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隋末我為王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4-5-1 08:26: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134975
正早見 發表於 2014-11-9 01:03
第九十一章三件禮物

    聯手淩遲楊玄感和李子雄這麼一個走過場的敷衍差使,竟然也讓陳應良玩出了新花樣,還憑借著這點小花樣博得了一個小彩頭,在一旁看到這些情況,陳應良的兩座大靠山裴矩和裴蘊難免有些意外,互相交換了一個驚詫的眼色後,裴矩還忍不住向裴蘊笑道:“聚治,咱們這個遠房侄子,很能投君上之好啊。看來我們兄弟是得加些動作了,盡早給這個賢侄以實職曆練的機會,看看他是否能擔當大任。”

    “兄長,也別太急。”裴蘊低聲答道:“應良這小子是聰明,但做事太不夠沉穩,太過心浮氣躁,必須多加磨礪,方可委以實權,不然的話,太早讓他掌握實權,隻會害了他,說不定還會牽連到我們兄弟身上。”

    與族弟狼狽為奸多年,裴矩當然知道裴蘊性格陰沉、城府極深的性格,見裴蘊竟然給遠房侄子如此不佳的評語,裴矩難免是有些驚訝,便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這個小東西,居然敢插手高士廉的事,也是看在弘策的麵子上了,換別人,我早就把他打成高士廉同黨了。”裴蘊冷哼了一聲,低聲把李淵與自己交談的情況告訴給了裴矩,然後才又低聲說道:“鑒於此情,所以小弟認為,對陳應良這小子,我們不能急著對他寄以厚望,必須再三觀其行止,然後再決定是否大力扶持。”

    裴矩到底比裴蘊混得更好些,心機之深沉也在裴蘊之上,看了一眼遠處的李淵後,裴矩低聲說道:“賢弟也不必急於下此定論,不要忘了,因為應良賢侄的事,唐國公被天子當眾訓斥,顏麵受損,他對賢弟你的話語之中,似乎也有挑撥之嫌。”

    “這也是小弟最不滿的地方。”裴蘊有些惱怒的說道:“礙不過麵子,受人托請說情,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他。可是這小子竟然蠢到走漏風聲,還把風聲走漏到有仇隙的敵人耳朵,行事如此大意,這樣的人,能夠寄以重望麼

    為陳應良開脫了一句的裴矩默然,因為裴蘊說得確實很有道理——走後門撈犯人這樣的事可以做,但一定要保密,陳應良卻粗心大意把風聲走漏到政敵耳朵,這樣的幼稚錯誤就有些難以原諒了。所以再略一盤算後,裴矩便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賢弟言之有理,對於應良賢侄賢侄,我們是先仔細觀其言語行止,然後再決定如何培養。”

    這時,文武百官已然輪流行刑完畢,楊玄感和李子雄兩個受刑主角也早已是全身支離破碎,隻有腦袋還好生生的套在車輪中,但酷刑還沒結束,主持行刑的宇文大將軍又下令將楊玄感和李子雄的屍體車裂分屍,接著屍體殘骸還被焚化成灰,灑揚於地,讓他們徹底的魂魄無依,這才總算結束了對他們懲罰,同時楊玄感與李子雄的家眷也全部下令處斬。

    還在焚燒楊玄感和李子雄屍體的時候,早已興趣缺缺的隋煬帝就已經率領著他的儀仗隊回了城,百官恭送,再到劊子手將最後一把骨灰灑到天上,宇文述剛下令行刑結束,已經站了大半天的文武百官就頓時走了一個於於淨淨,裴矩和裴蘊兄弟也並騎回了城內,隻是今天情況特殊,在京九品以上的官員都被叫出了城參與行刑,就算回到禦史台也沒無法繼續辦公,最近一直無比忙碌的裴蘊倒也意外獲得了半天假期,邀請裴矩到自家小坐被謝絕後,裴蘊也就辭別了裴矩,領著從容直接回到了自己位於善和坊的家。

    回到了家也未必代表著裴蘊可以得到休息,做為隋煬帝麵前大紅人,手握司法、紀檢與官員選察大權的裴蘊自然是在家反倒更忙一些,策馬才剛到自家門前,就已經有好幾名京官外官來到了麵前點頭哈腰的行禮問安,裴蘊也知道這些人空著手絕不敢登自己的門,便乘著有點空閑,在後堂依次一一接見了這些並不算重要的文武官員,三言兩語把他們打發回家,同時收下他們帶來的微薄心意。

    也是可憐的小正太陳應良倒黴,當裴蘊正在接見一個來自西郡的外官時,一名家人突然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還對裴蘊發出暗號,請求附耳說話,裴蘊也沒在意,先揮手讓那懇求調動職位的外官暫時閉嘴,然後示意家人上前來附耳說話。那家人行了過禮,這才低聲說道:“老爺,刑部秦大人派人來報,高士廉的家人手拿衛留守的公文進了天牢,與高士廉見了麵。因為高家人手有衛留守允許探望的公文,典獄官沒敢拒絕,秦大人擔心衛留守插手此案,就派人來向你報信。”

    “衛玄?怎麼可能?他怎麼會攙和高士廉的案子?”

    裴蘊先是一楞,然後頓時勃然大怒,還氣得抓起案幾上的茶杯就重重摔到了地上,嚇得那從幾百外跑來求官的外官撲通跪倒,戰戰兢兢的以額貼地,生怕裴蘊拿自己當出氣筒,把火氣全部撒到自己身上。但還好,城府極深的裴蘊倒也沒有胡亂發火,努力使自己冷靜一下,便向那外官吩咐道:“周縣令,今天到此為止,你先下去吧,郡丞的事本官答應你,盡量替你試試,成與不成看你的造化。”

    那外官千恩萬謝,趕緊告辭離開,結果他前腳剛走,裴蘊後腳就踢翻了麵前的案幾,放聲大吼,“爛泥扶不上牆連老夫的事都敢插手,還敢跑到衛玄的麵前走門路,把衛玄也拉下水,這麼敬愛那個七老八十的老頑固,你就給老夫跟那個老頑固去老夫沒你這個遠房侄子”

    咆哮著,怒不可遏的裴蘊忍不住又踹翻了一個案幾,但還是怒氣難消,隻恨不得馬上把那個不孝的遠房侄子揪到麵前,重重扇上七八十個耳光。結果裴蘊說什麼都沒有想到的是,天遂人願,恰好又在此時,門外又家丁來報,在門前稽首奏道:“稟老爺,太子右副率陳應良來訪,懇求老爺接見。”

    “叫他滾老夫沒他這個侄子”正在火頭上的裴蘊怒吼,嚇得那通傳家丁連滾帶爬,匆忙起身差點摔了一交,但是裴蘊突然又改了主意,惡狠狠說道:“讓他進來老夫今天倒要看看,這個小畜生到底要搞什麼花樣”

    通傳家丁匆匆領命而去,留下裴蘊在房中繼續咬牙切齒的生悶氣,期間也有下人進來收拾被裴蘊踢翻的案幾,結果卻都被裴蘊大聲斥攆了出去,同時已經怒不可遏的裴蘊也下定了決心,“最後給裴弘策一個麵子,如果這小子真敢替高士廉求情,就別怪老夫翻臉無情了”

    就這樣,可憐的小正太陳應良就被直接領到正處於發飆邊緣的裴蘊麵前了,看到撒落一地的零碎雜物,陳應良也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向背向自己的裴蘊稽首行禮,恭敬說道:“小侄陳應良,拜見裴伯父,伯父金安。”

    背對著陳應良的裴蘊不吭聲,隻是背著手慢慢轉過了身子,結果讓裴蘊當場把鼻子氣歪了的是,陳應良竟然帶來了一個不小的包裹,還是直接背在了身上到了這,裴蘊一時之間也立即有一種掐死遠房侄子的衝動了——天下還有有你這麼傻逼的行賄者啊?

    大怒之下,裴蘊連好聲氣都懶得賞給陳應良了,直接就怒吼道:“你來於什麼?說”

    雖然不清楚裴蘊為何發怒,但有恃無恐的陳應良也沒怎麼在意,隻是恭敬答道:“回稟伯父,小侄是來略表孝心,想獻給伯父三個禮物。”

    “不敢當”裴蘊怒道:“老夫為官清廉,從不收受他人賄賂,你的禮物帶回去,老夫不收”

    “為官清廉?那你上次別收裴弘策的禮物啊。”陳應良心中嘀咕,嘴上卻恭敬說道:“伯父,小侄當然知道你從不收受他人賄賂,但小侄這三件禮物卻不是賄賂,小侄鬥膽,還請伯父聽小侄說完是那三件禮物,然後再決定是否接受小侄的孝心。”

    “什麼意思?”裴蘊微微一楞,也稍微來了一點好奇心,便道:“那好,你說吧,是那三件禮物?”

    “謝伯父。”陳應良稽首道謝,然後朗聲說道:“小侄孝敬的第一件禮物,是聞喜裴氏富甲天下,家產倍增”

    “什麼?”裴蘊徹底楞住,脫口問道:“你說什麼?”

    “伯父恕罪,小侄一會再解釋。”陳應良很會賣關子的搖頭,又朗聲說道:“小侄孝敬伯父的第二件禮物,是伯父名垂青史,流芳萬年,千年之後,伯父造福天下的美名,必定依然被萬人傳誦”

    偷看了一眼後世遺臭萬年的裴蘊,陳應良又沉聲說道:“小侄孝敬伯父的第三件禮物,是伯父為大隋朝廷立下蓋世奇功,滿朝驚喜,天下震動,聖上龍顏大悅,對伯父更加信任重用”

    張口結舌的打量了遠房侄子許久,發現眉清目秀的遠房侄子目光清澈,臉色異常鄭重,神情絕非說笑,裴蘊也逐漸將胸中怒氣忘在了腦後,終於還是開口吩咐道:“起來吧,仔細說說,你怎麼孝敬我這三件禮物?”

    因為時間比較充足的緣故,陳應良從裴蘊處回到了自己在宜陽坊的家時,天色還比較早,同時也因為陳應良心一直在盤算大事的緣故,進門時陳應良於脆就沒發現長孫兄妹已經守到自家門前迎接,直到長孫兄妹攔在了麵前開口招呼,陳應良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慌忙還禮說道:“賢弟,觀音婢,你們別在意,我是想些大事,所以走了神,沒看到你們。”

    “沒什麼,是我們兄妹不該打擾兄長才對。”長孫無忌自然不會介意這樣的小事,隻是趕緊向陳應良問道:“兄長,你之前說今天去裴大夫麵前求情,不知情況如何?”

    “這……。”陳應良有些為難,本想如實相告,可是又怕誤了更重要的大事,便隻能苦笑說道:“不瞞賢弟,不是愚兄不盡力,是愚兄麵子實在太小,裴伯父根本看不上。”

    “裴大夫,他拒絕了?”長孫無忌的臉色發白了。

    “倒沒直接開口拒絕。”陳應良含糊答道:“是愚兄剛提起這件事,伯父立即就下了逐客令,然後愚兄本來還想堅持,可是伯父直接拂袖而去,還命令他家的下人把我趕出了家門。”

    長孫無忌如遭雷擊,頓時呆立當場,長孫小籮莉則是淚滿眼眶,差點當場哭出聲來,陳應良有些內疚,忙安慰道:“賢弟,觀音婢,你們別急,天無絕人之路,我答應過你們幫忙,就一定幫忙到底。你們再等我一天,明天我就去拜見黎國公裴叔父,裴叔父對我最好,我去求他出麵周旋,設法救你們的舅父出獄。”

    “可是,黎國公如果也不答應怎麼辦?”長孫小籮莉終於還是流下了眼淚

    “放心,裴叔父他一定會答應。”陳應良趕緊又去給小籮莉擦眼淚,安慰道:“裴叔父待我有如親出,我去求他,他一定會給我這個麵子,他又是裴大夫的同族兄弟,裴大夫無論如何都不會不給他一點麵子。”

    小籮莉點頭,但神情中卻已經是不抱多少希望,陳應良心下不忍,便又柔聲安慰道:“觀音婢,別擔心,你舅父一定能平安無事,我向你保證,不管想什麼辦法,我都一定會幫忙到底。你們要相信我,要不了幾天,我就能把你們的舅父救出大牢。”

    好說歹說,陳應良才總算是讓已經絕望的長孫小籮莉收住淚水,又讓長孫兄妹到自己家中就坐,但長孫兄妹此刻已然是六神無主,毫無心思到陳應良家中就坐,隻是哽咽著謝過了陳應良的好意,然後匆匆告辭離去。也是到了這對少年兄妹走遠之後,陳應良的臉上才露出了一點微笑,眺望著長孫兄妹離去的馬車心道:“賢弟,觀音婢小妹妹,不好意思了,因為還有大事要辦,不得不騙你們一次。你們放心,明天之內,我必然讓裴伯父答應對你們的舅父高抬貴手。”

    可憐的小正太陳應良大概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長孫兄妹其實並沒有直接返回隆政坊去給高家其他人報信,而是轉道先來了頒政坊,尋找世交好友李世民告知消息,同時因為今天處決楊玄感的緣故,沒有什麼公事的李淵也恰好就在家中,陳應良與長孫兄妹的對答詳情,也就原原本本的轉述到了李淵麵前了。

    “拒絕了?”李淵的神情明顯有些驚訝,頗吃驚的問道:“為什麼?陳應良不是在你們兄妹麵前擔保,說他一定能求動裴大夫高抬貴手麼?”

    “陳副率說,裴大夫根本不給他麵子。”長孫無忌落淚說道:“陳副率才剛開口,裴大夫就拂袖而去,還讓家下人把陳副率趕出了家門,根本就沒給陳副率求情的機會。”

    “不趕走才怪,老夫前天在裴蘊麵撩的那把火,難道是白撩的?”李淵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了難色,仿佛很為難的說道:“這事不好辦啊,裴大夫那不鬆口,老夫就算出麵替你們的舅父求情,也很難收到效果……。”

    “伯父求求你了”長孫無忌和長孫小籮莉一起向李淵跪下,放聲大哭,拚命的哀求。

    “世民,攙起無忌和他妹妹。”李淵歎了口氣,先是讓李二攙起長孫兄妹,然後才說道:“賢侄,賢侄女,你們不必焦急,你們的舅父還有希望,伯父也一定會全力營救於他,你們先回去好生安慰你們的舅母和外婆,剩下的事交給我,我來想辦法。”

    “多謝伯父。”事已至此,長孫無忌也無法分辨李淵此言是真是假了,隻能是含著眼淚說道:“伯父,陳副率他也答應了繼續設法營救小侄的舅父,他明天就要去拜見黎國公,求黎國公出麵周旋,舅父與小侄一家的生死存亡,就全仰仗伯父你和陳副率了。”

    “還要去求裴弘策?”李淵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芒,璿璣又恢複平常,然後又好言安慰了長孫兄妹一通,很是廢了一些力氣才把哭哭啼啼的長孫兄妹打發離開。

    親自送走了好友兄妹,李二再回到李淵麵前時,李淵立即就向李二吩咐道:“世民,你換一身便裝,馬上就去一趟司隸大夫封德彝家,讓他安排一個麾下官員出麵,依計行事,明天早朝就彈劾陳應良替高士廉賄賂朝廷官員,替高士廉開脫罪名,擾亂朝綱。”

    “明天就動手?這麼?”李二一征。

    “得抓緊時間。”李淵答道:“剛才長孫無忌不是說了嗎,陳應良那小子明天就要去求裴弘策出麵周旋,雖然以裴弘策的性格,不太可能答應這件事,但陳應良畢竟兩次救過裴弘策的命,我們得防著裴弘策心軟答應這個萬一,所以明天就得趕緊動手,讓陳應良那小子再沒有垂死掙紮的餘地。”

    李二恍然大悟,趕緊點頭答應,李淵又叮囑道:“記住兩件事,第一,一定要點出陳應良賄賂朝臣的禮物明細,第二,絕不能矛頭直指聞喜裴氏,所有矛頭都必須指向陳應良一人,這樣聞喜裴氏才不敢替陳應良開脫。具體如何奏劾,你和封德彝商量著辦,他會明白我的意思。”

    “諾,孩兒立即就去。”

    李二拱手答應,轉身要走時,李淵突然又叫住了兒子,然後遲疑了一下,李淵一咬牙,說道:“穩妥起見,你告訴封德彝,讓他安排司隸別駕蘇世長當這個惡人,出麵上表彈劾陳應良。”

    “蘇世長?”李二有性驚,道:“父親,這樣的話事會不會鬧得太大?蘇世方可是宇文述的死敵,上次彈劾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違背禁令,通商突厥,害得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兩兄弟被剝奪一切官職爵位,直接貶為奴隸,已經和宇文述結下了死仇,讓他出麵彈劾,很可能把宇文述也拉下水啊?”

    “宇文述不敢淌這道渾水。”李淵輕鬆笑道:“陳應良賄賂朝臣是鐵一般的事實,為了不把裴蘊拉下水,他隻能乖乖的獨自背下這口大黑鍋,屆時宇文述自然不敢隨便攙和,背上挾私報複的嫌疑,然後再加上蘇世長不畏權貴的美名,陳應良就隻會跌得更慘。”

    李二恍然大悟的笑了,道:“父親高明,相信聽到陳應良倒黴的消息,姐夫一定會痛飲三壇美酒。”
正早見 發表於 2014-11-9 01:05
第九十二章越鬧越大

    大興也就是現在的西安,地理位置位於秦嶺以北,氣候屬暖溫帶半濕潤大陸性季風氣候,四季分明,進入了農曆九月後,天氣就已經開始一天比一天更涼,再到了處決完楊玄感和李子雄的當天夜,大興一帶又突然北風勁吹,氣溫猛降,天空陰沉灰暗,隱約有了即將下雪的光景。

    偏巧趕在首舉義旗的楊玄感被殺的當天夜氣溫突降,早已不堪楊廣濫用民力的大隋百姓當然是悄悄嘀咕,說這是蒼天都在為帶頭反抗暴君的楚公流淚,而對於必須參加早朝拜見偉大皇帝楊廣辦理國事的官員權貴而言,這無疑卻是蒼天無眼,雪上加霜。因為他們在四更淩晨一點過後,就必須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嬌妻美妾的懷抱掙紮出來,打著欠洗漱吃飯,然後必須要在五更寅時前趕到皇城門外集合,等待皇城開啟,入宮上朝——本就無比辛苦,再加上氣溫突降,天氣嚴寒,這種本就不夠人道的例行公事就更是一種非人的折磨了。

    很淒慘的是,可憐的小正太陳應良雖然還沒有資格參與早朝,卻因為於著皇城儀仗隊的差事,也必須在寅時前趕到延喜門外報到,進皇城入東宮去於那些無聊透頂的差事,同樣萬分辛苦不過。好在陳應良目前還是處男小正太,沒有什麼粉臂玉腿的糾纏,在起床時倒是比其他權貴官員少了一個羈絆。

    並非大朝,並非京官的李淵其實完全可以偷懶不來參與早朝,但因為有些事必須要辦,李淵便也披了一件白狐皮裘乘車來到到皇城之外,加入了上朝隊伍,還正巧碰上了陳應良的遠房伯父尚書左仆射裴矩,互相見禮後,裴矩隨口笑著說道:“唐國公可真是勤勞國事,已經外放了官職,這麼冷的天還來上朝,換成是我,早就找過借口告假偷懶了。”

    “請示離京上任的日子,所以也來了。”李淵微笑說道:“楊玄感逆賊的事已經了結,下官該去弘化上任了,來請示一下離京日期,也問問聖上還沒有什麼交代囑托。”

    裴矩不疑有他,便點了點頭不再追問,李淵卻不肯錯過與隋煬帝麵前大紅人裴矩交談的機會,又微笑著說道:“裴相,借這個機會打聽一件公事,不知弘化太守的人選定下來了沒有?下官此去弘化上任,需得與他緊密合作,拱衛大興國都的北方土地,不知裴相與蘇相是否已然決定這個官職的人選?”

    “還沒有。”裴矩隨口答道:“這幾天太忙,我還沒來得及與蘇相商議這個人選,不過了,一兩天內就有消息。”

    沒法子提前與副手拉好關係的李淵有些失望,但也沒有辦法,便隻能是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裴矩又和李淵客套了兩句,也就告辭離開,走到了文官隊列的首位,與文武百官列隊等待皇城開啟。同時在此期間,李淵的秘密盟友司隸大夫封德彝,也曾經過李淵的身邊,但二人並未交談,封德彝僅僅隻是向李淵微微點頭,示意事已辦妥,李淵心中大定,抱著看好戲的念頭耐心等待皇城開啟。

    卯時正,鍾鼓聲中,皇城大門緩緩開啟,穿著明光鎧的禦林軍站立兩廂,空出正對朱雀大街的朱雀門,文官一行以裴矩為首,武官一行以宇文述為首,一起徐徐而進,經朝陽門街進朝陽門,入大宮直奔金鑾殿,在殿外列定隊伍,再待太監口傳皇命,召百官入殿覲見,百官入殿站定,目前還算是非常勤政的隋煬帝也就走進了大殿之中,到了龍椅上坐定,接受群臣行禮叩拜。

    早朝正式後,首先發言的是陳應良的遠房伯父裴矩,很會拍馬屁的先奏報了一件喜事給隋煬帝洗刷寒日早起的怨氣,內容則是大隋名將張須陀在山東又打了一個漂亮仗,生擒活捉了一度攻占北海郡城的農民起義軍領袖郭方預,隋煬帝也果然大喜,當即下旨將郭方預車裂處理和賞賜張須陀,百官山呼聖上洪福齊天,早朝的氣氛也隨之活躍了起來。

    接下來的政事就沒有那麼順心了,除了好幾個郡上表奏報出現旱澇災害外,尚書右仆射蘇威還很不識趣的奏報,說山東反賊杜伏威和輔公怙的賊勢越來越大,並且有向南蔓延的趨勢,還有河北的張金稱、高士達兩位帥哥也越折騰越歡,並且已經公開與屢剿不滅的竇建德建立了同盟關係,聲勢更加大振,地方官府拿他們已經無可奈何。

    聽到蘇威的這些奏報,裴矩和裴蘊兄弟當然是心中暗樂,偷偷譏笑蘇威右相的不長眼色,心高氣傲的隋煬帝卻是臉色越聽越難看,差不多是大吼著下旨將幾個丟城失地的倒黴地方官逮捕下獄,調動軍隊平叛鎮壓。見機會正好,李淵便也沒有客氣,立即向秘密盟友封德彝使了一個眼色,封德彝會意,毫不客氣向自己的副手司隸別駕蘇世長發出暗號,示意蘇世長乘機動手。

    這順便介紹一下司隸這個官職,早些年隋煬帝剛登基時,意氣風發準備大於一場,為了更好的監察百官整頓朝綱,在禦史台之外新設謁者、司隸兩台,禦史掌糾察中央百官,謁者掌奉詔出使,持節按察,司隸掌監察京畿和郡縣地方官員,避免禦史台一家獨大,失去監督作用。其後雖然因為裴蘊的迅速崛起,禦史台很輕鬆的又把已經同權的謁者、司隸兩台重新踩在腳下,但謁者台和司隸台卻也沒有放棄掙紮,仍然不肯對紀檢部長裴蘊完全服從,暗底沒少於和禦史台爭權奪利的事,是裴蘊在朝中為數不多的製約力量之一。

    再順便說一句,房玄齡的老爸房彥謙就是司隸台的人,官居司隸刺史,平時也沒少於得罪禦史台的事,不是很討禦史台老大裴蘊的喜歡。

    言歸正傳,收到頂頭上司的暗號命令,在大隋朝廷中頗有直名的蘇世長毫不猶豫,清了清嗓子立即大步出列,從袖子拿出一本奏章,朗聲說道:“稟聖上,微臣司隸別駕蘇世長有本,彈劾在職官員受人托請,賄賂朝臣,企圖為涉嫌叛逆同黨的罪官開脫罪名,罪證確鑿,請聖上明查。”

    蘇世長剛站出來告黑狀的時候,包括宇文述這樣的超級權臣在內,都一度有些提心吊膽——宇文述的兩個寶貝兒子可就是栽在了蘇世長手,直到蘇世長主動說出了黑狀內容,心沒鬼的文武百官才悄悄鬆了口氣,定下心來笑看今天該誰倒黴。而隋煬帝這會正處在心情十分不爽的狀態,一聽蘇世長火上澆油的奏報,當然是勃然大怒,怒喝道:“何人如此大膽?為那一名叛賊同黨開脫?仔細說來”

    “稟聖上,微臣查實,太子右副率陳應良辜枉聖恩,私下用十顆南海明珠與一對漢代龍嘴玉鬥賄賂朝臣,為在押犯官宣禮郎高士廉開脫罪名。”蘇世長神情嚴肅的給出了一個驚人答案。

    滿朝驚愕,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陳應良公開了的大靠山裴矩和裴蘊臉上,裴矩和裴蘊兄弟更是措手不及,還一起心中叫苦,知道陳應良這次肯定要倒大黴了——蘇世長可不是什麼胡亂咬人的瘋狗,又直接查實了陳應良行賄禮物的詳細情況,證明蘇世長手中肯定已經握住了證據,自己兄弟就是想替陳應良開脫也難了。

    “什麼?是陳應良?”隋煬帝的反應就為驚奇,道:“他才剛剛替朕平定了楊玄感叛亂,怎麼會於出這樣的事?”

    “聖上恕罪,微臣之前也不敢相信,但事實俱在,微臣不得不如實上奏。”蘇世長朗聲答道:“除此之外,微臣還風聞陳應良為高士廉家人出麵周旋,替高士廉家人取得了一道探監文書,協助高士廉家人入獄探監。”

    輪到衛老頑固悄悄叫苦了,暗罵陳應良行事不密之餘,又知道隋煬帝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便硬著頭皮出列奏道:“稟聖上,確有此事,是老臣給了陳應良一道文書,允許高士廉家人探望於他,但老臣在公文已然寫明,命令天牢典獄官全程監視高士廉親眷探監,以免高士廉與其家眷乘機串供。但是除此之外,陳應良並沒有任何為高士廉開脫罪名的行為,這點老臣可以為陳應良做證,請陛下明查。”

    見衛老頑固也被牽連進來,幸災樂禍的人頓時更多了——衛老頑固的人緣可不是十分之好。隋煬帝卻是更加憤怒了,喝令太監將蘇世長的奏章呈到麵前,再接過仔細一看後,見奏章內容與蘇世長的口述大致無二,隋煬帝難免更是窩火,立即就大喝道:“傳旨,將陳應良拘捕下獄,著禦史台、大理寺嚴加審問,查明案情,從嚴治罪”

    李淵悄悄的笑了,無數妒忌陳應良風頭太盛的文武官員也悄悄笑了,裴矩和裴蘊兩兄弟則是眉頭緊皺,一時之間無法決斷。不過還算好,陳應良在朝廷還有幾根靠得住的大腿,衛老頑固立即就行禮說道:“聖上,就老臣所知,陳應良協助高士廉家人探監隻是出於同情,並無任何替高士廉開脫罪名的實質舉動,蘇別駕所奏也不過具報,並無確鑿證據,其中恐有誤會,還望陛下慎查之。”

    裴蘊還有大事要辦不敢隨便開口,隻得悄悄向裴矩使了一個求助的眼色,裴矩會意,也立即出列奏道:“陛下,衛留守所言有理,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是不能輕下判斷,將陳應良立即下獄,還請聖上暫息雷霆之怒,審慎度之。

    裴矩也是極少數的幾個能夠說動隋煬帝的人了,聽了裴矩的這番規勸,對陳應良印象不錯的隋煬帝也冷靜了一下,改口喝道:“傳旨,傳陳應良立即上殿,朕要當麵質問於他,是否真有此事”

    傳旨太監匆匆出殿趕往旁邊的東宮去了,沒看到裴蘊給裴矩使眼色的李淵卻悄悄笑得更開心了,暗道:“裴弘大,你喜歡眷顧黨羽門生就眷顧吧,一會陳應良小子上了殿,看他怎麼回答,看你又怎麼庇護他。”

    “糟了,怎麼會冒出十顆明珠和一對玉鬥來?”裴蘊心下連連叫苦,“應良,你別是真的爛泥扶不上牆吧?如果這件事查實不假,老夫今天的布置不是白白辛苦了?”

    “十顆南海明珠?一對漢代龍嘴玉鬥?”武官首位的宇文述臉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在納悶,“奇怪?這些東西,老夫怎麼好象在什麼地方見過?”

    各懷心思的等待間,穿著禁軍甲胄的陳應良很被召上了金鑾殿,在寒風站了一段時間崗,陳應良早已被凍得臉色有些發青,第一次進金鑾殿又心情多少有些緊張,所以匆匆進殿時,陳應良還差點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好在迅速恢複了平衡,僅是有些狼狽的向隋煬帝稽首行禮,大聲說道:“微臣陳應良,叩見聖上,天子萬年。”

    “陳應良,有言官彈劾於你,說你為了替犯官高士廉開脫罪名,以珠寶賄賂朝臣,可有此事?”隋煬帝厲聲喝問道。

    “什麼?”陳應良被凍得有些發青的小臉蛋頓時發白了,差一點點就扭頭去看裴蘊,心中驚叫,“怎麼可能?言官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我還沒開始替高士廉開脫罪名,他們怎麼就知道了?”

    看到陳應良的蒼白臉色,李淵和許多的在場官員頓時更加幸災樂禍了,裴矩和裴蘊則有些絕望了,知道這事肯定不假了,隋煬帝卻是更加怒不可遏,大喝道:“為何不答?究竟有無此事?”

    “冤枉”陳應良終於回過些神來,慘叫道:“冤枉啊聖上,微臣冤枉啊,微臣沒有做過啊”

    “還敢喊冤?”隋煬帝把蘇世長的奏章重重摔向陳應良,怒道:“你自己看,罪證確鑿,你竟然還敢抵賴?”

    狼狽不堪的膝行上前,好心沒什麼好報的陳應良揀起了奏章仔細一看,頓時臉色也更加蒼白了——因為那十顆明珠和一對玉鬥可是鐵一般的罪證但震驚過後,陳應良卻又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發現了一個破綻,趕緊大聲說道:“聖上明查,微臣是送給了當朝官員十顆明珠和一對玉鬥,但那隻是同僚之間的禮物饋贈,微臣也從來沒有在他麵前說過一句替高士廉開脫罪名的話。”

    “很好,認了行賄就好。”隋煬帝獰笑點頭,神情猙獰的問道:“那麼你是把這些珠寶,饋贈給了那位同僚?”

    “糟了怎麼辦?是否老實交代?”事情來得太過突然,陳應良的腦海中一時間亂成了一團,無法決定是否交代出行賄對象。而幾乎所有的在場官員都把目光集中嫌疑最大的裴蘊臉上,裴蘊則是努力保持平靜,臉上不作表情,心卻已經把不孝侄子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為何不說?是誰”隋煬帝再次追問,神情模樣也更加猙獰。

    “是……,是雲定興雲少卿。”陳應良終於吞吞吐吐的說出了真相。

    “雲定興?”這下子終於輪到了李淵傻眼了,心中糊塗,“怎麼會是雲定興?陳應良這小子,怎麼會把那些禮物送給了雲定興?”

    “雲定興?”

    隋煬帝和裴家兄弟等在場眾人也都是微微一楞,陳應良則趕緊又補充道:“聖上,微臣是把這些禮物送給了雲少卿,但微臣此舉真的隻是同僚之間的互相饋贈,不違國法。除此之外,微臣還可以對天發誓,絕沒有說過一字半句懇求雲少卿替高士廉開脫罪名的話,聖上若是不信,可以傳雲少卿前來對峙,微臣倘若有半句虛言,願領欺君斬首之罪”

    隋煬帝將信將疑,又正在火頭上,就立即喝道:“傳雲定興上殿”

    事態發展已經完全超出李淵所能控製的範圍了,不一刻,同樣在皇城當值的雲定興也滿腦袋不解的被宣上了金鑾殿,得知隋煬帝傳召自己的緣由後,雲定興頓時就被嚇得魂飛魄散,肚子大罵陳應良祖宗十八代的同時,也是趕緊喊冤道:“聖上明查,陳應良是送給了微臣這麼一份禮物,可這隻是同僚之間的互相饋贈而已,陳應良並沒有要求微臣替犯官高士廉脫罪啊。”

    “沒有?”隋煬帝那肯信,怒道:“事情到了這步,還敢抵賴?再不如實招來,與陳應良、高士廉同罪”

    “聖上,微臣冤枉啊”雲定興差點沒哭出來,拚命磕頭說道:“聖上明查,微臣是收了陳應良的禮物,可微臣真沒有答應替犯官高士廉開脫罪名,陳應良也沒這麼求過微臣。請聖上明查,請聖上明查。”

    雲大少卿的號哭求饒消磨了隋煬帝的最後耐性,無從辨別真假之下,隋煬帝於脆來一個刀斬亂麻,喝道:“來人,將此二賊一同拿下,交與三法司嚴加審問,從重議罪”

    “他娘的,嚇死我了。”提心吊膽的李淵悄悄放下心,慶幸這件事沒有當場鬧得太過,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可是,唐國公又稍微小覷了一些雲大少卿的鬧騰能力……

    “宇文將軍,宇文柱國,這件事你清楚,你最清楚,你要為下官說話啊

    殿中衛士上前拿人時,雲大少卿突然歇斯底的哭喊了起來,“宇文柱國,大將軍,這件事你知道,你知道下官是被冤枉的,你要為下官說一句公道話啊柱國大將軍,下官求求你了——”

    群臣百官驚詫的目光全部轉移到了武官班列首席的宇文述身上,就連隋煬帝都神情驚愕的盯住了自己的頭號寵臣宇文述——因為誰都知道,宇文述大將軍正是雲大少卿的頭號靠山,身為廢太子的親嶽父,雲大少卿能夠迅速的東山再起並浴火重生,走的就是宇文述的門路。

    聽到雲大少卿的哭喊,宇文述大將軍的神色頓時就無比尷尬了,看到宇文述這副尷尬的神情,李淵也更加傻眼了,心道:“不會吧?這事真的還能扯上宇文述?”
正早見 發表於 2014-11-9 01:06
第九十三章世間奇物

    “宇文將軍,宇文柱國,你救救下官,救救下官,這件事你知道,你清楚,你可以為下官做證啊宇文柱國,下官求求你了——”

    如果說打著燈籠能從宇文述大將軍找到什麼閃光點的話,那就是宇文大將軍收了錢起碼還於實事,還從沒於過什麼隻收錢不辦事的缺德勾當——這點也比很多優秀公仆要強得多。/cishuge/除此之外,這次出麵打黑槍的又是與宇文大將軍有仇的蘇世長,也成了讓宇文大將軍出麵於預的一個重要原因。

    鑒於這兩點,知道雲大少卿確實是無辜躺槍的宇文大將軍隻稍一猶豫,很就咬了咬牙下定決心,站出班列向隋煬帝拱手說道:“聖上,關於雲定興雲少卿收受陳應良禮物饋贈一事,微臣知情,微臣可以做證,雲少卿確實沒有任何營救犯官高士廉的不臣舉動。”

    滿朝大嘩,隋煬帝驚訝問道:“愛卿如何得知此事?”

    “因為就在當天,雲少卿又把那些禮物轉贈給了微臣。”宇文述硬著頭皮說道:“事發當天,微臣在離開皇城回家時,偶遇到了雲定興,他就把那些禮物原封不動的轉送給了微臣,並且說明是同僚饋贈給他的禮物。當時雲定興並沒有向微臣懇求任何事,更沒有提起關於犯官高士廉的一字半句,微臣認為,這點就足以證明,雲定興並沒有任何為高士廉脫罪的意圖。”

    宇文述沒把話說得太明白,隋煬帝卻明白自己寵臣的意思——如果雲定興真打算為高士廉脫罪,那時候無疑就是最好的機會,但雲定興壓根就提這茬子事,這點就足以證明雲定興確實沒打算攙和進高士廉的事。此外,以雲大少卿的為人,如果真的收了陳應良的賄賂為高士廉說話,至少也得把陳應良的賄賂克扣一半再說,絕不可能原封不動的轉送給宇文述,還不向宇文述提出任何請求。

    “這……,到底是什麼事?”李淵當然也明白宇文述的弦外之音,可正是因為明白,李淵才更傻眼和茫然,“那些珠寶被陳應良小子全部送給了雲定興,雲定興又把那些珠寶送給了宇文述,互相之間還都沒有提起關於高士廉的一句話?那陳應良小子怎麼救高士廉?”

    隋煬帝也在有些糊塗,向宇文述疑惑問道:“宇文愛卿,雲定興真沒有向你提起高士廉的事?”

    “稟聖上,真沒有。”宇文述如實回答,又往自己臉上貼金,道:“如果雲少卿真向微臣提起此事,微臣肯定一口拒絕,但雲少卿確實沒有提起此事,送給微臣的禮物,也說明了隻是同僚之間的互相饋贈,並沒有向微臣提出任何請求,所以微臣看在同僚之誼份上,這才勉強生下他的禮物饋贈。”

    隋煬帝有些暈頭轉向了,疑惑的盤算了片刻,隋煬帝轉向了這件事的挑起人蘇世長,問道:“蘇世長,你說陳應良賄賂朝臣為高士廉脫罪,現在收受陳應良的朝廷官員已經找出來了,但他們全都不承認陳應良有為高士廉脫罪的舉動,現在你有什麼話說?”

    “微……,微臣……。”其實最傻眼的還是站出來給別人當槍使的蘇世長,吞吞吐吐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得含糊答道:“微臣隻是風聞此事,如實上奏,具體情況不甚明了,還請陛下恕罪。”

    “蘇別駕,這話不太對吧?”陳應良的遠房伯父裴矩那肯錯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立即就微笑著接過話頭,問道:“蘇別駕,你在彈劾陳應良的奏章中,不是已經列出了陳應良的禮物清單了嗎?蘇別駕連禮物是什麼這樣的細節都能查清楚,還能說具體情況不甚明了?”

    大冷的天,蘇世長的額頭上卻隱約滲出汗跡,期期艾艾道:“我,我是風聞,風聞此事。”

    “敢問蘇別駕,是在何處風聞此事?又是在何人口中風聞此事?”裴矩毫不客氣的追問道。

    蘇世長啞口無言了,隋煬帝的臉色也更難看了,隱約明白這事背後定有故事——畢竟,隋煬帝這個皇位就是通過殘酷的政治鬥爭從親哥哥手搶來的,對這些栽贓陷害打黑槍的手段再是熟悉不過,蘇世長能夠清楚奏明陳應良的行賄禮物細節,卻不敢交代消息來源,隋煬帝自然能夠猜到背後定有蹊蹺。/cishuge/

    還好,蘇世長在朝廷也有粗大腿可以抱,見隋煬帝臉色越來越難看,蘇世長背後的封德彝遲疑了一下,便也硬著頭皮站了出來,向隋煬帝奏道:“聖上,不知有一事你是否覺得奇怪,陳應良剛入仕途,與雲定興雲少卿結識不過數日,無緣無故,為何要向雲定興送出如此厚禮?此事太過蹊蹺,還請陛下明查。”

    封德彝的話還沒有說完,裴矩和裴蘊的目光就已經一起轉向了金紫光祿大夫虞世基身上——因為封德彝在明麵上可是虞世基的人。更加無辜躺槍的虞世基則是張口結舌,既搞不懂麾下黨羽封德彝和蘇世長為什麼會把矛頭對準陳應良,又沒機會向裴家兄弟表明清白,隻能在心暗叫倒黴,知道這次裴家兄弟肯定要恨上自己了。不過虞世基也一向與裴家兄弟不和,虱子多了不癢,對此倒也沒有太過懼怕。

    皮球又踢回到了陳應良的麵前,好在陳應良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忙行禮說道:“稟陛下,微臣送給雲少卿這些禮物,是對他有所請求,但微臣絕不是為替高士廉脫罪,微臣隻是向雲少卿借了幾名工匠,請他安排幾名不當值的工匠協助微臣,除此之外再無他求。”

    “隻是為了借幾名工匠?”

    隋煬帝更是驚奇,忙將目光轉向雲定興,雲定興也趕緊磕頭說道:“稟陛下,確實如此,陳應良隻是向微臣借幾名工匠,微臣就安排了幾名不當值的工匠協助於他。”

    “你借工匠於什麼?”隋煬帝更加糊塗的轉向陳應良問道。

    終於輪到裴蘊出場了,見火候已到,前戲還已經超過準備的做足,裴蘊立即站了出來,拱手說道:“稟陛下,此事微臣知情,陳應良借工匠是為了趕製一件奇物,還把這件奇物送給了微臣,但陳應良送給微臣這件奇物,隻是為了對微臣聊表孝心,並沒有任何懇求微臣替高士廉脫罪的舉動。”

    “裴蘊怎麼自己跳出來攬事了?”李淵大吃一驚,心中益發覺得此事不妙

    “這到底是什麼事?”隋煬帝更糊塗了,向裴蘊問道:“裴愛卿,具體情況究竟如何,仔細說來。”

    “遵旨。”裴蘊恭敬答應,又更加恭敬的說道:“聖上,在微臣向你稟報之前,還請聖上開恩,允許微臣先問蘇別駕幾個問題。”

    得到了滿頭霧水的隋煬帝允許,旁觀者清的裴蘊立即轉向了蘇世長,微笑問道:“蘇別駕,你能查明陳應良賄賂朝臣的禮物清單,那麼再想查明陳應良把禮物送給了誰,對你而言應該更加易如反掌吧?既然如此,你在奏章之上,陛下麵前,為何不公開點名受賄之人為誰?得知陳應良將那些禮物送給了雲少卿後,你為何又如此驚奇?”

    蘇世長嘴巴緊閉,心中茫然失神,裴蘊又突然問道:“蘇別駕,昨天陳應良去了我家的事,你也知道吧?”

    蘇世長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後猛的回過神來,趕緊拚命搖頭,矢口否認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蘇別駕,別演戲了。”裴蘊笑吟吟的說道:“你明麵上參的是陳應良,實際上參的是我,你知道陳應良昨天去了我的家送禮,又不想直接點出我的名字,就於脆隻點出禮物內容,讓陳應良無可抵賴,被迫交代出我,對不對?

    蘇世長額頭上的汗跡更明顯了,硬著頭皮說道:“裴大夫誤會了,下官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絕無此意?”裴蘊一笑,道:“好吧,蘇別駕是否真有此意,現在先擱置一邊,本官現在可以明白告訴你的是,陳應良昨天下午是去了我家,也給我送了一件禮物,不過那件禮物我隻收了一半,還把他臭罵了一頓,讓他把禮物剩下的一半留在家,以便本官今日奏請聖上親臨陳應良的家中,親眼目睹這件奇物的製做過程。”

    蘇世長驚訝抬頭,隋煬帝和其他文武官員也都是大吃一驚,然後隋煬帝趕緊問道:“裴愛卿此言何意,是何奇物,能夠讓你奏請朕親臨陳應良家中,親眼目睹製做過程?”

    “稟陛下,因為這件奇物,能夠使大隋國運更加興盛昌隆”裴蘊語出驚人,又很是痛心疾首的當眾踢了陳應良一腳,道:“可是這個小家夥有眼無珠,暴殄天物,竟然把這件奇物當做了普通玩物,生財之道,滿嘴銅臭的將這件奇物送與微臣。微臣大怒,這才將他趕出家門,並且命令他做好準備,以便下官奏請陛下親臨,親眼目睹這件奇物的神奇之處與製做過程。”

    又踢了不孝侄子一腳,裴蘊這才從袖子拿出了一道奏章,雙手捧起向已經暈頭轉向的隋煬帝說道:“陛下,關於這件奇物的由來與神奇之處,微臣已然寫成了奏章,請陛下禦覽。”

    隋煬帝一努嘴,殿上太監立即上前,將裴蘊的奏章轉呈到了隋煬帝的麵前,隋煬帝迫不及待的接過打開觀看,粗看一遍,隋煬帝神情大駭,再細看一遍,隋煬帝不由全身顫抖了,突然大吼問道:“裴愛卿,這件奇物在那?呈上殿來”

    裴蘊本就憋足了勁今天要撈一個大彩頭,說的奇物當然已經帶來,對殿中衛士交代了幾句後,衛士立即飛奔出殿,不一刻,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就被呈上了殿來,殿上眾人驚奇的注視中,裴蘊親手打開了包裹,從中取出了一件華貴綢衣,服飾精美卻並不罕見,奇就奇在十分之厚,中間也不知道裝了一些什

    群臣更加驚詫莫名的目光中,隋煬帝竟然踢開了準備轉接那件綢衣的太監,親自步下殿,親手接過了那件綢衣細看,還親手掂了掂重量,然後突然喝道:“裴愛卿,伺候朕更衣,朕要親自穿上一試”

    “微臣遵旨。”

    裴蘊歡天喜地的答應,趕緊親自伺候隋煬帝脫下身上龍袍,又脫去隋煬帝內穿的皮裘,接著隋煬帝也就迫不及待的穿上了那件厚綢衣,再細一感受穿衣感覺後,隋煬帝頓時就放聲大笑了起來,道:“暖和果然和穿上皮裘一樣的暖和裴愛卿,這件衣服,真是朕禦花園的白疊花製成的?”

    “稟陛下,千真萬確。”裴蘊恭敬答道:“微臣的不孝侄子陳應良從海外書籍得知,白疊子花在海外被稱為棉花,通過特殊工藝可以製成禦寒衣服,保暖效果絲毫不亞於任何皮衣裘衣,被海外稱為棉衣。然後陳應良為了討好微臣,就向雲少卿借了幾名工匠製成了這件棉衣,送給了微臣。”

    “暴殄天物”隋煬帝突然吼了一句,然後喝道:“傳旨,擺駕出宮,陳應良,給朕帶路到你家,朕要親眼目睹這件棉衣是如何製成”

    陳應良趕緊行禮答應,然後在群臣張口結舌的目光中,隋煬帝還真的立即就擺駕出宮,領著文武百官和一大幫子儀仗隊浩浩蕩蕩殺向宜陽坊,期間隋煬帝還於脆舍不得脫下那件棉衣,直接在棉衣外套上了龍袍了事。同時李淵、封德彝和蘇世長等人則是既糊塗又茫然,壓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就隻能硬著頭皮陪駕出宮,一同趕往宜陽坊查看情況究竟。

    隋煬帝當然是第一次進到在大興地位隻算中等的宜陽坊,不過隋煬帝這會也沒什麼心思去欣賞風景了,剛到了陳應良的家門口,立即就抬步下了禦輦,喝令陳應良帶路直奔後院工坊,戰戰兢兢的陳老三領著家丁在門外跪地迎接,隋煬帝卻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製棉工具早已被搬到了比較寬敞的陳家後院中,在隋煬帝的親自命令下,陳應良從雲定興處借來的十名工匠各司其職,當場向隋煬帝演示了如何利用簡陋工具提取棉花纖維,如何用木磨盤把纖維壓製成片,上線固定,再如何製成棉衣,同時因為早有準備的緣故,這些工匠還當場製成了一件棉衣、一條棉被和一個棉枕,一起呈獻到了隋煬帝的手中,陳應良又將棉被和棉枕的用途告訴給了隋煬帝後,大喜過望隋煬帝還命人立即取來一張臥榻,當場測試了蓋棉被與睡棉枕的感覺,讚不絕口。

    “諸位愛卿,別楞著了。”蓋著棉被,隋煬帝指著那件剛剛製成的棉衣,大笑說道:“都穿上試試,都穿上試試,朕自打穿上了棉衣,龍體就一直十分舒適,感覺比穿著皮裘還要暖和,還沒有半點皮裘的異味刺癢。”——這可不是隋朝的工匠不給力,是那時代還沒有皮毛的脫脂工藝。

    得到了隋煬帝的允許,早就已經無比好奇的文武百官當然是迫不及待輪流試穿棉衣,結果在大冷天穿上了棉衣後,眾人發現確實暖和異常,至少不在這個時代唯一有效的禦寒裘衣之下,比起民間穿的蘆花(蘆葦)衣來,簡直是強出十倍都不止。但即便這樣,在場絕大部分的文武百官還是萬分糊塗,至少右丞相蘇威就是如此,還忍不住向隋煬帝問道:“陛下,此物禦寒功效確實不錯,可是這有什麼用?穿裘衣,不是也一樣能夠禦寒嗎?”

    “老糊塗”隋煬帝突然大怒,大喝道:“虧你還是尚書仆射,怎麼連點腦子都沒有?朕問你,一件皮毛裘衣,用常見的羊皮製成,需要幾隻羊的全皮

    “至少需要兩隻羊的全皮。”蘇威對這點倒是很清楚,老實答道:“如果羊小的話,也許還要三隻。”

    “那麼一畝土地,能養出幾隻羊?”隋煬帝追問道。

    “這……。”蘇威有些傻眼了,猶豫著答道:“老臣不太清楚,但想來一畝地,大概也就最多養一兩隻羊吧。”

    “很好。”隋煬帝點頭,從臥榻上坐起說道:“好,就算一畝地能養兩隻羊,兩隻羊的皮毛能製成一件禦寒裘衣,等於就是一畝地能出一件禦寒皮衣——那麼蘇愛卿,你可知道,一畝地能夠產出多少白疊子花?又能製成幾件同樣可以禦寒的棉衣?”

    “這……。”蘇威徹底無話可說了,隻得請罪道:“陛下恕罪,老臣初次見識棉衣,實在不知。”

    “裴愛卿,告訴他。”隋煬帝向旁邊的裴蘊吩咐道。

    “微臣遵旨。”裴蘊恭敬答應,又轉向了蘇威,朗聲說道:“蘇右丞,白疊子在海外的產量,最少也是一畝地六十斤以上,而製成一件棉衣,最多耗費白疊子不過四斤,這也就是說,一畝地至少可以產出十五件以上的禦寒棉衣,是養羊製寒衣的十五倍”

    看了一眼張口結舌的蘇威,裴蘊又微笑說道:“此外,一畝地用來種糧,可以產糧一石左右,按目前市價,折換為錢價值四千以上——而目前市價,一件裘衣至少價值三千錢十五件棉衣能折換成多少錢,蘇相請自己算算吧。”

    鴉雀無聲,滿場震撼,正好在試穿棉衣的李淵更是楞立當場——因為李淵已經明白了棉花的經濟價值與軍事價值。許久後,全天下數得著的大地主宇文述忽然大叫一聲,衝裴蘊問道:“裴大夫,你真不是在說笑?一畝田地,能夠種出六十斤以上的白疊子花?”

    “宇文柱國,千真萬確。”陳應良接過了話題,戰戰兢兢的說道:“其實下官還打了好幾個折扣,就下官所知,在海外,還有一畝地產白疊子數百斤的記錄”

    宇文述張口結舌,半晌才狂喜說道:“這麼說來,種白疊子要比種糧食強出至少十倍以上了?這玩意,我家的花園也種了不少啊”

    “滿嘴銅臭隻會盯住蠅頭小利,你懂什麼?”

    隋煬帝開口斥,又激動說道:“諸位愛卿,你們可以想一想,如果我們大隋有了足夠的棉衣,可以在北方邊境屯駐多少軍隊?”

    “朕在征討高句麗、突厥和契丹時,是否用得著刻意避免嚴冬苦寒天氣?

    “朕拿下了東北苦寒之地後,是否還用擔心無法駐兵屯民,不能有力控製東北之地,又給了那些不服王化的蠻夷賊寇卷土重來的機會?”

    “長城以北的草原戰場,西北沙漠的苦寒之地,常年積雪的吐蕃戰場,朕還是否用得著擔心冬天不能用兵?”

    “朕為什麼沒能早得此物?”激動說著,隋煬帝仰天長歎了起來,“朕若早得棉衣,兩次親征高句麗,又何至於無功而返啊?朕若早得此物,世上又豈能有《無向遼東浪死》一歌?”
正早見 發表於 2014-11-9 01:07
第九十四章真相大白

    隋煬帝並不是一個喜歡感慨後悔的人,這次在陳應良的家中,能夠當著這麼多文武官員的麵感慨唏噓,連世上豈有《無向遼東浪死》歌的話都能說出來,其關鍵原因除了裴蘊在奏章中已經將棉花的重要性盡可能清楚介紹之外,更主要的原因還是隋煬帝本人的雄才大略,聰明過人。

    做為一個成天喜歡惹是生非、動不動就發起對外戰爭的著名暴君,隋煬帝差不多是僅憑直覺就能明白棉花經濟和軍事價值,有了廉價高產的棉花製做禦寒衣服,那麼中原政權在發起對北方蠻族的戰事時,就不必再受到氣候溫度的製約,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冬季作戰,中原軍隊也可以憑借棉衣充足這一優勢,最大限度的發揮出人力物力的數量優勢,從而不必擔心禦寒裘衣不足,無法向北方寒冷戰場投入過多兵力。同時還可以節約出大量的牲畜皮毛,用來製造冬季作戰同樣重要的軍帳氈房,確保軍隊在冬季可以更大規模的發起軍事作戰

    更加重要的是,原本以中原民族的人力物力優勢,擊敗人口稀少的北方遊牧漁獵民族其實並非難事,奪取人煙稀少的北方土地也相當容易,唯一的問題就是奪取北方土地後,因為氣候這個重要原因,無法長期占領控製,而有了棉衣這種高產同時廉價的禦寒工具後,大量的軍民百姓就可以安心在北方寒冷之地長年駐紮,落地生根,壓縮北方蠻夷的生存活動空間,從而實現對北方土地的長期有力控製,真正做到開疆辟土,擴大疆域而非打跑南下入侵的遊牧民族了事,白白辛苦一場

    越是明白棉花的重要性,隋煬帝就越是激動,感歎過後,隋煬帝又立即向裴蘊大喝問道:“裴愛卿,白疊子這種花,是從何地傳入中原的?什麼地方能收集到大批的白疊花種子?”

    “這……。”裴蘊有些傻眼,隻能是把目光轉向了陳應良,陳應良趕緊附到了裴蘊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通,裴蘊這才向隋煬帝奏道:“稟陛下,白疊子花來源地有兩處,一是西域的高昌和大食等地,二是西南的天竺。據可靠的書籍記載,高昌境內甚是盛產白疊子,但當地人也不懂得將白疊子加工成禦寒棉衣,更不明白白疊子的其他附加價值,所以當地的白疊子都是野生而成,陛下隻需撥出些許錢糧,便可從高昌國大量收購到白疊子花及其種子。”

    “白疊子還有其他附加價值?”隋煬帝好奇追問道:“還有什麼價值?細細說來。”

    當著太多人的麵,裴蘊這次有些不好意思當傳聲筒了,於脆讓陳應良開口回答,陳應良如實答道:“稟聖上,微臣從海外書籍上得知,白疊子花還可以紡成絲線,繼而紡織成布,以這種布製成的衣服不僅和麻布同樣結實,穿著身上還更加舒適。此外,白疊子花的種子還可以榨油,代替菜油或者燈油使用,油渣和豆渣一樣,都可以做為戰馬或者六畜的喂養輔料。”

    “白疊子還可以紡線?”隋煬帝又是一喜,再轉目去看陳應良家的臨時工坊時,便又問道:“那這怎麼沒看到白疊子紡線?”

    “陛下恕罪,因為微臣隻知道白疊子能夠紡線,不知道如何紡織成線,所以未曾準備。”陳應良尷尬的如實回答,然後又趕緊說道:“但微臣可以肯定,白疊子絕對能紡織成線,陛下隻需向少府下一道旨意,讓少府監的能工巧匠集思廣益,鑽研技巧,相信很就能找到將白疊子紡織成線的辦法。”

    “很好。”隋煬帝滿意點頭,然後轉向了站在宇文述身後的雲定興,吩咐道:“雲愛卿,這事就交給你督辦了,盡給朕找出用白疊子紡線的辦法,事成後,朕自有賞。”

    差一點就被陳應良拖下水的雲定興趕緊答應,點頭哈腰的接過了旨意,隋煬帝則又轉向了裴矩,吩咐道:“裴愛卿,從高昌購買白疊子的事就交給你了。記住,越多越好,尤其是種子,來年你安排一些土地試種,然後把結果稟報於朕。”

    進口棉花既有大把的油水可撈,引進來的種子也可以優先便宜自家人,這樣的好事裴矩當然是求之不得,趕緊也是拱手領旨。再然後,隋煬帝又把目光轉向了裴蘊,笑著說道:“裴蘊愛卿,你慧眼識珠,竟然能從隻言片語之中發現白疊子花對我大隋的重要價值,並且立即上奏於朕,對朕忠心耿耿,為大隋國事竭精殫力,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謝陛下誇獎,這是微臣的本分之事。”裴蘊假惺惺的謙虛,心則悄悄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終於可以走出不孝兒子裴爽從逆謀反帶來的陰影了。

    “愛卿不必謙虛,有功就必須得賞,否則何以激勵後人為朕效忠?”隋煬帝在對待功臣方麵倒是一如既往的出手大方,立即就吩咐道:“傳旨,禦史大夫裴蘊勤勞國事,獻禦寒棉衣有功,著即加封銀青光祿大夫,仍領禦史大夫事,賜彩絹三百匹,奴婢十五口。”

    白揀了一個正三品的職位,之前隻是從三品的裴蘊當然是歡喜萬分,趕緊稽首謝恩,又恭敬說道:“陛下,白疊子能夠製成我大隋的第一件棉衣,全是太子右副率陳應良一手操辦,他的眼界雖然不足,卻也不無功績,微臣鬥膽,還請陛下也適當賞賜於他。”

    隋煬帝微笑著把目光轉向了陳應良,陳應良趕緊稽首行禮,更加恭敬的說道:“陛下,微臣才薄識淺,製成棉衣卻不知此物對我大隋的至關重要,險些暴殄天物,棄珠寶於瓦礫,實在無顏受賞。況且若非雲少卿出手協助,又親手為微臣製成彈棉竹弓,微臣真是不知何時才能製成棉衣,雲少卿在此事上出力最大,所以微臣鬥膽,想請陛下轉為賞賜雲少卿。”

    雲大少卿的老臉頓時笑成一朵菊花,對陳應良咬出自己的滿腹怨氣也頓時一掃而空,趕緊跪下假惺惺的謙虛,把功勞推還給陳應良。隋煬帝見了放聲大笑,道:“見慣了爭功的,這互相謙讓功勞的事,朕還真是難得見到一次。好了,二位愛卿也不必互相謙讓了,都有功,陳愛卿製寶有功,雲愛卿協助製寶有功,各賞縑帛百匹,以為獎勵。”

    雲大少卿和陳應良一起大喜,忙稽首謝恩,但事還沒完,裴蘊乘機又向隋煬帝拱手說道:“陛下,司隸別駕蘇世長彈劾陳應良賄賂朝廷官員一事,現今真相已然查明,下麵是否應該追查一下,蘇世長為什麼要一口咬定陳應良為犯官高士廉脫罪了?究竟是蓄意誣告,挾私報複?還是受人指使,別有所圖?微臣奏請陛下追查到底,以為後來者戒。”

    裴蘊說這話可不僅僅隻是為了替遠房侄子討回公道,之前裴蘊就已經察覺,蘇世長表麵上彈劾的是陳應良,真正的矛頭卻是指向自己,若非一些陰錯陽差,暗地確實在為高士廉四處奔走的陳應良很可能就已經把自己給拖下了水。無辜躺槍的暗怒之下,裴蘊當然不會錯過痛打落水狗報仇出氣的大好機會。

    隋煬帝的視線重新轉回到蘇世長身上,目光中也不再帶著笑意,隻盡是冷酷與銳利。被這樣的目光注視,即便是在大冷的天,蘇世長的額頭上仍然還是汗水滾滾,幾次想要偷眼去看李淵和封德彝,卻又強行忍住——蘇世長很清楚,自己如果不咬出李淵和封德彝,或許還有活命的希望,但如果咬出了李淵和封德彝,自己就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

    別無選擇之下,蘇世長隻得老老實實的避重就輕,稽首答道:“微臣風聞奏事,彈劾有誤,請陛下恕罪。”

    “蘇大人可真會避重就輕,也很會鑽國法空子,知道風聞奏事即便彈劾有誤也屬無罪。”裴蘊馬上接過話頭,笑道:“可惜,如果蘇大人你隻是彈劾陳應良賄賂朝廷官員,那麼倒可以算是風聞奏事,但你又指出了陳應良的賄賂內容,這就不是風聞奏事了,而是具實上奏——既然是具實上奏,那麼我倒想請教一下蘇大人,陳應良為犯官高士廉脫罪這條罪名,又是從何而來?”

    同樣喜歡痛打落水狗的還有宇文述,兩個兒子因為蘇世長彈劾被貶為了奴隸,宇文述本就與蘇世長結下了大仇,這會宇文述當然不會錯過機會,也是馬上站了出來,冷笑著向蘇世長說道:“蘇大人,你說彈劾陳副率隻是風聞言事,可我怎麼記得,在金鑾殿上你麵聖答對時,說的可是已經查實陳應良賄賂朝廷官員?怎麼著,蘇大人難道還想把說出來的話再咽回去?”

    蘇世長徹底啞口無言,心隻是暗恨背後靠山情報不準還安排自己出麵打黑槍,搞得現在黑槍子彈全打到了自己身上。宇文述卻毫不客氣,馬上又轉向了隋煬帝行禮說道:“陛下,司隸蘇世長構陷同僚,汙蔑同僚,罪惡昭彰,若不重懲,隻恐朝廷上誣告成風,人心崩析,微臣鬥膽,請陛下務必重懲蘇世長,以儆效尤。”

    隋煬帝當然明白宇文述這是在公報私仇,但是無所謂,一方是占著理的心愛寵臣,一方是幾乎沒印象還被抓住了把柄的普通官員,隋煬帝當然知道如何選擇,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張口就吩咐道:“來人,將誣告同僚的蘇世長拿下,免除一切職位,押往刑部大牢關押,著禦史台派員審問,從重定罪。”

    左右衛士整齊答應,立即上前將蘇世長剝去官服就地捆綁,蘇世長默默無語,心隻是悄悄祈禱背後靠山盡營救自己,李淵與封德彝麵無表情,裴蘊和宇文述等人則是偷偷獰笑,還有脾氣十分不好的衛玄衛老頑固,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些猙獰笑容——事後自然是特意交代刑部大牢好生款待差點把自己也拖下水的蘇世長不提。

    折騰了不少時間,隋煬帝終於下旨擺駕回宮,還帶著所有製棉工具、工匠與原料成品,百官浩蕩隨行,期間裴矩抓到了機會,向陳應良吩咐道:“賢侄,一會直接去你裴蘊伯父家,順便把你的叔父黎國公也叫上,到時候我有話要問你。”陳應良不敢怠慢,趕緊點頭答應。

    隨著蘇世長的被拘入獄,陳應良踏入仕途後遭遇的第一場風波危機終於安然度過,但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隨駕回宮繼續當完差後,陳應良連家都沒回,直接去了裴氏別宅拜見裴弘策,把事情的經過向裴弘策稟報,轉述裴矩的要求,請裴弘策與自己同去裴蘊家中拜見裴矩。結果裴弘策的臉色當場就白了——裴弘策可是知道陳應良確實攙和進高士廉案的,大怒下裴弘策抬手就抽了陳應良一記耳光,然後又命下人把陳應良捆上,背上插了一根荊條,這才把陳應良塞進馬車,領著陳應良匆匆趕來裴蘊家中負荊請罪。

    到得裴蘊家中,大忙人裴蘊還沒從皇城回來,倒是平時遠比裴蘊更忙的裴矩已經坐在了暖房中,正品著裴蘊家珍藏的美酒享受生活,見陳應良五花大綁的背著荊條進來,裴矩還當場就樂出了聲,向裴弘策笑道:“賢弟,你這是於什麼?應良賢侄做錯什麼了?怎麼把他弄成了這副模樣?”

    “弘大兄,我是讓這小子來向你和聚治行負荊請罪的。”裴弘策把遠房侄子踢了跪下,向裴矩稽首說道:“不敢欺瞞兄長,其實陳應良這小子打算營救高士廉的事小弟早就知道,小弟雖然阻止了他,但小弟真是沒想到,這個小畜生不肯死心,竟然又背著我私自行事,險些連累到兩位兄長在皇帝麵前難堪受

    “這個小畜生是小弟引進聞喜裴氏的,他於出蠢事我責無旁貸,現在我把他捆來了,打我兄長如果不忍心,這個小畜生兄長可以隨便打,不用給小弟半點麵子,重重的打,給他留一口氣,算是兄長你賞他的”

    裴矩放聲大笑了,很溫和的笑道:“賢弟,你太多心了,都是一家人,談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況且賢侄這次也沒連累到我們,還讓你的聚治兄長白揀了一個正三品,我們誇獎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舍得責罰?賢弟請起,來人,為應良賢侄鬆綁。”

    叫起了單膝跪地的裴弘策,裴矩又讓人給陳應良鬆了綁,期間陳應良本想乘機起身,卻被裴弘策的眼神瞪住,老老實實的繼續跪在地上,裴矩也沒理會裴弘策的小動作,隻是把裴弘策叫到了炭盆旁邊坐下,親手給裴弘策滿上了一杯酒,這才向陳應良吩咐道:“賢侄,把事情經過如實道來,越詳細越好,不可有半點隱瞞與疏忽。你這件事背後很可能還有人,我們不能差點吃了大虧,還連背後捅刀子的人都不知道。”

    陳應良老實答應,這才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柴倩跑到自己麵前要求退還訂婚信物,自己尋找玉佩找到了高士廉家,因為同情身世相似的長孫無忌兄妹,在明知道高士廉案是裴蘊一手造成的情況下,仍然硬著頭皮接受了長孫兄妹的哀求,答應設法營救高士廉,然後就是自己替高士廉家人活動探監公文、懇求裴弘策遭拒和賄賂雲定興等事,期間也按照裴矩的要求盡可能詳細介紹,不敢有所隱瞞。

    裴矩一直品著酒傾聽陳應良的介紹,始終沒有說話,直到陳應良仔細說完,裴矩又盤算了片刻,才突然問道:“賢侄,你是在那一天答應營救高士廉的?是否高士廉入獄的當天?”

    “回稟伯父,不是當天,是第二天。”陳應良如實答道:“高士廉入獄的當天,小侄去刑部打聽消息時,衛留守就已經暗中告訴了小侄,說高士廉入獄是因為裴蘊伯父的參劾,要求小侄少管閑事。小侄不敢讓伯父為難,當天就沒敢開口答應高家人救高士廉,直到第二天,高士廉的外甥和外甥女到了小侄家中哀求,小侄於心不忍,這才勉強答應了他們。”

    “第二天的什麼時候?”裴矩追問道。

    “應該是下午申時過後。”陳應良回憶著答道:“小侄申時下差,下差後直接回了家,然後就見到了長孫兄妹,答應了他們。”

    裴矩笑了,很溫和的微笑說道:“唐國公,你夠狠,好一手笑藏刀,好一手上屋抽梯,如果不是應良賢侄的運氣還算不錯,我們聞喜裴氏和應良賢侄,可就要被你陰了。”

    “唐國公?李淵?”陳應良大驚抬頭。

    “兄長此言何意?”裴弘策也是大吃一驚。

    “也是湊巧,昨天處決楊玄感時,我恰好從聚治賢弟口中知道一件事。”裴矩微笑說道:“賢弟,賢侄,你們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就在應良賢侄答應營救高士廉的當天上午,辰時過半剛散朝時,唐國公李淵就已經在裴蘊賢弟的麵前提起這件事,還親口告訴了裴蘊賢弟,說應良賢侄已經答應了高士廉的家人,一定會替高士廉洗脫罪名,營救出獄。當時裴蘊賢弟還非常憤怒,覺得應良賢侄太過招搖,難以托付大事。”

    看了一眼瞠目結舌的陳應良,裴矩微笑著補充道:“賢侄,現在應該明白了吧?唐國公為什麼會大方拿出禮物,讓你在你的裴蘊伯父麵前活動?為什麼你的禮物清單,會出現在彈劾你的奏章上?你寬宏大度原諒了唐國公的女婿,柴公子的嶽丈大人,似乎卻不太肯寬恕你讓他顏麵大失的罪過啊。”

    陳應良更加的張口結舌了,裴弘策卻象屁股上長了刺一樣的跳起來,衝到陳應良的麵前拳打腳踢,邊打邊罵,“小畜生看到了沒有?什麼叫姑息養奸?什麼叫東郭救狼?什麼叫婦人之仁?你這個小畜生就是婦人之仁就是東郭救狼你救他的女婿全家,他又把你當什麼蔥蒜了?這就是柴家李家給你的報答,這就是你的善有善報老子叫你做好人,叫你發善心”

    拳腳打在陳應良的身上,卻疼在陳應良的心上,這幾天的事如電光火石般從陳應良心頭掠過,恍然大悟之餘,陳應良忍不住緩緩說出了一句話,“李淵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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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善惡有報上

    突然從門外進來的裴蘊救了陳應良一條小命,見裴弘策揪著不孝侄子痛打,同族兄長笑吟吟的坐在炭盆旁邊看熱鬧,心情正頗好的裴蘊頓時就樂了,笑著問道:“,弘策賢弟,你這是於嘛啊?教訓晚輩,怎麼跑到我家來教訓了?”

    “兄長,你來得正好,小弟把這個小畜生帶來向你請罪了。”裴弘策趕緊扔下不孝侄子向裴蘊行禮,匆匆把上門負荊請罪的來意說了一遍,然後請求裴蘊狠抽陳應良。並且言明不用給自己麵子。

    “哈哈哈哈……。”裴蘊很難得的真正開懷大笑一次,一邊親手攙起稽首請罪的陳應良,一邊向裴弘策笑道:“賢弟,你這不是向我負荊請罪,是在替你的賢侄向我請功啊。用幾朵花園的白疊子,替我掙到了一個正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這樣的不孝侄子你給我多領幾個進門,有多少我要多少。”

    “兄長,你不必對我客氣。”裴弘策誠懇的說道:“這小子這次差點連累到你,小弟心很明白,他還敢插手你經辦的高士廉一案,這我也早就知道,對這種膽大包天的小畜生,你千萬別手軟,該打就打,該罵就罵,這也是為了他好,免得他以後也繼續給你們闖禍。”

    “哎呀,算了。”裴蘊大笑說道:“反正壞事變成了好事,以後叫他注意些就行了,犯不著動不動就家法伺候,應良也不小了,別總是對他又打又罵,他也要麵子。”

    大笑著寬恕陳應良的一切過失,裴蘊這才向本家兄長裴矩見禮,裴矩微笑問道:“怎麼樣?蘇世長有沒有交代他的幕後主使?”

    “沒有。”裴蘊搖頭,答道:“嘴很硬,一口咬定他是風聞言事,拒絕交代出他背後的人,寧可背上憑空誣告的罪名。小弟估計,他背後的靠山肯定不簡單,甚至有可能通過其他渠道救他出獄,所以寧可認罪也不賣主,免得出獄後死得更慘。”

    “那是當然,唐國公有的是門路救他,還有許多門路還肯定是我們此前不知道的。”裴矩冷笑起來,道:“比方說這個蘇世長吧,我們之前一直都以為他是封德彝的狗,封德彝又隻是給虞世基當狗,幾時能夠想到,他們背後真正的主子其實是唐國公。”

    “兄長此言何意?你已經查明蘇世長的幕後主使了?”裴蘊的臉色有些凝重了。

    裴矩點點頭,這才把自己之前的分析盤算對裴蘊說了一遍,裴蘊聽了先是沉默不語,盤算了片刻後,裴蘊的白胖臉龐上才露出了些笑容,笑道:“嘿嘿,還真是小看了唐國公,平時不聲不響,就好象一個明哲保身的皇親國戚,想不到該出手的時候,出手能這麼狠,還有這麼多的隱藏實力。這次如果不是應良賢侄陰錯陽差運氣好,咱們可能吃了虧,也不知道背後是誰捅的刀子。”

    “都是這個小畜生”裴弘策又是一腳踢在了陳應良身上,罵道:“和李家結仇給你兩位伯父找麻煩就算了,還裝什麼好人以德報怨,現在報得好了,如果不是運氣好,你的腦袋搞不好就得落地了。”

    陳應良唯唯諾諾,裴矩則微笑說道:“弘策賢弟,別對應良賢侄又打又罵了,他替柴家求情那件事,正對了聖上的胃口,聖上還在背後誇他懂事明理,你這個提攜應良賢侄的好叔父,也沾光被皇帝誇獎了幾句,算是給皇帝留下了一個好印象,等將來有機會的時候,我們替你說話也容易些。”

    “兄長此言何意?”裴弘策驚訝問道。

    “這沒外人,告訴你們也無妨,上前天,皇帝在宮內飲宴,我和衛玄、樊子蓋做陪,席間無意中提起了這件事。”裴矩解釋道:“當時陛下就說了心話,說楊玄感這次叛亂牽涉眾多,他不便深究株連,但不能不給朝廷百官一個警告。柴紹那小子跳出來找死,要求朝廷追究叛賊家眷,這個奏請雖然絕不能接受,但皇帝也不能處死柴紹,以免眾官覺得皇帝是害怕牽連過大有所顧忌,不得不殺柴紹以安撫百官,覺得皇帝軟弱可欺更加的肆意妄為。應良賢侄求得代王殿下饒柴紹不死,這點就恰好對了皇帝胃口,皇帝很是滿意這個處置結果。”

    “皇帝為什麼說很是滿意?”裴蘊先是有些驚奇,然後猛的一驚,忙問道:“難道說,皇帝是在向衛玄和樊子蓋發出暗示?”

    “當然是發出暗示。”裴矩笑道:“看著吧,要不了三五天時間,那兩個老滑頭就該上表重提此事,請求陛下重懲柴家了,然後皇帝一個當眾寬恕,既往不咎,就警告了象賢弟你這樣不幸受牽連的朝廷官員,讓你們明白,皇帝心一直記掛著你們這次的株連之罪,所以才饒恕跳出來當出頭鳥的柴家。”

    有個倒黴兒子叫裴爽的裴蘊沉默了,半晌才笑道:“,看來這次還真得感謝應良賢侄,如果當時代王殿下真依了我們的請,把柴慎和柴紹一刀砍了,小弟在聖上麵前,可就要落下殺人滅口、公報私仇的評價了。”

    “那是當然。”裴矩笑笑,道:“說起來,應良賢侄還真是賢弟你的福星,既無意中替你擺脫了公報私仇、殺人滅口的嫌疑,這次又幫你升了官,在聖上和滿朝文武的麵前出了大風頭,還替我們聞喜裴氏找到了一條發財門路,這麼孝順的侄子,賢弟你可一定得好好獎勵於他。”

    “,那是當然。”裴蘊嘻嘻一笑,馬上轉向了陳應良,笑著問道:“賢侄,說吧,想要伯父的什麼賞賜?盡管開口,隻要伯父能辦到。”

    機會來臨,陳應良當然不會客氣,忙向裴蘊單膝跪下,稽首說道:“伯父恕罪,小侄這次差點就給你帶來大麻煩,原本不該再厚顏求賞,但兩位伯父既然都開了口,小侄也大膽開口了,關於高士廉的事,不知伯父能否稍加通融…

    “你又來了是不是?”裴弘策大怒,又是一腳踢在了陳應良身上,怒道:“因為高士廉的事,你都差點牽連到你伯父,現在你還敢開口,高家到底是給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這麼死心塌地的幫他們救人?”

    “叔父恕罪,小侄真沒收高家的任何好處,真的隻是同情他們而已。”陳應良哭喪著臉答道:“我隻是覺得他兩個外甥太可憐,又和我的身世相似,就起了同病相憐之心。”

    裴弘策大怒又作勢要打,裴矩叫住裴弘策,平靜說道:“弘策,別教訓他了,應良賢侄的心地善良,悲天憫人,這樣的性格在官場上雖然不可取,卻也不失為一種美德,心善之人必然忠誠孝順,你是他的長輩,應該鼓勵他才對。

    說罷,裴矩又轉向了裴蘊,微笑說道:“賢弟,給應良賢侄一個麵子吧,這次算我也幫著開一麵,成全應良賢侄這一份善心。”

    “兄長開口,小弟那敢不從?”裴蘊拱手答應,然後又笑了笑,說道:“不過應良賢侄這次也是瞎折騰,其實我從來就沒有整死高士廉的打算,向皇帝奏請拿他下獄,是因為皇帝當時正在氣頭上,因為斛斯政的事龍顏大怒,又馬上向我問起斛斯政都有什麼同黨,我不能不給皇帝一個交代,這才順口提起了高士廉,想先給皇帝找一個出氣筒平息怒氣,然後再仔細調查斛斯政的真正同黨,高士廉如果真是被冤枉,隻要他聰明聽話,我又何必一定要置他於死地?

    笑著說完,裴蘊又點點頭,道:“好吧,既然賢侄是一片善心,那老夫就成全你,回去告訴高士廉的家人,叫他們放一百個心,十天之內,老夫擔保他高士廉平安出獄,官複原職。”

    陳應良大喜,趕緊再三拜謝裴矩和裴蘊,並且在心賭咒發誓,發誓這輩子再不當什麼好人了——這個社會實在太黑暗,當好心人太吃虧,還是當惡人更輕鬆些。

    “賢弟,這也是個機會,錯過有些可惜。”裴矩又向裴蘊說道:“你在此期間不妨找個機會,把應良賢侄和唐國公的事告訴給高士廉,讓他知道應良賢侄為了救他冒了多少風險,也讓他知道那位唐國公,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至於信不信,由他自決。”

    “兄長放心,小弟一定會讓他知道。”裴蘊心領神會的一口答應,又微笑說道:“高字行在文壇清流中頗有聲望,如果能讓他為我裴氏所用,也不失為我們在聞喜裴氏在士林中的一大助力。”

    事還沒完,微笑過後,裴蘊又換上了平時的親切笑容,笑著向裴矩問道:“,兄長,唐國公對我聞喜裴氏如此用心良苦,做為禮尚往來,僅僅隻是對高士廉告知實情,似乎還不夠報答唐國公的恩情用心吧?”

    “不用急,慢慢來,有的是機會。”裴矩微笑得更加親切,神情更加輕鬆的說道:“若我所料不差,最遲明天,宇文述就該找賢弟你打聽消息了,把關於唐國公的情況全告訴他,差不多八年的舊帳,宇文柱國早就想找個機會出口惡氣,我們得成全他。還有,順便替應良賢侄賠個罪,賢侄今天把他扯出來雖然是被迫,也沒造成什麼後果,但該做的姿態,我們也得做足。”

    裴蘊含笑點頭,把裴矩的交代一一答應,然後裴矩本想就此打住,突然又輕輕一拍額頭,懊惱道:“瞧我這腦子,怎麼忘了這麼大的事?”

    “兄長忘了何事?”裴蘊忙問道。

    “一件很巧的事。”裴矩微笑道:“今天早上上朝前,唐國公恰好向我打聽起了關於弘化太守的事,他任弘化留守,正巧於上弘化太守出缺,需要重新委派,這就是一個報答唐國公的大好機會——賢弟,你的手下可有合適人選?

    “弘化太守的人選?”裴蘊開始盤算,沉吟道:“這個人選可不太好挑,既得不能畏懼唐國公的皇親國戚身份,又得打鐵本身硬,讓唐國公抓不到什麼把柄,扳不倒也掀不翻,還不能被他收買籠絡。這樣的人,可是不太好找……

    又一個機會來臨,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陳應良突然靈機一動,忙向裴家兄弟行禮說道:“二位伯父,關於弘化太守一職,小侄有一個合適人選,鬥膽向二位伯父推薦。”

    “你有合適人選?誰?”裴矩和裴蘊都是為之一奇。

    “前扶餘道監軍、司隸刺史,房彥謙”陳應良朗聲回答,又解釋道:“不敢欺瞞二位伯父,小侄與房彥謙之子房玄齡親如手足,與他父子比較熟識,知道房伯父很是不滿唐國公的廣交草莽,私下與四方豪傑多有往來,對唐國公的這些舉動十分警惕,房伯父又是出了名的正直坦蕩,把他放到唐國公身邊去,既絕不可能被唐國公收買,還保管可以⊥唐國公全身上下,舒服透頂”

    裴矩和裴蘊對視了一眼,然後頓時對視大笑了起來,裴蘊還指著陳應良笑罵道:“好小子,剛剛才誇了你小子悲天憫人,心地善良,一轉眼就原形畢露了?讓房彥謙出任弘化太守,既替你的房伯父謀到了實權職位,又給唐國公身邊摻了一大把沙子,一舉兩得,看不出你這小子還真是會算計啊。”

    陳應良傻笑,連連拱手謝罪,老裴家最出色的裴矩則也是笑道:“成,是個不錯的主意,把房彥謙這樣的著名清官廉吏放到唐國公身邊,是可以⊥他好好喝一壺,對房彥謙出手招天下罵,不下手招房彥謙罵,絕妙人選,明天我就在聖上麵前進言,爭取把這事定下來”

    陳應良大喜,忙替好友一家謝過了裴矩的提攜之恩。而此時天色已然不早,公務繁忙的裴矩見再無他事,便立即提出了告辭,裴蘊挽留間,綁著陳應良來這負荊請罪的裴弘策猶豫了一下,突然向裴矩和裴蘊拱手說道:“兩位兄長,再耽擱你們一點時間,小弟有一事相求,請二位兄長務必答應。”

    畢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已經準備回家的裴矩馬上就停住了腳步,笑道:“,賢弟有話盡管說,都是自家人,用不著客氣。”

    “多謝兄長。”裴弘策先道了謝,然後才指著陳應良說道:“小弟鬥膽,想請二位兄長盡為陳應良謀一個東都洛陽的官職,把他調到洛陽去任職。”

    陳應良一楞,裴矩和裴蘊也微微一楞,裴弘策則繼續說道:“二位兄長明鑒,小弟也知道現在就把應良調到洛陽任職,是有些過於焦急,也很難找到適合他發揮才於的職位,但小弟也是為了他好,這小子太能惹事了,入仕才幾天時間就差點給你們闖禍,在大興的仇家又多,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如果讓他繼續留在大興,隻怕遲早有一天會闖下大禍,無法收拾,所以小弟想把他帶回洛陽,方便隨時看管,也免得他不小心給你們帶來什麼麻煩。”

    裴弘策這話打動了裴矩和裴蘊兩兄——因為他們可是已經親眼見識了陳應良的鬧騰能力,裴矩剛想點頭答應,不曾想陳應良卻突然向裴家幾兄弟單膝跪下,拱手說道:“兩位伯父,叔父,你們的好意小侄明白,但小侄鬥膽,想請你們替小侄謀一個地方官職,到地方上去擔任職位,若能如此,小侄結草銜環,定當報答兩位伯父與叔父的大恩大德。”

    “到地方上去?”裴弘策有些來氣,斥道:“你才多大,到地方上去,能擔任什麼職務?”

    “小侄不求職務高低,隻要能夠放手大於一場就行,為國效力,也為伯父和叔父你們爭氣。”陳應良朗聲答道:“如果兩位伯父方便的話,小侄想去賊亂猖獗的青徐齊魯等地擔任官職,發揮本身所長,協助當地官員剿滅叛匪,為皇帝分憂,也不辜負兩位伯父和叔父的提攜眷顧之恩。”

    一度萬分驚奇的裴矩這才明白陳應良的目的,沉吟說道:“讓你去平叛剿賊,確實可以發揮你擅長軍事的長處,但是青徐齊魯等地可不比東都洛陽,亂賊人多勢眾,官兵卻寥寥無幾,不僅危險,你就任地方實職後,如果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我們也不必繼續提拔於你。這一點,你可要想好了?”

    “小侄絕不後悔”陳應良咬牙答道:“經過高士廉這件事,小侄已經很明白自己不適合朝廷官場,至少目前還不適合,隻有真刀真槍的生死沙場,才有小侄的施展機會,所以小侄絕不後悔,隻求伯父答應”

    裴矩很給麵子的先看了裴弘策神情,陳應良在聞喜裴氏中真正的靠山裴弘策有匈疑,陳應良忙又向他行禮,懇求道:“叔父,小侄知道你想把我帶回洛陽,是對我的一片愛護之心,小侄到了你的麾下,也能得到你的時刻眷顧,可以避免許多麻煩。但花園的草木永遠長不成參天大樹,不經曆風雨也沒有彩虹,小侄如果永遠躲在你的羽翼庇護之下,就永遠沒有成長曆練的機會,所以小侄求你了,請給小侄這個一展所長的機會。”

    又遲疑了片刻,考慮到陳應良目前在軍事上表現得最出彩,裴弘策還是無奈的向裴矩說道:“兄長,那就隨他吧,如果兄長方便,就請你替這個小畜生謀一個地方官職,讓他去發揮他的軍事長處,看他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也免得他留在廄老是給你們闖禍。”

    本家兄弟中排名第三的裴弘策開了這個口,裴矩自然不能不給麵子,立即就點頭說道:“好吧,既然弘策賢弟開口,那我就把這件事記在心上,看什麼樣的地方職位適合應良職位,有機會就給他安排。”
正早見 發表於 2014-11-9 01:10
第九十六章善惡有報中

    隨著隋煬帝從陳應良家中回到皇宮,又從皇宮回到自己家中,唐國公李淵的腦袋一直都是暈頭轉向的,迷茫得連何時到弘化上任和新任弘化太守人選這樣的大事都忘得一於二淨,怎麼也想不通事情會演變成了這樣?自己巧布的迷局陷阱,不僅沒有如願以償的收拾下女婿仇人,還反過來讓自己折損了一員隱藏多年的大將?到底是因為什麼導致了現今的結果,李淵就是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了。

    也是直到回到自家門前時,李淵才大概整理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自己通過長孫兄妹拿去讓陳應良到裴蘊麵前活動的珠寶,被陳應良送給了雲定興,雲定興又順手轉送給了宇文述,期間三方很可能都沒有提起關於高士廉的一字一句,陳應良用禮物僅僅隻是向雲定興交換了幾名工匠,然後讓這些工匠製做出了海外異寶禦寒棉衣,再把棉衣送給了裴蘊——至於陳應良與裴蘊之間是否提起高士廉,長孫無忌帶來的假消息是否陳應良故意安排,李淵就是徹底的看不出猜不透了。

    “這件事,要麼就是陳應良小子和長孫無忌聯合起來陰我,要麼就是陳應良猜到了我的計劃,反過來利用長孫無忌給老夫下了套”這是李淵對這件事得出的結論,但李淵仍然還是萬分糊塗,“老夫的計劃,到底是那出了漏洞?為什麼此前沒有任何端倪?”

    稀糊塗的進了自家大門,寶貝兒子李二趕緊到麵前來打聽消息,至今還在迷茫中的李淵花了不少力氣,這才把事情的大概經過對寶貝兒子介紹了一遍,李二張口結舌之餘,難免也開始失魂落魄了,喃喃道:“怎麼可能?無忌對我說的那些話,難道都是騙我?但不可能啊,就算無忌騙我,觀音婢也不可能騙我啊?”

    父子倆人對視不解的時候,李淵的長子李建成突然進到了房間,神情有些激動的向李淵問道:“父親,聽說今天皇帝陛下聖駕親臨宜陽坊,率領滿朝百官去了陳應良陳兄弟的家,轟動了小半個大興城,是否真有此事?皇帝連我們家都沒來過,應良兄弟又於了什麼漂亮事了,竟然獲得如此殊榮?”

    李淵和李二都無心回答,全都是苦苦思索今天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對李建成的問題完全是充耳不聞。見父親與兄弟如此模樣,李建成不由也是糊塗了,忙又問道:“父親,二郎,出什麼事了?你們怎麼都滿臉愁容?”

    抬頭看了一眼才於同樣出眾的大兒子,李淵猶豫了一下,這才向李二吩咐道:“二郎,把事情經過都告訴你的兄長吧,他事前不知情,旁觀者清,或許能看出什麼?”

    於了虧心事的李二有些為難,但父親的又不敢不聽,便隻得低聲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也就是自己與父親設計陷害陳應良卻反受其禍的大概經過介紹了一遍,結果對陳應良印象相當不錯的李建成一聽就火大了,怒道:“父親,二郎,你們太過份了吧?應良兄弟對妹夫一家以德報怨,仁至義盡,你們竟然還狠得下心陷害於他?於心何忍啊?”

    “閉嘴為父如何行事,用不著你管”正在氣頭上的李淵大怒,斥道:“都二十五的人了,還憑印象取人,天真幼稚姓陳的小子是什麼好東西?他剛回大興的時候,如果直接表露身份,你的妹夫一家會這麼慘?他求衛玄、樊子蓋寬恕你妹夫一家,你以為他是發自善意啊?他是為了他自己,用你妹夫一家的永不翻身,換他以德報怨的美名”

    “柴紹他是自作自受”李建成毫無懼色,大聲說道:“他寬恕柴紹一家,也完全是因為他的天性善良,可憐柴紹一家的悲慘下場,看在上幾輩的交情份上,這才救了柴紹全家,用心正當為這,他自己都差點背上黑鍋”

    “放屁”李淵大怒下罵了句髒話,怒道:“這小子如果是好人,這次會利用長孫無忌給老夫設下陷阱,害得老夫折損一員大將?你知不知道,老夫在蘇世長身上花了多少心血,這次就因為這小子,全白費了”

    “父親,恕孩兒說句不恭敬的話,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建成強壓住胸中衝動,嚴肅說道:“父親你平心靜氣的仔細想想,如果這次的事,如果真是應良賢弟給你布下的陷阱,反受其禍的豈能隻有蘇世長一人?你為什麼沒有受到牽連?就憑這一點,孩兒就可以肯定,應良兄弟此前對我們李家完全沒有任何惡意,不然的話,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可能錯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被剛剛知情的大兒子一語點醒,李淵先是愕然呆住,然後重重一拍額頭,慘叫道:“明白了這事完全隻是巧合,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不然的話,以裴矩和裴蘊那兩個奸賊的德行,怎麼可能不乘機反過來設套,乘機把老夫一舉扳倒?”

    “啊——”同樣醒悟過來的李二也是雙手捂頭,呻吟道:“天下怎麼還有如此奇事?陳應良這家夥,運氣簡直太好了”

    “二弟,應良兄弟不是運氣好,他這是佛家說的善有善報。”李建成小字就叫毗沙門,最是崇信佛家理論,聽到二弟胡說八道自然萬分不滿,斥道:“在我們李家與柴家的事上,應良賢弟他從無惡念,全都是以善待人,所以佛祖才讓他每每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說他運氣好,你怎麼不叫作惡多端的柴紹也運氣好上一次?”

    李二苦笑,不敢也不想和迂腐兄長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李建成則又衝二弟重重哼了一聲,這才轉向了李淵,拱手說道:“父親,事已至此,後悔已然無用,孩兒認為,我們應該全力補救才對。尤其是蘇世長那邊,他如果把父親你給賣了,那我們李家在大隋朝廷可就更是顏麵掃地了”

    李淵倒是有絕對自信相信蘇世長不會出賣自己——因為蘇世長一旦賣了李淵,可就是連一個能夠搭救蘇世長出獄的人都沒有了。李淵惟獨比較擔心的,還是聞喜裴氏是否會察覺到自己是幕後黑手?稍一盤算後,李淵很是勉強的點了點頭,道:“大郎言之有理,現在後悔已經無用了,隻能全力補救。這樣吧,大郎你和陳應良交情最好,由你出麵與陳應良聯絡,設法探聽他是否察覺我們李家插手其間,如果沒有,你就多個他一點補償,算我們李家賠他的情。”

    “諾。”李建成點頭,又問道:“父親,如果陳應良已經察覺怎麼辦?”

    “那也沒辦法了。”李淵苦笑道:“事已至此,我們說什麼都已經晚了,如果他真已經察覺,如何辦你就自己決定吧。”

    李建成默默點頭,李淵則又轉向了李二,吩咐道:“二郎,明天你去見長孫無忌,向他探聽消息,告訴他,為父與他舅父交往多年,絕對不會坐視不理,我會盡一切手段救他舅父出獄。但記住一點,我們利用他舅父設計陳應良的事,絕不能對他說起。”

    李二答應,又小心翼翼的問道:“父親,如果高士廉一家知道這件事,怎麼辦?”

    李淵沉默,半晌才語氣無奈的答道:“那你也自己決定吧,好在這件事我們沒有留下任何證據,隻要蘇世長那不鬆口,聞喜裴氏就拿我們沒辦法。”

    這次輪到李二沉默了,許久後,李二才提心吊膽的在心說道:“蒼天保佑,但願高士廉一家不知道這件事,不然的話,觀音婢……,我就真沒臉見她了。”

    心事重重的過了一夜,次日清晨,李二早早就到了隔壁的隆政坊找好友長孫無忌打探消息,但很可惜,因為陳應良頭一天下差直接去了裴蘊家中,長孫兄妹根本就沒遇到陳應良,李二自然也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情報。無奈之下,李二也僅能把李淵答應一定營救高士廉的話轉述給了長孫兄妹,換來長孫兄妹的千恩萬謝,然後長孫無忌還向李二發出了邀請,“二郎,我和觀音婢打算今天去探望舅父,你如果有空的話,和我們同去如何?”

    目前還沒有任何官職又還是單身的李二當然有的是時間,考慮到能夠第一時間獲得消息,同時還能與長孫小籮莉長時間相處,李二立即就接受了長孫無忌的邀請。然後再到了探監時間,李二就隨著長孫兄妹帶著衣物飲食,一路來到刑部大牢探望高士廉了,但很遺憾的是,李二與長孫兄妹一路來到了刑部大牢時,高士廉恰好被提出大牢到禦史台接受審問去了,李二和長孫兄妹無奈,也隻好耐心守在天牢門前,看看能不能在探監時間結束前等到高士廉歸來。

    李二和長孫兄妹的運氣還算不錯,未時過半後,高士廉就被押回了天牢重新關押,長孫兄妹大喜,趕緊向典獄官塞錢請求探望,結果長孫兄妹還在手忙腳亂翻找衛玄那道允許探監的公文時,典獄官就已經吩咐道:“不必拿公文了,上麵有令,你們的舅舅這次回來,改為關押在普通監牢,不是死囚牢,你們可以直接探望。”

    “舅父已經沒關在死囚牢了?”長孫兄妹一起大喜,李二卻是為之一楞,更加不詳的預感也立即湧上心頭——李二很清楚,他的父親雖然是皇親國戚,也算是位高權重,但因為職位關係,在司法衙門中絕沒有這麼大影響力,能夠這麼就讓高士廉擺脫看押最嚴、條件也最惡劣的死囚牢,改為關押在條件比較好的普通牢房中。能夠做到點的,隻有裴蘊、衛玄和鄭善果等區區幾個司法衙門老大

    讓長孫兄妹更加歡喜的還在後麵,當進到了天牢後,他們才發現高士廉不僅已經擺脫了滿地汙水、惡臭撲鼻的死囚牢房,還被單獨關押在了一間比較於淨的小牢房中,同時牢房差役還大大方方的打開房門,讓長孫兄妹進到房中與高士廉直接見麵。

    好不容易與有如親父的高士廉重新見麵,長孫兄妹當然是少不得痛哭一場,新換了一身於淨囚衣的高士廉則顯得精神很好,抱住外甥和外甥女落了幾滴眼淚後,還反過來安慰長孫兄妹,道:“別為舅父擔心,剛才裴大夫已經親自審過我了,問明了我與斛斯政的於係,認定我與斛斯政隻是普通的朋友關係,還親口告訴我,說隻要再查明一些細節問題,我就可以出獄和你們團聚了。”

    “真的?”長孫兄妹更是大喜過望了。

    “當然是真的,舅父怎麼會騙你們?”高士廉含淚點頭,還撫摩著長孫無忌的腦袋微笑說道:“無忌,無垢,舅父這次真是托了你們的福,你們結識了一位義薄雲天的好朋友,是他救了我。如果不是因為他,你們的舅父,這一次說不定就在劫難逃了啊。”

    看了一眼牢房門外,見無人偷聽,長孫無忌這才小聲問道:“舅父,你是說陳應良陳副率吧?”

    高士廉笑著點點頭,承認外甥猜對了人,長孫無忌大喜,忙又說道:“舅父,還有唐國公,他這次也出了許多的力,應良兄長在裴大夫麵前替你說話的禮物,也是唐國公李伯父替我們承擔的。還有二郎,這些天他也一直在替你的事操心。”

    高士廉的眼中閃過神秘光芒,光芒一閃而過,然後高士廉抬起頭來,向站在旁邊的李二點頭說道:“二郎,你和唐國公的心意,老夫領了。請回稟唐國公,大恩不言謝,高士廉飲水思源,來日結草銜環,定當回報”

    高士廉嘴說的是客氣得不能再客氣的感謝話,可是這感謝話聽到了耳,心中有鬼的李二卻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直覺得後脊背發涼,就好象有什麼人在自己後頸吹寒氣一樣。暗暗心驚之下,李二也隻能趕緊拱手行禮,客套道:“叔父客氣了,這些都是小侄與父親應該做的。”

    高士廉笑了笑,這才又轉向了長孫兄妹,低聲交代了一通讓他們好生照顧外婆舅母之類的家常話,又突然說道:“無忌,無垢,如果你們再見到陳應良陳副率,請告訴他,如果他方便的話,我想盡見見他,向他當麵道謝。”

    長孫兄妹一口答應,高士廉卻又微笑著補充道:“對了,順便告訴他,那枚玉佩我也會盡還他。”

    “玉佩?”李二也知道那枚玉佩的事,卻不知道這枚玉佩的來曆,心中自然難免有些糊塗,“這個時候,提起那枚玉佩於什麼?還有,陳應良當初和柴倩去尋找那枚玉佩,到底是為了什麼?”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李二和長孫兄妹一起辭別了情況已經明顯改善許多的高士廉,出了大牢後,歡天喜地的長孫兄妹當然是急著回家報喜,還邀請李二同去高士廉家中慶祝,心事重重的李二則堅持謝絕了,獨自一人回到了自家所在頒政坊,向父親和兄長稟報高士廉的最新情況。

    李二回到家時,李建成去了陳應良那探聽消息還沒回來,倒是李淵已經從皇城回到家中,還正坐在暖房的火爐旁邊發呆,李二上前行禮問安,李淵也隻是用鼻子哼了一聲表示答應,有氣無力的問道:“情況如何?”

    “稟父親,陳應良已經求動裴蘊了。”李二垂頭喪氣的答道:“今天孩兒與長孫兄妹去探望高士廉,高士廉親口告訴我們,說裴蘊已經認定他無罪,還說要不了幾天,他就可以平安出獄了。”

    “預料中事。”李淵歎了口氣,道:“今天早朝,皇帝又當眾表彰了一次裴蘊,說他昨天晚上枕了那種白疊花製成的枕頭,發現遠比綢枕更暖和更柔軟更舒適,蓋上了棉被後,更是暖如春天,比之普通毛毯強上十倍都不止,誇獎裴蘊獻寶有功,要求裴家兄弟抓緊從高昌國收購白疊子的事。裴蘊出了這麼多風頭,答應陳應良的這種小小請求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難怪高士廉現在的情況這麼好。”李二恍然,然後小心說道:“父親,裴蘊好象把所有的事都告訴給了高士廉,高士廉今天當著孩兒的麵,要求長孫兄妹好生感謝陳應良,應該是知道這件事出力最大的是陳應良了。”

    李淵沉默不答,李二又小心翼翼的說道:“還有,高士廉向孩兒道謝時,除了普通的感謝話外,並沒有任何的特別表示,語氣似乎有些古怪,就……,就好象是故意把話說反一樣。孩兒懷疑,他似乎有可能已經知道了。”

    “不必懷疑。”李淵有搖著頭打斷兒子的話,有氣無力的說道:“剛才我還不敢完全肯定,但現在可以確定了,裴蘊肯定把所有情況都告訴他了,他已經知道我們父子這次不僅沒有救他,還利用他入獄的事大做文章。”

    “父親如何得知?”李二大吃一驚。

    李淵默然,突然一腳踢翻了麵前的火盆,大吼道:“因為今天的早朝上,裴矩那個老滑頭,舉薦了房彥謙出任弘化太守宇文述也給他幫腔,聯著手把房彥謙硬扛上了弘化太守的位置老子當時就明白,他們已經都知道蘇世長的幕後主使是我,出手報複我了”

    “啊”李二張口結舌了,失聲道:“房彥謙出任弘化太守?父親,那你這弘化留守可不好當了,那個老東西名聲極好,性格又是出了名的頑固,簡直就是油鹽不進,父親你在弘化稍微有什麼動作,他肯定是馬上捅到皇帝麵前啊

    “這些不用你指點,我明白”李淵大吼,跳起來又一腳把已經傾翻了的火盆踢得淩空飛起,咆哮道:“偷雞不著蝕把米偷雞不著蝕把米這一次,老夫這個弘化留守,日子不好過了”

    “陳應良小子,你可真是老夫的災星啊——”

    仰天長歎過後,李淵垂下了腦袋,無力的說道:“你去安排,馬上派人去弘化,叫長孫順德和劉弘基馬上停止與當地門閥接觸,讓他們帶上所有人走,回我的封地唐縣去藏身,他們都有案底在身,被房彥謙那個老不死發現,他們就死定了,還馬上就會連累到我身上。”

    李二趕緊答應,然後猛的一驚,忙問道:“父親,高士廉知道了這件事,那我和觀音婢的事……,怎麼辦?”

    李淵苦笑了,神情無奈的反問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正早見 發表於 2014-11-9 01:11
第九十七章善惡有報下

    李建成在陳應良的麵前當然是一無所獲,陳應良的人品性格再是不怎麼樣,也不至於缺少城府到當麵就發作出來,既大失風度還毫無意義,所以李建成打著道喜的招牌來到了陳應良家中後,仍然還是受到了陳應良的友好接待,同時因為房玄齡也恰好來向陳應良道喜的緣故,三個人還坐了下來好好喝了一杯,盡歡而散。<-》

    受到了熱情招待的李建成回家後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想,陳應良懶得理會,也懶得去知道,陳應良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基本上已經沒有可能再與老李家和解了,之前自己以德報怨寬恕了李淵的親家,李淵仍然如此‘友善,的報答自己,現在自己與老李家在背地又已經撕破了臉皮互相捅刀子打黑槍,自己如果還夢想什麼抱老李大腿與老李家和解,那就是叫幼稚,而是叫愚蠢了

    所以,陳應良之所以友好接待李建成,與李建成把酒言歡,除了顯示風度,還有與李建成確實比較談得來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陳應良知道曆史的發展方向,知道李建成將來要和李二撕破臉皮手足相殘,為了給將來做好準備,陳應良才刻意與李建成保持友好關係——至少保持表麵上的友好關係

    同一天,長孫無忌再一次來到了陳應良家中,除了叩謝陳應良的救親之恩外,又轉達了高士廉的請求,請求陳應良盡與他見上一麵,因為掌握的情報不足,陳應良暫時無法判斷長孫無忌是否與未來妹夫李二聯手給自己下套,加上又剛剛才被言官彈劾過參與高士廉案,為了避嫌,便婉言拒絕了長孫無忌同去探監的請求,僅僅隻是答應待到高士廉出獄之後,自己一定抽空去探望高士廉。長孫無忌也害怕舅父的案子又一次節外生枝,便沒有堅持,再三道謝後告辭離去。

    陳應良為了避嫌沒有立即去探望高士廉,還道遠房伯父裴蘊為了避嫌,也會等風波稍微過去後再放高士廉出獄,但陳應良也實在太小看了一些遠房伯父的心狠手辣與欺上瞞下手段,才到了答應對高士廉手下留情的第三天,裴蘊就找出了斛斯政案的新替罪羊——親自上表彈劾李密妹夫、晉陽令劉文靜與斛斯政勾結最緊,涉嫌斛斯政謀反叛國案,並且出示了從斛斯政家中搜出的與劉文靜往來的書信做為鐵證。

    看到裴蘊的彈劾奏章,還有從眾多書信中特意挑選出來言語曖昧的所謂罪證,隋煬帝當然是勃然大怒,立即下旨將劉文靜緝拿歸案,裴蘊歡天喜地的領旨謝恩,李淵卻更加的叫苦不迭了——因為劉文靜同樣是李淵的知交好友,與李淵多有暗中往來。造成李淵雖然不清楚裴蘊拿劉文靜當替死鬼是故意還是無意,但為了不被拔出蘿卜帶出泥,李淵也隻能硬著頭皮派出可靠心腹急赴太原,讓劉文靜做好準備,該跑就跑,該毀滅的證據就盡毀滅。

    新的替罪羊被揪了出來給隋煬帝出氣,其實原本就無比冤枉的高士廉再想脫罪也就易如反掌了,裴蘊再隨便挑了一個隋煬帝心情極好的時刻,上奏說已經查實高士廉與斛斯政隻是普通朋友關係,調查期間不僅沒有發現高士廉涉嫌參與斛斯政案,相反還發現了高士廉提醒警告斛斯政忠心為國的證據,心情正好的隋煬帝大手一揮,稀糊塗入獄的高士廉也就更加稀糊塗的被釋放出獄了,還得以官複原職,賜假休息。

    高士廉被釋放那天,在大興耽擱了一些時間的李淵已然去了弘化上任,樊子蓋和裴弘策等人也已經在此之前回了東都洛陽,始終關注著這件事的李二則隨著長孫兄妹和高家眾人一同來到了天牢門前,迎接高士廉出獄。天牢門外舅甥重逢,自然少不得又是抱頭痛哭了一場,然後高士廉含著淚花看了看與長孫兄妹同來的眾人,又向長孫無忌問道:“無忌,陳應良陳副率是否知道我今天出獄?”

    “應該不知道。”長孫無忌含淚答道:“陳副率每天都要到東宮當值,又要到申時正才能下差。”

    “那你就到延喜門外等著,等陳副率下差,就請他立即到我們家,我要當麵向他道謝。”高士廉吩咐道。

    好不容易盼到舅父出獄,長孫無忌當然舍不得又馬上離開高士廉身邊,但高士廉堅持如此安排,長孫無忌也沒了辦法,隻得把高士廉暫時委托給家人下人,讓下人先駕車載高士廉回家,自己則匆匆來到了陳應良下差必經的皇城延喜門外,等待陳應良下班回家。

    也是湊巧,恰好在同一天,陳應良第一次在皇城之內見到了自己的心中女神楊雨兒,當時楊雨兒是隨著她的母親到東宮探望隋煬帝的兩個孫子楊偵與楊侑,正好經過陳應良的防區,陳應良除了率隊行禮外,目光也始終都沒有離開過楊雨兒一次,可惜楊雨兒出入東宮經過陳應良身邊兩次,卻始終都沒有把目光停留在陳應良身上一次,始終都是麵無表情的從陳應良麵前揚長而過,對陳應良的火熱眼神完全是視若無睹。

    順便說一句,倒是楊雨兒那不得寵的母妃對陳應良好象頗有興趣,兩次經過陳應良麵前時,都仔細的打量了陳應良幾眼,隻可惜陳應良對人妻向來無愛,連未來嶽母到底長什麼模樣都沒怎麼注意,就更別說留心到這些微末細節了

    “沒緣分啊,連見麵的機會都少得可憐,想把她追到手不是白日做夢是什麼?我是否也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了,趕緊另外找一個漂亮媳婦算了?或者於脆直接就和聞喜裴氏聯姻,求裴叔父在他家族挑一個合適的給我做媒,直接做聞喜裴家的女婿。”

    帶著這念頭,陳應良心情失落的下了班,悶悶不樂的從延喜門出了皇城,結果前腳剛出了皇門,伺候陳應良當值的家丁還沒來得及把坐騎牽到麵前,長孫無忌就攔住了陳應良的麵前,一邊千恩萬謝,一邊替舅父邀請陳應良到自家做客,陳應良剛想考慮是否應邀,身旁突然又傳來依稀熟悉的聲音,“陳副率,民女李秀寧,見過陳副率。”陳應良與長孫無忌一起驚訝扭頭看去,卻見李秀寧領著兩名丫鬟,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們的身旁,還正在向陳應良行禮問安

    “李秀寧怎麼來了?”陳應良滿頭霧水,忙一邊還禮,一邊問道:“柴夫人,你怎麼在這?”

    “民女是代表公公與郎君來的,在這等陳副率很久了。”李秀寧露出了很虛偽的微笑,柔聲說道:“陳副率,民女一家在太平坊家中準備了一些粗茶淡飯,想請陳副率大駕光臨寒舍,當麵向副率道謝與賠罪,萬望副率賞光。”

    “道謝就不必了,舉手之勞而已。”陳應良隨口客套道:“至於賠罪,那就更不必了,都已經過去了。”

    “副率大度,讓民女一家更是無地自容。”李秀寧的語氣仿佛很誠懇,又堅持道:“但民女還是懇請副率能夠大駕光臨,因為民女一家,受你的情……

    “柴夫人,不是我不給你麵子。”陳應良苦笑著打斷李秀寧的邀請,指著長孫無忌說道:“是你稍微來晚了一步,剛才我已經接受了無忌賢弟的邀請,答應去他的家中赴宴,分身乏術,所以實在無法從命。”

    李秀寧驚訝扭頭來看長孫無忌,長孫無忌趕緊說道:“柴夫人,是真的,我舅父今天剛剛出獄,派我來這等候陳副率,就是為了邀請陳副率到我家中赴宴,當麵感謝陳副率的搭救之恩。柴夫人,我舅父的事你知道,沒有陳副率,他這次就在劫難逃了,所以抱歉,小弟今天不能讓你。”

    “居然這麼巧?”李秀寧露出虛偽到極點的失落神情,很是勉強的行禮說道:“既然副率另有他約,那民女也不敢勉強,隻是希望民女下次再來邀請副率時,陳副率能夠賞光應諾。”

    “看情況吧。”陳應良隨口敷衍,也根本不想和李秀寧糾纏,又客套了幾句就趕緊上馬,隨長孫無忌趕往隆政坊到高士廉家中做客,留下李秀寧在原地繼續的神情失望,仿佛入戲太深,一時回不到本身角色。

    很是順利的來到了隆政坊,又一路來到了高士廉家中,高士廉很是給麵子的大開中門,親自來到了門外迎接陳應良,還有高士廉已經年過六十的母親,也一起出門迎接陳應良,讓多少還有些尊老愛幼品德的陳應良大為緊張,趕緊下馬稽首行禮,連說不敢,高士廉則親手攙起了陳應良,握著陳應良的手說道:“陳副率,大恩不言謝,高某此番能夠化險為夷,皆你之恩”

    “高叔父客氣了,舉手之勞,何敢言謝?”陳應良假惺惺的謙虛。

    “陳副率,你不必謙虛,所有的事老夫都知道了。”高士廉的語氣遠比李秀寧誠懇,又拍了拍旁邊的長孫無忌,更加誠懇的說道:“陳副率,我這個外甥年幼無知,被人利用,險些致你於萬劫不複的險境,冒犯之處,萬望陳副率海涵。”

    陳應良苦笑,知道裴蘊肯定是把所有事都告訴給了高士廉,至今不知實情的長孫無忌卻是張口結舌,脫口驚道:“舅父,我做錯什麼了?我怎麼被人利用了?”

    另一旁的李二臉色頓時黯淡如灰了,高士廉則沒有理會外甥,隻是又向陳應良說道:“陳副率,還有一點老夫必須對你說明,無忌這幾天去探望我時,我曾經仔細向他問過事情的過程詳細,可以確認他是因為救我心切,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利用,還要請你原諒他,別和他一般見識。”

    陳應良更是苦笑了,拱手說道:“高叔父,你這話說的,我要是責怪無忌賢弟,今天就不會來了。”

    高士廉放聲大笑,也知道陳應良這是心話——因為如果陳應良怪過長孫無忌的話,自己就不可能平安出獄,官複原職,今天陳應良更不會接受自家的邀請。然後高士廉趕緊邀請陳應良進門,陳應良謝了,與高士廉並肩入府,長孫無忌則是繼續的滿頭霧水,本想跟上,卻忽然看到好友李二還呆呆站在原地,神情失魂落魄,仿佛已經神遊天外,長孫無忌不由更是糊塗,忙說道:“二郎,麵請,我舅父他們已經進去了。”

    直到長孫無忌第二次開口催促,失魂落魄中的李二才回過神來,很勉強的向長孫無忌說道:“無忌,我還有事必須先走,就不進去了,你進去陪伴高叔父和陳副率吧。”

    都已經開飯了,好友卻突然堅持要走,長孫無忌對此自然是大惑不解,詢問原因時,人歪害怕影子正的李二自然不敢如實回答,隻是借口還有急事,堅決提出告辭,長孫無忌無奈,也隻好仍由李二去了。結果長孫無忌抬腿進門時,李二卻突然叫道:“無忌,再等等。”

    “還有什麼事?”長孫無忌回頭問道。

    李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又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無忌,這次的事,我們李家沒能出上力,十分抱歉,但你要相信我,我是真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對待,隻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所能決定。不管將來如何,我都繼續會把你當最好的朋友。”

    說了這通沒頭沒腦的話,李二扭頭就離開了高府門前,身形蕭索的永遠離開了高府門前。看到幼年好友失落遠去的背影,聽到了李二那些沒頭沒臉的話,又聯想到舅父剛才的話,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了長孫無忌的心頭,也讓在這件事中始終被人利用的長孫無忌突然明白了什麼,暗道:“不會吧?二郎,不會那麼對我吧?”

    與黯然離去的李二截然相反,坦蕩無私的陳應良卻被淹沒在了高士廉一家巨大的熱情之中,被請進了門後,高家的小輩全被高士廉叫到了陳應良的麵前稽首道謝,然後老高家又擺下了盛大酒宴,盛情款待陳應良的搭救之恩,陳應良一再謙虛,不願無功受賞,高士廉一家卻根本不聽,一邊說著感謝話一邊不斷向陳應良敬酒,還就把酒量目前還不行的陳應良灌得臉紅脖子粗,腦袋暈暈乎乎。

    酒至酣暢,高士廉忽然向妻子鮮於氏使了一個顏色,鮮於氏會意,立即捧出綢緞墊底的木盤交給高士廉,高士廉又將木盤轉遞到了陳應良麵前,微笑說道:“陳副率,這枚玉佩,聽說曾經是你的物件,現今物歸原主,請副率收下

    已經有些喝高了的陳應良低頭看去,見綢緞墊底的木盤之上,果然安安穩穩的躺著一枚雙虎首璜佩,還正是自己當初賣了做路費的那枚雙虎首璜佩,有些苦澀的笑了笑後,陳應良雙手接過了木盤,向高士廉道謝道:“高大人,那晚輩就不客氣了,晚輩也知道現在還你當初買佩的錢,你是肯定不收,所以我也不還了,就說一聲謝謝了。”

    “這就對了,用不著那麼客氣。”高士廉大笑,又說道:“陳副率,你與我的外甥無忌年齡相近,老夫僭越,今後我們於脆就以叔侄相稱如何?”

    “叔父在上,請受小侄一拜。”

    陳應良二話不說,馬上拜倒口稱叔父,高士廉大喜,忙說著賢侄請起將陳應良攙起,對陳應良的印象也益發良好,旁邊的長孫兄妹和高履行也是歡喜不勝,一起對陳應良行弟妹之禮,陳應良將他們攙起間,長孫無忌又好奇問道:“兄長,小弟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不知你現在能否回答,舅父出事那天,你為什麼會到我家來尋訪這枚玉佩?”

    “是啊,賢侄,你當初怎麼會突然到我家來探訪這枚玉佩?”高士廉也好奇同問,又道:“裴大夫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我,惟獨忘記了告訴我,當初你為什麼要來尋訪這枚玉佩。賢侄,現在可以⊥老夫知道謎底了吧?”

    陳應良更是苦笑了,借著酒勁,陳應良於脆如實說道:“其實謎底很簡單,這枚玉佩是我與柴郡公千金指腹為婚的訂親信物,我和柴家的事你們都知道,我也不羅嗦了,總之那天是因為柴郡公的千金找到我,要求換回訂親信物,我才順藤摸瓜,一路找到你們這。”

    說著,陳應良又把自己當初把訂親信物賣掉當做投軍路費的事大概說了一遍,高士廉和長孫無忌舅甥則越聽越奇,簡直都不敢相信世上還有如此巧合的事,倒是高士廉的老婆鮮於氏考慮到了另一個問題,向陳應良問道:“大侄子,你和柴家的姑娘,就沒想過重歸於好?不管怎麼說,你們陳家和柴家,也曾經算是世交,如果重歸於好的話,也不失為一樁美滿姻緣啊?”

    不知為什麼,在一旁始終默不作聲的長孫小籮莉突然有些緊張,趕緊偷偷去看陳應良的反應。還好,陳應良馬上就苦笑說道:“嬸嬸,絕沒有這個可能了,至於原因,當著無忌賢弟和觀音婢他們的麵我不方便說,有空你問問高叔父,他知道原因。”

    高士廉當然知道原因,更知道老李家這次利用自己的事對陳應良痛下黑手,根子就出在陳應良與柴家過節上,向老婆使了一個眼色讓黃臉婆閉嘴後,高士廉又看了看陳應良,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忙問道:“賢侄,那麼在你的婚姻大事上,不知你可有什麼想法?”

    “暫時還沒有。”陳應良如實答道。

    高士廉笑了,突然又說道:“賢侄,那麼叔父現在就為你安排一門親事如何?”

    “叔父你現在就為小侄安排一門親事?”

    已經有些喝暈的陳應良先是一楞,然後下意識的立即把目光轉向了在場唯一的少女長孫無垢,結果長孫小籮莉也正好偷眼來看陳應良,四目相交,長孫小籮莉的清秀小臉蛋頓時變成了一塊紅布,趕緊低下了頭去,心頭砰砰亂跳,陳應良則有些傻眼,暗道:“不會是她吧?她可是未來的千古賢後啊?”

    難以想象的可能變成了事實,高士廉果然微笑說道:“賢侄若不嫌棄,老夫想把外甥女無垢許配於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聽到高士廉這話,對長孫小籮莉從沒有過類似念頭的陳應良自然更是傻眼,長孫小籮莉羞得想找一條地縫鑽進去,高士廉的母親、老婆和妹妹一起大驚,長孫無忌則驚叫出聲,“舅父,你以前不是……?”

    “無忌,別說了,一會舅父就告訴你實情。”高士廉揮手打斷了外甥的驚叫,然後轉向了自己的妹妹兼長孫兄妹的生母高氏,鄭重說道:“小妹,為兄這個決定雖然是臨時起意,但我是為了無垢好,應良賢侄不僅人才出眾,前途無量,還心地善良,孝義雙全,他如果能與無垢喜結良緣,必然能夠好好照顧無垢一生。”

    高氏當然知道陳應良目前在官場上風頭正勁,又知道陳應良與女兒的身世相近,女兒嫁過去必然得到陳應良的好生愛護,加上早就發現陳應良眉清目秀舉止有禮,正是心目中的理想女婿人選,便也沒有多做遲疑,很就點頭說道:“那就請兄長做主了。”

    高士廉滿意點頭,又笑吟吟的轉向了陳應良,問道:“賢侄,現在就看你的意下如何了。”

    決定人生命運的關鍵時刻突然來臨,陳應良徹底措手不及,本就喝紅了的小臉也不由更加通紅,心下遲疑,“怎麼辦?答不答應?”

    遲疑間,陳應良自然想起了自己的心中女神楊雨兒,接著又想起了自己與楊雨兒之間遙不可及的距離,還有楊雨兒今天在自己麵前的冷漠神情,陳應良對她的心思也不由黯淡了下去。再然後,借著酒勁,陳應良於脆離席向高士廉下拜,朗聲說道:“多謝叔父成全,小侄願意與觀音婢共度此生”

    高士廉放聲大笑,高氏滿意微笑,長孫小籮莉羞得起身就跑進了後堂,陳應良則又在心暗道:“雨兒,不是我移情別戀,是我和你之間沒可能,早些把我的親事定下來,你以後也不必煩惱我再去糾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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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指點迷津

    到底是死鬼陳應良留下的身體底子差了些,在高士廉家喝得臉紅脖子粗的出了門,打馬返回宜陽坊時,在路上被深秋的寒風一吹,陳應良就忍不住滾下馬大吐特吐了,吐得是翻腸倒胃,天翻地覆,最後於脆連馬都騎不了,還是家中下人給陳應良雇了一輛車,這才趕在坊門關閉前把陳應良帶回宜陽坊家中。結果回到了家後,陳應良少不得又挨了陳老三一通埋怨,被陳老三親手硬灌了一碗醒酒湯。

    其實身體比較差還隻是陳應良酩酊大醉的原因之一,讓陳應良大醉特醉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陳應良決定放棄對楊雨兒的追求,盡管早就知道自己與楊雨兒的身份懸殊巨大,也很清楚自己對楊雨兒隻是單相思,幾乎沒什麼可能得償所願,但真正決定了放棄後,陳應良還是萬分失落,忍不住借酒澆愁了一次——畢竟,陳應良對楊雨兒是動了真情的。

    借酒澆愁的結果除了酩酊大醉外,還有宿醉後的強烈不適,第二天清晨,陳應良既是頭痛欲裂,又是四肢酸軟無力,還臉色蒼白如紙,稍微動動就全身出虛汗,難受得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可是沒辦法,因為前段時間告假次數過多的緣故,陳應良實在拉不下臉來再次請假,更不想落下瀆職把柄,妨礙到自己正在謀求的地方職位,便強忍著身體不適出了家門,強撐著來到皇城上班。

    還好,陳應良的上司裴信是聞喜裴家的人,又是托陳應良的福得以官升一級,對陳應良多少有些照顧,見陳應良在崗位上臉色蒼白,額頭不斷出冷汗,便關心的問起了陳應良的身體情況,得知陳應良身體有些不適後,裴信便大手一揮,又給了陳應良半天病假,讓陳應良立即回家休息。確實身體很不舒服的陳應良大喜,趕緊謝了裴信的照顧,急匆匆出了皇城回家睡大覺。

    從早上睡到下午,剛感覺身體舒服一些,損友房玄齡卻又提著一壇酒上門來催命了,還給陳應良帶來一個新朋友——一個叫做杜如晦的官宦子弟,說是自己與杜如晦偶然結識後相處甚歡,同時杜如晦也十分欽佩赤手空拳闖下諾大聲名的陳應良,所以就把杜如晦帶到了陳應良家,介紹給陳應良認識。

    在目前這個時代,杜如晦當然還沒有什麼名氣,又剛剛才從滏陽尉的任上負氣辭官,按理來說少年得誌的陳應良完全可以看不起杜如晦的,但是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陳應良對杜如晦的到來當然是大喜過望,不僅對已經二十八歲的杜如晦行小弟禮,還不顧自己宿醉剛醒,命令家人下人準備上好酒宴,強撐著與兩大未來名相把酒言歡,共敘友情,同時自然拚命的與杜如晦拉關係套交情,為將來的必要時刻打好基礎。

    托顯赫名聲與良好形象的福,杜如晦對剛結識的陳應良第一印象也極好,而隨著與陳應良的熟識,閑聊間話題不經意的扯到官職方麵時,杜如晦還忍不住向陳應良問道:“賢弟,關於你的官職,愚兄一直有個問題,以賢弟你的文才武功,還有你在朝廷的關係,怎麼會被封為太子右副率這麼一個半閑職?這豈非是大材小用,明珠暗投?”

    “不瞞兩位兄長,這是我那兩位裴伯父的意思。”陳應良倒也沒有對房玄齡和杜如晦隱晦,坦然答道:“他們擔心我過早進入軍隊被人打壓,我又才剛滿十七歲,年紀實在太小了些,他們也不便給我安排什麼有實權的文職,就於脆讓我在太子右副率這個位置上過渡一下,先讓我混一些資曆,然後再平調其他官職。”

    “果然如此。”早就有此懷疑的杜如晦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又不無羨慕的說道:“賢弟果然是非同凡響,混資曆都是直接從五品,愚兄比賢弟癡長十一二歲,在朝廷也算有點靠山,結果入仕之後,卻隻能出任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縣尉相當於縣公安局長),對比之下,愚兄真是無地自容啊。”

    “兄長不必如此。”陳應良安慰道:“兄長隻是時運未至,小弟相信以兄長的才學,他日定然出將入相,前途必當遠在小弟之上。”——天地良心,陳應良這話可是實在不能再實在的大實話了。

    杜如晦能被譽為千古賢相之一,當然能有自知之明,在沒有預知能力的情況下,對陳應良發自肺腑的大實話當然是誤以為是安慰話,抱以苦笑搖頭,對自己的信心遠沒有陳應良對自己的信心那麼充足和堅定。

    “應良賢弟,別怪愚兄出言不吉,這事你必須得抓緊。”另一名未來的千古賢相房玄齡開口,嚴肅說道:“正如你我兄弟閑談所言,當今聖上乃難得明君,功績絕不在秦皇漢武之下,可當今聖上也是好事之君,從古至今,還沒有那一位皇帝能象他這麼喜歡巡遊四海八方。賢弟你如果不能在皇帝下次出巡之前確認你的新職位,聖上一旦又突然出巡,裴相與裴大夫兩位大人定然隨行,屆時你如果還想謀求什麼理想職位,就絕沒有現在這麼容易了。”

    “喬鬆兄不必那麼緊張。”杜如晦善斷,與多謀的房玄齡也不是那麼意見完全相同,笑著說道:“喬鬆兄忘了衛留守了?當今聖上對衛留守始終青眼有加,有他老人家在,就算裴相與裴大夫不在大興,應良兄弟還用擔心沒有理想職位了?隻怕到時候應良兄弟就算想要再次官升一級,也就是衛留守一句話的事。”

    “克明賢弟,衛留守是很賞識應良賢弟不假。”房玄齡很謹慎的提醒道:“但應良賢弟的伯父,始終是裴相和裴大夫,已經七十有三的衛留守,隻是應良賢弟的長輩。還有,衛留守的權力隻局限於關中一地,且受到很多製約,再怎麼的提拔應良賢弟,也無法達到裴相和裴大夫的高度。”

    杜如晦默默點頭,讚同房玄齡的這個看法——陳應良確實還有衛玄和樊子蓋這些老不死的大腿可以抱,但這些老不死的權力都隻局限在一個地區,又是風燭殘年指不定那天就兩腿一蹬,留下可憐的小正太陳應良在世上無依無靠,所以抱他們的大腿不僅上升空間有限,還指不定就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遠及不上正當壯年的天子近臣裴矩和裴蘊的大腿那麼穩定可靠。

    “多謝兄長關心,也多謝兄長提醒。”陳應良當然也明白房玄齡的弦外之音,也沒有對好友隱瞞,直接就笑著說道:“不瞞兄長說,其實小弟也一直在擔心這點,所以這次借著獻棉花的機會,我已經求兩位伯父答應,盡為我謀取一個外任官職。如果運氣好一切順利的話,可能很就會有消息了。”

    “賢弟果然高瞻遠矚,深謀遠慮。”房玄齡欣慰的笑了,又好奇問道:“賢弟,你求裴相和裴大夫給你謀取什麼地方的官職?江南?四川?還是就在兩都京畿?”

    “我沒求這些太平官職。”陳應良搖頭,平靜說道:“我求兩位伯父把我放到賊亂最嚴重的青徐齊魯等地,輔助地方官員平定亂匪。”

    房玄齡和杜如晦的臉色一起變了,也一起閉上了嘴巴,片刻後房玄齡才沉聲說道:“賢弟,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青徐齊魯賊亂猖獗的根本原因,你比愚兄更清楚,你還要堅持去清剿賊亂,這不是在逞強,是在拿你的仕途前程賭博。”

    “喬鬆兄,賊亂總要有人去剿的。”陳應良平靜答道:“我不去剿亂賊,別人也不去剿亂賊,那這賊亂豈不是隻會越鬧越大,越來越難以控製?”

    房玄齡啞然,有心想指出陳應良賭得太大,卻又受限於忠君愛民的封建毒素洗腦,還有老頑固父親的長年以來的耳提麵命,實在找不出什麼話來指責和製止陳應良的冒險賭博。倒是杜如晦突然拍了巴掌,叫好道:“應良賢弟果然有勇氣有擔當,也更有上進心不錯,齊魯的賊亂是很難剿滅,但事情越難,就越有斬獲奇功的機會相信以賢弟的韜略武功,到了青徐齊魯的平叛戰場上,定然能夠取得不亞於朝廷柱石張須陀將軍的戰績。”

    與杜如晦畢竟隻是剛剛接觸,陳應良還真聽不出杜如晦這是隨口敷衍還是發自內心,便也隻能對杜如晦報之以虛偽笑容。孰料杜如晦稱讚了陳應良的英明決策之後,又突然說道:“不過應良賢弟,愚兄覺得你還是稍微冒失輕進了一些,其實以你的條件背景,大可不必急著到賊亂最猖獗的地方去郡縣去任職剿匪,應該策略一些,循序漸進,然後再圖謀發展。”

    對於千古賢相杜如晦的建議,陳應良當然不可能當做耳旁風置之不理,隻是趕緊問道:“克明兄此言何意?還請兄長祥解。”

    “因為在地方上剿賊平亂,與賢弟你在洛陽剿滅楊玄感逆賊的叛亂不同。”杜如晦嚴肅答道:“別怪愚兄說話不好聽,賢弟你能夠順利剿滅楊玄感叛亂,其功勞最大的還是以樊留守和皇甫將軍為首的東都朝廷,是他們給你練出了兵,也是他們為你提供可以肆意揮霍的糧草軍費,從不或缺的武器盔甲,軍需輜重,也是他們替你抵擋了來自背後的暗槍暗箭,妒忌陷害,讓你可以心無旁騖的專心平叛。沒有他們的這些幫助與支持,賢弟你再是驚才絕豔,也將必然是束手束腳,無從施展。”

    見陳應良連連點頭,認同自己的這些觀點,杜如晦更沒了顧忌,繼續說道:“賢弟你到了地方上剿賊平亂,情況那就是截然不同了,錢糧必須在郡縣境內自行籌備,武器盔甲也必須由你自行購買打造,幾乎一切所需輜重都必須由你自己想辦法,還得麵臨同僚和上司的妒忌掣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無能部下、愚蠢上司或者不懷好意的同僚連累,無辜所過。所以賢弟你去地方上平叛剿賊,麵臨的戰事規模雖然肯定不如楊玄感之亂那麼巨大,實際上戰事的難度,卻必定將在平定楊玄感叛亂的戰事難度之上”

    杜如晦說的這些道理,長年靠財政撥款辦案吃飯的陳應良當然明白,雖說陳應良對此已經是早有心理準備,但杜如晦既然提起這事,陳應良還是恭敬說道:“兄長所言,句句有理,小弟也知道剿賊戰事沒有那麼好打,至於如何循序漸進,還請兄長直言指點,無須顧忌。”

    見聲名顯赫的陳應良如此尊重自己的意見,杜如晦當然也非常高興,便又說道:“愚兄認為,賢弟你有兩個循序漸進的辦法,第一個是到朝廷柱石張須陀張將軍的麾下任職,第二個就是謀取賊亂情況比較輕的郡縣職位,先積累起一定實力,然後再圖謀發展。”

    “到張須陀的麾下任職?或者是謀取賊亂情況比較輕的地方官職?”陳應良的眼睛有些放光了。

    “不錯。”杜如晦大力點頭,指出道:“到張須陀將軍的麾下任職,優勢是直接可以指揮張須陀將軍麾下的精銳隊伍作戰,有利於賢弟你立即大展拳腳,且以賢弟你現在的顯赫威名,到了張須陀將軍帳下,就算不得張須陀重用,也定然能夠爭取到統兵機會。”

    “當然,這個選擇也有缺陷。”杜如晦補充道:“張須陀性格剛強,剛強之人必然獨斷,賢弟你新去乍到,又非張須陀的舊部,初到他的帳下定然難以立即影響到他的策略抉擇,隻能是完全受他指揮,無法按照自己的策略計劃行事,在很大程度上將會是束手束腳。”

    陳應良緩緩點頭,又問道:“兄長,那我如果到賊亂較輕的郡縣任職,又有什麼優勢缺陷?”

    “賢弟到賊亂較輕的郡縣任職,優勢和缺陷都不突出。”杜如晦答道:“賊亂較輕的郡縣,賦稅自然比較正常,優勢是錢糧比較充足,平賊難度比較小,缺陷是當地官兵既然無法平定賊亂,在戰鬥力方麵必然有所不足,賢弟你在軍隊方麵必須從頭做起,很難立即取得成功。”

    “此外,屆時賢弟你的上官性格如何,也將影響到你的平亂戰績,如果遇到性格軟弱膽小怕事的上官,那麼肯定會把戰功顯赫的賢弟倚為長城,言聽計從。但如果剛愎自用又貪功善妒的上司,賢弟你的差使就沒有那麼好辦了。”

    陳應良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點頭說道:“聽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聽了兄長的分析,我倒是很願意去賊亂比較輕的郡縣任職,隻是不知道朝廷有沒有如此合適職位?還有,如果有這樣合適的職位,也不知道上司是否性格軟弱,膽小怕事?”

    “賢弟,你是越來越貪心不足了啊。”一直在旁邊傾聽的房玄齡終於開口,笑著說道:“不願去張須陀帳下被控製就算可,還既希望上司有錢有糧供你平亂剿賊,又不希望受他約束,是不是還想反過來指揮上司?便宜要占足,虧一點不吃,世上也有這麼好的事?”

    杜如晦附和大笑,陳應良也跟著傻笑,恬不知恥的說道:“做人如果沒有理想,那和鹹魚有什麼區別?小弟知道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可是夢想一下有這樣的好事總行吧?”

    房玄齡和杜如晦再度一起大笑,不過大笑之後,房玄齡卻又突然表情神秘的說道:“不過賢弟,世上或許真有這樣的好事也說不定。”

    “喬鬆兄此言何意?”陳應良一楞。

    “愚兄的職位是殿中侍禦史,雖然沒什麼職權還動不動就得罪人,卻有一個好處是可以每天旁聽朝政。”房玄齡微笑說道:“恰好就在今天,愚兄旁聽到了一件政務——譙郡太守徐敏廉奏劾,譙郡讚治傅建德瀆職大意,致使譙郡賊寇田黑社、田白社襲擊永濟渠運河得手,搶走了十幾船從江南運往東都的漕糧,陛下大怒,已經下旨將譙郡讚治傅建德捕拿問罪,又令譙郡太守徐敏廉戴罪立功,全力剿滅譙郡黑白二賊。”

    “譙郡?”陳應良明白房玄齡的意思了,忙問道:“喬鬆兄,你的意思莫非是說,讓我去謀取譙郡讚治這個職位?”

    “不錯。”房玄齡點頭說道:“賢弟你去謀取這個官職,首先是品級方麵沒有任何問題,譙郡是二等郡,二等郡丞(讚治)是從五品,賢弟你現在也恰好是從五品,謀求這個官職隻是平調,難度要小上許多,別人也不容易那麼有話說。”

    “除此之外,這個官職完全滿足賢弟你的期望。”房玄齡微笑著補充道:“譙郡太守徐敏廉這個人我知道,他是前朝名醫徐之範的第七子,托祖蔭當上的官,才具一般,性格據說也比較溫和,這次奏劾部下完全是因為漕糧被劫事情太大,他想瞞也瞞不足,同時他駐治譙縣,譙郡讚治傅建德駐治永城,漕糧是在永城郡內被劫,與他毫無關係,也不能說他是故意排擠同僚,所以你隻要不象傅建德那樣捅出那麼大的簍子,與他友好合作應該問題不大。”

    “還有,譙郡的錢糧情況也不錯。”房玄齡又補充道:“連通中原與江南的永濟渠從譙郡東北部穿過,當地百姓就算遇到什麼大災大荒,也可以靠河吃河,依靠永濟渠活命,所以賊亂較小,錢糧相對其他的二等郡而言也比較充足,完全有可能支撐起賢弟的平叛戰事。”

    “喬鬆兄好主意啊。”杜如晦的眼睛先亮了,喜道:“喬鬆兄你剛才還說到了聖上要求徐敏廉戴罪立功,盡鏟除譙郡境內的黑白二賊,既然如此,那麼以應良賢弟在平叛大戰中闖出的名頭,如果到了譙郡給徐敏廉擔任副手,徐敏廉必然是把應良賢弟視為救星,對應良賢弟的平叛方略言聽計從,全力滿足應良賢弟的各種要求,僅憑這一點就遠勝過帶其他郡去任職。”

    “好處還不隻這些。”房玄齡看看左右,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沒有其他外人,愚兄也就直言無諱了,賢弟你如果能到譙郡任職,就是想撈功勞揀便宜也遠比其他郡容易,因為譙郡的北麵有張須陀這個大隋名將坐鎮,南麵是江都王世充,這兩人都是平亂戰場上的狠角色,常常把境內亂賊打得到處亂竄,有他們在正麵對付大股亂賊,賢弟你躲在旁邊有機會就捅刀子,撈戰功的機會也比其他郡多得多。”

    被房玄齡和杜如晦這麼聯手一忽悠,陳應良很就喜笑顏開了,舉杯說道:“多謝二位兄長出謀劃策,小弟決定了,明天就去拜見兩位伯父,爭取謀得譙郡讚治這個職位二位兄長請,這杯酒,算是小弟我感謝二位兄長指點迷津的。”

    房玄齡、杜如晦當然不會和陳應良客氣,舉杯與陳應良共飲,放下酒杯一起大笑,而大笑過後,陳應良又乘機向杜如晦說道:“克明兄,既然你現在無官一身輕,如果小弟真能謀到譙郡讚治這個職位,那不知你可願與小弟同到譙郡一行?”

    “賢弟怎麼想起邀請我去譙郡?”杜如晦有些驚奇的問道。

    陳應良自然不可能告訴杜如晦真正原因,隻是微笑說道:“當然是想請兄長欣賞中原風光,也順帶著時刻給予小弟各種指點,兄長乃名門之後,熟悉官場規矩,那怕對小弟隻是稍微指點一二,小弟也必然受之不盡。當然,兄長此行的一切費用花消,全部由小弟承擔,小弟若是能在平叛戰場上有所斬獲,必然也有兄長的一份功勞。”

    杜如晦當然明白陳應良是想把他招為幕僚的意思,但很可惜,陳應良目前的官職還是稍微低了一些,杜如晦目前雖然沒有官職在身,卻好歹也是前任工部尚書杜果的長孫,名門之後,對陳應良的招攬籠絡自然不會立即動心,所以杜如晦馬上笑著婉拒道:“賢弟,如果你提前十年這麼邀請愚兄,那麼愚兄肯定是馬上從命,但是現在不行了,愚兄現在家中有妻有兒,父母又年事已高,實在無法遠行,所以賢弟的好意,愚兄隻能心領,無法從命。”

    “是,我都忘了這些,小弟冒昧,請兄長恕罪。”陳應良大失所望的客套,又在心感歎道:“到底還是官小了些,象房玄齡和杜如晦這樣的曆史大牛,還真不是我現在就有資格擁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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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收之桑榆

   “公子,公子。”

    陳應良正悄悄感歎的時候,門外忽然進來了一名下人,向陳應良奏道:“稟公子,有一行人來到了我們家門前,為首的之人自稱姓柴名慎,說是帶著他的兒子兒媳前來探望於你,請你務必接見。小人們聽說過你和柴家的事,就沒讓他們進來,三伯也讓我們先來問你的意思。”

    “柴慎?柴紹和李秀寧?”陳應良先是一楞,然後有些發火的說道:“探望於我?怕是又沒安什麼好心吧?”

    “賢弟,這次你錯了,若為兄所料不差,柴郡公一家這次應該是來向你賠罪和道謝的。”房玄齡搖頭,又解釋道:“賢弟可能有所不知,前天早朝,樊子蓋樊留守到金鑾殿上向陛下辭行時,又與衛留守聯名彈劾了柴家一本,指責柴慎和柴紹父子在你那一件事中危言聳聽,胡亂牽連無辜,動搖朝廷根基,請求皇帝陛下對柴家父子追加處罰。”

    “結果皇帝笑著說,連賢弟你這個當事人都寬恕柴家了,他身為一國之君,氣量胸懷豈能比臣子還要狹窄,然後就宣布不再繼續追究此事,駁了樊留守和衛留守的奏章。所以,若愚兄所料不差,柴家一定是聽到了這個風聲,這才下定決心拉下顏麵,親自登門向你賠罪道謝,也應該是發自內心的道謝與賠罪

    房玄齡說這事陳應良在事前就知道,對此當然是毫不驚訝,倒是杜如晦小小吃了一驚——驚奇隋煬帝突然改了暴躁性子?接著杜如晦馬上就醒悟了過來,笑道:“柴紹公子還真是走運啊,歪打正著,正好對了皇帝胃口。楊玄感這件事,皇帝窮究叛賊家眷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不給這些叛賊家眷一個警告,寬恕首提此事的柴公子就是最好的警告。”

    “皇帝怎麼想,我們用不著去猜測,這也與我們無關。”房玄齡搖頭,然後又對陳應良說道:“賢弟,當初柴家把你逼得懸梁自盡,你仍然笑著出門迎接柴公子,後來柴家汙蔑你為亂賊同黨,企圖置你於死地,你仍然以德報怨寬恕了他們,寬宏大度的胸懷,連當今天子都開口稱讚。現今柴家登門謝罪,你如果不親自出迎,就是不能善始善終了,去迎一下他們吧。”

    陳應良點頭,又邀請房玄齡和杜如晦同去迎接,房杜二人欣然從命,當下三人一起出房,一同到了自家大門之外迎接柴慎一家。結果到了門外一看,穿著一身便服的柴慎果然正在門外守侯,身後還跟著同樣身著便裝的柴紹與李秀寧夫妻,還有一些柴家的家丁丫鬟,倒是一度與陳應良糾纏不清的柴倩不見蹤影。除此之外,讓陳應良稍微有些意外的是,柴慎父子竟然還帶來了一個被五花大綁著的家丁,還被按跪在了陳家門前。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不見,差點就成為陳應良老丈人的柴慎仿佛一下子就蒼老了好幾歲,曾經烏黑的頭發也已經隱約可見花白,與自己曾經的未來女婿見麵後,柴慎張開嘴本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神情也變得十分尷尬。陳應良也明白他的難處,看在他的年齡份上,於脆主動向柴慎單膝跪下,抱拳朗聲說道:“小侄陳應良,見過柴世叔,世叔金安。”

    見陳應良這麼給麵子,又聽到陳應良口稱世叔,其實內心都已經做好吃閉門羹準備的柴慎頓時眼圈一紅,差點就當場老淚縱橫,趕緊雙手將陳應良攙起,帶著哽咽說道:“世侄請起,老夫慚愧,今日方來登門賠罪,失禮之處,萬望賢侄海涵。”

    “世叔不必如此客氣。”陳應良很有禮貌的說道:“其他的事我們姑且不談,柴陳兩家畢竟是世交,小侄的祖父萬敵公,與世叔的父親柴烈公,那更是八拜之交,先輩的交情如此深厚,世叔如果再與小侄生分客氣,那就是不認小侄這個世交晚輩了。”

    柴慎的眼角都有淚花閃爍了,千言萬語都在心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而他身後的李秀寧也明白公公的立場尷尬,忙上前向陳應良行禮,微笑問道:“應良賢弟,聽說你病了,現在情況如何了?”

    “嫂子怎麼知道我病了?”陳應良一楞。

    “我今天又去延喜門外等你下差,邀請你過府赴宴。”李秀寧如實答道:“始終不見你從皇城出來,就向你的同僚打聽到了這消息,公公與柴郎得知此事後,就決定一起來探望於你,也順帶著向你賠罪道謝。”

    “有勞嫂子等候了。”陳應良假惺惺的說道:“也不是什麼病,是身體稍微有些不舒服,怕影響皇城威嚴,這才告了假先回家。”

    李秀寧點頭,又悄悄拉了旁邊的柴紹一把,一直故意扭著臉的柴紹這才轉過臉龐,很是勉強的向陳應良行禮,叫了一聲,“賢弟。”

    “世兄。”陳應良也僅僅隻是叫了一聲,然後就閉上了嘴巴——不是本性虛偽的陳應良不想繼續表演的寬宏大度,是陳應良真找不出什麼話來和柴紹交

    “柴公子,許久不見,久違了。”房玄齡站了出來化解尷尬場麵,先和見過麵的柴紹打了一個招呼,然後轉向陳應良笑道:“賢弟,還楞著於什麼?還不請你的柴世叔進門,在門外站著說話,豈是待客之道?”

    陳應良習慣性的傻笑了一聲化解尷尬,然後才趕緊邀請柴慎一家進門,柴慎和李秀寧等人欣然從命,還特地命令下人把那個被五花大綁著的家丁也架進了陳家,按跪在陳家的前院之中。同時在此期間,陳老三也找機會附到了陳應良的耳邊,低聲說道:“公子,被綁著那個家丁,就是當初把老奴腿打斷那人

    陳應良瞟了一眼那家丁,發現他大概二十五六歲的年齡,相貌平平並不起眼,也沒有立即計較,隻是招呼柴家人到大廳落坐,又命令下人準備酒宴茶水,準備象征性的款待老柴家一次,鞏固自己寬宏大度的仁義美名。

    進得了大廳各按主客位置坐下,陳應良先是給柴慎介紹了房玄齡和杜如晦,又說明了他們是恰好在自家做客,柴慎對此倒也沒有太大尷尬,還替寶貝兒子向房玄齡賠了罪,與柴紹隻是口角之爭的房玄齡哈哈一笑,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把事情抹過。然後柴慎向隨行的下人吩咐了一聲,下人立即抬上來十口大木箱子,放在了大廳正中,接著柴慎又神情的尷尬說道:“賢侄,這是代王殿下鈞旨,命令老夫賠償給你的高仆陳三伯的,錢一千貫,請令高仆務必收下。”

    事關陳老三,陳應良倒也沒有客氣,立即轉向了陳老三說道:“三伯,這是你的錢,你收下吧。”

    膽小懦弱的陳老三那敢收,推辭著不要,直到陳應良說明這是代王楊侑鈞旨,不收等於抗旨,陳老三這才勉強收下。柴慎鬆了口氣,忙向兒子使了一個顏色,柴紹知道老爸的意思,很是勉強的出了門,從下人手中接過一個禮盒,雙手捧回了大廳,語氣勉強而又生硬的說道:“應良賢弟,這是愚兄的一點心意,以前的事,是愚兄一大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對你多有冒犯,你卻對愚兄以德報怨,救了愚兄性命,愚兄無以為報,一點心意,請你務必收下。”

    “不必了。”已經不缺錢的陳應良才懶得收柴紹的人情,拒絕道:“世兄不必如此客氣,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你我今後繼續平輩論交,謝禮就不必了。”

    “賢侄,你一定要收下。”柴慎開口,無比誠懇的說道:“賢侄你救了老朽父子不隻一次,老朽已經聽說了,前日早朝之上,又有人提起老朽父子當初的愚蠢行為,請求當今天子親自下旨重懲老朽父子,聖上是念在你對老朽父子的寬宏大度份上,這才下旨不再追究。若非賢侄厚德,老朽父子,恐怕都已經人頭落地兩次了。”

    “世叔過獎了。”陳應良謙虛道:“這事都是當今天子聖恩仁慈,與小侄沒有半點關係,世叔若是要謝,應該感謝聖上才對。”

    “都要謝,都要謝。”柴慎趕緊附和,又再三請求陳應良收下自家謝禮,李秀寧也站了出來幫腔,陳應良卻堅持不肯收,雙方推讓間,還讓柴慎把另一件事也忘了。最後還是房玄齡和杜如晦開口幫腔,說了一通施恩不圖報和大恩不言謝的廢話替陳應良婉拒,加上陳應良堅決不收,柴慎這才無可奈何的讓兒子收回了謝禮。

    接下來的氣氛就有些微妙了,柴慎明明還有話說,但幾次張嘴後都又把話收回嘴,最後於脆對兒子使眼色,讓柴紹替自己開這個口,心高氣傲的柴紹則裝做沒有看見,微垂著頭一聲不吭,對老爸殺雞抹脖子的眼色完全是視若無睹。最後,還是李秀寧不忍丈夫與公公如此尷尬,開口說道:“賢弟,嫂子和你世叔、世兄今天來這,除了向你道謝與賠罪之外,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嫂子請吩咐,不必顧忌。”陳應良點頭答道。

    “是關於你和倩兒妹子的事。”李秀寧倒也坦然,仿佛很理直氣壯的說道:“你與倩兒妹子之前的事,早已是大興全城皆知,嫂子今天就不重複了。但有一些事情,嫂子還真是後來才知道,那天倩兒在曲江湖被暴雨澆出急病,是你冒險把她送回了家,期間你們還發生了一些不太合適的事,事後倩兒妹子雖然還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卻始終對你念念不往,這點不知賢弟知否?”

    “不知。”陳應良搖頭,睜著眼睛說瞎話。

    “賢弟,你真不知道嗎?”李秀寧狡黠一笑,故意提高了一些聲音,“那一天,倩兒妹妹因為病冷,昏昏沉沉中在馬車一直緊抱著你,結果因為一些陰錯陽差的緣故,你們當時的模樣被很多人看到——倩兒是女孩子,遇上了這樣的事,你覺得她能對你念念不忘嗎?”

    說罷,李秀寧還轉向了房玄齡和杜如晦,微笑問道:“房公子,杜公子,你們都是過來人,這樣的事,你們覺得如何?”

    李秀寧這麼問當然是想把房玄齡和杜如晦拉下水,讓他們給好友陳應良施加壓力,可惜李秀寧打錯了主意,未來的兩大千古賢相一個比一個猴精,全都是閉著嘴巴一聲不吭,不肯攙和進這爛事。

    李秀寧等了半天不見反應,也有些失望,隻得又轉向了陳應良,柔聲說道:“賢弟,明白說吧,倩兒對你有意,她之前也是從沒見過你,不然的話,你們之間可能早就已經喜結良緣了。現今事已至此,你連柴郎和公公都能原諒,難道就不考慮一下與她重續佳緣?”

    “果然是這個意思。”陳應良苦笑了一聲,然後才向李秀寧說道:“嫂子,不是小弟故意拒絕你的好意,是你晚了一步,所以小弟隻能拒絕了。”

    “晚了一步?什麼意思?”李秀寧糊塗了。

    “我已經定親了。”陳應良苦笑答道:“就在昨天,還就在昨天這個時候,我已經與另一位姑娘訂下了親事,所以無法再與柴姑娘重歸於好了。”

    在場所有人都傻了眼睛,其中還包括一直冷眼旁觀的房玄齡和杜如晦,再緊接著,陳老三於脆歡喜大叫了起來,“公子,你已經訂親了?我怎麼不知道

    “三伯恕罪,事情太匆忙,所以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陳應良苦笑說道:“那位姑娘你還見過,就是前幾天經常來我們家那位長孫姑娘,小名叫觀音婢那個姑娘,她的舅父高士廉高大人昨天親自做媒,把她許給了我,我也答應了

    聽到陳應良這話,陳老三激動得直接流出了眼淚,口中喃喃,連說老爺老太爺可以瞑目了,房玄齡和杜如晦對視大奇,一起欽佩好兄弟的泡妞手段,柴慎失望得差點叫出聲來,不過最震驚的還是李秀寧,脫口就驚叫道:“觀音婢?怎麼可能?她不是和二郎……?”

    說到這,李秀寧好不容易才製止住自己絕對不合適的繼續驚叫,心中狐疑萬分。見到她的驚奇表情,陳應良也有些狐疑,便試探問道:“嫂子,你這段時間沒回娘家?”

    “沒有。”李秀寧搖頭,答道:“父親這次回京,我和柴郎就在他回京當天去拜見了一次,然後就再沒有去拜見過他老人家,連他到弘化上任那天,因為一些事,我和柴郎都沒去送行。”

    “那嫂子你就回家問問吧。”陳應良平靜說道:“嫂子,看來這事你真不知情,這樣最好,小弟以後一定會把你繼續當嫂子尊敬。”

    李秀寧何等聰明,聽到陳應良這番話,自然馬上就明白這事又和自己娘家有關,便也立即閉上了嘴巴,心中益發驚疑不定,猜不到自己的娘家和陳應良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陳應良則從懷中取出了那枚引出無數麻煩事的定親玉佩,雙手捧到了柴慎的麵前,誠懇說道:“世叔,不是小侄不肯接受你的好意,是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回,當年的玉佩物歸原主,請你收下。但也請你放心,今後你仍然是我的世叔,我也仍然是你的世侄。”

    看著那枚自家祖上傳下來的玉佩,柴慎徹底絕望了,原本柴慎聽說隋煬帝親自寬恕自家父子的消息後,是打算全力爭取讓自己女兒與陳應良延續婚約的,讓大興朝廷看到自己柴家的悔改之心,也為自己的兒子爭取一線東山再起的希望。但是現在……

    雙手顫抖著接回了玉佩時,柴慎直接流下了眼淚,老淚縱橫的向陳應良拱手說道:“賢侄,是我們柴家對不起你,你不要怪我,事已至此,老朽也無顏再說什麼。先告辭了,改日老朽再來向你賠罪。”

    說罷,柴慎起身抬步就走,柴紹咬著牙齒起身跟上,而當柴慎要走出大廳時,陳應良又突然說道:“世叔,請稍等,世叔回去後,請務必看好柴倩賢妹,別讓她做出什麼傻事。也請帶句話給她,在這件事上,是我對不起她,但造化弄人,我和她是上天注定的有緣無分,請她另擇佳偶,我祝她幸福。”

    柴慎隻是稍微頓一頓,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柴紹和李秀寧夫妻神情各異的跟上,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陳應良忍不住搖了搖頭,還忍不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氣未歎罷,柴紹突然又大步衝進了陳家大廳,還把自家那個五花大綁的家丁給提了進來,將那家丁往陳家大廳重重一扔,鐵青著臉生硬說道:“這個狗奴才,就是把你三伯腿打斷那個人,現在交給你,隨你怎麼處置還有,先聲明一句,燒你房子是我的主意,你要我怎麼賠都行打你三伯是他私自做主,背著我於的,與我無關自己找他算帳”

    生硬說完,柴紹又凶狠一腳踢翻了自家那名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家丁,惡狠狠說道:“狗奴才領了陳副率的罰,你就不是我柴家的人了給我滾出柴家,自尋出路,生死自理”吼完,柴紹轉頭飛走了。

    柴紹氣衝衝的走了,那打傷了陳老三的柴家家丁趕緊爬起來後,也拚命磕頭了,連聲哀求道:“副率饒命副率饒命小人當時是一時糊塗,對三伯下手重了些,一不小心就重傷了三伯,小人該死,小人罪該萬死,求副率饒命求副率饒命”

    陳應良也沒客氣,上去就給了那家丁一腳,先把他踢翻,然後又把踢起來,毫不客氣的重重拳打腳踢一番,直到把他打得鼻青臉腫,口鼻出血,這才又一腳把他踹翻,喝道:“這一頓打,是我替三伯出氣的,去給我三伯磕三個頭然後滾”

    那家丁連聲答應,掙紮著爬起,膝行到了陳老三的麵前,重重磕了遠遠不止三個頭,哭喪著臉哀求道:“陳三伯,小的不是人,小的是畜生,小的向你賠罪,求你原諒,小的瞎了狗眼冒犯了你,小的罪該萬死。”

    “過去的事,算了。”陳老三是真正的好心人,趕緊親自攙起了那家丁,還反過來安慰道:“沒事,我的腿都已經好了,你的傷沒事吧?要不要上藥

    “陳三伯……。”那家丁很是會耍滑頭,馬上就象模象樣的哭了出來,哭泣道:“三伯,我這個畜生把你打傷,你還反過來問我的傷,這世上怎麼還有你這樣的好人啊?小的以前是吃豬油蒙了心,對不起你,你親自打我吧,你就算把我當場打死,我也絕無半句怨言小的以前打斷了你一條腿,今天你把我的兩條腿都打斷吧,隻有這樣,小的良心上才過意得去。”

    “都說算了,我們公子和你們柴家有那麼大仇,都還原諒了你們柴家,你那點事算什麼?”陳老三也是容易被哄和容易滿足,不僅繼續安慰那家丁,還親手給他去解身上的繩索,溫和說道:“沒事沒事,都過去了,天都這麼晚了,你一定還沒吃飯吧?我叫人給你準備傷藥和晚飯,你吃完飯再回家。”

    “三伯,我已經沒家了。”那家丁哭著說道:“公子剛才已經把我趕出了家門,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得那家丁提醒,陳老三這才想起柴紹剛才是已經把他趕出了柴家,同情之下,好心腸的陳老三於脆還轉向了陳應良,說道:“公子,這個人也可憐,天都已經這麼冷了,還連個回去的地方都沒有,要不讓他留下吧,反正我們家也缺下人。”

    “三伯,你真是好心啊。”早就看出那家丁是在打蛇隨棍上的陳應良苦笑一聲,但也不可能拒絕陳老三的請求,便一邊捧起了茶杯,一邊點頭說道:“好吧,既然三伯你開了口,那就讓他留下吧,三伯你安排一下,看看讓他在家於些什麼。”

    陳老三點頭答應,那家丁更是大喜過望,立即就是破涕為笑,馬上就向陳應良跪下,磕頭道謝道:“小人跪謝公子大恩,跪謝三伯大恩,請公子和三伯放心,從今往後,你們但有差遣,馬三寶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砰一聲,陳應良手中茶杯落地,一下子摔得粉碎,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陳應良本人的表情卻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家丁馬三寶,心中喃喃,“我怎麼忘了?隋唐演義》有出場,號稱花刀將,將來大唐的左驍衛大將軍馬三寶,現在就在老柴家當家丁啊”

    八百餘外,陳應良首次發跡的大隋東都洛陽城外,正南二十處的一座叫做淨土寺的小小寺廟中…………

    咚一聲,橄欖形的木棰失手滑落,擊在已經布滿坑窪的木魚上,發出了木魚特有的低沉聲響,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小和尚也摔倒在了佛前的地板上,疲憊不堪的默默念叨,“……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念完了經文的最後一個字,已然筋疲力盡的小和尚欣慰的笑了,躺在地板上,仰望著麵前佛像的莊嚴麵孔,輕聲喃喃,“佛組,陳施主以德報怨,救仇家之命,行佛門之慈,小僧感他慈悲,為他誦經千次,祈福驅災。請佛祖一定要保佑陳施主福壽綿長,逢凶化吉,善有善報,阿彌陀佛。”

    喃喃說完,體力與精力極度透支的小和尚直接就歪倒在了冰涼的地板上睡去,孤燈閃蕩,佛殿中靜籟無聲,佛像一動不動,莊嚴麵孔始終注視已經昏昏睡去的小和尚。許久之後,一個聽不見卻可以清晰感受得到的聲音,突然在滴水可聞的佛殿中回蕩起來……

    “就這次,沒下次。”
正早見 發表於 2014-11-9 01:15
第一百章表明心跡

    謀取譙郡讚治的職位,到譙郡去剿匪平叛,這樣的事嘴上說倒是容易,但實際操作起來卻那麼輕鬆,別看陳應良也算門路頗多了,真想弄到這個官職也隻有聞喜裴氏這唯一的路可走,因為走其他的門路不僅把握小,一個搞不好還有可能讓裴矩和裴蘊懷疑陳應良與其他其他門閥勾結,分分鍾教陳應良重新做

    所以沒辦法,陳應良也隻能是在第二天老老實實的拿出寶貴黃金,到金號去打了一套黃金的文房四寶,然後帶著這份禮物到務本坊去拜見遠房伯父裴矩,按照正常的官場套路去活動職位。但很可惜的是,實際上的大隋國務院總理裴矩的忙碌程卻遠非陳應良所能想象,陳應良即便也算是裴矩的遠房侄子,到了他的家拜見時,按排號秩序也得等到兩天後才有機會見到裴矩,知道自己與裴矩關係並不鐵的陳應良也不敢強行插隊,隻能是老老實實的按號排隊,先回家等兩天後再來碰運氣。

    心情遺憾的回了家,次日清晨,陳應良又一次悶悶不樂的來到皇城當差,繼續於在皇城東宮站崗值勤的無聊差使,也因為差使實在太過無聊的緣故,陳應良在崗位始終都是無精打采,說什麼都提不起精神,還幾度脫崗去散心偷懶,把俸祿小偷的角色演繹得是淋漓盡致,也為後世的官場米蟲做足了表率和榜樣。

    陳應良這種散漫懶惰的態度,右內率隊伍早已是見怪不怪,也因為正率裴信不吭聲的緣故,右內率隊伍的其他人最多隻是肚子發泄幾句不滿,沒什麼膽量在陳應良的麵前表現出來。但夜路走多了總會遇鬼,這一天,報應終於來了——正當陳應良依在台階欄杆在懶洋洋打欠的時候,一個剛從東宮出來的大隋官員就看到了陳應良的懶散行為,還十分生氣的大步走到了陳應良麵前,喝問道:“你剛才在於什麼?為什麼要倚在扶欄上,這是什麼動作?”

    暗叫了一聲倒黴後,陳應良先是仔細打量麵前來人,發現他將近四十歲的年紀,穿著代表四品的深緋色官衣,容貌俊雅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然後趕緊拱手賠罪道:“上官見諒,卑職有些疲憊走神,故而舉止失禮,請上官恕罪。

    本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那四品官卻不依不饒,繼續發作道:“疲憊?你是於什麼髒活累活了,站崗值勤能有多累?還有臉說走神,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不?大隋的國都皇城如果皇城衛士都象你一樣走神,突然來了刺客怎麼辦?”

    碰上這麼雞蛋挑骨頭的上級,陳應良除了暗叫太倒黴外別無他法,隻能是繼續低聲下氣的請求原諒,表示下次絕對不敢這樣,說了一大堆賠禮道歉的話,那四品官這才氣衝衝的揚長而去。陳應良則是衝著他的背影暗罵了幾句髒話,然後繼續該偷懶就偷懶——畢竟,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陳應良還用不著擔心會影響到自己的仕途和前程。

    事情似乎沒有陳應良想象那麼簡單,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頂頭上司裴信突然急匆匆的來到了陳應良麵前,盡量壓低著聲音,劈頭蓋臉就向陳應良問道:“你怎麼得罪蕭國舅了?”

    “蕭國舅?”陳應良楞住了,答道:“我沒得罪他啊?我連都沒見過他,怎麼可能會招惹到他?”

    “沒得罪?那他為什麼剛才會派人來檢查你的值勤記錄和考核情況?還直接點了你的名字?”裴信追問道。

    “什麼?”陳應良的臉色變了,然後突然想到一個可能,脫口道:“糟了難道剛才訓我的人,就是蕭國舅?”

    裴信忙問剛才發生的事,陳應良也如實交代了自己被一個四品官訓斥的罪行,結果裴信一聽就叫苦不迭了,“麻煩了,肯定是他,蕭國舅目前的官職是內史侍郎,就是正四品。賢侄,你這次麻煩大了,我就算想幫你也幫了啦。”

    陳應良也知道自己麻煩大了,因為自己上任才半個來月的時間,前後告假就已經超過了四天,缺勤率之高,絕對可以在大興皇城中排名第一那個什麼蕭國舅如果把這事捅到了朝廷上,自己怎麼都得背上一些於係。但做為一個穿越者,陳應良對此仍然抱有一絲僥幸心思,自我安慰道:“好在這隻是小事,我和蕭國舅又素無責,事情應該不會鬧得太大。”

    “賢侄,你先別高興得太早了。”裴信毫不客氣的教訓道:“蕭國舅如果存心整你,僅憑你這幾天的值勤記錄,就可以⊥你丟官罷職,吃不了兜著走我也得受牽連”

    “沒這麼嚴重吧?”陳應良有些傻眼。

    “有這麼嚴重”裴信的臉色很不好看,又壓低了聲音,低聲說道:“就比如被你生擒活捉的李子雄,就倒過這樣的大黴他擔任民部尚書的時候,就是因為在新羅使者麵前說了一句中原無禮的冒失話,被禦史言官揪著不放,一道彈劾奏章捅到了聖上麵前,他貴為民部尚書就馬上官帽落地,被直接削去官職,貶為平民”

    正在活動新官職的陳應良臉色有些發白了,裴信則越說越氣惱,也低聲訓斥道:“不是我這當叔父的說你,平時你經常告假就算了,我給你遮掩一下沒人會留心,你當差時還懶懶散散的幹什麼?想自己找麻煩?這東宮雖然不比大宮嚴厲,可也時常有官員出入來往,隨時都可能看到你舉止懶散失禮,你再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還會被人彈劾這是皇城,不是菜市場,你給我注意點

    被裴信象訓子一樣的訓了一個狗血淋頭,倒黴透頂的陳應良也隻能是連連賠罪,好在裴信也知道後悔無用,訓得差不多也就放過了同樣算是遠房侄子的陳應良,警告了一通陳應良小心當差走人——不過臨走時,裴信又扔下了一句狠話,“求神佛保佑蕭國舅別把這事捅到聖上麵前吧,不然的話,聖上一旦怪罪,誰也不保不了你”

    “但願上天保佑吧,蕭國舅,我可從來沒有得罪過你,你犯不著這麼對我窮追猛打吧?”

    抱著這個僥幸心思,陳應良終於開始認真的站崗值勤了,同時陳應良也難免有些奇怪,蕭國舅發現自己站崗偷懶後,為什麼會想起調查自己的值勤記錄?不過陳應良很又想起,自己這個十七歲的右副率,下麵管著一大幫三四十歲的千牛千牛備身,也很就猜到了原因——畢竟,落井下石告密打小報告這樣的事,陳應良自己也於過不少。

    現在才開始認真的值勤站崗已經晚了,申時正到,眼看陳應良就可以下班回家的時候,一隊來自大宮的禁軍衛士突然來到了陳應良麵前,口傳聖命要求陳應良立即隨隊到大宮見駕,剛被人拿住把柄的陳應良大驚失色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是乖乖的跟著那隊禁軍到大宮見駕,還被那一隊禁軍衛士搜走了隨身武器。裴信遠遠看到這一情景,當然也是大驚失色,可同樣也是無可奈何,隻得在下差後立即趕往皇城尚書省向裴矩報信不提。

    讓陳應良頗為意外的時候,押解自己的禁軍隊伍竟然直接把自己押進了禦花園中,最後把自己押到一座軒榭的台階下,穿著明黃龍袍的隋煬帝正坐在軒中飲酒,旁邊除了站著剛把陳應良訓斥了一通的蕭國舅外,還有一大群或站或坐的盛裝美女——陳應良估計,應該是陰冷了好幾天的天氣突然又放晴,冬天的太陽是個寶,所以隋煬帝帶著大小老婆來禦花園飲酒狂歡了。

    很老實的向隋煬帝稽首問安,隋煬帝又很意外的頒旨道:“起來答話,站直,把臉抬起來。”

    稀糊塗的站起,更加老實的依命抬起腦袋,露出自己勉強可以見人的小白臉,陳應良這才發現隋煬帝旁邊還坐著一個頭戴鳳冠的美貌少婦,猜測她必然是隋煬帝的正妻蕭皇後了。結果也不出預料,隋煬帝又轉向了自己的大小老婆笑道:“皇後,諸位愛妃,你們不是吵嚷著要親眼見見傳說中的小陳慶之嗎?他就是了,趕緊仔細看看。”

    被無數大小美女凝視的滋味也不是那麼好受,讓見慣了大場麵的陳應良都難得尷尬怯場了一次,被隋煬帝的一大群後妃看得臉都有些發紅,結果自然招來了一通善意的嘲笑,還有輕輕的嘀咕聲音,隱約還能聽到真年輕啊的議論聲

    還好,隋煬帝很就開口說道:“陳應良,你這小子可真是會鬧事啊,前幾天才因為白疊子的事鬧得滿朝風雨,今天怎麼又惹上蕭國舅了?惹得他勃然大怒,直接把狀告到了朕這?”

    偷偷看了一眼隋煬帝旁邊的蕭國舅,見他臉色很是難看,似乎還在不滿自己的瀆職行為,陳應良便很老實的認罪道:“稟聖上,微臣有罪,微臣在站崗守衛東宮時走神失禮,有失朝廷威嚴,微臣有罪,請聖上責罰。”

    “不隻這些吧?”隋煬帝笑著說道:“蕭國舅還查到,好象你任職十六天,告假的時間就有四天半,大隋的官員都象你這麼當差,朕這朝廷還治不治政了?”

    “聖上恕罪,微臣是告假過多,但都是有原因的。”陳應良硬著頭皮解釋道:“微臣告假,有一天是因為去準備製做棉衣的工具,一天是去送別右武衛那些同生共死的戰友,半天是微臣病了,另外兩天,是因為微臣住進聖上賞賜的宅院,家中事情太多,微臣無親無戚,唯一的家人三伯腿又受了傷,微臣告假回去料理家事,請聖上見諒。”

    “理由倒是充足。”隋煬帝冷笑了一聲,又說道:“好吧,就算你告假的理由充足,朕不追究,可是你在當值時,為什麼還要走神失禮?你才十七歲,朕就封你為了從五品的太子右副率了,如此恩拔於你,你就這麼報答朕的聖恩

    聽出隋煬帝確實有些不滿,陳應良趕緊單膝跪下稽首了,戰戰兢兢的說道:“陛下恩拔,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回報陛下天恩之萬一。微臣失神失禮……,也是事出有因,請陛下恕罪。”

    “什麼原因?”隋煬帝有些不滿陳應良的狡辯,又哼道:“說不出正當原因,你這太子右副率也不用當了,直接回家去吧。”

    蕭國舅一直板著的臉終於有了些表情,露出了一點得意微笑,陳應良額頭上的汗水卻出來了,但還好,因為有裴信的通風報信和警告,陳應良在來禦花園的路上就已經提防到了這個可能,也準備好了應對的借口,戰戰兢兢的答道:“稟陛下,微臣當時在琢磨一首表明心懷的詩詞,所以不慎在蕭國舅麵前走神失禮,請陛下恕罪。”

    陳應良這麼說當然不是無的放矢,因為上次蘇世長彈劾陳應良時,無意中稍微牽扯到了聞喜裴家在朝廷上的政敵虞世基,事後裴弘策曾經大概向陳應良介紹過虞世基的情況,所以陳應良知道虞世基是靠詩文才華獲得了隋煬帝的欣賞,也這才知道千古暴君隋煬帝竟然對詩詞很感興趣,還親自著作出了這首不錯的詩詞——其實也可以算是豪邁大氣的千古名篇。

    和陳應良期盼的一樣,聽到陳應良的解釋後,隋煬帝果然來了興趣,追問道:“居然在琢磨詩詞?那麼你這首表明心懷的詩詞做出來了沒有?”

    “稟陛下,已經做出來了。”陳應良點頭,又打蛇隨棍上,恭敬說道:“陛下,微臣早就聽說陛下乃我華夏九州古往今來的第一大詩人,第一大詞人,所以微臣鬥膽,想請陛下斧正微臣的拙作,不知可否?”

    “大膽”從一開始就看陳應良不順眼的蕭國舅大怒,乘機發作道:“大膽陳應良,你是何等人?竟敢請當今天子為你斧正詩詞?你這是大不敬,罪當問斬”

    “蕭國舅,我到底那得罪你了?你怎麼就揪著我不放?”陳應良心中叫苦。

    還好,隋煬帝在詩詞方麵的愛好確實頗深,立即揮手笑道:“國舅息怒,陳應良請朕斧正詩詞,雖然僭越,卻也不算不敬。再說了,這小子在曲樂方麵就很有才華,一首,朕就十分滿意,現在就聽聽他的詩詞究竟如何了。陳應良,把你的詩詞念來給朕聽聽。”

    “謝陛下。”陳應良鬆了口氣,又趕緊給自己臉上貼金,恭敬說道:“啟稟陛下,其實微臣這首詩已經是醞釀多日,早在陛下當日親封微臣為許昌侯時,微臣就已經開始醞釀這首詩,表達心中所想所願,直至今日方才初步做成,但仍然還是拙劣不堪,謬誤頗多,還請陛下海涵。”

    “還真會吊朕的胃口。”隋煬帝一眼就看出了陳應良的小花招,笑道:“念來聽聽吧,朕倒要看看,你醞釀了這麼久的詩詞,到底是什麼樣的成色。

    “遵旨,那微臣就獻醜了。”陳應良先是道謝和謙虛,又清了清嗓子,然後才朗聲吟道:

    “小築漸高枕,憂時舊有盟。

    呼樽來揖客,揮麈坐談兵。

    雲護牙旗滿,星含寶劍橫。

    封侯非我欲,但願青徐平”

    朗聲念完,陳應良又在心嘀咕了一句,“戚繼光,戚大將軍,不是我故意要剽竊你,是你這首詩在這個時候,比什麼唐詩宋詞強上一百倍。所以,抱歉了。”

    千古傳誦的忠臣詩句一出來,隋煬帝臉上的微笑頓時凝固了,始終在針對陳應良的蕭國舅也傻眼了,知道今天自己將要是弄巧成拙甚至適得其反了。結果不出所料,隋煬帝沉默了許久後,果然開口緩緩說道:“陳愛卿,這首詩,表明的是你的心懷?”

    “稟陛下,正式如此。”陳應良鄭重答道。

    隋煬帝又沉默了,片刻後,隋煬帝平靜說道:“你這首詩,朕給你改兩個字,最後那句撲侯非我欲,但願青徐平,,朕為你改成撲侯非我欲,但願八方平,。你的眼光,也別總放在青徐齊魯那群亂賊身上,四海八方的亂賊蠻夷,你都要給朕放在心上。”

    “微臣謹遵陛下聖諭,終身不忘”陳應良朗聲答道。

    “回去當值吧。”隋煬帝隨口說道:“看在你這首詩的份上,你在當值期間走神失職的事,朕就不計較了,以後當值時小心點,再被人抓住你有什麼失職舉動,朕就是想再寬恕你,也找不到寬恕你的理由了。”

    “微臣叩謝聖上天恩。”

    陳應良趕緊道謝,稽首告退,然而在站起身來時,陳應良卻突然發現,自己曾經的心中女神楊雨兒,竟然也在隋煬帝的身後,還正從一名嬪妃的身後探出俏臉偷看自己。但是這一次,已經再次訂下了婚約的陳應良,卻再沒那麼熱情了,很平靜的轉過身離開,因為陳應良很清楚,自己與楊雨兒,已經永遠的沒有可能了。——最起碼,陳應良總不能把楊雨兒納為妾室吧?

    “朕把他留在皇城,是否有些浪費人才了?”看著陳應良離去的背影,隋煬帝心中是這麼想的,“封侯非我欲,但願青徐平。這小家夥分明是在朕表明心跡,說他想去青徐齊魯的戰場為朕平叛剿賊,那他到了青徐戰場上,如果能打得和平定楊玄感一樣的漂亮,朕倒是省去許多煩惱。”

    看著陳應良離去的背影,蕭國舅也在心惡狠狠的說了一句話,“小子,等著這還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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