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97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2 21:23
卷四 展翅 第九百七十九章 孰知廉恥?

  看熱鬧的人把吳家擠得水洩不通,聞訊趕來的源源不絕,有人甚至爬上房頂大樹。捕快無奈,轉而大聲吆喝,要求人們不要亂擠,不要順手牽羊。

  在四面八方的叫嚷嘲笑聲中,赤身裸體的井氏無地自容,捂著胸脯夾緊雙腿,苦苦央求眾人,情願出銀子告饒,放她一條生路。

  所幸無人知道她和趙大先有一手,並且鬼混了好幾天,大多數人都在猜測一定是錢二以性命相威脅,抱著一份同情,可井氏卻又不敢當著錢二的面指責是他強暴,苦於無詞解釋,只能一味苦苦哀求。

  一些人見錢眼開,叫道:「一人五兩銀子,一人五兩銀子,把那花子臭打一頓,送交法辦。」

  錢二是個光棍,他手裡捏著把柄,再說這事罪不至死,一個乞丐怕什麼?怎麼說與井氏有了露水姻緣,如此美人,不願意當眾揭發她。而趙大早就後悔了,明明可以和錢二共享,低著頭埋怨自己嘴賤,這下好了,兩敗俱傷。

  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卻說道:「她有丈夫,又是秀才,訛不了銀子的,都別指望了。但如此的傷風敗俗,這麼多人親見,不能隱瞞,必須送交官府發落為是。

  眾人紛紛點頭,傷風敗俗之事一經發現,不告官豈不是大傢伙蛇鼠一窩了?井氏不是寡婦,人家丈夫大不了休妻了事,豈能白白拿銀子出來,妄想堵住這麼多人之口?

  四個捕快會心一笑,所謂法不責眾,不是兄弟們不給你吳秀才面子,而是這事根本隱瞞不了。

  嘲笑聲中,把小丫頭喊了出來,要了件衣服給井氏穿,下邊一條單薄的裙子。但不許穿褲子也不許擦拭,得留著證據。

  身不由己的井氏萬念俱灰,低著頭踉踉蹌蹌的被眾人推到了街上。有兩個惡少瞧見了,故意將她後邊的裙子托起來,露出了雪白的屁股,引得整條街上的人大笑。

  到底捕快打算賣大貴一個情面,也是雲南的秀才太稀有了,因這麼堂而皇之的送到衙門,非得轟動全城人不可,如此美貌的婦人。又是堂堂秀才的妻子,誰不想一睹?

  於是四個人一合計,還是送到地方縣衙吧。

  縣令一聽涉及到名聲漸起的吳秀才,雖然吳家因一場大火中落了,但還有些財產,可是徐灝人就在本地,絕不能趁機撈錢,便親自去請,連帶著有頭有臉的人一併請來。

  徐灝步行和他們往縣衙走。途經寺廟時,停住聽人介紹本寺的來歷,遇見了打獵的郝炎。

  到了縣衙,徐灝看了眼花容憔悴的井氏。說道:「公事公辦吧。」

  不管怎麼說,井氏都沒有該憐憫的地方,背著丈夫在家裡與乞丐偷情,這得多麼飢渴呀!

  「是!」縣令轉而說道:「這婦人竟與花子苟且。真乃不可思議,可見是個一等一的淫-婦,偷漢之舉必不止一次。來人。上刑具。」

  一聲令下,衙役上了夾棍,井氏忍耐不住又沒有城府,不然何至於見個男人就偷?馬上把與書僮、和尚、李三、趙大的醜事,盡數招了出來。

  所有人都聽呆了,如此絕色天性狐媚,有一兩個相好也算情理之中,可那相好怎麼也得是有身份有地位,或英俊瀟灑之人吧?最不濟也該是表哥表弟或心腹下人,合著這麼漂亮的女人,卻飢不擇食的都找些什麼人物?尼瑪!當世上沒男人了不成?我們大好男兒怎麼就沒遇上此等豔遇?

  縣令連連搖頭,說了一句:「這,古今罕有。」當場抽出簽子命將兩個乞丐各打四十大板,枷號示眾一個月。

  正要發落井氏,忽然一人上前作揖道:「生員不幸斷弦,結此賤婦。因外出不在家,適才得知始末。唉!此婦非人類,不煩大人費心,讓生員殺了了事。」

  來人自然是大貴了,井氏讓他受了奇恥大辱,索性要當場把人殺死,說著從靴子裡拔出了刀子。

  縣令認得他,急忙叫道:「莫動手!」

  大貴哪裡肯聽?手刃偷情的老婆不犯王法,還能因此洗涮掉自己的恥辱,這與印度和伊斯蘭世界至今流行的榮譽仇殺一樣,但是他忘記了這裡不是家裡,中國古代的律法又豈是愚昧的種姓制度,一部可笑的古蘭經可以相比?

  大貴惡狠狠的一刀劈了下去,跪在地上的井氏嚇得大叫,身邊兩個衙役一來大人吩咐了住手,二來憐婦人標緻,三來出於職責,用竹板子一架,刀子立即削去了半邊的竹片。

  衙役又用竹板一格擋,把刀子打在了地上,大貴氣得臉色鐵青。

  縣令忙說道:「賢弟俠腸如此,若在家中,殺了何妨?但既經本縣,自有國法處治,公堂之上持刀殺人,反而要累你犯法。休要動怒,本縣替你主持公道,即刻起休了犯婦。」

  大貴聽了,深施一禮,看都不看神色哀求的井氏,大步走了出去。

  徐灝看著這一幕,心情很複雜,按照現代的法律和人權,古代婦女的地位過於低了,一切權益幾乎都是優先保障男人的,不公平。不過站在男人的角度上,他娘的古達律法實在是大快人心,男人喜歡穿越可以理解,現代的女人為啥也幻想穿越古代呢?縱觀歷朝歷代,哪怕是唐代,也分明是女人的地獄。連丈夫外遇也不能表露一絲不快的時代,多憋屈?大概皆自信自己會是唯一的例外吧。

  隨著大貴休妻,案件頃刻間變得簡單容易了,縣令出票傳喚井氏的父母。不一會兒,差人回覆,她父母說沒有這個女兒,不來認她。

  徐灝從井氏的供述中,已然明了這是個天生的公共汽車,可惜她生錯了時代。縣令低聲問道:「大人有吩咐麼?」

  「沒有。」徐灝搖搖頭。

  按照大明律,縣令可以任意處置,或官賣或騎木驢什麼的,處死則要等待帝王勾決才行,而這案子判死刑明顯重了,於是吩咐道:「把城外沒有妻子的花子都喊來。」

  半個時辰後,拿了十餘個乞丐,縣令當眾說道:「你這淫-婦,既然喜歡花子,那你隨著他們去吧。」

  看熱鬧的人們先是轟然大嘩,隨即紛紛叫好起來,都認為縣太爺的處置高明。

  徐灝也笑了出來,看似陰損實則對症下藥,這樣的女人哪怕關在牢裡,也能令獄卒們為之爭風吃醋,不得安寧。

  井氏哀求道:「老爺行行好,奴家願出家為尼。」

  縣令搖頭道:「不行,你守不定情,少不得迎奸賣俏,清清靜靜的方外之地,怎能做了你的風流院?」對著乞丐們說道:「你等乞兒,領出去討飯供養她,兩下受用,但不許住在城內,也不許持強獨佔或逼她為娼,查出處死!」

  命衙役打了井氏四十,攆了出去,人們個個拍手稱快。那些乞丐樂得眉開眼笑,真真天上掉下來個大美人,爭搶著抱的抱,摟的摟,奪的奪,鬧哄哄的抬著大哭大叫的井氏走了。

  全城的男女老少都跑出來觀看奇景,塞滿了街道兩邊,很快衙役將審語貼在牆上。

  審得井氏,淫-婦中之最尤者。負雞皮之質,不顧綱常;挾媚狐之腸,孰知廉恥?為快意乎敖曹,竟失身於乞丐。據乃夫之志,殺死猶輕。

  施我法外之仁,如從惠典。薄杖四十,示辱鞭蒲。奈萬人之共棄,為五黨所不容。配為花子婦,任伊掌新航。逐出城外,禁入煙花。從今街頭巷口,叫乞兒輪番唱那哩哩蓮花落,警示後人!

  與此同時,郝家家人在山上打了一些野獸,便撤了圍網,發覺公子還沒有回來。

  於是一起尋了過來,遠遠看見郝炎騎著馬飛奔而來,大傢伙不走了,就近歇息等候。

  過了一會兒,馬蹄聲越來越近,郝炎在馬上大叫道:「趕緊回去,趕緊回去。」

  家人們非常驚訝,就見公子披頭散髮,衣服凌亂好像挨了頓打。

  下人們大驚,抄起傢伙圍了上去,叫道:「是誰敢惹少爺,咱們去打死他們。」

  郝炎沒好氣的道:「沒聽見我說快回去麼,什麼也別問了,回家再說。」

  下人們不敢叫嚷了,連忙抓住韁繩,扶著少爺下馬,給他換了一身衣服,然後一頭霧水的匆匆原路返回。

  那兩個幫閒路上再三追問,方得知郝大公子遇到了徐少師,上前認人,被徐大人喝令一頓凌-辱,頓時嚇得啞口無言,不敢再問下去了。

  人人擔著幹系,既然這件事已經暴露了,卻不好私自逃走,那樣太不仗義了不說,天曉得袁空和他閨女能不能拿住郝炎,大抵反正自己不是主謀,臨機應變就是了。

  陪著郝炎回到家,就見他怒氣衝衝的徑直進了內宅,兩個幫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悄溜走了。

  裡頭的愛姐正美滋滋的欣賞古玩,見丈夫進房,含笑迎了出來,「夫君回來了?」

  郝炎一肚子怒氣,瞪著眼睛質問道:「你可是徐湘月小姐麼?你伯伯不認我這侄女婿,說你是假的,反讓人來打我。你說,你到底是真是假?趕緊給我一個明白,好帶著你去對證。」

  愛姐知道隱藏不住了,事到如今,得按照父親的話行事,連忙說道:「夫君差了,家父姓袁,你是袁家的女婿,怎麼認徐家名下的女婿呢?你自己錯了,受人羞辱,怎麼一回來拿我出氣呀?」

  郝大公子愣住了,大驚道:「我娶的是英國公徐家的湘月姑娘,你怎麼姓袁?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0-22 21:2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2 21:28
第九百八十章 嗚嗚嗚嗚

  袁愛姐也是個人物,事情敗露依然毫不緊張,反問道:「我爹終日在你家走動,難道夫君不認得?」

  郝炎越發驚奇,叫道:「胡說八道,你爹怎麼會來我家?我怎麼會認識他?」

  袁愛姐笑道:「夫君何等健忘,家父單字一個空。還不是你千求萬求,請人說合,我爹方才應允將我嫁了你。為何好端端的發起了脾氣?」

  一聽竟然是袁空的閨女,郝炎頓時急得暴跳如雷,大罵道:「該死的袁空,他一介幫閒連我的家僕都不如,是我門下奴顏婢膝的走狗,竟敢將你這奴才家的賤人,冒充徐家小姐,還騙了我千金聘禮?氣死我了,我一個伯爵公子,怎能與你這賤人做夫妻?今日不打死你這賤人,消不了我這口惡氣。」

  急眼的郝炎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揪住愛姐的衣服,揚手就要毆打。

  愛姐連忙用手架住,不慌不忙的笑道:「還請夫君念在夫妻情分,不要動粗,傷了恩愛。」

  「你這不知羞恥的賤人,哪個與你恩愛?」郝炎氣得哆嗦,愛姐從容不迫的反應無異於火上澆油,好似佔了大便宜的母貓,「你玷辱了我家門第,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一拳兇狠的打去,不想被愛姐給輕易擋開了,依舊笑著說道:「夫君別生氣了,我雖然家境貧賤,可那是你明媒正娶來的,非是我無恥勾引於你,私進了你家門。三媒六聘,拜堂成親,認了爹娘,親友祝賀,老天成全,乃同偕到老的夫妻,你好歹忍耐三分。」

  問題是郝炎哪裡能聽得進去?一味口口聲聲說要打死你。又是一拳惡狠狠的打過來。

  不料又被愛姐輕鬆接住了,原來她雖然沒有練過武,但人高馬大力氣不小,自小隨著家裡到處遷徙,游過泳,上過樹,打過獵,騎過馬,與小夥伴們幹過架,整一個野丫頭;反觀郝炎武藝稀鬆不說。常年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那拳頭看似力道十足,實則軟綿綿的沒什麼威脅。

  愛姐見外表威猛的丈夫也不過爾爾,心神大定,連著兩拳也不禁怒了,終於正色說道:「我也是母親懷胎十月生下來的,爹娘視若珍寶,與你有什麼不同?你家祖上還不是一乞丐?而我袁家好歹是百年紹興望族,無非中落了而已。怎麼就辱沒了你家?況且醜婦家中寶,徐湘月是我的乾妹妹,自問比她差了哪一點?我又醜麼?無非沒有她的窈窕輕盈罷了。

  徐湘月是國公家的千金小姐,深閨嬌養。長輩寵愛,未必如我這麼知疼知熱,對你千依百順,所以夫君不要任性欺人了。從來說趕人不可趕上。我既然與你做了恩愛夫妻,也就論不得什麼孰貴孰賤,誰強誰弱。總歸相敬如賓才是。」

  「好個油嘴滑舌的賤人,徐小姐比你強一萬倍,她永遠沒有你的陰謀城府,沒有你的恬不知恥!比你好看一萬倍,知書達理一萬倍。」

  氣急敗壞的郝炎又是一拳擊出,袁愛姐側身讓了過去,氣道:「你如此輕賤我,不顧一日夫妻百日恩,無情無義。好,我已讓了你三拳,若還不知悔改,我也只得冒犯了。」

  郝炎大吼道:「你這臭女人,還想打我?你敢麼?老子宰了你。」

  說著又是兜心一拳揮來,袁愛姐至此終於忍不住了,使出了學自蒙古武師的摔跤技巧,用手接住了郝炎的拳頭,順勢往下一按,下面伸腳輕輕一勾,淬不及防的郝大公子頓時一下子摔在了地毯上。

  愛姐與大多數小孩子一樣,打架時把對手放倒後,習慣了騎在人家的身上。現在也是如此,不過沒有打他,僅僅是壓著不放。

  而郝大公子突然間被勾倒了,又被女人騎在身上,沒有暴跳如雷,竟忘記了反抗,也不掙扎,趴在地上苦笑著一個勁的嘆氣。

  要說男人畢竟是男人,最不濟也能和愛姐打個難分難解,打到最後一定勝出。想他今日被那麼多人圍毆,尚且能趁機打了出來,身手其實不錯,幾個月來又沒有到處鬼混,年輕就是本錢。

  原來完全是因為今日先因徐灝的態度而驚慌,又挨了頓揍,從早上出城打獵,數個時辰下來,委實很疲憊兼且太生氣了。

  最主要的還是聽到愛姐竟然是袁空的女兒,氣得發昏,整個人都氣得沒力氣了。儘管嘴上雖然罵得凶,見愛姐不慌不忙的解釋,迥異於那些騷媚入骨的煙花女子,顯露出正經人家姑娘的風骨,而一句夫妻恩愛,正是蜜月期間,心裡壓根就沒想過要打死妻子。

  郝炎放蕩不假,但他為人四海豪爽,不是心腸歹毒之輩,要不然袁空也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惡人。

  郝公子在雲南有個外號,叫做郝痴公子,原因對待每個女人都不錯,如此可見他的為人了。

  此刻的郝大公子趴在愛姐的身子底下,那裙褲被上好的麝香熏透了,一陣陣的送到鼻子裡,格外修長豐潤的雙腿觸目驚心,再聯想到妻子罕見的模特級豐滿驚豔的葫蘆形身段,神馬古人譏笑一丈青的,好不好看見過的人才懂得。

  想一米七五的高挑身材,最好的年齡,姣好的臉蛋,沒什麼文采可也讀過書,認識字,出身南方紹興大族,雖沒有貴族仕女一板一眼的禮儀規範,但氣質上又豈是百分之九十的大家閨秀可比?

  反正以郝炎閱女無數的經驗,洞房花燭夜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撿到寶了,一個不亞於後世的超級模特,床笫上又那麼的配合,個中滋味誰用誰知道!

  被愛姐的香氣一熏,郝大公子渾身酥麻了,今天的愛姐又讓他有了新的體驗,強勢漂亮的妻子非但沒有覺得粗魯可惡,到覺得很有趣,故此索性就讓你這麼壓著吧,享受起那彈性驚人的臀部所帶來的美妙滋味。

  房中的幾個丫鬟先瞧見少爺與奶奶吵鬧,以為是小夫妻拌嘴幾句而已。不想後來雙方都認真了,又動了手,結果少爺摔在地上,閉上眼睛似乎暈迷過去了,一時間都慌了手腳。

  這時候又不敢上前勸解,連忙跑去告知郝夫人,叫道:「太太不好啦,少爺和奶奶鬥嘴打起來了,然後少爺打不過奶奶,躺在地上寂然不動了。」

  郝夫人聽了大驚。趕忙帶著兩代侍妾丫鬟婆子等等,大傢伙一起趕到房中,就見曾幾何時,不知是郝大公子主動的,還是袁大姑娘故意的,兩個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

  愛姐見婆婆來了,大哭道:「太太救我。」

  咦!兒子沒吃虧!放下心來的郝夫人見這跟小孩子打架似的,又好氣又好笑,嗔道:「你們小男小婦。成親這才幾日?怎麼就無禮起來了呢?炎兒還不趕快放開你媳婦。」

  郝炎沒想到驚動了母親,連忙放手推開了愛姐,一個鯉魚打挺,啪!沒成功。在女人們的哄笑中爬了起來。

  袁愛姐則跪著爬了過去,一把抱住婆婆的大腿,開始了山崩地裂的演技,大哭道:「婆婆。媳婦生是郝家的人,死是郝家的鬼,不知何故。夫君今日無端端的回家毒打我?若不是太太來的早,媳婦就要被他打死了。」

  郝夫人唬了一跳,暗罵兒子糊塗,徐家的女兒你也敢打?貌似兒子有分寸,臉上一點傷痕都木有呢,忙說道:「媳婦你別怕,他有時一渾起來,氣得你公公都恨不得打死他。乖!你不要與他一般見識,這要被你父母得知,像什麼樣子?都怪我沒家教,寵溺得他無法無天,你不要生氣,我好好教訓他給你出口氣。」

  如此一來,郝炎眼見愛姐惡人先告狀,委屈之餘又生氣了,跳起來大吵大嚷:「娘!你別被她哄騙了,她,她是西貝貨,是假的,是個賤貨!不是徐家的小姐。不行,娘你馬上給孩兒做主,趕她出去。」

  郝夫人大吃一驚,連忙問道:「怎麼回事?媳婦怎麼不是徐家的小姐了?你仔細說給我聽。」

  當下郝炎就要將打獵遇到了徐灝一事,並愛姐親口承認乃袁空之女說給母親知道,不料愛姐根本不給他機會,早早抱住了大腿,隔開了他,哭道:「太太,冤枉啊!媳婦本就姓袁,哪個說是徐小姐了?徐姑娘住的是沐雲山莊,媳婦借住的是雲門山王御史的花園,兩下相隔著二十幾丈。迎親那日,那麼多人在場,既然明明要娶徐姑娘,難道就沒一個人問清楚?吹吹打打的非要迎我上轎,若不是事先說好了娶我,我一個貧家女兒,豈敢到你王侯之家做媳婦?

  就算是被人哄瞞,兩下出了差錯,難道娶我進門之後,也不問一聲你是姓徐呀還是姓袁?為何直到今日花燭已結了,祖宗也見了,婆婆也認了我做媳婦,家中上下也認了我為少夫人,怎麼這麼薄倖心狠呢?想恩恩愛愛了這麼多天,名分都定下了,卻翻臉嫌棄我長得沒有徐姑娘好看,恨我出身貧賤,口口聲聲要打殺了我!

  嗚嗚嗚嗚,媳婦雖然醜陋貧賤,可到底是明媒正娶來的,又不是私通苟合,雖不敢自稱三從四德,卻也不犯七出之條,為何輕易說要打死我呢?

  嗚嗚嗚嗚!我袁氏如今已經不是貧女,隨夫而貴,做了郝家的原配大婦。你就算真真打死了我,只怕還要連累你被朝廷降罪,御史參你償還我的性命啊!夫君,你好生想想!」

  說完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抱著郝夫人痛哭,郝炎整個人都聽呆了,聽聽!這女人說話一套一套的,條理分明,錦裡藏針,話裡帶刺,隱含威脅,臭不要臉,分明是早就想好了暴露之後該怎麼應對。

  老天啊!郝大公子無語問蒼天,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您竟然弄來這麼個妖孽來坑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4 22:28
第九百八十一章 選秀

  郝夫人這才曉得被袁空掉了錦包,指鹿為馬,將自家的女兒嫁了過來,自然心中大為不悅。

  在兒子的婚事上頭,郝夫人基本什麼事也沒做,一切聽其自然。私下裡,她寄希望於徐家女能夠拴住兒子,或者盡快生下個孫子,當然徐家的門第令她最為滿意。

  而冒牌媳婦說得這一番話,確實頗有道理,也非常的中聽,婆婆母親太太的叫不絕口,抱著自己的腿可憐巴巴的樣子。

  郝夫人皺眉想了一想,忽然回嗔變喜,俗話說娶妻娶賢,如此能說會道又能隱隱壓制兒子的媳婦,不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嗎?

  媳婦要臉蛋有臉蛋,要屁股有屁股,要大長腿有大長腿,天生旺夫宜子的福相,至於那什麼徐家小姐,美若天仙又如何?想必是個脾氣嬌縱不會持家的女人。

  郝夫人對兒子說道:「夫妻乃是前世修結而成,非同容易。如今她已經和你做了夫妻,那自然是前世有緣。不然,她一個窮人家的孩子,怎嫁得到咱家做媳婦?雖說有借人力之巧,其中也是天意存焉。老話說醜醜做夫人,何況愛姐這麼俊俏,做人也很賢惠,她父親的事,與她有什麼相干呢?炎兒以後不可再欺負人家。」

  愛姐心中狂喜,連忙拭淚跪在地上,激動的道:「不孝媳婦,帶累婆婆夫人受氣。娘為孩兒開解,使我夫婦重歸於好,其恩莫大,容媳婦拜謝。」

  郝夫人欣賞她的懂事乖巧,扶著愛姐起來,笑道:「難得你這樣孝順小心,我很開心。」轉而對郝炎說道:「你還不過來認錯?」

  此時郝大公子已然沒了脾氣,眼睜睜瞅著母親和妻子變成一個鼻孔出氣,不過愛姐哭泣時的模樣也委實可堪愛憐。也確實捨不得如鶴立雞群的高挑,既然母親給了台階,悻悻的走過來。

  郝夫人將二人的手拉在一起,說道:「快些彼此見禮,今後不可再孩子氣了。」

  郝炎便對著愛姐,做了一個揖:「母親之命,我不敢推卻。」

  愛姐也忙盈盈道了萬福,郝夫人見夫妻倆重修舊好,轉身回去了。而郝炎早已動了虛火,巴不得母親走人。急巴巴的摟著愛姐上床賠禮道歉去了。

  整整一宿,愛姐使盡了風情,把個郝炎弄得舒心舒意,加上妻子不管床上床下越發的強勢,再也不敢挑三揀四了,竟心甘情願的受壓迫。

  他走出來叫人去尋袁空來說話,不想袁空得到了幫閒的通知,早連夜躲出門去了,穆氏對郝家下人說道:「三日前。他往紹興探望親戚了。」

  家人回覆郝炎,郝炎心知肚明怎麼回事,也不再追問,笑了笑逕自回去與妻子花前月下。

  沒過兩天。袁空打聽到女兒成功了,跑來求見郝炎,再三請罪,「只因公子著急娶親。徐家又再三不肯,我心中焦急,故此行了個出妻獻子之策。以應公子之急。請公子不要生氣,豈不聞將酒勸人,終無惡意麼。」

  郝炎沒好氣的道:「你應該直說,何必行此詭計?如今看在令愛的面上,不必提了。只是可恨徐叔叔辱罵我,早晚尋他些事端,叫人參一本不可,你說如何?」

  袁空參謀道:「他是告假修養的當朝重臣,為人謹慎,黨羽遍及天下,又從無過犯,不但聖上視為親人,百官沒有不尊重他的,兼且老爺又是他當年部下,公子萬萬不可。若公子實在氣不過,依小弟看來,今後打聽他有何事情,等他不再受聖眷之日,不妨小小算計一番為妙。」

  「嗯,有道理。」郝炎見袁空一如既往的懂事,暗道這父女倆真是一對妙人,眼珠子亂轉,因沒娶到徐湘月,心裡暗暗記恨上了。

  來到雲南小一年了,徐灝一邊準備回京,一邊收到了聖旨,太子朱瞻基要於今年十月大婚,因他不在京城,內廷竟下旨點選兩浙民間十八歲上下的女子,進宮聽選。

  皇室舊態復萌也就罷了,竟派遣了數位太監到各地去檢選,徐灝嘆了口氣,到底無法阻止這些陋習,這還是自己健在的時候。

  徐灝沒生氣也沒準備阻攔,看不透封建王朝的本質,妄圖螳臂當車,那是天字號的蠢蛋,阻攔有什麼用?為了家族考慮,今後儘可能的不要得罪太監等利益集團了,明朝覆滅與否關他鳥事,只要是另一個漢人政權足矣!

  據說幾個太監好不容易盼到了離京辦事的機會,早忘了徐灝當年的警告,提前聚在一起商議。

  領頭的是司禮太監姚尹,這些年太監的地位每況愈下,歷史上朝中大小官員沒有不禮敬權勢極大的司禮太監,如今則顛倒了,視太監僅僅是些皇族的家僕。

  這方面徐灝的理由很充分,歷朝歷代宦官禍國殃民,不得不防,朱元璋也親口說過太監不許干政,這與大臣們的說法一致,並不顯得特別。同時徐灝與王景弘、侯顯、亦失哈等大太監交情不俗,也時常幫助宮裡人,從來沒有因是宦官而歧視,故此雙方的關係堪稱融洽。

  姚尹一心想辦好差事,當眾說道:「此事記得不可張揚,以往若被民間知道,無不將美人隱匿藏開,或是亂嫁,往往選上來的模樣平常,難以入了聖上法眼,以致於朝鮮等國進貢的秀女接連受寵。這一次沒有驚動任何人,一來怕徐三爺不痛快,二來咱們也可悄悄分行各府縣地方,督促地方挨家查選。如此民間沒有準備,應該可以選些絕色出來,若能得聖上和太子爺寵幸,即是咱們的一場大功,受到重用不在話下。」

  幾個太監十分贊同,拈鬮選好了地方,一個個果真打槍的不要,偷偷的離京,星夜往江南兩浙而來。

  這姚尹話說得不錯,可一出來就忘了自己是老幾了,大搖大擺的坐船南下,兼且官場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早就有地方縣令聞訊大驚,連忙派人飛報各自的上司。

  太監出京,不問可知是奉了聖旨,一時間,善於攀附鑽營的官員云集錢塘縣,縣令早已命人收拾好了公館,集體浩浩蕩蕩的坐船迎接。

  姚尹很高興也很得意,誰說如今太監不如狗了?明明依舊威風猶在。

  一得意便忘形,早把皇帝再三囑咐不得擾民,只求不貌醜的百名秀女充實東宮的話忘到了腦後,他準備單單自己負責的地方,就得挑選出最少一百個色藝俱佳的美人不可。

  見了大小官員,姚太監說道:「咱家是奉了密旨,點選幼女入宮。因擔心民間隱匿,無奇色之女子出獻,故本監悄悄而來。現請合省府洲縣諸位大人,不論鄉紳士庶,城郭鄉民,凡有女子的人家,皆要前往衙門報名,匯名造冊,然後送至本監的手裡,以定去留。」

  說到這兒,姚尹環視一圈沒什麼精神頭的官員,意味深長的笑道:「諸位大人可別忘了太子千歲的年紀,哪位大人治下獻上絕色女子多者,必報知千歲,論功行賞無需多說。但將少數或醜陋女子來抵塞者,爾等大人,須小心在意一些呀,休要做不忠不孝之臣。」

  官員們全都明白了,此乃是給太子朱瞻基,未來的皇帝挑選美人,無不為之精神大振,尤其是渴求陞官發財的那些人,這簡直是投太子所好的良機,豈能錯過?

  官員們領命紛紛回衙,沒敢一同給姚太監接風洗塵,更不敢隨隨便便的送禮,生怕撞到巡查御史的槍口上,人來了禮數也就到了。

  官場上永遠聽風就是雨,何況還是旨意,連夜就把文書寫好了,布政使司傳報給一省十二府七十五縣。

  轟轟烈烈的海選活動開始了,這令民間措不及防,幾乎一夜之間,官府到處張貼好了告示,命即刻起家有適齡女兒者,馬上去衙門報名,婚配一律停止,違者嚴懲!

  除非你是提前訂的親事,不然絕對不允許嫁女,有種你隨便拉郎配試試?

  當然各地的情形不一樣,有一味媚上風風火火選秀的官僚,自然也有不當回事,保護治下百姓的好官,反正鬧得整個江南處處雞飛狗跳,不願送女兒進宮的人家叫苦不迭。

  徐灝靜等各地報紙報導此事,他不信幾個太監能一手遮天,阻止那麼多的報館,早晚必回傳到金陵,到時只要報上指桑罵槐的質問太子為何如此荒-淫,沒登基你就開始學歷代昏君廣選美人,朱瞻基不氣瘋了才怪呢。

  反正迫於輿論的壓力和天下悠悠之口,大抵絕大多數的女孩會遣散回家,至於回不了家的少數人,那就只能愛莫能助了。

  因這些太監裡就屬姚尹鬧得歡,閒來無事的徐灝決定殺隻雞給猴子看看,真以為老子退休了不成?

  不過此事只能針對姚尹一個人,最好是做成私人恩怨的樣子,其用意不難被聰明人猜到。徐灝不擔心朱瞻基不高興,太子最喜歡的是孫望月。

  如此在雲南所有官員的熱烈歡送下,討人厭的徐少師大張旗鼓的準備返京也!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4 22:30
第九百八十二章 紹興師爺

  紹興城位於浙江省中北部,東連寧波府,南臨台州和金華縣,西接杭州府,北隔錢塘縣與嘉興縣,自古素稱「文物之邦,魚米之鄉」。

  夏朝時的紹興乃越國的中心地帶,秦代稱為稽郡,晉代改為會稽。從隋朝後,交替稱為會稽郡或越州,到了南宋時期,高宗趙構取「紹奕世之宏休,興百年之丕緒」之意,於建炎五年(1131年)改元紹興,升越州為紹興府,是為紹興名稱之由來。

  元代設為紹興路,元順帝時期復置紹興府,明朝沿襲。

  作為著名的魚米之鄉,紹興的陶瓷業和造紙業、絲織品自隋唐以來即久負盛名,宋代時期的製藥業和釀酒業更為聞名,酒肆遍佈城池各個角落,蓬萊春,女兒紅,狀元紅等名酒譽滿江南。

  這些年,紹興府陸續出現了一批釀酒、醬園工場,黃酒的年產量達到了四萬噸左右,腐乳和絲綢茶葉遠銷歐洲。

  紹興在宋朝時期最為輝煌,乃是僅次於金陵的兩大城市之一,大明立國以來,依然是最繁華的商業農業重鎮,其手工業的發展在近幾年極為迅速,促使商業一片繁榮。

  這樣的江南商業大城,亦是著名的文化中心之一,煙雨紹興誕生了王羲之、謝安、王獻之、謝道韞、陸游、謝靈運、賀知章、王冕、王陽明等家喻戶曉的歷史名人以及無可計數的官員。

  此外紹興最著名的,就是「無紹不成衙」的官場俚語了。清代,天下書吏之職幾乎盡被紹興人所壟斷,而紹興書吏和師爺的興起,就是源自於明代,紹興人的全面崛起最初源自於明萬曆年間,當時紹興山陰出生的朱賡輔政,提拔了很多紹興籍的書吏。這些書吏相互支援,形成了「書吏紹興幫」。

  更早一些的宋代,各地官場就已經喜歡聘請紹興人擔任幕友書吏,最大的原因是紹興文風熾盛,人才輩出。東晉以來,中原士族一批一批的遷徙定居,形成了好學篤志,尊師擇友,弦誦之聲,比屋相聞的動人局面和上至士大夫。下至蓬戶,恥不以詩書訓其子的風氣。

  紹興師爺的形成原因很多,一是以明代文武進士為例,紹興一地竟然多達560人,如此文風的熏陶下,造就了紹興人普遍文化素養較高。

  二來是人口的不斷增加,紹興的耕地無法承載,凡是可以耕種的土地都種上了莊稼,以至水岸田畔。凡可資耕種者,幾無一隙之存,加上洪武朝時期的地域歧視,紹興百姓負擔了最沉重的賦稅。窮則思變,人們為了生計,辦起了蓬勃的手工業、商業等。

  而讀書人不屑於經商,自然而然的動起了揚己之長。外出給人做幕僚的打算,此乃明朝版的第三產業。

  三是科舉太難了,通過讀書求得功名。是一代又一代紹興人的奮鬥目標,明初紹興中舉者的比例,佔到本省的百分之十以上,驚人數字的背後,意味著競爭的慘烈,紹興人若要考中秀才舉人,比起其他地方無疑要困難得多。

  儘管古代官場的編制很龐大,那也官職有限,即使不少進士也不得不在家苦苦等待吏部的任命,那先給人做幕僚,再等待機遇,成為很多進士或舉人的捷徑。

  大量舉人以下的讀書人無法越過科舉這座獨木橋,也不得不另闢蹊徑,或求名,或求生,做書吏自然是最佳的選擇,再由書吏而做官。

  也有一些讀書人選擇求財,做了訟師或者乾脆經商。

  四是古人最講究個「聲氣」,紹興人特別講究包括鄉緣、血緣、師緣等等的親緣關係,遍佈天下的紹興會館,提供了交流便利的平台。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兒女聯姻,使得一代代的紹興師爺源源不絕,加上紹興人精明強幹,善於案牘的特點,最終近乎壟斷了行業,堪稱官場上的無冕之王,橫行天下,乃封建王朝統治百姓不可或缺的階級工具。

  師爺帶了一個爺字,是從滿清時期流行起來的稱謂,大概明朝時期也有,師爺師爺,等同半個老爺。

  清朝之前更多的是稱呼「幕府」,後來很多將帥大臣也自稱幕府,故此衍伸出了幕僚、幕賓、幕友等相應稱謂,社會地位極高。

  到了明朝,師爺的地位漸漸兩極分化,低階官員和有錢人家也紛紛聘請師爺,大多稱呼為老夫子,西賓,而師爺稱主人家為東翁,東家,看似乃傳統的賓主關係,實則形成了僱傭關係,等同於半個家僕。

  被譽為明代第一才人的徐渭,即典型的紹興師爺。不過徐渭是嘉興時期的人物,此刻尚未出生。

  紹興城內,知府莫昌拜見了姚太監,回到衙門後,馬上雷厲風行,不動聲色的召集各縣縣令。為了完成任務,他親自率領各級官員、地方的頭面人物、各縣各鄉的地保里長以及媒婆牙婆等等,挨家挨戶的搜尋,務必不漏過一個美人。

  可是很快就驚動了城內城外,有官員暗中傳出了消息,紹興又是最重視親緣的地方,短短時間內一傳十,十傳百,有女兒的人家都得到了消息。

  家家戶戶驚得半死,有病才願意將閨女送去做宮女呢,為了搶時間,此時此刻也不管男人好與丑,也不問年齡家世有沒有錢,只要能將女兒搶先嫁出去,便是萬幸。

  紹興最多的是學子,一時間洛陽紙貴,沒成家的讀書人都被搶光了。一些得到消息晚了的人家無不扼腕,後來連路上經過的小學生,長得不錯,管你年紀多大,直接拉扯到家裡拜堂成親。

  莫知府沒料到紹興人如此兇猛,竟然視官府的告示為無物,奈何法不責眾,總不能將人全都抓了吧?他也沒這個膽量。

  莫知府很生氣,除了先去的頭一個倒霉縣城,選了十幾個姿色不錯的女孩外,其他地方基本就剩些歪瓜裂棗了。

  這咋整?曾出現過謝道韞等才貌兼備大美人的紹興,這一次不少說獻上七八個絕色?沒有完成任務倒也罷了,就怕姚太監怪罪自己有意怠慢。

  莫知府為之愁眉不展,治下也不是找不出絕色美人,可一來絕色不愁嫁,許的人家大多有頭有臉,要不年紀不合適,不是太小就是太大,必須十三四歲至十八九歲之間。

  勉強徵集了數百女孩,裡頭有不少好看的,可結果不是一身小家子氣,就是打小準備當搖錢樹培養,不清純,總之莫知府都不滿意。

  莫知府認為太子不會喜歡僅有姿色的美人?皇宮容不下煙視媚行,送一萬個被寵幸的美貌宮女又有何用?做不成嬪妃都白費心機。

  也是這位莫知府想多了,不明白家花哪有野花香,王八看綠豆的道理,歷史上帝王的嗜好千奇百怪。

  莫知府希望送出位絕世佳人,並且要考慮到絕色佳人的家世,能否將來成為自己的助力。因為大傢伙一起送美女,太子會記得你是哪根蔥?而選個家世平常的人家,封為貴妃也短時間內成不了氣候,總之這裡頭的學問大了。

  正在這時,他府裡一位很有名的師爺名叫袁成宇,大約是雲南袁空的同族親戚,說道:「大人,姚公此次奉旨來選美女,侍御東宮,此乃朝廷大事,在下不敢隱瞞。素來知道方孝孺的孫女馨蕊小姐,國色無雙,足堪上寵。大人何不指名上報,若蒙上幸,大人亦有榮寵之加矣?」

  方孝孺?莫知府眉頭皺了起來,那可是燕王最不喜的人物,建文朝的半個宰相,雖然聖上沒有降罪方家,可也發配到了紹興定居,子孫三代不許出仕。

  莫知府慢慢搖頭道:「本府仰慕方大人的賢名,其孫女不是贅了什麼才子麼?實在是不便上報。」

  袁成宇笑道:「大人為何為方家推辭?莫非要攀附他建文忠臣,違背聖旨?況且現成的絕色捨棄不報,而徒事旗母東施,以搪塞上差?」

  莫知府臉上微微變色,幸好朝廷早已承諾不追究建文舊臣,不然師爺這一句玩笑話,就可能要了他的老命。

  方家的名氣實在太大了,莫知府豈敢打他家的主意?尤其是其孫女早已許了人,這要是把人給獻上去,還不被天下士林的口水噴死?淪為人人鄙夷的過街老鼠。

  袁師爺瞅著莫知府沉吟不語,難掩失望的道:「既然大人不願,那明日晚生自當尋有身份之人,隨之去求見姚公,到時少不得報知此事,諒大人也不能殉情也!」說完一拱手,悻悻離去。

  這邊莫知府還在猶豫不決,剛要開口,人竟然不告而別了,頓時沒了主意。心想就算我豁出去了,依著他行事,方家面前也太過無情了,算起來我還是方孝孺的門生呢。

  再說豈有拆人姻緣的道理?可是這傢伙一旦真找了有身份之人,把名字報了上去,這下好了,先有辦事不利,後有故意隱瞞,大概我的官也做到頭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4 22:31
第九百八十三章 死不忘恩

  莫知府思來想去,有了主意,尋思不如悄悄的通知方家,把方小姐隱藏,或趕緊嫁了,如此一來兩邊都不得罪。----叫來一個管家,吩咐道:「此事我不便修書,你馬上去拜見方家主人。」

  如此這般,管家當即領命而出。

  卻說師爺袁成宇見東家優柔寡斷,不勝惱恨,機緣近在眼前也顧不得了,出來後馬上備了一副厚禮,求了姚太監的同鄉師爺引薦,連夜拜見。

  禮物送上,價值最少五百兩銀子,姚尹看了後十分歡喜,這還是第一個送重禮之人,能不見見麼?把人請進來,笑道:「本監遠道而來,怎好受你的禮物?唉!可不收下,又要說咱們做內官的任性了。」

  「公公直爽。」袁師爺神色恭謹,喝了茶,說道:「晚生此來是有一事要請教公公,請問今次下江南點選幼女,旨意是出之朝廷,還是另有原因?」

  姚太監失笑道:「怎麼說出這樣的話?聖上的旨意誰敢假借?我又有幾個膽子敢私自出京?你多慮了。」

  「哦!」袁師爺又問道:「那奉旨挑選幼女,是實求美色,還是虛應故事?」

  姚尹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這話問的,這次本監奉旨選女子進宮,必要千人中選百,百人中選十,十人中選一,絕不會濫竽充數,務求俱是美人。不瞞你說,這些美人進了宮,還得嚴加挑選,容貌上等的送入三十六宮伺候,中等者分居七十二院,其餘即三千粉黛了,任憑聖上寵幸。如有一人令聖上滿意,則賜封貴人,馬上另居別院,到時辦事之人皆有升賞。這關係到本監的前途。所以確實希望找到幾個美人,若有福氣被太子爺看中了,異日富貴非小。」

  袁師爺點了點頭,說道:「既是如此,那為何晚生之所見所聞,敝府最有名的美人,官府竟不選報,以不辜負公公之望,卻又以醜陋者進獻,是為何呢?」

  姚太監非常吃驚。怒道:「豈有此理!我對府縣官員說的很清楚,他們竟敢大膽隱瞞?好,好,好!我一定據實稟告聖上,問他個欺君之罪。但不知先生所說的美人,姓甚名誰,出身什麼人家?我好著府縣送過來。」

  「呵呵。」袁師爺沒回答,而是說道:「公公若只讓官府在民間搜尋,我想美人終不易得也。」

  「這是為何?」姚太監很好奇。

  就見袁師爺搖頭晃腦的道:「公公您想。龍生龍,鳳生鳳,市井民間那些村姑愚婦,生的女兒不過野花野草。即使有一兩個出色的,也只配稱之為民間之美,哪裡能有天姿國色呢?晚生想自古書上所稱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必承襲父母先天之靈秀而成。所以絕色佳人往往大多出自公卿門閥望族之家。」

  「是麼?」姚太監覺得耳目一新,敢情他不認得幾個字,一點學問也沒有。聽不出袁成宇的紙上談兵。

  古代四大美女裡面,西施是村婦,昭君是良家子,貌似小縣城的讀書人家;而貂蟬是司徒王允家的舞女,不是買來的就是家生子,只有玉環出身一等一的貴族世家。

  到了袁師爺的嘴裡,採用了讀書人慣用的春秋筆法,西施乃夷光族的公主,昭君是漢朝的公主,貂蟬則成了王允的私生女,加上玉環,皆是大家閨秀。

  最後袁師爺總結道:「如今這些大貴之家的女兒,無不深藏金屋,仗著家族的高官,視知府以下官員為等閒,則府縣焉敢具名上報?則公公何由得知?故聖旨雖然煌煌,不過一張綢紙。晚生身為臣子,故不敢不言。」

  姚太監頓時肅然起敬,這袁先生的學問高啊!馬上態度變得親親熱熱,說道:「兄弟高見,我險些被下面的官員矇蔽了。只是適才所說的那位美人,還望說明,以便我派人追取。」

  「晚生本不敢說,但念公公一心為了朝廷出力,不敢不舉薦。」袁師爺起身附耳說道:「晚生說的那美女,乃是方孝孺的孫女,真真才過道韞,色勝王薔,若能得此女入宮,必邀聖寵,不知公公可敢得此女否?」

  姚太監失笑道:「區區不得勢的罪臣罷了,方家豈敢違旨逆我?我直接點了名字,不怕方家不聽話。」

  「不然。」袁師爺又附耳說道:「方家名氣太大,公公最好使些手段,務求他家心甘情願才好。」

  「對。」姚太監大喜,忙求教用什麼手段,袁師爺胸有成竹的娓娓道來。

  這邊莫知府的管家來到方家,對看大門的下人說道:「我是府裡莫老爺差來的,有要緊之事,要面見方老爺。」

  此時方孝孺已經於三年前鬱鬱而終了,方老爺指的是其長子方中憲。

  方孝孺被姚廣孝譽為讀書人的種子,明初第一大儒,對建文皇帝朱允炆忠心耿耿,如同歷史上一樣,贏得了江南士林的普遍尊敬。

  徐灝並不在意讀書人和官員的反撲,槍桿子出政權,沒有學朱棣株連無辜。其實無需做什麼,不是還有投降的一大票官員麼?首先方家直系子孫三代不許做官,弟子啥的集體受到官場上的壓制,對這些有名的讀書人,徐灝巴不得他們一輩子別做官才好。

  方家的名聲雖大,但也畢竟家道中落了,下人一聽是知府家的管事,不敢怠慢,一溜煙的跑進去稟告。

  方中憲酷似其父,也是個大學問家,歷史上他命不好,年紀輕輕就死了,這個時空活得好好的。因不知道是什麼事,命把人給請進來。

  莫府管事進來後,說道:「方老爺,我家老爺說,有太監奉了密旨,來紹興點選幼女入宮,現正在挨戶稽查,不許民間嫁娶。昨日聽聞有人要將你家小姐開名送選,我家老爺不許,說小姐已經有聘了。

  可是有小人硬說我家老爺違背朝廷,徇私附黨,恐怕要去報給姚太監。我家老爺說這些小人心懷惡念,此去必無好意,而那個姚太監,就是十年前有名的姚瘋子,故此我家老爺命小人前來通知,望老爺早作準備。」

  方中憲大吃一驚,嘆道:「閉門家中也禍從天降,唉。」好在方家之女已經許人,照實說就行了,並且昔日在京城時,與姚尹多少有些往來,他未必不唸著舊情。

  但到底是樁煩心事,方中憲輕輕一嘆,說道:「多承知府大人唸著方某,容日後面謝吧。」

  命人留管事款待酒飯,誰知人還沒有走呢,又有門子跑進來說道:「姚太監帶著聖旨,人已進了大門了,命小的們先進來通報老爺,準備迎接。」

  方中憲愣住了,只得趕緊叫人擺上香案,裡裡外外打掃廳堂,好迎接聖旨。自己匆忙穿上了官服,因方孝孺貴為帝師,方中憲本人做過官,穿的是五品朝服,帶著全家人一路迎了出來。

  遠遠瞧見駐足欣賞的大太監,多年不見變化很大,姚瘋子變成了姚老瘋子。方中憲上前深施一禮,「不知聖旨下頒,上公遠來,迎接不周,望乞恕罪。」

  姚太監微微拱手,笑道:「皇命在身,不能施禮。到裡面相見吧。」

  方中憲瞧了眼捧著的聖旨,神色複雜,低著頭跟在昂首挺胸的姚太監身後,一路引到了大廳。

  一進來,姚太監恭恭敬敬的將聖旨供在中間的香案上,命方中憲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方中憲抬頭看了眼對方,打算先禮後兵的姚太監有求於人,識趣的走到一邊,沒有玩狐假虎威的那一套,即使已經在狐假虎威了。

  行了大禮後,方中憲應該給姚太監施禮,可因上面供著聖旨,不行,遂請對方到隔壁的花廳。

  正所謂來者是客,又是個帶著品級的大太監,方中憲要尊他上座。

  姚太監含笑點頭,心裡那個痛快呀,想當年不管是洪武朝還是建文朝,太監的地位都不高,哪怕明初官員被老朱同志肆意作踐,那也不是宦官可以相比的,可嘆到了洪熙朝,明明太監們出了大力,卻依然如故,地位也就比以前高了那麼一點點而已。

  方孝孺當世大儒,朱元璋也禮敬三分的人,個性清正,見了太監從不假辭色,姚太監去過幾次方家傳旨,每次都好似個龜孫子似的,誰讓人家是建文皇帝最信任的老師,炙手可熱的的大臣。

  如今彼此地位顛倒,姚尹學著昔日方孝孺的語氣,笑著搖頭道:「恭喜方先生!令愛小姐已為貴人,先生乃椒房國丈,異日咱家還要蒙您青眼,今日豈敢越禮呢?」

  方中憲微微皺眉,說道:「公公乃聖上近臣,學生昔日在朝亦不敢無禮,今日公公貴為天使,又何必謙虛?」

  姚太監裝作一副很無奈的樣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方中憲拱手道:「方某在家日久,不知公公有何欽命,還請明示。」

  姚太監笑道:「先生不知麼?如今皇太子大婚在即,聖上命咱家等數人聘征貴人,學生負責本地。想在京時即有人稟奏聖上,說方家的小姐美貌貞靜,能為庶姓之母,可惜後來選了當今太子妃。不過聖上記著此事,又唸著故世的方老大人,特命學生來到紹興,要徵聘令愛進宮,以令愛的資質,想必將來一定是位西宮娘娘。」

  方中憲驚訝的道:「在下的女兒尋常陋質,豈敢蒙聖心眷顧?且小女早已許聘,不日成婚。請公公唸著故人之情,如實上達鄙情,方某一家死不忘恩!」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4 22:32
第九百八十四章 古代的科員

  面對方中憲的懇求,姚太監不為所動,呵呵笑道:「先生身為人臣,莫非忘了國典,聖旨安可違乎?再說這分明乃萬載難逢,千秋奇遇的好事,令愛入宮得侍太子殿下,異日萬歲晏駕,太子登基,則令愛不難位列妃位,方家不難再次顯貴,一舉擺脫掉目下的窘境,求之尚且不來的好事,你竟說什麼死不忘恩?」

  「這?」方中憲唯有苦笑了,方家這樣的家庭來說,忠君已然深入骨髓,而隨著朱棣朱允炆方孝孺這一代人的故去,恩恩怨怨自然也隨之煙消云散了,不然還能怎樣?

  姚太監繼續說道:「就說你已經選了女婿,為此苦苦推辭,不是學生說你,其人能過於太子麼?若以聘定難移,恐傷於義,難道以太子的身份,天家之禮豈能被草莽貧賤之禮所制?先生請深思,以方家的處境,朝廷會對此如何看待?分明是方家依舊記著建文之怨,不可取也!學生因仰慕方老先生,故此敢於直言,反正旨出聖恩,先生不管願與不願,咱家不敢強迫,自當回京覆命。!完了,起身就要告辭。

  方中憲急了,別的人家不願就罷了,女兒確實先一步定親,皇帝也沒有強搶的道理,這可是政治清明的洪熙朝,帝王不是昏君。

  奈何方家的身份尷尬,再為了自己的女兒激怒太子,方家一輩子落魄不要緊,眾多親族朋友弟子等等,實在是承受不起啊!總之這些年大傢伙過的太苦了,很多學生怨聲載道。

  當下方中憲連忙扯住了姚太監,淒然道:「聖旨豈敢違抗?但在下也得和女兒說一下,請公公多等一會兒,感激不盡。」

  姚太監滿意的坐了下來,笑道:「先生能應允,這才是方家之福。」

  「唉!」方中憲苦笑道:「學生現在就進去與小女商量。不得奉陪。」

  姚太監目送他進去,適才瞧見有個丫頭躲在廳壁後偷聽,哭著跑進去了,然後內宅一片哭聲。對此姚尹習以為常,搖頭道:「孤陋寡聞,如今未受寵幸的宮女十年即可放出來,早於往年不可同日而語,哭什麼?反倒是我們做宦官的,有辱先人,不能傳宗接代。她娘的不比你們慘百倍?」

  過了好半天,方中憲眼睛紅紅的出來了,嘆道:「小女大哭一場,臨了先止住了哭,安慰起了我與她母親,說既然奉了聖旨,當以禮相待,不可輕慢。」

  「理當如此。」姚太監難掩好奇,「勞煩先生引見一下。讓我一睹真顏。」

  「好吧。」方中憲轉身又走了進去,很快方家小姐方馨蕊緩緩走了出來。

  姚太監眼睛一亮,仔細端詳一番,果然十分美貌。氣度也是超凡脫俗,心裡暗暗稱奇也不禁大喜,得此女勝過千百庸脂俗粉矣!

  彼此說了幾句話,方馨蕊轉身回去了。姚太監滿心歡喜的說道:「令愛玉琢天然。金裝中節,此為大貴之相。想學生在宮裡,只有貴人孫望月一人可比。如今看來,以令愛的家世才華,將來足以壓倒六宮皆無了顏色,早晚得稱她一聲娘娘。」

  「借您吉言。」方中憲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如此姚太監得到了方馨蕊,自以為勝券在握,不再計較官員的懈怠,催促各州府縣把人送過來,挑選百名,準備一同起程回京。

  金陵城外,芳草遍地,兩個頭戴方巾的青年坐在騾子上,後邊兩頭托著行李的驢子,各坐著一個書僮。

  路邊有個坐在茶肆裡歇腳的少年,肌膚嬌嫩,面如冠玉,正一邊用手搧風,一邊喝著涼茶。

  兩邊逐漸接近,少年發覺其中一書生十分面熟,而那書生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

  少年神色驚訝,問道:「兄台,貴處哪裡?」

  書生忙說道:「河北。」

  「哎呦。」少年放下了茶杯,「貴姓可是姓曹麼?」

  「正是。」書生聲音微微顫抖,「兄有些面善。」

  少年笑道:「那兄台上年可曾住在昆明麼?」

  書生急忙跳下了牲口,激動的施禮道:「曾住的,請問尊姓?」

  少年笑嘻嘻的道:「兄台別號可是徐新麼?小弟似乎與你交易過一件綠蔥花金簪。」

  原來書生是曹鼐,本來可以坐船返回家鄉,卻因放不下湘月,半路在金陵下了船,與旅途中結識的讀書人結伴,準備去人家的家裡借宿幾日,好進城打聽湘月的消息。

  少年則是淰兒,這幾日住在鄉下,今日穿了男裝在蕭家村附近玩耍,其她幾個丫頭在皇姑寺裡,她獨自溜了出來,不料竟遇到了曹鼐。

  曹鼐大喜,對朋友說到:「你們先進村吧,我問幾句話就來。」

  清書莫名其妙的守著牲口,就見少爺欣然坐在淰兒身邊,笑道:「你為何穿了男人衣服?莫非前路有人,要效仿紅拂女的故事麼?」

  「有人也不是你。」淰兒撇了撇嘴,「還是那麼的油腔滑調。」

  曹鼐笑了笑,問道:「徐小姐人在哪裡?」

  「不知道。」淰兒瞅著對方,「難道你沒聽說姚尹太監選秀女,結果從把我家小姐當成了方小姐,逼著上了船,氣得我家三爺半路劫船,一劍怒斬姚太監一事麼?」

  蔡鼐忙說道:「怎麼沒聽過?這一路而來,到處都在談論此事呢。可是我很奇怪,明明小姐已經回京了,怎麼會突然現身紹興府,又被誤認為是方家小姐,成了待選的秀女?」

  淰兒說道:「那是我家三爺答應姑娘要去江南遊玩一圈,誰知竟遇到這檔事,可惜姑娘沒帶我,不知其中的細節。我是陪著奶奶們回的京,如今小姐還未回來呢,大抵受了驚嚇,我家三爺正帶她四處散心。」

  「唉。」曹鼐神色唏噓,「萬幸是你家,不但激怒了徐大人怒斬了太監,更是因此上書質問朝廷。千名秀女因而得救。」

  「誰讓那太監瞎了狗眼,連我家小姐也敢送去討好太子。」淰兒不屑地道。

  曹鼐開心了起來,喜道:「那姐姐如今意欲何往?」

  淰兒笑吟吟的道:「我家小姐喜歡上了曹鼐的詩,命我去北平尋訪他。」

  「哎呀!」曹鼐裝著大驚失色的樣子,「小姐選中了他,我就沒相干了。」

  「呸!得了便宜賣乖。」淰兒忽然問道:「你老實說,可曾娶親了麼?」

  「娶了。」心情好的曹鼐又故意逗她,「在雲南我經不住人家的勸說,又不知你和小姐的心意,不要等白了頭。便同意了。」

  淰兒盯著他的臉,瞬間看破了虛實,也故意失望的道:「那你送我回家吧。」

  蔡鼐搖頭道:「我沒有工夫。」

  淰兒問道:「你不願送我麼?」

  至此蔡鼐忍不住執起淰兒的一隻手,笑道:「豈能不送你?我被你欺負慣了,怕你仍舊欺負我。」

  淰兒忙抽回手來,帶著笑罵道:「呸!大白天的專講鬼話。」

  這一次偶然中再見淰兒,對方比起在雲南時的態度親密多了,顯然俞知府的拜訪,徐家給出了二三年的時間。其實已經是承諾了親事,無非沒有下聘,曹鼐也必須先考中舉人。

  曹鼐品味出了這些,歡喜之餘決定立即返回家中閉門讀書。把淰兒送到了徐家,不再奢望見上徐湘月一面,毅然走了。

  蕭家村因人口增加和日漸繁榮,去年升級為了蕭家鎮。劃歸給了上元縣管轄,附近的土地以秦淮河為界,河北為上元。河南為江寧,直屬於順天府。

  新任縣太爺崇尚無為而治,有名的不管事,很少光顧衙門辦公。縣衙裡養了二三十個書吏,與後世啃辦公桌的科員一樣,無論天晴落雨,每天都要按時坐滿四個時辰。

  衙門裡不分古今,人浮於事是常態,這些書吏對應的是縣太爺,大半的時間都在喝茶,看陳年的花花小說,近幾年則迷上了路邊小報,什麼地方女人變成了男人,哪個窮光蛋走狗屎運娶了個秦淮名妓,得到了幾萬兩的嫁妝,歡喜瘋了;哪個官員的姨娘愛上了轎伕,雙雙投江殉情諸如此類的新聞。

  每天還要對時政議論一番,談論些街頭巷尾的八卦,讀報紙讀的厭倦了,就談一下昨晚上的牌局,哪個傢伙的手氣好,一連做了兩個清一色外加海底撈月,誰的牌打得高明,等牌局也談厭了,於是就悄悄議論起頂頭上司縣太爺的隱私來。

  過日子麼,就是這樣春去夏來,秋去冬來。反正有本事有能耐有後台的能高昇的都高昇走了,剩下一幫得過且過已無大志的官吏守著幾張破舊的辦公桌,用牢騷話來說,吃不飽也餓不死。

  但是指責他們成天無所事事,未免冤枉了人家,忙碌時也是很要人命的,起碼每天都得為百姓辦那麼一件兩件無痛無癢的公事。

  金陵乃天下第一的繁華之地,上元縣位於天子腳下,百姓安居樂業,衙門也比地方清閒得多。當然,重要的公事也很多,但那些重要的公事皆在老爺鄉紳們的酒桌上,麻將桌上,姨太太的枕頭邊,書吏們只要按照指示,趴在桌子上引經據典,花團錦簇的做些文章就行了。

  書吏沒有俸祿和各種補貼銀子,不算朝廷命官,日常辦公對應六部,分為吏、戶、禮、兵、刑、工六房。每房設典吏一人,相當於後世的科長,攢點一人,相當於副科長。

  書吏們相當於科員,靠著微薄的紙筆費、抄寫費、飯食費等維生,最主要的收入是各種人情打點的好處和上司的打賞,以及靠著職務謀取各種私利,其社會地位和性質,基本與後世的公務員一般無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4 22:33
第九百八十五章 衙門軼事

  六位科長中有兩三個有樣學樣,整天不見蹤影,為了表示他們的存在,偶爾會溜躂過來走一圈。

  聽說縣太爺夠忙的,今天要到某大姓鄉紳家裡去拜訪,明天又要到某退職大臣的府裡去候教,還要在前頭坐堂問案,打老百姓的板子,據說還得瞞著自己的河東獅,去『金屋』裡寵幸下自己的藏嬌。所以,大人他哪有工夫來看坐冷板凳的書吏呢?

  如果人真的來了,那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比如朝廷派來了視察官員,或者聖上下了什麼旨意,必須要找人替他擬一篇奏摺呀。

  再不然就一定是後衙發生了事故,母老虎發了雌威,把縣太爺打得落荒而走,避難來了。

  貌似避難遠多過正經事,每當這時候,書吏們聽到後頭有女人大發雷霆,他們就趕快入座,煞有其事的搖起了筆桿子,果然不多一會兒,就看到縣太爺神色倉皇的踏進屋裡,坐上塵封的縣令大席,裝模作樣的辦起公來了。

  這一天早晨,書吏們無事可做,七嘴八舌的議論起縣太爺的夫人到底是一個什麼貨色。比起老百姓把縣令敬為父母官,這些老滑官吏半點也不尊敬,畢竟送走的縣令都不知多少任了。

  有個戴著近視鏡的書吏說道:「一準是唱過小旦的戲子,沒聽她每天在後頭一板一眼的唱曲麼?從來不走腔落調,非自小練出來的能行?大概正牌子夫人遠在原籍孝敬老人。」

  有個端著細茶壺的說道:「要我說是一個摩登女學生,家世不錯,因有時看她下的條子比縣太爺的文理還通順些,那些詞語都是新學教的,傳統大家閨秀不會這個。」

  「要我說是個從良的窯姐兒。」最年輕的書吏一直堅持他的觀點,「你們別不信,哎呀呀,瞧她那股子妖勁吧。一個眼神我整個人都麻了。」

  正當大傢伙議論不休的時候,忽然有人瞅到縣太爺過來了,一步三搖的邁著八字步,雙手背在後頭,因這一年吃得好喝的好,體重急劇增加,一身的肥肉,走起路來氣喘吁吁。

  跟在後頭的是高瘦像竹竿一樣的書啟師爺,刑名師爺和錢谷師爺沒來,還有服侍縣太爺的長隨和機靈鬼書僮小衛。

  書吏們馬上各就各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筆桿鋪上白紙,搖頭晃腦的工作起來。

  貌似縣太爺的神色看起來十分緊張,先掃了一圈,老規矩不滿意地皺了下眉頭,他發現那兩個『科長』又一個也不在,生氣的道:「混賬,去把王典吏他們叫來,本縣說過幾次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大傢伙一邊『辦公』,一邊用餘光隨著他在屋裡走來走去,好似一個大皮球滾過來滾過去。

  皮球說道:「剛剛接到了消息,徐少師因秀女一事怒氣未消。聖上為了安撫,讓他回來靜養一些時日,已經從紫禁城出發,中午前後就要到達縣城了。」

  說到這裡。縣太爺挺了挺他的胸膛,以便和那沉重的肚皮取得平衡,「本縣一定要整齊清潔。簡單樸素,市面上要百業昌盛,秩序井然,要讓大人有衣錦還鄉,賓至如歸之感。」

  不自覺的引用了學校大門上的生活教條,忽然他望見懸掛在牆壁上方的聖人肖像,眉頭緊皺。那畫像冷冷清清掛在牆上不知道多少年月了,紙色已經泛黃,厚厚的一層積塵,四周密佈著蛛網,許多冒失的蒼蠅蚊蟲撞了上去,淪為了點心,剩下的殘缺翅膀等亂七八糟的還掛在網上飄動。

  縣太爺看了眼倒霉的聖人像,神色緊張了起來,於是發佈了動員力,「所有人等務必振作,馬上把縣衙裡裡外外打掃乾淨,特別要換上新的聖人小照。」

  一時間,整個衙門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大清掃運動,縣太爺則看著空蕩蕩的牆壁,轉身問師爺:「掛在牆上的那些表格呢?怎麼沒了?」

  表格自然是徐灝帶過來的統計學,早在朱元璋在世的某一年,徐灝在地方圍剿白蓮教時發明出來的,用阿拉伯數字非常簡單明了,朱元璋覺得不錯,便下旨各縣每年皆要統計一次賦稅人口等等。

  師爺惶恐的道:「今年的送去戶部了,忘了留一份掛在牆上。」

  縣太爺聽了非常失望,師爺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腦門,表示他的智慧生出來來了,「老爺您要的話,還來得及趕造。」

  縣太爺說道:「徐大人每年都要過問,那上頭的數字熟記於心,過一會兒就要到了,哪裡還來得及?」

  師爺神秘的眨眨眼睛,笑道:「自有辦法。」

  要說這位書啟師爺,雖然長得像個無常二爺,瘦得像根剛問世的火柴棍,整個人其貌不揚,可絕對不能小看他,據說家裡乃幾輩子專門治人的幕僚世家,他又是縣太爺的同鄉,還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

  這人一肚子的鬼主意,縣太爺干的那些烏七八槽的事兒,沒有一件不是出自他的點子,總是在縣太爺面前誇口「自有辦法」。

  兩年來,誰要是聽到他說出這四個字,就知道有人要遭殃了,上元縣百姓有兩句歌謠唱的他,「師爺一聲有辦法,平民百姓淚如麻。」

  今天見他又說「自有辦法」,書吏們都留心看看他又要使出什麼法術來,果然師爺不慌不忙的叫來一個錄事,要他把去年的舊表格拿出來。

  哦!大傢伙明白了,原來他是要縣衙的「補字聖手」幫忙,這位補字聖手本領很大,公文上寫錯了字,他只要動動手腳,就能和原來的一模一樣了,常年節省下來不少公費。

  上個月,縣太爺還發揮了補字聖手的絕技,給縣裡撈了一筆進項。當時上面下達公文,給縣裡攤了三萬兩銀子的捐,說是要拿去給邊遠地區修橋修路,不管真假,反正公文上就是這麼解釋的。

  咱們縣太爺生財有道,更確切的說是師爺輔佐有方,吩咐咱們的補字聖手一挖一補,把「參」字改成了「肆」字,如此天衣無縫的令有錢人捐了四萬兩銀子出來,淨賺一萬。

  縣太爺交代完畢,與師爺施施然退到後面的簽押房喝茶去了,上上下下行動起來,好一通擦拭打掃之後,總算是把衙門收拾的差不多了。

  地面上潑水降塵,縣太爺和師爺兩個人出來檢查,看到房間裡處處井井有條,窗明几淨,乾乾淨淨的牆上掛著修補過的表格,一掃一年來昏暗不樂的倒霉樣子,似乎變得容光煥發了。

  「不錯!」縣太爺滿意的笑了一下,想必徐大人也能夠滿意吧!又命每一張桌案上擺一個翻開的公文或冊子,他自己的大老闆桌上也擺了幾件,還親自坐上去試了試勤於公務的姿勢。

  忽然他站起來對著門口施禮,然後又親熱不猥瑣的點點頭,還不亢不卑的笑了下,嘴巴動了幾下,好像在對人說什麼話的樣子。

  書吏門明白了,這是在一本正經的綵排呢,那樣子非常滑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但是縣太爺的目光淡淡掃射,大傢伙趕快低下頭伏案辦公。

  這時候總算兩位大科長來了,號稱縣太爺的哼哈二將,其餘科長副科長的地位低了他倆足足一頭。

  一個是縣太爺的小舅子,據說在私塾混過幾天,為了追隨姐夫上任,特意把他送到了講武堂官員的進修班深造了一下,兩個月畢業,可算能背得出一些基本的官場八股和新名詞了,比如革新,比如科技。

  人一來就坐上了吏房的典吏位置,此人別的不行,打牌卻異常高明,幾乎十賭九贏,大傢伙都說他偷牌換牌的手法厲害,常常是幾天幾夜不下賭局,根本不來衙門。

  今兒個不知道從誰家的牌桌上把他請了回來,一進門對縣太爺愛理不理的點了點頭,就胡亂坐到了縣太爺的寶座上了,還不住用手捂著嘴打哈欠。

  突然小舅子掄起了硯台「砰」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大叫道:「胡了!」

  哦呵!敢情他老人家還迷迷糊糊以為坐在牌桌上呢,書吏門都吃驚的看著他,誰也不敢笑。而縣太爺則出於種種的難言之隱,對自己的小舅子無可奈何,只是微微嘆息搖頭。

  這時師爺走過去輕輕說了幾句話,小舅子科長方才知趣的站起來,找到自己的位置,可算是忠於職守了。

  另外一個戶房科長是管錢糧賦稅的,此人與縣太爺的關係大家一直弄不清楚,聽口音也不是縣太爺的同鄉,看交情也不是縣太爺的同窗,成天大模大樣的。

  大家猜測他或許是縣太爺在朝廷的靠山送來的人情,這個人好色如命,有時間就會和妓女鬼混,不知今天縣太爺派去的人說了多少好話,才把他從溫柔鄉里請了回來。

  人家進門也是不知道東南西北,睜著兩個黑眼圈,一個勁的打哈欠,還是師爺給他當嚮導,他才走上了自己的崗位。

  縣太爺沒法說什麼,大概是後悔自己的決定,又和師爺退到簽押房去了,等候著徐大人的到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4 22:35
第九百八十六章 真真假假

  等候徐大人大駕光臨的時候,書僮小衛匆匆走了進來,後面跟著縣太爺和師爺。

  小衛指著幾個年紀大的書吏,說道:「老爺您瞧瞧。」

  縣太爺走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緊鎖眉頭,很不高興的道:「真被你說對了,險些出了紕漏。」然後對著幾個老書吏,生氣的道:「看看你們的穿戴打扮,蓬頭污面,不是一臉的窮酸相就是一副倒霉相,穿著打補丁的長袍,方巾也不戴,身為官吏卻不整齊劃一,頭髮鬍子亂七八糟,都像是從牢裡剛放出來的,不成體統!」

  於是乎對小衛吩咐道:「你趕快叫人去街上的成衣鋪借幾套文士衫來,再去喊一個剃頭匠,把這幾個老傢伙拾掇一下,把頭髮鬍子一律刮光,徐大人是位講究短髮平頭的人,不要說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衛生。」

  「是!」小衛答應一聲,笑嘻嘻的做了個鬼臉跑出去了。

  幾位年紀一大把的書吏彼此面面相覷,摸著自己心愛的鬍子不勝惋惜。想鬍鬚何辜?竟不容於縣太爺,也是金陵受到淨面剪頭的風氣日久,對此人們大多習以為常了,不然拼著辭官也不能同意剪掉象徵身份的鬍子。

  當然,他們打定主意隨便修理一下,應付應付差事,全刮掉是萬萬不行的。

  瞧著小衛那小混蛋的背景,本來這傢伙平日挺討人喜歡的,長得俊俏人又聰明,對誰都和和氣氣的。說起來小衛是本地人,父親是書吏們的同僚,病死了,他們一同介紹給縣太爺做了書僮,不知今日他為何給老爺出了這麼一個壞點子。

  過了一會兒,一個衙役抱著幾套青色的中山裝進來。解釋道:「成衣鋪沒有合適的長衫,正好有一批學校換下來的衣服,穿在身上比官服氣派多了。」

  「這衣裳確實不錯」縣太爺對此表示同意,與新式軍裝一樣,就是比老式的衣裳好看,如今連許多國子監的學生都穿了起來,至於這衣服是誰發明的,不清楚,只知道似乎與徐大人有關。

  問題是年輕人適應新事物快,也喜歡嘗試。而上歲數的人就不成了,一套中山裝可把他們整苦了,平素穿慣了寬袍大袖,自在的很,忽然被逼著穿上又窄又緊的中山裝,渾身上下不舒服。

  兼且衙門中人,習慣了前恭後倨,見了上司點頭哈腰,見了平民挺胸抬肚。幾個老書吏一輩子不得志,瘦骨伶仃的肩膀總是佝僂著,原來被袍子掩蓋的種種缺點,這一下子全部暴露了出來。反而顯得十分猥瑣。

  但既然縣太爺滿意,那也只好穿著了,幾個書吏心裡唉聲嘆氣,怎麼都不得勁。

  又過了一會兒。小衛跑進來稟告道:「剃頭匠叫來了,是打山東來的大師傅,手藝好。行頭新。」

  縣太爺不耐煩的道:「管他山東山西,是個剃頭匠,不是殺豬匠就行,要快!」

  「馬上就到。」小衛轉身跑了出去。

  過了好一陣,剃頭師傅還沒有過來,忽然聽到衙門口站崗的差人高聲叫道:「敬禮!」

  此乃從軍營帶出來的規矩,因為很多軍人轉為了公差。屋裡的縣太爺下意識的跳了起來,暗道莫非是徐大人已經到了?

  還沒等出來問明白,另一個小廝小胡因小衛處處得寵,心裡憋了一口氣,要在老爺面前表現他的伶俐,現在為了趕在小衛的前頭,飛一樣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大聲說道:「老爺,來啦!」

  縣太爺急忙向門口望了過去,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油頭粉面,儀表不凡的人,穿著一件青色中山裝,腳下一雙亮皮鞋,手裡抱著一個大皮包,很神氣的走了進來。

  來人不是徐大人,但縣太爺老於官場,一眼就看出那定是徐大人身邊的官員,先一步而來巡視的。

  故此他馬上迎了上去,口裡唸唸有詞,唬得書吏門連忙一本正經的坐好,規規矩矩的辦起公來。

  縣太爺恭敬的引著這位頂威風的官員,一群官吏本想起身見禮,可是縣太爺把手微微一按,示意大傢伙不必起來,以示衙門的公事多麼忙碌緊張。

  「獻茶!」縣太爺請官員坐下來後,吩咐一聲。

  不等小胡反應過來,忽然小衛不知打哪冒出,手裡端著兩杯香茗,輕輕放在二位大人的面前,轉過身,朝著小胡做了個鬼臉,退了出去。

  縣太爺面帶笑容,文質彬彬的問道:「請問貴姓?」

  「姓賈。」官員很有禮貌的回答。

  縣太爺說道:「那您是剛從金陵到敝縣的,一路勞頓,請喫茶。」

  官員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目光盯著幾個蓬頭污面的老書吏。

  大傢伙心裡咯噔一下,知道糟了,還沒來得及剃頭呢,被這位大人給看到了,屬下不修邊幅毫無疑問是縣太爺治理衙門的一個污點。

  縣太爺也發覺到了,趕忙用話岔開,說道:「您辛苦了。」

  這位官員又「嗯」了一聲,仍舊目不轉睛的盯著幾個書吏。這時候縣太爺有些驚慌了,以往下來的官員從未在屋子裡東張西望,一副不怎麼買賬的姿態,大多寒暄幾句,就直接請到後花園的大廳去談話,然後接風洗塵,這位敢情是專門來挑眼的?

  縣太爺為了轉移目標,就開始向官員介紹本縣的方方面面,話說得滔滔不絕,以致不給人家插嘴的機會,此乃官場上慣用的一種策略。

  從人口賦稅到境內有多少貞潔烈婦,從水利設施到公共茅坑的數量,縣太爺的創作天才和編謊話的本事,令大傢伙非常吃驚,明明上任一年多啥事都沒幹,卻能在一個時辰的時間裡,有條不絮地編出這麼一套治理有方的功勞,其實全是一派胡言。

  縣裡的事書吏們瞭如指掌,紛紛偷看那位大人的反應,似乎與兩位科長也不過一丘之貉。因為他對縣太爺的講解毫無興趣,大概只惦記著豐盛宴席和縣裡的孝敬。

  雖然他看似漫不經心的過程中,不時瞟幾眼幾個邋遢的老書吏,人人心知肚明,這不過是一種「吃拿卡要」的伎倆,好像對縣太爺說,「你說得再好聽,我也捉到你們衙門的把柄了。

  當縣太爺緩一口氣的時候,官員問道:「說完了嗎?」

  「說,說完了。」縣太爺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用手朝著後花園一擺:「請!」

  就見這位大人巍然不動,忽然把他的大皮包打開,拿出了一塊綢布和剃頭的工具,說道:「叫他們來剃頭吧。」

  「啊?」所以在場之人都不覺的驚叫起來!怎麼回事?

  縣太爺張大了嘴,過了好半天才清醒過來,臉上紅得像隻猴屁股,氣急敗壞的狠狠在桌案上一拍,大叫道:「混蛋!你他娘的,為什麼冒充官員?」

  那剃頭匠一臉的莫名其妙。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哪裡冒充什麼官員了?」

  師爺惡狠狠的指著他的臉,質問道:「你竟敢冒充朝廷命官!」

  剃頭匠還有些莫名其妙,指著自己說道:「我真冒充了嗎?」

  縣太爺越發的生氣,罵道:「混賬!你不是真冒充。難道還是假冒充?」

  剃頭匠沒有回答,一來自己是無罪的,二來這是天子腳下,不怕縣令仗勢欺人。再說一個小人物,堂堂縣太爺豈能一般見識?神色坦然。

  「你!罷了。」縣太爺果然沒轍了,儘管有一萬種理由懲罰剃頭匠。奈何是自己的一時糊塗,明明是忙中出錯,這麼多人都瞧見了,以自己身份,怎好拿區區一介匠人出氣?

  師爺知道老爺的苦衷,趕忙給搭個梯子,好叫大人下台,對著剃頭匠說道:「一個剃頭的匹夫,怎麼穿得斯斯文文?算了算了,快去廂房給他們剃頭吧。」

  剃頭匠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這是俺二小子的校服,因我要來金陵賺錢,非要讓俺穿著,說體面。」

  「行了行了,趕緊出去吧。」師爺轉而對著幾個老書吏,又說道:「都怪爾等平日不修邊幅,惹出今天一場是非,快點出去吧。」

  「都給本官刮光光。」縣太爺氣呼呼的說道,他不好拿一個平頭百姓撒氣,對自己的下屬卻毫無顧忌,說完氣沖沖的又去簽押房了。

  「無妄之災,唉!無妄之災啊!」王老嘆了口氣,無端端鬧出這麼一樁事來,看來鬍子是保不住了,一橫心,拉著張老去了西廂房。

  去的時候,一個個撅著嘴不樂意,結果剪了頭髮修了鬍子回來,模樣大變,看上去年輕了許多,所以他倆臉上美滋滋的,連說今晚回去非叫妻子大吃一驚不可。

  最後輪到孫老去剃頭,他就發現這師傅的手藝不怎麼高明,拿個剃刀就像刮豬毛一樣,忍不住問道:「你是剃頭師傅麼?」

  人家說道:「我本來就不是剃頭的。」

  「你不是剃頭的,那你是什麼人?」孫老糊塗了。

  他冷冷的道:「我是新任巡察御史。」

  孫老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暗道今日怎麼盡出怪事?呆呆的看了好一陣,問道:「兄弟,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誰和你開玩笑。」對方一臉嚴肅,「本縣縣令風評不佳,都御使大人特命本官前來查訪,你不要怕。我問你的事,你必須如實說來,如若不然,你也要按同罪處治。」

  老孫眨眨眼,認為這御史是真的,趕緊一口應承。御史連續問了一些關於縣太爺貪贓枉法的舉報,老孫非常震驚,朝廷竟然都曉得了,這關口哪還敢隱瞞?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4 22:36
第九百八十七章 宴會

  廂房裡,面對堂堂御史,身份低微的孫書吏稀里糊塗的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全招了,御史滿意的拍了拍他肩頭,「好!本官一定替你們保守秘密,莫要害怕,等結了案後必有升賞。」

  「哦!」孫書吏傻傻的應承,心裡則說拉倒吧,我不稀罕什麼賞賜,只求別把我扯進官司裡,那就謝天謝地了。

  官員笑道:「麻煩你去請師爺進來。」

  「哦!」孫書吏又傻傻的走出來,一直走到了簽押房外邊,這才大夢方醒,暗叫自己怎麼什麼都說了?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不過隨即又感到慶幸,一想起來還是很害怕,結結巴巴地喊道:「師爺,那?那個人叫你去。」

  師爺走出來,看著他修理一新的腦袋,不明白有什麼事,問道:「哪個人?」

  「就??就是那個,那個剃頭的。」

  「我又不剃頭,叫我幹啥?」

  孫書吏弄得暈頭轉向,話也說不利索了,只是一個勁的用手指著廂房,鼓足了勁擠出來一句:「那個??剃頭的,哦,官?官員。」

  師爺一頭霧水,生氣的道:「你胡說些什麼?」

  孫書吏再也說不出話來了,畢竟縣太爺就在屋裡坐著呢,只是呆呆的張著嘴,不停的指著廂房。大抵師爺發覺他的臉色不好看,不知為了什麼被嚇成了這個樣子,乾脆抬腳過去一看究竟。

  孫書吏趕緊一溜煙的溜回屋裡,心驚肉跳之餘,和王老哥張老哥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過了一會兒,師爺出來了,只見他臉色發白,也張著嘴巴,哆哆嗦嗦顫顫悠悠。看上去並不比孫書吏強哪裡去。

  師爺似乎很想快點走,可是他的雙腿不聽使喚,打了擺子一樣,東倒西歪的怎麼也走不快,使勁用手拉著褲腿,繼而又使勁拍他的大腿,好不容易才走進了簽押房。

  過了一會兒,縣太爺出來了,師爺的毛病好像一下子傳染給了他,縣太爺也是臉色煞白。張開嘴巴,兩條腿晃悠悠的走不動路,反覆用雪白的手帕擦拭額頭上冒出來的汗珠。

  他們兩個終於走進了廂房,半個時辰後,縣太爺先出來了,隨後是師爺出來,兩個人低著頭站在門口,誠惶誠恐的伸出手來,說道:「大人請!」

  御史昂頭闊步的出來。拎著皮包,朝著後花園去了。縣太爺和師爺也跟著去了,很恭順的樣子。

  接下來的事情,官吏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看到師爺不停的跑進跑出。不知道在幹什麼。第一次出來時,愁眉苦臉,等第二次出來時,已然是喜笑顏開了。

  在衙門裡混了半輩子的書吏一看就明白怎麼回事。暗罵一聲一丘之貉,顯然雙方已經把話說開了,多少銀子的打點。剩下來的事就是推杯換盞了。

  果然不出大家的預料,晚上的後花園燈燭輝煌,擺上了豐盛宴席,本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個一個的都來了。頭一位自然是縣丞了,朱元璋為了節省費用,規定方圓不到二十里的地區不設縣丞,類似上元縣的大縣則可以設多位,其餘幾個在別處,而這位縣丞相當於後世的常務副縣長或黨委書記。

  縣丞居於縣令之下,主簿之上,像個夾心餅乾,自古以來就是個頗為尷尬的官職,像個隱形人似的有職無權,但是在明代,因強力結構錦衣衛東廠之類,縣丞漸漸按照慣例,很多人都負有秘密使命。

  第二個來的是主簿,大約相當於後世的秘書長或辦公室主任,乃是最低級的事務官,輔佐縣令治理政務,手裡頗有實權。大概縣太爺要打點御史的款項,得從他的手裡墊付或乾脆找個機會報銷,因此他手裡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裹。

  第三個進來的是本縣宗師,乃是徐灝童年好友之一,年輕時熟讀四書五經,年長後又去了遼東留過學,帶回來一些「新思想」,只要一提起遼東的事,馬上口若懸河的講個不停。

  宗師很推崇徐灝的講究衛生和鍛鍊身體的觀念,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來在花園打太極拳,非常反對隨地吐痰,說這是百病之源。每次當他一說我在遼東的時候,大家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一准又是吐痰的事兒。果然他說道:「隨地吐痰是不好滴,今年我們縣要發佈告示,曉諭百姓,隨便吐痰犯法,犯了法得繳納罰銀。」說完,他摸出一個手帕,很文明的把痰吐在上面,然後謹慎的包起來。

  接著進來的人越來越多,管緝拿盜賊的典吏,管治安的巡檢以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嘻嘻哈哈的,愁眉苦臉的地主鄉紳。原則上六房科長們是不能升為官的,一輩子的小吏,所以他們沒資格赴席。

  這幫人互相打躬作揖,或握手擁抱,亂鬨哄的敘舊,然後都走進了花廳裡。

  不過高老太爺還沒到,宴會無法開始,這高老太爺可是上元縣的第一塊金字招牌,他家在前朝幾代為官,家有良田千頃,本人是元末的舉人。可是突然間天下風起云湧,改朝換代了,老朱同志最痛恨前朝的官宦,何況還是個魚肉百姓的大地主,不許這些人科舉做官。

  所以高老太爺時常發牢騷,說朝廷若要是允許他趕考,說不定就會考中個狀元。是以他對明朝什麼都看不慣,好像天下出了任何壞事,都和他沒考中狀元有關。

  兩個兒子卻都做了不小的官,大兒子因家裡有錢不屑於貪墨,一路官運亨通,如今做了工部侍郎。二兒子也做了幾任縣令,只有三兒子高老太爺認為不爭氣,沒有科舉做官。

  即使如此,也算是縣裡最出色的人物,年輕英俊,風度瀟灑,手頭很寬,花錢如水。不過人家也能賺,最先跑到海外做起了貿易,最近又開了錢莊,據說日進斗金。

  凡是到上元縣赴任的縣太爺,第一件要辦的大事就是去拜高老太爺,死活要賴著做個門生後,才敢回來上任接事。故此無論什麼需要解決政事的宴會,要不把高老太爺請來,那誰也不敢吩咐開宴。

  當然現在上元縣最貴的是徐家,可是徐家男人都在京城,徐慶堂兄弟倆和徐灝一樣非常低調,而徐汶徐海他們誰會在縣裡廝混。

  高老太爺為何遲遲不到呢?大廳裡的很多人都很奇怪。忽然外頭傳來特別洪亮的聲音,知道是人來了。果然,一乘四人抬的轎子長驅直入,因縣太爺也拜在其門下,轎子破格可以抬進來,兩個管家把白髮蒼蒼的老頭扶了出來。

  縣太爺等所有人都跑了出來迎接,一片請安聲:「老太爺好!」

  高老太爺也笑眯眯的向大家點頭打招呼,大家簇擁著他進了花廳。

  裡頭嘻嘻哈哈的笑聲不斷,推杯換盞猜枚行令,十分的熱鬧。而外頭六大科長帶著一群書吏不敢回家,匆匆吃完一碗茶泡飯,默默的坐在屋裡等候,興許縣太爺要召喚他們進去。

  小舅子打了個哈欠,說道:「按老規矩,今天是我姐夫請客,明天大概是高老太爺請,後天是縣丞大人請,再後天是官紳聯名請,鬧這麼幾天的宴席,御史大人肚子吃不消,可以辦差了。呵呵!走馬看花的做個過場罷了,到時把我準備好的程儀送上,你們說這次送什麼禮物好?」

  閒著也是閒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戶房科長開口道:「什麼值錢送什麼,但要講究一個風雅!你的事好辦,等御史大人要打馬回程,我得負責張羅一連串的送行宴,吃什麼好呢?」

  眾人又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忽然老孫問道:「徐大人怎麼沒回來呢?」

  屋裡瞬間靜了下來,是呀,徐灝為啥沒回來呢?一整天了,正主跑哪去了?

  有人說道:「大概是回國公府了,去了雲南一年,豈能不在老太君膝下承歡?」

  「有道理。」眾人頻頻點頭。又有人朝裡頭努努嘴,「這要是被徐大人看到了,大概又得人頭落地,沒聽說姚太監被一劍砍了腦袋麼。」

  「不會的。」王老搖頭晃腦的道:「上元縣不同於外地,這是徐家的根基,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這些年來,從未見過徐家對咱衙門指手畫腳,反而處處客客氣氣。」

  突然之間,大傢伙不做聲了,紛紛有意無意瞅了眼閉上眼睛的小舅子,暗道前幾任縣太爺,哪個不是兢兢業業?唯恐得罪了百姓從而得罪了徐家,只有這位縣太爺了不得,不但任事不管,手又長,真以為鄉親們任人魚肉不成?

  八成裡頭的那位御史就是徐家關照來的,可惜,這傢伙也不是什麼好鳥!等著吧,不知道徐家會對此有什麼反應,若不唸著鄉親們也就罷了,若唸著,嘿嘿!

  與此同時,千壽堂裡,老太君對著兒孫們念叨:「落葉歸根,我最近時常想念咱家的舊宅了,什麼時候回去住一段時日?」

  蕭氏忙說道:「您老想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要不明天咱們就動身?」

  老太君卻搖頭道:「這麼一大家子,做什麼都得興師動眾的,算了。別為了我,又得花錢修繕房子,又得添置東西,不回去了。」

  徐灝看著老人家,七十多歲的高齡,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只希望老天保佑,能活到八十歲九十歲。

  可惜世事往往事與願違,這一年來,老太君的健康每況愈下,大概已經餘日無多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0-24 22:36
第九百八十八章 為什麼

  千壽堂,徐灝陪著老太君閒話,手裡拿著一張紙,準確的說,是一封政令。

  歷史上的這一天,是朱棣設立東廠的日子,相比朱元璋在年老之後認識到了錦衣衛的弊端,朱棣年老之後卻越來越疑神疑鬼,也是遷都了北方,需要新的特務機構專門刺探臣民。

  另一個原因是謀反的指揮使紀綱,一手遮天,朱棣為了平衡,成立東廠用來監視錦衣衛,使之相互依賴,彼此制約。

  不可否認的是,儘管朱高熾從未重用過錦衣衛,但錦衣衛的權勢依然在悄無聲息的增長,而徐灝手中的密諜是依附於錦衣衛之內的獨立系統,雖相當於起到了東廠的作用,畢竟不為人知。

  朱高熾沒擔心過錦衣衛的勢力膨脹,徐灝則心中有數,但有一個人卻警惕了起來,不是別人,正是未來的皇帝,當今的太子朱瞻基。

  朱瞻基身邊有一大群東宮幕僚,大多數是朝中重臣和當世大儒,近幾年,他身邊忽然多了幾個畢業於新式學校的傑出人物,積極為太子出謀劃策。

  所以這封政令竟然是命令金陵大學的一年級新生,暑假兩個月一律要去孝陵衛受訓兩個月,也就是說,朱瞻基打算培養忠於自己的新錦衣衛了。

  徐灝覺得很荒唐,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歷史上的朱瞻基並未取締飽受臣民詬病的東廠,試問哪個皇帝會解散只忠於自己的耳目呢?

  朱高熾的身體健康和老太君一樣,越來越不好,做了十幾年太子的朱瞻基似乎已經忍不住了,而朱高熾不是朱元璋也不是朱棣,對待兒子很溫和,朱瞻基又是個有膽量的人物,沒有貿貿然的試圖染指錦衣衛,而是乾脆打造出一支自己的親衛隊。再沒有比新式學校的學生更好的人選了。

  想明白了,徐灝也就不理會了,傻瓜才會去妄圖阻止未來的合法皇帝,只是沒想到,小兒子徐煜竟跑去湊熱鬧了。

  打雲南迴來,徐煜準備越級進入大學,為此去找一些大學朋友,請教校園裡的學習生活經驗,結果看到了通知。

  當時許多學生非常不滿,嘰嘰咕咕的私下裡大罵。好好的學生,誰願意去軍營裡受訓?可是卻沒有人敢站出來反對,徐煜覺得很有趣,倒是樂於去瞧瞧到底要搞些什麼名堂。

  一批校尉進入了學校,挨個班級上宣佈,要按期到孝陵衛的軍營報到,同時嚴肅的說道:「第一件事,把你們的頭髮通通給老子刮掉!」

  這無疑一道晴天霹靂,學生們都愣住了。作為風華正茂的大學生,如今最留心身上的三件東西,髮型、皮鞋和衣服上的線條,可以說是表現一個學生帥氣的主要標誌。

  很多男生為了吸引妹子的注意。煞費苦心,為了保持衣服和褲子上的筆挺線條,因寢室裡沒有炭火熨斗,每天晚上睡覺前小心翼翼的把衣服折好。放在枕頭下面,靠自己的腦袋壓一晚上,以保持線條依舊。

  皮鞋天天擦得又黑又亮。不容於沾染一絲灰塵;頭髮更不消說了,不管長發短髮那都是男人身上最重要的部位,每天都要梳理的整齊光潔,有的還塗上各種花油,可以梳成各種瀟灑的樣式,要不說油頭粉面麼!

  但是眼瞅著三件寶貝都要失去了,訓練時只准穿打綁腿的粗布褲子和號褂子,蛤蟆頭的布鞋,連頭髮都保不住了,真是斯可忍孰不可忍。

  學生們頓時哄鬧起來,不滿的大叫大嚷,教室裡像一鍋燒開了的粥。

  「憑什麼要把頭髮刮光?」

  「誰出的主意?有種說出來。」

  擔任教官的校尉覺得很稀奇,原來京畿周圍的軍人,早在十年前就被徐灝強令當兵先剃頭,他實在不能忍受常年不洗頭,一個個像女人或乞丐一樣的軍營。甭說什麼這不和滿清一樣的話,軍人就得有軍人的模樣。

  教官出身於軍戶世家,沒讀什麼書的鄉下人,不禁呆頭呆腦的看著他們。「為什麼?」他覺得匪夷所思,早已習慣了服從軍令,想都沒想過什麼為什麼,叫你們剃光頭就剃唄,別說從來沒想過為什麼要剃光頭,他打小就沒想過,為什麼頭上會長頭髮呢。

  所以教官直率的回道:「狗屁的為什麼,叫你們剃光頭,你們就得剃光頭!」

  學生更加不干了,紛紛起鬨,有個學習好的學生站起來和教官理論,說道:「長官,我們不能剃頭,理由有四:第一,我們是學生不是士兵;第二,課本上說人之所以有頭髮,是用來保護腦袋的,而腦子對我們學子的用處極大;第三,自古以來有及冠之年的習俗,所以我們不可無冠;第四,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否則不孝!」

  學生們見他一口氣講出這麼多的好理由,認為對方一定無法反駁,有恃無恐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誰知教官不為所動,說道:「我不懂你們這些學生彎彎拐拐的道理,叫你們刮光頭,就得刮光頭。」

  「但是你總得講個刮光頭的道理呀!」學生們不滿質問。

  「什麼道理?」教官把眼睛一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命令你們刮光頭,誰敢抗命,軍法從事!」

  說完教官行了個軍禮,轉身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一群學生面面相覷,校方急忙過來解釋動員,搬出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那一套忠臣理論,男學生都沒轍了,不剃頭就意味著是奸臣。

  刮就刮吧,沒什麼大不了的,二年之後又是一頭「秀髮」,一時間理髮的生意火爆。徐煜對此沒任何顧忌,也笑嘻嘻的去刮了。

  夜晚,就聽丫鬟們大呼小叫,「老天,煜哥把頭髮剪了。」

  沐凝雪急忙出去一瞧,哭笑不得的道:「阿彌陀佛,幸虧你是個男孩子,不然這是要去做姑子麼?」

  徐煜笑嘻嘻的摸著光禿禿的腦袋。笑道:「娘,孩兒為何不能去做和尚?」

  「你呀!六根未淨。」沐凝雪直嘆氣,「都是你爹的歪理學說,好好的公子哥成了小和尚。」

  徐灝也走了出來,失笑道:「剪就剪了,夏天風涼。這頭髮和野草一樣,燒不盡,吹又吹,滿頭的蝨子很舒服麼?」

  「不理你們了。」沐凝雪無奈搖搖頭,轉身回房去了。

  丫頭們站在各處指著徐煜的腦袋嬉笑。徐灝也笑問道:「怎麼回事?和蘭香吵架了?」

  「不是。」徐煜興奮的道:「爹,一年級學生要去受訓,我也報了名。」

  「原來如此。」徐灝點點頭,沒有問為什麼,兒子長大了自有他的考慮,不管只是出去好奇,還是為了給太子捧場,或想表現自己的忠誠,都隨他去吧。畢竟將來的路得自己走。

  「最近很流行剃頭麼?」徐灝自言自語,今日收到了上元縣衙的消息,竟然有剃頭匠膽敢假冒御史,這案子發生在天子腳下。稱得上駭人聽聞了。

  原來幾個老書吏為了給縣太爺掙一點面子,好彌補他們昨日不修邊幅的錯誤,不約而同一大早都來上班了。

  公雞在此起彼伏的打鳴,來得太早了。幾個書吏點燃火燭,還沒有坐下來,小衛神色驚惶的跑了進來。叫道:「怪事!怪事!你們來看看,天大的怪事!」

  「又發生什麼怪事了?」因昨天一天經歷了好多怪事,幾個書吏都為之無語了,在這麼下去,這飯碗非砸了不可。

  如此他們來到了後花園,穿過花廳走到客房門前,書吏們都莫名其妙,此乃御史大人的下榻之處,現在正是大人好夢正濃的時候,誰敢打擾?

  小衛卻不管不顧的說道:「快進去,大人天不亮就出去了。」

  「出去了?」老孫的年紀比老王老張小一些,膽子就大一些,硬著頭皮先進去了。

  大傢伙輕手輕腳,輕輕推開門一看,御史大人果然不在,就見小衛走到裡頭,打開衣櫥,從最底下的一層拽出來一個大皮包,這不是御史的那個舊皮包麼?

  老王呵斥道:「你瘋了,敢偷這位的東西?不要命了嗎?趕緊放回去。」

  小衛說道:「四更天的時候,他招呼我起來打洗臉水,說昨晚有人密報,幾十里的鄉下有欺男霸女的惡事,要親自去密查,過幾天才能回來。我說吃過早飯再走吧,我家老爺還沒有起來呢。他卻急忙阻止我,說不用驚動,走遲了大家都知道我出城去了,就查不成了。」

  老王說道:「此乃御史的職責,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小衛說道:「我自然曉得,但為什麼他把裝銀子的包裹拿走,自己的皮包反倒丟下?我回來收拾房間,怕裡頭有重要的東西,順手打開了一看,嘿嘿!你們自己看吧。」

  他邊說邊把大皮包打開了,裡面放著昨天用過的理髮工具,這不稀奇,大家都被那幾個玩意摧殘過。

  接著小衛又往外一掏,取出來一張堂皇的文書,上面蓋著大印,這也沒什麼稀奇,昨天大家也見識過了。

  小衛又繼續掏摸,連續掏出來一大堆破爛報紙,根本沒有什麼正經東西,這就不免有一點奇怪了。

  老張說道:「都察院與咱們上元縣近在咫尺,拿這些爛報紙做什麼?奇怪。」

  「這不算稀奇,稀奇的在這兒呢。」小衛邊說邊又掏出了一個紙包,打開紙包,裡頭赫然是一顆四四方方的官印。

  「做官之人隨身帶著官印也是常事,這有什麼奇怪的?」老孫伸出手去,接過來官印還沒細看,就「咦」的一聲叫了起來,變色道:「這是哪門子的印?怎麼這麼輕?」

  用手指甲在印上一劃,老孫叫道:「哎呦!」整個人都驚呆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官印落在了地上,老張急忙俯身撿了起來,同樣驚呼一聲,官印的一角竟然咂缺了,這怎麼可能呢?

  大家都是在衙門裡混過幾十年的人,怎麼會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官印的質地向來非銅即鐵,敢情那官印是用肥皂雕刻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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