夠一壺酒?」

  劉三歎息著道:「不說你是不會曉得了,一壺上好名酒。至少得六七十兩銀。京城的事情,走到哪皆全靠財神招呼,你這區區五十兩,不要說六部門前的看門人都瞧不上眼,就是我那小廝,也未必喜歡你的孝敬呢。」

  李終南頓時黯然變色,幾乎把眼淚急了出來,慘然道:「那怎麼辦?難道去部裡丟人現眼,給人家笑話?」

  劉三沉吟了一下,笑道:「我有個計較。等你熬上了知縣,等到了任上,你得給我做個傀儡。」

  李終南苦笑道:「你故意逗我玩吧?就算我能當上知縣,一個為民做主的父母官,怎能任由你做主,你不過是個。」說到這兒,知道說差了,把下半句咽進了肚子裡。

  劉三滿不在乎的笑道:「你說我不過是個烏龜吧?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這烏龜可比你這候補小吏強多了。你若不信。咱們就此丟開手好了。」

  先前李終南看了那賬薄上的名字,已經知道此龜非尋常小龜,乃金陵特別的龜,如此熱衷功名的他趕緊貼耳搖尾的笑道:「我信。我信,我什麼都交給你。」

  這時小廝進來了,努了努嘴,劉三笑道:「你既然信我。那跟著我走吧。」

  當下領他出來,過了個院子,來到一間上房。劉三邊走邊低聲說道:「今日讓你見識一下。」

  進了屋子,裡面裝潢的非常奢華,中間放著一張八仙大案,擺滿了美味佳餚,那位沈寡婦坐在中央,像在等什麼似得,看見了二人進來,似笑非笑的道:「你們也來坐吧。」

  李終南顯得侷促不安,劉三拽了下他的衣襟,李終南也算一時福至心靈,上前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在下還沒向嫂子正式請過安呢,倒承嫂子賞起飯來。」

  沈寡婦心裡一樂,面上罵道:「誰是你嫂子?這也能亂叫,趕緊給我坐下來吃酒吧。」

  李終南恭恭敬敬的坐下,見桌子上雖然都是些吃剩下的,卻大多完好無缺,儘是些沒見過的食物,心說怪不得人說做了三年烏龜,官也不願做呢。

  瞅著換了一副模樣的劉三,此刻嬉皮笑臉的給沈寡婦斟了杯酒,「酒冷喝了不好,床上沒力氣。」

  沈寡婦啐道:「呸,又來胡說六道了。也給李老爺斟滿啊。」

  李終南越發確認二人間必有奸-情,忙說道:「我哪裡算什麼老爺,給嫂子提鞋都不配。」

  「呦!」沈寡婦更樂了,笑道:「這樣識趣的人,才配做老爺呢。」

  三人一杯兩杯的喝了幾杯酒,李終南餓得狠了,又對著這麼些好吃的,恨不得都倒進肚子裡,卻礙著『老爺』的體面,暗自吞嚥著吐沫。

  倒是他們二人幾乎光喝酒,劉三不停的倒酒,沒多久沈寡婦喝上了興頭,眼斜口斜的朝著劉三嬉笑,胸前的衣襟也解開了幾顆鈕子,醜態畢露。

  劉三笑嘻嘻的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就見沈寡婦揚起手來啪的一下打在劉三的臉上,笑罵道:「猴兒,我早知你最會弄古怪的,竟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了,你卻賣了人情。」

  劉三摸著臉,笑著沒說話,給李終南遞了個眼神。李終南知道是為了自己的事,忙立起來雙手舉杯,說道:「嫂子打得該,我早說這件事若成,冤有頭,恩有主,我一定要感戴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女菩薩。」

  沈寡婦生平最喜歡人奉承,眼睛笑成了一條縫,笑道:「論事呢,不要說綠豆般的小吏,就是大幾倍的,也只消我家姑娘一句話。不過老爺是要謀知縣,將來萬一被人識破了,說這是沈青兒幫的忙,總歸有些不妥啊!」

  李終南賠笑道:「嫂子說哪裡話,您是菩薩,青姑娘就是下凡的仙子,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求您成全成全可憐的兄弟吧。」

  沈寡婦笑道:「你們倆是串通好了來弄我的吧?」

  劉三頓時嬉笑道:「要弄你,也用不著串通人啊。」鬧得沈寡婦臉上紅了一紅。

  李終南沒聽懂語帶雙關的鬼話,兀自說道:「誰敢來作弄嫂子呢?」

  劉三狠狠瞪了他一眼,李終南忙改口道:「嫂子要不答應了兄弟,我也不敢勉強,只是被不明白的外人知道,說嫂子平日何等的威風,到頭連一個知縣也辦不來,可知是個沒擔當的。」

  沈寡婦被他倆一應一合的鼓動,不覺軟洋洋的道:「罷了,我也強不過你們,就由著你們想怎麼就怎麼,誰讓我是什麼嫂子呢!」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有小廝叫道:「姑娘來了。」

  誰也不知沈青兒為何返回,嚇得李終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劉三暗中捏了下沈寡婦的手,自顧自的從後門溜出去了。

  接著簾子打起,沈青兒姍姍進來,李終南趕忙站起來,倒把沈青兒嚇了一跳,吃驚的看著他。

  孫寡婦指著他介紹道:「這位也是個老爺,只是資格還差那麼一點。」

  李終南低著頭連續三揖,諾諾的道:「草莽下士,得見仙姿,正同嫂子說姑娘真乃人中鸞鳳。」

  沈青兒聽他說話不倫不類,有些好笑,又見他一副侷促恭敬低三下四的神氣,不耐煩起來,推說要更衣,轉身到別的屋去了。

  沈寡婦埋怨道:「你發昏了啊,先承認自己是個老爺,卻又酸頭酸腦的喚我嫂子做什麼?」

  李終南賠笑道:「我見了神仙般的姑娘,心裡虛飄飄的,整個人都暈了,嫂子您恕我則個吧。」說完,千恩萬謝的走了出來。

  尋到了劉三的門前,見門半掩著,裡面傳出了古怪笑聲。

  他滿腹心事的推門走進去,見小廝紅著臉,彎著腰在整理床鋪,劉三的手放在他的屁股上。

  見他來了,劉三放下手問道:「怎麼樣了?」

  李終南笑道:「此事全仗著你了。」

  劉三得意的道:「事呢,沒有不成的,只是你發達了,可別忘了幫襯於我。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回住處吧。」

  如此李終南歡歡喜喜的走了,隔了一個多月,也不知是否仗著劉三的力量,居然還真的被點了某省知縣的空缺。

  紫禁城,坤寧宮。

  徐灝經太監指引,來到張皇后的側殿書房,屋裡芳香撲鼻,不染點塵,有兩盆水仙花已經開足。

  桌上擺一個古銅瓶,插著一枝天竹,兩枝臘梅,牆壁上所掛的字畫,皆是前人名家的,左邊掛著一個橫幅,是張皇后自己的倚竹圖,右邊掛著四幅小屏,也是她畫的春夏秋冬。

  張皇后似乎更加的消瘦了,不問可知是為了帝王的緣故,神色間也有些幽怨,大抵經年不曾同房。

  徐灝不知該說什麼,乾脆指著窗外的竹子,「當歲寒時節,將此君與臘梅較量,方見其瀟灑自然,節同松柏。」

  張皇后若有所思,輕聲道:「不覺日子這麼快,轉眼又是年底了,真是流年如水。」

  「可不是嘛。」徐灝也感慨日子過的太快,「去年這時候我進宮,陪著嫂子與兄長宴飲,一轉眼的工夫,今年嫂子可還要親手做幾道小菜?」

  張皇后欣然道:「我最近新學了兩樣菜,不曉得你肯賞臉在這裡吃飯麼?若肯留下來,我命人去把聖上請來,大家敘敘。」

  徐灝說道:「時間還早,昨日下了大雪,一路上積雪還未清掃,何不請嫂子煮雪烹茶,請兄長過來坐坐,咱們也來個清談雅會,不好嗎?」

  「很好。」張皇后露出笑容,「到底你總是與別人不同,也只有你來,我才會有親戚好友走動般的喜悅。」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0-19 22:1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9 22:13
第九百零四章 年關

  皇宮裡,徐灝看著皇后用的全副茶具,非常古樸雅緻,先是在雪地上放了一個大銅盤,然後將一個古銅茶爐座在盤內。

  那爐子約有一尺多高,身圓如斗,下有三隻鼎足,不知是什麼朝代的東西。

  爐身有兩個孔,爐口很小,張皇后從火盆裡夾了些炙熱的火炭,又加了些生炭,頃刻間一爐火焰燃燒起來。

  宮女捧過來一隻蔚藍色的大瓷甌,張皇后拿著個宜興窯的提梁刻字大壺,去假山那邊盛雪水。

  徐灝笑道:「尚未煮茶,見了這一套茶具,已經令人清心解渴了。」

  張皇后回身笑道:「那是你用慣了精緻的,見了我這粗陋的東西,覺得新鮮,過意說好聽話罷了。」

  徐灝失笑道:「我幾何時說過奉承話了?實話實說。」

  「算你會說。」張皇后笑道。

  正說著,朱高熾坐著轎子來了,徐灝上前扶著他下來。

  朱高熾慢吞吞的坐在特製的椅子上,說道:「今日皇后如此之雅,原來是老三這個雅人來了,但添了我這天底下最大的俗人,不是把雅事鬧俗了麼?」

  徐灝笑道:「我何曾不俗呢?咱們就來一次附庸風雅吧。」

  「雅些好,咱們不談俗務。」朱高熾神色疲倦,每天忙不完的政務,即使有內閣與太子輔佐,依然令他深感吃不消。

  來時被楊士奇和解縉堵在乾清宮稟事,是以一聽到皇后相請,朱高熾二話不說就逃了出來,哪怕偷得浮生半日閒,畢竟洪熙皇帝是位有責任感的人,絕不會不理朝政。

  張皇后見丈夫來了,看上去很高興,掃了雪水回來。張羅些點心水果,給丈夫蓋上厚厚的斗篷。

  不一會兒見水燒開了,自己去屋裡取出來一個玉茶缸,配了四種名茶,親手泡好了,把蓋子蓋上。

  又取出來三個粉紅色的茶盞,把茶水分成了三杯,又將開水填滿玉缸,仍舊蓋了。

  朱高熾說道:「勞你親手自制,受累了。」

  「臣妾開心還來不及呢。」張皇后把茶盞送上。「聖上嘗嘗,看這茶味可好麼?老三你也嘗嘗。」

  朱高熾和徐灝喝了兩口,清香滿口,沁入心脾,都說道:「這茶好極,而且不像一種茶味。」

  張皇后失笑道:「明明瞧見我將四色茶並成了一碗,你們啊又來哄我。」

  說笑了一會兒,朱高熾忽然問道:「近日你可見到魏尚書了麼?」

  徐灝說道:「有兩個月沒見到他了,陛下為何問此?」

  朱高熾說道:「御史彈劾他買官賣官。我心上恨極了,想早年是我不顧眾議,執意要讓他出任吏部侍郎,竟辜負了朕。此外他也會糟蹋人了。強迫幾個良家,連自己的兒媳婦也不放過,真乃人面獸心,朕來時已經下旨送交刑部法辦。必嚴懲不貸。」

  眼看過年下獄了位尚書,定會震動朝廷,徐灝見他動了怒。說道:「這是他自己作孽,怨不得聖上。就拿我說吧,幫個朋友做了從九品,誰知我走了眼,他在任上四處胡鬧,夏天跑去偷大戶家的夫人,被人抓到連衣服都剝了,鬧得我面上很不好看。」

  這時,賢妃李氏帶著皇二子朱瞻埈和皇四子朱瞻垠來了,張皇后心裡不痛快,面上含笑說了幾句話。而笑吟吟的朱瞻基馬上變身成了嚴父,板起了面孔。

  兩位皇子也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因他倆都是李妃生的,徐灝不好在皇后面前顯得親熱,含笑點了點頭,站起來要把座位讓給李妃。

  李妃忙說道:「快別如此,叔叔身份尊貴,我承受不起。」

  徐灝笑道:「別說按君臣之禮,就算是親戚家的禮節,我也得讓座。」

  李妃也笑道:「若按民間的禮,我更是只有站著的份了。」

  朱高熾緩緩說道:「你們倆都坐吧。」

  說完他對著兩個兒子,訓斥道:「知道害怕,那為何不好好讀書?」

  就這樣,徐灝沒滋沒味的聆聽帝王教訓皇子,半個時辰後,好不容易見朱高熾說累了,擺駕回了乾清宮,他自然不方便留下吃張皇后親手做的飯菜,一併告辭。

  似乎李妃有話要多他說,徐灝頭也不回的跟在朱高熾身後,原來那尚書是她的親戚。

  回到家,進了園子,途經漣漪小居時,就見鐘敬和徐燁徐煜坐在外間聊天,裡面傳來女人們的說笑聲。

  幾個人慌忙立起,徐燁上前解釋鐘敬和三個媳婦應邀來做客,徐灝頗感興趣的問道:「你真的要把第三個如夫人送回袁家?」

  鐘敬說道:「是,留在侄兒家不過權宜之計,豈敢奪他人所好?」

  徐灝心說那你當初為什麼把人弄回家來?未免有些憐惜鐘敬,擱在後世可以去整容,激光治療狐臭,勤洗澡愛乾淨的話,口臭腳臭皆不是難題,果然科技能改變命運。

  裡間的說笑聲也停了下來,顯然知道他來了,徐灝見狀說道:「你們繼續,我走了。」

  三人把他送出了漣漪小居,轉身回來。裡間的漣漪問吳氏,「那袁夫人視你為眼中釘,何苦回去受苦呢?」

  盛裝打扮的吳氏苦笑道:「不回去又能去哪裡?奴家親人都不在了,無依無靠,總不能賴在鐘家不走吧?」

  如果但凡鐘敬長相過得去,大概巴不得離開袁家的吳氏肯定會留下,可惜事與願違。

  鄒二姑娘忍不住說道:「聽聞袁老爺馬上就要回京了,你得以完璧歸趙,只當這次落入地獄一遭,依舊去做天上人了。只有我兩個珠沉海底,今生料想不能出頭,只好閉門修來世了。」

  漣漪和嘉興等人面面相覷,把鐘家形容成了地域,可見她們有多麼厭惡鐘敬。

  吳氏說道:「以兩位妹妹的才貌,何不求求諸位姑娘,尤其是公主殿下。不在鐘家受苦多好?」

  嘉興笑笑,雖然她不方便出頭,可也是舉手之勞而已,問題是人家願意麼?

  鄒二姑娘和何小姐不免尷尬的互視一眼,自然不能說她倆已經成了『夫妻』,上哪找比鐘家更富貴自在的地方呢?

  好在在場的人早知道了底細,也不說破,有心問問假夫妻是什麼滋味呢?一個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自是不好意思啟齒,心裡好奇的要死。

  漣漪招待她們吃飯的時候。三女遠遠看見了徐家兄弟,徐煜年紀小還罷了,徐燁的相貌繼承了父母的優點,一等一的高富帥,她們萬分羨慕漣漪姑娘起來,可惜徐家這樣的豪門,斷不會允許有夫之婦進門。

  在徐家面前,連吳氏都不敢升起不該有的念頭,當然也沒機會做什麼。不然拼著勾引對方一下,堂堂國公府總不會殺人吧?

  護春堂,徐灝吃著飯,外面站滿了管事媳婦和親戚家的婦女。眼看要過年了,家家都忙著要錢置辦年貨。

  閒來無事的朱巧巧坐在沐凝雪身邊,好奇擺弄著徐灝的雪茄,想點一根嘗嘗味道。有個管事媳婦在回著話。

  沐凝雪問道:「你家的香兒近來可好?」

  媳婦說道:「回奶奶,好是好的,本來明年二三月間就要完婚了。王家常來催促,孩子年紀都不小了。我寫信給公公他老人家,尚無回信不說,半年也不寄一個錢來,今日是十二了,看光景,年內有信也未必到,這怎麼是好?

  如今外面有八十多吊的帳,還有四十多兩的人情債,家裡零星費用也須二三十兩,新衣服也該做了,求奶奶好歹替我想個法兒才好。」

  朱巧巧冷笑一下,卻沒說什麼,以為凝雪又該拿銀子去喂她們了。

  誰知沐凝雪管了十年的家,什麼都經歷過不說,心腸也錘煉的硬了,焉能被幾句話糊弄過去?

  沐凝雪說道:「不瞞你說,我近來也借了好多錢出去,算一算有數萬兩呢。這家裡上上下下都要錢過年,你肯定心裡說裝什麼窮?來,把賬本給齊嫂子看看。」

  「不用不用!」齊嫂子忙擺手說道:「好奶奶,等老人家此番來信給我辦喜事,至少也有五百兩銀子,您借四十兩或一百弔錢,這個年就能過去了,不然,我就急死了,求奶奶行個方便。」

  沐凝雪說道:「家裡今年的東西還沒送來呢,林林總總並新年的花銷,總得要三萬兩銀方下得去。此時兩手空空,罷了,把我的月錢拿出來,給齊嫂子勻十兩,讓她打了借條。」

  外面在應付著這些事,徐灝也在默默算計,每年這個時候,薛文等好友都得或接濟或來張口借錢,沒有萬八千兩銀子,連個年都過不好。再來孝敬長輩,賞給晚輩和家裡人的,亂七八糟加在一起,能建造一艘戰艦了。

  與此同時,徐灝背後投資的金陵銀號,走進來位急衝沖的富豪,對掌櫃的說道:「我有一件事特來商量,貴號替我出一張二萬四千兩的銀票,明日早上來取。」

  掌櫃的說道:「若早幾天不難,但今天已是臘月十二了,年終小店忙得很,眼瞅著二十要封號,恐怕湊不出來。」

  富豪說道:「你家湊不上來,還有誰家湊的上來?」

  掌櫃的道:「周老爺,您難道不知道年關這銀號的銀子家家都窄?只有出沒有進,要不有多少兌多少吧。」

  「那也行,哎呀真是急死我了。」富豪問道:「票上能寫多少?」

  掌故的說道:「依我說也不用票子,後日您來當面兌交就是了。」

  「不行,不行。」富豪解釋道:「這我是用來還賬的,一定要二萬四千兩,你如實在湊不出,你出兩萬兩的票子也可,其餘四千兩我再別處打算。如果我張羅到了銀子,後天我來註銷。」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9 22:21
第九百零五章 年初十五最風流

  權美人喜歡擺弄花草,尤鍾愛山茶花,去年新建了白山花館,地方在藥齋之前,湘春館的春圃之後,本是一塊空地,只有一座涼亭。

  亭子外打長白山運來兩塊靈石,一塊有一丈二尺高,一塊六尺餘高。一株大玉蘭花倚著大石,樹幹一人勉強合抱;小石邊也有一顆紅茶花,千層起樓的名種,能開出千多紅花,嬌豔無比,權美人愛如珍寶。

  為了心愛之物,所以權美人就在這裡起了二十四間精舍,把兩顆花樹圍在中間,陸續又添了牡丹、山茶、迎春花等,春夏時節芬芳滿院。

  這些房子用來供奉十二位花神,嵌在了牆上,今年秋天完工,很快白山花館就成為女人們聚會的熱門去處。

  權美人還喜歡烹飪,最厭惡小菜不能翻新,本身又是最愛潔淨的,每天都要把酒菜器皿等親手檢點一遍,絕不會假手於人。

  花館好似開在徐府中的菜館,引來趨之若鶩的徐家人,而權美人十分開心這些大大小小的食客們,總是不厭其煩的親手煮菜招待,雖然辛苦可也樂在其中。

  今日因徐灝請客,她早早列出了菜單,每一道菜餚有一種做法,怎樣烹製,怎樣膾炙,油鹽醋醬各有份量,費了一日的心,配成了三十二樣的菜。

  這些年來,權美人在徐家的生活很平淡,而甘於平淡的權美人過得極為舒心,沒有任何的拘束,可以隨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從來不和任何人發生衝突,看似近乎隱形,實則每個人都很喜歡她,欣賞她的自得其樂。

  並且權美人不想要孩子,也不喜歡孩子。只願平平淡淡的任由年華老去,擁有相當獨特的價值觀。

  徐灝的姐妹們幾乎都來了,鶯鶯燕燕好不熱鬧。花館花香透人,連接著徐翠柳的鬧紅榭,數百枝梅花齊放,積雪沒人清理也無人踩踏,看上去儼然是個瑤台雪圃。

  眾人在院子裡散步,大石上有一個石刻,刻著兩行半字,下面的年月尚未刻完。

  是一首五言絕句:春已隨年轉。花如人反魂;料他惜花客,坐月到黃昏。

  徐翠桃問道:「此詩是誰做的?像是個望花而不見的意思,很是傷感。」

  麝月說道:「權姐姐情同姐妹的丫頭病逝了,故以此來紀念她。」

  「哦。真是花是人非。」徐翠桃點點頭,那丫鬟肯定是朝鮮人了,病死他鄉,當下大家沒有言語,看了會兒走開了。

  因人多開了兩桌席,不但菜餚樣樣新奇。連酒器也非常新奇,桌上四把銀壺無需人來斟,採用壓力的原理,大家試了一下。拿著酒杯接著即可。

  席間,徐青蓮對徐灝說道:「既然是你請客,出個令大家玩玩。」

  徐灝說道:「讓我想想看,現在是十二月。就以唐詩飛酒吧,用數字飛。第一個飛一字,一字到誰誰喝酒。接著飛二字,到了誰,誰也照樣喝酒,以此類推,一輪到十二為止,錯者罰酒,如何?」

  「也不知你搜腸刮肚怎麼想出來的?」徐妙錦和徐翠柳等直搖頭,「哪裡有這麼些湊巧的數目飛出來?」

  朱巧巧笑道:「你們的唐詩比我們熟多了,大不了照數罰酒好了。」

  王玄清咋舌道:「譬如要飛十二,飛不出豈不是要罰十二杯麼?馬上人就醉了。」

  徐灝笑道:「那是當然,醉了才好。」

  「別聽他的,又是青霜背後出的餿主意。」沐凝雪笑道:「罰的太多了,咱們先玩,臨時再斟酌吧,灝兒你且起令,看飛到誰。」

  青霜說道:「我們坐在東邊,轉過去自下而上,你們在西邊的,須自上而下,方順手。」

  「行。」徐灝馬上喝了一杯,說道:「梅花柳絮一時新。」

  因一字在第五位,數到了正和芷晴竊竊私語的晴雯,晴雯一呆,很乾脆的喝了一杯,說道:「頭一句,我就不知道是誰的詩。」

  芷晴小聲道:「我記得是趙彥昭的『苑中人日遇雪應制』」

  「對對。」晴雯歪著頭想了一想,總算這些年耳濡目染,念道:「柳暖花春二月天,怎麼樣?」

  「不錯,不錯。」芷晴帶頭鼓掌,晴雯大笑。

  大傢伙跟著笑了笑,這二字又是在第五位,輪到了香菱,香菱心虛的道:「願陪鸞鶴回三山。」

  「說得好。」徐妙錦讚賞道。

  數到了徐綠竹,徐綠竹喝了酒,笑吟吟的念道:「羅帳四垂紅燭背。」

  「好!」徐翠柳見輪到了自己,喝酒後說道:「刺繡五紋添弱線。」

  數到了王玄清,王玄清喝了酒,說道:「六字本來少,偏輪到我,只怕要罰酒了。」

  徐妙錦說道:「六字亦有,好生想想。」

  王玄清想了一會兒,眼眸一亮,「我想起來了,床上翠屏開六扇。」

  數到了鐘可姑,鐘可姑納悶的道:「這句怕不是嫂子編的?」

  身邊的鄔夜春說道:「你還說天天念詩呢,連花蕊夫人的『宮詞』都不知道麼?」

  鐘可姑臉色一紅,忙說道:「門前才下七香車。」

  又飛到了這邊的沐凝雪,沐凝雪慢慢喝了酒,說了一句薛逢『夜宴贈妓』裡的「愁傍翠娥深八字。」

  徐紅葉喝了酒,笑道:「這九字只怕少些,就有也沒有好句了。嗯,寶扇迎歸九華帳。」

  徐翠云想了半天,飛出了十字,「閨裡佳人年十餘。好險好險,險些罰十杯呢。」身旁的徐綠哥慶幸的拍了拍胸口,「好險,要是我就要挨罰了。」

  一數輪到了朱巧巧,朱巧巧不緊不慢的飲酒,朝著青霜別有深意的一笑,說道:「幸虧還記得一句『十一月中長至夜。」然後對著徐灝笑道:「你趕緊喝一杯吧。」

  徐灝也笑道:「你也喝一杯吧,十字還在你身上呢。」

  「是嘛?」朱巧巧不太懂,被徐灝一詐,老老實實只得又喝一杯,眾人哄堂大笑。

  徐灝笑道:「南陌青樓十二重。」

  飛到了青霜。青霜問道:「已經十二了,還要飛嗎?」

  徐灝說道:「還有人沒有輪到,都輪到了,咱們再換酒令。」

  眾女紛紛說不行,青霜卻樂不可支的道:「遵命!娉娉裊裊十三余。我看你們怎麼接下去。」

  「屬你心腸最壞。」沐凝雪白了眼妹妹,而人人都緊張了起來,怕飛到了自己。

  不想輪到了權美人,大傢伙都鬆了口氣,紛紛朝著她擠眉弄眼。

  權美人看了眼她們,輕笑道:「花面丫頭十三四。我忝為地主。請令主手下容情,不然十幾杯的罰下去,那還了得?」

  徐灝說道:「那就算了,年初十五最風流,到此為止!」

  談笑了一會兒,行了若幹個酒令,一時間,眾人彷彿又回到了年輕時的情景,幸喜姐妹們個個平安健在。家中也沒什麼煩惱,可謂是幸之又幸了。

  隨著每個人情緒高漲,酒到杯乾,酒令的難度也跟著節節攀升。

  沐青霜和紅葉嘀咕了幾句。趁機說道:「難得歡聚,太簡單的未免顯不出本事,姐姐們才高八斗,想必不嫌煩碎。咱們就照著我這個令行一行。」

  「阿彌陀佛。」晴雯忙說道:「我還是站著伺候吧,你的令太難。」

  王玄清也說道:「我也退下吧,再來人也太多了。能者都坐在這一邊,不能者在那一邊觀看打個下手。」

  徐灝心裡暗暗叫苦,就該預料到青霜的驚人之舉,果然早有準備的她拿出一桶牙籌出來,給眾人過目,象牙桶內滿滿的小籌,還有一根大籌。

  沐青霜解釋道:「此乃百美名的酒令,是以前玩過後,沒事時我給加了些規則,一共有百根枝,以天文地理,時令花木分門別類,每人抽取一枝,看籌上何名,系屬何門。

  先集唐詩二句,上一句嵌名上一個字,下一句嵌名下一個字。平仄不調、氣韻不合者罰三杯另飛,佳妙者各賀一杯。

  唐詩飛過後,飛花各一個,集詩經二句,首句第一字,與次句第一字,湊成一花為並頭花,自飲雙杯,並坐者賀二杯。

  首句末字,與次句末字,湊成一花為並蒂花,自飲雙杯,對坐者賀兩杯。首句末字,次句首字,湊成一花,為連理花,自飲雙杯,左右並坐者皆賀一杯。

  每句花名字樣,皆在每句中間,字數相對者為含蕊花,自飲半杯,席中最年少者賀半杯。若兩句花名字數不對,或上一句在第一字,下一句在第二、第三者,為參差花,自飲一杯,左右隔一位坐者賀一杯。

  如飛出花名雖成,氣不接、類不聯者,罰三杯。如美人應用何花,籌上各自註明,不得錯用!」

  就算行酒令多年矣,大傢伙也不禁為之咋舌,互相間面面相覷,紛紛說道:「此令真真太難,一時如何集得起來,分明是故意為難我們。」

  朱巧巧馬上站了起來,自顧自的走到另一邊,「此令我是不能的,只好你們能者來吧。」

  芷晴和麝月也跑了過去,徐妙錦拉住了鄔夜春,說道:「湊詩經裡的花名不易,若說唐詩要飛兩句,也不過與灝兒適才酒令的數目差不多。」

  鐘可姑說道:「湊花名好歹也有幾個,難得是並頭,並蒂。」

  沐凝雪說道:「也好,橫豎大家費些心,也可以消消食,不然這些好吃的在肚子裡何以克化?」

  徐翠柳說道:「不行,單是我們幾個人行這個苦令,叫她們看熱鬧?她們必須另行一個甜令,才算公平。比如我們想不出來時,聽到她們說得好的,也可觸動靈機,或者就湊出來了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9 22:22
第九百零六章 一片美人香和

  外面漫天雪花,屋內溫暖如春,隨著翠柳說完,紅葉馬上說道:「我這兒恰好有個令。=」

  於是叫丫頭拿來兩顆骰子和一個小碟,紅葉說道:「這骰子的名色,麼為月,二為星,三為雁,四為人,五為梅,六為天。如擲出了麼二,即是一月一星,須說出兩句詩詞或曲文,一句說月,一句說星,也要氣韻聯屬。

  如本來兩句連綴更佳,各人當賀一個雙杯。如在一套曲裡者,各人賀一杯。說得不好者,罰一杯。說顛倒者,譬如月在前星在後,倒先說星,後說月,那就要罰的。

  如麼三為月為雁,即二四有星有人,其餘照此。如兩個骰子相同,或是兩個人、兩個天之類,兩句中也須還他兩個人字、兩個天字,如人人、天天等字更佳,各人賀雙杯,說不出罰三杯,余皆照此!」

  這邊紅葉侃侃而談,那邊大傢伙哀聲四起,笑罵青霜和紅葉沒安好心,成心要讓大傢伙醉酒。

  倒是因徐灝沒有離開,眾女也就捨命陪君子了,當下互相之間找好座位,不管是苦令還是甜令,無非大醉一場!

  青霜先把籌子搖了下,遞給了徐灝,徐灝苦著臉抽出一枝,好心的道:「何不咱們都抽出來,按照次序說不就行了。」

  青霜笑道:「那就太便宜你們了,後面的有時間思索,再罰不成酒了。」

  徐灝說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酒令是假,灌酒才是真。罷了,大不了多喝幾杯。」

  綠竹湊過頭來,看他手裡的籌子,念道:「服飾門,美人名玉環,註:飛七言唐詩二句。集詩經說出並頭花。」

  「好難!」徐灝皺眉思索,情不自禁的走了出來,繞著圈圈,苦笑道:「這哪裡是行令,分明是考文了。」

  徐妙錦笑道:「醜媳婦見公婆,總以早交卷為妙。」

  好在穿越了這麼多年,本身徐灝又是喜歡古文的人,身邊不是才女就是才子,使得他也時常勤奮讀書,不然連人家說的話都聽不明白。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也沒人催促他,只因眾女都希望作為家族頂樑柱的他,能在新舊交替之時,博得一個好綵頭。

  徐灝終於欣然入坐,說道:「幸不辱命,上句我用元微之的,下句用杜少陵的,合起來是玉鉤簾下影沉沉,環珮空歸月下魂。」

  「好!」眾女大喜。儘管徐灝驚人之舉多了,但時日久了,他肚子裡到底多少東西,每個人無疑心中有數。

  沐凝雪歡喜的道:「玉環二字也在句首。倒與並頭花相合。請再說一句,我們先賀一杯。」

  徐灝卻苦惱的道:「想得好好的又忘了,再想不起什麼花。」忽然看見酒杯是個公雞造型,笑道:「有了。雞既鳴矣,冠綏雙止。雞冠是個並頭花。」

  因坐在一起的是凝雪,該賀兩杯。當下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沐凝雪輕笑道:「你先飲了我再賀。」

  徐灝喝了兩杯,就見她要去抽籤,問道:「你的賀酒還沒喝呢。」

  沐凝雪笑道:「你想這兩句連不連?還要讓賀酒呢,不害臊。」

  「雞冠是並頭啊。」徐灝實話實說,「就是句子欠通順。」

  「你除了此句之外,再找一個冠字在上頭,我就服你。」沐凝雪雞蛋裡挑骨頭,忽然又說道:「我想起一個來了,吁嗟乎騶虞,西方美人。」

  徐灝馬上說道:「更得喝了。這個雖好,卻不是並頭花。」

  沐凝雪一怔,說道:「呸!果然錯了。」

  徐妙錦笑著道:「好了好了,凝雪不善飲,就賀一杯吧。省得你們倆借鬥口拖延下去。」

  「實在不敢喝醉。」沐凝雪飲了一杯,抽出籌來,是個天文門,美人名朝云,註:飛七言唐詩兩句,集詩經並蒂花。

  她稍微想了一會兒,說道:「我上句用韋莊的詩,下句用杜詩,合著是朝朝暮暮陽台下,雲雨荒台豈夢思。我其夙夜,妻子好合。夜合花是並蒂花。」

  眾人齊聲稱讚,青霜說道:「這花名與唐詩聯合的,我們該共賀一杯。對坐的是文君,應賀兩杯。」

  一直靜靜坐著的馮文君正在凝思,聽聞要她賀酒,只好喝了兩杯,因有感丈夫有了外遇,順嘴說道:「全沒有半星兒惜玉憐香,只合守篷窗茆屋梅花帳。」

  青霜拍手笑道:「好個小嫂子,倒轉過來,偏偏這樣的合適,你們倆說一塊去了。」

  代目說道:「此乃訪素的曲文,是一支上的,應該公賀一杯。」

  接下來蕭雨詩拿了只簽,是飛鳥門,美人名飛燕,花名也是並蒂花。

  環顧四周,蕭雨詩蹙眉思索,看著隔壁的香萱擲了個麼四,也在那裡苦思,忽然她想到了兩句,念道:「月明云淡露花濃,人在蓬萊第幾宮。」

  蕭雨詩笑道:「咱們說的句子,比不得她們的香豔。」

  香萱說道:「你們是詩,我們是曲,沾了這點便宜。再來你們還要人名,又要並頭並蒂,就更難了。」

  朱巧巧說道:「幸虧不行她們的令,不然要被罰死了。」

  蕭雨詩繼續思索,那邊徐汶的妻子小沈氏擲了一個二四,即刻念道:「長空孤雁添悲哽,峨眉山下少人行。」

  這是沈氏第一次參加聚會,兼且見她說得快,眾人都說好,沈氏嘆道:「比起你們,我萬萬自愧不如,無非自小喜歡聽戲,多記了兩句。」

  朱巧巧皺眉說道:「好是好,就是情景嫌淒涼了些。」

  沈氏立時為之苦笑,心說若不是你的緣故,我又豈能稀里糊塗的嫁給了徐汶?

  這時蕭雨詩有了,說道:「我用裴虔余一句,溫飛卿一句,合著是:玉搔頭裊鳳雙-飛,燕釵落處無聲膩。」

  徐妙錦和沐凝雪皆說道:「妙,此二句如一句,實在接得妙。」

  蕭雨詩嫣然一笑,又說道:「奉時辰牡,顏如渥丹。是並蒂牡丹花。」

  沒等大家開口,憋了半天的富氏說道:「菜還沒有上一半,燒豬倒先拿了出來。」

  眾人迷惑不解,留心四顧,權美人驚訝的道:「哪裡有什麼燒豬?」

  富氏笑道:「雨詩不是想吃燒豬嘛?她說奉時辰牡,顏如渥丹,不就是燒豬了。」

  眾人大笑起來,蕭雨詩自己也笑了,唯有站在徐灝身後的迎春一本正經的道:「二夫人,你那第二句像是說錯了一個字,或是刻本之訛也說不準,婢子記得是『玉釵落出無聲膩』,不是『燕』字,那李長吉的美人梳頭歌,你又記錯是溫飛卿,該罰一杯。」

  蕭雨詩說道:「名字我說錯了,似乎『燕』字沒有記錯。」

  徐灝見狀說道:「或者別的書上作燕字,來來,咱們喝酒。」

  那邊麝月扔了兩個二,笑道:「簡單,今夜淒涼有四星。」

  馮文君讚道:「這句實在巧妙,全不費力。」那一桌每人賀一杯。

  這邊徐妙錦抽了顏色門,美人名紅拂,花名是連理花,想了一下,說道:「我上句用韋莊,下句亦用杜,合著是千枝萬枝紅豔春,釣竿欲拂珊瑚樹。花名是『既溥既長,春日載陽。』長春是連理花。」

  徐灝讚了個「厲害!」隨即那邊香玉擲了一個麼四,說道:「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徐翠柳抽了地理門,美人名洛神,花是並頭花。想了兩句感覺不佳,要另想。那邊的袁氏說道:「恨無眠殘月窗西,更難聽孤雁嘹嚦。「

  徐翠柳馬上笑道:「我用冷朝陽送紅線詩一句,孟浩然登襄城樓一句,合著是:還似洛妃乘霧去,更凝神女弄珠游。」然後又說道:「月出皎兮,季女思飢。月季是並頭花。」

  徐妙錦說道:「好極,當以此為第一了。」恰好芷晴來了句:「驀現出嫦娥月殿,絕勝仇池小有天。」徐妙錦又笑道:「你倆相得益彰,咱們該賀三杯嘍!」

  這麼一番下來,每個人或多或少十幾杯酒下肚,酡紅上臉,正值風華正茂的年紀,比之年輕時多了三分風韻,多了三分豔麗,也多了三分成熟。

  聞訊趕來的漣漪等晚輩悄悄混在丫鬟堆裡,目不暇接的看著長輩們一句接一句的精彩,無不為之動容。

  近兩年,沐凝雪等人分身乏術,已經很難有這般的閒情逸致了,也很少當著孩子們的面行酒令,談論詩詞,似乎都把昔日之才情束之高閣。

  而漣漪和嘉興她們年少氣盛,自以為才華橫溢,成天開詩社作詩詞,驕傲之餘,常心說長輩們年輕時如何如何,我等也不差長輩分毫,甚至理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今日她們才算明白,什麼叫做深藏不露,什麼叫做天外有天。真正論起文采,想昔日京城第一才女的徐妙錦,被太祖皇帝親口讚許皇族第一女的沐凝雪,被洪熙皇帝封為弘文才女的沐青霜,焉能是等閒之人?

  乃至朱巧巧王玄清蕭雨詩等人,哪一個又不是千里挑一?才貌雙全呢!

  正當她們陶醉其中之時,徐紅葉說道:「我用溫飛卿採蓮曲上的兩句,湊起來是:綠萍金粟蓮-莖短,露重花多香不消。南有喬木,堇荼如飴。木堇是連理花。」

  青霜瞅著漸漸有了醉意的姐妹們,笑吟吟的道:「此情此景,正應了星眼倦摩呵,一片美人香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19 22:23
第九百零七章 管他家閒事?

  徐府外書房。

  心情忐忑的袁進士神色拘謹,一見徐灝緩步進來,馬上起身深施一禮。

  「袁先生好。」徐灝笑著攙扶,「就是不知你找徐某人有何貴幹?直說無妨。」

  袁進士苦笑道:「三爺莫怪,下官回京之前,已經收到了家信,信中提及兩個小妾一死一嫁,雖深惱髮妻也無可奈何。今日冒昧前來,是想請教下三爺的意思?」

  「我的意思?」徐灝眉毛一揚,「哦!來來,咱倆坐下慢慢談,奉茶。」

  「多謝。」一把年紀的袁進士哪敢坐著?他雖然被任命了官職,可身份與眼前這位差了十萬八千里,正一品的太子太師呀。

  而徐灝早已習慣了官場上的尊卑,若以前必定禮敬長者,不習慣。現在則習以為常了,很多官員的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你對他們客客氣氣,他們十分苦惱,認為是疏離不親近。倒是你罵他們甚至打他們吧,反倒是一個個興高采烈,認為這才不拿他們當外人,總之官場上的怪事多了。

  徐灝不緊不慢的喝著茶,袁進士咳嗽一聲,說道:「三爺,我那小妾吳氏如今成了貴府親戚家的小妾,常言道覆水難收,也不敢奪人所好,敢問三爺您的意思?」

  「沒什麼意思。」徐灝見他語氣堅決,輕輕一嘆,看來吳氏是回不去袁家了,類似袁進士這樣的老文人,一旦有了成見,別看眼前低聲下氣的,就算帝王也難以改變他的決定,說到底這是人家的私事。

  再來吳氏和他有一毛錢的關係麼?袁進士特意來知會一聲,已經給足了面子,強迫人家接納跑出去的小妾?那不是有病麼。

  強扭的瓜不甜,徐灝也沒資格干涉此事。故此說道:「多謝袁大人見重,你家之事焉有徐某說三到此的餘地?把人接回來也好,不接回來也罷,徐某都不會有什麼意思,你儘管放心。不過希望能得饒人處且饒人,放她一條生路。」

  「下官一定謹記於心。」袁進士鬆了口氣,他就是怕此事不管如何處置,萬一犯了徐三爺的忌諱,那就麻煩了,眼見他如傳聞般的明白事理。也就放下心來。

  很快,鐘家的鐘敬也收到了消息,趕緊備了轎子,親自送吳氏上門。按照士林的輩分,他不敢報出名字,得等吳氏進去說明白了,才好見面,是以等在大門外。

  剛剛回到家的袁進士皺著眉,而吳氏來時早就想好了。一見面先痛哭一場,然後訴說委屈。

  哭完了,她扯著袁進士的衣袖,悲悲切切的哭道:「虧得鐘家少爺仁義。允許我單獨而居,奴家天天思唸著老爺,如今幸喜撥云見日,求老爺給奴做主啊。」

  吳氏還以為袁進士回家不見了她。不定怎麼動怒呢,此刻見了她,又不知怎麼的歡喜呢。誰知人家胸中都已瞭然。

  不管吳氏如何的哭訴,袁進士當做沒聽見,一個勁的冷笑,一個字也不勸。

  吳氏哭個不停,納悶怎麼老爺變了?隨即明白了,她以為因在前廳,老爺怕被下人看見笑話,不好作兒女之態,遂低著頭朝內宅走去。

  袁進士說道:「站住!不要進去了,你也是知書識禮之人,豈不聞覆水難收之事?當初你和周氏要守節,那為什麼她死了你沒死?卻跑到人家守節去了。你口口聲聲說單獨而居,卻叫我怎麼去查證?」

  吳氏剛要張口解釋,袁進士冷笑道:「不要說了,你不過因那姓鍾的生得醜陋,故此轉而來找我,若還是嫁得那舉人,就算我拿銀子去贖你,只怕也不肯回來了,老夫有說錯嘛?」

  這句話說的吳氏為之啞口無言,當晚大宴下人已然不打自招,想解釋都不得了。

  袁進士又說道:「帶她出去,請姓鍾的進來。」

  很快鐘敬老老實實的進來了,對袁進士施禮。

  袁進士讓他坐下,說道:「舍下出了些不祥之事,大概你也知道了。雖然拙荊是妒婦,也因她們各懷二心,不然為何起初聽從媒人之言?周氏之死,與你無關,老夫自會處置。至於吳氏之嫁,雖中了奸謀詭計,老夫看來也是你與她有些前世夙願,所以你速速領回家去吧,今後不可再讓她上門壞了我的體面。」

  鐘敬說道:「老先生的愛寵,晚上怎敢承受?萬萬不可。」

  不想袁進士變了臉,冷笑道:「你既然曉得是我的愛寵,當初怎麼又敢娶她?如今娶回去了,用過了又要送還,難道你故意來羞辱我嘛?」

  鐘敬慌忙起來,擺手道:「晚生怎麼敢呢?蒙您開恩,那晚生領回去好了。唉,怎奈她嫌晚生不堪,不願相從,領回去也不會樂意。」

  袁進士叫來了吳氏,說道:「你走出了這一步,就要承受,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回袁家的。希望你好好跟鐘公子回去,安心老實的做妻妾,或許還能生兒育女,安度晚年。但是你要吵吵鬧鬧不肯安生的話,兩嫁之婦誰還肯收你?想紅顏轉瞬即逝,自作孽的下場不過像周氏,做了樑上之鬼,你無親無故,莫說死了你一個,就是死十個,誰會替你伸冤?」

  說完,又對鐘敬說道:「請吧,老夫也不送了。」拱了拱手,頭也不回的進去了。

  吳氏大哭,死活不肯出門,結果被那些有交情的下人們,強行你推我拽的塞進了轎子,真是威風凜凜而來,興致索然而去。

  一下子被袁進士幾乎斷了所有出路,而鐘家又豈是好進好出的?吳氏思索半天,乾脆認命了,當晚讓鐘敬嘗到了女人主動的美妙滋味。

  因吳氏沒有前二位的決絕和堅持,一心想著生個兒子好繼承家業,是以也不嫌棄鐘敬了。

  並且鄒二姑娘和何小姐有漣漪嘉興她們的撐腰,加上又不和鐘敬同房,彼此遠離,吳氏不太擔心她們回心轉意來爭奪家產,大抵鐘家富貴也不差養兩個奶奶,平日也有個說說話的姐妹,竟然這四個人最終各取所需。

  可謂是悲劇的開具,喜劇的結尾。

  漣漪小居,因為長輩的文采,導致漣漪等人好生氣餒,這幾日竟然開始習武了。

  其實習武是假,變著法的玩鬧才是真的,要來幾張弓箭,對面插上靶子、標竿,周圍擋著帷幕。

  漣漪提議道:「咱們十個銅錢一箭,怎麼樣?」

  女孩們傻乎乎的答應了,紛紛回去取錢,然後排著隊一人三支箭,她們哪裡是漣漪和嘉興的對手?輸了錢後怨聲載道。

  徐灝瞧著熱鬧,忽然聽見秀春問道:「你們說誰掉下池去了?」

  伺候林道靜的抱琴說道:「剛才東兒來說,金鳳姐姐栽下池子了,不知這會兒上來沒有?」

  金鳳是漣漪書房的丫鬟,向來喜好詩詞,與迎春志同道合來往頻繁,時常來外書房玩。

  徐灝一驚,問道:「在什麼地方?人救上來了沒有?」

  「爺別擔心。」抱琴忙解釋道:「是在姑娘的溫泉,池水不深。」

  「那就好。」徐灝放下心來,這麼冷的天,有些池子的水深數米,真不是鬧著玩的。

  過了一會兒,丫鬟們在亭子外笑做一堆,迎春走了進來。徐灝問道:「怎麼回事?」

  迎春笑道:「她們好好要學什麼流觴飲酒,將個茶杯兒漂在水上,漂來漂去的,剛到金丫頭面前,伸手去取,勁兒使的過猛,『咕咚』一聲,就掉了下去,駭的咱們要死,趕著拉的拉扯的扯,好容易拉了上來,鬧了一身的水,將根金扁簪又掉了,這會兒才換衣服呢。」

  蘭春嘰嘰喳喳的道:「姐姐們品評詩詞,秀春姐說李青蓮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乃千古傳為絕唱,然後金鳳姐就沒了。」

  大家都笑了,有聽事的媳婦進來說道:「老太太吩咐,張家派來人,叫漣漪姑娘往沈二奶奶家探望病症。」

  漣漪說道:「不是二嬸嬸,老太太誤會了,是嬸嬸的姑媽,家裡這會兒又想起她來,命我去看個什麼病?」

  紫玉說道:「前日沈家的侯媽媽過來串門,見了老太君說,她家的老太太一天到晚渾不痴的,每天自言自語怕見人,像是有點邪祟。老爺夫人真是的,就不怕小姐撞到了妖魔鬼怪?」

  徐灝笑道:「哪來什麼鬼祟,姐夫做得對,漣漪身為晚輩理應去探望。」

  「哎呀,不是這麼說。」紫玉一驚一乍的,「有個親戚,新搬一間屋子,被鬼鬧的慌,青天白日出來駭人。那親戚知道我家有龍虎山老天師的靈符,借去驅鬼。在堂上掛了兩三天,果然安靜了。

  誰知這天是月明如晝,半夜裡鬼聲嘈雜,忽然大鬧起來,比往常更鬧的利害。一家子駭的要死,躲在窗糊眼兒裡面往外瞧,見上面坐著幾個大鬼,兩旁站著些小鬼,院子中間跪著一個道士,對著那些鬼只是磕頭,口裡說道:『諸位鬼老爺,鬼奶奶,請息怒。不與小道相干,是他們借了我來支個門面,誰耐煩在這兒管他家閒事。」

  徐灝大笑,就見女孩們紛紛看著自己捂嘴吃吃偷笑,恍然道:「好啊紫玉,你這是編排我多管閒事了?」

  「婢子不敢,嘻嘻!」紫玉笑著躲到了漣漪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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