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399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2
第二百一十六章 來!一起快活啊!

    關卓凡在心裡迅速盤算了一遍,點了點頭,說道:

    “不錯!目下,‘遠東第一軍’當然還不曉得,馬祖那兒,發生了些什麼?還不曉得,他們的‘北京—東京’艦隊,繼‘第一批次’全軍覆沒之後,‘第二批次’也廢掉了!無足為恃了!這個消息,由‘第二批次’親口告訴他們也好,由法國福州領事館電告西貢、西貢再派人送達升龍也好,都是好幾天之後的事兒了!”

    頓一頓,“而‘遠東第一軍’收到我艦隊南下的消息——如果咱們即刻南下的話——還要再遲個兩、三天——”

    再一頓,“目下,‘遠東第一軍’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留守升龍,另一部分——即其主力——在山西;相關消息輾轉傳到山西,緊急會議之後,回軍升龍,與留守部隊匯合,一萬大幾千人連同大炮、馬匹什麼的,裝船,駛經幾乎整個紅河下游,出紅河口——這麼些個折騰,法國人手腳再快,也不可能一天半天的就辦下來了!”

    說到這兒,拿右手食指指尖在桌面上輕輕一敲,“你們說的對!若咱們的動作足夠的快——今晚就電令上海,明兒個,艦隊就去滬南下!‘遠東第一軍’出紅河口的時候——甚至,在此之前,咱們的艦隊,就已經趕到了!嘿,還真是有可能,將這個‘遠東第一軍’,堵個正著呢!”

    片刻之間,輔政王就將事情捋的清清楚楚,施羅德讚歎著說道,“王爺擘畫明白!職等欽服!”

    頓一頓,“這個‘時間賬’,法國人也是要算的,算來算去,也會覺得,在失去制海權的情形下,倉促回撤西貢,太過行險了!因此,我們認為,法國人選擇第二條路的可能性更大些——即,固守升龍,等待援兵。”

    再一頓,“這個援兵,指的是海軍。”

    “嗯……”關卓凡沉吟了一下,“海軍,法國人還是有餘力的,就看他們肯不肯拿出來用了。”

    “是的!”施羅德說道,“‘北京—東京’艦隊,在數量上,雖幾佔法國海軍總數之半,可是,在質量上——法國海軍噸位最大、火力最強、艦況最好者,都留在了國內,並沒有派到亞洲來。”

    頓一頓,“法、普爭雄,戰場全在陸地,幾乎不干海軍什麼事情,法國人將其海軍之精銳留在國內,其實派不上什麼用場——純屬浪費!而‘遠東第一軍’還是一支基本完整的部隊,坐視這樣的一支部隊被敵人圍殲,政治上的壓力,太大了!”

    再一頓,“因此,我們認為,若逼得緊了,不能排除法國向亞洲戰場派出第二支……‘北京—東京’艦隊的可能性!”

    “法國至越南,萬里海途,”關卓凡說道,“一支龐大的艦隊,怎麼也得走上一、兩個月……嗯,咱們有沒有把握,在這段時間內——在法國的援兵到來之前,拿下這個‘遠東第一軍’?”

    “回王爺,”施羅德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沒有把握。”

    關卓凡不說話了。

    田永敏輕輕咳嗽了一聲,開口了,“王爺,難以速決的原因,大致有三——”

    “第一個,攻守異勢——進攻的難度,遠大於防守;而‘遠東第一軍’的主帥阿爾諾,又是一位以守長於攻、堅忍不拔而著名的將領。”

    “第二個,法國人是把升龍作為北進的基地來經營的,無一日不自西貢向升龍運送武備、糧秣等物資,法軍在升龍的儲備,經已頗為豐厚,即便海上運輸線完全斷裂,支持兩、三個月、甚或再久些時間,也是應該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的。”

    “第三個,升龍是內河港口,我軍海上力量的優勢,難以充分發揮——譬如,‘冠軍號’、‘射聲號’噸位太大,都無法上溯至升龍;又譬如,河道遠較海面逼仄,沒有什麼騰挪的空間,咱們‘龍驤級’、‘策電級’的速度優勢,也難以充分發揮。”

    “而法國蝟集越南的海上力量,雖然是‘殘陣’,但仔細算一算,攏在一起,數量竟不算少——”

    “‘北京—東京’艦隊的‘殘陣’之外,還有一支小小的‘西貢—升龍’分艦隊,攏在一起,能用的大小艦隻,差不多也有十隻了;另有相當數量的運輸艦和武裝商船——‘遠東第一軍’就是乘坐這批艦船到亞洲來的,法軍進攻北寧、山西,主要也是依賴這批艦船提供火力支持。”

    “如果將這批艦船拉到海上,自然不堪我艦隊之一擊,可是,攻打升龍,水路的戰場,畢竟是內河,其情形——就像屬下方才說的——不大一樣了。”

    “還有一點——陸軍的火炮。”

    “法軍的野戰炮,射程遠不及我軍——這一層,法國人還蒙在鼓裡;可是,這個差距,是陸軍和陸軍之間的差距,攻打升龍,水、陸錯雜,以我陸軍火炮方之法海軍艦炮,射程的優勢,就不存在了。”

    說到這兒,田永敏加重了語氣:

    “所以,我們認為,目下,並不是艦隊南下的合適時機——不宜過早打草驚蛇!還是應該照原計畫,請‘遠東第一軍’繼續北上,深入北圻內地,徹底脫離其艦炮之庇護,充分發揮我陸軍火炮射程之優勢,聚而殲之!”

    田永敏說完,施羅德接口,帶一點點玩笑的口吻,“是啊!不然的話,不說別的,就說之前咱們費的那許多的心思、做的那許多的佈置,包括主動放棄沱灢、升龍——為此,在政治上,王爺還承受了偌大的壓力——統統派不上用場了,多可惜呢?”

    “嗯,”關卓凡微微一笑,“是有點兒可惜——”

    頓一頓,“依二位之見,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收到馬祖一役的消息後,發覺其海軍已不足為恃了,為免後路被我截斷,即便我艦隊不立即南下,‘遠東第一軍’也一樣會回撤西貢?如是,可就叫‘遠東第一軍’從容逸出了!咱們日後打西貢,可就難的多了!”

    施羅德遲疑了一下,田永敏則斷然搖頭,“回王爺的話,以職等之見,不可能!”

    “職等”,就是也包括施羅德嘍。

    “回撤西貢,”田永敏繼續說道,“即意味著將北圻的升龍、中圻的沱灢等經已到手的‘戰果’——哦,還有山西——統統的吐了出來;在不存在迫在眉睫的危機的情形下這麼做,阿爾諾會被國內的輿論罵死的!——我敢說,他沒有承擔這種壓力的勇氣!”

    關卓凡終於下定了決心:

    “田先生說的對!那好,艦隊的動作,就暫時緩一緩——還是請‘遠東第一軍’繼續北上罷!”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3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片鼎沸!

    越南,北圻,山西。

    雖然有“春水社”的嚮導和鄭功和派來的“聯絡員”的接應,“遠東第一軍”的混合步兵團,還是花了整整四個小時,才全部通過了山西南部的水網地帶——所有的官兵,包括團長熱雷米在內,褲管鞋靴,皆已滿是泥水。

    靠,這片水網地帶,若沒有本地人帶路,還真是過不來!怪不得中國人視之為“天險”,放心將山西城南的防務交給了越南人呢!

    法軍神兵天降般現身於山西城南的防禦陣地前,意料中的——哦,準確點兒,應該說“計畫中的”——越南守軍一觸即潰,扔下陣地,一窩蜂的退入了山西城。

    可是,越南人這個撤退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與其說“一觸即潰”,不如說“未觸即潰”——基本上,就是空對空的放了幾槍,連象徵性的戰鬥都算不上。

    熱雷米心想:做戲也要做的像一些才好啊,若鄭功和的軍隊中有中國人做“監軍”,會不會覺得,事出蹊蹺,很不正常?

    接下來,法國人的動作,也很不正常——沒有任何動作。

    本來,這種情形下,正常的操作,應為乘勝追擊,銜敗兵之尾,逾城而入,一舉攻克山西才對,然而,法軍“奪取”了城南防禦陣地之後,按兵不動,就此打住了。

    沒法子,事先答應了鄭功和,“奪取”城南陣地二十四小時之後,才可以對山西城發攻進攻。

    熱雷米曾私底下建議阿爾諾,兵不厭詐,不必拘泥於對鄭某的承諾,“奪取”城南陣地之後,應立即對山西城發動進攻——二十四小時,足夠中國人對山西的防務重新進行部署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誰也不曉得,這二十四小時之內,會發生些什麼?

    鄭功和一定也想到了法國人背信的可能性,反覆強調——

    第一,我向法軍投誠,只有極少數親信曉得底細,普通士兵是不明裡就的,如果法軍“乘勝追擊”,我麾下的兩千名士兵,必定一哄而散,再也收不攏了!

    這兩千名士兵,是我最重要的本錢,一旦丟掉了,我就是個“光桿司令”了,就沒有繼續同法國人合作的本錢了——山西不過是北圻門戶之一,並不是北圻之全部,拿下山西之後,你們難道就再也不需要我這樣的人的“合作”了嗎?

    所以,必須給我留出從容撤出山西城的時間!

    第二,我有足夠的把握,城南陣地一失,山西便必不可守——不論如何“調整部署”,都依舊是守不住的!

    理由如下——

    山西的中國軍隊,攏共八千人,國防軍——即“軒軍”和綠營的桂軍——即廣西地方軍隊,各佔一半,其中,最有戰鬥力的軒軍部署在城東和城北,桂軍則部署在城西。

    桂軍的戰鬥力,較之越南軍隊,實在也強不到哪兒去——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到沒那麼重要的城西。

    四千軒軍,同時防守最吃重的城東、城北,兵力上,其實捉襟見肘。

    所謂“調整部署”,不過由城東、城北向城南調兵而已。

    可是,這樣一來,又拿城東、城北怎麼辦呢?”

    因此,二十四小時之內,“從容撤出山西城”的,絕不止於我鄭某人的部隊,一定是所有的山西守軍——包括中國軍隊!到時候,山西城唾手可得!——法軍所破者,其實是一座完全沒有防禦的城池!

    既如此,你們又何必非趕這二十四小時不可呢?

    第二點,法國人將信將疑;第一點,倒不能不承認鄭功和說的有道理——這樣的一條“內線”,十分難得,不好只用過一次,便掐斷了。

    除此之外,鄭功和還使出了一招殺手鐧——要求一封阿爾諾將軍的親筆信,信中,阿將軍須以“人格以及法蘭西帝國軍人的榮譽”承諾,“取得山西城南陣地二十四小時後,方對山西城發動進攻”。

    既寫了這封信,就很難照熱雷米說的“兵不厭詐”了——對自己的人格以及法蘭西帝國軍人的榮譽,阿爾諾將軍還是很看重的。

    城南陣地一失,中國人很快便做出了反應,不是“調整部署”——部署啥的,調整沒調整的,城外的人也說不好呀——而是派了一個使者過來,說:

    敝軍將從城西撤出山西,貴軍城北近城西的部隊,是不是稍稍往東邊兒移一移?還有,撤出山西之後,敝軍將北渡紅河,向北圻內陸轉移,貴軍的艦船,是不是也可以往東邊兒移一移?敝軍過河的時候,貴軍就不要玩兒“半渡而擊”那一套了,好不好呢?

    咦?真叫鄭功和說中了?中國人真的要撤?

    山西城真的“唾手可得”了?

    “圍城必闕”、“窮寇勿追”的道理,阿爾諾當然是曉得的,何況,目下,山西的中國軍隊,也實在不能算是“窮寇”,未可輕侮;而紅河山西以西河段,狹窄曲折兼水文不明,也並不存在什麼“半渡而擊”的條件。

    另外,中國人的請求,似乎,也不像是在玩兒什麼緩兵之計?

    還有,北寧戰役期間,法、中兩家,仗打的雖然熱鬧,但該有商有量的,還是有商有量的,對於法軍的停戰收治傷員、戰後掩埋屍體並派隨軍牧師祈禱等等請求,中國人能答應的,也都答應了。

    因此,阿爾諾默謀片刻,點了點頭,慨然說道:

    “好罷!貴軍請走好!”

    使者告辭,阿爾諾則下令,城北近城西的部隊,以及河面上的艦隊,向東移動。

    沒過多久,城北、城東的防禦陣地上,爆炸聲響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接連不斷,整個陣地的上空,煙塵瀰漫。

    這一下,法國人放心了:中國人這是在破壞防禦工事——他們真的是要撤了!

    爆炸聲足足持續了三個多小時。

    中國人對自己的陣地的破壞,可是夠徹底的呀。

    在此期間,負責偵察的騎兵報告:不斷有中國、越南軍隊,自西城門開出山西城,行軍方向:西北。

    再也沒有守軍出城了,天色也暗了下來,阿爾諾下令,先派小股部隊入城,偵查搜索,大部隊明天一早,再從容入城。

    取山西的過程,雖然有些曲折詭異,可是,無論如何,不同於之前沱灢、升龍的兵不血刃,山西是“遠東第一軍”入越之後第一個激戰之後攻取的重要城市,整支部隊,上上下下,都沸騰起來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3
第二百一十八章 躊躇滿志

    徹底搜索之後,先頭部隊回報:中、越軍隊,確已盡數撤出山西城,城內安堵,一切正常。

    第二天早上,朝霞滿天——是個好天兒!七點正,鼓樂聲、歡呼聲中,“遠東第一軍”開入了山西城。

    紅河上的艦隊,紛紛拉響汽笛,也是一片歡欣鼓舞的樣子。

    有當地士紳,恭迎道旁,誠惶誠恐,並獻牛酒以犒軍;阿爾諾將軍撫慰一番,表示法蘭西帝國軍隊弔民伐罪,秋毫無犯,爾等就放心好了。

    入城之後,阿將軍率一班僚佐,登上城北的“摘星塔”,極目望去,不由就感慨了!

    北城門至紅河堤一帶,亦即幾日來法、中兩軍攻防的主戰場,原本應為一片坦途,目下,無數彈坑、無數溝壑,滿目瘡痍,面目全非。

    這一帶,基本無險可據,唯一的半西式的“浮沙要塞”,戰前又被中國人徹底炸燬了,變成了一堆瓦礫——中國人的這個路數,看不懂啊!——因此,中國軍隊完全是靠臨時草就的、在法軍諸將眼裡異常簡陋的防禦工事——連胸牆都欠奉呢!——擋住了“遠東第一軍”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真正是……殊不可解!

    本來,作為一位公認“守長於攻”的將領,阿爾諾對中國軍隊的“臨時草就的、異常簡陋的”防禦工事,內裡風光,到底何如,是很感興趣的,可是,在昨天的那三個多小時裡,中國軍隊經已對防禦工事做了最徹底的破壞,其本來面目,已全不可辨了。

    站在“摘星塔”上,看到的,不過縱橫交錯,一片狼藉,就好像有一群巨人,以巨鏟、巨犁,將北城門至紅河堤的土地,徹徹底底的翻了一遍似的。

    居高臨下,對山西城的格局,看的更加清楚——

    山西城有內、外兩圈城牆,內城牆為磚石結構,高達五米;外城牆則是土質的,較之內城牆,大約要低個一米左右的樣子。

    城牆的堅固程度,超過了北寧城,在整個北圻地區,大約……僅次於升龍城吧!

    不論內城牆、外城牆,接近城牆頂部的地方,都插滿了向外的竹籤據馬,以阻止敵軍攀城——這也算是越南城池防禦之通例。

    城牆之外,環繞著寬二十米左右、深三米上下的護城河。

    護城河上的橋樑,不是吊橋,而是固定的石拱橋,距阮景祥介紹,此曰“象道”——顧名思義,這個石拱橋,真的是給大象走的:“象兵”是越南軍隊的重要組成部分,普通吊橋無法承受大象的體重,乃有“象道”之設。

    不過,“象道”的寬度有限,只能單向通過一隻大象;同時,“象道”的坡度,在設計的時候,就被刻意的提高了——限制寬度、提高坡度,可以增加過橋的難度,以保證城池的安全。

    另外,城門並不正對“象道”,走過“象道”,若不及時駐足或拐彎,就會撞上城牆——左轉,沿護城河沿兒走上十幾米,才是城門。

    還有,正對橋樑的城牆上,居高臨下的,是一個箭樓。

    這些措施,都增加了守軍對橋面的控制力,加大了敵軍攻城的難度,進一步提高了城池的安全係數。

    城東、城南、城西,還不曉得啥模樣,不過,格局應該同城北基本是一樣的。

    另外,腳下的這座“摘星塔”,乃是一座西式塔樓,高達十八米,此塔既為山西城之標誌性建築,在防務上,也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城外地勢平坦,登上“摘星塔”,舉目望去,敵軍之調動、部署,便一覽無餘了。

    也即是說,這是一座極重要的瞭望、偵察設施。

    總體來說,山西的城防,還是頗具心思、頗下過番功夫的。

    山西城的東、北、西三個方向,皆“無險可據”,而山西又不比北寧那般有足夠的戰略縱深,因此,作為連接紅河中、上游的戰略要地,山西就得在城池本身的構築、防務上,特別用心些了。

    當然,若守軍皆為越南軍隊,花再多的心思,也是白費,可是,守軍的主力為中國軍隊,若恃此堅城,堅決抵抗,法軍強攻,雖然最終還是應該能夠拿的下來,可是,傷亡多少,可就難說的很了!

    中國人主動撤離了,這個……很好,很好!

    阿爾諾仰起頭,看一看塔頂旗杆上冉冉升起的三色旗,低下頭,再看一看瘡痍遍地的戰場,不由就有些躊躇滿志了——

    天下事雖難,可是,並非不可為嘛!

    昨天此時,塔頂旗杆上飄揚的,還是那個“軒”字旗嘛!

    嘿嘿!

    正準備揮斥方遒,塔下來報,鄭功和派人送信兒來了。

    哦?

    拆開信,鄭功和是這樣說的:

    他的部隊,沒同中國人走一路——中國軍隊撤向太原方向,他率部撤向宣光方向;中國人對他的“一觸即潰”,雖然很不滿意,但沒有直接處分他,而是叫他自個兒去北圻經略使黃炳炎那兒“領罪”——黃經略使正正駐節宣光。

    這個原因嘛,鄭功和說,一來,法軍“神兵天降”於山西城南,中國人自己也大出意外,因此,對於越南軍隊的丟失陣地,也就不覺得多麼意外了——越南人的戰鬥力,中國人是瞭解的;二來,他畢竟是越南將領,由越南人自己處置,更加名正言順些;三來,經山西一役,中國人覺得,越南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帶在身邊,純屬累贅,因此,就把他打發到宣光去了——你們越南人自個兒跟自個兒混吧!

    鄭功和說,中國人一直認為,北圻戰場,法軍的進攻方向,以東路為主——事實亦如此吧?而太原為中路之最要,山西的中國軍隊,撤向太原,是為了從右翼護翼東路;對於西路,中國人一直沒怎麼擺在心上,沒怎麼預為之備,不然,也不會將西路之最要的宣光整個兒的交給越南人負責了。

    當然了,就算中國人有心“預為之備”,力備則分,其在北圻的兵力,亦不足以同時對東、中、西三路做有效的防守。

    現在,山西既克,北圻的西路門戶已開,鄭功和建議,法軍應將主攻方向,暫由東路改到西路,挾克山西之餘威,溯流而上,進攻太原。

    太原的守軍,只有越南一家,而俺又可作為內應,因此,必定一鼓而下的!到時候,整個北圻的戰局,就大不同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4
第二百一十九章 圍點打援

    對於鄭功和的建議,別的將領、包括阿爾諾在內,都在斟酌利害,計算得失,莫雷爾卻幾乎不暇思索,便跳了出來,大聲說道,“我贊成!”

    對於莫雷爾來說,東路也好,西路也好,不論將主攻的方向擺在哪一路,關鍵是——趕緊行動!首先倒不為“兵貴神速”,而是——他娘的!看著熱雷米那張得意洋洋的黑馬臉,實在是受不了、坐不住了!

    雖然,阿爾諾對莫雷爾委婉表示,攻克山西,是全軍上下共同努力的結果,並非混合步兵團一家子的功勞——若沒有第五十九團在城北、第四十七團在城東對中國軍隊的牽制,混合步兵團既沒那麼容易得手,得手之後,中國人也不會那麼爽快的棄城北撤,所以,嗯嗯,攻克山西,第一師,也是有功勞滴。

    可是,阿將軍再如何照應莫將軍的情緒,也不能改變攻克山西之首功屬於熱上校和混合步兵團的事實——穿越水網、奇襲城南,是熱上校的首倡;是項任務,又是熱上校帶著混合步兵團執行的——還有什麼可說的?

    原本,第一師是不折不扣的主攻部隊,現在,所謂的“功勞”,變成了什麼“牽制”——他娘的!

    這都罷了,關鍵是,若沒有莫將軍的第一師進攻城北、城東的受挫,就不會有熱上校的混合步兵團的“奇襲城南”——這個臉打的,啪啪作響啊!

    而熱雷米這個混蛋的運氣,也好的太過分了!剛剛提出什麼“穿越水網、奇襲城南”,就蹦出來一個鄭功和,真正是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簡直像……約好了似的!

    若沒有這個鄭功和湊趣兒,“穿越水網、奇襲城南”的計畫,未必能夠付諸實施;就算付諸實施了,十有八九,也不能成功吧?

    他娘的!

    所以,對於莫雷爾來說,不管往北還是往東,當務之急,是趕緊動起來!——只有在新的軍事行動中,第一師才能再立新功,以雪受挫於山西城北、城東之恥!同時,也沖淡混合步兵團的“新功”。

    呃……“再立新功”?這幾個字,說出來,咋介麼彆扭涅?

    “山西既為北圻西路之門戶,”莫雷爾大聲說道,“某種意義上,咱們的主攻方向,其實已經由東而西了!而宣光位於山西正北,既克山西,繼取宣光,順理成章!不然的話,難道還回過頭去——”

    打住。

    莫將軍沒說出口的話,諸將皆可默喻——不然的話,難道還回過頭去打北寧不成?

    打的下來嗎?

    雖然只是半截子話,莫雷爾卻已覺得說的太多了些——他娘的!我何苦去提北寧的事兒?——打北寧,第一師可也是主力,可也沒打下來!

    “既克山西,繼取宣光,確實順理成章;”阿爾諾沉吟說道,“而若咱們的動作足夠的快,攻取宣光,大約也不算是什麼難事——”

    頓一頓,“不過,拿下宣光之後呢?”

    對於阿將軍的“若咱們的動作足夠的快,攻取宣光,大約也不是什麼難事”,諸將亦皆可默喻其意——所謂“動作足夠的快”,是說在中國人反應過來之前,即兵臨宣光城下;而只有越南人做對手,攻取宣光,當然“不算是什麼難事”。

    若行動淹遲,中國人增援宣光,宣光的守軍,中、越混雜,山西的局面,將再次重演,那樣一來,雖有鄭功和做內應,但波折一定大大增多。

    莫雷爾略一思索,即用一種熱烈高亢的語調說道,“拿下宣光之後——我軍便進退自如,完全掌握戰局的主動權了!”

    “你們看,我軍原先的計畫,是自廣西進入中國境內,攻擊的重點,擺在東路,中國人防守的重點,也擺在東路——即北寧—諒山一線;我軍若將主攻方向由東路改為西路,一時半會兒的,中國人一定醒不過神兒來——不然,他們的山西的守軍,也不會往中路的太原撤嘛!”

    “這個,鄭功和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中國山西守軍撤往太原,為的是從右翼加強東路的防禦嘛!”

    “我軍攻下宣光之後,兵鋒北指,雲南門戶洞開!而宣光至雲南一帶,並非中國人設防之重點,到時候,他們必定手忙腳亂!”

    “話是這麼說,”參謀長康斯坦丁說道,“可是,不比中、越廣西邊境,中、越雲南邊境的地理、水文,我們並不十分清楚……”

    “沒關係!”莫雷爾說道,“自雲南攻入中國境內,只是我們的選項之一——我們還有更多的選項!”

    頓一頓,“攻下宣光之後,我們也可以右轉、東向,從側翼乃至側後翼攻擊中國人的北寧—諒山防線!”

    再一頓,“北寧—諒山防線,是一條南北狹長的防線,咱們由西而東擊其側翼,等同於——攔腰猛擊!”

    “這倒是,”康斯坦丁點了點頭,“北寧戰役,算是‘迎頭對撞’,敵我的態勢,是一個……均勢;而‘攔腰猛擊’……就大不一樣了!”

    有人心想,說是介麼說,不過,東路、西路之間,還有個中路——你得先過太原這一關呀。

    “不錯!”莫雷爾說道,“事實上,即便我們什麼都不做——我是說,攻下宣光之後,我們即便僅僅擺出一個北上雲南的姿態,中國人也得亂作一團!他們怎麼曉得,我們清楚還是不清楚中、越雲南邊境的地理、水文?”

    頓一頓,“而中國人的‘亂’,正是我們最需要的!”

    再一頓,“我認為,到時候,中國軍隊一定要全力向宣光方向運動——如此一來,我們就有機會同中國人進行真正的野戰了!”

    阿爾諾心中一動,“野戰?”

    莫雷爾握拳,做了一個極肯定的手勢,“不錯!”

    “我認為,我軍之前的推進,這個,之所以未盡如人意,最重要的原因——北寧戰役也好、山西戰役也好,都是——中國人在守城,我們在攻城!這個過程中,中國人可以充分利用地理、天氣以及城池本身的優勢——進攻的難度,比防守的難度,大的太多了!”

    “我們要做的,是把中國人從城池中拉出來,拉到原野上,進行真正的的野戰!”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對宣光,我們亦可以圍而不打——這個,嗯,‘圍點打援’!”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4
第二百二十章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假的!絕對是假的!

    圍點打援?

    諸將相互以目,不止一人微微頷首,可以看出,對於莫雷爾的這個想法,大夥兒多是首肯的,包括熱雷米的那張“黑馬臉”上,也看不出什麼不以為然的神色。

    而阿爾諾是典型的“守長於攻”型將領,“圍點打援”,我敵攻守交錯,較之於北寧戰役、山西戰役這一類單純的我攻敵守,他本能的更傾向於前者,因此,對於莫雷爾的建議,也是不由心動。

    “只是……”阿爾諾沉吟了一下,說道,“紅河山西以上河段的水文,我們不甚清楚——”

    說著,將目光投向“顧問”阮景祥,“怕是……走不了大噸位的艦船吧?”

    “宣光也是河港城市,”阮景祥說道,“不過,繞城而過的,不是紅河幹流,而是一條支流——明江;而且,其同紅河的交匯處,已經接近紅河的上游了——”

    頓一頓,“較之紅河的主幹道,明江的河道,相對狹窄,水流也相對湍急,通行炮艦一類的艦隻,我想,應該是可以的,噸位再大,大約就不成了——”

    再一頓,“不過,‘水春社’可以協助調集一批民船——當然是純風帆動力的——這些船,走明江,基本通行無礙,只不過——”

    說到這兒,猶豫了一下,打住。

    阿爾諾做了個手勢,“有什麼難處,阮先生盡請直說。”

    “部隊的數量——嗯,第五十九團全部、第四十七團一部、混合步兵團全部、混合騎兵團一部、再加上合成炮兵團一部——攏在一起,數量著實不少,‘春水社’無法保證收集到足夠數量的民船。”

    “有把握收集到多少民船呢?”

    “這個……我想,只夠運載百分之五十……至多百分之六十的部隊吧!”

    阿將軍還未說話,莫將軍已急不可待的搶在裡頭了,“儘夠用了!進軍宣光,本來也要水陸並舉——並不需要所有的部隊都走水路的!”

    阿爾諾點了點頭,“也是;再者說了,明江既可以通行炮艦,‘聯合艦隊’中的小噸位艦船,便可以派上用場——也可以提供一部分的運力。”

    頓一頓,“只是——如此一來,宣光一役,火力支援,就似乎略嫌不足了——”

    “沒關係!”莫雷爾再次迫不及待,“野戰,本來就用不到海軍嘛!而我軍若在野戰中打敗了中國人,宣光便是俎上之肉,任我宰割了!——打越南人一家子,合成炮兵團的火力,難道會不夠用?再者說了,‘聯合艦隊’裡頭,不是還有部分小噸位艦船可用——可以另提供一部分火力支援嘛!”

    微微一頓,“儘夠用了!儘夠用了!”

    這個……倒也是。

    “好吧,”阿爾諾環視諸將,“諸位還有什麼高見嗎?”

    “我軍主力北上宣光,”康斯坦汀說道,“山西這兒,要不要留一支防守部隊呢?”

    阿爾諾想了想,說道:“要還是要的,不過,數量不必多——一、兩個連,再加上些本地的安南人部隊,就可以了。”

    頓一頓,“升龍在咱們手裡,北寧的中國軍隊,不可能越過升龍,直接攻擊山西——山西的留守部隊,主要的任務,只是維持治安。”

    “是!”

    阿爾諾再次目詢諸將,這一次,沒有人說話了。

    “若各位沒有什麼更多的意見,這件事情,咱們就這樣定下來了……”

    就在這時,一聲“報告”,打斷了阿爾諾的話。

    並非有人有“更多的意見”,而是交趾支那總督府送信兒來了。

    啥事兒?

    這封信,主要的內容,不是交趾支那總督府自個兒的話,而是轉述海軍及殖民地部的電報,而這份電報——

    只看了一、兩眼,阿爾諾兩道花白的濃眉,便緊緊的擰在了一起,緊接著,高高的揚了起來,這表示——難以置信。

    看過了,眉毛落了下來,但眉頭卻鎖的更緊了,而臉色,已微微的漲紅了。

    這個表情,在阿爾諾將軍,是很少見的。

    又過了好一會兒,下屬們幾乎就要開口相詢了,阿爾諾才低低的憋出幾個字來,“怎麼可能呢?”

    這份電報,是關於“杭州灣外海蘇竇山、黃龍山海域戰況”的通報——

    “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某艦、某艦、某艦沉沒,某艦、某艦、某艦被俘,“撤離戰場”的,只有“阿黛爾號”、“雲雀號”二艦。

    而中方諸艦,“似無沉沒及重傷者”。

    電報乾巴巴的,除了沉沒、被俘和“撤離戰場”的艦隻的名號之外,幾乎就沒有任何其他內容了,戰役的過程、傷亡的數目、主要將領的存亡,一切欠奉。

    電報的結尾,加了這樣一句,“目下尚未得到‘北京—東京’艦隊方面之相關報告,以上內容,主要據自中方發佈之戰報,是否屬實,尚待核實。”

    傳看過電報,莫雷爾第一個忍不住,大聲說道,“不可能!不可能!”

    頓一頓,“這一仗,就算‘北京—東京’艦隊吃了些虧,又怎麼可能——‘阿黛爾號’、‘雲雀號’,不過兩條小噸位炮艦,若‘撤離戰場’的,只有這兩條船,豈非等於……他娘的全軍覆沒了嗎?!而中國人那邊兒,卻是……‘無沉沒及重傷者’?!”

    再一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個“不可能”,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於我心有慼慼焉”,可是——

    “所以——”莫雷爾的聲音更高了,簡直是在扯著嗓子喊了,“這個消息——假的!一定是假的!”

    假的?

    “我不是說海軍及殖民地部‘假的’,”莫雷爾說道,“我是說——這個消息,不是‘據自中方發佈之戰報’嗎?我說的是——中國人在造假!在發佈假消息!”

    頓一頓,“戰役相關情形,‘北京—東京’艦隊只能通過上海領事館向國內報告,而北京出了那件什麼教案之後,咱們的……公使館也好、領事館也好,都被中國人看的死死的……寸步難行!‘北京—東京’艦隊同上海領事館的聯繫,一定十分困難,一時半會兒的,只好由得中國人胡說八道了!”

    “可是,”第五十九團團長艾爾明加的眉頭,皺得比阿爾諾將軍還要緊,“中國人為什麼要發佈假消息呢?

    “嗐!”莫雷爾說,“這是……輿論戰、心理戰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4
第二二一章 天助我也!

    輿論戰?心理戰?

    “各位請想一想,”莫雷爾說道,“如果我們信了中國人的謊話,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頓一頓,“第一,海路——‘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聞訊必定不敢……呃,不能繼續北上,按計畫同‘第一批次’匯合!如是,中國人就可以大大的喘一口氣了——一時半會兒的,來自海上的壓力,大大的減輕了!他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補充、休整他們的艦隊,以便這個……再戰!”

    再一頓,“蘇什麼竇山、黃什麼龍山一役,‘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就算……小有挫折,中國人的損失,一定更大!怎麼可能‘似無沉沒及重傷者’?因此,中國人非常需要喘這樣子的一口氣,不然,叫‘北京—東京’艦隊的兩個批次按計畫匯合了,中國人那隻稚嫩、孱弱的艦隊,哪裡還有活路?”

    呃……聽起來,好像……有些道理?

    莫雷爾見不止一人露出了首肯的表情,不由頗受鼓舞,聲音也更高了些:

    “第二,陸路——就是咱們這裡了!各位,若我們信了中國人的鬼話,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這個,其實已不必我多說了——很自然的,‘遠東第一軍’北進的意願,就會受到嚴重的影響嘛!”

    阿爾諾沉吟了一下,“是的,若‘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的損失果然如此之嚴重,而中國艦隊的損失,又果然如此之輕微,那麼,雖然我們還有‘第二批次’為繼,可是,絕對的制海權,就談不上了,只好算是‘敵我共險了’——如是,我們就不能不考慮海上補給線的問題了。”

    “是啊!”莫雷爾說道,“如是,海路也好、陸路也好,咱們的攻勢,就都打住了!這個仗,就膠滯住了!”

    頓一頓,“這就是中國人想要的——將戰爭拖入一個對峙、相持的局面!咱們到底是客軍,利速戰,拖得太久,國內必定就不耐煩了,要求停戰的聲音,說不定就起來了——中國人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哎,每一次聽莫將軍侃侃而談,總是很有道理的趕腳,只是——

    “還有,”莫將軍繼續侃侃而談,“那個關卓凡,不是有很多的政敵嗎?——他還遭遇過暗殺呢!因此,他必需向國人誇大乃至捏造戰果,以鞏固他的威望,維持他的岌岌可危的統治!——法、中之戰,中國如果打敗了,我想,關某人非但可能被政敵趕下台,甚至,連性命都未必保得住呢!”

    嗯,這個關於關某人的說法,好像也頗有些道理呢。

    “再者說了,”莫將軍看向阮顧問,“不止於關某人,這個誇大戰果乃至諱敗為勝,不是中國人一貫的做派嗎?——阮先生,是這樣子的吧?”

    阮景祥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中國人也好,越南人也好,確實都有這個……通病。”

    “所以,”莫將軍做總結陳述了,“我們不要受這份電報的影響!要按照方才定下來的計畫——立即進軍宣光!”

    見阿爾諾還在猶豫,莫雷爾用一種催促的口吻說道,“將軍,不好再拖了!——再拖下去,不排除中國人醒過神來,變更部署——若宣光的守軍,中、越混雜,則山西的局面重演,這個仗,又不好打了!”

    說到這兒,微微壓低了聲音,“蘇竇山、黃龍山一役,雖然肯定不是中國人吹噓的那個樣子,但是,我想,‘北京—東京’艦隊,多少還是有些損失的——這一仗,恐怕不能算咱們打贏了!”

    呃——

    “如是,”莫雷爾用力揮了下手,同時,聲音又高亢了起來,“北圻戰場就更有盡快取得更大突破的必要了!不然,何以在政治上、軍事上‘平衡’海路的……‘小挫’?”

    頓一頓,“同時,若陸路取得了更大的戰果,兩相對比——相對於‘北京—東京’艦隊,咱們‘遠東第一軍’的戰績,就顯得更加突出、更加輝煌了!”

    嗯,介麼說,聽著,還是挺叫人心動的,可是——

    阿爾諾用兵,一向持重,主攻方向由東路轉至西路,對於軍事部署來說,屬於重大的、戰略性的變化,這場戰爭,陸、海並舉,即便海路一切正常,倉促之間,叫他下這個決心,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何況,目下的情形,是海路出了重大的狀況?

    不管中國人吹了多大的牛,“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畢竟還是“受挫”了——就是莫雷爾也不能不承認這一點;而不管“大挫”還是“小挫”,對於整個戰局來說,皆為一重大變化——原先可是以為,中國艦隊必定龜縮軍港之內,任由“北京—東京”艦隊縱橫海面呢!

    置戰局的“重大變化”而不顧,對部署做出“重大改變”,這——

    難啊!

    還有,莫雷爾這個人,單聽他口若懸河,總是很有道理的感覺,可是,他的大計,真正執行起來,又總是磕磕絆絆,不是那麼回事兒了,譬如,山西一役,第一師的正面進攻,勞而無功,還是靠同他一向不對付的熱雷米的混合步兵團才解決問題……

    當然,話又說了回來,山西戰役的始作俑者,還是莫雷爾;看來,大方向上,莫雷爾還是有眼光的……

    正在躊躇不決,又是一聲“報告”——又有信兒送來了。

    這一回,不是交趾支那總督府的信兒,而是——

    “那個吳鯤,”阿爾諾看過信,再次皺起眉頭,“撐不住了,向我軍求援——”

    頓一頓,嘆口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各位說說,該怎麼辦吧!”

    吳鯤在信中說,中國軍隊數量既多,兵甲更利,攻勢很猛,他的部隊,槍械不精,子藥不足,支持不住,不能不由諒山西撤,中國軍隊銜尾追擊,緊咬不放,寫這封信的時候,他差不多已經退到保勝了——他不能再退了,再退,就進雲南了!

    “圍剿吳鯤的,”第四十七團團長伯多列威蘭說道,“不是廣西的地方部隊——什麼‘綠營’嗎?而防守山西西門的,不也是什麼‘桂軍’嗎?——這個‘桂’,不就是廣西嗎?吳鯤怎麼……連這樣的部隊也打不過呢?”

    諸將都想:是啊!不都說“桂軍”的戰力較越南人也高不了多少嗎?

    就在這時,莫雷爾一拍大腿,大聲說道:

    “天助我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5
第二二二章 凱旋門

    諸將一齊看向莫雷爾。

    “我們不熟悉中、越雲南邊境的地理,”莫雷爾大聲說道,“可是,吳鯤一直在中越邊境——包括廣西邊境、雲南邊境——一帶活動,他對於中、越雲南邊境的地理,可是熟悉的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微微一頓,“我軍如將主攻方向由東路調整到西路,由中、越雲南邊境攻入中國境內,吳鯤,不正正是最好的嚮導嗎?”

    咦——是啊!

    這一層,之前,咋就木有人想到呢?

    莫將軍的腦袋瓜兒,轉的還是快啊!

    “將軍!”莫雷爾轉向阿爾諾,熱切的說道,“現在,嚮導的問題解決了!我軍攻下宣光之後,兵鋒北指雲南,就不僅僅是一個‘姿態’了!——由中、越雲南邊境攻入中國境內,是現實的、可行的了!”

    頓一頓,“中國人在北圻的防務,明顯是東強於西——其整個中越邊境的防務,亦應如是!——雲南遠遠弱於廣西!將軍,那片誘人的熱土在向我們招手!在熱切的呼喚著法蘭西帝國的君臨!”

    再一頓,“退一萬步——我軍攻下宣光之後,即便不馬上繼續北進,中國人在北圻的整個部署,也將被徹底打亂!其整個北圻防禦體系,將土崩瓦解!將軍,敵人的大破綻露出來了,機會千載難逢!我們一定要緊緊的抓住了!”

    阿爾諾終於開始微微頷首了。

    “還有,”莫雷爾趁熱打鐵,“吳鯤向我們求援——他現在已經退到了保勝,我們攻下宣光之後,即可進軍保勝!反之——若不攻下宣光,也沒法子給予他直接的支援啊!”

    “是啊!”康斯坦丁附和著說道,“事實上,我認為,我軍攻擊宣光的行動本身,就是對吳鯤的有力的支援了——一俟我軍對宣光發動攻擊,追擊吳鯤的中國軍隊,就將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宣光一失,這批中國軍隊,就得忙不迭的往回——即往東撤了!不然,我軍北進,他們的側後翼,就賣給我軍了!”

    莫雷爾大拇指一翹,讚道,“對極了!”

    莫將軍的眼睛,一向是長在頭頂上的,極少拿這一類動作、言辭誇人的,康斯坦丁倒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了。

    “嗯……”阿爾諾緩緩點頭,“我也覺得——該調整我們的進攻方向了。”

    頓一頓,環視諸將,“主攻方向由東轉西,進軍宣光——各位還有什麼看法嗎?”

    包括熱雷米在內,諸將皆微微頷首,沒有人說話。

    “那好,”阿爾諾說道,“就這樣定了——各部抓緊時間休整,‘春水社’抓緊時間徵集船隻——準備進軍宣光!”

    *

    *

    北京,盆兒胡同。

    胡同南端,有一座玉皇廟,順治時大修,道光時重修,並改稱三教寺,據說,世祖章皇帝曾親臨此廟——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這座玉皇廟,雖然戴了頂“世祖親臨”的帽子,香火卻一向淡薄,原因呢,一來,玉皇貌似位高權重,但在國人心目中,其實並沒有什麼真正的地位,有道是“不怕縣官,只怕現管”,國人更樂意供奉玉皇手下的那班執事,諸如風雨雷電、財神灶王爺啥的;二來,這條盆兒胡同的位置,實在是太過偏僻了。

    這個時代,盆兒胡同可算北京“市區”之最西南端——往南、往西,既再沒有什麼正經人家,疏疏落落的地名中,也再沒有“胡同”二字了——可以想見其偏僻的程度。

    既然如此偏僻,自然不是有錢人的居所,此地的居民,早年多以制盆為生——“盆兒”之名,亦由此而來——整條胡同,煙燻火燎的;後來,制盆業敗落了,可是,黑黢黢的痕跡,卻是去不掉的,因此,盆兒胡同較之普通胡同,尤顯破舊。

    玉皇屈尊於這樣的一個地方,自然是吃不著多少供奉啦。

    不過,這幾天,這座冷清了百多年的玉皇廟,卻突然間熱鬧了起來。

    熱鬧的不是玉皇廟本身,而是廟前的那塊空地。

    這塊不大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凱旋門”——不是咱中國的牌坊式的門樓,這座“凱旋門”的造型,是純泰西式的——就是那種外方內半圓的“拱券”造型。

    當然,這座“凱旋門”不是磚頭石塊壘起來的——完全不干泥瓦匠的事兒,一切功夫,皆出於搭棚匠、裱糊匠、紮彩匠之手。

    據說,法國的京城,也有一座“凱旋門”,這座紙糊的“凱旋門”,就是照著那座“凱旋門”的樣兒搭的,一模一樣,只不過就是小一點兒罷了。

    在這麼個地方,搭這樣的一座“凱旋門”,啥意思呢?

    這件花樣兒,是“師範館”的一班學生弄出來的。

    前文說過,關逸軒以“恢復唐、宋古制”之名義改革科舉,今後的科舉考試,“時文”之外,還要加入“貼經”、“墨義”,以及“時務策”;為此,創辦“師範館”,培訓“時務訓導”,再由這班“時務訓導”教授“時務”。

    而“師範館”的資金來源,亦全由關逸軒伉儷捐出——扣除一應使費,“公主妝奩拍賣會”所得之三百五十五萬兩白銀之淨收入,分成兩部分,其中二百五十萬兩,充作宗室銀行的“官本”;其餘一百又五萬兩,充作開辦“師範館”的費用。

    關於掛“恢復唐、宋古制”之名的科舉改革以及“師範館”和“公主妝奩拍賣會”之種種,詳見《亂清》第十捲《天道好還》第十三章《無事不登三寶殿》到第十八章《理在心中》,以及第二十六章《天子之家,與國同戚》到第二十八章《五體投地》。

    “師範館”的“時務”,是一個大筐,只要關親王覺得有需要,就往裡邊兒裝——除了時政、地理,還包括各種近現代科技知識、各種近現代文明觀念以及“世界通識”、“各國通史”,等等。

    “師範館”的學生們,學到了這樣一件典故:

    之前,有一位法國皇帝,叫做拿破崙一世的——就是現任法國皇帝拿破崙三世的叔父,有這樣一個譬好——每征服一個國家,就把這個國家的最好的藝術品往法國搬;拿皇縱橫歐陸十二年,數以千噸計的藝術品,從歐洲各國的宮殿、苑囿、圖書館、大教堂運到了法國京城巴黎。

    而拿皇眼中的“藝術品”,並不止於金銀珠寶、罈罈罐罐。

    其中,法國皇宮——叫做“盧浮宮”的——一名為“競技場”的偏殿裡,有一座拱門,門上的雕刻——馬群,取自於意大利第一大城威尼斯之聖馬可教堂;另一座皇宮——叫做“杜伊勒裡宮”的——正門上頭的青銅駟馬車,則是從普魯士京城柏林之勃蘭登堡門上頭拆下來的。

    另外,這位拿破崙一世,為炫耀武功,還修了一座頂高、頂大的“凱旋門”——費無數人工,前前後後,斷斷續續,花了近三十年的時間,方才最終完工。

    於是,有人說,一來呢,咱們很應該“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打敗法國人之後,除了叫他們將圓明園的寶貝都還回來,還要將法國人的寶貝,也搬到中國來!

    這座“凱旋門”,大約是法國人最好的寶貝之一了,拆開來運到中國,大約不大現實,那就“聊具意思”——咱們自個兒依樣畫葫蘆搭一座,以示“法夷國門已為天朝所據”!

    二來呢,既為“凱旋門”,亦可以之慶祝蘇竇山大捷——應景的很嘛!

    這個主意說了出來,好事者紛紛叫好,“師範館”的學生,頗有些家裡頭做生意的,不缺銀子,你十五兩,我二十兩,很快便湊了一筆錢出來;不過,錢雖然不成問題了,可問題還是有的,這座“凱旋門”,搭在哪裡好呢?

    通衢大街,肯定不成。

    官面兒上,就算搭什麼“凱旋門”,也一定是中式的,拿這種西式的“拱券”擺到大街上,還說什麼“法夷國門已為天朝所據”,“上頭”一定會斥之為“胡鬧”。

    有人建議,海上也好,陸上也好,仗都是在南邊兒打的,凱旋,自然也得從南邊兒進北京城——那就將“凱旋門”搭在盆兒胡同吧!那兒靠南,意思對頭,而且,偏僻的很,搭一座西式的“凱旋門”,也不礙官面兒上的啥事兒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5
第二二三章 如雷如霆,縣旌海疆

    胡同狹窄,但盆兒胡同南端的玉皇廟前,卻有一塊平嶄的空地;再往南,就是大片的田地了,“凱旋門”搭在這塊平地上,“舉目南向,頗有一番氣象呢!”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北京的搭棚匠、裱糊匠、紮彩匠,手頭上是真有活兒,只憑著兩張法國“雄獅凱旋門”的銅版畫,不到兩天的功夫,便拿紙竹漿糊搭起了一座一模一樣的“凱旋門”,上書八個大字:

    “如雷如霆,縣旌海疆。”

    “如雷如霆”典出《詩經》的《小雅?采芑》,所謂“戎車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荊來威”,讚美周宣王時賢臣方叔南征荊楚、北伐玁狁的功勛。

    “縣”,古同“懸”,“懸旌”,即進軍、勝利之謂。

    “如雷如霆,縣旌海疆”,讚美的,自然是蘇竇山大捷的功勛將帥以及指授任使、萬里如見的輔政王啦。

    這座“凱旋門”一立了起來,立即成為城中話題之一,不但城南的人近水樓台,紛紛呼朋喚友,“瞧瞧去!”城東、城西、城北過來看西洋景的,亦是絡繹不絕,連帶著玉皇廟的香火,都跟著旺了起來。

    很快,小販們覓蹤而至,“凱旋門”的周圍,支起了十來個小攤子,叫賣聲此起彼伏。

    開始的時候,相關人等,還擔心被斥“胡鬧”,勒令限期拆除什麼的,但後來有人遞話過來,說“上頭”聽聞此事,不過一笑,未加臧否,一班人才將心放回了肚子裡——至少,馬屁沒有拍到馬腳上呀。

    於是,加碼——“凱旋門”四壁,“拱券”內外,統統掛上燈籠!

    這一來,就愈加熱鬧了。

    夜幕降臨,整座“凱旋門”亮堂堂的,不過一、兩天的功夫,周圍的攤販的數目,便翻了一倍不止,甚至,變戲法的、打把勢的,也過來湊熱鬧了,人聲鼎沸,熙熙攘攘;高大的門洞中,小孩子們鑽過來、鑽過去,尖叫笑鬧,整個場面,竟很有點兒小廟會的意思了。

    不過,不是誰都喜歡這個場面的。

    *

    *

    “凱旋門”的燈籠的光芒難以及遠,一入胡同南口,光線便立即黯淡了下來,陰影中,一個人微微佝僂著身子,袖著手,靜靜的站著,凝望著不遠處熱鬧的“廟會”。

    他一身粗麻短打,頭上扣一頂破舊的氈帽,壓得低低的帽簷下,是一張黢黑的臉——如果光線明亮些,湊近了仔細看,可以發現,這個黑,其實並不是他原本的膚色——他的臉上,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鍋灰,原本的膚色,已不可辨了。

    粗粗看上去,任誰都以為,這是一個普通不過的腳伕苦力一類的人物,再也想不到,不過半個時辰之前,他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樣:

    棗紅緞子的袍子,淺灰寧綢琵琶襟的背心,白紡綢的褲子,鑲翡翠、結珊瑚的黑緞小帽,唇紅齒白,膚如潤玉,翩翩如濁世佳公子。

    好了,我們都猜出此人是誰了——

    名動四九城、“四徽班”之“春和班”之“頭牌”——筱紫雲、筱老闆嘛!

    過了足足半柱香的時間,筱紫雲方才收回視線,粗重的透了口氣,轉過身,往桂俊家走去。

    進了門,剛剛坐下,便不勝負荷似的再透一口大氣,沉聲說道:

    “不能再等下去了!”

    這個話沒頭沒尾,桂俊聽了,怔一怔,“什麼?”

    “那個‘廟會’,你也瞧見了吧?”

    “廟會?”

    “我是說——玉皇廟前的那一攤兒!”

    “你說那個‘凱旋門’啊?”桂俊點了點頭,“當然瞧見了,這兒到那兒,沒幾步路嘛。”

    “這個‘山人’,還真是不得了!”筱紫雲冷笑著,“盆兒胡同這麼個偏僻的地方,他都能整出這樣子的一攤熱鬧來!”

    “你是說——那個‘凱旋門’,是‘山人’叫人搭的?”

    “不然呢?”

    “我倒是聽說,”桂俊微微搖了搖頭,“那個‘凱旋門’,是‘師範館’的一班學生,自個兒湊錢搭出來的,並不干‘上頭’的什麼事情。”

    筱紫雲“哼”了一聲,“若沒有‘上頭’的授意,‘下頭’能這麼瞎巴結?”

    桂俊不以為然,“那可不一定啊。”

    筱紫雲不說話,起身,自己替自己斟了杯茶,仰起頭,“咕嘟咕嘟”,一氣喝乾了,將杯子往桌子上一頓,語氣中透著壓抑不住的煩躁,“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就更糟糕了!那就說明——‘山人’愈來愈得人心了!”

    桂俊默然。

    “法國人真真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筱紫雲咬著牙,“一敗再敗!那樣大的一支艦隊!幾十條船!說沒就沒了!之前,哪個想的到啊?”

    “我聽人說,”桂俊皺著眉頭,“福建那邊兒,又打了一仗,法國人又輸了——是真的嗎?”

    “是真的!”筱紫雲說道,“要不然怎麼說‘一敗再敗’呢?”

    頓一頓,“而且,福建這一仗,‘山人’這邊兒,好像也沒使什麼大勁兒——打過了蘇竇山那一仗,他的主力,不是還留在上海嘛!也不曉得,福建這一仗,到底是咋打的?法國人又輸的那麼慘?”

    “那……”桂俊問道,“目下,中國這邊兒,是不是已經沒有法國船了?”

    “沒有了!”筱紫雲說道,“法國人剩下的幾條船,都屁滾尿流的逃回越南去了!”

    桂俊說不出話來了,過了一會兒,也長長的嘆了口氣。

    “本來,”筱紫雲曲起一根手指,拿指節“篤篤”的敲著桌子,“‘黑人’已經通過‘白人’,替法國人在‘閩江防’那兒搭好了線——裡應外合!法國人一伸手,就能把馬尾——還有福州——統統給拿下來了!”

    頓一頓,“也不曉得法國人是咋想的——偏不干!放過了多好的一個機會?!千載難逢啊!唉!”

    連連搖頭,不勝扼腕。

    “我這兒的牆壁薄,”桂俊用警告的口吻說道,“你別整這麼大的動靜!小心隔牆有耳!”

    “如果他們照‘黑人’說的去做——”筱紫雲咽口唾沫,微微壓低了聲音,“別的不說,至少,這個蘇竇山大捷……呸!我是說,就不會打蘇竇山那一仗了嘛!不打那一仗,就不會全軍覆沒了嘛!”

    頓一頓,“現在可好!你看看——看看玉皇廟那兒的那個熱鬧勁兒!”

    “事已至此,”桂俊發愁的說道,“咱們怎麼辦好呢?”

    “怎麼辦?”筱紫雲咬一咬牙,“艾翁說的對,再拖下去,‘山人’再也不可制了!”

    頓一頓,“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5
第二二四章 做掉他!

    不能再等下去了?什麼意思呢?

    桂俊曉得,艾翁那兒,有一個威逼利誘“白人”起兵造“山人”的反的計畫,“不能再等下去了”,指的是這個嗎?

    一念及此,不由興奮起來,身子往前移了移,試探著問道,“你是說,‘白人’那兒——那個,準備動手‘清君側’了?”

    筱紫雲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

    “艾翁倒是催過‘黑人’幾次的,”筱紫雲微微苦笑著,“每一次,‘黑人’都說,火候還沒到,現在就向‘白人’攤牌,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吃一鍋夾生飯——吃不下去的!要鬧肚子的!”

    頓一頓,“一不小心,連鍋都要打翻在地的——那就連夾生飯都沒的吃了!”

    “呃……”桂俊皺起了眉頭,“怎麼說呢?”

    “‘白人’一直以為,”筱紫雲說道,“‘黑人’在他身上,做這許多功夫手腳,只是為了白銀子——為了同他合夥‘做生意’啥的;‘黑人’說,‘白人’其實是極聰明的一個人,並不是沒起過疑,有一次,旁敲側擊的問他,你那邊兒,除了那個法國人,是不是還另有什麼‘朋友’啊?”

    頓一頓,“‘黑人’當然說‘沒有’,而‘白人’這個人,聰明之外,也深沉的很,不管他心裡頭相不相信‘黑人’的回答,類似的問題,再也沒有問過了。”

    “就是說,”桂俊說道,“‘白人’還不曉得——呃,艾翁‘白人’當然是曉得的,不過,他並不曉得,‘黑人’的主子,就是艾翁?”

    “對!”筱紫雲點點頭,“若真要‘白人’勾當大事,艾翁的底細,不可能再瞞著他了;可是,若火候不足,事有不諧——萬一,‘白人’不肯上咱們的船,艾翁的底細,卻已經洩露了出去,可怎麼得了?”

    “‘白人’不肯上咱們的船——可是,他有把柄在咱們手裡呀?”

    筱紫雲擺了擺手,“把柄是有,還不夠多!”

    頓一頓,“收點兒錢,給‘黑人’透一點兒軒軍調動、部署的消息,對於‘白人’來說,不算太為難——畢竟,並未因此給軒軍造成什麼損失嘛!可是,要他造他主子的反——這點兒把柄,就未必夠用了!”

    再一頓,“至於他老丈人的那樁風流案子,對於‘白人’來說,就更不算個事兒了!——又不是他自個兒的爹!”

    “也是,”桂俊沉吟了一下,“造反,那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情!——除非,咱們真正將他的後路徹底堵死了!”

    “嗯!”筱紫雲說道,“本來呢,如果法國人照‘黑人’的安排,裡應外合,將馬尾和福州打了下來,‘白人’那兒,不反也得反了!”

    頓一頓,“因為‘白人’的緣故,軒軍打了大敗仗,喪師失地,如此一來,‘白人’還能再回頭嗎?就像你說的,咱們真正將他的後路徹底堵死了!”

    再一頓,“可是,法國人——唉!真正是沒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桂俊雖然未開口附和,卻也不由微微點頭,本來,他是不大樂意說法國人壞話的,但至此,心裡頭也覺得,法國人——真正是沒用!

    “還有,”筱紫雲嘆一口氣,“即便‘白人’有心起兵‘清君側’——眼下這個局面,也難啊!”

    “呃……又怎麼說呢?”

    “‘白人’的兵,”筱紫雲說道,“若是在北京的話,突然發難,‘山人’應對不及,這個‘君側’,很可以一鼓作氣的‘清’掉;可是,‘白人’的兵,都在天津——”

    頓一頓,“天津的軒軍,除了‘白人’之外,還有一支什麼‘軍團直屬部隊’,‘白人’如果起兵,先得過‘軍團直屬部隊’這一關;過了這一關,到了北京,還得過吳建瀛那一關;過了吳建瀛那一關,‘山人’身邊兒,還有個‘近衛團’——人數也很不少!”

    再一頓,“你看,這一關又一關的,哪個也不敢保證,大事一定能成啊!”

    “這……”

    “另外,”筱紫雲說道,“艾翁說,軒軍往山東、奉天各派了一支兵,這兩支兵,本來是防著法國人登陸用的,現在,蘇竇山一仗,福建那邊兒又一仗,法國人連褲子都輸掉了,中國的海面上,已經沒有法國船了,也不必防著法國人登陸了,這兩支兵,多半就要撤了回來——”

    頓一頓,“撤,當然是往天津撤——如此一來,天津那邊兒,‘白人’一起兵,就是個以一敵三的局面,眾寡懸殊,更加沒戲可唱了!”

    桂俊怔怔半響,搖了搖頭“唉!說來說去,還是法國人不中——”

    打住,再嘆一口氣。

    筱紫雲一笑,“你終於肯承認法國人不中用了吧?”

    頓一頓,“艾翁說,既如此,‘白人’這張牌,暫且留著,不必現下就著急打出去——這張牌,以後還是能夠派上用場的,而且,是大用場!”

    大用場?

    “呃,”桂俊試探著問道,“什麼大用場啊?”

    筱紫雲再一笑,“暫且按下不表——等一下再跟你說!”

    “那,你方才說‘不能再等下去了’,又指的什麼呢?

    “艾翁說,”筱紫雲慢吞吞的說道,“醇七這個人,笨是笨了些,不過,他那一招,咱們還是可以用一用的。”

    這個彎兒轉的有點兒大,桂俊怔了一怔,待反應過來了,不由就失聲了,“啊?!”

    自覺這個“啊”太響亮了些,趕緊將聲音壓低了,逼著嗓子,“你是說,咱們要對‘山人’——”

    說著,拿手往自己的脖子上,虛虛一抹,“這個?”

    筱紫雲獰笑一聲,“不錯!”

    桂俊的心,“怦怦”的跳了起來。

    他站起身,打開房門,探出頭,確認“隔牆無耳”了,關上門,回轉身,坐了下來。

    “這個……能成嗎?”雖已確認“隔牆無耳”了,桂俊還是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醇七使那一招的時候,‘山人’可還沒有任何的防備——可還是沒成!‘山人’沒啥大事兒,醇七可是一頭栽到,再也爬不起來了!”

    “所以我說醇七笨嘛!”筱紫雲一哂,“他是咋干的?——大庭廣眾的、大白天的、還就那麼把小刀子——當然成不了!”

    頓一頓,“咱們哪兒能像他那樣笨?”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55
第二二五章 蕭牆之內,寒光隱現

    桂俊想,不能像醇七那般笨,自然就要事事反其道而行之——

    咋個反法兒呢?

    大庭廣眾——內宅暗室?

    大白天——三更半夜?

    小刀子——動槍動炮?

    呃……話是這樣說,可是,如何做的到呢?

    “怕是不容易吧?”他用懷疑的口吻說道,“出了醇七那檔子事兒後,‘山人’的關防,可不比之前了!不管他去哪兒,都帶著一大群的兵,一個個荷槍實彈、虎視眈眈——刺客的身手再好,也近不得他的身啊!”

    “那是!”筱紫雲微微一笑,“可是,那‘一大群的兵’,他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帶在身邊兒吧?他總得掀簾子、進屋子吧?進了屋子,還帶著‘一大群的兵’?也沒那麼大的屋子呀!”

    頓一頓,用譏諷的語氣說道,“哦,太和殿這間‘屋子’倒是夠大——可是,一年到頭,‘山人’也進不了幾次太和殿呀!嘿嘿!”

    “這——”

    桂俊想了想,說道,“‘山人’常進常出的地兒,有這麼幾個地方吧——”

    頓一頓,“紫禁城、頤和園、朝內北小街——哦,還有關大營;除了這幾個地方,‘山人’好像哪兒都不大去——打中法開戰,一直就是這樣一個情形吧?”

    “嗯……差不多吧!”

    “可是——”

    桂俊扳起了手指頭,“紫禁城——軒軍整個兒的接防了!留下來的侍衛,都拿篩子翻來覆去的篩過了!在紫禁城裡下手——不大可能吧?”

    “頤和園——你不是說,頤和園的太監、宮女、蘇拉,統統是什麼‘頤和園管理局’挑出來的,內務府那邊兒,根本插不上手,迄今為止,咱們連個耳目都塞不進去嗎?既如此,在頤和園下手——可能嗎?”

    “朝內北小街——更不必說了!那個關防,裡三層、外三層,鐵桶一般!別說靠近輔政王府了——剛一進胡同口,但凡是個生面孔,就有軒軍的兵上來查問!”

    “身手好,深更半夜,悄悄摸進‘南堂’一類的地方,不難;但想摸進輔政王府——太難了!”

    “最後是‘關大營’——那就更、更不必說了!‘關大營’——嘿,咱們連‘關大營’裡頭長啥樣子都不曉得!”

    頓一頓,“除非,這件活計,‘白人’肯攬下來!可是,方才你又說——還沒到同‘白人’攤牌的時候呀?”

    桂俊說話的時候,筱紫雲一直微笑著,沒有打斷他的話,待他沒有更多的話說了,方才點點頭,說道:

    “你說的都對——只不過,有一句話,說少了一點兒。”

    “啊?哪一句?”

    “這一句——”筱紫雲臉上的笑容,變得詭秘起來,“‘除了紫禁城、頤和園、朝內北小街和關大營,“山人”哪兒都不去’——嘿嘿,這句話,說少了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啊?”

    筱紫雲微微壓低了聲音,同時,也微微拉長了調子,“小蘇州胡同!”

    “小蘇州胡同?”

    “對!”

    桂俊心中跳了一跳,“啊……我還真是說少了!”

    頓一頓,“‘山人’去小蘇州胡同的次數,似乎……本來就不算多?中法開戰之後,這個次數,就更少了!所以,我沒想起來——”

    說到這兒,笑一笑,“小蘇州胡同,似乎算不得某人‘常進常出’的地兒吧?——一時想不起來,倒也不能怪我。”

    筱紫雲也一笑,“不管算不算‘常進常出’,這處所在,某人總是要去的——既去了,咱們就有機會!”

    “機會?”

    “第一,”筱紫雲說道,“小蘇州胡同的關防,比不得紫禁城、頤和園、朝內北小街和關大營這幾處——只在‘山人’過去的時候,小蘇州胡同的關防,才算真正嚴密——就是說,再嚴密,也只是暫時的!”

    “就是說,”桂俊轉著念頭,“咱們可以……事先往小蘇州胡同裡頭塞人?”

    “對!”

    “只要——咱們提前曉得‘山人’什麼時候過小蘇州胡同?”

    “對!”

    “嗯!”桂俊不由點頭,“提前曉得‘山人’什麼時候過小蘇州胡同——這一層,倒不算太難!”

    說到這兒,突然興奮起來,“哎!咱們在小蘇州胡同裡頭,本來就有人啊!那個馬金揆——”

    打住。

    筱紫雲微笑,“是啊!”

    馬金揆者,敦柔公主貼身嬤嬤馬氏之子——按照民間的說法,可算是敦柔公主的“奶哥哥”了。

    敦柔公主接了給頤和園兩位皇額娘傳戲的差使,但她金尊玉貴,本人不能直接同下九流的戲子打交道,而馬金揆是一個極內行的票友,在梨園行頗有名氣人脈,於是,同戲班子打交道的差使,順理成章的交給了這個“奶哥哥”。

    至於桂俊何以說馬金揆為“咱們在小蘇州胡同裡頭”之“有人”,詳見《亂清》第十三卷《天行健》第九十章《戲煞》、第九十一章《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

    “可是,”桂俊又疑惑了,“叫馬金揆……做刺客?”

    頓一頓,“馬金揆的戲,唱的是好,可是,他擅長的,都是生旦合串的玩笑戲,沒聽說他票過武戲啊!他那個身手——做不了刺客吧?”

    再一頓,“再者說了,馬金揆雖然貪錢,可是,照他的脾性——也不像是敢做這種事兒的人啊!他甚至還不曉得,咱們收買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我是說——若逼他逼的太緊了,他或者緊張過頭,漏出破綻;或者——甚至,跑去‘山人’那裡出首!”

    “你放心!”筱紫雲淡淡一笑,“艾翁何等樣人?從不吃夾生飯的!——馬金揆有用,不過,不是用他去做刺客!”

    桂俊“哦”了一聲,轉一轉念頭,說道,“那就是——叫他將刺客帶進小蘇州胡同嘍?”

    說著,又興奮起來,“對!甚至都不必告訴馬金揆,他帶進府的這個人,真正的目的是做什麼?如此一來,他就不會緊張,就不會露餡兒!”

    筱紫雲矜持的微笑著,不說話。

    桂俊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不過,務必要一擊即中!不然的話——”

    頓一頓,躊躇了一下,“不過,即便一擊即中,刺客是馬金揆帶進府裡的,他還是脫不了干係——”

    再一頓,“他那個骨頭,大約是熬不住刑的,這——”

    “這你放心!”筱紫雲微微獰笑著,“他一定熬得住刑的——死人怎麼會熬不住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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