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0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5
第二四六章 長路漫漫任我闖,一不小心跌倒了

    本章節選自《安南戰紀》,但內容並非接續上一章《法蘭西的惡性連鎖反應》——北寧戰役之後為山西戰役,是役《亂清》前文已有詳述,不再贅及;本章中的“我”,也不是《安南戰紀》的作者居伊?鮑利斯,而是鮑利斯的一位採訪對象亨利?達尼埃爾——時任“遠東第一軍”司令部作戰參謀,軍銜上尉。

    *

    *

    “從山西出發的時候,部隊的士氣是很好的,我乘坐的船隻,因為是司令部所在,乘員中,軍官相對士兵的比例較高,而阿爾諾將軍的性格,又素來保守、沉靜,所以,部下們比較安靜;但其他的船隻上,可就熱鬧的多了,河面上,飄蕩著小夥子們快樂的喧嘩聲、唿哨聲、歌聲以及各種器樂的聲音——軍樂團起勁的演奏,許多雅擅器樂的官兵也加入了合奏。”

    “好士氣是理所當然的——我們剛剛攻下了一座北圻重鎮,取得了一場難得的、輝煌的勝利;同時,我們也都相信,另一場輝煌的勝利正在向我們招手——宣光的守軍,只有越南人,沒有中國人,以越南人在山西戰役中的表現,宣光,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另外,彼時,下級軍官和士兵們還不曉得‘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全軍覆沒’的消息——司令部嚴令封鎖相關消息,理由是,這個消息十有八九是中國人的‘心理戰’,如果不加抑止,任其蔓延,豈非叫中國人得售其奸計?”

    “還有,從山西到越池的行軍,十分順利,也是官兵們的好心情的來源之一。”

    “之前,弗朗斯西教授領導的紅河探勘隊,乘坐‘梅林號’,自紅河口一直上溯至越池,因此,山西至越池段的紅河水文,我們也是清楚的;而時近雨季,水量豐沛,河面寬闊,山西至越池的行軍,便理所當然以水路為主,部隊所乘船隻,亦以‘聯合艦隊’的船隻為主——噸位既大,又都是蒸汽船,自然比較舒服,所以,這一段路的行軍——十分順利。”

    關於弗朗斯西、“梅林號”以及“紅河探勘隊”之種種,詳見本書第十二卷《干戈戚揚》第一零九章《英雄所見》。

    “我反覆強調‘十分順利’,是有特別用意的——與山西至越池這段路相比,之後的行軍,實在是——太不順利了。”

    “越池,是一個轉折點。”

    “紅河越池以上河段,一來,水文不明,二來,河道收窄,‘聯合艦隊’五百噸以上船隻,皆不宜行駛,我們不能不更換‘春水社’為我們收集的純風帆動力船隻,這些船隻,數量雖然不少,但噸位都很小,總運力有限,因此,部隊不能不一分為二——一部分換乘純風帆動力船隻,走水路;一部分上岸,走陸路。”

    “其中,炮兵走陸路。”

    “當時,我們一致認為,小噸位純風帆動力的船隻,自然是不適合運送沉重的火炮的;而用這樣的船隻運送牽引炮車的馬匹,也會很麻煩。”

    “然而,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將火炮拆卸開來——炮車也是可以拆卸的,‘沉重’,對於小噸位純風帆動力船隻來說,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至於馬匹——用小噸位純風帆動力船隻運送馬匹,當然是件麻煩事兒;不過,炮兵部隊的馬匹的數量畢竟是有限的。”

    “除去留在升龍的,此行我們一共攜帶了六十門火炮——一個炮兵連六門火炮,一共十個炮兵連。”

    “牽引火炮的馬匹——一門火炮,包括一架前車、兩架彈藥車,共需六匹馬牽引,再加上其他用途的,攏在一起,一個炮兵連配備的馬匹,大約在六十匹左右。”

    “如果是在歐洲,馬匹的數量還要多——一個炮兵連配備的馬匹,大約在八十匹左右;如果是在美國,有時候,一個炮兵連配備的馬匹,可以高達一百甚至一百一十匹——沒法子,美國產馬,而法國的良馬的產量,一向緊張。”

    “而越南——我們都認為,在越南這種地方作戰,對於炮兵的快速部署的要求並沒有那麼高,一個炮兵連六十匹馬,儘夠用了。”

    “好了,就是說,我軍此行炮兵用馬匹之總數,大約在六百匹左右。”

    “這個數字,不算少,不過,也不算太多,如果乘船,再麻煩,也麻煩不到哪裡去。”

    “說到這兒,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了:第一,炮兵原本是可以走水路的;第二,炮兵其實是不適合走陸路的。”

    “那麼,炮兵為什麼不適合走陸路呢?”

    “暫且容我賣個關子,往下看,遲一點,您就都明白啦。”

    “牽引炮車的馬匹,不過六百左右,便被視為麻煩,數量更在其上的騎兵——雖然,參加山西戰役以及接下來的宣光戰役的騎兵,只是混合騎兵團之一部——自然就更被視為‘麻煩’了。”

    “關鍵是,事實已經證明,‘遠東第一軍’抵越以來,除了偵查、通訊之外,騎兵沒有發揮任何實質性的作用——可是,如果僅僅是‘偵查、通訊’,根本就不需要如此龐大的一個‘混合騎兵團’啊!”

    “越南的地理,根本就沒有大規模騎兵部隊施展的空間,真不曉得巴黎的老爺們是咋想的?塞了一個整建制的騎兵團給‘遠東第一軍’?”

    “而且,除了密佈的水網、河流、林木之外,愈往北走,地形就愈崎嶇,道路的通過能力就愈差,騎兵就愈發之縛手縛腳。”

    “莫雷爾將軍甚至提出了一個貌似荒唐的建議:除了少量用於偵查、通訊者,其餘的騎兵,統統‘下馬’——即,將馬匹留在越池,騎手步行前進。”

    “說的明白一些,就是‘騎兵改步兵’——在莫雷爾將軍的眼裡,馬匹沒有用,人嘛,還是有用的。”

    “可以想見,這個建議,立即遭到了混合騎兵團團長居伊上校的反對——憤怒之下,他甚至拍了桌子。”

    “居伊上校的激烈反應是理所當然的,莫雷爾將軍的建議,確實如居伊上校所言,‘是對光榮的騎兵的嚴重侮辱’。”

    “阿爾諾將軍趕緊出來打圓場,莫雷爾將軍的‘騎改步’,自然被否定了,不過,船上沒有騎兵的位置,騎兵和炮兵一樣,都要走陸路。”

    “當時,居伊上校還想不到後來會發生些什麼,如果他想到了,也許,不得已求其次,會接受莫雷爾將軍的‘嚴重侮辱’也說不定呢。”

    “後來發生了些什麼?”

    “唉!越南的雨季開始了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5
第二四七章 越道難!

    “要說明的是,以下我所說的,並不僅僅止於越池至宣光一路之情形——事實上,從越池‘水陸分兵’開始,到整個北圻戰事結束,我們都一直‘泡’在越南的雨季裡。”

    “從山西出發的時候,天是晴的;從越池出發的時候,陰雨綿綿——這似乎是上帝給我們的某種提醒,或者說——某種預兆。”

    “初初的時候,我們也並不是太在意——對於越南的雨季,‘春水社’自不必說,就是交趾支那總督府,也是有足夠的經驗的。”

    “每一個士兵,都配發了‘雨衣’——一塊兩米見方的桐油雨布,中間挖出一個圓洞,往頭上一套,就是一件簡易的雨衣——雖然簡易,但防水效果還是不錯的。”

    “另外,我們還接受了‘春水社’的建議,給所有的士兵都配發了一頂當地的竹斗笠——如果雨不大,即便不穿那件桐油布的‘雨衣’,單單這個竹斗笠,也可以遮住大半個肩膀;若既穿上‘雨衣’,又戴上竹斗笠,那就是‘雙保險’了——至少,可以保證雨水不會從‘雨衣’圓洞邊緣流進脖領裡頭。”

    “打算的倒是滿好,可是,事實很快證明,這個竹斗笠,其實並不好用。”

    “第一,所謂‘可以遮住大半個肩膀’,是對越南人的身材而言,對於歐洲人來說,這個斗笠的尺寸,實在太小了些。”

    “第二,小歸小,竹斗笠的重量並不算輕——尤其是相對於輕便的銅盆盔來說,戴在頭上,沉甸甸的,急行軍的時候、戰鬥的時候,尤其礙事。”

    “因此,沒過多久,就有不耐煩的士兵扔掉了竹斗笠;愈往後,被丟棄在道路兩旁的竹斗笠就愈多,到北圻戰事結束的時候,士兵們的頭上,已經基本上看不見竹斗笠了。”

    “士兵們頭上的竹斗笠愈來愈少,天上落下的雨滴,卻愈來愈大,愈來愈密。”

    “我們並不是沒有見過大雨——在歐洲,在法國,暴雨也是尋常事;而且,初初的時候——至少,越池到宣光這一段——這個雨,也不算特別的大。”

    “事實上,雨大、雨小,並不是最關鍵的,關鍵是——他娘的!為什麼現在我一回想起來,就覺得,直到北圻戰事結束——甚至,直到整個法中戰爭結束,這個雨,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當然,理智告訴我,這個印象,並不正確——即便是在雨季,也有過晴天的時候,而且,驕陽似火。”

    “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不管雨大、雨小,不管天陰、天晴,我們的衣服,從來就沒有乾爽過,從早到晚,渾身上下,永遠都是潮乎乎甚至水淋淋的。”

    “是我們的‘雨衣’太小了?不應該啊!‘雨衣’的尺寸、款式,都經過了精心的設計,不大也不小——若再大些,就會影響正常的行動了呀!”

    “還是說,因為扔掉了竹斗笠,雨水流進了脖領裡?可是,戴著竹斗笠的人,也是這副潮乎乎、水淋淋的模樣呀!”

    “全軍上下,坐船的也好、步行的也罷——包括阿爾諾將軍在內,就幾乎沒一個例外的——全都是潮乎乎、水淋淋的。”

    “如果僅僅是雨水多、濕度大,也罷了,關鍵是,因為雨水的關係,這個路,實在是太難走了!”

    “阿爾諾將軍和司令部,走水路,不過,陸路也要有司令部的人,以為統籌、聯絡;我自告奮勇的討了這個差使——當時想著,山西到越池坐的船,那麼,越池到宣光走走路,活動活動筋骨,不也挺好?”

    “而且,越池到宣光,直線距離不過五十公里左右,並沒有多遠嘛!”

    “事實證明,我實在是——太樂觀了!”

    “首先,我要強調的是,在越池以北地區,直到整個北圻戰事結束,基本上,我就沒有見過真正意義上的、或曰歐洲標準的道路——即便是歐洲鄉間的那種泥土路,我也沒有見過。”

    “事實上,‘泥土路’,這兒也是有的,但是,未經過任何的硬化,只是一條一米來寬的、蜿蜒崎嶇的‘爛泥帶’而已——我從未走在隊伍的最前頭,不曉得‘爛泥帶’的原貌是什麼樣的,反正,只要一個連踩了過去,所謂的‘泥土路’,就變成了黏糊糊的‘爛泥帶’,一腳踩下去,連鞋面都看不見了——整隻腳都沒入了泥漿中。”

    “打滑是不必說的了——我敢說,走陸路的,不論軍銜高低,就沒有人沒摔過跤的——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只有‘安南狙擊手’們除外——他們是越南土著,走慣了這樣的‘爛泥帶’。”

    “有時候,還會出現這種情形——腳陷在泥裡了,一下、兩下沒有拔出來,就想著,哎,先喘口氣兒吧!結果,喘著喘著,極度的疲憊襲來,竟站在那兒就睡著了,待後面的人一頭撞了上來,彼此便跌做了一團。”

    “很快,每一個人,都成了‘泥人’。”

    “我們不能不尋找對抗‘爛泥帶’的辦法——譬如,棍子;沒過多久,每一個人都拄了一根棍子,並自嘲,這是我們的‘第三條腿’。”

    “‘第三條腿’還是幫忙的——‘爛泥帶’雖然還是一樣的難走,但至少,沒那麼容易跌跤了。”

    “‘爛泥帶’再難走,到底還是可勉強歸入‘道路’的;而許多時候,連這種‘爛泥帶’都是欠奉的。”

    “譬如,越南有許多的稻田,而稻田是沒有任何形式的道路的——連‘爛泥帶’也沒有,想穿過稻田,就只能走窄窄的田埂。這種時候,‘第三條腿’也幫不上什麼忙了,前前後後,‘噗通’、‘噗通’,不絕於耳——我們都曉得,每‘噗通’一下,便是又有一個倒霉鬼跌進水田裡頭了。”

    “我們不能不佩服當地的土著了——他們身材矮小,但即便是婦女,也可以挑著幾十公斤的擔子,顫顫悠悠的,在田埂上健步如飛。”

    “當然,他們都打著赤腳——這一層,我們可就學不來了,‘爛泥帶’再可惡,我們也不能脫了鞋或靴子;一個是軍容的要求,一個是——越南這兒,無數的蛇蟲,光著腳走,沒有哪個歐洲人有這樣的膽量。”

    “這種時候,我們就不能不羨慕‘安南狙擊手’了——他們都穿著草鞋,比起我們的皮鞋、皮靴,走‘爛泥帶’,可是輕便多了、舒爽多了。”

    “有人就嘀咕,在這種地方作戰,對手若是越南人,他們潰逃的時候,我們可怎麼追的上呢?——想打殲滅戰,難了!”

    “您必定以為,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裡掙扎,我們必定盼著雨住、天晴?”

    “您錯了!事實上,我們最怕的,就是越南雨季裡的‘晴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5
第二四八章 三載綢繆豈尋常

    “‘晴天’——唉,那叫什麼‘晴天’啊!”

    “太陽出來了,明晃晃的,但天空永遠是灰白的,沒有一絲兒蔚藍——這倒沒有什麼,關鍵是,這個太陽,太毒辣了!每個人的感覺都是一樣的——好像頭頂吊著一個巨大的、熊熊燃燒的火盆,烤的整個人渾身上下往外冒油!”

    “還有,雨明明停了,空氣的濕度,為什麼反而更大了呢?”

    “這個濕度,大到了什麼程度?——許多人都言之鑿鑿,說,只要伸出手,憑空抓一把,便能夠攥出滿手的水來!”

    “當然了,這個所謂的‘水’,也許只是汗水——伸出去之前,就已經是‘滿手的水’了。”

    “雨住天晴,‘爛泥帶’卻沒有任何乾爽硬化的跡象,反而變得更難走了——泥漿被太陽曬的滾燙,士兵們都在罵:不等到達宣光,我們的腳,就會被燙熟啦!”

    “說到這兒,您大約可以想像我們的處境了——對,就像走在一個大大的蒸籠裡,渾身的毛孔都像嘴巴一樣大張著,拚命的呼吸著,想吸進清涼乾爽的空氣——哪怕只是一小口也好!”

    “然而,徒勞無功。”

    “這樣的‘晴天’,不要也罷!——我們寧肯重新回到雨天裡!”

    “幸好,雨季裡的晴天,不會持續太久,繼之而來的雨天,雨滴初初掉落的時候,也是熱乎乎的——我們開玩笑,叫這個做‘洗熱水澡’。”

    “但無論如何,總比在大蒸籠裡苦苦煎熬舒服點兒呀!’”

    “在這樣的天氣、地理條件下行軍,中暑,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如果有人走著走著,開始垂下頭,晃晃悠悠,那就表明——他已經中暑了,馬上就要不行了!這個時候,後頭的人要趕緊上前扶住;若慢了一步,或根本就沒留意到,接下來,前頭的那位,就會一頭栽倒在‘爛泥帶’裡。”

    “中暑的人頭昏、噁心、胸悶、呼吸困難,嚴重的會發高燒,有的能夠燒到四十多攝氏度,四肢抽搐,嘴吐白沫——若遇到這樣的情形,那就是有生命危險了!得趕緊抬到路邊的樹蔭下,脫下帽子,解開衣扣,灌幾口水,再往頭上、臉上潑灑一些,同時,拿帽子、衣襟以及能夠找到的任何扇狀物替他使勁的搧風,還要掐人中、掐虎口。”

    “如此簡單的急救手段,未必能夠挽回重度日射病者的生命。”

    “我親眼見過一個中暑死亡的士兵:臉上的肌肉,因為抽搐而扭曲——那個模樣,就好像在笑似的;張大的嘴邊,滿是干涸的白沫。”

    “北圻戰事結束後,在端雄地區的一片樹林裡,發現了一具法國士兵的屍體,屍體雖然早已經腐爛,但衣飾基本齊整,沒有外傷以及搏鬥的痕跡;後來,又在樹林的邊緣——也即是路邊,發現了他的背包和槍支——背包大致完整,槍支未開過火,距屍體,大約十五碼左右的距離。”

    “端雄位於宣光和越池之間,並沒有發生過任何戰事,因此,人們做出如下的推斷:這是一個中暑的士兵,倒地之後,未被同伴及時發現,昏昏沉沉之中,他本能的進行了自救:解下背負,向陰涼的地方——樹林深處爬去,進入樹林之後,一口氣洩下來,徹底昏死過去,再也沒有醒過來。”

    “步兵猶如此,您可以想像一下,炮兵、騎兵,又會是怎樣的一個處境?”

    “前文有過介紹,一架炮車——包括一架前車、兩架彈藥車——由六匹馬牽引,正常情況下,六匹馬排成三行兩列——一列前後三匹、一行並排兩匹;可是,‘爛泥帶’的寬度,不過一米多點兒,根本不容兩匹馬並排行進,因此,炮兵們只好將前車和彈藥車分開,馬兒也分開,一列牽引前車——包括火炮,一列牽引彈藥車。”

    “這樣做,當然麻煩,但並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您一定也想到了,這個‘爛泥帶’,徒步行走,猶時不時‘難以自拔’,車子上去了,焉有不‘難以自拔’之理?”

    “可憐的炮兵!在我的印象中,他們好像永遠在同陷入泥濘中的炮車較勁兒——除了這件事情,他們好像就沒有時間做任何別的事情了!”

    “炮車非常沉重,車輪一旦陷入泥濘,單靠馬匹是拉不出來的,因為,馬蹄也深深的陷入了泥濘,不斷打滑,使不上勁兒;一定要多人同時協力,套上繩索,拉馬的拉馬,拉車的拉車——炮車才可能繼續前進。”

    “如此一來,炮兵的人手就不夠用了,於是,走陸路的步兵,搖身一變‘步改炮’——一多半都派去幫炮兵‘拉炮’了。”

    “這是走‘爛泥帶’,若連‘爛泥帶’亦欠奉,譬如,要通過前文提到的稻田,又該怎麼辦呢?”

    “炮車肯定是走不了田埂的——太窄啦!”

    “兩個辦法。”

    “第一個,繞路。”

    “若實在無路可繞,便只好用第二個辦法了:將整架炮車——連同火炮——拆成散件,較輕的零件,人背;較重的零件——譬如車輪,馬馱;最重的零件,譬如炮管,連馬也不好馱的,就拴上繩索,拖在地上——拖過去!”

    “因為地面濕滑,只要不陷進泥濘裡,這個拖行的摩擦力,倒不算很大呢。”

    “通過了稻田,再將這些散件一一的組裝起來。”

    “您可以想見這個麻煩!”

    “麻煩還在其次,我們最害怕的,是馬兒失蹄,跌進水田——田埂那麼的窄!那麼的滑!”

    “如果人跌進水田,不過泡一身泥水,雖然狼狽,但爬上來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可是,負重的馬兒一旦滑跌,是很容易受傷的——萬一跌斷條腿,這匹馬就算廢了!”

    “前文說過,‘遠東第一軍’的炮兵,一個連大約配置六十匹馬,這個數字,較之歐洲本土的炮兵,少了一截,基本上,一個蘿蔔一個坑,不能再少了,少一匹馬,很可能就等於少一門炮——沒有馬,炮兵是根本動彈不得的呀!”

    “即便沒有受傷,把馬以及馬背上的負重從水田弄回田埂,也是件叫人想起來就頭大的事情啊!”

    “事實上,軍馬原本都是訓練有素的,炮火連天,也不會不聽指揮;可是,它們走在田埂上的時候,有的瑟瑟發抖,有的任爾前拽後推,就是踟躕不前——可憐的馬兒!它們從來沒走過這樣的‘路’呢!”

    “炮兵既如是,類似的麻煩,騎兵一樣不少。”

    “越池到宣光,直線距離不過五十公里,可是,我們足足走了一個多禮拜!最狼狽的一天,只走了不到兩公里!”

    “嘿!一天不到兩公里——這個速度,一定是破了什麼紀錄嘍!”

    “結果,走水路的部隊已經進抵宣光城下了,走陸路的部隊——炮兵、騎兵以及部分步兵,還未走到端雄——連一半的路都沒走完!”

    “唯一叫我們心裡略覺平衡的,是想到:中國人也不是本地土著,我們遇到的這些麻煩,他們一樣會遇到。”

    “然而,後來才曉得,我們想錯了。”

    “中國人確實不是本地土著,但入越的‘軒軍’,絕大部分都是廣東、廣西和福建籍的,這幾個省份的地理、氣候,同越北是很相似的,因此,‘軒軍’遠比我們更適應這裡的地理、氣候。”

    “而且,入越之前,這部分‘軒軍’,曾在中越邊境地區——當然是中方一側——進行過長時間的適應性訓練。”

    “還有,入越的‘軒軍’的軍馬,以雲南產的‘滇馬’為主,體格遠較歐洲馬小,衝刺的速度也慢的多,但是,耐力好,既靈活,又穩當,極善走山路和‘爛泥帶’一類的道路——田埂啥的,也不在話下。”

    “因此,‘軒軍’的炮兵的移動速度,要比我們快的多。”

    “唉!那個時候,我們還不曉得入越的‘軒軍’其實是有成建制的炮兵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6
第二四九章 屯兵堅城之下

    本章依舊節選自《安南戰紀》,不過,講述者——即文中之“我”——換了人,不再是亨利?達尼埃爾,而是該書作者鮑利斯的另一位採訪對象科莫?熱拉爾——彼時,其人服役於“遠東第一軍”第一師第五十一團,軍銜列兵。

    *

    *

    “山西至越池這一段,我們的士氣,還是很好的;但到了越池‘水陸分兵’的時候,士兵們已經開始在私底下談論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了——‘北京—東京’艦隊的‘第一批次’,已經全軍覆沒了!”

    “問排長、連長,不得要領;排長、連長再往上問,得到的回覆,便是‘此乃謠言,不得傳佈,不然,軍法處分’,云云。

    “沒有人曉得這個‘謠言’是如何‘傳佈’出來的——其實,也沒有必要去追究這個‘謠言’是如何‘傳佈’出來的——哼!這種消息,怎麼可能真正封鎖的住呢?法蘭西帝國的軍隊,什麼時候真正有過‘保密’的傳統呢?”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相信該消息的真實性——太匪夷所思了嘛!可是,也不是每個人都不相信該消息的真實性——尤其是我們第五十一團的人。”

    “這支北上的部隊,步、炮、騎皆備,其中,步兵由第五十一團、混合步兵團以及第四十七團一部組成,而在步兵當中,只有我們第五十一團打過北寧戰役——第四十七團也是打過北寧戰役的,不過,該團分成了兩部分,打過北寧戰役的那‘一部’,留在了升龍;北上的這‘一部’,北寧戰役的時候,留在了升龍。”

    “還有山西戰役——戰事主要集中在山西城北,而第五十一團是進攻城北中國人陣地的主力。”

    “步兵之外,合成炮兵團當然也打過北寧戰役和山西戰役,可是,這兩場戰役,中國人都沒有動用炮兵,我們的炮兵,不過相當於在打靶——打中沒打中另說了,因此,中國人的戰鬥力何如,炮兵是沒有什麼感性認識的。”

    “騎兵就更加不必說了——入越迄今,從未正經同中國人對過陣。”

    “我的意思是說,只有我們第五十一團的人,才對中國人的戰鬥力有真正的‘感性認識’——因此,相對其他部隊來說,我們比較容易相信‘“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全軍覆沒’的‘謠言’。”

    “《安南戰紀》的讀者,應該還記得第五十一團的經歷吧?——北寧戰役時,第五十一團負責桂陽方向的戰事,為中國人‘夜襲’騷擾,惶惶不可終日;撤軍之時,置友軍於不顧,自顧自撒丫子狂奔,幾陷友軍於不測。”

    “山西戰役呢?——幾度進攻城北陣地,皆勞而無功。”

    “對於‘謠言’,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們的士氣,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某種程度的影響。”

    “還有,‘謠言’之外,糟糕的天氣也是一個原因——越南的雨季開始了,潮濕悶熱,令人難耐。”

    “彼時,走水路的我們,還不曉得,較之走陸路的那班夥計,我們的處境,經已是如在天堂嘍。”

    “總的來說,那個時候,雖然忐忑,雖然不耐,但我還沒有對加入軍隊這件事情感到真正的後悔。”

    “事實上,我的戰友都對我從軍的原因頗感好奇。”

    “我是一個高中生——在他們眼裡,算是‘讀書人’了;而家境雖不算如何富足,但小康是有餘的——這樣的出身,犯得著來吃這碗飯嗎?在他們看來,我應該先去考軍校,如是,一畢業就做軍官,像我現在這樣,只好做一個大頭兵——所為何來呢?”

    “所為何來?”

    “第一,我是皇帝陛下的崇拜者——這個‘皇帝陛下’,不是叔叔,是侄子;可是,這一層,不能跟我的戰友們明說。在我剛出生的那個年代,崇拜皇帝陛下——再說一遍:不是叔叔,是侄子——是一件很時髦的事情;現在?你說你‘崇拜皇帝陛下’,別人看你,就像看一個傻瓜似的。”

    “第二,我還是伏爾泰的崇拜者,因此,對於神秘而古老的東方——尤其是中國——我有著特別的興趣;但這一層,就更不能對我的戰友們明說了。他們可能根本不曉得伏爾泰是誰,自然也就不會明白,‘崇拜伏爾泰’和‘對中國感興趣’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好了,不說這些了,說回‘影響’吧。”

    “受到影響的,不止於士氣,船速似乎也受到了某種影響——從越池出發沒多久,船速就放慢了。開始的時候,我們以為是水文不明,不能不小心翼翼,後來才曉得,這是為了‘等一等’走陸路的部隊。”

    “可是,水路的速度放的再慢些,也還是比陸路的速度快的多,我們到達左育的時候,陸路的部隊,還沒有到達青波。”

    “左育為宣光之南大門;而青波北距宣光三十公里,南距越池二十公里——就是說,陸路的部隊,連一半的路,都還未走完。”

    “左育對於宣光的戰略價值,猶如扶朗之於北寧——欲取北寧,必先克扶朗;同樣的,欲取宣光,亦必先克左育。雖然,溯明江而上,可以直抵宣光,但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們若越過左育,直接進攻宣光,整個後背,就賣給敵人了。”

    “這就尷尬了——炮兵走的是陸路,彼時,正在青波的泥濘裡掙紮著;可沒有炮,這個仗,咋打呀?”

    “沒法子,我們只好停了下來。”

    “出乎意料的是,我們沒有等太久——不過二十四小時之後,我們便‘攻克’了左育。”

    “不是炮兵快馬加鞭趕了上來,而是——左育的越南守軍,不戰而逃了!”

    “據說,左育的守將,就是守山西城南陣地的那一位——叫做鄭功和的。”

    “這位鄭將軍,守山西城南陣地的表現,幾乎便可算作‘不戰而逃’了,這樣的一個人,越軍的主帥——‘北圻經略使’黃佐炎,不拿他軍法從事也就罷了,居然還將之擺在左育這樣子的戰略要地上?”

    “我很好奇,越南人的算盤,到底是怎樣打的呢?”

    “有人說,黃佐炎本來是要拿鄭功和治罪的,但鄭某送了許多金銀珠寶給黃某,於是,‘用人之際,戴罪立功’,非但不加處分,還委以要職。”

    “結果,哼哼!”

    “不曉得這位鄭將軍逃回宣光之後,還可不可以繼續‘戴罪立功’?——最好是這樣,這樣的對手,我們是最歡迎的啦!上帝保佑鄭將軍!”

    “‘攻克’左育之後,宣光門戶洞開,我們順利的進抵宣光城下。”

    “可是,接下來的尷尬同抵達左育的時候是一樣的——彼時,陸路部隊還未到端雄,我們依舊沒有炮兵可用。”

    “攻打左育,沒有炮兵,若不計傷亡,尚有一定的成功的可能性;但以宣光的地理、城防,若沒有炮兵,即便不計傷亡,也很難攻打的下來。”

    “宣光北、西環山,東、南臨水,整體上來說,是一個西北高、東南低的地勢,攻打宣光,一是只能由東、南兩個方向,二是必須仰攻——這就非常不利了。”

    “宣光的城池的堅固程度,不輸山西;而且,宣光築有相當數量的炮台——這一層,比山西還強;雖然,上面的火炮都是越南人自鑄的老式的前膛炮,可是,好歹也是炮啊!而我們的炮兵——好吧,你們都曉得我們的炮兵在哪裡,我就不再囉嗦了。”

    “事實上,我們也不是沒有炮——部分‘聯合艦隊’的小噸位船隻一直上溯到了宣光城下,可是,船隻的數量既少,船上火炮的口徑又小,距目標的距離又遠——只能由江面發射嘛!這點兒火力,對於越軍的老式火炮,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優勢。”

    沒法子,只好再次“等一等”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6
第二五零章 兵鋒所向

    “‘等’,並沒有問題,問題是,中國人也會‘等’嗎?”

    “我軍攻克山西之後,未返過身來,再度進攻北寧,而是將主攻方向由東路改為西路,北上宣光,其實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應該不太出中國人的意外——就算中國人一時念不及此,事到如今,他們也應該收到我軍進逼宣光的消息了,對我軍的戰略意圖,也應該做出正確的判斷了吧?”

    “如是,中國人的正常應對,便應是由中路重鎮太原出兵,西援宣光——他們也應該想到,單靠越南人自個兒,必是守不住宣光的吧?”

    “另一方面,越南人更應有自知之明——一收到我軍北上的消息,就應該向中國人求援了吧?”

    “說不定,此時,太原的中國人,已經開拔了,正向宣光趕過來呢!”

    “原則上,我們是非常歡迎中國人的到來的。”

    “事實上,我軍劍指宣光,宣光本身,還不是最重要的戰略目標,最重要的戰略目標是——‘圍城打援’,即,以宣光為餌,引誘和逼迫中國人離開堅固城池和有利地勢的庇護,與我軍進行野戰。”

    “野戰不同攻堅,將軍和上校們有充足的信心,可在野戰中打敗乃至全殲來援的中國部隊——何況,根據之前的情報,中國人在北圻的部署,以北寧—山西一線為重點,太原的駐軍,大約只有二千五百人左右。”

    “山西的中國部隊,‘軒軍’四千,‘桂軍’四千,總共八千,依託堅城,猶無法堅守,何況區區的二千五百人?”

    “更何況,這兩千五百人要打的,是野戰,沒有‘堅城’可以‘依託’啦!”

    “當然,諒山還駐有數量不詳的‘軒軍’,但諒山距太原有相當的距離,且其間多為山地,遇上雨季,行軍愈加艱難,未必能夠給予太原及時的援助吧?”

    “就算太原獲得了諒山的增兵,其赴援宣光的部隊的數量,無論如何,也超不過山西和北寧的吧?”

    “所以,我軍百分百勝券在握!”

    “‘圍點打援’幹掉了來援的中國人,宣光自然便唾手可得了——不戰而下都是可能的——這不必說了;更重要的是,我軍將自此徹底確立對中國人的戰略優勢!”

    “我軍既可以北上匯合吳鯤部,由雲南侵入中國本土;又可以再一次調整主攻方向,乘勝而東——中國人西援宣光既敗,其中路空虛,太原自然亦如宣光般唾手可得——不戰而下也是可能滴;之後,我軍的兵鋒,直插其東路之腰部,其北之諒山、其南之北寧,為我軍懸隔,既皆無法獨存,彼此又難以相救,則中國人在北圻的整個部署,就分崩離析了!”

    “妙吧?”

    “需要說明的,將軍和上校們當然不會將以上戰略、戰役部署向普通士兵交代的——普通的下級軍官也未必能夠一一瞭解,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列兵——‘普通士兵’中最‘普通’的那一種;我之所以可以在此對之侃侃而談,一來是‘馬後炮’——戰事結束之後,戰前的許多部署,就不再是什麼秘密了;二來嘛,我有一個特殊的消息源——我的連長菲奈斯上尉。”

    “入伍之前,菲奈斯上尉是一位教師——哲學教師,在他的連隊裡,我是唯一一個能夠與之交流哲學問題的人——您也許還記得,之前,我說過,‘我的戰友們大約連伏爾泰是誰都不曉得’吧?”

    “因此,菲奈斯上尉對我另眼相看,在連隊裡,拿我做他的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呃,‘談伴’;因此,較之我的‘普通’的戰友們,我能夠得知更多的來自‘上頭’的信息。”

    “當然,菲奈斯上尉的級別並不算高,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源——司令部的作戰參謀達尼埃爾上尉是他頂頂好的朋友。”

    “好了,說了這麼多,該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了——中國人也會‘等’嗎?”

    “我們雖然歡迎中國人的到來,不過那只是‘原則上的’,我們並不歡迎他們目下就到來——目下,我們還有將近一半的兵馬正在陸路的泥濘裡掙扎呢!其中,不但有步兵、騎兵,更有全部的炮兵——哎,步兵、騎兵也罷了,沒有炮兵,這個仗,是根本沒法子打的呀!”

    “也不應該簡單的說‘也罷了’——騎兵還可以說‘也罷了’,反正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場;可是步兵——走陸路的步兵的數量,還是相當不少的呀!”

    “而且,建制上也因為‘水陸分兵’被暫時打亂了——五十一團也好,混合步兵團也好,四十七團也好,都是一分為二,一部分走水路,一部分走陸路。”

    “總之,我們必須等待陸路部隊的匯合。”

    “可是,中國人肯‘等’我們嗎?”

    “那幾日,司令部的頭頭們,個個度日如年,他們一面派人猛催陸路部隊加快行軍速度,一面向太原方向派出大量的偵騎,生怕在陸路部隊抵達宣光之前,中國人就趕到了。”

    “陸路部隊的行軍速度,似乎沒有加快的空間了,再怎麼催也沒有用;偵騎們倒是很快就和中國人打上照面了——前出到恩達寨地區之時,我軍的偵騎發現了多支小股中國部隊出沒。”

    “恩達寨居宣光和太原之中;這些小股中國部隊,應該也都是偵騎一類,雙方沒有交火,遠遠打個照面,便相互脫離接觸了。”

    “司令部的頭頭們暫時放下心來——中國人偵查行動的頻密,說明他們尚未完全掌握宣光這邊的情況,他們的大部隊,應該還未開拔,至少,尚未遠離太原城。”

    “但沒過多久,頭頭們的心便重新提了起來——中國人終究還是上路了。”

    “而且,兵力方面,雖不能確定準確的數目,但可以確定的是——遠不止二千五百人,至少,是該數字的兩倍吧!”

    “當然,即便如此,我軍依舊擁有數量上的優勢,只是——”

    “呃,中國人的增援,竟來的如此之快?”

    “中國人的增援,只能來自諒山,可是,諒山距太原的距離,較越池距宣光的距離,還要遠些啊!”

    “不過,頭頭們很快又放下了心——情報顯示,從太原開拔的部隊,有的穿新式的藍色軍裝,有的穿舊式的‘號服’——就是說,這支部隊,並不都是‘軒軍’,還有相當一部分的‘綠營’。”

    “這就不怕了——‘綠營’啥的,不在我軍之話下!”

    “呸!啥叫‘這就不怕了’?——就全是‘軒軍’,俺們也沒怕過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6
第二五一章 形勢急轉而下!

    “還有,中國人的推進速度,也頗叫人放心。”

    “根據偵騎的回報,中國人每一天的行軍里程,皆在五至十公里之間——似乎,也並不比我們的陸路部隊多多少嘛!”

    “就說嘛!一般的雨季,一般的泥濘,這個路,法國人走起來辛苦,中國人走起來,難道就不辛苦了?而且,宣光、太原一線,已經算是山區,道路之崎嶇,更在越池—宣光段之上!上帝是公平滴——至少,他老人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偏幫異教徒的吧?”

    “另外,中國人推進速度的緩慢,似乎也不僅僅是因為道路通行能力的問題——他們走走停停,磨磨蹭蹭,猶猶豫豫,給人這樣一種感覺:他們其實是很不樂意出來辦這趟差使的。”

    “這倒是可以理解的——我若是帶兵的中國將領,我也不樂意辦這件差使——我手頭上的真正靠譜的兵力,不過二千五百,敵人的兵力,數倍於此數目,這個仗,咋打啊?”

    “更要命的是,敵人還有大炮——現代化的大炮!”

    “軍力對比如此懸殊,辦這樣的差使,不形同過去白送人頭嗎?”

    “直到彼時,我們依舊不曉得,其實,中國人也有大炮——現代化的大炮。”

    “不過,中國人走的再慢,也終於到達了山陽——距宣光之直線距離,不過二十四公里了。”

    “就在此時——哈哈!我們的陸路部隊終於趕到了!終於搶在中國人之前,趕到宣光了!”

    “水陸匯合!建制完整!步、炮、騎皆備!——尤其是炮兵!可愛的炮兵,你們終於來了!”

    “只是,呃,你們,咋……恁副模樣涅?”

    *

    *

    繼續《安南戰紀》,講述者,“遠東第一軍”司令部作戰參謀達尼埃爾上尉。

    “幾乎每一位——走水路的——見到我們走陸路的,都會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

    “我曉得他們的驚愕從何而來:我們每一個人——不論官兵,沒有一個例外——都像是在泥漿裡打過滾兒的——軍裝的上衣,如果細辨,還勉強看得出本是藍色的;軍褲,已經根本不辨顏色了。”

    “每一個人,都是首如飛蓬的樣子——且鬚髮上,都沾滿了泥漿。”

    “事實上,不是什麼‘像’——我們幾乎每一個人都實打實的在泥漿裡打過滾兒,有的,還打了不止一個滾兒呢!”

    “阿爾諾將軍本來滿腔歡喜,但他的高興勁兒很快就過去了——他不能不接受我的建議:走陸路的部隊,不可能馬上投入戰鬥,要給他們——呃,這個‘他們’,也包括我本人——一段時間休整、恢復。”

    “至少,得給我們四十八小時吧!”

    “四十八小時?”

    “可是,中國人已經到達山陽了——距宣光之直線距離,已不過二十四公里了!”

    “二十四公里——若是急行軍的話,不到二十四小時,就可以抵達宣光了!”

    “不過,還好,這個‘急行軍’,對於中國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糟糕的道路通過能力,薄弱的求戰意欲,都使中國人很難加快腳步;而且,制約中國人‘急行軍’者,尚不止於上述兩端。”

    “我們‘圍點打援’的預設戰場,並非在宣光城下——一來,地勢狹窄,施展不開,不利野戰;二來,若距宣光城太近的話,我軍同中國人交戰之時,後背可能受到宣光守軍的襲擊——我們雖然看不上越南人的戰鬥力,但腹背受敵,總是兵家大忌。”

    “我們的預設戰場在哪裡呢?”

    “就是在山陽。”

    “山陽是個很特別的地方。”

    “首先,名字就特別。”

    “在中國話裡頭——越南亦使用中國文字,‘山陽’應是‘山南’的意思,但事實上,山陽在山北——山陽地區是其東南方向的三島山北麓的自然延伸。”

    “同時,山陽地區也可以算是其東北方向的三池山南麓的自然延伸——如果僅就山陽和三池山的關係來看,‘山陽’倒可勉強算是‘山南’了。”

    “某種意義上,山陽地區是一個巨大的山坳,南距三島山主峰、北距三池山主峰,都有相當長的距離,地勢既開闊,又平緩,而且,土質比較堅實——這在整個北圻地區,都是比較罕見的。”

    “這種地理,非常適合大部隊機動——也即是說,非常適合野戰。”

    “另外,山陽距宣光的距離也很合適——直線距離二十四公里;這個距離,不遠不近,在我軍主力東向迎擊中國人之時,一來,依舊可以保持對宣光的有效威脅;二來,又可保證宣光守軍無法在背後對我軍發動突襲——在這個距離上,以越南人的能力,是無法做到行動的突然性的。”

    “因此,‘圍點打援’的預設戰場定在了山陽。”

    “事實上,走陸路的部隊抵達宣光之前,走水路先期抵達的部隊,已有部分前出至山陽地區,搶佔地利、構築陣地了。”

    “現在,讓我們回到中國人‘急行軍’的問題上來——您一定已經明白了,何謂‘制約中國人‘急行軍’者,尚不止於上述兩端’?對,若中國人試圖‘急行軍’,這批經已抵達山陽的部隊,可以對他們進行有效的狙擊。”

    “事實上,這正是阿爾諾將軍的計畫:在走陸路的部隊抵達宣光之前,先取守勢,將西援宣光的中國人擋在山陽一帶,待我軍水陸匯合之後,再大舉發動反攻,將這支中國部隊一舉殲滅。”

    “四十八小時——”

    “嗯,已抵達山陽的部隊,人數雖然有限,不過,守不比攻,守上四十八小時,應該不在話下吧?”

    “所以,四十八小時就四十八小時吧!”

    “或許,中國人對打破我山陽部隊的狙擊沒有信心;或許,他們根本就對解宣光之圍沒有信心,總之,這支中國部隊到達山陽之後,就停了下來,按兵不動了。”

    “我山陽部隊因為兵力有限,亦不主動出擊,於是,雙方就這樣對峙著。”

    “宣光這邊兒,也是一個對峙的局面——我們沒有攻城,守軍呢,當然也不會主動攻擊我們。”

    “有人開起了玩笑:這又是一場‘靜默的戰爭’呢!”

    “當然,我們對暫時的‘靜默’是歡迎的——我們有將近一半的部隊需要休整、恢復嘛!”

    “四十八小時過的很快,第三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們覺得——嗯,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了!”

    “此時,部隊——尤其是走陸路的部隊,正處在一種奇異的士氣高漲的狀態中。”

    “很奇妙,在‘蒸籠’裡掙紮了十來天,那個不知真假的消息——‘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全軍覆沒——似乎已被‘蒸發’掉了,到了宣光之後,已經不大有人議論這件事情了;同時,我們很自然的將對‘蒸籠’的怨毒轉到了中國人和越南人的頭上,許多人都樂意趕緊狠狠打上一仗,‘出出這口鳥氣!’”

    “司令部正在緊鑼密鼓,排兵佈陣,一隻叫做‘雲雀號’的炮艇來到了宣光。”

    “‘雲雀號’?這個名字……聽著有點兒耳熟啊!”

    “是滴,就是‘全軍覆沒’的‘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唯一逸還的那隻‘雲雀號’。”

    “雲雀的聲音本該是美妙的,然而,這只‘雲雀’帶來的,卻都是最壞的消息。”

    “第一個壞消息——‘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確實‘全軍覆沒’了——不是假消息,不是中國人的‘心理戰’。”

    “第二個消息更壞——‘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在福建馬島遭受重創,無力再戰,目下,殘陣大約已經回到了西貢啦。”

    “也即是說——我們已經失去了制海權。”

    “形勢急轉而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7
第二五二章 我反對!我反對!

    “蘇竇山、黃龍山之役,‘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何以輸的如此之慘,幾近全軍盡墨,‘雲雀號’說的不清不楚——‘第一批次’分成了兩支分艦隊,‘雲雀號’只清楚其所屬的第二分艦隊的情形——也即黃龍山戰場的情形,對於第一分艦隊的情形——蘇竇山戰場的情形,並不瞭解。”

    “這也罷了;可是,‘第二批次’何以遭受重挫,咋也說不明白?據‘雲雀號’說,整個晚上,‘第二批次’諸艦都在相互攻擊,這個‘重挫’,純係自相殘殺,並不干中國人的事情。”

    “也即是說——‘夜驚’?”

    “這!這!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行伍之中,‘夜驚’本不是一件太稀奇的事情,可是——現在經已是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了!而‘北京—東京’艦隊又是一支現代化的大型艦隊!‘夜驚’到如斯地步,說出去,哪個能相信?!”

    “可是,這個話,既然出自‘夜驚’當事人之口,我們儘管瞠目結舌,卻也不能不相信啊。”

    “這,真是一件必永載世界海戰史的大事件了!”

    “唉!我們可以想像當事人們‘驚’到了什麼程度!——因為擔心泊駐上海的中國主力艦隊見獵心喜,‘第二批次’的殘陣在沒有告知福州領事館的情形下,便倉皇南遁,一口氣跑到了沱灢,驚魂甫定,才想起來,制海權已失,是不是應該給北圻的‘遠東第一軍’打個招呼呢?這才派了‘雲雀號’,調轉船頭,北上報告這個悲傷的消息。”

    “信差的差使之所以落到‘雲雀號’頭上,一來,她是整支‘北京—東京’艦隊迄今為止唯二完好無損的艦隻之一;二來,她的噸位小,可於紅河及其支流自如來去,這一層,‘第二批次’的司令官紀堯姆將軍還算有先見之明,如果他派了唯二完好無損的另一隻‘射手座號’過來,還真沒法子走到宣光來——‘射手座號’是機帆快船,噸位接近‘雲雀號’的兩倍。”

    “彼時,我們還不曉得重挫‘第二批次’的真正原因;而中國人也沒有第一時間公佈這個真正原因,事實上,我們還是在一道中國皇帝的封爵詔書中——敕封服務於福州造船廠的英國工程師喬納森為‘一等輕車都尉’——找到了這個真正的原因,可是,那都已是後話了。”

    “無論‘真正的原因’是什麼,現實是——制海權已失!怎麼辦?”

    “‘遠東第一軍’何去何從?”

    “阿爾諾將軍嚴令封鎖相關消息,除各師、團正職主官及司令部各參謀之外,再不得洩之於外,否則以‘資敵罪’軍法從事——這一回不比上一回,是真的‘嚴令’:我們每個人都清楚,若消息外洩,會發生什麼?”

    “哪怕一個普通士兵都明白,失去制海權意味著什麼?——我們和西貢之間,沒有任何陸路的補給線、交通線,一旦中國艦隊封鎖紅河口,非但補給線被徹底切斷,就連歸路也沒有了!”

    “因此,消息一旦洩露,必然引起軍心動搖,這個仗,十有八九,是打不下去的了!”

    “緊急會議上,經過近五分鐘的令人窒息的沉悶,終於有人開口了,是參謀長康斯坦丁中校,吞吞吐吐的:‘呃,這個,照目下的情形,咱們陸軍,是不是也該‘配合’海軍,先撤回西貢,看看形勢,然後……再定進止?’”

    “所謂‘配合’,不過說的好聽,與會者都心知肚明:這一撤,等同放棄入越以來取得的一切戰果——山西、升龍以及沱灢,也即是說,放棄整個北圻、整個中圻。”

    “康斯坦丁中校話音一落,莫雷爾將軍便做了一個激烈的手勢——他幾乎一拳砸到了桌子上,只不過在最後關頭收了收力,但還是發出了輕輕的‘砰’的一聲;同時,幾乎是在吼叫了:‘不可以!’”

    “略一頓,‘如是,我們就等同承認失敗了!——這個失敗,不僅僅是北圻戰事的失敗,更是整個法中戰爭的失敗!不!失敗的是海軍,不是陸軍!我們陸軍,入越以來,一路奏凱!無論如何,我不能承認這個莫須有的失敗!’”

    “康斯坦丁中校:‘將軍,您說的不錯,失敗的是海軍,不是陸軍;可是,呃,將軍,海軍既然已經失敗了,我們陸軍……呃,您一定比誰都明白,失去制海權,對我們意味著什麼吧……’”

    “莫雷爾將軍:‘又如何?左不過就是補給線暫時斷了罷了!我們有好幾個月的儲備,足以支撐到北圻戰事勝利結束!’”

    “康斯坦丁中校:‘呃……’”

    “莫雷爾將軍揮舞著手臂:‘勝利!是的!勝利!紳士們,我們到越南來,是為了獲取勝利和榮譽!可不是失敗和恥辱!——哪個要撤自己撤!第一師堅決不撤!’”

    “第四十七團團長伯多列威蘭上校、第五十一團團長厄德上校神色尷尬——他們兩位,都是第一師的,可是,第一師不是莫師長的私軍,若阿爾諾將軍真下達了撤軍的命令,伯、厄兩位,只能遵從,不可能如莫雷爾將軍所言,‘第一師堅決不撤’。”

    “莫雷爾將軍大約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了,他轉向阿爾諾將軍,語氣激昂中帶著懇切:‘將軍!正因為我們的海軍失敗了,目下,才分外需要陸軍取得更多、更大的勝利,以平衡整個戰局!如是,這場戰爭,就算法蘭西帝國最終不能取得全勝,至少,我們也為戰後的談判贏得了更多的籌碼!’”

    “‘現在,更多、更大——乃至決定性的勝利已擺在眼前了!值此關鍵時刻,我們切不可自亂陣腳,更不可輕言放棄!我們不能將勇士們血戰得來的戰果盡付東流!——如是,我們可就成了法蘭西帝國的罪人——千古罪人!’”

    “法蘭西帝國的千古罪人——好沉重的一頂帽子啊!”

    “沒有人接話,莫雷爾將軍繼續他的慷慨陳詞:‘至於補給——打敗仗才要擔心補給,仗打贏了,擔心什麼補給?事實上,除了我們已有的儲備之外,我們還可以……‘因糧於敵’!中國人的補給,似乎也不算少,除了糧食,還有軍火——他們的斯賓塞步槍,質量不壞,還可以連發呢!我們拿過來用用,也不壞吧?’”

    “莫雷爾將軍一邊說,一邊握緊了拳頭,用力的揮動著,‘總之,只要我們有足夠的定力,不受海軍的失敗的干擾,堅持執行既定的計畫,就可以在一個又一個勝利中等到增援的到來!’”

    “阿爾諾將軍終於開口了:‘增援’?”

    “莫雷爾將軍:‘是的,增援!‘北京—東京’艦隊雖為法蘭西帝國最大的艦隊,但這個‘大’,乃僅就數量而言,若就質量而言,‘北京—東京’艦隊其實不算什麼!——我們都曉得,‘北京—東京’艦隊的艦隻都是些二、三流乃至三、四流的貨色,法蘭西海軍最精銳的艦隻,都留在了歐洲本土!’”

    “略一頓,‘可是,這些最精銳的艦隻留在本土有什麼用呢?同普魯士的戰鬥,都是陸戰,關海軍啥事兒呢?因此,只要我們堅持既定的計畫——我是說,堅持留在北圻,繼續戰鬥,巴黎的老爺們,就遲早要把這些艦隻派到亞洲來!’”

    “再一頓,‘明明有能力增援,卻按兵不動,坐視近兩萬人的勝利之師被困異國,以致……呃,覆亡!孰能承擔這樣的責任?——就是皇帝陛下也承擔不起啊!’”

    “阿爾諾將軍和諸將相互以目:這個……說的倒也是啊!”

    “莫雷爾將軍趁熱打鐵:‘如果我們撤回西貢,反倒叫巴黎的老爺們找到了不派兵增援的理由了——看!他們反正都已經撤回來了,山西、升龍、沱灢啥的,反正都已經吐出去了,這場戰爭,也就這麼回事兒了,還增援個啥?’”

    “坐中開始有人微微點頭了:好像……確實是介麼回事兒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7
第二五三章 神助攻

    “莫雷爾將軍雖然雄辯滔滔,但並不能叫阿爾諾將軍在緊急會議上便下定‘不受海軍失敗的干擾,堅持執行既定的計畫’的決心,而是留是撤,又必須儘早決定,不可以拖延——誰也不曉得,駐泊上海的中國主力艦隊,何時休整完畢,起錨南下?若必要南撤,卻拖到了中國主力艦隊之後才做決定,則很有可能已趕不及了——我們現在是在宣光,不是在升龍啊!”

    “就在一片焦灼躊躇之中,宣光的越南人送來了神助攻——那位一棄山西、二棄左育的鄭功和將軍,作為‘北圻經略使’黃佐炎大人的全權代表,來到我軍駐地,求見阿爾諾將軍,要求進行‘和平談判’。”

    “所謂‘和平談判’,不過一個委婉的說法,其實是就向我軍投降的條件討價還價。”

    “我們十分意外。”

    “我軍一直沒有攻城,越軍更不會主動出擊,彼此一槍未發;另一方面,太原的中國人已派出了援軍,距宣光也不算遠了——這種時候,你們要投降?”

    “是不是越南人還不曉得中國人已派出了援軍呢?畢竟,我軍從東、南兩個方向對宣光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態勢,隔斷了宣光和太原的交通。”

    “不是。中國人已派出了援兵這件事兒,越南人一早就知道了;而且,還知道中國人目下正駐紮在山陽一帶。”

    “這——可就有點兒古怪了。”

    “不過,鄭將軍細述之後,我們覺得,越南人投降的決定,其實是合情合理的。”

    “收到我軍進軍宣光的消息之後,那位黃佐炎大人便已度日如年了;我軍抵達宣光之後,看到我軍艦隻滿蔽河面,軍容之盛,出乎意料,黃大人更是失色,甚至一度起了棄城而去的念頭。”

    “可是,一來,不曉得棄城之後往哪裡去?東去的道路已被我軍隔斷;北去則不免進入吳鯤的地盤;西去——西邊兒是崇山峻嶺啊!二來,部下亦苦勸——‘天朝大軍已經在路上了,咱們總要先看看形勢,再定進止?’黃大人這才勉強定住心神。”

    “然而,接下來的‘形勢’,很不樂觀。”

    “中國人雖然派出了援兵,但其中的‘軒軍’不過兩千五百人——這點兒兵力,夠做什麼用的?”

    “照越南人的想法,人同此心,‘天朝大軍’也必是有自知之明的——你看,‘天朝大軍’走到山陽之後,便停了下來,按兵不動了嘛!”

    “擊潰黃大人的最後心理防線的,是我軍陸路部隊的到來。”

    “越南人並不瞭解我軍的‘水陸分兵’,在他們眼中,陸路部隊是我軍的‘援軍’——我軍走水路先期抵達的部隊的數量已足夠多了——多到黃大人幾乎想棄城的程度啦!而過了些天,又有幾乎同樣數量的‘援軍’到來,這個仗,可咋打呀?”

    “除了兵力的對比叫越南人絕望之外,我‘援軍’的抵達,還給了越南人一種‘富夷源源不絕、必欲滅此朝食’的感覺,在氣勢上,或者說,在心理和精神上,越南人被徹底壓倒了。”

    “嘿嘿,陸路部隊走得慢,居然還有介樣一好處?沒想到啊!”

    “形勢嚴酷至此,而‘天朝大軍’十有八九指望不上,於是,在鄭將軍的勸說下,黃大人決定同‘富夷’進行‘和平談判’。”

    “事實上,鄭將軍說的確實有道理啊:目下進行‘和平談判’,咱們還能夠取得較好的條件;等到‘富夷’打敗了來援的‘天朝大軍’,就沒有什麼‘和平談判’可言了——到時候,咱們就只能‘無條件投降’了!”

    “既然如此,就談一談吧!”

    “越南人的要求是:我軍不對宣光進行直接佔領,保留宣光的行政機構,黃大人亦保留‘北圻經略使’的銜頭;同時,宣光當局在軍事、經濟乃至行政上接受‘遠東第一軍’的‘全面指導’——一句話,以宣光政權為佔領軍之傀儡。”

    “這個要求,我們是可以接受的。”

    “我們在北圻的根基,遠較南圻為弱,原定的計畫,本就是佔領北圻之後,暫不像在南圻那樣進行直接統治,而是要有一個過渡期——暫時‘以越制越’,依靠效忠法蘭西帝國的越南人為代理人對佔領區進行管理,待局勢穩定之後,再全面建立直屬於交趾支那總督府的行政機構。”

    “不然的話,之前在山西的時候,我們也不會同意鄭功和的由他來‘出任整個北圻地區的行政長官’的要求。”

    “當然,鄭功和的‘整個北圻地區的行政長官’,同黃佐炎的‘北圻經略使’,似乎是有矛盾的,不過,這不干俺們法國人的事情——‘整個北圻地區的行政長官’也好,‘北圻經略使’也罷,都是你們自個兒提出來的,有矛盾,也是你們自個兒的事兒呀!”

    “事實上,北圻地區同時存在兩到三個傀儡政權——還有一個吳鯤,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兒——分而治之嘛!”

    “越南人並未只提要求——鄭功和表示,他們盡有可為‘遠東第一軍’效勞之處的——主要有兩點。”

    “第一,越南盛產大米,沿升龍—山西—宣光一線建立起有效統治之後,可為法蘭西帝國軍隊提供軍充足的軍糧。”

    “哦!這倒是!而且,這同‘因糧於敵’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失去制海權之後,如何解決補給的問題,之前的緊急會議上,我們想到的僅僅是‘因糧於敵’,但‘因糧於敵’止於繳獲和搶掠,當然遠不如建立起有效統治之後‘徵糧’來的可靠。”

    “第二,鄭將軍說,即便我軍失去了制海權,他們也有能力保證,我軍的海上補給線,並不會被完全切斷。”

    “啊?”

    “首先——您已經知道了……呃,我軍……‘失去了制海權’?”

    “這個……是滴!嘿嘿!”

    “呃……好吧,考慮到中國人、越南人本是一夥兒的,而上海和香港是通電報的,‘雲雀號’又是到了沱灢後再掉頭北上的,宣光的越南人與我們同時、甚至比我們早一點兒知曉‘馬祖事件’的消息,也不算太稀奇……”

    “其次——你們‘有能力保證我軍海上補給線不被完全切斷’?”

    “是滴!”

    “這可奇了!如何保證啊?”

    “鄭將軍一笑:兩個字就說明白了——走私!”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8
第二五四章 荒唐、荒唐!誤會、誤會!

    “走私?啊!……”

    “哎,仔細想一想,這一招,大約真能派上些用場呢!”

    “經濟上,越南的南方、北方,都對對方有著強烈的需求,因此,雖然南圻已被納入我法蘭西帝國治下,但南、中、北三圻之間的經貿往來,卻一切如舊——莫說民間的,就是官方的,也沒有真正中斷過——法、越雙方,都無意切斷彼此的經濟聯繫。”

    “我軍佔領北圻之後,中圻被南、北圻夾在中間,經濟上更加虛弱,更加要仰南、北圻之鼻息,更不可能主動斷絕同南、北圻的經貿往來。”

    “越南國土狹長,陸路交通不便,南北之間的往來——包括經貿在內,一向以海路為主;而這個‘海路’,同我們的補給線,幾乎是百分百重疊的。”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利用跑海貿的民船,向北圻的佔領區運送當地無法提供的緊要物資——譬如,藥品,以及……炮彈。”

    “步槍及子彈,我們還有可能通過繳獲獲得補充;炮彈,可就不能指望中國人了——入越的中國部隊,並沒有配備現代化的火炮啊!”

    “再說一遍:當時,我們並不曉得,中國人其實是有配備現代化的火炮的——而且,是成建制的。”

    “唉!”

    “好了,不長吁短嘆了,回到方才的話題上。”

    “若中國人發現我們的補給線並未斷絕,當然就會加強對民間貿易船隻的檢查,可是,船隻的數量太多了,貨物的品種太繁雜了,而按照鄭將軍的建議,我們不必以整船的方式運送緊要物資——正確的方式應該是‘夾帶’:一條船‘夾帶’個三、五箱就好,螞蟻搬家,積少成多,如是,中國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是查不過來的。”

    “還有,‘和平協議’達成之後,宣光政權雖在軍事、經濟乃至行政上接受‘遠東第一軍’的‘全面指導’,但在名義上,畢竟依舊奉順化的越南中央政府為‘正朔’,因此,宣光同順化之間的官方往來依舊是存在的——也就是說,甚至可以用‘官船’來替遠東第一軍‘夾運’緊要物資呢!”

    “我們拿鄭將軍的建議諮詢了阮景祥先生,阮先生又拿該計畫諮詢了他的一位女性朋友——‘春水社’一位名叫‘善娘’的高級管理人員,最後得出結論:該計畫是可行的;而且,‘春水社’亦可在其中發揮相當的作用。”

    “反覆權衡之後,阿爾諾將軍終於下定了決心。”

    “當天深夜舉行的第二次緊急會議上,通過了兩項重大的決定——第一,接受宣光當局的投降和相關條件;第二,‘遠東第一軍’留在北圻,東向迎擊中國來援部隊。”

    “當天——我記得很清楚——是禮拜六,會議結束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快到禮拜天凌晨一點鐘了,會議確定的開拔時間,則是禮拜一上午八點正。”

    “時間十分緊迫,但我們達成了一個共識: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要趕緊行動,一個小時也不能浪費——一定要趕在‘馬祖事件’消息外洩之前,完成對山陽的中國援軍的打擊。”

    “我們都曉得,雖然下達了‘封口令’,但相關消息遲早是要外洩和擴散的,到時候,若這支中國援軍經已覆滅,那麼,在一場輝煌的、決定性的勝利的加持之下,‘失去制海權’對於士氣的影響,就沒有那麼大了。”

    “我們立即密鑼緊鼓的行動起來。”

    “就在此關鍵時刻,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甚至可說是荒唐的事情,為此,我不得不……呃,講一講‘遠東第一軍’的軍紀問題。”

    “平心而論,阿爾諾將軍的治軍,彷彿於他的謹飭的性格,算是比較嚴格的,可是,您曉得的,我們畢竟是在……呃,遠東作戰,對於軍紀的要求,較之在歐洲作戰,自然而然……呃,就要低一些——更不能完全比照駐軍本土之時了。”

    “而阿爾諾將軍的性格,雖然偏於保守,但並不古板——呃,您曉得我的意思吧?”

    “更何況,出任遠東第一軍軍長之前,阿爾諾將軍曾經執掌過墨西哥遠征軍——雖然,彼時,他的主要工作不是作戰,而是收拾爛攤子,不過,經此一役,他當然比哪個都明白,殖民地駐軍的軍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阿爾諾執掌墨西哥遠征軍之相關,見本書第十二卷《干戈戚楊》第二百七十章《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大體上來說,‘遠東第一軍’諸部之中,混合步兵團、合成炮兵團、混合騎兵團的軍紀較好;軍紀的問題,主要集中在第一師。”

    “這主要是因為莫雷爾將軍的治軍理念有問題。”

    “我們都曉得,莫雷爾將軍有打罵下屬的名聲——尤其是在做低級軍官的時候;後來一路做到將軍了,動手打人的時候自然少了,但罵人依舊是他的家常便飯;不過,他的下屬卻並不怎麼恨他,這是因為,他的治軍,非常之放縱——他帶的兵,搶劫、猥褻、姦淫的事情,層出不窮。”

    “莫雷爾將軍認為:時不時的叫小夥子們‘放鬆、放鬆’,是保證戰鬥力的最有效、最便捷的法子。”

    “因為違反紀律的事情,大多數都發生在國外——主要是殖民地,因此,上峰以‘將才難得’,便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莫雷爾將軍雖然也因為這一類的事情被處分過,但是,其陞遷,並沒有受到過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而第一師的四個步兵團中,又以第五十一團的軍紀最壞。”

    “在編入‘遠東第一軍第一師’之前,因為其一向以來的糟糕表現——軍紀最差而戰鬥力最弱,第五十一團已經上了軍事部的裁撤名單了,只不過因為歐洲形勢緊張——帶來的是兵力的緊張,而巴黎的老爺們又瞧不起中國人的戰鬥力,這才決定叫第五十一團‘發揮最後的餘熱’,將其編入了遠東第一軍。”

    “當然,也有一種傳言說,厄德上校用了一種不甚名譽的法子,走通了莫雷爾將軍的路子,而是次遠征,上頭對莫雷爾將軍頗為倚重,因此,不得不賣他個面子,暫時保留第五十一團的編制,並將其劃歸第一師麾下。”

    “之前,‘遠東第一軍’雖然也存在各種各樣的軍紀問題,但大致尚在可控範圍之內,可是,宣光‘水陸匯合’之後,不曉得什麼原因,短短兩、三天之內,違反軍紀的事件,突然間爆發性的多了起來——尤以猥褻、強姦婦女為多。”

    “一時之間,司令部手忙腳亂。”

    “有人說,這是因為之前的‘泥漿行軍’,把小夥子們給憋壞了——這是一種‘報復性’的發洩。”

    “好像有點兒道理——這幾天違反軍紀的,主要集中於走陸路的部隊,就連之前軍紀相對良好的炮兵、騎兵部隊中,都出現了不少猥褻、強姦的事情。”

    “我們當然不能由得這種情形發展下去——剛剛才同宣光當局達成‘和平協議’,小夥子們就開始大肆騷擾當地婦女,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再說,馬上就要打大仗了,也不可以這樣子亂來呀!”

    “正在嚴申軍紀,並打算抓一、兩個典型予以懲治之時,上文說的那件‘不愉快的、甚至可說是荒唐的事情’發生了。”

    “還是件‘騷擾婦女’的事情,可是,當事人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呃,莫雷爾將軍。”

    “本來,我並不願意說這件事情的——這有損莫雷爾將軍的令譽;可是,不說這件事情,後來發生的更加重大的事情就說不明白了,所以——還是說兩句吧!”

    “那天——也就是第二次緊急會議結束的當天、亦即禮拜天——晚飯的時候,莫雷爾將軍喝了太多的酒——一個人喝掉了整整兩支白蘭地;考慮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就要開拔,他的‘酒量’,實在是過頭兒了些。”

    “不過,若考慮到彼時他的興奮和壓力,這個‘酒量’,似乎也不算太稀奇。”

    “‘遠東第一軍’之所以在失去制海權的情形下不南撤,留在北圻堅持作戰,乃出於莫雷爾將軍的一力主張——其志得申,不能不興奮;另一方面,此一‘留’,乃無大後方作戰,是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局面——他嘴上再如何樂觀,心裡也不能不感受到沉重的壓力。”

    “酒後,莫雷爾將軍撞撞跌跌的來到了‘春水社’人員的駐地,闖進了上文提到的那位叫做‘善娘’的年輕女士的帳篷裡。”

    “剛開始的時候,帳篷裡的氣氛似乎還算融洽,外頭的人還聽見裡頭傳出了笑語聲,但很快,激烈的衝突發生了。”

    “我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司令部人員,一進帳篷,便不由瞠目結舌。”

    “善娘身上的衣裳,被撕去了大半,肩膊、大腿都露在外面,幾乎無法遮掩住身體最私密的部位——不過,人似乎沒有受傷。”

    “另一邊,莫雷爾將軍斜癱在一張小桌子上,左額血流如注,呼哧呼哧的直喘氣。”

    “更扎眼的是他的下身——他還穿著靴子,但長褲、內褲都已經脫到膝蓋的位置了,亂糟糟的卷在一起。”

    “還有,地上散落著一支四分五裂的手槍——莫雷爾將軍的配槍,槍柄上沾著血——他自己的血。”

    “前後腳趕到的軍醫在現場為莫雷爾將軍做了消毒、縫合和包紮——謝天謝地,血雖然流了不少,但沒有傷到頭骨,還算是皮肉之傷,並無大礙。”

    “緊接著趕到的是阿爾諾將軍和阮景祥先生。”

    “一眼看過去,阿爾諾將軍便曉得發生了什麼?他先向臉色鐵青的阮先生表示歉意,說莫雷爾將軍喝多了酒,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一切都是誤會!一切都是誤會!然後摘下帽子,向善娘微鞠一躬,說,本人謹代莫將軍向您致以最深的歉意,衷心希望您沒有因為這個誤會受到太大的驚嚇!呃……酒醒之後,莫將軍會親自過來向您致歉的!”

    “善娘雖然衣不蔽體,卻頗為從容,還笑了一笑,用很不熟練的法語說道,‘是的!誤會!’”

    “事情暫時就這樣了結了,我們當然不能對莫雷爾將軍處以軍法,‘春水社’也沒有就此事再多說一個字——他們當然曉得,若是普通的越南人打傷了法蘭西帝國的將軍,不論其曲在誰,‘凶手’都得判處死刑;但我們當然不能這樣對待善娘,除了她是‘自己人’之外,目下,也正是需要‘春水社’出力的時候——在接下來的無大後方作戰的過程中,‘春水社’對於後勤保障的作用,只會愈來愈重要。”

    “莫雷爾將軍做出這樣不名譽的事情,並不太出我們的意外——他本就有好色的名聲;我們都曉得他最著名的那件事蹟:勾引——也有人說,是強姦——一個鐵匠的妻子,結果被那位倒霉的丈夫撞見了,二人扭打起來,莫雷爾雖然強悍,但對方更加強壯,於是,他掏出槍來,一槍將對方打死了。”

    “這一回,莫將軍大約也掏出了槍——但,居然被善娘奪了過去?反變成了善娘的武器,倒過來砸傷了莫雷爾將軍?”

    “而且,這一砸的力道,雖然很大,卻有分寸——不然,莫雷爾將軍就不止於皮肉之傷了。”

    “至於手槍變成了零件,那是善娘將之拆散了,並不是砸裂的。”

    “莫雷爾將軍身材高大,體格強悍,雖然當時他喝的醉醺醺的,神志沒那麼清爽,動作沒那麼靈活,但善娘——那樣嬌小的一位女士!矮了莫雷爾將軍不止一個頭!體重大約只有他的一半!居然能夠?——”

    “她雖然被撕掉了大半的衣裳,但莫雷爾將軍非但未能對之施行實質性的侵犯,反倒被打的頭破血流、癱倒在地——”

    “哎!這也未免太出奇些了吧!”

    “莫雷爾將軍酒醒之後,當然不肯‘親自過來致歉’,他破口大罵:‘那個小娘皮陰我!明明是她勾引的我!待到要入港了,卻突然翻了臉!’”

    “我們都認為,‘勾引’云云,是莫雷爾將軍自作多情;我是直接跟這位善娘女士打過交道的——我雖然是作戰參謀,但忙起來,有時候也得干後勤參謀的活兒;她對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包括我在內,但我並不認為她在勾引我。”

    “對於她的笑容,只有別有心思的男士才會‘誤會’。”

    “這個不愉快的事件並沒有影響軍事行動的正常展開——莫雷爾將軍的傷不重,不影響騎馬行軍、指揮作戰。”

    “第二天早上八點,我們按時開拔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7:08
第二五五章 炮,炮,炮

    《安南战纪》,讲述人,科莫?热拉尔,服役于远东第一军第一师第五十一团,列兵。

    “礼拜一,上午八点正,各部陆续开拔;彼时,天空阴沉沉的,下着濛濛细雨。”

    “根据越池至宣光段的陆路行军的经验,‘泥浆行军’之时,炮兵是需要步兵的‘辅助’的——帮着推车、拉马什么的,于是,第五十一团一分为二,一部分正常行军,另一部分——包括我所在的连队,被派了‘辅助炮兵’的差使。”

    “这当然不是一件美差,我的战友们尽有骂骂咧咧的;但炮兵们很快活,加斯帕德上士——一位大嗓门的炮长,拍着我的肩膀,用讥笑的口吻说道,‘小子!你可是有点儿亏啊!若是之前——我是说,若是越池到宣光那段路的时候你领了这件差使,那才——真叫一个爽呢!哈哈!不过,比起你们五十一团干走路的那帮家伙们,你还是赚到了!——多么棒的体验啊!哈哈!哈哈!’”

    “据炮兵们说,宣光至山阳的地理,迥异于越池至宣光,较之后者,我们目下已可谓走在天堂里了——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泥浆行军’。”

    “不过,在我看来,这段路,依旧很难走,而事实亦如此——宣光至山阳不过二十四公里,但我们直到礼拜三的傍晚才赶到目的地,整整走了两天半。”

    “上头一度担心,以我们的行军速度,山阳的中国援军,大可以从容东撤,叫我们扑一个空——再找一个类似于山阳地区的、适合大部队机动野战的预设战场,可就不大容易了。”

    “在这两天多的时间里,莫雷尔将军对善娘女士的‘误会’,是士兵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口沫横飞之间,衍生出了十几个且香艳、且血腥的版本。”

    “上头当然不想这个‘误会’扩散开来,可是,这种事情,是自个儿长脚甚至长翅膀的,怎么能盖得住呢?”

    “其中,最夸张的一个版本是这样子的:‘上头’的莫雷尔将军猛力纵送,‘下头’的善娘猛力敲打他的额头——用莫雷尔将军自己的手枪,纵送一下、敲打一下,敲打一下、纵送一下,虽然血流披面,但莫雷尔将军就是不肯停下来,直到——呃,直到什么,您晓得的。”

    “加斯帕德上士是该话题的最热心的参与者之一,一提起便两眼放光,‘那个小娘皮是个大美人啊!而且,骚的不得了啊!莫雷尔将军虽然吃了点儿皮肉之苦,可是,值得的呀!哈哈!越南女人的小胸脯、小屁股,那真是很有味道的呀!这个,我是最有发言权的呀!哈哈!哈哈!’”

    “所谓‘最有发言权’——加斯帕德上士不止一次吹嘘过,在宣光的时候,他和一个‘小胸脯、小屁股’的越南女人有过鱼水之欢——‘她无法拒绝我的魅力!哈哈!’”

    “当然无法‘拒绝’——因为,十有八九,所谓的‘鱼水之欢’,是强奸。”

    “做这种事情的,不止加斯帕德上士一个人;仅我的周围——我所在的连队里,就有不止一个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我们的军纪……确实变坏了。”

    “但是,我没有听说过谁真正为此受到过处罚——也不奇怪,连将军都开始做这种不名誉的事情了,还怎么去处罚普通的士兵呢?”

    “从宣光出发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怀疑了——加入军队,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坚定不疑的观念开始发生动摇,也许是别的什么我还意识不到的原因,总之,我的内心深处,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愈接近山阳,这种不安感,就愈强烈。”

    “我们到达山阳的时候,西沉的太阳已经挨到远山的山头了,上头决定,今天晚上,在乌森河西岸扎营,明天一早,强渡乌森河,正式对河东的中国军队发动攻击——中国人并未在两天半的时间内‘从容东撤’,司令部诸公可以放心了。”

    “乌森河是红河诸多支流之一,流向由北而南,基本同明江平行,在升龙和山西之间汇入红河,是山阳地区最主要的一条河流。”

    “乌森河两岸的地势,西岸较东岸为高,我军先期抵达的那支部队,抢在中国人前头,到达乌森河西岸,构筑了工事;我军既占据了地理的优势,乌森河本身亦形成天然的隔阻,这应该是中国人踌躇不前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中国人非但踌躇不前,还向后退了超过两公里——乌森河东岸的地势,开阔平缓,无险可据,两公里之外,地势方始有所起伏。”

    “一扎下营,连长菲奈斯上尉就去了团部,回来后他宣布,渡河的时间,定在明天早上六点半。”

    “强渡乌森河,多少算是一个挑战。”

    “乌森河的山阳段,算是其上游,河面不算宽,水流也不算急,如果不是雨季,水浅的地方,仅没脚踝——乌森河流经山阳东南的三岛山区之后,汇集了更多的溪流,水量方始真正变大。”

    “不过,现在是雨季,较之旱季,乌森河已经变宽、变深,水浅的地方没腰,水深的地方没顶,流速也变的更急了。”

    “当然,这对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挑战——所谓的挑战,是说中国人可能在我们过河的时候‘半渡而击之’。”

    “为此,我们赶在天黑之前,在西岸那块高地脚下、靠近岸边之处,平整出了一块地方,设置炮兵阵地——如果中国人妄图‘半渡而击之’,我们的炮兵,就可隔河予以他们毁灭性的打击。”

    “中国人的阵地,距东岸超过两公里,而东岸的地势,平缓开阔,若中国人离开阵地,跑到河岸边‘半渡而击之’,是怎样也无法做到战术的突然性的;我们的步兵、骑兵,尽可在炮兵的保护下,从容渡过乌森河。”

    “当然,这么做也有点儿小麻烦——步兵、骑兵过河之后,炮兵要重新套马、装车,过河之后,再次解马、卸车,重新设置阵地。”

    “已经过河的部队,也不能马上发动进攻——要等炮兵过河。”

    “还有,中国人的阵地距东岸超过两公里,这个距离,超过了我们的十二磅拿破仑炮的有效射程,因此,炮兵过河之后,还得再向前推进一段距离,才能够发起正式的进攻。”

    “打从宣光开拔始,我们连就一直同炮兵混在一起,加斯帕德上士又是个爱炫耀的,因此,我也了解了十二磅拿破仑炮的某些技术参数:譬如,低射角时最大射程一千四百八十米,高射角时最大射程一千九百一十一米。”

    “强调一下,以上数字,是‘最大射程’,不是‘有效射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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