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圖窮匕見,割下一塊金燦燦的大餡餅
“也不敢說什麼深謀遠慮,”關卓凡說道,“一八六三年,埃及人就開始和法國人談判運河的新合同了,這一談就談了三年,簽約,是一八六六的事情,彼時,距運河竣工,我想,應該沒有多久了,距中、法齟齬,終於不得不一戰,大約也沒有多久了——”
頓了頓,“所以,能提前做一點佈置,就提前做一點佈置吧!”
阿禮國微微一凜,說了一聲:“是!”
心裡想,J.P.摩根銀行貸款給埃及政府,雖然是一八六六年的事情,可是,這條蘇伊士運河,你一定一早就盯上了,不然,不可能埃及政府和英國銀行的談判一卡住了,J.P.摩根銀行就冒了出來,伸手“截胡”。
這還不是“深謀遠慮”?
阿禮國不由得暗自嘆息:彼時,俺們英國人的吃相,實在是太難看了一些!一張嘴就要塔拉塔這種戰略要地,能不嚇壞了埃及人嗎?
就算埃及人捏著鼻子認了,法國人的那一關,也不好過呀!
其實,既然埃及人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抵押,俺們就應該像J.P.摩根銀行這樣,索性大方些,不要什麼抵押了,銀行的風險,歸政府承擔——政府可以向銀行提供擔保嘛!
若埃及真還不上款呢?
那不更好?那樣,英國就有了足夠的介入蘇伊士運河的藉口了!
九千四百萬法郎,折合英鎊,我算一算,嗯,三百七、八十萬英鎊的樣子……唉!真是的!多大點兒事兒啊?較之掌控蘇伊士運河的戰略利益,這點兒錢,算個屁啊?
何況,蘇伊士運河開通之後,確實相當於“建了一座造幣廠”,長遠來看,幾百萬英鎊,即便對於埃及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兒,這筆貸款,還,總是還的上的,早一點、遲一點罷了——黃不了的!
相關人等的心胸眼光,較之輔政王殿下,真是要大大遜色一籌啊!
至於“距中、法齟齬,終於不得不一戰,大約也沒有多久了”,既表明,輔政王殿下一早就開始謀劃對法戰爭了;也表明,其於蘇伊士運河之佈局,同中法之間的這場戰爭,密切相關。
確實“深謀遠慮”啊!
不過,不管如何佈局蘇伊士運河,最根本的問題,還是那個問題:
埃及人也罷了,法國人的那一關,怎麼過呢?
“J.P.摩根銀行和埃及政府簽署的貸款合同規定,”關卓凡說道,“放款兩年之後,付第一期本息——下個月,這個兩年之期,就到了。”
頓了頓,“埃及政府修蘇伊士運河,修的財盡民窮,就其目下的財政情況,無論如何,無法按時還款,而J.P.摩根銀行方面,也不會給埃及政府展期。”
這是意料中事,不過——
阿禮國先說了聲“是!”頓了頓,沉吟了一下,“不過,殿下,當初簽署合同的時候,有‘經雙方商定同意,一、二期允准展期’等語,如今不給埃及政府展期,似乎……應該有一個過得去的說法。”
“有啊!”關卓凡微笑說道,“我前頭不是說了嘛——如果埃及人不介入中、法之爭的話,仗打完了,我拿什麼理由,去‘介入’他的蘇伊士運河呢?”
阿禮國一怔,心想,J.P.摩根銀行裡頭,雖然有花旗洋行的股份,而你是花旗洋行的幕後大老闆,可是,這個是不能公之於眾的吧?而且,不管你持有J.P.摩根銀行的多少股份——哪怕你控股呢,J.P.摩根銀行畢竟是一家美國銀行,不是一家中國銀行,如何能夠以“埃及違反中立、左法右中”的理由,不給埃及展期呢?
在檯面上,J.P.摩根銀行的貸款,同中、法、埃之爭,扯不上關係啊!
除非——
嗯,方才,我不是閃過那麼一個念頭嗎——“既然埃及人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抵押,俺們就應該像J.P.摩根銀行這樣,索性大方些,不要什麼抵押了,銀行的風險,歸政府承擔——政府可以向銀行提供擔保嘛!”
難道——
“殿下,”阿禮國試探著問道,“恕我冒昧,大膽猜測——中國政府是否為J.P.摩根銀行的這筆貸款……提供了擔保?”
關卓凡大拇指一翹,“正是!——爵士猜的真準!”
阿禮國微微透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點頭,“深謀遠慮!深謀遠慮!殿下之智慧,實為世人之不及啊!”
語氣中充滿了由衷的驚佩。
關卓凡微微一笑,“或許有人覺得,中國政府為J.P.摩根銀行提供擔保,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中國政府、美國銀行,是怎麼扯上關係的?其實,美國內戰之時,J.P.摩根先生對中國軍隊的後勤保障,出力甚多,中國政府也好,我本人也好,都欠他一個人情!”
頓一頓,“中國政府認為,J.P.摩根銀行的這一筆貸款,收益可觀,風險有限——說句玩笑話,蘇伊士運河一通航,‘造幣廠’就開工了!能有多大的風險呢?所以,為J.P.摩根銀行提供擔保,既還了朋友的人情,又多少能分潤些貸款的利息,何樂而不為呢?”
阿禮國心想,什麼“還人情”,什麼“收益可觀,風險有限”,都是幌子,哼,說不定——
這筆貸款,根本就不是J.P.摩根銀行拿出來的,而是或者中國政府、或者你本人——你的的花旗洋行——拿出來的!
也就是說,J.P.摩根銀行只不過是你的“白手套”罷了!
至於為什麼不由花旗洋行旗下的花旗銀行出面來辦這件事情,原因也不難猜測:
如果花旗銀行出面,具體經理,自然歸歐洲分行負責,對於歐洲銀行,埃及政府既不敢輕易違約,則相對來說,就沒那麼容易入彀。
簽約的時候,伊斯梅爾可是暗地裡打過這樣的算盤的——
退一萬步,就算你不給我展期,又如何?我就硬拖著好了!美國距埃及,天長地遠,你們美國佬,還能遠涉重洋,過來咬我不成?埃及可是法國人和英國人的地頭啊!
一句話,“慢敵之心”。
還有,花旗銀行同中國以及中國的某親王殿下的特殊關係,雖然從未擺到檯面上,可還是有人曉得的——英國、普魯士,都有人曉得,包括俺阿爵士——花旗銀行出面辦這件事情,萬一操作不當,內情有所洩露,說不定,就會引起埃及人和法國人的警惕。
還是那句話,“慢敵之心”。
阿禮國一邊兒轉著念頭,一邊兒點著頭,“是——合情合理。”
“可是,”關卓凡說道,“埃及政府之所作所為,就不合情、不合理了!而且,也不合法!——不合萬國公法!中法相爭,埃及作為第三方,本應保持中立,如何可以允准法軍‘借道’?這是擺明車馬,與中國為敵嘛!”
頓一頓,“既然埃及政府允准法軍‘借道’,作為貸款的擔保人,中國政府就不可以允准埃及‘展期’了!這個,合同上寫的清楚,‘經雙方商定同意’——這個‘展期’,可不是無條件的啊!”
“是的!”阿禮國說道,“中國政府按期還款的要求……合情合理!”
“不過,”關卓凡說道,“我們中國人一向以恕道待人,雖然埃及對不住中國,中國卻不為己甚,還是會給埃及指一條明路走的——”
頓一頓,“其實,埃及政府也不見得就沒錢還賬——只要把手頭的‘國際蘇伊士運河海運公司’的股票,賣掉一部分,不就有錢了嗎?——至少,第一期的本息,就可以還上了嘛!”
阿禮國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出售股票?”
“是啊——出售股票!”
圖窮匕見了。
我的上帝!原來,輔政王殿下打的是埃及政府的運河公司的股份的主意!
他反應過來了:
輔政王何以電召他“即過廣州一敘”?——在這件事情中,英國將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巨大無比的、金光閃閃的餡餅,即將從天而降,阿禮國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快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